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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關係》作者:顏崎【完結】(沉默之聲後續)

《關係》作者:顏崎【完結】(沉默之聲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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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關文:沉默之聲


第一章

「那是誰啊?」


一群人目瞪口呆的看著台上穿著啦啦隊制服的男人,對,是男人,別懷疑。


這群男人完全構的上粉墨登場,不止臉上抹的五顏六色,身上穿的更是豔麗絕倫,那短短的迷你裙,濃黑的腿毛...天啊!還跳著令人瞠目結舌的舞蹈。


這些活寶,在登場不到三秒鐘,全場已暴笑如雷,沒有一個不是東倒西歪。


因為大伙明白,這些男人唯有在這樣的尾牙時刻,才會變成這副德性,在一般時節,他們個個可都是道貌岸然,公司的高官啊!


此刻,這些長官們恐怕沒有一個人想被人認出來...因此都極盡所能的把自己的臉旦醜化了!也不留下一塊兒白地。


歡笑喜鬧了一整夜...尾牙餐會,員工們沒有一個不心滿意足的。只要想到公司課長級以上,今天全要下海助興,就令人心曠神怡!


@@@@@@@@@@@@@@


林敏偉永遠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是在電梯前,那是個讓人完全感受不到悲傷的相遇...




電梯門前,大伙還喜孜孜的談論昨天那場精彩的表演,待全部擠進電梯,迎面進來一個身形俊逸,襯衫熨燙伏貼,洗刷雪白的男人─


他一進電梯,全部的人都靜了下來,齊齊對他報以微揚的嘴角。


他也客氣的點了點頭,隨及背向著林敏偉站著。


「...他是誰?」林敏偉縮縮脖子,向一旁,同為總務課的同事姜顯森輕聲問著。


由於林敏偉在尾牙前一天才到職,對於公司人事還很陌生,現下看到大伙如此尊敬的朝那男人點頭示意,忙問著,這時,姜顯森笑了笑,在他耳旁用著幾乎難以聽見的分貝道:「他,是咱們業務總監潘其欽...」


「哦!」林敏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用心的把他的形貌牢記腦海,同時順口的吸了口可樂...


「也是昨天的...啦啦隊長...」


噗.........


「啊∼」電梯上幾乎所有的人全都齊聲叫了出來。


林敏偉更是張大嘴,呆住了,因為,他不敢置信,自己竟然把滿口的可樂全噴到了潘其欽身上...


然而,事實上,真的不能怪他啊!要知道,昨天那堆「啦啦隊男人」長的真的很恐龍啊!如何也無法跟眼前這英氣清俊的男人聯想一起!


但見電梯裡的人全傻了眼,卻只敢用眼角看著這一幕,是想笑也不敢笑,個個憋的臉全紅了。


「噹」─電梯一站站到樓。大伙七七八八的走了出去,沒半人敢回頭,但是可想而知,電梯門一闔上,一定是哄笑如雷─


好不容易熬到十二樓,人也走的差不多,電梯裡就剩三個人,林敏偉,姜顯森,以及一直面對電梯門,沒回頭的潘其欽。


如今,總務課也到了。


姜顯森用著眼角同情的看了林敏偉一眼,一副,祝你好運─隨及側身走出了電梯...


人都走光,潘其欽總算緩緩轉過身,那俊逸的臉幾乎都綠了─


「對...對不起...」林敏偉的心臟幾乎要停了,這輩子他可沒這麼誠心的對人鞠恭過。


「你是哪個部門?」潘其欽的聲音明顯的壓著怒氣。


「總...務...」


「總務?沒見過你。」


「我...前天才到職...」林敏偉只覺得雙腿竟然直發軟,即便站直身,好像還是矮了他好半截...雖然,剛剛在電梯裡,自己明明偷偷跟他比過身高...本來還差不多的...


噹─電梯到了十八樓,行政區...


「請跟我來吧...」潘其欽鐵青著臉,低低的說一句,便轉身走出了電梯。


林敏偉大口一喘,只好緊緊跟著,待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再度抬眼注視他雪白襯衫上的黑漬時,真覺眼前發黑─


天啊!還真不是普通的眩目,他整個背,幾乎都已黏在衣服上了!


林敏偉瞬然覺得靈魂和身體分了家,直到潘其欽將自己引到了男?,才回過神...


就見他緩緩鬆起領結、釦子...邊脫衣服邊道:「你...把衣服拿出去乾衣店,看可不可以趕在十點半前回來,今天有營業會報,我不能缺席。」


「那...潘總監...我...的襯衫先借你吧?」林敏偉用盡力氣才想出一個比較好的方法。


潘其欽側頭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打量他的身形,可突然想起什麼道:「不行啊,那你要光著上身走出去嗎?」


「啊...對...哦....」林敏偉抓抓頭,趕忙接過他的襯衫,不好意思的苦笑著。


也許是看出他的不知所措,潘其欽的語氣稍緩了,同時邊取了一旁的擦手紙,對著鏡子吃力的擦拭著背道:「快去吧!我在辦公室等你!反正...一早我不會出去...」


「是!」林敏偉沮喪至極的走了兩步,忽又轉了回來道:「嗯...潘總監...讓我先...幫你吧...」


潘其欽抬起頭,默默瞧著他,不知在想什麼,林敏偉被他瞧得混身不自在,待想硬著頭皮再開口時,才見他緩緩撇開了眼道:「那...麻煩你了!」說著,便把擦手紙遞給了他。


紙巾沾了水,粗糙的拂過背,有點冷有點痛,然而,他的手勢很溫柔,輕輕的,小心的...


潘其欽透過了側身的鏡子,看到了他專注擦拭的模樣...


原來,他有一張令人相當舒服的年輕面孔,頭髮則染著淺淺的咖啡,柔軟的順延到肩上,臉上載著銀細邊的眼鏡,白白淨淨、斯斯文文─不知怎麼,看著看著,潘其欽的心裡忽然漾起一抹說不出的感傷...


「你剛畢業嗎?」潘其欽趕緊打斷了自己的思緒。


「啊...我?不...也算吧,我一畢業就當兵了!上個月中才退伍!」


「你...有廿四歲嗎?」


林敏偉越是聽他口氣轉暖,越是鬆心,便不好意思道:「我已經廿七了...」


「哦!你研究所畢業才當兵嗎?」


「是啊...」


「你讀什麼科?」


「...咳...」林敏偉臉一紅,停下手,將紙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囁嚅著。


「怎麼了?不方便說嗎?」潘其欽眨眨眼,不太明白這個問題有什麼好難堪的。


「我是...讀...國防科學決策...」


「啊?國防...」潘其欽有點莫名其妙,一下子無法把這個科系和他身為「總務」的職位連在一起。


「對啊...很奇怪的科厚?」他抓抓頭,紅著臉道:「我也不知道那時怎麼會去報那種科...」


潘其欽煞時覺得他有些可愛,不由得搖搖頭笑道:「好了,好了,你快去吧!我怕時間來不及!」


「啊!好好好!」林敏偉拿起襯衫,忙要跑出去...


「等等,你叫什麼名字?」潘其欽忽然提聲問著。


「我...叫林敏偉...」


第二章


林敏偉倒趴在床上─


今天,真是差點驚嚇過度,竟然一上班就丟了那麼大個臉,別說噴了總監一身可樂,連趕十點半回公司都沒法準時。


因為,他人一踏出公司才發現,方圓百里的乾洗店竟然都要十點才開門,情急下,只好飛奔家裡,自己手忙腳亂的幫它洗乾淨,好不容易扔進洗衣機,脫好水,一看錶,天啊!早過了十點半,便又急急忙忙的拎回公司,待趕到營業課時,潘其欽卻已去開會了。


林敏偉站在會議中心大門,望著手上的襯衫,它不僅仍溼溼潤潤,還皺巴巴,跟條破布一樣,瞬然間,他發覺,自己實在不適合當一家公司的職員...


「或許,我真該去捧公家飯碗...唉...起碼出什麼差錯也不會完蛋...竟然第一天上班...就要回家吃自己?」林敏偉拖著沈重的步伐走回自己辦公室,邊唸著,一張斯文的臉皺的跟包子一樣。


然而,意外的是,一回辦公室,林敏偉才發現,潘其欽竟在自己忙碌期間,親自到總務課幫自己請了「公假」,還留了字條,要自己不用著急─


敏偉你好,我已借到了衣服,今天適逢年度會報,所以會議會開一整天,因此衣服只要明天拿給我就行了。 DENNIS


「DENNIS...潘總監叫DENNIS啊...」


真是人間有溫暖,四季皆如春啊~林敏偉一看到字條,幾乎要脫了力...原來,社會,也沒想像中那麼殘酷嘛...


回想早上的驚險事跡,躺在床上的林敏偉不由得滿足的翻過身,看著己刷了雪白,正在窗邊隨風吹晾的白襯衫,傻傻笑了起來─或許,該幫它熨燙平貼些,算是報答吧?


想著想著,林敏偉就稟著心動不如馬上行動至理名言,興沖沖的爬起來,吹著口哨,找起熨斗來了...


@@@@@@@@@@@


第二天,林敏偉在課裡,在許多人哇啦哇啦的數落下,邊認錯,邊翻著公司組織圖及人事詳冊,開始拚命背著資料。


還好你得罪的不是營業三、四課的黃總監,不然你肯定馬上回家吃自己!


算你幸運,潘總監他腦袋裡除了業績,沒別的,不然啊!你準死的很難看...


真替你擔心,要不是聽到那是潘總監,我看啊,你...


潘總監~潘總監~潘總監~看來,他的名聲不壞。起碼,在總務課所有的職員腦中,他的資料是,不會記恨的人~


不過話說回來,這人事詳冊還真是不大準,許多員工的照片似乎萬年沒有更新,人跟名字不管林敏偉怎麼回想曾見過的大官百姓,是怎麼樣也兜不起來,尤其是年齡─明明看得一張年輕貌美的臉孔,一經推算卻都近虎狼之年...因此,當死背到一個程度時,林敏偉覺得,就算憑著自己過目不忘的本事,恐怕在路上碰了,也難以叫出名字,索性便乾脆放棄算了,但,就在要蓋上它時,一個心血來潮,手,無法克制的竟直接翻到了營業部。


找到了!


公司的營業部分六課,每兩課有個總監,潘其欽正擠身之中。


「還好,照片和本人沒差太多...」林敏偉推推眼鏡,仔細的瞧著他的基本資料。


潘其欽...卅五歲...單身...進公司五年...


「哦...他是在第三年從研發部那裡轉調到營業課,然後去年年底晉昇總監,掌理營業一、二課...」


「非業務出身卻把業務搞的這麼有聲有色,算來倒是頗有天份吧?就不知長那麼帥,怎麼還沒結婚?會不會是...」林敏偉將人事詳冊輕輕閤上...若有所思的唸著。


「謝謝你的讚美...」


忽地,一個沈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林敏偉心一驚,含在嘴中的最後幾個字全都吞了下肚,同時,趕忙用眼角望著來處...


果然看到一個男人穿著筆挺西裝的腰部。


林敏偉瞬時覺得頭皮發麻,千思百轉,電光火石間,他已把剛剛自己的喃喃自語想了百來遍,待確認無誤才定下神,深吸口氣,硬著頭皮抬起眼。


身邊果然是潘其欽,如今,他正西裝筆挺,神情鬆泛的露出豔陽般的微笑,和昨日的鐵青面孔相差十萬八千里。讓人見了心曠神怡。


「我等你一個早上,你一直沒來,我現在要出去了,今天都不回公司,所以我自己來拿衣服...」


「我...總監...」林敏偉緩緩站起身,收起陶醉在溫煦笑容下的飛散心神,心虛的挪移著身,看看四週用眼角餘光瞄自己的同事們。


「怎麼了?沒帶來嗎?」潘其欽凝住了笑容,隨及聳聳肩道:「那沒關係,明天開始放年假,過完年再給我吧!」


「...好...啊~」


能做到業務總監總要有常人所沒有的敏銳度,潘其欽看著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忍不住皺著眉道:「有什麼難處嗎?沒關係啊,你說...」


林敏偉垂下眼神,漲紅臉,想了想,隨及又搖搖頭道:「沒有,沒有,過完年我就帶到公司來!」


「嗯!那麻煩你了!」潘其欽明知他有話未說,但是好奇心倒不大,便也不再多問,轉身走了出去。


然而當他人才一踏出總務課,坐在對面的姜顯森已屈指敲他桌子,憋笑道:「喂,你也太誇張了吧?竟然把人家衣服都忘了帶啦?你不會是直接拿回家當抹布吧?」


「抹布...」林敏偉苦著臉坐了下來,竟然沒有反駁姜顯森的調侃,只哭喪道:「也差不多了...」


「哇,不會吧?你家沒大人,也不會連抹布都買不起吧?哈哈哈哈~~」


「...唉...」林敏偉撫著臉,乾啞道:「真不知潘總監是穿什麼牌的襯衫?」


「我說林同學,你進公司才一個禮拜,真是壞事做盡咧!」姜顯森眨眨眼,笑的臉都紅咚咚道:「說唷,你到底幹了什麼好事?說來笑笑!」

哪有什麼好事?只不過好心把衣服熨燙的整整齊齊,還外送三條挺立立的摺線,然後頗具得意的把它吊在窗邊欣賞,結果突然一陣怪風,把它吹出了窗戶,至此下落不明罷了...

第三章

也不過弄掉了總監的襯衫嘛!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幹麻整天愁雲慘霧~也許,人家潘總監出手大方,根本不在乎啊?

可不在乎,他幹麻要這樣乾巴巴的來拿衣服?

天蠍座─天蠍座的潘總監,天啊!我怎麼能相信他不會記恨!!!

林敏偉的腦袋裡有兩個自己,總是不斷的口角著─

其實,了不起是換個工作吧,或者,被他視若白目罷了!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面,這兩件事都不想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是自己第一份「自找」的工作。

從小,想打工,一律只能在親朋好友家開的公司幫忙,如同飛不出鳥窩的小鳥,完全沒見過世面,好不容易退了伍,鬧了家庭革命,媽媽才退了步說,先找一家做做看,若不行,就也搬去加拿大,到家裡開的餐館幫忙。所以現在,無論如何也不能被解雇!

因此,他稟著自己過目不忘的超能力,記下了潘其欽的住所,想趁過年時節,大伙心情正爽朗時,跟他嚴嚴實實道個歉─

說走就走!林敏偉再度實行起自己行動派的座右銘,同時穿戴整齊,順便去年節的街頭走走,不然一個人待在住所看賀年節目也亂無聊一把的...

@@@@@@@@@@@@@@@@@

防波堤的公園,毫無遮蔽,冷風涼涼的吹著乾涸的河面,林敏偉好不容易找到這裡,總算看到他正穿著輕便的休閒服,神情漠然的騎著一輛紅色變速腳踏車─那風,將他的頭髮、衣服,吹拂紛亂,但,他還是繞行著公園,不停不停的繞著。

林敏偉順著斜坡,直滑到公園邊,東張西望下,才找了個石塊坐下來。

他住所的管理員說,假日時,他總是在黃昏時分牽著腳踏車到這裡來繞行,林敏偉也就漫不經心的找了來,唯一意外的是,還發現,他竟然獨居。

過年時節,怎麼他也是一個人啊?

難道跟我一樣是「外放」啊?林敏偉想著想著,莫名其妙的,竟然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開心,不由得抱著膝,呆呆的發起楞來。

潘其欽,真是個很有能力的人。

他底下的人,僅僅是另外兩組人馬的一半,可是人效卻是一樣,業績也差不多,同時,向心力十足。今年的營業會報聽說還有奪魁之勢。

至於私下,最為人稱道是,他沒有任何情節,永遠只專注自己的業績目標,五年來,沒有捲進任一場派系鬥爭,結果,反而形成許多人馬拉攏的對象。變得多方吃的開。

「五年前,他也才卅歲....」林敏偉屈指算了算,嘆了口氣道:「真不知我卅歲時,能不能做到他這樣...」

抬眼看他,還在繞圈圈,不過,速度變的慢了些,繞近時,還可以看到他的臉變紅了─

雖然印象中只看過這麼幾次,也不知為什麼竟對他印象如此深刻,也許是因為他不止沒有想像中那業務特有的油滑性格,相反的,還有點過份安靜。

因為安靜,所以想像他溫柔,因為衝業績,所以,想像他很堅持...十分單純而沒啥大腦的聯想。

對啦對啦!又稱之為,特殊的男子氣概吧!林敏偉為自己的結論有點得意。

「林─敏偉嗎?」

紅影和聲音在眼前忽然一閃而逝,林敏偉忙回過神,便看潘其欽己騎著單車揚長而去,但卻回著頭笑著。

林敏偉的心莫名一跳,忙不迭站起身,朝他揮揮手。

@@@@@@@@@@@@@@@@@

「...平時總監在公司都很安靜...聽說業績又很好...」林敏偉悶著頭吃拉麵,隨及抬起頭眨眨眼,卻發覺眼前一片朦朧~

潘其欽看著他眼鏡白茫茫,不由得笑著幫他取了下來...

「啊...」林敏偉想拿回眼鏡,潘其欽身形一閃,已拿起紙巾幫它擦拭起來。


[ 本帖最後由 cathysst 於 2013-4-16 22:2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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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會嗎?你才見我幾次?我若安靜,怎麼做業績!」潘其欽淡淡笑了笑,本想順手幫他戴上眼鏡,卻在這時,看到了他眼鏡下,那大得生水的眸子,即使焦距一直對不準,讓他顯的有些靦腆、不知所措,可是卻是如此清雅...


他們─是完全不一樣的人吧?


那眼角、那鼻尖、那唇瓣、那頸項...沒有一處相像...可是,為什麼,竟讓我又想起來了...已好久不曾想了啊!


酸麻的痛楚忽地流竄血液,狂野的在皮膚下,翻騰躍揚,讓潘其欽整個人幾乎窒息。


林敏偉近千度的近視,失去眼鏡,讓他眼前變的模模糊糊,相對的也沒發現潘其欽的失常,只感到自己吃起麵來實在沒什麼安全感,便尷尬道:「總監...我...的眼鏡...」


「...對不起...」潘其欽用盡力氣的壓抑住混亂的心神,正想再幫他戴上眼鏡時,卻在手舉到半空後,又改變了主意...


「在這...幫你擦乾淨了...」他將它置於桌上,接著,輕抓林敏偉的手腕,讓他自己拿。


林敏偉一碰到眼鏡,忙戴了起來,感激道:「謝謝總監...」


「不客氣...」潘其欽朝他虛弱一笑,沒再說話,只拿起筷子,默默吃起麵。


「總監...我想厚,你就算不用說話,也能做業績的!」林敏偉吃了兩口,再度發表感言。


「哦?怎麼說?不說...話...怎麼賣...東西?」潘其欽直覺得回了話,卻再度被自己的話刺傷。


不說話,怎麼賣東西?


可以啊,他就可以。他只要設計好東西,他的伙伴就會幫他賣啦─因為,他本來就不能說話─他的名字本來就叫靜默─


靜默...靜默...天...好想忘了你....又多捨不得忘了你...


「因為總監給人一種莫名的信賴感啊!我覺得一個好的業務人員,重要的不在於舌燦蓮花,重要在於他給人的信任感......」


說真的,潘其欽再也聽不進他說了什麼話,他現在只想趕快把拉麵吃完,趕快消失在他面前。


今天,一定是天氣太冷或是八字不對,也或者是流日不利,竟然隨隨便便的就將自己的情緒跌入了谷底。看來,恐怕得再去騎個幾十圈,讓自己的體力再發洩一些!


「所以啊~」哇啦哇啦~


林敏偉邊吃麵邊說話,可潘其欽卻再也聽不進他說的每個字,直晃了晃頭,才忽地打斷道:「對了,你今天怎麼會剛好跑來防波堤?你家住附近嗎?」


「啊...我...啊....」林敏偉呆了呆,隨及想起自己這次見面的重責大任,便也不管麵條還掛在嘴上,忙狼吞虎嚥的大口一吞,站起身,恭恭敬敬道:「我...是來跟總監道歉...咳咳...」哪料到他剛實在吞的太急,整坨麵全卡在喉嚨,登時弄的上不上下不下,沒幾分鐘,臉全漲紅了。


林敏偉突然起身鞠躬本來就引來了餐館所有人的異樣眼光,現噎個正著,大伙更是看傻了眼,潘其欽這會兒忙道:「喂!你快坐下!我去弄水給你...」說著趕緊跑到櫃台,然而,呼吸困難與胸口漲痛,林敏偉眼淚瞬時就被擠了出來,情急下他雙手捧起大碗麵就喝了下去─


不幸的是,那拉麵湯卻是如此燙舌,林敏偉這沒頭沒腦的一大口,噗一聲又全吐了出來...


「哇∼」眼前一桌子客人慘叫一聲,全部驚惶四逃,店裡的老板和伙計則都傻了眼,連好不容易要到水的潘其欽終也呆到最高點...


第四章


潘其欽活生生被他嚇出一身冷汗,忙跑到他身畔,一大杯冷水直灌進了他口裡,隨及抱住他,猛拍著他的背,急道:「含著冷水!別吐!」


這麼折騰老半天,敢情他喉裡的?團總算吞入肚裡,可是雙唇卻紅腫不堪,潘其欽實在又好氣又好笑,只好再去要了冷水給他道:「來,把水喝下去,再含這口!」


林敏偉鼓著嘴,滿口燙肉的痛,早已飆出了淚,卻礙於眼前是潘其欽,同是男人,面子實在緊要,說什麼也得忍住,只好苦著臉,拿下眼鏡,抹起淚,然而一張臉早漲的血紅。


「你坐著,別動,若真不行,我再帶你去看醫生...」潘其欽同情的拍了拍他肩,隨及幫忙店裡收拾殘局...


林敏偉點點頭,瞅著他,儘管嘴巴痛到不行,但還是體會到了潘其欽那屬於男人的體貼。


他果然很溫柔...林敏偉深吸口氣,今天雖然倒楣到無以復加的地步,起碼,印證了這件事,也算有些些收獲吧?

「你別急著說話,坐著─」潘其欽將他帶到了住所道:「嗯...我先去沖個澡,換件衣服,再戴你去醫院!」


「鳴...」林敏偉奮力的搖搖頭,痛苦道:「不...用了...」


潘其欽輕揮揮手,示意他坐好,隨及倒了杯水給他道:「來,再把它含在嘴裡!」


林敏偉接過水,點點頭,潘其欽便趁此轉進了房裡。


林敏偉原本端坐著,可是漸漸的,就有點不安份。不禁偷偷摸摸站了起來,開始四處遊盪。


看來,他果然是一個人住。


什麼東西都只有「單人份」,只是沒想到,一個男人住,地方還可以保持的如此乾爽,倒還真是一絲不茍的性格。


啊!對了!偷偷看他穿啥牌子襯衫,然後神不知鬼不覺的給它調包,搞不好,連散仙的印象也不會留下來了!


林敏偉十分得意自己的靈敏,說時遲哪時快,馬上躡手躡腳的掩到他房門...


真糟,他是到臥房洗澡的...


林敏偉假意的敲了敲房間,將嘴裡的水一飲而盡,含糊道:「潘...總監...潘總監...呃...我想跟你借個東西...」


喊了兩次,沒回應,他便再次喝了涼水,放下杯子,輕輕的旋開了房門...


說實在,這個房間是夠大的,可是,卻分不清是書房還是房間。有書有床有被有櫃,還有一組毫華的個人電腦設備,該有的東西倒是一樣不少。


林敏偉鼓著嘴,雖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卻沒什麼時間賞識房間的擺設,只全心全意的注意浴室裡的水流聲。


快快快!


他輕輕打開了他的衣櫃,衣服果真是齊齊整整的掛著─


嗯...襯衫~咦~怎麼...什麼牌都有啊...雨傘~鱷魚~范倫鐵諾~


啊~還有這什麼牌啊...酷企鵝~


完蛋,他那時到底穿啥牌啊?


怎麼平時感覺他穿著這麼有品味,還以為他會追求某知名品牌說!竟然不是那麼一回事啊!


林敏偉側頭想了想,原以為心裡會有點小失望,沒想到反而感到一股平靜,有如:原來他如此「平易近人」般的滿足。


那麼...憑印象摸摸質料吧!想我過目不忘的本事,發揮在觸感上,應該也不賴吧?


林敏偉這會兒把衣櫃毫無畏縮的大開其門,開始一件件的摸了起來....


然而,專心的觸摸就忘了水流的停止,他完全沒注意到潘其欽如今已站在他身後幾尺了。


說實在的,潘其欽眼看他在自己衣櫃前東蹭蹭、西磨磨,心裡真的驚訝到不行,他可想也想不到這個形象斯文,舉止脫線的男人,竟然會私自到自己房裡來,翻箱倒櫃...


一股說不出的怒氣在胸口灼灼而燒,潘其欽放輕了腳步,直移到他身後,他竟還一無所覺,撇見他專注的鼓著嘴,細細緻緻的摸著自己每件襯衫,心裡突然有種異樣的感覺,卻反倒澆熄了原先的憤懣。


「嗯嗯~嗯嗯~」他邊發出一個怪聲,邊皺眉搖頭,似乎沒有一件滿意。


潘其欽眼見他要放棄,不再觸摸而回身時,忙一個箭步撲向他,同時一手用力掩住他的嘴,一手則以肘制住他脖子猛推向櫃子!


砰!一個巨大聲響在房間盪開。


林敏偉這一撞,把眼鏡也撞歪了,背後和頸子更是痛到不行,當然,還生生被他嚇的臉色慘白!


潘其欽知道他被自己嚇到了,卻沒有放開的意思,直厲聲道:「把水吞下去!」


林敏偉漲紅臉,顫著身,吃力的把水一吞,忙點起頭。


兩人無言的對視著,氣氛說不出的緊迫,但是,潘其欽不解他行為的怒氣仍飄散空中,只是越看林敏偉那緊張害怕的模樣,心也就軟了三分,直考慮再三,才放開硬壓他嘴上的手,冷冷道:「你幹麻翻我東西?」


「...我...」林敏偉難堪的紅做一片...


潘其欽沒聽他說完,便順手拿下他的眼鏡,同時才整個鬆開了他,退了好幾步,林敏偉眼前一花,潘其欽突然變的模模糊糊,但是,他卻多少知道他為什麼要摘下自己的眼鏡了,因為他似乎一絲不掛著...


儘管什麼也看不到,林敏偉卻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一顆心也沒來由的亂拍狂跳起來。


只是潘其欽神態倒大方,拿下他眼鏡後,便直挺挺的站在他身前道:「你這什麼毛病?」


「我...不是...我...沒有什麼意思...」林敏偉看不清眼前,全身都不對勁,雙手像盲人般亂揮一陣,嘴上則含魯蛋似的說著。


林敏偉感到潘其欽好生的盯了自己一下,才轉過身,走到床邊穿起衣褲,同時道:「你先出去。」


「哦...」林敏偉心裡又苦,嘴巴又痛,整個人是哭喪到極點,卻只能順其意,像瞎子摸路般,摸著牆走...


