又是一年冬至到,蕭淮買了小羊腿熬湯,整個屋里都彌漫著羊肉的味道。
宋樂回家的時候看見蕭淮跟個閑不住的兔子一樣廚房客廳兩邊跑。
眼見他風風火火差點撞到茶几,宋樂嚇得直冒冷汗,“誒誒誒,你小心點,慢點慢點,忙什么呢?”
蕭淮跑進廚房看了看鍋里,又迅速跑到電腦前一蹲,蹲穩了才慢慢地說:“有一筆不小的生意,正在談。”
說完就是一陣狂敲鍵盤的聲音。
宋樂換了拖鞋走進廚房,“什么味道?賊香。”
沒等那頭回答,他已經看到了。
燉得白花花的羊肉湯,几根羊骨頭露在湯面上,下面小火煨著,熱氣騰騰。
想起冬至這天羊肉會漲價,而鍋里顯然是上好的腿,宋樂心里有些堵。
他走出廚房,稍微默了默台詞后才長嘆道:“我……今天去醫院了。”
本來還聚精會神蹲著的人立刻轉過身,由于平衡沒掌握好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生病了?還是哪里不舒服?”語氣里有掩飾不了的緊張。
宋樂欣慰地發現蕭淮第一次在跟他說話是沒有慢半拍,差點笑出來,但一想到劇本,馬上咳了兩聲,“前几天做了全身檢查,醫院通知今天拿結果。”
“沒什么問題吧?”仍然沒有遲鈍。
“醫生說我脂肪肝和高血壓。”配合這句話的表情,自然是愁眉苦臉。
蕭淮的眼鏡滑下了鼻梁,他也無暇去管,只是半張著嘴一臉不能相信地看著宋樂。
宋樂此時只覺得自己猥瑣——騙了人還覺得對方被騙后的反應很……呃,可愛……
“怎么會……你這么年輕……”半晌,蕭淮回過神來,焦慮地走到宋樂身邊,有些不知所措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我也很吃驚。”宋樂偏過頭去調整表情,他可不想笑場。
“那要怎么辦?”
“醫生說,少吃油膩食品,避免膽固醇高的食品,雞鴨魚肉能減則減,多吃水果蔬菜豆腐類制品,只要注意營養搭配,那兩個毛病不會怎么影響到工作生活。”重點,對,這才是重點。
蕭淮聽聞,第一反應是那就還好,接下來仍會忍不住擔心,“真的?”
“你不相信醫生的話?”說著他去翻自己的衣服口袋,“喏,病歷上寫得清清楚楚。”為了這出戲,連醫院的老同學都利用上了,他還真是用心良苦啊。
病歷上龍飛鳳舞的一堆狂草,蕭淮實在看不怎么明白,但他看懂了脂肪肝和高血壓几個字,下意識地皺起眉頭。
“這樣的話,今天的羊肉你也不能吃了?”蕭淮問。
“最好是不吃,最好吃素。”咽咽口水,狠狠心。
“那我再去炒個素菜,飯后還是喝碗湯吧,今天冬至。”
“那個,”叫住正往廚房走的人,宋樂補充道,“以后晚飯還是要做葷菜,我少吃點就行。”他很怕蕭淮鑽牛角尖做全素宴。
點點頭,蕭淮很沒精神地進了廚房。
宋樂這才全身放松地倒進沙發。
演戲,真累。
蕭淮怎么也沒想到二十几歲的人會患中老年疾病,而且患病的還是宋樂這種身材不錯沒什么贅肉的人。
他開始反省自己這一個多月做的晚飯,似乎……的確有營養過剩之嫌
冬至的第二天,蕭淮第一次起床后沒刷牙沒洗臉就開了電腦蹲上去,他要查對脂肪肝和高血壓有益的菜譜。
這一查,就查出個大千世界。
蕭淮發現原來就算吃得清淡,也能吃出個花來。
他無比興奮地又是復制粘貼又是整理打印,到中午十二點時,電腦旁的一小疊打印紙上已經密密麻麻全是菜譜了。
站起來伸個懶腰,想起自己的個人衛生問題還沒搞定,忙沖進廁所洗漱。
水聲很大,淹沒了有人掏鑰匙開門進來的聲音。
當蕭淮用毛巾擦干臉走出來時,看見宋樂站在自己的電腦旁。
他愣了愣,“你怎么回來了?”
