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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關係》作者:顏崎【完結】(沉默之聲後續)

潘其欽冷冷一笑,面露不屑道:「高材生,你又知道什麼才是救贖?」


聽這牙利森森的諷刺,林敏偉鼻一酸差點就綴下淚,可他終究還是忍住,只是沒再說話,下了床,開始找起衣褲穿載起來。


看他這動作,潘其欽猜想他下一步恐怕要轉身出去,不禁有些震驚,便也落下床,抄起衣服邊穿邊道:「你現在算什麼?跟我攤牌嗎?你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原來一直好好的,怎麼我去一趟香港你就發起瘋了!」


林敏偉穿好衣服,背著他呆立半晌,終於用著疲軟無比的聲音:「當意識變的越來越清楚,就表示你已得到救贖...」


「我的意識哪裡不清楚?」潘其欽突然發覺,現在,竟半句也聽不明他在說什麼。


「你的意識不純粹,有影子!」林敏偉回過身,紅著眼眶面對他:「你教我要懂得生氣,自己卻不知怎麼憤怒,你以為你表現的恨他就可以清醒,你以為你把我帶到床上就是報復,卻不知道,這根本是自毀...」


潘其欽心一愀忽然有些恍然大悟:「你...看了我的電腦日記?」


林敏偉咬著牙,不否認:「那不難的,密碼是他的生日嘛!隨便猜就猜到了!」


「阿偉...你...」潘其欽真是傻了,他想也想不到林敏偉竟然毫無歉意的說出這種話!


林敏偉像早料到他的反應,只轉開臉,淡淡道:「對不起...」說罷,他走向書櫃,翻了翻,拿出個牛皮紙袋...


夜黑的臥室,潘其欽瞧不太清他的表情,卻感覺出一股異樣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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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一亮,潘其欽已看清了手中的小飾品。


林敏偉看他怔怔的瞧著手心發抖,一手掩起嘴,眼眶漸漸泛紅,心就直落而下。


一個月的同居生活,一個月的性愛交纏,一個月的甜言蜜語,完全比不上幾根閃亮的銀針和戒指。他知道,和潘其欽的關係,全部又回到原點了。


「還有這個...」林敏偉覺得萬分虛脫,有氣無力的拿起「遺書」給潘其欽。


潘其欽急急的收斂心神,將信封打開,拿出一張已顯皺折灰黃的紙。


上頭只有短短兩句英文。唸了一次,潘其欽就明白這是一首耳熟能詳的西洋樂曲Somewhere out there的開頭,第二句詞則只寫了一半,然而,那字是如此熟悉,教他雙肩莫名發麻。


潘其欽強壓震驚,疑惑的抬眼看了林敏偉,止不住的顫聲:「這些東西...從哪裡來的?」


「...劉...邦奇...」林敏偉有些猶豫的說著。


「...靜羽留給邦奇的?那...你怎麼把它拿來?」


「他要我拿給你...他還說...這一封...」林敏偉瞧了他一眼,眼神滿是空洞道:「...是他留給你的遺書。」


「你...說什麼!」這句話真令潘其欽有些心驚肉跳。


「那真的是他留給你的。」林敏偉深吸口氣,堅持道:「劉邦奇說,這張紙沈靜羽死時一直以手壓在胸前,雖然沒有屬名,不過,他知道這該是留給你的。」


潘其欽當場指著林敏偉,很想粗口反駁,但不知怎麼一股洶湧的暗潮卻在血液中翻騰著,讓他一開口,眼淚忽然掉了下來。


「如果真是這樣,邦...奇...早拿給我了!」


看他如此激動,林敏偉還是難掩心裡的微微妒意,可是,卻還是溫聲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才要我拿給你...但我相信這確實是留給你的。」


為什麼現在才拿給我...為什麼?為什麼!!潘其欽很想再追問,然而內心深處,卻已有些意識到答案了。只是自己似乎不想去承認。


劉邦奇想占為已有!!他知道,深深知道!