也不知卡到幾個東西了,總算快到門邊時,潘其欽已走到身後,一手圈住自己道:「等等。」同時自後幫自己戴上了眼鏡。


@@@@@@@@@@@@@@@@@@


「一陣怪風...吹走了衣服...」潘其欽坐靠沙發,頂著下巴,淡淡的望著他。


說真的,若不是一晚跟他相處下來,他實在讓人覺得牲畜無害,恐怕很難相信這個理由,然而,面對他紅的似火又淚汪汪,無辜的神態時,要不相信都很難。


「所以你想買件調包還我?」


林敏偉點點頭,抿著嘴,同時趕緊順勢撥了撥溢在眼眶的淚─


同樣身為男人,林敏偉不明白,自己在他眼前怎麼就短了一氣,跟個娘們一樣,莫名的就覺得委屈。


「我送你回去吧!」潘其欽忽然看看了手錶道:「快七點了,今天除夕,你快回去圍爐吧!」說著,便站起身,整飾了下衣服。


林敏偉默默站起身,輕聲道:「我不用圍爐...我家沒有人...」


「你家沒人?為什麼?」潘其欽拿著車鑰匙,已邊開大門。


「他們都住加拿大,只有我大姐嫁台灣...」


「哦!那你怎麼沒去跟家人過年?」


「......」林敏偉垂首不語。


出了門,進了電梯,他還是都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潘其欽默默的注視著他,心裡有些些好奇,但是他卻不擅逼問「陌生人」隱私,便不再多說。


第五章


潘其欽原本看他一臉受驚的樣子,心裡對剛剛自己粗暴的態度有些歉疚,因此,走在路上,問他話,他有一搭沒一搭,也就不在意。


沒想到一坐進了車裡,他的神態就變的異常欣喜,還自動打開話匣,哇啦哇啦的說起自己的祖宗八代...


什麼民國幾年爸爸和伯父先移民,然後媽媽、和家裡的五個小孩,再來是自己在那裡就學到幾年,後又「四處」求學。近年才回台灣讀書和服兵役。


潘其欽沒有很專心聽,只曉得他是這兩三年才又回台灣,其它的什麼「四處」求學,到底是去了哪裡,也沒在意,只覺得這林敏偉或許是一直都在讀書,服兵役又只是行政工作,所以在人情世故、隨機應變上都太過單純。


「我媽他們一直要我去加拿大,可我不想,我不喜歡那裡,空氣雖然很好,可是,冬天好冷...而且...我再住下去,我一輩子...都毀了...」


「為什麼?」潘其欽專注的開著車,終於不冷不熱的回應著。


「我也不會說,很茫然,我不知道我除了讀書,還能做什麼...」


潘其欽淡淡一笑道:「你啊,現在才開始叛逆期吧?」


「也...許吧...也許是書讀太多了...連做人也不會了...」林敏偉輕撫自己紅腫的唇,神情默然的望向窗外。


望著這個忽然沮喪的年輕側臉,潘其欽對於剛剛自己內心的小小蔑視,有些內疚,仔細想來,他也是體會到了自己的不適應,所以才會千里迢迢的自己回台灣,獨立過日子吧?


「你別想太多了!什麼不會做人?腹有詩書氣自華,你呢,要好好善加利用自己能讀書的時間,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有這樣的幸福!」潘其欽收斂起漫不經心的態度,認真的道。


「可是...」林敏偉垂下眼神,想了想道:「我...很少朋友...我常聽爸爸說,以前他們當兵的事,我總以為當兵的同袍,感情一定很好,然而...我...就是不行...」


潘其欽再度輕飄一眼,心裡越加對這個男人感到莫名的憐憫,忍不住空出手,輕拍一下他後腦勺道:「你這傢伙,太幸福了嗎?幸福到找不出自己存在的定位?真是,年紀輕輕,有的是時間,呆子!」


「啊!對...不起...」林敏偉似乎沒料到他會用這麼熟稔的語氣教訓自己,不由得漲紅臉,靦腆一笑,心裡,對他昇起一股說不出的感覺。是依賴,是崇拜,是安慰,是─長那麼大也沒體會過的許多複雜情緒,但很明白的,其中有一種是,喜歡!


車子忽然停駛。


「啊...還沒到...」林敏偉東張西望著。


「我知道!」潘其欽朝他笑道:「你等等!」說著便拿了大衣,下了車─邊穿著衣服,邊奔到路對街。


穿起大衣的潘其欽,背影特別修長,那冷冽的風,吹的他縮了縮肩,頭髮也亂了,然而那平靜嚴峻的面容卻讓他更增加一股奇異的力量,一種會吸引脆弱心靈的力量。


林敏偉望著他漸漸離去的身形,心裡原本的單純欣賞,瞬時夾雜起一股股怪異難明的情緒,刺刺的,酸酸的,辣辣的,想也想不出所以然,卻讓人莫名焦躁,坐立難安。


直見他匆匆過著馬路回來─心中那怪異的情緒才又消失無蹤。


@@@@@@@@@@@@@@@@@@


潘其欽一坐進車裡,就自大衣口袋掏出了一小包藥及一瓶綠色藥水給他道:「喏,你回去三餐飯後吃,可以消炎止痛,睡前再含著藥水五分鐘。」也不等他回應,已邊開動車子笑道:「這家藥房的老板醫德很好,開的藥一般都很有療效,也不會太重,你要按時吃,不然啊,今年年菜,你都別想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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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sweet羽羽獲得醫療補助現金50Ds幣.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今年的過年,只有自己一個,所以,越到夜晚,寂寥的心思越是作祟,林敏偉呆望著手裡的藥,胸腔裡暖烘烘,活像是燒了一團炭火,燙了全身,忍不住發起抖來。

「潘總監...你...對人...好好...」


潘其欽輕輕飄他一眼,笑而不答,但可以感覺得出來,對於他的稱讚倒很滿意。


兩人間的柔和氣氛,讓林敏偉忍不住多跨了一步界限,輕聲問道:「潘總監...你...想做單身貴族嗎?」


「我?為什麼會覺得我想做單身貴族?只因我一個人住,就覺得我是單身?」


林敏偉登時睜大眼道:「啊?難道不是啊?可是公司的資料是這麼寫著。」


潘其欽笑了笑道:「對厚,我忘了你在總務課,現在的新進總務好像都要先背人事清冊吧?」


「對...啊...總務事情很雜,員工的事都要最了解!」


「那你都背起來了嗎?」


「差不多吧!大概都知道了!」


「哦!你那麼厲害啊!全公司四百多人呢!你全背啦?」


「我一目十行,而且啊,過目不忘!」難得看林敏偉得意的神情。


「是嗎?真的假的!」


林敏偉極力的點點頭,像是小孩子在討賞般,可是潘其欽卻笑笑不語,林敏偉心裡忽然明白,原來,他根本只是想要岔開話題!


─算了,也許他不想說吧!一個卅來歲的男人沒有結婚,一定有很多理由是不足為外人道吧?


望著他專注開車的神情,林敏偉忽然體會到,和人不太相熟,最好別衝著人問隱私,不然會自討沒趣,嗯,又學了一課。想著,便閉上了嘴。儘管,心裡對他的一切實在好奇。


車子裡,音樂流竄,望著窗外,除夕夜裡,許多商店都提早拉下了鐵門,熱鬧的街頭比平時更加冷清...


「我本來不是單身,但現在,我是單身了...」潘其欽目視前方,忽然開了口。


本來不是,後來是?難不成離了婚啊?看來,果然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難處!!


林敏偉突然有些同情他,腦海千思百轉,開始想著如何轉寰話題,好安慰他:「哦,那...那...潘總監...」


「叫我DENNIS吧,公司裡的人都這麼叫!」


「哦!DENNIS...」林敏偉毫不客氣的叫了聲,瞬然覺得兩個人距離拉近了好幾百尺,便莫名的開心道:「你...會不會想再結婚?」


「再結婚?」潘其欽有些不解似的望了他一眼。


「是啊!我的意思是,...DENNIS的條件不錯啊!呃...現在有沒有新的對象...」


「幹麻?想幫我介紹?」潘其欽促狹一笑!


林敏偉傻傻笑道:「我...有很多姐姐咧!」


「哦!想要我做你姐夫啊?」潘其欽笑了笑,心知他想安慰自己,可是,對於他的直率,實在有些難以苟同,不由得轉過臉,做作的將他自頭至尾瞧了一遍,取笑道:「嗯...都長的跟你差不多嗎?」


林敏偉聽不出來他這是褒還是貶,忍不住紅著臉道:「有的像我爸,有的像我媽...」


聽他這回答,潘其欽不由得憋住笑道:「那你像你爸還是像你媽?」


「我啊?我像我爸,我媽說啊,我連個性都像我爸...還有腦袋也跟我老爸...」


「咦,是不是到了,你家是296號嘛!」潘其欽向窗外張望了一下,打斷了他的話,同時緩緩停靠了車。


「啊...」枺敏偉望向窗外,果然到了自己家門。


「好囉!今天先聊到這裡,回家記得吃藥!」潘其欽側著身說著,看來,這樣子也算是請君下車吧?


「哦!謝謝...」林敏偉再不懂人情世故也明白,只得滿懷著意猶未盡的情緒下車,待關門前才又屈身道:「祝...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潘其欽朝他揮揮手,隨及笑道:「還有,那襯衫...嗯...就是被怪風吹走的那件,那是...別人送我的禮物,所以就算再重買送我也沒有意義了...」


「啊,是禮物啊!」林敏偉輕呼一聲。


「是啊,不過,掉了,就掉了,可能也是天意吧!別放心上,也別去買了,知道嗎?」


林敏偉望著他,欲言又止,然而潘其欽卻已朝他揮揮手,林敏偉只好默默的關上車門...


「快上去吧,很冷!」潘其欽朝他做了一個發抖的姿勢。


林敏偉輕輕點了點頭,呆楞好半?才轉回身。


透過玻璃窗,他就像是被賣掉的小牛一樣,頻頻回首,不知怎麼,潘其欽煞時有些說不出的情緒─


啊,是了,他說,他是一個人過除夕啊!


一股沒來由的蠢動,讓潘其欽反射的下了車,忽然朝他大叫一聲:「喂!林敏偉!」


林敏偉反應很快,馬上轉過身,望著他。


但也在看到他那滿懷期望的面孔時,潘其欽僵住了。


我,我在幹麻!


我,也寂寞了嗎?


這幾年,不也這樣過了?怎麼突然在佳冬時節,會想找個人陪...


不,是我想陪他,不是找人陪我...


林敏偉見他忽然楞楞站著,也不說話,心裡一陣異樣,忙快步走近道:「你叫我啊?什麼事?」


「沒什麼事,只是想問你...晚上有約嗎?」


「約?」林敏偉搖了搖頭。


「那...」潘其欽看看錶,近八點,想了想道:「你,要不要跟我去喝杯東西?」


第六章


除夕的夜晚,很多商店都關了,唯一幾家夜生活的酒PUB則擠滿了人...


兩人站在陰霾的窗外,瞧著室內人影纘動,霓虹閃爍,喧囂聲自縫隙中硬生生擠出來─


林敏偉站在他身邊,興奮的探頭探腦,然而潘其欽卻直在墨黑的玻璃窗前發呆。


時間一久,林敏偉終於定下神,裝作好像看透了玻璃般,然而,焦點其實是偷偷置放在窗前反射的潘其欽身上。


那真是個成熟男人的寫照,衣著、品味、談吐、氣量、舉手投足...在在讓林敏偉仰慕。


像這樣一個出色的男人,一定很容易讓人心動吧!現下,林敏偉心裡越加好奇,以他這樣的人會喜歡上什麼樣的對象...


「你在想什麼?」玻璃窗前,原本靜謚的潘其欽忽然裂嘴一笑。


「啊...沒啊!」林敏偉不可克制的漲紅臉,急急的搖著頭。


「是嗎?看你一直站著傻笑,想到誰啊?」


「沒...沒啊...」


還好,潘其欽只笑了笑,並沒有期望他的答案,因此話一落就逕自走進PU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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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酒PUB,因為客滿,便直接坐上了吧台。


進門後,潘其欽不多話,笑容更是凍結似的。然而林敏偉卻沒有任何不安,只是整個人東張張西望望,似乎對這燈紅酒綠的環境很感興趣。


「你...沒來過酒PBU嗎?」他的興奮之情終於引起潘其欽的注意。


「沒有...我一直就想到PUB看看!」林敏偉不好意思笑著。


「你到底還有什麼地方想去,沒去過的?」潘其欽側轉身,忽然對他的過去好奇起來。


「很多啊!我聽說以前台灣有那種民歌西餐廳,還有那...歌星唱歌的PUB,還有,我很想去看看什麼是"柏青哥",想去的地方...很多...」


潘其欽越聽越奇,不由得支起下巴,看著他道:「你...真的廿七歲啊!這些...不是十七八歲玩的嗎?聽你的口氣,好像都沒去過一樣!」


「我是沒去過!我一直在讀書啊!」


不會吧,一直讀書也不可能讀的這麼徹底吧!潘其欽皺眉望著他,心裡有些狐疑也有些好笑道:「好啦,下次有機會,我再戴你去逛逛!」


「你...你要戴...我去!!」林敏偉忽然瞪大眼,說著。


很奇怪嗎?潘其欽側著頭,不明白他為什麼露出這麼意外的表情。


「真的啊!你真好!我們又不是頂熟,你卻願意帶我去!」


哦!是囉!原來,跟他是不太熟啊!難怪他那麼驚訝!


可...不會啊!一個晚上相處下來,怎麼就覺得好像認識他好久了...想來這倒還真是奇怪,以前又不是老同學...


老同學...對了,說到老同學...和靜默...正是老同學啊!所以,那年重逢,一下子就熟悉起來了...然後...就發生很多事...很多事...


瞧著潘其欽忽然變了臉,林敏偉登時緊張道:「嗯...對不起啊...」


「你對不起什麼?」潘其欽沒看他,卻露出了平靜靜的笑容。


「我...也不知道...總覺得你好像不是很開心...」林敏偉騷騷頭,黯然道:「我...很無聊厚?很多人都說我很無趣...」


早就知道,越是熱鬧的地方,越沒有力量防備思念,因為,得分出力氣來抵抗外界的侵擾─


潘其欽無奈的嘆了氣道:「你不用道歉,不干你的事,一個人過年嘛,難免會失落些...」


林敏偉眨眨眼,驚愕道:「你...你也會有失落的感覺啊?!」


潘其欽失笑道:「當然會!我也是人啊!總是想跟...家人過嘛!」


「那...你怎麼不回去跟家人過?他們也在國外嗎?」


潘其欽怔怔望著他好一會兒,才轉過身,垂下眼,淺酌一口酒。


「...對...不起...啊...」


「你又道歉!你這什麼毛病!」潘其欽沒有看著他,卻無奈的笑了。


「我...知道...我很沒有分寸...」林敏偉忽顯焦躁道:「我分不太清什麼時侯要問什麼事、或說什麼話...所以我常被人說...很...白...目...」


「沒那麼糟啦!」潘其欽輕飄他一眼,安慰道:「你只是剛出社會,想法較單純,你放心,我知道你沒有惡意要挖人隱私!」


「啊...真的?」


看著林敏偉感動萬分的表情,潘其欽心裡有些同情他,不由得鬆了心口的圍牆道:「我的家人都在台灣,他們現在住桃園,我只是不想回去而已。」


「為...」林敏偉當場就要脫口再問,這次總算學乖了,忙閉上了嘴。


這會兒,潘其欽越加覺得他有趣,便隱私大放送道:「為什麼啊,因為...我不知道用什麼表情回家。」


「不知道用什麼表情...」林敏偉似乎不太了解他的意思。


「嗯,我,越來越不明白家人在我生命裡,到底是什麼定位...」


好...玄啊...怎麼...和家人過個年,會有什麼定位不定位的問題?


林敏偉真是聽的很迷糊,但他實在怕潘其欽會覺得和自己聊天很無趣,只好裝做聽得懂,同時大點其頭道:「哦...我...明白...」


潘其欽對於他的「明白」很在意,馬上道:「你真的明白嗎?那麼,你不回去過年也是這個原因嗎?」


「我...啊...」林敏偉乾咳一聲,側著頭,趕緊自混亂的腦袋中抓出一句聽起來比較像答案的回應:「對我來說,目前我只是...想離開...離的越遠越好...」


「離開...為什麼,難道你跟我一樣,對於這個「關係」也茫然了?」


「關係...」不行,實在編不出來了...林敏偉生生吞了口口水,他發覺,憑著自己過目不忘的腦袋還是應付不了他的深奧問題。


「是啊,關係,你不覺得,讓每個人變成有具體關係的那條線,好薄弱?」


「咳...嗯...是嗎?」


「嗯,是啊!很薄弱...儘管原來可能很相熟,可是,一旦擺在陽光下,馬上就會變的毫無關係...」


話一落,潘其欽突地露出整個夜裡,最失神的表情,喃喃自語道:「不管你對他的感情多強烈,思念多深刻,甚至,為他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都沒有用...因為,世界上的法律,沒有一條可以證明你們有關係...」說著說著,他的聲音已被身邊轟隆的歡鬧聲湮沒。因為,他竟將整張臉埋進了雙掌─


林敏偉就這麼怔怔的看著他,心裡,有點興奮,有點緊張,因為自今天見面起,潘其欽總算曝露了一個想像不到的情緒─沮喪。


雖然,他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第七章


林敏偉,這個男人,是同志吧?


潘其欽坐在電腦前,望著螢幕,輕輕的打起字來...


我想,我的直覺變敏銳了。


以前,真的很少有這種敏感度。最多只能嗅到注視自己的女性目光。可是今天,我可以感覺到...他幫我倒酒、閒聊時,那種不屬於男性該有的,純粹的,依賴。


甚至,在這樣的深夜裡,我端起手邊的熱咖啡,淺嚐一口,閉上眼,還能回憶起他那小心翼翼的視線與談吐...


喵~


一個輕悄撒嬌的呼喚在耳邊響起,打斷了潘其欽的懷想與文字堆砌,同時將胸口那沒來由的暖流凍了起來。


「你怎麼起床了...」垂眼望著腳邊正抬頭幽幽望著自己,形如黑炭般的小黑貓,潘其欽一手就將牠輕巧的捧在掌心。


喵~


小黑貓眯起眼,陶醉在主人的愛撫下,隨著他指腹的搔弄,磨蹭起來。直搔了牠好些時侯,潘其欽才將他放於膝上,再度打起鍵盤...


不,也許,他只是緊張,緊張我的身份,我的地位,更或許如他說的,書讀太多,不通人情世故,所以,才如此小心翼翼。


對的,應該是這樣,我想,是我太想你了,所以,把很多人的神態都想像成你的意念吧!


我很傻吧,天底下,哪來那麼多同志啊!即便在那些混亂的夜街,陰濕的公?,也找不到第二個你啊!


這幾年,我都像在報復什麼,一直刻意的讓寂寞、孤獨占據生命,因為,我想要獲得和你一樣的力量,一種可以讓自己放手離開的力量,可是,我卻似乎太堅強了,再苦,總能熬過去。


所以,我想,或許該說,我其實是在報復你吧!


因為,我實在無法原諒你─我不甘於這麼輕易和你相會,我要讓你在天的一方,孤零零的想我,苦澀澀的等待,我要你,也嚐嚐那靈魂崩潰的滋味!


我恨你。沈靜羽!我真的好恨你。


潘其欽打下最後一個字,同時劃上一個句點,煞那間,他竟似乎領略到了那一股復仇似的快感─


他開心的笑了起來,隨即存檔,關機。


最後,才低下頭,望著捲縮在膝上的小黑貓─卻發覺已看不清牠,原來,不知什麼時侯,眼眶已糊上一層濃濃的水氣...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


在這個幾乎要看到魚肚白的清晨,潘其欽用雙掌埋住眼睛,再也克制不住的哭了起來。


@@@@@@@@@@@@@@@@@@@@@@@


六個營業課,常常因為溝通不良,導至內裡暗潮洶湧的鬥爭,早已是公司不言可喻的事。


過完年,總經理湯次銘,總算提出一個較建設性的改進方案。就是在組織圖裡,加設一個特別助理在三個總監之間,使之彼此有個開放的窗口。


「為什麼不每個總監配上一個特助?」掌理營業三、四課的黃世河粗豪的說著。


黃世河年約四十五,是三個總監裡,年紀最長的,進公司近十年,才熬到這個位置,因此對於潘其欽這個從事業務才兩年就晉昇的年輕人,一直心存輕蔑與不滿,只偏偏,公司那年大換血,上面請了個四十不到的留美經理人,TOM,也就是湯次銘,雖然長的斯文儒雅,可是作風卻異常大膽,決策也敢於冒險,當年一上任就大量起用新人,潘其欽便是當時搭上的順風車,可是,想來,他也算有眼光,因為這兩年下來,潘其欽幾乎是用最少人力,卻發揮了最高人效,把業績做的漂亮至極。


「每人一個特助?應該還不需要吧?」湯次銘儒雅的笑了笑道:「目前這個位置只是為了幫三位開一個窗口,所以他只要負責把三位的行程排好,該一塊兒的一塊兒,該錯開的錯開,再不然就是,出國參展,幫忙一起去處理而已,還不用到每人一個!」


出國參展去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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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世河和另一個也約四十歲乾乾瘦瘦但性情稍顯溫和的盧夕文總監,雙雙望向了潘其欽。


這也太明白了吧?三個總監裡,也只有潘其欽常常要出國參展,因為他是三人裡唯一外語能力最強的─那麼,換句話說,這個特別助理擺明就是弄給他的。


原來,湯次銘只是為怕其他兩人計較,所以才搞個什麼三人窗口!!


看來這個湯次銘實在非省油的燈,因為他這軟箭一插下來,兩人都辯無可辯了。


「我這裡有幾個名單,都是公司內部的行政人員,我想從裡面調,你們三個人看看有沒有什麼意見。」湯次銘刻意忽略黃世河和盧夕文的滿臉不屑,將三個資料匣推向他們。


三個總監各自拿起來,翻閱著。心裡也都萬分明白,這其實根本是潘其欽決定就行了!因此其他兩人,黃世河就涼涼道:「我們沒什麼意見,看TOM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反正...這對我們來說,可有可無~」


湯次銘笑了笑,再度忽略他們的不滿,隨及望向潘其欽道:「你說呢?DENNIS?」


潘其欽挑起其中一個資料匣,一臉狐疑道:「這...林敏偉...也是人選啊?」


「是啊!」


其他兩個,一個是經貿研究所畢,一個是管理學研究所畢,都可以理解,可這林敏偉,性格閒散,還是什麼奇怪的國防科學決策科畢業,實在讓潘其欽不敢苟同,然而,湯次銘的眼光一向很準,不由得滿腹疑慮他怎麼會想挑林敏偉。


「TOM,你怎麼會想挑他?」潘其欽坐直身,將林敏偉的資料推向他。


「你對他有意見啊?」


「沒有,純粹個人好奇!」潘其欽淡笑道:「我想知道你是以什麼標準挑人的,是只要有碩士學位,但目前沒待什麼好職位的,都可以當人選嗎?」


湯次銘聳聳肩道:「以資料上來看,他還不錯啊!University of Oxford數學、計算機雙料碩士,還有那個...嗯...什麼...國內國防...科學決策...碩士,這是比較怪一點的,但是,他三料碩士頭銜,還有什麼好嫌的?聽說University of Oxford對他申請的博士學位缺已經OK,是他忽然放棄...」


英國牛津雙料碩士!!


不會吧...潘其欽登時有些目瞪口呆。他清清耳朵,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那個,看起來如此閒散的林敏偉,才剛要滿廿七歲啊?!竟然擁有三料碩士學位!!


「TOM...你沒搞錯人嗎?他有三料碩士學位?而且還是University of Oxford?」


「你翻他個人履歷啊!在後面,他有填,除非我看錯!不然,算是天才神童吧!」


現下不止潘其欽忙拿回他的資料翻著,連黃世河和盧夕文也好奇的翻了翻...


確實,履歷背後的學歷欄確實嚴嚴正正的填了這三個學位,後面還附了證書。


「TOM,你可知他現在是什麼職位?」潘其欽不可置信的說著。


「我知道啊,總務嘛!」


「他既然有三料碩士學位,而且還是計算機科,怎麼公司會把它放在總務啊!」


湯次銘笑著道:「這我去問過人事課了,當初他是以儲備幹部進來的,人事課本想把它按在研發部當高級工程師,結果,他問人事課,研發部的工作是不是要一直動頭腦,人事課當然說,對啊,然後他就說,他可不可以做不用動腦的...」


湯次銘說到這兒,黃世河已笑道:「小廟怎麼容的了大和尚啊!有這種心態,一定做不久啦!」


湯次銘便也接著笑道:「對啊!人事課就想,他做不久,但是,他也算是個滿不錯的備用人才,便先順他意思,把他丟到不用動腦的部門─總務課,最重要的是,當小總務,就算他臨時不做了,要交接比較不難!」


做不用動腦的...潘其欽對於林敏偉的印象只有閒散可以形容,嗯,或許也可以稱之有些單純吧!但,完全跟三料碩士的頭銜連不起來。


潘其欽忽然想到那天對飲聊天時,他總是垂著頭說─


我只會讀書,什麼也不會...