宋樂抬起頭,表情有些怪異,動了動嘴,什么也沒說出來。
“忘帶東西了?”蕭淮邊走過去邊問。
宋樂搖頭,見他走近,往旁邊讓了半步。
“還沒吃飯吧?我不知道你要回來,也還沒做,先等等,一會兒就好。”說著就要去拿圍裙。
宋樂這才如夢初醒,一手按住蕭淮的肩,“不忙,我帶了東西回來,熱熱就行。”
宋樂帶的一葷兩素三個菜,盒子上寫著“健康食品”四個大字。
蕭淮一邊熱菜一邊聽宋樂在耳邊說什么這家店請了個營養師專做食物搭配,吃它家的東西既不會營養不良,對富貴病也有好處,還說那家生意太好了,只能提前去買,到吃午飯的時候就冷掉了,他沒辦法只得回來熱。
“我咨詢了那個營養師,他說為了保証營養,每頓至少要吃他搭配的三個不同的菜,但分量又太多了,你幫我吃吃。”說到后面有些氣弱,他不知道這樣會不會太明顯。
但蕭淮顯然沒那么精明,只是笑咪咪地聽,笑咪咪地點頭稱是。
“那我以后可能中午都會回來熱菜吃,不會影響你吧?”飯桌上,宋樂小心翼翼地瞄著蕭淮,觀察他的表情。
蕭淮想了想才慢慢地說:“怎么會,兩個人吃飯比較熱鬧。”
哎,又恢復成那個呆呆的蕭淮了。
宋樂几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當他的眼角又掃到蕭淮的電腦桌時,眼角有些抽抽。
他沒想到蕭淮那么重視自己編造出來的脂肪肝和高血壓。
有個什么東西,想沖破喉嚨,不吐不快?
他不知道,便只有努力地忍。
他忍!
生活平靜地隨時間向前推移,宋樂每天帶健康食品回家和蕭淮一起吃午飯,蕭淮每天按照從網上查出來的菜譜做晚飯,誰也沒有主動提伙食費的問題。
還好蕭淮又乖又遲鈍,宋樂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年底節日多,剛過了冬至,就迎來聖誕,而后面還有元旦,對于沒有女朋友的生意人來說,這些節日其實是“超忙”的代名詞。
平安夜的前一天晚上,剛吃完飯的宋蕭二人也不忘交換節日禮物,內褲和書。
宋樂捏著蕭淮送的內褲,氣勢洶洶地說:“准備好了嗎?”
蕭淮也氣勢洶洶地點點頭。
宋樂接著說:“好,來干杯!”
蕭淮端起一杯啤酒,學宋樂一飲而盡。
“喝完這杯酒,就代表今年的年末攻防戰正式打響!”宋樂豪邁地站起來,一腳踏在凳子上,一手高舉空酒杯,喊口號似的,“對于生意人來說,什么最重要?”
三秒后,蕭淮也喊口號似的堅定地說道:“賺,錢!”
“對于生意人來說,錢從哪里來?”
三秒后,堅定地,“顧,客!”
“顧客的頭腦什么時候最發熱?”
三秒后,堅定地,“節,日!”
“對!所以在接二連三的節日來臨之時,我們的目標是?”
三秒后,遲疑地,“沒有蛀牙?”
“啪”地一聲,宋樂輕輕打了蕭淮的腦袋一下,“笨,是‘沒有剩錢’,我們要努力掏空他們的腰包!”
蕭淮摸著被打的地方,抓了抓頭發,不好意思地笑了。
晚上宋樂洗完澡就換上了蕭淮送的內褲,不住地贊舒服。
蕭淮蹲在電腦前盯著生意,有人就聊聊,沒人搭理時便翻看宋樂送的書。
“為什么送我這本?”蕭淮問他。
“《資本論》是生意人必讀書目,我猜你不是學經濟出身……對了,你什么專業的?”宋樂坐在沙發上擦頭發。
蕭淮摸著書的封面,過了會兒才輕輕地回答:“我沒有專業。”
“你不是念過大學?怎么會沒專業?”他明明記得韓夏生說蕭淮大一時輕微營養不良。
“夏生給你說我大學的事?”蕭淮再次奇跡般地飛躍了遲鈍,急促地問。
宋樂有些奇怪于他的反應,避重就輕地說:“那倒沒有,他只是提到你大學時……呃,比現在還瘦。”
蕭淮放下心來,繼續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書的封面。
一時間誰也沒有再說話,沉默蔓延。
過了許久,就在宋樂苦惱著要如何打破僵局之時,蕭淮終于抬起頭,眼神閃爍。他正要開口,卻被宋樂舉起的手阻止了。
“你別勉強,等你覺得可以告訴我的時候,我一定洗耳恭聽。”宋樂笑得善良無害。
蕭淮傻了老半天,順從地點點頭,一臉的感激。
雖然那份寫著“不得查探對方隱私和干預對方的生活”的不平等條約還大大咧咧地貼在那里,但如果自己剛才不阻止,他會說些什么吧
一想到蕭淮信任他,宋樂就覺得全身被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快樂漲得滿滿的,已經無法更快樂。
元旦后一股冷空氣襲擊了全國,几乎每個城市都有5到10度的降溫。
宋樂所在的城市,平均溫度已接近冰點。
書店里的空調嘩嘩地吹著熱風,進書店光看不買的人多起來,橫七豎八全坐在地毯上,不留神一腳下去能踩到倆,宋樂為此又專門請了兩個人幫忙維持秩序,順便調解糾紛。
這天下午宋老板要早退,走之前把剩下的事情全部交給小劉。
“肯定又是用的那種速度。”店員小李眼皮都沒抬一下,“不用眼看,光從空氣的流動上就能感覺到。”
“老板以前田徑隊的吧。”小王用星星眼仰望,無比佩服。
“被狗追協會的。”因被交代了一大堆事情而不得不加班的小劉嘟起嘴,心里忿忿不平——我詛咒你,詛咒你永遠找不到屬于自己的親親小受!
蕭淮怕冷,又舍不得開空調的那點電費,宋樂買了個暖風機先回自己家拆了包裝組裝好,再抱上樓說是自己去年冬天買的。
蕭淮不疑有他,樂滋滋地插上插頭就開用,客廳的溫度沒几分鐘就上升了不少。
晚飯時說起韓夏生給蕭淮接了一筆大買賣,鄰省的一家內衣專賣小店看上了韓夏生廠里的內褲,通過朋友的朋友,千方百計想從韓夏生那里拿一批尾單貨,韓夏生只說上半年的早就訂給了蕭淮,如果想要,只有從蕭淮這里拿。
蕭淮說得高興,宋樂聽著也樂,吃完飯立刻把碗一扔,摩拳擦掌地和蕭淮一起商量報價單的事情,琢磨著這筆買賣如果做成,等于蕭淮平時做一個月的零售。
他正愁1月10號快到了沒有新借口讓蕭淮少還點錢,但如果能拿到這筆錢,蕭淮手頭也總該松一點。
“一條多少錢你給寫實了,折扣什么的別寫在表里,對方如果想談,再跟他們談。”宋樂老氣橫秋地邊按著他從樓下帶上來的那個計算器邊指揮,“對了,還有運費,雖然是讓韓夏生從廠里面直接發,也要考慮到貨太重,不能按平時的算。”
“對方一下子買那么多,要不,快遞費給他們包了?”蕭淮小心地建議。
“不行,在對方要求之前堅決不能主動提包快遞的事,就算他們要求,也不能輕易答應。現在是他們急切地想要你的貨,又不是你賣不掉求他們買,該拿喬的時候就要拿喬。你就是心腸軟,狠不下心來宰人,這樣一輩子也做不好生意。來來來,把腰板挺直了,這次要狠狠地下一刀!”宋老板咬牙切齒地搬出道理,一套又一套。
蕭淮只得把頭點得像雞啄米,老老實實地照宋樂說的做表格。
“記得給韓夏生打聲招呼,別把廠價透露給對方。”宋樂叮囑。
蕭淮搖頭,“他不會的。”
“說實在的,他們廠里的貨還真不賴,型好,穿著也舒服,我看啊,就算貼XX的牌兒挂出去賣,也有人信。”宋樂呵呵笑。
蕭淮有些臉紅,“沒那么夸張,畢竟XX開創了內褲商標外貼的先河。”
“呵,看不出來你還挺內行,那你說子彈型內褲最初是誰做出來的?”