「沒想到這傢伙...」潘其欽喃喃自語著,隨及才道:「TOM,我...可以先跟他談談再決定嗎?」


湯次銘笑著望向其它兩位總監,他們聳聳肩,一副無意見。


「OK,那你先去找他談!結果怎麼樣,你再跟我提!」


第八章


「他真的很白目好不好!我是禮貌上邀請他來我家吃飯,結果大年初二就真的跑來了,害我們要回娘家都不知道怎麼開口!」


「還好啦,你別妒嫉人家,不過說真的,跟他說話不能隨便,他會當真...呵...他很像外國人!你說什麼他信什麼!」


「拜託,聽說他學歷很高咧,國防炸彈科的碩士!怎麼會這麼白目!」


「厚,是國防科學決策啦!什麼炸彈科,我還原子超人咧!」


「都一樣啦,反正讀國防的,來我們這種電腦軟體開發科技公司有什麼意義?難怪會被分到總務課!」


「唉喲,現在碩士滿街都是,招牌砸下來會壓死一堆人,我看他是混出來的吧!才會讀那種怪科...我上次才遇到什麼植物科的~」


如果不是跟林敏偉相處過一晚,潘其欽恐怕也不知道,整個總務課現在八卦的對象竟然是他。


就見潘其欽站在半開的門口聽了好半晌,是越聽越浮躁,最後只得敲敲門,大剌剌的走進去,直接打斷他們的對話。


「潘總監...新年快樂~」


「DENNIS!新年快樂~」


這個辦公室裡,總務與人事合併,放眼望去約有十來人,大家倒是沒停手的工作,只是嘴上在空氣中交談著。因此一見他進來,全默契的閉上嘴,朝他恭恭敬敬的打了招呼。


「HI~...」潘其欽朝他們幾個人淡淡的回了聲,隨及道:「林敏偉在不在?」


「他...出去了...」約四十歲,在人事課做了近十年的萬秀玲說著。


「可以知道去哪裡嗎?我們營業一區想找他開個會!」


「他...好像去幫忙倒垃圾...」總務職員姜顯森聳聳肩說著。


「倒垃圾?總務要做這個啊?」


「也不是,剛工友來說,過年前大掃除,留下的垃圾量太大,希望有人幫忙搬到樓下去...嗯...剛好那時阿偉手上沒事,所以就下去幫忙!」


也不知為什麼,潘其欽心裡竟感到一陣不爽,卻也沒什麼立場生氣,只好皺眉道:「哦!好,那他回來請他到二樓員工餐廳一下,就說我在那裡等他!」


「是...」


潘其欽實在不知道心裡在火什麼,只覺得現在很想趕快走出這裡,然而待一轉身,忽然聞到一股怪味...不多時,林敏偉已進了來。


「啊∼有怪味!」課裡的女生全都驚聲叫了起來,男生也圍攏一起,直直望向剛進門的林敏偉。


「啊,DENNIS!新年快樂!」林敏偉一看到潘其欽臉上登時放出紅光,興奮的說著。


「你...怎麼搞成這樣!」潘其欽撲鼻就聞到一股怪味,不禁睜大眼,向他走近了幾步,才見他一身淡藍襯衫上己是黑黃污漬滿佈。


「對不起啊!」林敏偉向同仁點了個頭,歉然道:「剛剛在搬垃圾時,被沾到的...也...也不知是什麼...」


「哇,好噁心哦!」一群人此起彼落的笑罵著道:「你別進來啦!怪味很重咧...」


「啊...可是...垃圾搬完了...我...沒事了...」


潘其欽這會兒不禁無奈的搖了搖頭道:「來,你先跟我到我營業課...」說著,便朝裡頭唯一頭上花白,身材矮小的總務課長陳東業道:「陳課長,我先帶他走了,下午順便幫他請個假,我們可能要開很久的會!」


「好好好!」陳東業忙陪笑的點點頭。


「你把自己的東西收一收,一起帶走!」潘其欽指示著。


林敏偉一臉莫名其妙的走回自己位上收拾著,一群人則像驚恐的蒼蠅全向一旁散開...


潘其欽看著他對別人的排擠還一無所覺,仍喜孜孜的收拾著,只覺實在好氣又好笑。


@@@@@@@@@@@@@@@@@@@@@@


兩人走到電梯口,潘其欽本想把他帶上營業部專用的辦公室,可身旁怪味一陣陣傳來,只好臨時改變主意道:「我們去外面談吧...」


林敏偉沒什麼差的聳聳肩,還是一副開開心心的跟他進電梯。


然而,一出公司大門,潘其欽就決定先開車送他回家去換衣服了。


「你一個人住嗎?」下車前,潘其欽忽然問著。


「是,我大姐結婚,去年就搬出去了!」


「那...方便我上去嗎?我有事跟你談...」


「好啊好啊!」林敏偉聽他要上來,興奮的點點頭。


看他這麼高興,潘其欽反而有點莫名的退縮,但話己出口,只好把車停好,跟了他上去。


這是個管理頗佳且很大型的住宅社區,一進大門,還得通過一片綠化庭園才到他住的大廈電梯,潘其欽這會兒有點意識到林敏偉家境似乎相當優渥,才住的起如此豪華的地方。


果然,一進門就感到裡頭裝橫擺設恐怕可稱的上耗資百來萬,水晶吊燈、實心木地板、大組的高級牛皮沙發,壯觀豪華的酒櫃...走進去,潘其欽都忍不住拘謹起來。


「請坐,DENNIS,我倒水給你!」林敏偉腳步輕盈的弄了杯水來,才道:「我現在去換衣服...」


或許這個裝橫實在太高級了,潘其欽不由得四處觀賞起來,直發覺它們保持得亮麗如新,才朝房門提聲道:「你家這麼大,平時,你自己一個人打掃啊?」


「沒有!我媽有請人每個禮拜來整理一次...」房裡悶悶的傳來聲音。


呼~果然是有錢人!潘其欽吐吐舌,他知道,自己縱使年薪百萬,也沒法過這麼奢華的生活。


@@@@@@@@@@@@@@@@@@@@@@


待一切就序,兩人已坐在客廳上了。


「咳!那我...就開門見山吧!」潘其欽雙掌交叉,置於膝上,半傾身,直視他道:「你擁有University of Oxford的數學、計算機雙料碩士學位嗎?」


「啊...是啊...」林敏偉神情平實的點點頭。


潘其欽卻被他的「自在」怔的有點毛躁道:「也就是說,你在廿四歲前就讀完三個碩士學位?」


「嗯!」他還是一副家常便飯的樣子,似乎覺得潘其欽問的是,你確定你有「三雙襪子嗎?」一樣平常。


「好,你既然在國外有這麼好的學歷,為什麼又要回國讀一個什麼國防...什麼科的,還服兵役?」說實在,那個科還真難理解!


「我?我想離開家裡啊!」他一副"我不是早跟你說了嗎?"的神情道:「我只有申請學校讀,我媽才肯讓我獨自回台灣...」他自己巴巴的喝口開水續道:「那時,我只管找個學校讀,所以就隨隨便便報考了,還好題目不難...然後接下來就收到兵單,我高興死了,我以為又要繼續找學校了!」他拍拍胸脯,心滿意足的說著。


潘其欽很想覺得他在騙人,但是,看到他認真的表情,實在很難懷疑,只好吐口氣道:「這事先擱著,我先問你,嗯...為什麼你當時會跟公司說,你要做一個不用頭腦的職位?」本來在等他回答,可潘其欽卻忽然了解他的心情道:「哦!我知道了,因為你一直在讀書,所以想做些不用頭腦的事!」


「對啊!」他開心道。


「那...你真想做一輩子總務嗎?」


「我沒關係的,只要有工作可以讓我做很久,久到不用回家就好了!」


「你...」潘其欽忽然覺得腦中一團亂,不由得鬆靠身子,認真的再把他打量一遍。


學歷效果真的有些顯現了。


現在看他,雖然還是一臉單純,可是,潘其欽卻可隱隱感到他眼神散發的聰敏十分深邃,活似什麼東西擺在他眼前,他都有辦法記入心口一樣,哦!想到這兒,就又想到他常說自己過目不忘!


「喂,打個叉,你可以告訴我,管理部,吳玉惠小姐的背景資料嗎?」


「吳玉惠...」林敏偉黯下眼神,想了幾秒,眼神忽轉明亮道:「她民國六十年四月廿二日生,進公司三年,目前已婚,嗯...輔仁大學中文系畢,戶藉是台北縣~」


哇啦哇啦~~


他這一說,說了五分鐘,怔的潘其欽目瞪口呆。


雖然常聽人提起"過目不忘"的本事,卻還是第一次遇到真真實實的人。


「OK,我知道了,那...我先跟你談一件正事」潘其欽讓自己故作平靜道:「我想要你跟著我做事,你願意嗎?」


「跟...跟著你啊...」林敏偉推了推眼鏡,竟然興奮的紅了臉,可轉眼又看他皺眉道:「可是...我不會做業務...」


「我沒讓你做業務,我讓你做我們營業部總監的特別助理,我們營業部有兩百多人,三個總監,表面上你處理我們三個總監行程,但實際上,你幾乎跟我做,因為我這一部門都是國際線,必需常到東南亞展覽,得有個幫手幫我照料行政上的事!」


潘其欽看他一時開心又一時沮喪,實在猜不透他的意思,不由得又追問道:「怎麼,你覺得呢?」


「那...個...會不會...要...」


潘其欽瞬時明白他顧忌道:「你放心,不用動腦,只要排好我們的行事歷,然後,跟在我身邊,聽我指示就行了!」


「啊...那...好啊!好啊!」他總算笑了開來。


「可你得答應我,不能半途而廢,也就是說,我不要那種做幾天就膩了的工讀生,除非必要性離職,否則我希望你能做一年以上!」


「一年?做幾年都沒關係,只要不回家就好了!」這會兒,他幾乎要手舞足蹈了!


又是不回家...本來直奉行尊重隱私權的潘其欽,這會可真是對他好奇不已,雖然明知道自己一問,他一定會半句不漏的報告出來,可潘其欽卻有預感,一旦過問了他的私事,兩人的關係,或許會有些意料不到的變化...


這個未知,如此明顯,讓潘其欽直掙扎了老半天才下定決心道:「敏偉...為什麼你不想回家...」


第九章


因為他的求知慾異常旺盛。所以剛開始,讀書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然而不知幾歲開始,他突然被按上一組字母和數字,IQ一七九,至此,家人和身邊所有的人,對他的態度就變了。


年紀小時,他們都以擁有這麼個高智力家人或朋友為榮,但隨著學業迅速跳級,他以十四歲之齡就進入了大學教育之門,至此,成人般的靈魂進入一個幼稚的軀殼,讓他再也交不到朋友。


而同學唯一願和他交談的機會是,問他功課,抄他筆記,但他卻知道他們在私底下叫他:MONSTER!


怪物。


好幾次,他都哭著回家和媽媽說不要讀書了,但是,家有天才,那是件多麼了不得的事啊!說什麼也要用盡心血讓他讀到顛峰。


顛峰啊,好遠的顛峰。


為了逃避不合年紀的人際?係,他專心的讀書,卻也使之惡性循環,也就是,越專心讀書,越進不了身邊的社會。


直到廿四歲那年夏季,某一天,他起床,照了鏡子,看到自己長大了。長到他靈魂可以承擔的年紀了!他高興至極,便突然放棄了正在耕耘的博士學位,回了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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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其欽絕對相信林敏偉吃的苦頭一定不止這些,無法在生活中找到同儕、遭共群排斥在外的困境與無助,不是親身經歷的人無法體會。因為,即使他現在說的雲淡風輕,卻還是不想回家!


「我想,你心裡的苦,沒人能體會的,但你起碼要學會生氣...」潘其欽憐憫的望著他,溫柔的說著。


「生氣...」林敏偉接受到潘其欽溫暖的目光,心裡浮出一陣難以言明的漣漪。


「嗯,生氣,我想,你這輩子恐怕從沒對別人生過氣,只氣過自己吧?」


對別人生氣...


林敏偉側頭想了想,還真想不出來,只好道:「好像...吧...我...」


「你要學習對人生氣,不要什麼事都放心裡,別人不合理的要求,令你不快樂,你要學會拒絕,知道嗎?」


「......」真是困難...但是,潘其欽教的事,林敏偉忍不住牢牢記入心裡。


潘其欽隨及想到營業部那兩個心理不平衡的同儕,趕忙把話擺前頭道:「你記住,你現在到營業部來,我會護著你,不管是誰,只要命令了你不想做的或不會做的事,都跟我說,我會幫你頂著!知道嗎?」


看著他一副感動萬分卻又恍然若失的神情,潘其欽像生了什麼幻覺,心裡突地萬分的不捨,便走到他身前─輕輕摸了摸他的頭,輕聲道:「慢慢來,我相信你可以的!」


這下子,反倒讓林敏偉有些受寵若驚,不禁抬頭望著他,一張臉漸漸,漸漸,變的血紅...


「別...緊張...我沒有別的意思...」潘其欽反倒被他的表情嚇的回過神,忙縮回手道:「咳...嗯...那我們回去吧,我要回報TOM,下禮拜開始要把你調到營業部!」


說罷,他開始向門口走,卻發覺林敏偉沒有跟上來,待一回身,才知道他竟整個上身趴在膝上,動也沒動。


看他這樣,潘其欽登時有種從未有的緊張,那最不敢想的預感在心裡漸漸浮了上來...


氣氛僵持著,就在潘其欽幾乎要沈不住氣時,林敏偉總算抬起身,然而一瞧到他滿臉驚恐,淚痕滿佈時,潘其欽知道,完了。


「DENNIS...我...覺得...我好像喜歡上你了...」林敏偉壓抑著驚慌,哽咽的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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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我給的溫柔,太多了。


也或許是因為,他太脆弱了。


如此輕易就對人放下了感情,他能懂這是怎麼回事嗎?


同性啊!竟如此隨便就表白了!唉...這傢伙!


潘其欽寫好了電腦日記,再度存檔,關機。撫摸起膝上的小黑貓。回想起早上的驚險過程...


「那是當然了!我做人成功嘛!」


「我也很喜歡你啊!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來,別想太多了!!」


說真的,潘其欽有點佩服自己竟然有這樣的臨場反應,不過也幸好他如此不明世故,不然真不知道彼此要怎麼脫身。


只希望他回家睡一覺後,別再胡思亂想,就這麼正常上班吧!潘其欽忽然放下小貓,雙手合十,認認真真的祈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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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求神拜佛生了效用還是怎麼。隔天一大早,在電梯前遇到林敏偉,他竟然真的若無其事的向自己打了招呼。那自然而然的神情讓潘其欽感動的差點哭出來。


而撇開這事不想,林敏偉的調職果然讓總務課,甚至很多人跌破眼鏡。


他三料碩士的背景也迅速的傳揚開來,這既然叫科技公司,當然有更多高學歷的份子,但是要像他這樣年紀輕輕就拿到牛津雙料碩士,還真是破天荒的人才。


更不用說他原本還是個小小總務。雖然,沒做幾天。


而林敏偉也誤判了這個出社會後的環境,他一直以為,自己會被當怪物的窘境,其實完全沒發生,現在,大家看他的目光只有敬佩跟羨慕,當然,也可能有些嫉妒。


每天上班,很多人會主動和他打招呼,或請教他許多奇奇怪怪的問題,但,最多是女孩的追逐目光迅速增加。


學歷、職位及單純溫和的性格,讓他成了人間寵兒也不為過。


然而,林敏偉想也沒想到,當有一天,每個人都主動來和自己做朋友而且不是把自己當異類時,自己竟然還是開心不起來...


這低落落的情緒,讓他這陣子心神難安。直看著手上輕巧的PDA,神情恍惚的點視著,腦中則人影幢幢,來來去去。


「是不是我精力太旺盛了,而這個工作太輕鬆了...所以...」他在潘其欽辦公室內團團轉著道:「還是...黃總監的要求我不滿,然後不自知?不,也不會,只是幫他倒個茶,又沒差...」他搖了搖頭,又喃喃道:「不對,DENNIS要我...隨時懂的生氣...或許,我真的不愛幫他倒茶,可也不行啊!我都幫DENNIS倒茶了,不幫他倒也說不過去,這怎麼能生氣?」


「你一個人在那邊唸唸有詞什麼?」潘其欽忽然進了辦公室,笑道:「我從外面,一直看你團團轉!」


「啊!」也不知怎麼,一看到潘其欽,林敏偉突覺那股原本鬱悶在心頭的陰霾1竟雲開月明!


「DENNIS...」


「怎麼,又把他們的會議搞撞期了嗎?說吧!我幫你敲定,別一直戳著PDA,小心把它弄破!」潘其欽笑著坐回自己位上,眼不看他,已開始手忙腳亂的弄起資料來。


基本上,會每次把會議弄的撞期並不是林敏偉的能力不好,相反的,他的處理能力高的出乎潘其欽意料之外,現在,他不止能編排行程,還可以幫潘其欽處理所有國外訂單的專業術語翻譯、教對,甚至只要潘其欽出一張口,他就可以洋洋灑灑的寫出一篇商業談判的精彩回覆,著實省卻潘其欽很大的功夫。


可偏偏他越是如此能幹,就越叫另兩個同儕眼紅。


他們總覺得潘其欽近來的業績突飛猛進是有了這個生力軍,因此,三不五時就找林敏偉的皮條,不是故意臨時安插行程,就是隨高興改變會期,弄的三個總監光開個會就常常鬧撞期。


潘其欽是遇到不遇了,所以也就習以為常。


然而今天,林敏偉卻告訴他:「沒有撞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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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在煩什麼?」潘其欽總算抬起頭道。


「我...沒有煩啊,我只要看到你就又不煩了!」林敏偉定下神,開心的說著,隨及很認份的坐回一邊位上,也開始處理事情。


但潘其欽卻沒法像他這麼不當一回事。


近來,他是幫自己許多忙沒錯,但是,他對自己那毫不掩飾的愛慕也天光亮的擺在太陽底下。


他自己一直不覺有什麼不對,但自己卻強烈的感覺出來了。


現在,即便潘其欽盡量去想他是個單純明白的直腸子,所以欣賞和喜歡是明擺的,可是,心裡還是深感不安。以至,他開始覺得,該要先想方設法的跟他談清楚了!


第十章


你既然壓根不相信我,現在纏著我幹什麼?


我知道,你一定死不瞑目,因為你對我抱著深深內疚!


可這會不會太遲了一點?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


你以為要忘了我這麼容易嗎?


別傻了,愛一個人不難。


但不愛一個人很難的。不是嗎?


活該你要這麼陰魂不散的跟著我!


現在可好了,摸也摸不著我,碰也碰不著我,怎麼,後悔了吧!


你給我滾啦!你永遠也無法體會,恨一個人是多麼容易。


不恨一個人又是多麼難!


我永遠也會恨你,一世兩世,生生世世,都恨你!因為,你虧欠我!


存檔,關機。


潘其欽抓抓頭髮,今天,覺得萬分疲累。


每個夜晚,都消耗很多很多精力去恨一個人,所以才可以不用藉用酒精麻痺神經,安睡。


今天,也一樣,只是今天的累是雙倍的。因為自己分了心去推拒一個奇怪的糾纏者。


那個糾纏者如此脆弱,卻又如此頑強,讓潘其欽的心有些害怕。至於害怕什麼,他也說不上來,只知道自己得用盡心力把自己包裹好,不然,不然...


天啊,竟連結果都無法預知。


叮咚~


電鈴聲響。潘其欽生生被嚇了一大跳,抬腕看錶,凌晨三點整。


他想破腦袋也想不通誰會來找自己。


待自防盜孔望出去,看到那低垂著頭的林敏偉,潘其欽不禁呆若木雞。


怔愣中,潘其欽覺得那最不敢想的未知,要慢慢爬上肩頭了...


「DENNIS...」門一開,他看到潘其欽,出口就語帶哭音,蒼白的臉上雙眼紅的似火。



他整個人像是掉了魂一樣,頭髮零亂就算,亦狼狽至極,活像是剛從被窩被人拖出來。



「......」看著他哭的滿臉淚花,潘其欽簡直驚的不知如何是好。


「我是真的很喜歡你,不是...很...普通那種,我每天都想你想的哭著睡著...」


潘其欽只覺耳朵嗡嗡直響,頭暈目眩,待閉上眼,深深吸口氣,才終於警醒不能讓他在門口這麼大剌剌的表達愛意,便側開了身,溫聲道:「先...進來再說吧!」


一走進門,林敏偉就像是死囚獲特赦,整個人驚喜交加的顫道:「我知道...這樣說很奇怪,可是,我就是很想你...」


看他直咬著牙,似乎很想讓自己平靜些,可是一開口說話,就哽咽起來。潘其欽實在有些心軟,正想開口安慰他,一個奇怪的直覺卻壓抑了他的動作。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最近我很怕...我一直憋著,一直憋著,本以為睡幾天覺就沒事了,可是,我每天上班,只要感覺到你在我身邊,就...有股衝動要抱你,不然就全身熱的要命...我很擔心,擔心有一天我控制不住自己,突然會抱住你...」


「也許像你說的...真的因為寂寞,可我不知道怎麼辦...同性戀嗎?我這叫同性戀吧?以前,我...都沒有這樣喜歡一個人...尤其是男人...」


「你...先坐著...」潘其欽耳裡聽他哇啦哇啦的說著,卻是心神不寧的引著他坐下來,自己則坐到他對頭。


林敏偉忙挪正身,乖乖的坐著,整個人緊繃繃,眸子則小心翼翼的盯著他,既不敢逾越卻又充滿奢望。


潘其欽以手支著下巴,側靠沙發背,望著他,腦中亂的毫無頭緒。


想到下班前,還在想要怎麼找他講清楚說明白,怎麼突然之間,他就把事情整個攤開來了,現在竟是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早知一切會變成這樣,就該...


唉...


「阿偉...」


林敏偉聽他喊一聲,整個人就像被電到一樣,身一振,雙眼直勾勾的盯著他。


「你別那麼緊張...」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他再度語帶哭音的回著。


「我想說什麼?」


「...你...想叫我回去再冷靜冷靜...」


「不是─也...可以說是...」潘其欽忽然覺得真的不能再跟他繞圈圈,不禁深深吸口氣,調好心緒道:「但我現在叫你回去,你真能冷靜嗎?」


林敏偉抿緊嘴,搖搖頭。


「所以,我想跟你說說清楚,我,明白你對我的心意...」


林敏偉睜大眼望著他,內心驚喜加交。他可從沒想到潘其欽會突然恩賜這個答案!


「你別亂想...」潘其欽敏銳的查覺出他的"高興太早",忙道:「阿偉,我不想騙你...其實,我心裡早有喜歡的人了。」


「啊...」這個答案對林敏偉來說,可以稱的上是驚天動地了!煞那間,只覺一顆心幾乎要送不出氧來。


「所以,我...」


我不可能喜歡你─潘其欽實在很想這麼說,但也不知為什麼,看著他竟講不出口,只能悄悄看著他的表情變化。


「我...早該知道的...」就見林敏偉垂下眼神,沮喪、絕望、茫然,煞那間複雜了他的表情。


「阿偉...可是我覺得那不是我們該談的重點,我現在只單純的希望我們之間不要變得太複雜,你能明白嗎?」


林敏偉抬頭用著紅咚咚呆楞楞眼望了他一下,隨及搖搖頭。


潘其欽端坐身,壓抑著胸口說不出所以然的熱浪,沈聲道:「總之,如果你的精神要一直纏繞著這件事...」他頓了頓,深吸口氣道:「我想,我必須把你調走,我要的是一個得力的助理,不是...和我糾纏不清的人。」


只見林敏偉忽地張大嘴,臉像瞬間被抽乾了血似,蒼白的望著他。


這不禁讓潘其欽看的有些心驚肉跳,但還是咬咬牙,垂下眼神,用著林敏偉從未見的冷冽的口吻道:「阿偉,我們同在一個職場,所以,我們的關係應該是同事,我不希望,也不願意產生這個以外的關係─」他頓了頓又道:「所以,我想,這次新加坡展,你暫時不要跟我去了,我自己去就行了,你留在台灣好好調整一下腳步。」


這樣,說的夠明白了吧?


潘其欽縮著心直盯著他許久許久。才看他原本直顫動的肩頭靜止下來,然後,臉上的淚也漸漸乾涸成隱隱的河床─


「...DENNIS...」他終於抬起頭,啞著聲說道:「...對不起...」


「你不用跟我對不起。」潘其欽感到他比剛來時冷靜許多了,不由得鬆了口氣。


「我...想去新加坡...」


潘其欽瞧著他,緩緩搖了搖頭。


林敏偉卻忽地站起身,急道:「我...想跟你去新加坡!」


「阿偉!」


「DENNIS,我從沒有想過我們要變成情人,我只是今天晚上忽然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你,後不知所措,一時...不知道怎麼辦而已,拜託,我想去!我...真的一直把你當成同事!你相信我!」


「阿偉,你還是不明白,你現在會三更半夜跑來,就已不是把我當成同事了!」


第十一章


林敏偉睜著火紅的眼,緊張的望著他,說不出話來。


潘其欽溫和的瞧著他好一會兒,才滿是同情道:「我想,我對你的態度可能讓你有些誤會了...」他垂眼想了想:「你...本性很善良熱誠,但基本上...你已經不是十四歲的小孩子了!不能每次都那麼一廂情願,別人說什麼你信什麼,你得學會去理解自己和別人的情緒!許多事情不能那麼單方面去看,好比說你現在說很...想...想我,你也不能這樣三更半夜的跑來和我商量!」


林敏偉前面半句也沒聽進去,只撿著最後一句,滿臉委屈道:「你...說我有困擾可以...找你的...」


潘其欽倒沒料到他會反駁,登時有些失去耐性道:「對,我是有說過你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商量,但不是叫你隨時想問就問,你要去想別人方不方便,還有─」他用力一頓道:「尷不尷尬!」


「你...現在不方便嗎?」


潘其欽瞬然臉一紅,站起身,薄怒道:「我不方便,也很尷尬!你...你讓我不知道要如何面對你!」


「對...不起...」林敏偉看他發火,忙跟著站起身,道歉著。


誰料他話一出,一直以來都形似穩重的潘其欽,胸膛忽地起伏的不像話,深似一股焦躁的怒氣要破胸而出,林敏偉嚇得生生退了一大步,好在他並沒有破口大罵什麼,只低抑道:「別跟我道歉,我最恨別人跟我道歉!」


「DENNIS...」林敏偉紅著眼,苦著臉,有些手足無措似的搔著頭。


幸好,話一出,潘其欽就後悔了,他深深明白林敏偉根本不會聽懂自己的意思,對於他,非得要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才行...他實在是太單純了...


不,不對...我...恐怕是犯了個大毛病!!


潘其欽抬眼瞅著他,神思一轉,忽然有點心驚,因為他想到,林敏偉的智商並不低啊!這傢伙可是IQ179,三料碩士的高材生!


─而且,從近月的工作積效上看,他的潛力更是深不可測─應對進退,或許有些生澀,以及三位總監的會議室總是撞期不提,可其它的事卻從不會讓自己幫他處理第二遍─


光是這事情不用幫第二遍,就足以讓潘其欽驚訝萬分!基於此,難道他真的會笨到完全不明白對著一個同性,又是上司,表達如此直率的愛意會是多麼冒險的事?


難道,他不怕我...瞧不起他?不怕我傳揚出去?不怕人家把他當怪物?


潘其欽思緒跳到很久很久以前,當自己決定走向這個狹隘世界時的痛苦與茫然無措,和如今林敏偉那真誠無遐的神情,實在差太多了!


他不相信,真的不信,以他的腦袋會想也不曾想到這些困境...


除非,他,都在裝傻!!


「DENNIS...我答應你,我...會努力當你的同事,嗯...我的意思是,用同事的角度和你相處,你就...讓我跟吧?我...想和你去新加坡...」林敏偉滿是企求的說著。


先入為主的觀念卻讓潘其欽內心交錯著腦羞成怒的因子,冷不防的道:「好,讓你跟,不過公司上的事,在公司說就好,現在,你平靜了吧?那先回去休息吧!至於你心裡對我的感覺,我希望你別再想,也別再提了!因為...」他疲累的抓抓眼睛,沈聲道:「我不是同性戀。」


夜,在身畔潺潺而流,林敏偉越來越走出了午夜時,那受困思念的不知所措。待
抬頭看著潘其欽冷冷的面孔,不禁有些陌生,說真的,此刻,他實在不敢相信自怎麼會對眼前這男人亂了分寸,而莫名其妙的跑來自取其辱。


「我...知道...」收回成命,本來是很高興的事,但是,潘其欽的話尾卻讓林敏偉難堪極了。這一刻,他真的很想找個洞鑽下去,更想就此被雷給劈死!