連耳根都紅起來,“沒,我不知道,都是韓夏生說的。”
這句話倒提醒了宋樂。
“做一行還是通一行比較好,改明兒我去書市的時候順便看看有沒有內衣方面的書,有的話帶兩本給你。”
蕭淮自然是不想麻煩他,但看到宋樂認真的表情,也不好意思拒絕。
兩個人六只眼睛四只手,全部忙完已經是三個小時以后的事情,宋樂看時間不早了就讓蕭淮先去洗澡,自己再最后核算一下。
蕭淮說弄完了就直接關電腦吧,然后拿了睡衣浴巾向廁所走去。
宋樂把他們兩個人辛苦了一晚上的東西從頭看到尾,又在計算器上瘋敲了一遍,才滿意的將那表格保存起來。
這時一個MSN的窗口跳出來,“蕭淮,報價表早早弄好,指不定哪天對方就要看,還有,價格上別虧待自己。”
一看就知道是韓夏生,宋樂心說蕭淮的心軟果然遠近馳名。
出于好玩,宋樂代替蕭淮回了句“知道了”,很快,對方又傳來信息。
“反應怎么那么慢?你又同時在跟几個人聊啊?”
宋樂想這還算慢?你沒看他跟我說話的時候,整一只笨蝸牛。
他拉出蕭淮MSN的名單,發現上面只有兩個人。
一個是正在嘰嘰喳喳的韓夏生,另一個沒上線,叫Allen。
几乎是一種本能,宋樂直覺這個占了蕭淮MSN半壁江山的這個Allen,不是一般人。
他僅將那英文名字復制下來,傳給韓夏生,沒加任何字。
對方的反應几乎可以用天崩地裂來形容。
韓夏生打了無數感嘆號,占滿了整個對話框。
接著,“他上線了?他打電話了?他說什么了?他居然還敢回來找你?老子殺了他!”
完全可以想象如果韓夏生就在眼前,會是怎樣的一種暴跳如雷。
但宋樂實在沒有心思細加揣摩,因為——
廁所里傳來不尋常的碰撞聲,嚇得宋樂跳起來就沖,一腳踢在電腦電源上,豪放地關了機。
剛跑到廁所那兒,蕭淮就圍著浴巾頂著泡沫渾身濕淋淋地沖出來。
他牙關咬得死緊,整個人抖得跟秋風掃落葉一般,強撐著一股氣說:“突然沒熱水了。”
宋樂腦袋里一閃而過的是蕭淮那几根在被窩里還發冷的腳指頭。
“你等著,我去看看。”說完抖開沙發上蕭淮的被子將他裹起來,再把他整個推到暖風機前面對著吹。
過了會兒他回到客廳,“好象停氣了,你冷不冷?等我燒點熱水給你沖沖。”
蕭淮稍微緩過勁來,想到頭發還沒沖完,只得點頭,“太麻煩你了。”
宋樂大手一揮,表示半點也不麻煩,燒上水后就給物業打電話,就晚上突然停氣一事罵得那邊狗血淋頭,從市場經濟競爭激烈一直叨到社會主義和諧發展,整整十分鐘,聲音大得能掀了屋頂。
蕭淮有些哭笑不得。
電話挂了氣也消了一半,宋樂兌了一大桶不冷不熱的水,拉著蕭淮鑽回廁所。
起先蕭淮別別扭扭地圍著浴巾不肯取下來,被宋樂兜頭一陣冷嘲熱諷,后來蕭淮眼一閉心一橫手一拉,裸了,卻換成宋樂左不成右不是。
“誒誒,你坐過去點,轉過去點。”胸部別朝著這邊。
“轉不過去了,那是牆。”
“那就把頭低下去點,再低點。”最好什么都擋住。
“脖子……疼……”
“那你還是把浴巾圍上得了……”宋樂的聲音越來越小。
“什么?”見他半天不給自己沖水,蕭淮干脆站起來,“那個,我自己來沖吧。”
平視,斜視,俯視,那胸,那腰,那啥,該看不該看的,這下終于看了個痛快。
剎那間,一聲大叫,嚇得蕭淮差點摔了個狗啃屎。
“糟了!”宋樂狂吼道,“差點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他邊吼邊往外沖,蕭淮條件反射地跟了出去。
“你別跟來!”特別不要光著身子跟過來!
蕭淮抬起手,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宋樂把聲音拔的極高,“我有急事今天住白禮家,你快沖了睡覺!”
瘋癲癲地跑出去,几乎是倉皇而逃。
看著在眼前關上的門,一個“誒”字哽在蕭淮喉嚨里半天,直到沒穿衣服的身體開始哆嗦,他才睡醒了一般跑回廁所。
溫暖的水從頭到腳澆了個透,止住了寒冷,卻止不住心里的惴惴——這么晚了,外面很冷吧。
混蛋混蛋混蛋,白禮那個混蛋!
出了小區想招計程車,一摸口袋,手機鑰匙都在,就皮夾沒帶。
他在心里又把白禮罵了几十遍,想想今天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回去了,干脆長腿一拉,在無人的馬路上跑起來。
一邊調整呼吸一邊保持奔跑速度,被夜晚的冷風一吹,才稍微冷靜下來。
跑著跑著,宋樂不由自主地開始胡思亂想,從第一次和蕭淮見面到如今的生活點滴,他如何如何跟個小菲佣似的照顧自己,又如何如何因為可以多賣几條內褲而開心,一直想想想,想到那胸那腰和那啥……
紅著臉,宋樂有些挫敗地嘆了口氣。
還是甭想了,當務之急是去白禮那里,把事情當面問清楚。
只是這鬼天氣,真的……很冷啊。
三有青年白禮現年二十七,有房有車有錢,雖然這三樣都不是他一個人的,但是別人家夫妻財產共用,他又為什么不能跟自己親愛的共用?
同性戀也該是有人權的!
何況他跟愛人同志德子認識了許多年,交情久遠得模糊了記憶,說不得德子挖第一桶黃金的成本還是他白禮出的呢。
于是白禮心安理得地住著德子買的房,開著他們倆一起買的車,用著他們倆一起掙的錢,每天上上小班,偶爾去自己入股的書店逛一圈,小日子過得說有多滋潤就有多滋潤。
白禮家所住的小區離宋樂那兒只得兩站路遠,和到郵局距離差不多,當初德子選這里就是考慮到離白禮工作單位不遠,環境還不錯。
宋樂來過几次,小區門口的几個保衛都見過,所以雖然時間很晚了,他又跑得滿頭大汗狼狽不堪,也沒被攔住,進小區時那保衛小伙子還問他要不要喝水。
不愧是高檔小區啊,服務就是周到,這片兒肯定就不會停氣。宋樂連聲嘖嘖。
以前他也半酸半甜地說過類似的話,當場被白禮一句“別裝窮了你又不是買不起”給堵了回來。
其實這跟購買能力無關。
宋樂現在住的房子是祖父廠里拆遷后的補貼房,他跟祖父母在一起住的時間長,有感情,舍不得。
所以就算祖父母去世很多年了,他也一直住在那片不上不下的小區里,而每次到白禮這位于28層樓的高檔房來時,都會乘電梯乘得耳朵發痛。
門鈴按得震天響,大有不轟個什么東西出來誓不罷休的陣仗。
來開門的是大高個兒,黑著一張臉,握著大拳頭。
見門外是宋樂,德子愣了,“怎么是你?”