「謝謝你的體諒,你放心,我不會把這個事情告訴別人,但也請你千萬別再提了!」潘其欽這會兒走向門口,自動開了門,淡淡道:「晚安吧!」


喵∼


小黑貓緩步踏出了臥房∼兩人原本交錯的目光忽然齊齊射向牠。


「你怎麼出來了...」潘其欽扔下了大門,走過去,一掌將他抱在手裡。卻已無視林敏偉的存在。


「DENNIS...那我走了...再見...」林敏偉乾啞著聲說著,認份的自己走出門。


潘其欽忽然被這句再見攪得有些心神不寧,像是種寓意,影射著內心深處的不安。忍不住的便快步走到大門...就望著他垂著頭徐徐而行...潘其欽只覺一陣沒來由的恐懼爬上心窩、肩頭...


「阿偉...等一下!」


林敏偉停了步,默默轉回身。竟看到潘其欽一臉鐵青道:「你...回來。」


林敏偉滿臉驚疑,卻仍難以抗拒他的命令,毫不遲疑的又走了回去。


只見潘其欽一掌捧著小黑貓,另一手翻看腕錶,道:「現在都四點了,你今天先在我這裡睡吧!明天假日,睡飽再送你回去!」


對於潘其欽此番不留情面的排拒自己,林敏偉心頭真是酸苦難抑,即便現在他又恢復了「印象中」的溫柔,倒讓林敏偉更不知如何措其手足...只是,自己實在不會拒絕他的任何要求,因此,還是莫名其妙的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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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著自門口投射的微光,瞧到著他認真的把被子攤了攤,然後向自己恭恭順順點了點頭,神情蕭索的站著,潘其欽心一軟,有點不明白,剛剛自己為什麼要把他的人格想的如此邊緣。


也許,他智商真的不低,但是,他對於人情世故幾乎是不及格,照理他不會裝模作樣才對!


真不知道自己在防衛什麼...


「這客房沒住過人,燈泡壞了也沒再裝...你該是沒差吧......」潘其欽有點內疚的說著。


林敏偉抿緊嘴,疲軟的搖了搖頭。


看來,剛剛自己的話還是讓他打擊甚深...


「那就早點睡吧!有什麼事再叫...我...嗯...要關門嗎?」


潘其欽站在門口,讓外頭的光線吃力的擠入房間,林敏偉就這麼藏身在半黑不明的空間裡,直視著他沒應聲...


許久許久,兩人間的氣氛不禁漸漸變的異常緊張...


潘其欽只得朝他勉強一笑,手握著門把,緩步退了幾步,卻在門要闔上時,終於衝動的再度開啟門,對著他道:「阿偉...對不起...我騙了你...你的直覺沒錯,我...可以愛男人...」


這會兒,潘其欽幾乎可以看到,林敏偉的雙眸在黑暗中晶亮起來,潘其欽還想再進一步解釋時,卻已聽他顫道:「你...你的意思是,你...說你心裡喜歡的人,也是男人...」


「嗯...所以,我沒辦法喜歡你...」


粗喘,在空氣中漫延。


「我明白了...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林敏偉終於語氣虛弱的截斷他的話。


「謝謝...你...」潘其欽安慰的笑了笑,終於帶上了門。


看來,他,真的滿聰明的...


第十二章


很難想像,突然喜歡上一個人,竟會變得進退失據。


前些日子,只要下了班,踏出辦公室,心裡就很不踏實,有些恍然若失,像少了什麼似的。


原以為想家了,想媽媽了,便拿起書本,囫圇吞棗的啃噬起來。


根據以往的經歷,不管什麼疑難雜症,思鄉愁緒,只要碰上數字、函數乃至於數種位元交換的方程式,一概都藥到病除。如今,回到家,坐在書桌前,各類論文雜記工具書已堆得人般高,可是卻沒有想把它翻開的衝動。


好吧!再根據更近的經驗好了。那就是找潘其欽開解一番。


這下好了,每次思路一轉到這上頭,那茫無頭緒的腦袋瓜子就會暫露曙光,問題是,待熬到第二天見了人,碰對了面,悶葫蘆的煩惱竟變的舉重若輕。


「原來...原來...這就是喜歡一個人...」林敏偉仰躺在陌生的床上,四週佈著一股特有的灰白涼氣,儘管整個人脫力般的疲憊不堪卻完全無法入睡。


酸楚,像一條蜿蜒的河流,淺緩的,潺潺的,不會令人狂躁,卻會教人焦慮─


長那麼大,他第一次嚐到這種苦中帶甜,卻又酸澀無助的滋味。他很不喜歡這個味道。太複雜。會把自己逼的不像自己─因為他笑而笑,怒而躁,會因此看不下書,睡不著,神經緊張...最糟的是,會像娘們一樣無聊,動不動就想哭。


煩悶中,不由得開始推想著一切從何變相...嗯,過年前還好好的,過完年...也好好的,哦...好像自從做了他助理開始,因為朝夕相處,莫名其妙的就在乎他了。


忽然,又想到潘其欽剛剛說到心裡有喜歡的人,林敏偉頓覺胸口像被鉗子扣住,緊緊,牢牢,縮的不成樣,那狹窄的氣管通不過半哩米的氧氣,窒悶的讓他焦躁,直翻來覆去也睡不下,壓力如此巨大,卻還是掐不住越加漫延擴大的寂寥。


「看來...我真是沒救了...竟然會喜歡上一個不喜歡我的男人...」林敏偉將臉埋在被裡,再度難過的哭了起來。因為他發現,在他所能理解的知識裡,竟然不知怎麼處理這種狀況。


@@@@@@@@@@@@@@@@@@@@


好像睡著,又好像一直沒有睡,恍惚中,他聽到了細碎的聲音,是兩個人的對話。


睜開眼...嗯,看來是有睡的。只是眼前還是一片漆黑。


他緩緩坐起身,覺得一身的骨頭都要散了開來。得鬆泛了筋骨,才站起身,開啟門,那對話聲顯的更加清晰...


眼前,潘其欽坐在客廳正和一個男人對話著。


那男人約卅來歲,顴骨分明,一身小麥膚色,穿著白色T恤,牛仔褲,羽毛背心,兩人說起話來煞是投機,談笑風生,林敏偉走到兩個人可視之處,即楞楞的站著。


「哦!你醒啦!」潘其欽朝他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隨及挑眉向著客人道:「邦奇,喏,就他!」


原來客人是潘其欽的大學學長,劉邦奇,就見他禮貌的朝林敏偉點了點頭道:「哈囉!聽說你廿四歲就拿到牛津雙碩士啊!」


林敏偉眨眨眼,忙點點頭道:「嗯嗯!哈囉!」接著連自己也控制不了的打量起劉邦奇。


潘其欽注意到他的目光,不禁淡然一笑,打斷道:「阿偉...不是他。」


潘其欽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在場的劉邦奇莫名其妙,可林敏偉卻似乎也明白了,不禁一臉尷尬的搔搔頭道:「哦...對不起...」


潘其欽笑而不答的搖搖頭,隨及向劉邦奇道:「邦奇你等等!」說著便走進了房裡,不一會兒,出了房間便走向林敏偉,遞給他一把毛巾道:「牙刷在裡面,都新的,你去梳洗一下,晚點我們去吃飯,再送你回去!」


「哦...」林敏偉戰競的接過東西,走到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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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潘其欽真像是會讀心術,自己也不過才瞄了那男人一眼,他竟就看穿自己在想什麼!我真是表現的太明顯了嗎?唉,會想見他口中說的,喜歡的男人,應該不算過份吧?


林敏偉刷著牙,望著鏡中的自己...或許因為昨天的情緒太過激動,整張臉有點變形,眼圈陰鬱黑紅,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


好醜啊!長那麼大,林敏偉第一次驚覺長相很重要,不由得趕緊撥起水花,好生幫自己整理了一下。他可不想要在潘其欽心裡留下這樣的形象。只是等他把自己整理妥當,走出去,客廳中只剩下潘其欽了!


「梳洗好,看起來精神很好呢!」潘其欽孤身坐在沙發上,溫和的笑意漾在空氣。


對於他的滿意林敏偉有些開心,不由得搔搔頭,回想昨夜自己的失態,彆扭不堪


「十一點了,我們先去吃個飯吧...嗯...昨天你怎麼來的...」


「坐計...程車...」


潘其欽看他眼神仍有些畏?,便更加溫和道:「走吧,吃完我送你回去...」說著,走向他,遞給他一張紅色喜帖道:「喏,這剛好是我們回台灣那一天晚上,所以回來的班機早一些...」


「好...」林敏偉不敢和他對視,只接過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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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裡,兩人都不說話,只流通著一首輕巧的音樂。


潘其欽左手支著窗,單手持著方向盤,樂的一切沈靜。雖然他明明感覺出林敏偉的坐立不安,但,他可不想再去把事情攤擺出陽光。


「...DENNIS...」


「嗯?」潘其欽心有些防備,但神情卻很平靜。


「我...可以...看一下他....嗎?」


這傢伙真有膽色!潘其欽生生倒抽口涼氣。卻看也不看他。


林敏偉問出這句話本來就已達極限,現在看潘其欽根本沒想回答的樣子,尷尬的真想當場跳出車算了!


就覺車子緩緩在一旁停靠下來。潘其欽更整個人趴到了方向盤上,不作聲。林敏偉用著眼角注視窗外,知道這既無商店亦非家門,還真不知他怎麼回事。只覺森然的空氣在車內沈流,讓人如坐針氈。


然而,林敏偉多慮了,潘其欽什麼事也沒幹,什麼話也沒說,只是休息這麼半晌,又坐直身,開動起來。


這一靜一動,唯一改變的是,潘其欽將他直接載回家裡,連飯也不跟他吃了。

TOP

林敏偉手拎著一個勉為其難買的米粉湯,有氣無力的走進大門。沒兩步,大樓管理員就叫住了他。同時當場自身下遞上一件皺灰的襯衫。


管理伯伯年約六十開外,一口外省腔,熱情洋溢道:「林先生,你看看這是不是你上次找的襯衫...」


「啊...怎麼...」林敏偉接過手,瞪大眼,有些興奮道:「對啊!怎麼找到啦!」


管理員伯伯得意的笑道:「今天你樓下那間法拍屋,有人來開門,我就趁機要他們注意有沒有一件衣服飄進去...結果在陽台邊邊找到啦!」


林敏偉對伯伯的有心還真是銘感五內!他心滿意足的將襯衫拿回家,一關上門,就開心的把它展開來,便見那三條附送的褶線還是清清楚楚,只是它吸了些些雨水,有點灰黑髒漬!


現在,他有點在考慮是要自己洗還是拿去洗衣店了...算了,還是自己洗吧!比較有誠意嘛!


他開心的想著,敢情是把昨天帶今天那苦哈哈的心情全拋到美國去了!


第十三章


雖然做這件事有點卑鄙...不,不能說卑鄙。只是算是小小的心願吧?


林敏偉今天可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和精力才找到一模一樣的襯衫!然後又故意把它扔到洗衣機裡洗個好幾次,才將它晾在窗前。對了,他這次也記得要拉好紗窗門,小心它別再被怪風吹出去!


襯衫在眼前輕輕晃動著,林敏偉想像著明天拿給潘其欽時,他會有什麼表情。高興吧?當然了,情人送的東西失而復得了,一定很高興的!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這件衣服是自己買的吧!


真是令他開心又無奈的畫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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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其欽到新加坡還真的穿了這件襯衫。看來,他應該沒發現吧?


林敏偉總是偷空的瞄著他,瞧他毫無所覺,穿著自己調包的衣服走來走去,心裡有些竊喜,但也有些小小的罪惡感。


展覽場裡潘其欽忙進忙出,林敏偉也閒不下來,這次的展示會不算大型,連同他們兩個,公司只出動六個人,可是看來有點料錯了格局,這次下的訂單竟不少。潘其欽對於這個意外收獲挺滿意,整個人不由得更顯容光煥發,僅管忙的焦頭爛額,看起來卻反而相當具魅力。


回到飯店,潘其欽一拉開領帶就累的倒在床上,乾著聲道:「阿偉,你先去洗澡...今天好好休息...」


林敏偉應了聲,拖著疲累至極的腳步緩緩走進了浴室。


累,讓林敏偉暫時忘了那些煩心的事,待洗好澡,穿著飯店浴袍,熱呼呼的走出門,看到潘其欽早脫下了上衣,背著他,翻動著行李─


這個男人的背很好看呢,厚實,挺直,勻稱,林敏偉覺得指尖有點發麻,竟忍不住想去摸摸...


「我倒忘了問你,來過新加坡嗎?」潘其欽忽然開了口,讓林敏偉趕緊收起心猿意馬。


「嗯...來過...很久以前,我媽媽帶我來玩過...」林敏偉下意識的挪開眼光,卻掩不下莫名亂拍的心跳,走到鏡前,拿起吹風機唸著:「看過那...有個獅頭的公園...還有...港邊的小吃...」


「那你還會想出去逛逛嗎?」潘其欽不疑有他的繼續說著。


「...你要帶我去嗎?...」林敏偉關起吹風機,轉過身問。


這會兒,潘其欽沒有回身,卻停下了手,待停了半晌,才笑道:「想去就去啊!」


「你帶我去,我就想去!」


不知為什麼,潘其欽被他這句話攪的心頭有些浮燥,突然便不想回話,拿了衣服就走進了浴室。


林敏偉呆望著他默不吭聲的走開,心中不禁有點刺痛,然而一時半刻也摸不清他是怎麼了,只好吐口長氣,轉回身,怔怔的吹起頭髮。


不一會,頭髮半乾了,他才脫下浴袍,鑽進被窩裡,推了推眼鏡,默默流漣著房間四週,不多時眼光就停留在那被潘其欽脫下,扔在一旁的襯衫。


盯著盯著,竟有點沈不住氣,忍不住下了床,走向那襯衫,直將它整整齊齊的摺好,放在梳妝台上,才又縮回床上,心滿意足的等著他出來。


聽著浴室的水聲不絕於耳,林敏偉感到有點似曾相識,哦!是了,自己曾經到他家去,趁他洗澡時開他衣櫥...然後被他抓到。


啊...他那時全身都沒穿呢!!


想起這一幕,林敏偉皺起眉,腦海中用盡力氣想憶起他沒穿衣服的樣子,可想了老半天,他的樣子還是維持在自己沒載眼鏡時,那焦點模糊的形像,換句話說,還是什麼也看不清。


「呃!我在想什麼啊!竟然有點失望!!」林敏偉伏下臉,登時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卻已掩不下那狂拍亂跳的心和越發漲熱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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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其欽穿了件寬鬆的T-恤,整理著自己的頭髮,然而自鏡子裡,卻可以看到身後的林敏偉下身正泡在被裡,而那藏在眼鏡後的目光則毫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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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眸如今透著痴痴迷迷的氣息,慾火滿盈著,儘管潘其欽故做自在,卻掩不了心中那說不出的驚愕與激盪。


不,其實說驚愕是對不起他的,因為你無法去奢求一個成年男人終日毫無性慾,且還要求他和一個早對對方產生綺想的人同房共枕,卻要他冷靜過人。


所以,可想而知,那被下的慾望器官或許也早起了反應!


該如何,又如何?潘其欽思緒紛亂,有些事是可以翻來覆去,有些卻是無法回頭的,他終停下整裝的手,透過鏡子和他四目相對。


也許心裡早有些警覺,一旦真的和他用眼睛交流了,那麼,就得做出一個決定了。偏偏,他真的不想在這時侯做決定,因為,他還沒有心裡準備能捨棄的了那個既想忘卻又不想忘,無時不刻,隱隱約約在身畔出現的身影。


而林敏偉目前也還不到可以把一夜情當成一般性發洩。


眼下,潘其欽已可清楚的看到林敏偉的臉色變的越加潮紅,雙眼皆溢著情慾和渴望,同時透出一抹尷尬,潘其欽心裡深深明白,他躲在身下的手或許早緊張的遮住重要部位,不知所措了。


唉,這個紅紅的臉旦啊!竟讓人有些微醺了,潘其欽不得不嘆口氣,轉過身,承接他的目光,然後,緩緩、緩緩的,縮短了彼此的距離。


林敏偉因為他越向自己靠近,整個人越形失態,既想將身子往後挪,卻又像被符咒定住,只是雙肩不自在的縮了縮。


在彼此只距一步之遙時,潘其欽就把眼波轉向他藏身被裡的下半身。


林敏偉一意識到他目光的轉向,心一驚,忙不迭伸出手,抓緊了綿被,一張臉瞬時混著難堪和急迫道:「DE...NNIS...我...先出去...」林敏偉翻轉身,急得想逃跑...潘其欽卻早一步看透他的顧慮,向前一踏,一手就抓住了他的被─


「不要...」林敏偉來不及阻止,潘其欽已把被掀了開來,眼前,林敏偉那白色內褲已鼓漲不堪,蒸騰的慾火是赤裸裸的展現在眼前─


林敏偉的臉飛快的漲的更加血紅,心一駭,忙手腳併用急不迨的要爬離。潘其欽卻軀身爬上了床,猛力一圈,緊緊抱住了他。


「啊...」林敏偉被他一抱,週身一軟,瞬時掛在他身上。


潘其欽登時悶不吭聲的把將臉埋進了他的頸項,小心翼翼的嗅著環繞在他身上的香?氣息...而腹部也感受到他下身已僵硬至極...


「對...不起...」林敏偉難堪而虛弱的哭喪著,想推開他,哪料到他的手忽然擠入空隙,竟隔著薄薄的褲子開始撫弄...林敏偉瞬然覺得全身竄入一陣電流,忍不住顫動起來。


不一會,潘其欽更吃力的鑽進他褲裡愛撫著,同時嘴巴亦不含糊,又舔又咬著他的耳根,火熱熱的挑引...愛慾、暈眩了理智,耳邊的濕潤則攪亂了心緒,林敏偉努力的讓自己別哼出聲音,可是,隨著他手勁忽大忽小,作動激烈,竟只剩下微薄的力道可以攀住他的手臂,舒快淫糜的呻吟喘噓卻再也鎖不住,漸漸溢出嘴角。


「阿...欽....」林敏偉閉上眼,一陣哆嗦,反手緊緊抱住了他。


可不知怎麼,聽他喚這一聲,潘其欽卻感到一把利箭穿心,痛的他停住了手,抱著他的右臂也緊緊一縮!


「欽...」這一停,讓林敏偉整個人昏昏沈沈,燥熱不堪,飢渴的需求盪出唇瓣。


「叫我DENNIS....」潘其欽在他耳邊嚴然的說著:「叫我DENNIS...」


「....DENNIS...DE...NNIS....」林敏偉並沒有查覺他堅持的況味,只希望他持續著動作,忙順從的呼喚著。


潘其欽滿意似的將他再度摟住─手勢更是頻繁....不多時林敏偉終抵不住高潮襲擾,忙道:「DE...NNIS...走...開...」


「出來,讓它出來!」潘其欽整隻手包覆著他下身,溫聲道。


「可是...」


「沒關係的...」


「啊....」林敏偉這會兒終於再也克制不住,用力抱住他,僵住身,悶哼一聲,將所有的愛液盡情釋放到潘其欽手上...接著便軟綿綿掛在他肩上,再也起不來了。


第十四章


林敏偉躺在床上,任他幫自己收拾殘局、洗手、換衣服、蓋被子...在浴室忙進忙出。一顆心雖急跳過最高點,卻還是沒有法子平靜,那喉頭更像燒了炭火,乾啞至極,現下只能雙手楞楞的,緊緊的抓著被,眼睛則跟隨著他來來去去...


林敏偉口唇掀動著,臉一陣青一陣紅,半句話也說不出口...真是越想越難堪,不,不是難堪而已,是,非常非常的難堪!!


想到來時,才答應過他,要把他當「同事」的,結果,半點做不到也罷,竟因為看著他裸露上身而慾火焚身,最離譜的還是,讓他瞧出端倪的幫自己渲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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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其欽總算忙完了,但卻像個沒事人的走回到他的床,面對他坐下來:「這樣,有沒有比較好睡了?」


林敏偉登時一呆,趕緊拔下眼鏡,連人帶頭的窩進被裡,不敢吭聲了!


只聽空氣中不由得盪漾著淺淺的笑意...讓他更覺面臊。直窩在被裡平靜了好半天,林敏偉覺得自己實在不能這麼沒良心,才又探出頭,見潘其欽背站著整理被子,才趕緊壓抑緊張道:「呃...DENNIS...」


潘其欽沒有回過身,只漫不經心道:「怎麼?」


林敏偉拚命的大口大口的呼吸,隨及才鼓足了勇氣般道:「我...也幫你吧!」


潘其欽心一跳,緩緩轉過身,瞧著他面紅耳斥的樣子,竟莫名感到心頭一盪,忙又回轉身,輕笑道:「你在說什麼!」


「我說,我也幫你...做...」林敏偉硬著頭皮又說著。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


林敏偉不禁翻身一坐,戴起眼鏡,急急道:「我是說真的!我可以幫你的!」


潘其欽又呆立了好半晌,才緩緩轉過身,衝著他露出一抹促狹的笑意道:「你可知,不是每個人用手這麼胡來就會滿足的?」


「不滿足...」林敏偉卻聽不出他的取笑之意,只忙道:「那你想怎麼樣,我...可以盡我所能幫你...」


就見潘其欽手不再動作,只定定瞧著他。直過好半晌才聽他乾啞著聲道:「你...這傻瓜,以後出去,碰到喜歡的對象,也不能隨便說這種話,你會被吃了!」隨及屈指一敲他腦袋,轉笑道:「快睡吧你!」說著,自己便鑽進了被裡,背著他,不再理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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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聽到他倒床的聲音,看來,他還呆楞楞的望著自己的背。


這傢伙!!


雖然背著他,可是潘其欽心裡是萬分明白,剛剛,自己可是花了好大功夫才壓住想宣洩的衝動,怎料到他會主動至此!害得如今,整個人被這股愛慾之潮鼓躁的有點暈眩。下身想不反應都不成!幸好,窩在被裡,什麼也瞧不清。


「你...把燈關了,我要睡了!你也快睡!」話一出口,潘其欽才知道自己的聲音已被燒焊的慾望燥的乾啞不堪。


然而,林敏偉並未查覺,因為燈,已漸漸變小,變小,終至整個房間暗淡無光,只剩下那被深綠色窗帘遮掩的邊縫,隱隱透進的微光。


但,直待過好半晌,潘其欽還是沒有聽到他倒床的聲音,不禁覺得有點心浮氣燥。


「DENNIS...」林敏偉還是年少氣短,自己先開了口,但語意卻充滿歉意道:「我...忘了...你...有對象了...我...這個要求...似乎太過份了,對不起...」說著,總算聽他鑽入被子裡的聲音。


聽這回答,也不知怎麼,潘其欽心裡,深深鬆了口氣,卻又有一股掩不下的落漠,便用著淡淡的嘆氣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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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著兩天參展結束,潘其欽晚上的應酬卻不斷,只是他都都特意要林敏偉先回飯店,不讓他陪─因為,他實在無法面對林敏偉那強顏歡笑的面孔。即便,他裝的實在滿成功的,同事都沒人發現他異樣,然而潘其欽卻深深明白,自昨日起,他看自己的目光已變的更複雜更深刻。而這種無形的壓力,讓他神經緊張。


凌晨十二時半,潘其欽疲累至極的踏入陰暗的房間,才鬆開領帶,坐倒床上時,撲鼻就傳來一陣濃郁的酒氣。


潘其欽以嘴哈氣,深知這氣味並非來自自己,不禁呆了呆,待神思一轉,忙翻起身,望向林敏偉。


如今,他正背著自己,連人帶頭全縮在被窩裡,沈沈的鼻息正規律的傳送著。潘其欽一陣狐疑,便燃起燈,目光逡巡一回,登時明白那酒味來自何處。


但見梳妝台上一瓶700ML的Winchester Whisky如今已整整少了二分之一!


潘其欽頓覺一陣心驚,因為他深知,這Winchester Whisky酒精濃度高達40,而如今,林敏偉卻似乎是一下子將它喝去一大半!因此,他忙奔到他身畔,翻開開他被子,只見他一張原本白晰健康臉旦延至脖子,都已紅的似火,同時陣陣酒氣正自呼出的氣息傳揚開來,卻怎麼叫都沒有了意識。


潘其欽瞬時一陣無力襲心,想來,今天晚上有的忙了!


果不其然,待凌晨三時多,身畔便傳來一陣低抑的呻吟聲,潘其欽沒有睡沈,一翻身就跳到他身畔,就見林敏偉直撫著胸口脖子,翻來覆去,苦不堪言似的哼著。


潘其欽搖了搖他,同時拍了拍他臉頰道:「阿偉,快起來,把酒吐出來!」說罷,便用力的將他拉坐起來。


林敏偉被他這一拉,才睜著半開的眼,痛苦的唸著:「肚子...好...難...過...」


「你一個晚上喝那麼多,當然難過,呆子!」潘其欽登時攔腰一扯,硬是把他拖到了床下,然而林敏偉整個人卻像灘爛泥似的全掛在他身上,潘其欽沒有辦法,只好橫抱起他,直走到浴室,才將他放下,同時讓他靠著自己,把他頭按到洗手抬前道:「阿偉,把手伸到喉嚨裡,讓酒吐出來!」


林敏偉這時卻只是哭喪著臉,依在他身上道:「好難過...」


「我知道你難過,你現在正在退酒,你把酒吐出來就好了!快!」他抓起林敏偉的手,伸向喉嚨,林敏偉卻懶洋洋的做不出動作。


潘其欽吐口氣,只好一手抱住他,一手挖入他口裡...