德子穿著睡衣,顯然不是即將要睡就是已經睡下。
宋樂顧不了那么多,推開他,鞋也不換就往里躥,“白禮,出來!”
白禮從臥室走出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是你啊,這么晚了不在家待著來我這兒干嘛?”
“你……”沖過去一把抓住白禮的衣服,宋樂剛“你”了一下,就咬到了自己舌頭,痛得眼淚花都快飛出來。
示意一旁揮著拳頭就要沖上來的德子冷靜,白禮輕輕地把宋樂推遠了點,“先坐下喝點熱水,你渾身都是冰的。”說完又給德子遞了個顏色,德子只得不情不愿地去廚房倒水,轉身前狠狠地瞪了宋樂一眼。
錯過了一鼓作氣的機會,接下來自然是再而衰三而竭。
喝著人家的熱水,沒了氣勢的宋樂暗暗罵自己窩囊。
白禮坐在他對面的單人沙發上,下巴仰著,二郎腿翹著,擺出主人家的姿態,德子則老老實實地站在一邊,完全一副忠犬相。
“說吧,這么晚了還流星趕月似地急著來找我,究竟什么事?”主人優雅地打了個呵欠,忠犬立刻遞上綠茶一杯。
宋樂謹慎地看了眼德子,再看了看白禮那副“你就別想撇開德子跟我單獨處在一起了”的表情,只能硬著頭皮上,“我想問你,上次你說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我說什么了?”白禮丈二和尚摸不著頭。
熱氣噌噌噌地上了頭,“就是那天晚上吃燒烤的時候,你說,你說我不是……”
“哦,不是同性戀嘛。”白禮了然,“你的確不是啊,有什么問題?”
不聽還好,一聽他說這話,宋樂只覺得頭發都一根根豎了起來,“你還說不是?我那個了!”
“哪個?”這下連德子都好奇了。
“有反應了!”隨手抓起沙發上的一個靠枕,宋樂狠不得將它撕個粉碎。
白禮笑起來,“我當什么呢,大驚小怪,你又不是沒反應過,中學那會兒看見一內衣模特你就直搖白旗,這會兒怎么跟見了鬼一樣。”
“可是我是看見他沒穿衣服的時候反應的……”撕壞東西要賠的,不划算,還是先拿來遮臉比較好,宋樂把頭埋在靠枕里。
“蕭淮?”
靠枕里的腦袋點了點。
白禮習慣性地摸了摸下巴,隨即一個響指,“德子,上片!”
“Yes sir!”某德行著軍禮,大步流星地進了臥室,片刻工夫拿了一張DVD出來。
碟片上機,遙控開始,白禮把宋樂的腦袋從靠枕里拔出來,手指著電視,“你,什么都別想,先看。”
自然是GV片,兩個亞洲美男的床上盛宴,畫面和音效都好得沒話說。
几分鐘后白禮按了暫停,轉頭問宋樂,“有反應沒?”
宋樂呆呆地,半晌才搖了搖頭。
白禮又問德子,“你呢?”
德子紅著臉埋下了頭。
白禮滿意了,“這就是分別。我和德子看那片會有感覺有反應,而你沒有。你剛才看的時候在想啥?”