噁~


林敏偉登時一陣反胃,用力將他手拍開,朝著洗手抬吐了好幾口苦水,潘其欽知道這還不算數,便又故計重施來來回回弄了好幾次,直忙了大半小時,林敏偉才將滿肚子黃湯全吐出來。


吐完的林敏偉一臉蒼白,卻終於存了些意識,然而整個人卻已狼狽的變了形,再加上深度近視,根本只能由著潘其欽將自己再抱回床上躺著,然後聽著他進進出出的幫自己收拾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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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敏偉整個人是昏昏沈沈,幾乎瞧不清他的面貌,可是,心裡卻無比的貪婪的想想瞧清這個夜半溫柔的男人,因此便吃力的睜著眼,望著他。


「閉上眼睡啊...」潘其欽坐在林敏偉床邊,輕輕幫他按著額頭。


「閉上眼...你...就...不陪我了...」或許是醉意未消,林敏偉有些任性的說著,完全沒有白日的矜持。


潘其欽怔怔望著他好半晌,心裡複雜難言,便只深深吸口氣,將手蓋住了他眼睛,溫聲道:「你閉上眼,我會在坐這陪你到睡著。」


「是...嗎?」


潘其欽抓抓鼻樑,實在有些疲累,便發了好半天呆,才決心道:「好,那你側睡。」說著,順手推著他,隨及就這麼擠入被子裡,由後抱住了他道:「這樣,好嗎?」


看來,他真的是醉酒未醒,只見他並不似平日的害羞與不安,反倒有些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開心道:「嗯!好...就這樣...」


潘其欽在心中不禁淡淡嘆了口氣。


第十五章


林敏偉昏沈沈的閉上眼,感受著身後的心跳,真的很不想離開這雙臂膀,長那麼大第一次覺得擁抱是一種咒術。讓人變的貪心,奢求,甚至想要掠奪,所以會沒有尊嚴的糾纏。只因為,冀望獨占。


只是,在獨占慾燃燒的同時,一股道不出的難堪也在心中盪漾,因為,他覺得現在的自己,真是窩囊至極,活似個竊賊,竟在偷偷摸摸的盜取著不屬於自己的溫柔。


算了,夜深了,別再想了,哪怕只是一夜,一時,一刻,就讓這時侯,只屬於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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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覽會場上,潘其欽像忘了昨夜的事般,繁忙的工作著,招待著,不,不止在會場上,連清晨起來,他的動作就自然的教人受不了,抱著自己,與鬆開自己,竟做的那麼不當一回事,好像他會擁抱人入眠,純然只因為對方任性的邀寵,而他只不過是做了一個施捨的動作。


唉喲!


林敏偉覺得額頭一陣痛,才發覺潘其欽用手上的文件夾輕打了怔呆的自己。


「怎麼有點惶神?!還在宿醉嗎?」潘其欽用著自然而然的動作,靠向自己耳邊輕聲道。


林敏偉知道他刻意把聲音放小,是為了不讓其它四位同事知道自己昨天的荒唐,不禁心頭一陣暖,搖了搖頭道:「沒有...」


「是嗎?」潘其欽頗為關切的瞧了他好一會兒,才轉開臉,望向一邊,語氣轉為淡然道:「等一下...我要跟天基軟體的總經理吃飯...不曉得會吃多久,你...跟立明他們回飯店...」


「哦...」林敏偉不由自主又露出失望的神色。


潘其欽看了倒吸口涼氣,無奈的點點頭,走開了兩步,忽又回身,嚴然的望著他一會兒,才用著唇形,無聲道:「今•天•別•給•我•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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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剛要去洗澡,電話就響了起來─


「阿偉,要不要過來喝杯東西?」潘其欽娛悅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


「現在?」林敏偉看了看錶,晚上八時正。


「嗯,那個總經理大人走了,我要去港邊找一間CLUB PUB喝東西,你要不要來?」


這不是廢話嗎?爬也要爬去的事還要問?


「好啊!」林敏偉根本連想也沒想就馬上答著,只他還有點良心,馬上想到了其它同事,便問道:「那立明他們...」


潘其欽沒等他說完已當場截道:「我只帶你去,別跟他們提!」


只帶自己去啊...天,林敏偉覺得自己興奮的有點頭昏了。


「啊...那...我去哪裡找你...」


「你十分鐘後再下來,我讓車子繞去載你!」


「好,好,好!」


除了好,林敏偉沒什麼神智多說話,就連掛下了電話,他的心仍怦怦跳!因為,他覺得,自己在潘其欽心裡,竟然這麼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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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到了目的地,林敏偉才知道,現場早有五個卅來歲的男人在等他們了!原來這些都是潘其欽工作認識的朋友。他們分別來自兩家不同的公司,卻彼此熟悉。


大伙有一搭沒一搭的寒暄著,話題小自對公司的不滿,大到整個世界經濟局勢,最多則繞在投資、賺錢、股票、期貨,林林總總,卻沒有半點扯上林敏偉最擅常的專業學術,就見,潘其欽似乎都有辦法搭上話,林敏偉卻像霧裡看花,聽的懵懵懂懂,當然,一句也都接不上去,只能捧著飲料,傻呼呼的直喝。


第一次可以參加潘其欽的「私人聚會」,林敏偉很期待,可不知怎麼,一路坐下來,卻讓他的心,莫名著慌起來,因為,他突然發覺,自己和潘其欽幾乎是兩個世界的人,那因為生活環境、年齡以及經歷的巨大不同,讓他們間的交集顯得異常薄弱。尤其看到那些男人,三兩句話總能引得潘其欽別於平常的高談擴論,林敏偉就沒來由的羨慕...


「哦,這位...林先生都沒說話咧...」終於有人注意到他了。


大伙瞬然停住了話題,全望向林敏偉,林敏偉當場坐直身子,尷尬的望向潘其欽,因為,從頭至尾,他可半點也沒把他們的談話內容聽下去。


「叫他阿偉啦!」潘其欽淡視他一眼,隨及笑笑的開啟話題道:「喂,你們猜,他幾歲?」


廿?廿二?廿三?猜來猜去,有人還猜到了十八歲。潘其欽登時大笑道:「他已經快廿八了!看不出吧?呵...我第一次看到他時,還以為他剛退伍!」


「哇,你真的很像剛出社會的學生,看起來很單純,可以騙人哦!」忽然,其中一個男人對著潘其欽陰陰一笑,曖昧道:「你們公司請這麼單純的助理給你,什麼意思?」


「哪有什麼意思?」潘其欽玩笑性的白了男人一眼,轉了味道說:「別看他這麼斯斯文文的,他可是高材生!牛津雙料碩士哦,而且還是個準博士資格!」


「靠~真的假的!真厲害,你學什麼啊?」


「...計算機...數...學...」林敏偉撓撓頭道。


突然間,整個話題就繞到了林敏偉身上,尤其潘其欽總是不斷爆料他是多麼聰明能幹,入學的IQ測試值又是多高,然後又是如何有著過目不忘的本領,搞得大家對於他這樣一個高材生充滿了興趣,開始七嘴八舌的考驗他的記憶力...


潘其欽笑而不答的看著大家出題目,漫不經心的喝著脾酒,眼下,他似乎對於林敏偉竟能應付起大家的考題,得意之情溢於言表,雖然,他也搞不清自己是以他的什麼身份來享受這種感覺,同事?朋友?不管了,總之,就是掩不下那與有榮焉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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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漸入夜,酒足飯飽,終要散會。潘其欽先行脫隊上個洗手間,待走回朋友齊聚的PUB門口,卻感覺一股奇怪的氣氛突然盪漾在其間,這是整夜以來的第一次彆扭,因為他發覺,每個人無不用著曖昧難明的目光瞧著他,同時溢著古里古怪的笑容。


潘其欽有些莫名心驚,只得望向林敏偉,卻發現他竟是面紅耳斥,垂頭不語。


看來,事情八成和他有了關聯!意識到這裡,潘其欽頓然覺得有些焦躁,原就淡薄的酒氣也醒的一踏糊塗,一顆心更完全沒有間隙似的急遽狂跳著。


「WHAT?...幹麻這樣看我?」潘其欽花了好大力氣才讓自己神態自在的問著。


大伙你望我,我望你,登時竟爆出一陣大笑,然後交相迭的拍拍他肩頭道:「喂!DENNIS,你...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哈哈哈哈哈~~就是啊!我就想,怎麼每次要帶你去看成人秀你都不去!要給你介紹朋友也不要...」


「...你早說嘛!其它的我們也可以安排啊!」


「厚,瞞的這麼緊,我們很開放的啦!倒是你們TOM知不知道?」


「是啊,被你騙的團團轉!」


「不過也沒有啦,我們早有猜過了!呵...」


男人個個用著曖昧不明的口氣說著,卻沒人點出重點。



「你...們在說什麼啊?」聽著他們似是而非的話,潘其欽突然沒法冷靜,只得漲紅臉道:「喂,把話說清楚啦!少在那邊三八了!」


「哈哈哈哈~~算啦!還裝傻!好啦,那就先散會囉!你們好好溫存啊!明天展覽會場見!」


好好溫存!!這一句簡直像旱天乾雷,潘其欽瞬時覺得腦袋像被人抽乾了血,一陣暈眩。

TOP

「掰掰!」男人卻沒人理會他的不安,只向他們揮揮手,各自招了TAXI離了開。最後剩下潘其欽和林敏偉呆呆的站在PUB大門。


眼見全部人做鳥獸散,潘其欽壓抑在胸口的莫名難堪登時像火山爆發般炸開來,迅及返身,對著林敏偉就厲聲道:「你跟他們說了什麼!」


林敏偉似乎沒料到他會發這麼大的火,一張臉由紅轉青再轉白,呆住了。


「你剛剛到底跟他們說了什麼?」潘其欽兇惡異常的重覆一次。


望著他畏縮的模樣,這次,潘其欽完全失去了過去的耐性,低吼道:「我在問你!」


「沒...沒有...啊...」林敏偉不禁被他的神態嚇退了一步,緊張道:「我...沒有說話...」


「你沒說話?什麼叫你沒說話?」潘其欽用著幾乎要咬碎他的神情道:「你...你是不是跟他說你跟我...有...關係!」


「我...沒有...」林敏偉似乎是現在才明白潘其欽要聽什麼,雙手亂搖道:「他們只是問我...我...有沒有喜歡的對象...我...沒說你...我真的...什麼也沒說......」


「你他媽看到我,臉就紅成這樣,誰看了不誤會!」一聽完林敏偉解釋,潘其欽登時兇惡的罵了一句,隨及森然道:「你是怎麼樣?存心要我下不了台嗎?!」


「下...不了台?」林敏偉蒼白著臉望著他,似乎不太明白他的邏輯。


「他們全都是咱們廠商的業務,你覺得,他們不會把這種八卦傳回公司嗎?」


「八...卦...?」


潘其欽看著他還一副不知發生何事的無辜樣子,不禁更加毛燥道:「你以為同性戀是很得意的事嗎?值得你這麼大肆喧傳嗎!他媽的!我們這一路都住一間房,公司誰會信我們這一趟來不幹什麼事?!沒關係當場變的有關係!我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說罷當場氣沖沖的招了輛計程車,自顧的坐上離開。也不管林敏偉變成了什麼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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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房間,潘其欽就怒氣騰騰的把外套扔到床上,隨及進了浴室洗澡。


這傢伙到底想怎麼樣?!要不是同情他,也不會對他照顧有加!幹麻,他以為他是誰?難不成,我是同志就得要被他愛?就要被他弄的人盡皆知?


為什麼我那麼倒楣,竟被人搞成這樣!他配嗎?一個生活白痴!情緒低能兒!


潘其欽邊沖著澡,心裡則罵聲連連,直把自己自頭至腳仔仔細細的弄了乾淨,心裡的怒氣才稍加平息下來。


待走出浴室,吹乾了頭髮,穿好了睡衣,睡倒床上...卻,根本睡不著。


因為,那個天才神童竟然還沒回來!!


只是轉念一想,對,沒錯,他是天才神童,而既然那麼聰明,我也不用擔心了!


潘其欽閉著眼,深深呼吸,然而,林敏偉那最後被自己嚇楞的神情和精幹腦袋卻在他心裡激烈的交戰著!理他?不理他?理他?不理他?找他?不找他?找他?不找他?


一直到心中那「不理他與不找他」的決定變成決策,他登時趴著身,試圖讓自己好好睡著,只是睡不了半分鐘,一個壓心的涼意卻緩緩占據了他肩頭,讓他登場又翻身坐起。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考驗我!!充其量,你不過是我的助理!!一切都是你一廂情願,我幹麻沒事跟你扯上關係?


對,我是同志,我喜歡男人,但我一定要為你公開這種事嗎?


你要知道,這營業一課裡,九成九都是男人,卻不是每個人都能明理接受這種事,萬一有人偏激的鬧起彆扭來,那...這一課裡會變成什麼樣啊?以後,下面的人又會怎麼看我?我...我又怎麼帶人?黃世河和盧夕文會怎麼蹊落我?


一個接著一個,似是而非的問題,在這空檔裡全擠入了潘其欽腦海,讓他煩燥不堪─


然而,撇見林敏偉空盪盪的床,煞時竟牽動了他內心深處可怕回憶,讓他咬著牙,不再去想,只匆匆換起衣物,衝出了門!


第十六章


一路上,潘其欽讓自己的情緒保持著氣沖沖,因為他深知,一旦消?了這份怒意,取而代之的胡思亂想一定會將自己逼瘋!好不容易,計程車終於回到了駁船碼頭裡,大伙暢飲的PUB前。


潘其欽一下車,登時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茫然,因為他萬萬沒想到,凌晨時分,這裡的人潮竟然是有增無減,四週,震耳欲聾的音樂仍囂響著,穿著時髦的年輕人,來來往往,擠滿河畔兩旁的露天座椅。


這樣的光景,讓潘其欽對林敏偉的擔心瞬時有些減緩,也讓他自混亂的忿然中清醒許多。當場明白自己這一趟該是白來的!只是,一時半刻,他也不想要這麼直接回程,便鬆下心,閒散的沿著新加坡河岸晃逛著,待走了好半日,人煙漸次稀少,潘其欽才發覺,自己竟不由自主的穿過了駁船碼頭的鬧區,來到了一個幾乎一眼就可穿透的社區綠地。


也正是它一眼穿透,所以才能看到一個隱約熟悉的身影正蹲在裡頭。而這人,卻不是林敏偉是誰?


眼見,幾個散步經過他身畔的人還不時望了林敏偉一下,才又相交耳語的離開。


潘其欽心有所惑,不禁快步走進公園,待距他五步之遙時,終於知道為什麼大家要朝他望幾下後,便私語的走開。原來,林敏偉此時正不顧旁人的蹲在一小塊沙地上,手中拿著小石子,專心的在地上畫著東西...由頭至尾,長長一串。


細心一瞧,原來,地上那些蛇紋字樣是由許多數字與符號組成,意識此事,潘其欽心頭真是複雜萬分!同時也不知道怎麼看待這個奇怪的傢伙!!


但,潘其欽和許多行人一樣,並沒有打擾他,只是疲累的在最靠近他的一個椅上坐了下來,默不吭聲的看他蹲挪著,手也不停的在沙地上抹畫著。


呆坐一陣,潘其欽心裡的忿然和紛飛的聯想漸漸隨著夜風消逝,不禁吐口長氣,張開雙臂,自在的靠在公園椅上,涼風吹拂,抬頭望天,夜空中一勾細長的白,正灰矇矇的躺在天上,月身畔,繁星點點,一眨一眨的,撓是四週並不安寧,但是,潘其欽心裡竟忽地感到一股平穩。


看來,他實在寫的相當專心,就見他直這麼蹲在沙地上,手頂著下巴,嘴裡念念有詞。這傢伙想寫到什麼時侯?他...怎麼能這麼心無旁鶩?難道,他對於我向他發的脾氣竟是毫無所覺...不,若真的毫無所覺,他早回來了...也不會到這裡來...吧?


潘其欽越想越不明白眼前這男人的腦袋在裝什麼。


「啊!DENNIS!」他的驚呼反而嚇醒了呆楞中的潘其欽。


林敏偉急的站起身,要走向他,卻不知怎麼又"唉約"一聲蹲了下來。


潘其欽知道他是蹲太久了,一下子適應不了,忙走過去,輕扶起他,溫聲道:「你別急著站,慢慢來...」


「啊...腳麻...」林敏偉攀著他,一手揉著膝,漲紅臉道:「DENNIS...你...怎麼在這!」


「我還要問你,...你在做什麼?」


林敏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抓抓頭道:「我...在算...算東西...」


「我知道你在算東西...」潘其欽心裡暗嘆一聲,無奈的皺眉道:「我的意思是,你幹麻不回飯店?明天是早班飛機咧!」


「啊,是厚!我忘了!」林敏偉大叫一聲,眨了眨眼又急道:「而且明天你還有個喜宴啊!...我在幹麻啊!竟然忘了一乾二淨!」


潘其欽無言的望著他,心裡真是詑異到極點,他真的完全無法了解這傢伙的行為模式,竟在這時侯提出如此風馬牛不相干的事。


「你...要回去了沒?」潘其欽沒什麼力氣去思考他的怪異思緒,只能無力的笑道。


「...要啊...不過...」林敏偉回身望著沙地,有些難捨的望著那串串火星文字。


「你記得下嗎?還是要把它抄下來,回飯店再研究?」


就見林敏偉皺著眉頭,想了想道:「...算了...」


「不然...」潘其欽退了兩步,自己再度坐到公園椅道:「這樣吧,你就繼續好了,我坐這兒等你。」


「啊...等...我啊?別啊,我不玩了!」林敏偉提腳匆匆的把沙地上的外星文字抹的亂七八糟。


潘其欽忙拉住他道:「喂,你幹麻啊!這不是要算很久嗎?」


「不用...不用,我只是在玩對數而已...」


「對數?」潘其欽眼一眨,忍不住用著佩服萬分的目光瞧著他道:「這還可以玩啊,我的印象中都用電算機算咧!能怎麼玩...」


林敏偉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像那對數螺線...」


接著,潘其欽登時萬分後悔自己出那個口,因為林敏偉開始眉飛色舞比手劃腳的說起一串火星話...


「你有沒有看過那鸚鵡螺線?那每一條經過中心點的直線和螺線的交角都是完全相等的...你很難想像那大自然裡,像這種黃金比例的線條、矩線有多麼頻繁,像向日葵啊、螺旋星系M100...有個愛德渥滋就設計了震撼對稱的圖樣...這一切的發現就要講到伯努利家的雅客,他也最愛這對數螺線,方程式是這樣的,1n r=a銵A其中的a是常數...」


哇啦哇啦,就這麼連說帶比,一說,說了五分多鐘...說實在,潘其欽雖然只有大學畢業,可是他從來也不覺得自己和那「碩士」生有什麼知識上的落差,可是今天,此刻,站在林敏偉身前,卻讓他殘忍的發覺,就學識來說,林敏偉這個碩士頭銜和自己的大學學歷,簡直差了是一條巨大鴻溝,因為,自己竟然一個字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眼見他幾乎想撿起石塊,在沙地寫起式子時,潘其欽只好硬著頭皮拉住他道:「阿...偉...等等...」


「嗯?」林敏偉總算停下了口,推了推眼鏡,狐疑的望著他。


潘其欽這才猛吞一口水,露出強顏的笑容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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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逛入了熱鬧的夜街,隨性的吃起東西,誰也不想再提起剛剛那堆數學公式。因為,林敏偉永遠也忘不了潘其欽那滿臉尷尬的神采,儘管他覺得這樣的潘其欽還滿可愛的!但,他可不要平白無故的將兩人距離拉開!


「累的話,靠著休息一下吧!」回程的車裡,看著林敏偉略顥疲態,潘其欽不禁溫聲說著。


林敏偉轉臉望他,滿眼驚奇,面頰飛紅,潘其欽被他這神情怔了怔,不太明白他想到了什麼,但,很快的,他馬上明白了,因為林敏偉已滿懷期望的問了出來:「可以靠著你啊?」


其實,還真是不要問的,這一問,反倒讓潘其欽感到一股莫名的壓力,直將臉轉向窗口,默不吭聲。



這神情看在林敏偉心裡,還真是睡意全消,只好將臉望向另一邊窗外,後悔萬當。


第十七章


玩了滿身沙,林敏偉再度將自己沖洗一遍,待走出浴室,正看到潘其欽垂首坐在床緣,身邊則留著當初被自己開封的洋酒,只是如今它已空空如也。而空氣中則散發著淡淡酒味。


「...DENNIS...」林敏偉有些吃驚潘其欽竟在這短短十分鐘內狂飲半瓶洋酒,忙走到他身前,關心道:「DENNIS...你怎麼啦?」


但見潘其欽神情痛苦,雙手撐在稍後,面頰己微紅,眼神則閃爍不定,那呼吸的不規律讓林敏偉知道酒精正在他體內發酵著!


「DENNIS...你...幹麻...突然喝酒?」


潘其欽沒有回答他,只抹抹臉,又晃晃頭...過好半晌才見他抬起醺醺然的雙眸望著林敏偉道:「阿偉...你...來幫我...吧...」


「好啊!幫你,我幫你...」林敏偉馬上回應,卻是好半晌才眨了眨眼道:「呃...要幫什麼...」


潘其欽有些遲頓的抓住他雙手,忽然朝自己下身摸去...


林敏偉登時嚇了一跳,忍不住抽回了手...


「你...不願意嗎?」潘其欽竟也沒生氣,只抬起頭,乾咳幾聲,有些醉眼矇矓的望著他。


「DENNIS...你...是不是...醉啦...」林敏偉被他撩潑的臉紅心跳,只是,心裡儘管萬分願意,一股隱隱不安卻竄的他心口發慌。


「...其實,只要不是爛醉...腦袋都很清醒的...」潘其欽再度後撐著身,淡淡說著。


「可是...你...」


「你...願不願幫我呢?」潘其欽似乎不想跟他抬槓,避開他眼眸道:「我不勉強你...」


林敏偉望著他,呼吸越加的急促,他前兩天才有經驗,只要不是爛醉,腦袋真的滿清楚的,但是,他卻知道,喝了酒會有點是非不分,情緒激昂。何況,廿分鐘前,在車子裡,他還那麼冷漠,更遑論今夜他還發了那一頓令自己手足無措,且朔大的脾氣,因此,儘管衷心的希望和潘其欽更貼近,卻又私心的期望他現在不是因為酒醉迷性。


沒看到他的反應,潘其欽深吸口氣又道:「算了...當我沒說...」說著就要返身上床...


林敏偉這才咬著下唇,趕緊蹲下身,幫他解起褲子來。


就在他手終於開始撫弄起自己下身時,潘其欽但覺週身一軟,整個人坐倒床上。


潘其欽的反應很快,下身一會兒就強硬起來,這讓林敏偉突然有點緊張,因為他想起潘其欽曾提及的「不滿足」...因此,待吞了好幾個口口水時,終於紅著臉,乾啞聲道:「DENNIS...我...還要怎麼做...你才會...嗯...滿足...」


就見潘其欽閉著眼,苦澀一笑,卻沒吭聲。


林敏偉沒聽他回答,不禁有些急躁,手勁也用力起來,潘其欽這才暗哼道:「喂!別...那麼用力...會痛...」


「對...不起...」林敏偉這回有點手忙腳亂,只得匆匆停了手,急促的呼吸起來。


潘其欽現下全身血氣翻湧,燥熱不堪,不由得失笑道:「你這傢伙要我死啊!在這時停下來...」


潘其欽正想翻起身,乾脆自己來時,卻突地被用力的扯下褲子─然後一個軟軟溫溼的感覺忽然包覆下身!


那輕舔與囁咬,讓人知道,他竟然用嘴在服侍!


潘其欽被他的主動嚇了一大跳,很想要他不用那麼「用心」,只是,如今已慾火滿盈,根本無法拒絕,便楞楞的享受這意外的侍侯,只那麼一下,就被他逗弄的汗暢淋漓舒爽不堪,可是不知為什麼,耳邊竟響起了熟悉的呼喚...


只覺那聲音低沈而滿懷企求,且不斷的重覆著...重覆著...


欽,我用手幫你啊...不然...我...用嘴...


欽,你不用幫我,不用的...我可以自己來...


欽...舒服嗎?


欽...我喜歡你...我真的很喜歡你...


欽...我...真的不想離開你啊...


煞那間,潘其欽只覺心頭一陣重擊,又酸又痛,下身卻又刺激愉悅,那含弄的聲響交錯著彼此的粗喘,讓潘其欽覺得整個人幾乎要分裂。


「靜羽,走開!」他忽然喊了一聲,可卻來不及了,那愛液已整個解放出來,同時,也莫名的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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漱口後的林敏偉忽然站在水龍頭前發起呆來。


終於知道那個男人叫「靜羽」了。


林敏偉望著鏡中的自己,神情竟是如此狼狽。不禁再度潑起水,洗把臉。


他實在搞不清心頭這抹麻利的刺痛是為了什麼,但覺鼻頭很酸,眼淚竟克制不住的掉了下來。他只好又潑潑水,不停的洗臉。


真的很沒用吧!也不過是一個名字罷了,就把自己全然打敗了...更遑論看到人時,自己不知會怎麼痛苦。前些日子竟還想見見這個人...實在是不自量力!


林敏偉拿起毛巾,擦了擦臉,深深呼吸著,再想到潘其欽回到飯店突然灌了大半瓶酒,然後做到最後又掩面爆哭,真是嚇了自己一大跳!!


他為什麼會突然肯讓我「幫他」?難道真的是忍不住啊?而...他又為什麼哭呢?覺得自己背叛了情人嗎?還是他...算了,再猜也沒用,總之,不會是因為幫他做,喜極而泣就是了!


浴室門一陣敲響...


「阿偉...你...好了嗎?」潘其欽滿是鼻音,乾啞道。


「啊...好了!」林敏偉大力的呼起氣,把眼睛擦了又擦,才開啟門。


就見潘其欽醉眼矇矓,衣衫不整的靠在門邊,那佈滿血絲的眼球讓人分不清是哭泣的關係還是經過慾望渲洩後的疲累。


「我拿東西讓你擦身...你...躺著吧!」林敏偉想到上次他幫自己收拾的可乾淨了,便也忙輕支起他。潘其欽淺望他一眼,倒沒有抗拒,真攀在他身上走回床上躺了下來。


潘其欽閉著眼,吐口長氣,任由他細心的幫自己脫下衣褲,擦著下身,腦中則千思百轉。


他把眼睛又哭紅了,卻懂的不要把情緒扔給我。才半個月,他就開始學會了如何隱藏這些。真是個聰明的人啊!只是,越感到他的聰明,卻越覺得莫名的焦慮。或許內心深處,十分明白他為何會如此隱藏吧!


收拾殆盡。林敏偉比照辨理的幫他蓋好被,自己才鑽進床裡。


「阿偉...」潘其欽乾啞的聲音在暗夜的房間顯得慌涼。


「需要什麼嗎?水?」林敏偉機警的翻身道。


「沒有...」他乾咳一聲,翻身背向了他道:「謝謝你...」


「沒...沒什麼啦...我...很高興...幫了你...」林敏偉心一跳,只覺臉熱辣辣,再度鑽入被子裡。


「你...心裡...會存有期望嗎?」


林敏偉倒沒想到潘其欽會聊下去,忙道:「什麼期望...」


「沒什麼...」潘其欽吐口氣,又道:「...當我沒問吧!」


「哦...」林敏偉平躺了下來。望著暗淡的天花板,心裡糾纏著。


以前真的不會懂得這些懵懵似是的想法。林敏偉明白,是自從那一夜,瘋狂的想對他傾訴愛慕,與日日被想獨占他的慾望侵略後,現在,每天每天都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對於人情世故這東西,以及愛戀他的感受,是越加敏銳。


所以,我當然知道你說的期望是什麼。


有啊,我有啊,怎麼會沒有期望。我期望你看我一看,想我一想,期望你分一點點心思給我,期望你別莫名其妙的對我生氣,剛剛,我是在路邊煩了好久好久,都不敢回去,才會走到小公園的沙地上,算起那些數學程式...


還有,還有,我也期望知道那個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竟可以得你真心相對?儘管你的家裡完全找不到第二個人存在的痕跡。連客房都如此冰冷...


不,我也夠呆了,若真來住了,該會跟你一起睡吧?嗯,我還記得,你的床是雙人份呢!


天,我又在想什麼啦!


林敏偉用手肘蓋住了自己的眼睛。因為又想哭了。


第十八章


自公園回來,一踏入房間,林敏偉就去洗澡,而潘其欽就瞧到那半瓶被林敏偉吞掉半瓶的洋酒。不由自主的,他走了過去,輕輕開封,倒了小半杯的量,站在梳妝台前淺酌,耳旁是林敏偉嘩啦洗澡的水聲,鏡前是自己蒼白的容顏。已經忍了好些天的慾火隨著酒精滾滾翻騰。漸漸醺醉了臉旦。


幾口喝完,忍不住,潘其欽又倒了一大杯,賭氣似的一口飲下,麻辣的酒精將他整個喉嚨燒的幾乎破爛,猛咳不止。只得倒起涼水灌下去。


這是報復你的第二種方式嗎?靜羽?!


讓別的男人取代你的位置,更讓別的男人觸碰原該你獨占的身體!


因為,誰教你強求了我,卻又拋棄我─


你讓我長期來只能用自己的雙手愛撫自己,而面對別人,卻再也無法勃起,你真是太可怕!太可怕了!簡直像個魔鬼一樣!硬生生拉著我陪你下地嶽!讓我日日承受著寂寞的侵蝕,走也走不掉,離也離不開!


你以為,我真的非你不可?不!你錯了!你錯了!


因為,老天開眼了!


酒精漸漸發散效果,潘其欽眼前越來越昏頓,心思也越來越混亂。那每個寂寥的夜晚,都會和空氣發生的爭執,再次讓他手和心激動的齊齊顫抖,幾乎捏碎水杯。


靜羽,你可知,前些天,我幫一個男人愛撫哦!妒嫉吧!而且,那個男人也讓我的身體有了感覺...那熱、那慾、那火,教我如浴火重生般,我真是好高興啊!因為,我知道,我將不再專屬你的了,我,我自由了...


坐倒床上的潘其欽,對著空氣冷冷的笑,就像眼前真的站了那教他極度憎恨的男人,然而,心,卻不可克制的再度浮燥,不多時,一陣香氣噗鼻...


「DENNIS...你怎麼啦?」陌生的聲音關切的在耳邊不斷重覆─


他懶洋洋的斜視著出聲者,再醉眼望著矇矇矓的空氣,乾啞道:「阿偉...你...來幫我吧...」像刻意的演著一齣什麼戲,給隱匿在黯夜中的幽人般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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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要高興的,你自由了啊!你的身體自由了,不再只專為那拋棄你的人有反應,你該高興的,該高興的,怎麼會暴哭呢!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結果嗎?自由,身體的自由啊!


混蛋!混蛋!混蛋!還有心靈,我的心靈,請一併放了我!算我求你吧!靜羽!一併放了我!放了我吧!不要這樣折磨我了!


潘其欽將自己的臉緩埋入枕裡,壓仰的哭著。


林敏偉背著也,吃驚的睜大眼,很不想聽見,但是,夜,那樣靜,而那胸腔的哽咽再低迷也變的清晰,讓他...連眼淚都忘了要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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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台灣,潘其欽就直奔公司找湯次銘。大概是回報著這次參展的結果吧!若沒記錯,這次的訂單還真是收到不少。林敏偉點擊著PDA,看到今天晚上潘其欽還有一個喜宴得參加!


「現在到哪裡?」沒想到潘其欽很快出了會議室,同時拉了自己出來,林敏偉不禁狐疑著。


「你很累嗎?」潘其欽匆匆的走往車子,頜了頜首,示意他也坐進車裡,林敏偉當然是毫不考慮的坐進去。


「不會,在飛機上有睡了...」林敏偉手腳俐落的繫起安全帶。心裡很想反駁,你頂著那一雙紅絲滿佈的眼,還來問我累不累?!但畢竟還是把話吞了下去。


「嗯...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載你去參加我朋友的喜宴。」


「啊?」林敏偉心一跳,忙望向他,卻見潘其欽的神色有些蒼白。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心裡那個人...」潘其欽沒有理會他的驚愕,只淡然道。


「呃...是啊...是啊...」


「那就走囉!」


天啊,難不成...這喜帖是他喜歡的男人的!!看來,該真如此,因為,這樣才解釋的出,為什麼他總散發著寂寞的笑容及前兩夜會突然哭嚎!


不,不對,林敏偉強勢的記憶力直接就推翻了邏輯,因為他記得喜帖上的男人叫「邱豐玉」。而他慾火滿盈的呼喚...明明是「靜語?」還是說,那個「靜語」會出席!?


原本就對那男人充滿好奇,如今再加上前兩夜潘其欽莫名的哭泣,林敏偉更是萬分想見一見他,只是,一意識到真要見面,全身的血液竟莫名的沸沸揚揚,連帶著捏住安全帶的手掌也冒出了汗。


「阿偉...你...真的準備好了嗎?」潘其欽沒有注意他的反應,只平平靜靜另闢了一個問題。


呃?準備...見他嗎?林敏偉摸摸自己的心口,跳的有點過份,讓呼吸有點困難了。這算不算還沒有準備好?─林敏偉緊張的不知怎麼回答了。


「你跟你家裡的人或...什麼人商量過了嗎?」


「商量?」見那個人要商量什麼?林敏偉這會兒有點不明白他的意思。


「關於出櫃,你和家人商量過了嗎?」


「出櫃...」林敏偉推了推眼鏡,還沒反應出這是什麼問題時,潘其欽已再度解釋道:「對於確認自己是同志的身份,你和人商量過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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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個啊...」林敏偉的思慮逃脫了剛剛的緊迫,緩緩靜了下來,半晌才道:「這...是我自己的事,應該不用商量吧?」


望著林敏偉那佈滿疑慮的神情,潘其欽竟覺得心臟像被利箭戳中般,微微痛了起來,甚至還感到有些莫名的不甘心,便反駁道:「難道你不跟家人和朋友來往的嗎?」


「我和家人朋友來往...關同志什麼事?」林敏偉眨眨眼,滿臉不解道。


潘其欽輕輕掃了他一眼,冷冷一笑,覺得他也實在天真的太過份,正想再說什麼時,一個說不出的想法拉住了衝動─


不,他不是天真過人!一直都不是的。潘其欽此刻無法完全透視他,但不可否認,這個天才神童在某些時侯,總透著異於常人的生活態度。


猶如,他可以毫不遲疑的對著一個上司、甚至是同性的自己告白,爾後還半點不做作的散發著迷戀自己的風采─


說真的,這簡單的兩個行為模式,潘其欽知道自己永遠也做不來,今天的自己,若非歷經了許多激越的變故,也不會想承認這樣的身份,因此,他不禁有些羨慕起他這特殊的性格。


「算了,你不在意就好,當我沒問過吧...」


林敏偉仍然滿腦子問號,卻不敢追問,因此也就完全不瞭解對潘其欽來說,這一問,其實包含他心頭多大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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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宴在一個大飯店裡舉行,席開整整四十桌。等他們趕到時,已是第二道菜,而在潘其欽送上紅包,簽著名時,林敏偉不忘盯著會場上那置放的新人大照。


「不是他...」潘其欽扯了扯他手肘,淡笑著。


「我...知道...」林敏偉縮縮脖子,用著幾乎聽不見的分貝回答。


潘其欽沒有聽到他回音,拉著他,開始鑽進人潮中,尋找著空位...


「阿欽!這裡!」人群中,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朝他招了招手。


尋聲望去,林敏偉認出,是那天拿喜帖來,潘其欽的學長,劉邦奇。看來他也是宴會招待或伴郎之一,因為他胸前正繫著一朵粉色玫瑰。


潘其欽自然的將林敏偉引到前頭,同時熟稔的和一路上的人打著招呼。直走到劉邦奇身前,林敏偉就察覺,他對於自己的出席似乎有些驚訝。


「要兩個位子,今天剛下機,太趕,只好把人帶來白吃白喝!」潘其欽聳聳肩,笑了笑,像是給他一個解釋般,睜眼說著謊。


聽罷,劉邦奇才黯下驚奇,笑了開來,同時硬生生挪出一個位子,讓林敏偉也擠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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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這一桌子都是他的同學,每個人一見他來都「阿欽~阿欽~」的叫,林敏偉認份的吃著東西,心裡突然憶起,自己有次叫他「阿欽」,他卻硬要自己叫他「DENNIS」,不禁有點沮喪,想來,他似乎刻意把自己定位在「同事」的身份,連朋友也不讓當。


「很餓嗎?怎麼埋頭一直吃油飯?有蝦子,要不要?」潘其欽忽然用手肘推了推他,輕聲道。


「...我不愛吃海鮮...」林敏偉回過神,抿緊嘴,搖搖頭。


「哦!不愛吃啊!」潘其欽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喃喃道:「跟他相反...」


跟他?...那個人嗎?林敏偉很敏感的連想起來,卻沒有問,只強顏一笑,再度吃起東西。


現在,此刻,林敏偉十分確定,自己已經一點也不想看到那個男人了。


因為眼前,連看到這許多朋友跟他親親熱熱都有些受不了了!就更難保證,一旦真見著了他,自己不知會怎麼失控啊?!


第十九章


林敏偉可以看的出來,當新郎和新娘來敬酒時,見到潘其欽,那激動異常的神采,卻還是猜不出他們之間有什麼關係。直待喜宴漸漸結束,潘其欽仍沒讓那個「神密」的男人曝光,最後,還把車鑰匙交給了自己道:「你先去開車過來...我和他們說一下話!」

林敏偉若有意謂的瞧了他一眼才接過車鑰匙,沒有任何反駁的點點頭,隨著人群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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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潮中,潘其欽和劉邦奇併站著,幫忙送客也順便寒喧,眼見大伙漸漸散去,空隙時,劉邦奇突然用著如蚊之聲道:「那個...阿偉是同志嗎?」

潘其欽一怔,隨及回了顏色笑道:「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你不覺得他看你的目光有點不一樣嗎?」

潘其欽忍不住倒吸一口氣道:「有...嗎?」

「有。」劉邦奇斬釘截鐵的說著,隨及頓了頓道:「都痴痴迷迷的...讓我想起...他...」他沒把話說完,可那忽地空茫的眼神,讓潘其欽萬分明白他說的是誰。但覺心口像被針狠狠一扎,竟是痛的冒汗。

劉邦奇淡淡掃了他一眼,心中一嘆道:「難道你自己半點也沒察覺?」

「...沒有。」潘其欽明顯的躲開他的目光道。

劉邦奇這會兒不得不逼視他道:「那麼,如果他是,你想不想跟他交往看看?」

「不想。」

「是嗎?」劉邦奇沒有當場戳穿,只邊跟客人握手寒喧,邊趁隙道:「那麼,你可能要收斂一下你的行為,我想,他似乎誤會了。」

「我的行為?」潘其欽咬了咬牙,故作平靜道:「我對他就像對你們一樣啊!」

劉邦奇不以為然的笑了笑道:「你會護著我過馬路嗎?你會在意我喜歡吃什麼?你會問我餓不餓,累不累?你會因為擔心我太晚回家而把我留在家中過夜嗎?」

潘其欽被他質問的無法吭聲。

不會,確然不會!除了林敏偉,他壓根也不會理會加諸在朋友間的這些事,然而,潘其欽並不覺得意外,因為,今天會想帶他來,其實正是純心故意的要劉邦奇「發現」的。

林敏偉對自己來說,是種特殊的存在,早在見他的第一眼時,內心就發現了。剛開始,或許是因為不想再觸碰感情,然而,和他生活的每一天,對他的感覺卻進步如飛,會關心他一個人過年,會同情他痴戀自己的苦澀,會在意他失落的心情...即便內心深處是希望他別對自己太動心,可是,就是會替他難受。

他,替代不了那模糊的身影,卻漸漸的讓自己分了心。

所以,他把人帶來喜宴,用著自己認為最普通的方法相處,看看是自己多心還是不想面對,如今,事實證明,自己純然是一隻鴕鳥。

劉邦奇和潘其欽互視一陣,還沒開口,就被新郎打了斷。才知道人都走的差不多了。

「邦奇、阿欽,要不要到我新家來續攤...」

潘其欽當場搖了搖頭,一轉笑臉道:「不了,我得趕回新竹,今天剛下機,很多事沒處理!」說罷,沒等邱豐玉說話,就逕自走向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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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的新娘,穿著一件削肩蘋果綠禮服。彩妝中不失秀麗,尤其那一雙水靈靈的眼,像極了刻在心版上的勾魂雙眸。讓潘其欽花了一番功夫才調適好氣息,勾出笑容對她打招呼。

「終於決定要嫁人了?」

「你好不好?」新娘卻笑不出來,反而垂下眼,幽幽的說著。

潘其欽知道她意有何旨,卻乾笑一聲道:「有何不好?不就這樣過...」

新娘滿懷關切的望著他,有些激動道:「你...還怪我們嗎?」

「怪你們,我來幹麻?」潘其欽將臉轉了開來,苦笑道:「說說你們準備去哪度蜜月?」

這會兒,新娘的雙眸忽地溢上水氣,卻一點也不想回答他的問題,只拉了拉他道:「潘大哥,對不起...我...們不知道要怎麼跟你道歉...」

「別...再說了...今天大喜,別談他了!」潘其欽瞬時青白了臉,身體似乎有點撐持不住的倒退一步,好不容易站定身才虛弱的笑道:「妳別介意,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我真過的不錯,也...恭喜你們!」

眼看再談下去,潘其欽可能會掉頭走人,新娘終於停住口,輕拭眼角的淚,裂嘴笑道:「那...我...剛剛看到你身邊有個男孩子...他和你...」

「不知道,目前,我們只是同事。」潘其欽深吸口氣,輕拍她肩頭道:「不過帶他來也是讓你們相信,我不會永遠一個人。」

「你的車來了!」劉邦奇和新郎走近他們,同時都刻意的忽略他們失態的神情,笑著打斷話。

潘其欽朝門口一望,卻沒有走出去的想法,反而望著他們三人,忽地笑道:「...嗯...新人先回去啊!我想跟邦奇多聊一會兒!!」

新郎和新娘互望一眼,劉邦奇則若有所思的透視潘其欽,望向自門口走進來的林敏偉道:「司機進來了!」

潘其欽深吸口氣,回身攔住正要開口的林敏偉道:「阿偉,你先回去...我想跟朋友多聊聊...嗯...明天幫我把車開到公司,我再跟你拿鑰匙!」

「那你怎麼回去?」

「我...坐火車...」

「我在車裡等你吧...」林敏偉輕飄了在場其他三人一眼,忽覺得他們的神情有些嚴肅,直覺他們似乎希望自己當場消失,便眨眨眼,小心翼翼的對著潘其欽道:「...你要聊多久都沒關係...我...可以先在車上睡...」

「不用了...」潘其欽卻半分也不想領情,直搖了搖頭,拒絕了建議。

「可是現在那麼晚,你還要等火車...」

明知道他是好意,潘其欽卻不太喜歡看他在人前,這麼一廂情願的對自己表達關心,不禁焦燥道:「我說不用了,怎麼回去,是我個人的事,不用你操心,麻煩你先回去就是了!」

林敏偉被他在人前潑這一桶大冷水,煞時難堪的紅了臉,隨及才垂下眼神,點點頭道:「好...我知道...那...我先回去了...」

目送著他垂頭喪氣,踽踽而行,潘其欽忽然又覺得自己的態度有些過份,卻還來不及內疚,就聽劉邦奇在耳旁道:「你不擔心他迷路嗎?」

潘其欽怔了下,心頭果然有些放不下心,但,話都說了,實在不能收回,便硬著頭皮道:「那麼大個人兒,迷什路,順著中山高走,竹北交流道下,整條路都直的!有什麼好擔心!」

原以為自己的解釋很得體,然而頭一抬,眼前三人卻相互一望,隨及看向自己,齊整的露出一抹─不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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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家人都睡了,客廳中只留著一盞夜燈。劉邦奇便將潘其欽帶到泡茶的和室裡,有意以茶代酒的閒話家常。

「你和他之間,你說的算嗎?」

潘其欽原本靜靜的望著他手腳利落的弄著茶具,直過了好半日才回神道:「什麼意思?」

劉邦奇沒望他,也不停手,只淡淡道:「我是說,你和那個阿偉,只要你下了決定,一切就定數嗎?」


潘其欽垂眼想了想,明白他的意思,卻沒有答腔,然而,兩人的心裡卻同時閃出一個答案:是的。因為,林敏偉表現的實在太明顯,也太執著了!而立場偏偏又太過薄弱。

「那麼...如果你真不想跟他一起,我建議,讓他調單位吧!」劉邦奇倒了杯熱茶給他,同時淡淡道:「別再害人了!」

「害人?我哪裡害人」潘其欽皺一皺眉,被他莫名的一句話惹的有點煩燥。

眼看潘其欽臉色一青一紅,劉邦奇才轉開眼神,再度整理起茶具道:「我知道你心裡多少怪我們,那時竟瞞著你,也明白你這幾年日子真的很難熬,可是,我還是想說,我實在很不欣賞你對感情的態度...」

「我什麼感情態度?」潘其欽現在真的覺得,劉邦奇似乎純心故意要激怒自己,只是現下,他也很想知道他所為為何,便硬著頭皮杵下去。

劉邦奇沒有理會他的薄怒,聳聳肩道:「你都是這樣,處處留情,把人騙上手,才又想撇清關係!」

潘其欽這會兒真是被他激怒了,不禁當場青了臉,沒好氣道:「你...現在是故意要跟我吵架嗎?」

「我說的不對嗎?」劉邦奇無畏的抬起眼,平靜靜的望著他道:「你明明知道他是同志,也明明知道他喜歡你,又何必總把他帶在身邊,對他噓寒問暖?」他抬手制止潘其欽想插嘴解釋的衝動又道:「你以為他是電腦程式嗎?設定一下,一切的反應都能如你所願?」

潘其欽這會兒真想大聲回嘴,可是,劉邦奇的話卻重重的打擊到心口。因為他的話,實在無法否認。

「我承認,我...已不能把他當作一般朋友對待...只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跟他到什麼地步...」潘其欽終於鬆了口,無力的說著。

這段日子,每天都可以發覺,對他做的事,越來越矛盾,一方面,不斷的和他撇清關係,另一方面卻又毫無警覺的對他留了感情,有時,很狠心的對他斥喝,有時,卻又忍不住對他溫柔。

「我不認為你不知道自己想跟他到什麼地步...」劉邦奇深深瞧了他一眼,隨及搖了搖頭,嘆口氣道:「其實,你的心裡已經有決定了,不是嗎?」

潘其欽登時面無表情的抬起眼,深吸口氣道:「我...有什麼決定?」

「不管你在我們眼前表現的對他多冷漠,在你的心裡,其實...已經決定讓他取代靜羽了,不是嗎?」


廿章


是嗎?我是這樣嗎?我一直在想方設法讓他被取代嗎?


潘其欽兩手緊緊交握,瞪大眼,怔怔的望著他,心思紛亂不堪。


劉邦奇卻停下了一直繁忙的手,從沒有的認真道:「阿欽,我們從不希望你為靜羽守一輩子,逝者如斯...能忘,就忘了吧...」


不知怎麼,潘其欽登時覺胸口有股重量層層的壓迫著,教他幾乎無法呼吸。不由自主,便將臉埋入了雙掌,然而,劉邦奇的話仍在耳畔響著。


「這幾年,我從沒看過你跟我提過任何一個人,可以是眉飛色舞,而那天,我送喜帖給你,你是如此笑逐顏開的說著那個林敏偉,儘管你講的都是他如何閒散,如何不解世故,可是,我卻覺得,其實,他讓你動心了...而且,看的出來他很喜歡你...」


劉邦奇後來還是說了很多話,潘其欽卻只聽出每個字後的深意:忘了他吧,忘了靜羽吧...


「他...都不讓我碰...」忽然,埋在雙掌裡的潘其欽,用著哽咽低沈的聲音,顫抖的說了話。


「什...麼?」


「不管我怎麼說,他就是執意的躲著...連親吻也不敢...」潘其欽微張雙掌,彷彿空氣中有了沈靜羽的身影,痴痴迷迷道:「睡了,只肯窩在床角,我一靠過去就激動的推開,那肩膀...胸膛...腰身...就在我眼前了...我很想要他...很想,可是,就是不能,我很想豁出去...很想,但他都會一直哭...」


他求我,總是求我。他要幫我,幫我愛撫,幫我發洩─那聲音,斷斷續續、帶著破損,帶著哭音,幾日都會聽到一回。


因為,他萬分明白,黑夜的他,悲傷的他,恐懼的他,有如白粉酖毒,反而讓我沈溺。他怕我情不自禁會想要他,全身都繃的緊緊,到最後,只要我在他身邊,他就神經兮兮...


「邦奇...那段日子...」潘其欽抬起灰濛濛的眼,怔怔瞧著他,乾啞道:「...真的很苦...我們兩個都好苦...可是...這一切一切,卻只有我記得......」


不知怎麼,劉邦奇被他現在的神態怔的有些心驚,深怕他忽然精神崩潰,然而,還沒等自己開口勸解,潘其欽的臉已慢慢轉了潮紅,雙眸亦緩緩爬滿血絲,最後瞪視著自己,森然道:「所以,他活著是我的,死了也是我的,你別想要我把他交出去!就算...他只剩下灰燼,也是要由我把他埋了!永遠也輪不到你!」


潘其欽不等劉邦奇回過神,已又欺近他,狠視道:「我不會忘了他的,一輩子也不會忘,你死了這條心吧!」


只聽劉邦奇忽地哼出一抹虛弱的呻吟,手上的茶杯「匡啷」的落翻桌面...瞬時溢開一片水流。


在知道沈靜羽得病那刻,劉邦奇就明白,自己已經一隻腳跟著踏入了禁界,只是,試煉的機會也同時消逝。因為,自己已把沈靜羽親自奉送到潘其欽手上了。這中間的週折,兩人都沒有說破,卻都心照不宣。所以,他心裡一直也有苦。是得不到且說不得的苦。


現在,潘其欽不止敏銳的將深埋的心思挑起,連影射也省了,直接戳破,直接和他劃清界線,甚至連回憶也要搶。這如何不讓他暈眩!


但覺整個氣氛忽然僵持起來。兩人四目相對,卻都咬牙不語。


直對視好半晌,劉邦奇終於鐵青臉,避開了眼光,吃力的收拾起翻倒的茶杯,虛弱道:「...你...想太多了吧...我對靜羽沒什麼特別意思...」


劉邦奇話末完,「框啷」一聲巨響,潘其欽忽然整個人撲向他─也不管茶具翻倒,直接扣住了他雙臂,將他坐倒地板。


劉邦奇被他這突如其來動作嚇一大跳,整張臉登時莫名漲的血紅,掙扎的急道:「你...幹麻!」


潘其欽緊緊掐住他雙臂,整個人屈伏在他身上,咬牙道:「你知道嗎?你...的存在...一直讓我神經緊張...你總是靜靜的待在一旁想念他,回憶他...我實在很怕,有一天,他突然變成你的...」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和靜羽的關係和你不同...他只是我的...朋友...」劉邦奇話未完,潘其欽突然就全身貼著他,直往他下身摩擦著,那動作如此曖昧,如此淫穢,竟讓他血脈倒流起來...


「...你...放開...我...」劉邦奇萬萬沒想到潘其欽會突然侵犯自己,登時驚恐難當,只覺胸口猛遽的短喘著,越來越急,越來越急,讓他失去了平時的冷靜,只能不斷的閃躲。然而,潘其欽卻反而伏下身,親起他的頸項─


劉邦奇掙不脫他的手勁,又怕吵醒了家人,也不敢大聲吼,只能面泛紅潮的沈怒道:「潘其欽...你在幹什麼!─啊─」


潘其欽沒等他罵下去,鬆開一手,隔著褲子就握住了他漸趨膨脹的下身,讓他整個人像洩了氣的皮球,週身一顫,盯著他,再也說不出話。


「你有反應了...邦奇...」


「...放...開...」劉邦奇羞怒難當,卻只能緊緊握拳,氣的全身發抖,水氣更緩緩溢滿眼眶。


看他這樣子,潘其欽淡淡一笑,隨及才跳離他身上。


「你大我一年,也有卅五六了吧?這幾年卻都獨自過,你沒有自覺嗎?」


劉邦奇整個人抑攤在和室,怔怔的望著天花板,沒有回答。積蓄眼角的淚卻悄悄滑落。


潘其欽刻意忽略他的感受,緩緩整理著衣服,匆容坐下,收拾起自己翻倒的茶盤,同時泡著,喝口熱茶。再轉看劉邦奇,他還是動也不動,只閉上眼,好半晌才乾啞道:「你一直...在怪我...當初...沒通知你...吧...」


「怪你?」潘其欽心一揪,頓了頓動作,才倒了杯熱茶,一口喝了下去,空茫道:「不是怪你,是恨你,真的,有時想起來,很想一刀殺了你。」說罷,他放下茶杯,深吸口氣的站起身...緩緩走出和室,走出他家門。


真的沒想到,潘其欽對沈靜羽放的感情會如此深刻而執坳,即便這和室裡,空氣流通,涼風陣陣,劉邦奇覺得,自己還是被他這烈焰騰騰的占有慾灼了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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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只是起了個小小的爭執而已,好像是在看電視時,忍不住偷偷親了他一下,他卻像電擊似的跳了起來─


他氣急敗壞的找著紙筆,似乎又要對我說教,我的心當場沈落谷底,沒好氣道:「你別老是這麼緊張啦...只是親一下而已...那又不是麻瘋!這麼碰一下又不會怎麼樣!」


「...你...你會...忍不住...」他找不到紙筆,乾脆說了出來。


「忍不住就忍不住!不過就一條命!我都不在意的事,你幹麻這樣!」我走到他身邊,想抱住顫抖的他,他卻狠狠將我推開,吃力道:「走...開...」


「你...這是幹麻!醫生就說了,只要沒流血,不會怎麼樣啊!抱抱你,親親你也不行,你這樣不是在折磨我嗎?我也是正常男人耶!我也有需要...」


「...你...去找...別人...我...不介...意...」


「靜羽你...再說一次...」聽他這一句,我真是呆了,實在很想一拳打下去。


其實,那段時間,他已經常常提到這些了,只不過我每次生氣,他就會開始可憐兮兮的道歉,然而那天,他卻沒有,他只是抬起眼看著我─


「你說啊...你再說一次...」


他搖了搖頭,拿起薄外套,轉身走了出去,像出去買瓶啤酒一樣的走出去。卻,再也沒回來。


第廿一章


從計程車一下,潘其欽就覺得疲累萬分。


早知道見了這些人,總會像扒了自己一層皮般,可是,不來這一趟,也不知要撐多久才能明白自己的底限。尤其,想到當年,他們竟集體瞞著靜羽的下落,讓自己心力交瘁的熬了一年,就更難平衡,如今,卻都想用一句「請你別怪我」就胡混過去,這不是太可笑了?!