宋樂紅著臉蠕了蠕嘴,“那個,都沒蕭淮身材好,也比不上我……”
“這就對了。”白禮點點頭,“同性戀,比如我跟德子,看到其他同性也會像異性戀看到女孩子一樣去欣賞去評價,而你呢,對男人半分異樣感覺都沒有,只是拿他們和你自己以及你身邊的人做對比,當然不是同姓戀。”
“可是我看到蕭淮沒穿衣服就……”宋樂死咬著這點証據不放。
“那我給你定個位叫蕭淮戀,行了吧。”白禮覺得跟他說越不通,有劈開他的腦袋直接灌輸的欲望,“你現在真的不能算是同性戀,但你對蕭淮有特殊感情,或者說,渴望,只能說明你有可能因此慢慢轉變成同性戀,但那是以后的事,還得取決于你和蕭淮的關系發展。”
“這么說我已經有那趨向了?”宋樂快哭了。
“有趨向又怎么了?男孩子崇拜父親,女孩子親近母親,要說趨向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有點,你敢說你以前就沒有一個想為他兩肋插刀覺得他和你交情天下第一好的兄弟?”
宋樂心說有啊有啊就是你啊,誰知道你這嫩臉粉皮的半點預兆都沒有就出了柜,身邊從此跟著個保鏢似的大個子,我現在就是想插刀也沒機會啊。
白禮見他半天不開腔,只得放軟了聲音,“我不相信你是迂腐到不能接受同性戀愛的人,不然你也不會知道我的性取向后還跟我做這么多年兄弟。”
宋樂點頭,他一向性子爽,的確不會因為這個而看低別人。
“你好好想想吧,就算一時間不能接受,與其糾纏于這個問題,和蕭淮一起快樂地生活難道對你不會更有吸引力?”
一想到蕭淮,宋樂的心情就愉快了不少,皺起的眉頭放松了,嘴角也有了微笑。
白禮見狀,和德子交換了個心知肚明的眼色,從沙發上站起來,委婉地送客,“如果沒問題,我們要休息了。”
宋樂抱著靠枕不放,“不要趕我,今天讓我住這里,我睡沙發。”
德子的臉色一下子鐵青。
宋樂裝著沒眼色,“讓我睡沙發,我耳朵背,晚上一定什么都聽不到!”
白禮拉著德子的手安撫道:“讓他睡一晚吧,你去把電視關了。”
德子很不情愿地關了電視取出碟片,又給宋樂找來一套臥具,扔過去時副送白眼兩記。
宋樂繼續裝沒眼色,還嘿嘿嘿地說謝謝,氣得德子差點沒踹他兩腳。
待宋樂關燈躺下,白禮拉著德子飛快地奔回臥室,把門一關,捂著肚子滾進床。
德子慌張地把他抱住。
白禮一邊擦笑出來的眼淚一邊小聲說:“沒什么我沒什么,哎喲笑死我了,你看到他那表情沒?一會兒天地變色一會兒又害羞得跟個沒出嫁的姑娘,宋樂他居然有這么可愛的時候。”
“你是故意放片給他看的?”德子的聲音低了又低。
“他肯定是第一次看,你沒發現他眼睛都直了半天沒回過神兒?哎喲笑死我了!”白禮樂得直往德子懷里鑽。
“于是你也不管我的死活?”德子邊說邊去解白禮的睡衣。
白禮一把抓住他手,“這么晚了,外面還睡著人呢。”
“放心,我選的房子隔音一流,而且,他不也說他耳背嘛。”嘻嘻一笑,德子加快了動作,“你惹的,你負責!”
此時睡在客廳的宋樂已經進入半睡眠狀態,的確什么也聽不見,只是迷迷糊糊地覺得,睡沙發,可真不好受。
隱約記起蕭淮已經睡了兩個月沙發了,宋樂心想回去后一定要解決這問題。
至于怎樣解決,那是,那將是醒來以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