「每個人都那麼天真...當我是神嗎?」潘其欽冷笑著,拖著困乏的腳步緩緩步入車站。


「DENNIS...」一個畏怯的聲音,悄悄的在身後響起。


潘其欽沒來由心一跳,急轉回身。卻不是林敏偉是誰?


「你...怎麼在這兒?」潘其欽不可置信的望著他,但隨及又萬般能體會,他的出現實在不是什麼太意外的事。因為,他那雙痴痴迷迷的眸子,已將他黏膩自己的心事,召告天下了。


「我...在等你...」林敏偉似乎怕他發脾氣,急匆匆的堆滿笑容道:「嗯...我想說...你可能聊不久的...啊...不是啦,其實,是那車...我開不慣...我...就想...」


潘其欽靜靜望著他,本想等他再編出什麼三流藉口,但看他神情越加不知所措,心就越難硬氣,不由得搖搖頭,順著他的怪理由道:「開不慣...那我開就是,來,鑰匙給我...」


「哦!」林敏偉看他面色轉暖,不由得鬆了口氣,趕緊在身上摸索著,但直忙了大半天,不止手上空空如也,眸子更透著驚惶,且哆嗦著嘴說不出話來。


潘其欽看過他這個表情,正是很久之前,他把自己的襯衫搞丟後,偷偷到家裡來,想調包卻被自己發現的樣子。因此,他心裡登時有個不好的預感...


「別跟我說,你鎖了車,鑰匙沒拔出來?」


「對不起...DENNIS...我...我...」林敏偉整個腦袋亂成一團,完全不知道要怎麼收拾殘局。


想到明天,潘其欽一大早還得跟總經理做新加坡的展覽會報,還有現在這麼晚了,兩個人在街頭可怎麼過?坐火車回去嘛,那車怎麼辦?叫人來開鎖嘛,這麼晚了商店又沒開...


天啊!怎麼自己淨幹些蠢事!!


就見潘其欽終於疲累的撫撫臉,有氣無力道:「那車子呢?」


「...在前面...」


「有停到停車格裡嗎?」


「有...」林敏偉哭喪著臉,點了點頭,整個人像掉了魂一樣,顯得十分失措。


他真的不想在潘其欽心裡變成一個老是做錯事的笨蛋,可是,偏偏自己就會在節骨眼出差錯!


潘其欽看他目光四處遊走,知道他急的快哭出來了,不由得嘆了口氣,伸手胡亂摸了摸他頭,隨及走向一旁,拿起手機,打了起來。


「TOM,對,我阿欽...對不起這麼晚吵你...嗯...我現在人還台中,朋友在這裡出了點事,我怕今天趕不回去...對...嗯...可能明天也有點困難...好,後天一早...我馬上處理...嗯...啊...還有,那個...阿偉跟我一道...嗯...好的...一樣後天上班...好...好...再見...有什麼急事打我手機...對...好...再見...」


潘其欽輕悄的闔上手機,朝著一臉驚喜,同時目瞪口呆的林敏偉,露出疲累的笑容道:「咱們有兩天的時間來處理這個事...不過...現在我們先找間汽車旅館睡一晚,我實在累到不行了...」


他開始舉步走出車站,卻發現林敏偉沒跟上來,回頭,看他還張大嘴的呆立著,不禁皺眉道:「笨蛋,還呆在那裡幹麻?快走啊!我累斃了!」


「啊...好好好...」林敏偉回過神,忙跟了上去,卻掩不下心中亂拍的狂跳。


現在,他一點也不想睡了。除了被剛剛自己的脫線嚇醒外,潘其欽的寬赦更讓他興奮的不明所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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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站旁,什麼沒有,賓館、飯店、汽車旅館最多,貴的便宜的,有顏色的,沒顏色的,應有盡有。


本來,潘其欽想用步行,走到離自己最近的一家賓館過夜,可是當他的人,直站在那烏漆抹黑的玻璃前考慮了五分鐘後,終於還是決定招了車,找一家高級點的飯店。


這一路上,兩人都沒有多說話,最大原因是潘其欽的雙眼幾乎是半閉狀態,因此,現在幾乎是由林敏偉主導著付錢、帶路、登記。


等兩人一進房間,潘其欽就昏沈沈的脫下西裝外套、皮帶、鞋襪,然後倒頭就窩進了被。


林敏偉這會兒卻仍呆呆的站著,因為飯店這兩日適逢縣府舉辦了活動,雙人單床全部客滿,如今,眼前正擺了一個大大的床舖,潘其欽竟然也「不疑有他」的窩了進去...那,今天,擺明了不是要跟他「同床共枕」?


雖然這根本是心裡求之不得的事,但,林敏偉沒有勇氣想像,當潘其欽忽然看到自己他窩在他身邊,會露出什麼表情,因此也就不敢真的鑽進去,只得認份的把西裝脫了脫,簡單的沖洗了臉面,才往房裡的椅子窩了起來。


整個夜裡,就聽潘其欽沈沈的鼻息在空氣中舒服的傳揚,林敏偉卻是時睡時醒,因為坐著睡,讓他難受的骨頭都要散了,到最後,他實在撐不住,乾脆不管三七廿一,矇矓的往地毯上一躺...地毯是暖的,但睡久了還是覺得涼涼的...可,累,終於也找上了他,林敏偉現在已沒有精力起來找被子蓋,便將身縮的跟蝦子一樣,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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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房間仍顯得有些昏暗,但緊拉的窗簾邊卻透入了細細的光亮,林敏偉知道,該是早晨了,但全身被一團溫暖包圍著,讓他實在不想起來,便翻了身,想「喬」好姿勢繼續睡,然而,當他一回神,突然驚覺,自己竟躺在暖暖的被窩裡,身下亦是軟軟的床墊,他眨了眨眼,天啊!潘其欽閉目深睡的面孔還出現眼前!!


這一下,什麼瞌睡蟲全跑的一乾二淨了!


有人睡一睡會跌到床底下,還沒見過會從地板滾回床上的!看來,八成是自己半夜夢遊跑上來的吧?


林敏偉心頭一陣莫名緊張,直想翻身下床,可是看了看潘其欽沈靜的睡臉,再感受一下週身的暖和,唉喲,他實在萬般的不捨離開。


怎麼辦呢?林敏偉仰躺了身,抓著被,反正現在一點也睡不著了,乾脆起來好了,可是,悄看潘其欽側身熟睡,不由得想到前些天,他將自己擁著入睡的行為,登時,那已消退幾日的貪圖又爬上心口,讓他忍不住想混水摸魚的跟他窩近點。


啊~算了~反正最多被他殺了!


心裡的慾望戰勝了害怕,林敏偉不禁緊閉起眼,開始挪動身軀,背向他,往他懷裡靠了過去。


雖然,只是一小段距離,林敏偉可是緊張的忙了大半小時,才將身體和他保持了一個最貼近卻又碰不到的局面。


呼~


馬上,林敏偉已感到腦後送來潘其欽的呼吸,緩慢而持續著,他的體溫,也漸漸傳達到身後...當然,也有可能根本是緊張過頭才熱的滿頭汗。然而,他卻覺得從未有的滿足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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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幸福,是一瞬間的事,看來,這就叫幸福了吧?林敏偉眨著眼,幻想著,如果有一天,能理直氣狀的窩在他身邊,該有多好啊~


咦?說到能窩在他身邊...林敏偉忽然想起,這次會和他下台中,不正是他要自己看那個他心中的情人嗎?!雖然從頭到尾,好像都沒聽他指示出,到底「他」是哪一位,可是一意識到這點,林敏偉的心忽然痛了起來。


對啊,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竟會做起這樣的白日夢了!!


他沮喪萬分的嘆了口氣,不由得想離他遠點,或乾脆起床算了─


但,就在他開始輕輕挪動身子時,腰身一緊,潘其欽竟然伸手抱住了自己,甚至還使了力,讓兩個人前胸貼後背,緊緊的黏住了!


「別一直動來動去啊...都被你吵起來了......」潘其欽乾啞的聲音,平淡的在耳邊響起,隨及又是一陣沈穩的氣息...


林敏偉這會兒真是驚手腳發軟,很想高興,又覺得潘其欽應該是搞錯了對象,因為他實在不相信潘其欽會用這麼自然的動作抱住自己,可是心裡,卻不免有著期望,就這麼神思混亂的想了好一陣,他終於決定「問清楚」。


但聽他用著幾乎沒有分貝的音量道:「DENNIS...我是...阿偉耶...」


「嗯...」潘其欽用著胸腔發了一個單音。


「咳...我是說,我是...阿偉耶...你...要不要放開我啊?」林敏偉不敢肯定他到底搞清楚了沒,但又怕這個問題的答案,便把音量縮的更小。意思大概是,這可是你自己抱我的哦,我有問過你囉...明天可別生了氣...


「嗯...」潘其欽還是發了個單音。


林敏偉深吸口氣,實在不想再「提醒他」了...然而,念頭剛過,另一個貪圖又上了心頭─


如果,他真的知道是我,又肯抱我...那...


才想到這,林敏偉就覺得自己興奮的要昏倒,直傻笑好半日,才趕緊收斂心神,咬咬牙,用著大些的音量道:「DENNIS,我是阿偉哦!」


「...我知道啦...你要說幾次...多睡一下吧...還很早嘛...」潘其欽終於用著睡意無邊的聲音回答了。


他知道耶?!他明知道我是誰,又抱著我耶!!林敏偉張大嘴,高興頭昏眼花,腦中什麼思緒都變成了彩色,卻完全失去了邏輯。


第廿二章


潘其欽醒了,林敏偉反而睡了。輕輕鬆開了他,潘其欽下床整理自己的服裝儀容。


早上,竟覺得全身暢快不堪,一股長期壓在心靈深處的窒悶亦消失無蹤,他深吸口氣,氧,還直灌入胸,好舒服啊!心,怎麼可能覺得如此寧靜?


走到梳妝台整理自己,鏡子不多時就倒映了林敏偉突然驚慌坐起的神情。


就見他一頭亂髮,蓬鬆鬆,雙目痴呆,神思模糊的東張西望,隨及又趴到床緣看地板,再坐起看看前後左右,軟軟被窩...當場皺起眉頭,一臉茫然的撓撓頭。


潘其欽邊繫領帶,忍不住笑在心裡,昨兒夜裡,下床上洗手間,竟看到他睡在地毯,真是被他打敗了!只好動手將他抱上床。因此,他猜的出來林敏偉一定還在遲疑自己怎麼會從地板跑上了床。


而事實也正是如此,回籠覺一補完,林敏偉就覺得那潘其欽主動抱住自己的印象根本就是一場夢,所以連帶的,對於自己會「滾」上床,都有點難以置信!


「喂!你昨天和飯店要幾天的房?」潘其欽轉回身,刻意視若無睹的笑道。


「一天...」林敏偉乾咳一聲,睡眼迷濛道。


「你...這兩天有事嗎?」


「啊??」林敏偉似乎可以猜到他的下一句,忍不住醒了大半,興奮的眨眨眼。


潘其欽轉轉腰身,自在道:「我跟TOM要了兩天假,我想在這裡多待一天,你要留下來還是先回新竹?」


每次都要多此一問...反正...有事也會變沒事嘛...林敏偉心裡犯嘀咕,卻還是不慌不忙道:「嗯...我...沒事...我想待著...」可話才剛說完,就聽他「啊」的叫了聲,又道:「後天我姐要回家來...」


「後天?我們明天就回去了!」潘其欽笑了笑道:「那你快刷牙洗臉,現在快12點了,要去續房,不然要來趕人了!」不等林敏偉應聲,潘其欽已邊打開房裡的電視邊道:「還有...以後有參展,你回程時就排一天特休,公司允許我們好好休息一天再上班,不用排那麼緊...」


「哦...」林敏偉邊洗臉邊應聲,不知為什麼,竟有一種十分踏實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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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其欽望著NOOTBOOK已經整個下午了。林敏偉坐在他對面,剛開始還端坐著看雜誌,最後就拿著紙筆算東西,直算的頭昏眼花了,才放下筆,整個趴在桌上。


他,正專注的盯著瑩幕,抿緊的嘴勾著一抹幾乎分辦不出的淺笑,有時皺皺眉,有時支著額,深思、吐氣、疲累。


林敏偉支起下巴,順著他那微微跳動的喉節,憶起新加坡時,兩人在情慾上相互安撫的種種畫面,一顆心瞬時跳的有些亂了節拍...


他到底在想什麼呢?而那些天,他對我又是什麼心思?他為何要邀我與宴,又為何要開口邀我多待一天...


好多好多的問號交錯著滿腔澎湃的情慾,讓林敏偉的思緒一片混亂─最後,為免自己陷入無邊的死胡同,他晃晃頭,趕忙拿起PDA,開始點擊著,想把心思轉於公事。


─DENNIS參予喜宴 (邱豐玉&沈靜心)─ 幾個大字浮於PDA上,林敏偉隨手跳躍了訊息,卻又莫名的將它轉了回來,一種怪異的情緒突然燃灼心口,雖不劇痛,卻讓他有點害怕─


「邱豐玉...沈...靜...心...」林敏偉喃喃唸了句,只覺,原本溺於茫茫迷霧的思慮漸漸的受暖淡薄,忍不住呻吟一聲。


「幹麻?不舒服嗎?怎麼臉色那麼難看...」潘其欽用著眼角餘光,望到林敏偉蒼白如紙的臉色,驚愕的掩下電腦,關心道。


林敏偉卻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神情恍惚的點擊著PDA,仍目空茫茫的自語著。


潘其欽覺得他實在不太對勁,忙站起身,屈起手,用力敲了敲桌面道:「阿偉!你幹麻!」


林敏偉被他「敲」醒了神,緩緩抬眼和他四目相對。


過去,他的眼神雖然澄澈,但視線總是閃避,這會兒,他的目光混濁了,可,視線卻筆直的讓人心驚肉跳。這是潘其欽第一次看到林敏偉自眼神深處透出痛苦的意念。


林敏偉朝他搖搖頭,露出一抹涼慘慘的笑意道:「...他...叫...沈靜羽...所以,他應該是...新娘的哥哥...吧?」


潘其欽一怔,似乎沒想到他是提這件事,直呆望了他好半晌,才坐倒椅上道:「嗯...」


「你說要帶我來見他,可我...一直沒見到...」


潘其欽忽覺腦門像被重重劈了一下,好不容易調好氣息,乾笑道:「我以為...你...早就猜到了...」


我早猜到?猜到什麼?關於他的存在,你從也不想跟我提的,不是嗎?


對視著他質疑的眼光,潘其欽的神情終於一轉平靜,淡淡道:「他死了,三年前...就死了...」


死了?!這個答案,讓林敏偉深受震驚─不,你不止沒說過,你還讓我覺得,他一直緊挨在你身旁,深埋在你心口,且如影隨行的牽拌你的生活啊─怎麼,他竟是死了呢?!


「怎麼...會這樣...」


「阿偉...我們去走走...」潘其欽收回強顏的笑,輕輕收拾起NOOTBOOK,似乎並不想和他談這件事。


林敏偉怔怔瞧著他,接不下話。


是...我太久沒有用頭腦思考了,所以,才會瞧不清某些蛛絲馬跡嗎?


好,就算沒猜到好了─如今,這個原本存在的情敵,突然憑空消失了,應該要高興吧!?可是林敏偉卻覺得,自己不旦一點也不開心,竟還想嚎啕大哭...因為,他深深明白,這段日子,自己竟然跟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競爭,而且,還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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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不管潘其欽帶他到什麼熱鬧非凡的夜街,市集,林敏偉都沒有展現出過去那興奮的微笑,只恍恍惚惚的跟著他晃逛著。


潘其欽明知他的神思亂作一團,卻沒想要攤開這樣的尷尬。反而裝作不知的彼此作戲。因為昨夜,在見了劉邦奇後,心裡其實已經下了一個重要的決定,原本還想在這兩天,選個適當時機和林敏偉說的,可是,萬萬沒想到,一想起那個身影,所有的想法又亂了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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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七點多,兩人自外頭回了飯店,一進房間,潘其欽就拿起換洗衣物道:「你先去洗澡...我帶著NOOTBOOK到三樓咖啡廳,我想先把會報弄完...你累了就先睡......」


「哦...」林敏偉瞧著他,困頓的笑了笑。


看他這表情,潘其欽不由得又補了句:「還是你要跟我下去?」


「嗯...不了...」


這倒是個令潘其欽意外的答案。讓他眼睜睜看著林敏偉若有所思的進了浴室。


意外的是,當林敏偉熱騰騰步出浴室時,潘其欽並沒有像他說的,到了咖啡廳。反而換穿了輕鬆的休閒服坐在床緣,看著電視。


「呃...DENNIS...你不是要去做新加坡參展的會報...」


「突然不想去了...明天回家再做...」潘其欽溫和的瞧他一眼,隨及將眼光置於電視上,手拍了拍身畔道:「坐。」


對於潘其欽這個指示,林敏偉突然有些緊張,原本有點昏昏沈沈的意識登時清晰無比,只是他仍然抗拒不了,乖乖的走到他身邊坐了下來。


剛洗完澡的他,穿的單薄鬆軟,一旦緊鄰而坐,彼此的體溫瞬時傳達到對方的皮膚。林敏偉不知道潘其欽有什麼感覺,但,自己已有點心猿意馬!


坐了大半時侯,林敏偉有點受不了這樣無形的壓力,終於軟聲道:「呃...DENNIS...我...想睡了...」說罷,也不等潘其欽回答,轉身就想爬上床。


誰料,潘其欽卻忽然伸手圈住他的腰,一下就將他拉回原位...同時手一緊,讓他整個兒貼到自己身上,嘴也鑽進了他的耳際,狠狠吸吮,同時用著幾乎聽不清的分貝喃喃的唸了句話。


「啊...」林敏偉沒聽清,卻因為他的熱情受了驚,整個人忍不住縮了縮。


潘其欽沒理會他的緊張,一手抱著他,一手自他衣服下擺鑽入後背,劃弧般遊走。同時輕啄著他頸項,時深時淺,極具挑逗,擾得林敏偉一顆心麻癢不堪,虛弱的發出毫無力道的捥拒音量。


「DENNIS...別...這樣...」


潘其欽卻哪裡聽的入耳,反而將他壓倒床上,嘴唇舔吻著他頸子、鎖骨、肩上,手則不急不徐的脫起他衣服扣子,待大張全開,馬上又順喉而下,囁咬起他胸前寸寸肌膚─手也拽下了褲子,緊覆著他的下身,溫柔的愛撫起來。


天光亮的房間,林敏偉心帶羞慚,赤身裸體的躺在床上,任由潘其欽擺佈。


他,一定很有經驗,光用手,用嘴,這麼輕擦肌膚,已讓人神思模糊,慾火滿盈!不一時,林敏偉已忍不住,腰一弓,喘聲道:「DENNIS...我...不行了...」


「啊...等等...」潘其欽放開了他下身,似乎想拿什麼東西遮掩,林敏偉卻已宣洩出來,瞬時弄了自己滿肚。


「哇...你別動...我去拿衛生紙...」潘其欽苦笑一聲,想起身,卻見林敏偉早面紅耳斥的抱住肚子,衝到浴室去了!


第廿三章


林敏偉實在沒想到自己會這麼經不起挑逗,總隨隨便便在他眼前赤身露體,醜態畢獻。


難道,這一次,我又不小心曝露了貪圖的情慾嗎?關了沖洗身體的水源,望著鏡中的自己,從臉到胸還透著紅潤,林敏偉不禁感到一陣煩燥!


唉...林敏偉大力的吸著氣,有些氣急敗壞的穿起衣服,直冷靜好些時刻,才朝著鏡子整飾起來。撇眼,他看到鏡中照映著自己的耳垂,透著一抹暗紅。他想起,那是潘其欽一開始就狠狠吸吮的印記...


「我...想...幹...你...」


咦!!林敏偉心一驚,好像憶起了他在耳邊,近乎無聲的細語呢喃...


一旦剝除了那模糊不清的外衣,答案就越容易迴盪腦海,林敏偉只覺整個人由頭熱到腳...那心,更是一跳一跳,幾乎要塞住喉管。


雖然很不願意這麼想,但是林敏偉卻不得不承認,自己賤的可以。竟然一點想說「不」的念頭都沒有。只是,那纏綿互動時光被自己生生打了斷,難道現在要出去跟他說「我願意」?!


林敏偉呆坐在浴缸邊,現在,他實在不知拿什麼臉面去面對潘其欽。


時間一秒秒過,他知道,再僵持下去也不是好辦法,便深吸口氣,提著發軟的雙腿,吃力的走出浴室。


一出門,就看到潘其欽坐在床尾,露著一抹溫柔的笑容,抬眼和自己對視著,血液瞬時又沸騰起來。


「呃...DENNIS...」


「嗯?」他沒接口,若有意謂的瞧了林敏偉一眼。


林敏偉無可克制的臉一紅,囁嚅道:「我也...幫你吧...」說著,不管潘其欽說話,人一衝就到他身前,雙手齊下就想往他身下摸去。


潘其欽動作卻比他更快,手一掐,將他雙腕扣住,淡淡道:「我現在可沒喝醉!」


「啊!」林敏偉本就羞的臉紅,現在的臉卻更紅,但是,卻不是因為不好意思,而是難堪。在他聽來,潘其欽的話,像是冷冷的拒絕。


「對...不起...」他強忍著幾乎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卻撇不開這突如其來的羞辱感,直轉了轉雙手想掙脫,偏偏潘其欽又沒有放開的意思。只靜靜看了他一眼,才垂下眼,深吸口氣道:「正因為沒喝醉,所以很清楚...我現在要的不止這些...我要你的全部...可以嗎?」


林敏偉覺得耳朵嗡嗡作響,沒答腔,可是潘其欽卻看的出來,他願意。


因此,便將他順手拉近了自已,雙手掛在肩上...緩緩解開衣釦,吻起他的肚子...胸口...肩頭...漸漸站起,吸吮著他的頸、耳垂。手則伸往他後腰,順滑而下,林敏偉直覺一股暖流溫熱臀也火燒了心,忍不住緊緊環住他的脖子,怎麼也不想放開。


然而身後的手並不規矩,由輕撫轉深陷,再滑入股溝,冒冒然似的一戳,讓林敏偉差點呼吸不過來,只能胸口悶悶哼了聲,整個人僵直了。但最難忍受的是,潘其欽並沒有停止的意思,反而越來越不安份,撐持的力道也越來越用力─這會兒,林敏偉真是又驚又痛更有些說不出的難堪,一句「不要」差點就衝口而出。因為,他似乎是到現在才意識到,潘其欽那「我要你的全部」已不是「隨便摸摸」就能了事了!


「別緊張...放鬆...」潘其欽壓低聲音,刻意的在他耳畔輕聲說著。


然而從未想過的阻塞感和疼痛,終於讓林敏偉再也忍受不了,抱著他肩膀,輕輕哭了起來。


「啊─」突然,潘其欽把手抽開了。那怪異的阻塞感瞬然消失,讓他倒抽口氣。


「別哭了...我不做了...」潘其欽抱住他,拍了拍他背,帶著浮躁說著。


潘其欽的半途而廢讓他心著慌,只得將他抱的更緊,哽咽道:「DENNIS...沒關...係...我...只是...」


「算了...別勉強自己...」潘其欽這次的口氣更冷靜,將他輕輕撐了開,坐倒床上,同時避開他眼光,收拾起被子。


林敏偉偷看潘其欽,他的臉和脖子都很泛著紅暈,顯然那情慾還流竄血液─


「DENNIS...我們再來...」他抹抹眼角的淚,忽然豪情萬壯般的又說了一次。


潘其欽停下收拾的手,背著他,坐回床尾,好半晌才道:「你別把我當聖人,我只能控制一次,再來,停不住的...」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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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讓他重新選擇,林敏偉或許不會回答「我知道」吧?


因為一整個夜裡,林敏偉覺得自己幾乎去了半條命。


他真是料不到,前戲的手指侵略根本是微不足道的痛,再來他進入自己身體時的狂猛撞擊,才叫小巫見大巫。不管他試圖讓動作顯的多溫柔,和緩,過程中,仍是讓人痛到叫不出聲,到最後已變得有點神智模糊─


一世紀了吧!?林敏偉趴在床上,一雙手緊緊捏住被單,整個人隨著潘其欽律動著,他知道,再不順應著他的動作,自己一定會痛到精神分裂...


股股悶哼聲,壓抑在喉嚨,他覺得自己實在快撐不住淚了,後腰下,真的除了痛還是痛,什麼快感也沒有。


「阿偉...你...很難受嗎...」潘其欽停下動作,伏在他後背,似乎被他的反應搞的有些不知所措。


林敏偉很想說"不會",但是現在這個表情,根本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只好咬牙道:「...沒關係...的...」然而話才一出口,那徜徉在眼眶的淚卻滑了下來。


潘其欽看他這樣,心裡真是又疼又憐,他很明白,林敏偉確然是第一次,而且只因為喜歡自己才會答應這完全陌生又痛苦的性愛,然而,現在實在騎虎難下,只好輕輕抱住他,喃喃道:「快了!快了!」說罷又開始抽動起來...


「啊...」


他極限的呻吟和自己高潮在同一時間碰撞,他飆出了淚,自己則宣洩了情慾。最後,倒在他身後。就見他咬著牙,鬆開緊抓的被單,顫著大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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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除了死魚,很難形容自己現在的處境吧?!


林敏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不小心讓七魂跑掉了一魂,再來潘其欽甜膩的後續安撫竟一點印象也沒有,好像全部的精神只允他記住後頭的劇烈痛楚。其它則完全不干關係。不多時,一陣冷涼突然鑽入後股,才讓他回了神,暗驚:「不會吧!又來啊!」


「你放心...我不碰你...我在幫你抹藥...」潘其欽瞧他臉色發白,知道他在想什麼,忙解釋道:「好像還是受了傷...有...血絲...」


聽罷,林敏偉臉色由白轉紅,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忙拿起被,將頭蓋了起來,乖乖的讓潘其欽幫自己上藥。


「明天可以休息到下午...」潘其欽把所有的東西都整理好,關上了燈,鑽到他後,輕輕抱住了他。


房間黯暗了,林敏偉的腦海卻清晰起來。


明天可以休息到下午...怎麼這句聽起來,好像剛剛的一切是早有預謀似的!難不成,他早就打算今天跟我上床,也知道我第一次會如此痛楚和不適,所以多要了一天假?


一直以來,潘其欽的心思就讓他猜不透,總是又溫柔又推拒,翻來覆去沒一個準,可是此刻,林敏偉卻覺得他每個反應其實都有跡可循,件件連繫,卻無非都只轉著一個主題,心繫舊愛,放不開胸懷。


如果真是這樣,那,決定帶我來與宴就是要我明白,他的情人早就死了...那麼...難道他...想...跟我在一起嗎?


想到這兒,林敏偉就克制不住的雙頰發燙...


只是,雖然整夜都被這個聯想擾的無法安寧,他卻沒有勇氣求證。因為,他實在不想要潘其欽覺得,和自己上了床,就非得負什麼責任。這,並不是自己要的關係。他要潘其欽用嘴巴自己說出來。


第廿四章


為什麼自己會相信,他會從嘴巴說出對自己的感情呢?


隔天一早,當潘其欽把他送到門口時,他頓然覺得好悲傷。雖然,一如往常的溫柔,但是,卻僅止於溫柔,沒有少些什麼,卻也沒有多些什麼─


「現在才下午兩點,你可以好好休息一整天!」潘其欽將他的行李置於地上,隨即揮揮手道:「快進去吧!我得回去趕會報了!」說著,便回過身,頭也不回的進長廊,入電梯。


看著他消逝眼前,林敏偉才慢慢關門,拖著灌鉛似的步伐臥倒沙發,感覺得出來,後頭,經過一夜的休息,疼痛已不甚明顯,他縮起了身子,昏昏沈沈,覺得自己不太對勁,他萬萬沒想到,不過一天功夫,那心甘情願的意念頓然就變得貪圖回饋,一股前所未有的空虛感,教他忍不住哭了起來。也不知哭了多久,才疲累的睡著。


叮叮─電鈴聲吵醒了他。


睜開眼,喏大的客廳從光亮變得烏七抹黑,他忙載上眼鏡,搔搔頭,耳邊的電鈴聲依然清脆,他不由得深吸口氣,拖著鬆泛的骨頭,疲軟的去開門。


然而,門一開,精神卻突然飽滿了,因為眼前正是潘其欽。就見他已換下齊整的西裝,穿著輕便的提著一袋熱呼呼的東西,溫聲笑道:「你吃了沒?」


「啊...沒...」


「你睡一個下午嗎?」潘其欽不請自入,瞧見客廳暗無天日,不禁問著:「電燈呢?」


林敏偉整個人還浸淫在他的主動造訪,直被他喊了好些聲,才醒過神來,興奮異常的跑去開燈。


當水晶燈全開,客廳登時光芒萬丈,不禁刺痛了他雙眼。



潘其欽坐在沙發上,表面專注的盛弄著麵條,卻仍感覺得出,身畔的他,滿懷期待的神情。


「好吃嗎?」


「嗯嗯!」林敏偉給足面子大口一吞,隨即才抬頭相望,心滿意足的大點其頭。


「你小心燙啦!」


「...很餓...」


瞧他不好意思的搔搔頭,一張俊雅的臉,因為喝了熱湯,顯得吹彈可破、紅潤光滑,潘其欽就忍不住伸出了手,朝他臉旦輕輕摸了摸。


「你看起來,很好吃耶!」


「呃?」潘其欽這個親暱的動作本就讓林敏偉心思混亂,聽他這一說,臉更是漲的血紅。


「好啦,你快吃,晚些我就要走了!」


「走?」但見林敏偉突然回神似道:「你...馬上要走啦?」


「...不然呢?難不成,我還能對你幹麻嗎?」看他怔愣的可愛,潘其欽挑挑眉,曖昧的笑道:「你昨天吃的苦不夠多嗎?」


「啊!」林敏偉眨眨眼,想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臊道:「...我...」


「你什麼?」這會兒,潘其欽越覺得他有趣,登時頑心一起,緩緩欺近他道:「昨天不是才教你,人非聖賢嗎?難道你真想再試試?不怕明天上不了班?」


就見林敏偉臉一白,瞪大眼,直縮退了身,把潘其欽瞧了好半天,才粗喘著氣,困窘道:「如果...你...真想...那...」


他話未說完,潘其欽卻明白他的意思,不知怎麼,突覺心一涼,隨即抬手制止他出口,同時轉回正身道:「我開玩笑的!你別當真,快吃吧!」


「...DENNIS...」林敏偉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話,竟使得原本眉開眼笑的潘其欽變了臉,忙放下筷子,討好道:「我真的...沒關係的...今天我休息很久了!」


「...我也真的是開玩笑的,你快吃吧!」潘其欽粗喘口氣,這下子連看也不看他,冷著臉重覆著。


林敏偉還想再說什麼,潘其欽卻已完全背對了自己,只好神思難安的拿起筷子,默默的吃起來,然而整個氣氛卻已沒有剛剛的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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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沒錯,昨天,真是要人命,但是,不知為什麼,回憶起來卻是心蕩神馳的。


長那麼大,從沒如此渴望過被一個人關注,也從不曾想過自己會甘於委身求全,只知道,心頭,是那麼著迷他的溫柔,更愛他火熱的需索。想被他吻著,被他吸吮著,跟他緊緊交纏著,即使自己並不是習慣那激狂的性愛,卻貪戀著兩人摩擦的溫度。更何況一切是他主動?


好不容易吃完了麵,林敏偉放下筷子,瞅眼看著潘其欽氣色有些焦躁,他直覺,或許,他真的有點上火了吧?


側頭想了想,不由得鼓起勇氣,舉起一指輕輕戳戳他手臂道:「DENNIS...我想...我真的...沒關係的...咳...只要...」


「你有完沒完!」潘其欽忽然鐵青著臉吼了聲。


「!」


不等他回過神,潘其欽已猛然站起,像變個人似的,露出滿臉鄙夷,咬牙道:「你別那麼下賤好不好!動不動就想送上門!」


這下子林敏偉更是震呆了。他撫著嘴,不可置信望著潘其欽,腦海咀嚼著他的話,不由得更覺萬箭鑽心,難堪萬端,因此,眼眶一下子就泛紅了!


「我...不是...」


「你他媽真以為我看到你就想上啊!我也沒那麼隨便好嗎?」潘其欽翻臉像翻書,同時一拿起桌上隨手可及的玻璃煙灰缸惡狠狠的扔向大門。


「匡啷!」但聽大門被這一撞,煙灰缸重重摔落地面分做兩半,終於也將那窩在林敏偉眼眶中的淚震掉了!


「我是什麼東西啊!值得你這樣啊!明明就那麼痛苦,為什麼要說沒關係?!」潘其欽瞪著血紅大眼吼著:「你不是很痛嗎?不是很難過嗎?你可以說不啊!說不啊!!!」


「可...是...」


「為什麼要順著我?為什麼要迎合我?難道,你就非等到受不了了,再話也沒留的一走了之?你到底在想什麼?可以用一句話就拒絕的事,為什麼就得要用如此絕裂的方式讓我痛苦?也不過就是不想讓我碰嘛!我是人啊,我不是禽獸!我想要你,是因為愛你嘛,並不會下賤到見人就上!」


剛開始,林敏偉還很慌亂的想把他發火的詞句聽清楚,然而,到了這一長串,忽然怔住了。因為,他覺得,潘其欽好像不是在跟自己發火,問題是,整間屋子就兩個人,他...怎麼...


但見潘其欽整個人在客廳中狂亂的踱著,眼圈早隨著串串辱罵紅了起來,嘴上卻還是一句接著一句,只是已漸漸有點哭音道:「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不在乎你身上有什麼病,不在乎自己會不會被你感染,我想用行動告訴你,我真的不在乎啊!」最後還瞪視著林敏偉,暴吼著:「你又何必要離得那麼遠,逃得那麼久,做得那麼絕─」


這下子,林敏偉慌了。他現在可以肯定,潘其欽的精神似乎崩潰了。


「DENNIS...我...是阿偉啊!」林敏偉突地喃喃說著,隨即跟他在身邊兜兜轉,最後,已顧不得自己的委屈,用力的抱住了他,急道:「你看看我啊!我...是阿偉!」


被他用力一抱,潘其欽像驚弓之鳥般,心頭一震,待晃晃頭,深深吸氣,才覺得那全身骨骼,胸口似被什麼重物擊中,壓迫的可以,頭也暈眩極了,然而,神思卻漸漸清楚了。


「DENNIS...」


潘其欽呆滯的站立一會兒,才掙開那緊抱自己的雙手,坐倒沙發,神情恍惚的抹抹臉,同時大大吐出一口氣─抬起頭,雙眼焦距漸漸集中,看到眼前分明的輪廓─


「...阿偉...」他胸口劇烈的起伏著,不住的喘氣,似乎對剛剛突然的失控有些閃神。


「DENNIS,你...覺得怎麼樣?要不要喝杯水?」


「喝水?」


「你...剛...是不是想到什麼...」林敏偉趕忙弄了杯水給他,直推著他的手吞了下去,才蹲到他身前,關切道:「有沒有好點?」


潘其欽將臉埋入雙掌,直過好半天才淚眼模糊的抬起頭,和林敏偉對視。


不知是不是情緒瞬然顛狂,腦中、眼前,那一直緊隨的身影竟變化萬千,時而長的像教他心碎的人,時而又長的像那膽怯的面容,兩人層層疊疊,教他根本分不清誰是誰,可是,那眸光是一樣的,一樣的痴迷,一樣的膽怯,一樣的不顧一切─


「阿偉...抱我一下...」潘其欽終於開了口,林敏偉忙站起身,抱住他,讓他將臉埋入自己肚子,蹭摩著。好半晌才乾啞道:「給...我一杯酒好不好...」


第廿五章


林敏偉覺得,他現在很像一隻貓。摸摸他的髮,摸摸他的頭,摸摸他的臉。可以讓他心神鎮定。但,林敏偉卻不知道,此刻,他要的性愛這麼侵略、瘋狂。


他要求林敏偉主動的愛撫自己,親吻自己,囁咬自己,甚至不做潤滑的慣穿自己。還要林敏偉近乎殘虐的粗暴進出。不管怎麼痛苦呻吟,只管放手做就是。越狠越好。


林敏偉沒有潘其欽來的經驗老道,他會吻他的頸,他的胸,卻咬不下去,他會試著慣穿他,卻動作膽小,雖然,這整個過程確然很有快感。或許,不止是性愛上的快感,還帶有著意念上的征服吧!壓倒了他,就像自己也拿了主控權,得以在彼此間占有一席之位,而不是一味的等著對方伸手。


「快些!用力些!別管我痛不痛!」潘其欽焦躁的說著。


林敏偉只能咬著牙,漲紅臉,緊抓住他的雙腿,腰一挺,開始抽送起來。


不多時,他的聲音從吃痛的壓抑變得舒爽而撩人,全身也漸漸紅潤浮泛,歡快的吟呻盪在林敏偉耳際,鼓動他更急於表現,更急切作動。在慾液將解,才匆匆忙忙的抽出來,整個宣洩在他肚上,筋疲力竭的倒臥他身畔。


簡單的收拾後,潘其欽整個人緊緊貼住他,好讓他可以將自己圈在懷裡。


以往,林敏偉一直覺得潘其欽的形象很巨大,性格溫柔又強悍,而自己在他身前總是渺小,總是軟弱,但現在,感覺相反了,他,變得不堪一擊、需要被安慰、同情,甚至,被擁有。


做愛,安撫了他的靈魂,飽實了彼此的空虛,也讓林敏偉腦袋越加清晰。但不管如何,林敏偉仍無法了解,自己和沈靜羽到底什麼地方重疊,竟會導致潘其欽如此迷惑,如此囚困─


「DENNIS...」


「嗯?」潘其欽慵懶的應了聲,可以感覺得出,那宣洩情慾後的舒快感仍激盪在他身體。


「我們...現在...算...情...人了嗎」


窩在他身邊的潘其欽終於睜開了眼,怔楞好半晌:「你說呢?」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林敏偉心一涼,他不知道自己想聽什麼,卻知道絕不是:「我也不知道」,他已確認自己不想彼此上了床,卻還是同事,他明白自己無法忍受明天他還用同事的眼光看自已。他要的已不止這些。


「...什麼意思?」


潘其欽被追問的一陣煩躁,不由得下了床,穿載起衣褲,淡淡道:「我也不知道我們該維持著什麼關係...也許...是種各取所需吧!」


沒聽到林敏偉說話,只聽到一抹近似呻吟的聲音,潘其欽回身,看到他蒼白的面孔才意識到自己似乎說了什麼傷人的話,忙急轉笑意:「傻瓜,開玩笑啦!你覺得我們是什麼關係,就什麼關係啊!」


「好吧...」


「什麼好吧?」潘其欽怔了怔。


林敏偉起身,也穿載衣褲,輕聲:「那...就同事吧...各取所需的─同事。」


這個回答讓潘其欽有些心驚肉跳,忙走到他身前,憐愛的捧起他的臉:「阿偉,我剛是隨便說的...」


林敏偉望著他好半晌,終於掙開他的手,垂眼看向一邊,虛弱道:「我...沒事,反正...跟你上床,我一直是自願的,這...不關乎承諾。」


「阿偉...」


「DENNIS...你...先回去吧,我想,晚一些我姐姐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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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公司,潘其欽就敏銳查覺,四面八方射來異樣眼光。但他沒有停步,就像沒事人一樣的走到辦公室。


今天,有太多事要做,得去向TOM會報新加坡的狀況,得要整編一、二課的人力,得考核幾十人的業績─所以沒有什麼空閒的時間去想昨天和林敏偉的僵持局面─


「那,差不多就這樣!散會!」TOM站起身,宣佈著。會議室十來個人齊齊站了起來,開始朝向門口移動。


「DENNIS,你等等!」


潘其欽原本站起身在收拾桌上的文件,心裡早有預感會被留住,便不動聲色的又坐下來。


TOM等人全走出去,才親自將會議室的門鎖了起來。


「噠」的一聲,讓潘其欽停住手,抬起眼,和他四目相對。


TOM面帶溫和的笑意,搓搓手走回座上:「DENNIS,你知道我現在要問什麼嗎?」


潘其欽苦笑一下,手又不停的整理文件,淡淡道:「大概吧,不過,你還是用嘴巴問吧,我可不想被套話!」


TOM頗有深意的大笑一聲:「你好像違背了你的原則了!」


潘其欽深吸口氣,沒答腔。


「好,不套你話,我直接問,你和林敏偉真的在交往嗎?」


潘其欽抬頭看他一眼,又繼續整理東西:「新加坡傳回來的嗎?」


TOM鬆泛的坐在椅上,漫不經心:「嗯,傳回來好些天了,尤其這兩天你們又一起請假,公司就傳更兇。」


潘其欽終於把手上的東西整理好,向後鬆靠椅上,讓自己維持一個舒服的姿勢:「在新加坡時,還沒有...回台灣,有想要試試...」


「那就是真的了...」


潘其欽點點頭,不否認。


「那你想,要不要把他調到研發部?」


「要調他去研發?」潘其欽皺著眉:「研發缺人還是因為這件事?」


「都有。」TOM溫和的笑了笑:「其實早在他雙料牛津學位傳出去後,研發部的ANDY就跟我要人了,現在又剛好碰上這件事...你覺得怎麼樣?」


如果真要和他走下去,把他調離部門確實有必要。自己因為年歲漸長,又無婚配,被謠傳是同志已不是稀罕的事,大家沒敢大聲嚷嚷多少礙於沒什麼證據,現在,對象都出來了,要大家不另眼相看是不可能的,可是他也不想大肆公開。


「我去和他談談...他...上次特別強調不想太花腦筋工作...」


「這傢伙大概唸書唸到煩了!」TOM笑著搖搖頭:「不過,對他來說,研發的工作可能比較得心應手,跟著你們業務跑,很多事應該比較容易格格不入!都不知道你有沒有被他氣過?」


咦!這男人還真不愧是學企管的,什麼都一摸就透。


四年前剛上任,也是沒幾天就看透自己是同志,但,他沒什麼特殊情節,還應要求保守秘密。

現在也是沒多久就點破自己一直鑽不透的事。一來林敏偉不想動腦的疲累,二來性格的難融於眾,皆被他三言兩語說的明明白白。真不枉知人善任企管長材的美譽。


「還...好吧...」潘其欽心虛的說著。


TOM站起身,也不戳破他,只輕笑著:「那你就跟他談談,至於你們的事要不要公開,輕重自己拿捏!」


「嗯!」


「啊!還有一件事想問你,不過...是我個人的好奇...可以問嗎?」TOM自門口轉了回來,撐在會議桌上說著。


潘其欽對視著他一會兒,聳聳肩,一副「請問」的態度。


「你以前不是說狡兔不吃窩邊草,怎麼這次這麼快就陷下去?我算算,還沒兩個月啊!這林敏偉有那麼可愛嗎?」


潘其欽笑著:「我有陷下去嗎?我只說想走看看!」


TOM頗具深意一笑:「總之替你高興,終於走出陰霾...」


潘其欽不以為然的挑挑眉,因為昨天自己又為了「陰霾」傷了林敏偉,不過事情有些改變,起碼現在只要一有空閒,腦袋就是想著他。


想著他昨天那句不冷不熱的「好吧」,想著他順應自己說得「各取所需」。想著步出他家後,他會不會又大哭一場。想著今天上班都還沒見到他呢!


唉!看來,又被TOM料中,自己真的陷下去了。


第廿六章


TOM是個天生企管長材,外表謙遜溫和,手腕卻最鐵血強硬,在他的理念中,團體有某些必要禁忌,忌傳謠言、忌組派系、忌散播隱私,他允許下屬在公事上犯錯,但不能犯禁忌。


潘其欽一直覺得自己很幸運,遇到這個留洋回國的主管。沒有沾染上崇洋媚外的心裡,卻吸收了尊重人權的精神,今天才有被拔擢出線的機會。


但,謠言難禁,表面上沒人敢說開,私底下卻沸沸揚揚,以往,兩個老總監整治林敏偉是因為TOM將他專派給自己,現在,卻根本是把他當自己的情人來報復。


林敏偉一進公司就被黃世河抓去影印數年來的報表,盧夕文也「不甘示弱」的叫他整理全課業績匯報。幾天下來,潘其欽把事都忙得差不多了,他卻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


也不知該不該感謝他們兩個的「幫忙」,這段日子,他們只能在公司匆匆對視,什麼話也說不上,結果謠言反而有點止息。因為誰都看不出來,他們兩個「好」在哪裡。


不過今天,潘其欽已有些受不了,便特別待在辦公室等他。


錶都已經指著七點了,對方還不放人,心裡實在有點光火,想去要人嘛,又怕把事情搞的更複雜,只好悶悶不樂的坐在辦公室等。


八點半,終於看到林敏偉拖著疲憊的步伐走進來。令潘其欽悸動的是,當他看到自己時,竟馬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DENNIS...你...還在啊...」他像得到什麼寶貝,驚喜道:「要...不要喝茶?我泡給你!」


「你累一天了,還泡什麼茶!你還沒吃吧?」潘其欽皺著眉,自玻璃窗望向外頭,半隻貓也沒。


「嗯...」林敏偉點點頭,又問:「今天你也忙很晚啊!」


「我在等你。」潘其欽靜靜望著他一會兒,淡淡一笑:「最近都沒能好好跟你說話...心裡怪怪的...有點想你。」


「啊...」林敏偉眨眨眼,臉紅了起來,似乎有點不敢相信這個答案。


「你啊什麼!過來...」潘其欽朝他招招手。


林敏偉怯怯的走向他。連脖子都紅了。


潘其欽將他拉到身前,環著他的腰,抬頭道:「你姐還在家嗎?」


對於潘其欽的親密行為,林敏偉無法反抗,呆呆的點點頭。


潘其欽略顯失望:「那...也不能去我家住了...」


林敏偉再度眨著眼,覺得整個人都要冒煙了:「你...要我...去你...家...住?」


「嗯,突然很想跟你在一起...不過既然你姐姐...」


「沒關係的...我...想去...」林敏偉忙說著。


潘其欽心中想笑,早料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卻故作認真:「你姐姐不會問啊?」


「...我...不知道...可...我想去...我真的想去...」林敏偉似乎有點怕潘其欽「堅持」要他回家陪姐姐。


「這可是你說的,我不管了!那我們先去吃個東西再走!」潘其欽緊緊將他一抱,隨即找起車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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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NNIS,你的小黑貓呢?」


「送給TOM的女兒了!」


「你捨得啊?」


「那是牠自己跑來的,我沒養幾天!」


「DENNIS...我今天...睡客房嗎?」


「......睡廚房。」


「啊?」


「啊什麼?你白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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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躺在他的雙人床上了,雖然,這有點交換條件的味道...但,實在很兩難啊!


要選擇住他家,但得調研發部,還是留在他身邊當助理,卻得分開住...怎麼不能又當他助理,又住他家呢?


唉,我真是越來越貪心了!


林敏偉趴在他身邊,藉著餘光,仔細的看著他睡著的模樣。手指輕輕在他鼻尖跳躍。今天,這男人說─有點想我...真像做夢。


潘其欽無意識的揮揮手,企圖拍掉鼻子上的「蒼蠅」。


林敏偉心裡甜絲絲,忙一把抱住他,耳朵附在他心臟,聽著他心跳,怦怦怦...覺得萬分滿足。


住在一起就算是情人,不能只說是「各取所需」了吧!林敏偉不想再問了,他實在不想聽潘其欽又生出什麼奇怪的話來形容彼此的關係。目前,姑且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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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鈴聲響,林敏偉開了門。來者和開門都感到意外。


是劉邦奇,他錯愕的眨眨眼,以為走錯地方,想了下,記起他是林敏偉。離喜宴碰面已經一個多月了,那時,自己曾猜到潘其欽會和林敏偉更進一步交往,卻不知道他們的關係似乎進展飛速...晚上十點多,他竟然在潘其欽家出現!


「呃...阿欽在嗎?」


林敏偉滿頭亂髮,一臉迷糊,是睡到一半被吵醒,一見到劉邦奇突然精神起來。推推眼鏡,直點頭:「你好...嗯...DENNIS今天去香港...」


「去香港?」劉邦奇有些驚疑:「昨天他才跟我約好的...」


「因為...今天早上香港分公司有個案子契約出問題,臨時才去的,明天就回來了!」


「這樣啊...」劉邦奇垂頭想了想,正不知如何作處時,林敏偉忙道:「呃...劉...先生,你要不要進來坐一起?」


「哦...你叫我邦奇就好!」劉邦奇抬起頭,晃晃手上的牛皮紙袋道:「我本來是要把一些東西交給他...」


「方便我轉交嗎?」林敏偉讓開了身子。


劉邦奇靜靜瞧了他好半晌,沒說話的走進門。


看著林敏偉手忙腳亂的泡著熱茶,劉邦奇心裡五味雜陳,一時半刻也說不清,主要,他真的沒想到林敏偉竟似乎和潘其欽同居了!


林敏偉端上茶,就恭恭敬敬的坐在一旁,一副等他開口的樣子。


「這是...阿欽...一個學長的東西...」劉邦奇將牛皮紙袋拿在手上翻來覆去,直像下了什麼決心才道:「阿偉...阿欽有沒有跟你提過...」


「沈靜羽嗎?」林敏偉深吸口氣,牽強的勾出一抹笑。


劉邦奇沒有意外的點點頭。但他無法估計林敏偉了解多少,便直問:「你很清楚他們的事嗎?」


林敏偉抿起嘴搖了搖頭:「...DENNIS...只跟我提過他是他學長,但是中間斷了六、七年才真正的在一起...後來...他就過逝了...」


「有...跟你提他怎麼過逝的嗎?」


「沒有...」林敏偉苦澀一笑:「...DENNIS...幾乎不提他的事。」


劉邦奇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隨即緩緩將牛皮紙袋倒翻出來,裡頭掉下一個白色信封及兩個裝著閃亮亮小東西的夾鏈袋。


劉邦奇拿起信封,眼神忽顯空洞道:「這個...算是...靜羽的遺書吧!」


遺書!!


不知怎麼,林敏偉心一跳,有些震驚的望著劉邦奇。


「我知道你一定很奇怪,靜羽的遺書為什麼落在我這裡...」他將它交到林敏偉手上道:「我甚至還可以告訴你,阿欽他不知道有這封遺書...」


劉邦奇不等他回過神,又拿起桌上的兩小袋東西漸次遞給他:「這個是靜羽載在左手的戒指...這個是他耳朵的銀針......」


林敏偉將戒指和銀針置於掌心細細瞧了瞧,不知怎麼,心口像被那細針扎了般,竟有些疼。


他將戒指和銀針置入了牛皮紙袋,拿起這沒有彌封的信,抬眼瞧著劉邦奇。


「你可以看。我想沒關係的。」


「呃!」林敏偉有些尷尬的望著他,只覺在劉邦奇沈穩的笑容中似乎帶著透不出邊的深意。


第廿七章


「阿欽...世上本來就沒有圓滿的事...」林敏偉趴在他身邊,用著虛弱的聲音道。


潘其欽不知他為什麼突然說這句話,只閉上眼,沈默半晌:「...別叫我阿欽,叫我DENNIS。」


「因為我們是情人,而你不允許你的情人叫你阿欽嗎?」


「我們一定要討論這個嗎?」潘其欽眉一皺,聲音壓迫起來。


林敏偉有點怕他這樣的口氣,總覺下一句可能會接:若你繼續說,那麻煩你滾回去吧!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竟還是開口:「靜羽都叫你阿欽,所以你不愛跟你睡一起的人也叫你阿欽...因為...你怕自己會不小心把我叫成靜羽了...對嗎?」


潘其欽重重吸口氣,鬆開原本抱著他的手,沉聲:「阿偉,你怎麼了?幹麻說這些有的沒的!」


「你一回來...先開電腦,寫了寫東西才和我上床...你都是這樣的,上床前都要去寫東西,你在跟靜羽報備,是嗎?」林敏偉終於坐起身,任由被子滑落,露出赤裸裸的上身。


粗重的呼吸聲在空氣回盪。林敏偉幾乎可以預感他將要暴發令人難以承受的反應,可是,他心中明白,不趁這時把話說清楚就再也沒機會了─因為,光想到無形的沈靜羽,已讓他的感情走的苦心熬煎,就不難想像,當他拿到那些東西時,會怎麼封印自己!


「DENNIS...要有關係...並不難,只是,它必須要付出代價的...只要付出代價,就會有的。」


「什麼意思?」潘其欽陰冷道。


「如果,你在任何場所都公開著彼此的感情,大家自然會知道彼此的關係,這時,就不需要什麼白紙黑字來證明...而如果你想保有這份隱私,那麼,這層關係,當然也是見不了陽光的...」


潘其欽總算坐起身,胸膛起伏,活似壓抑著滿腔怒氣:「你現在半夜三更跟我吵架,就是要我公開和你的關係?」他不可置信的瞧著眼前這男人,覺得這傢伙是瘋了嗎?


「你覺得我在設計你嗎?」


潘其欽心一嚇,有點意外這個一直表現「單純」的林敏偉怎麼突然變得如此敏銳。


林敏偉悲哀的垂下眼神,虛弱道:「...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你為何總走不出去過去的傷口...你這樣遲早會毀了自己!」


「你不能單憑這點來評斷我人生失敗!」


「我不是說你人生失敗,我只是希望你...忘了他,以得到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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