「我想,沈靜羽是想寫下Somewhere out there的歌詞,只是...」


只是,沒有力氣寫完就死了。林敏偉沒有說完,潘其欽卻也了解了意思。


因此,他只是垂下眼,抖著手,細細的看著這手歪歪斜斜,卻又令他刻骨的字跡。


Somewhere out there Beneath the pale moonlight Someone's thinking of me And loving me tonight

Somewhere out there Someone's saying a pray That we'll find one another ─


(就在那裡 在蒼白的月光下 今晚有一個人正想念著我 愛著我 就在那裡有個人正在祈禱著 我們都將會找到對方 ... )


「...他...文筆很好...可以自己寫給我的嘛...又何必抄歌詞...這不可能是...他的遺書啦...這應該是他大學時...寫來...練唱的...」潘其欽喃喃唸了幾次,已掩不下激動,終於失聲的哭了出來。


是嗎?或許吧!聽他這一說,林敏偉也不肯定劉邦奇的話,然而卻已下不了決心再去商榷真假。因為他知道,真相,對潘其欽來說,或許都不是很重要了。


「相信,比懷疑...更快樂!」林敏偉眼圈也紅了。


第廿八章


潘其欽不想跟他爭執,可是,嘴巴卻又不自覺得道:「我很想相信,只是...他並不信任我...所以...壓根都不認為我會陪在他身邊!」


「他離開...跟信不信任你沒有衝突...他只是不相信自己而已...」說罷,林敏偉像又想到什麼,忙一轉苦笑,自已抹抹淚道:「他比你脆弱,比你心灰。他不敢面對漸漸要離開你的事實,那日日等著死刑宣判,真的很痛苦。他也在熬日子啊!只是,他熬的是一個,明知道一切都是咎由自取的結果。那想起來真的很殘忍的...」


看來,他真的把日記全部看透了。連沈靜羽得病的事也有數。


潘其欽怔怔望著他,淚如雨下,卻還是咬牙搖頭。儘管,他知道,讓林敏偉說出這些話很殘忍,因為他得幫著那無形的情敵說話,所以每句話都如同兩刃刀,一刀劃著自己的心,一刀也劃著他的心。


明知他傻氣至此,潘其欽還是忍不住紅著眼反駁著:「愛...滋病...又不是馬上會死...有的人也活了好幾十年...」


「是啊,可是有的人卻走的很快,也走的...很醜...他或許是不想要自己...」


「醜!那又怎麼樣!!」潘其欽忽地暴怒的抓住林敏偉雙肩道:「你可知道,他最後死在哪裡?」


林敏偉抿緊嘴,瞪大眼望著他。


潘其欽沒等他「猜」出來,已大聲哭吼道:「他...跑到那...那...什麼山裡的一間破棚子裡...自殺...一個多月才被人發現...」


天啊!我要怎麼去忘啊!他死時,是怎麼樣的心情,怎麼樣的絕望,他...好像是絕食而死,什麼東西都不吃...這麼熬著幾天...死的...


那腐爛的屍體─我沒有資格被通知去認。因為我跟他毫無關係。但同時,也沒人敢通知我去看─所以,我就這麼被人瞞了整整一年,那渡日如年苦心熬煎的一年啊!


我的心...早就跟他一起腐爛!爛透了!


林敏偉呆呆的聽他哭完,張大嘴驚的說不出話...


或許,沈靜羽覺得自己永遠不會被發現吧!所以才走到那如此?世隔絕的地方,用這樣的方法棄世。


然而,人,畢竟不是水,不可能這麼蒸發掉。結果,破體殘骸,對在世的親人反而更傷害。


「你相信嗎?我跟他,在世上竟然毫無關係?」潘其欽疲累的坐倒床頭,輕輕將林敏偉拉過身前,抬眼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執著什麼...可是,我不想要覺得我和他沒有關係...我...很愛他的...很愛的...這輩子我沒這麼愛過一個人...可是...我卻和他沒有關係...我不要這樣...我不要...我想要和他永遠有關係,我想要有人想到他...就想到我...想到我...就想到他...永遠一起...」


他的容顏,總是宛然在目,那破損的聲音,亦繞耳不絕,室邇人遐,根本不可能說忘就忘。我甚至永遠記得,那時,我們兩人都被來日將盡的壓力緊緊的綁縛,夜垂人寐中,還會莫名其妙哭起來...我們應該要共生共死的...


「你要關係...我給你啊!」林敏偉聽他大剌剌的對沈靜羽告白,整個人幾乎要脫力,但仍忍不住虛弱道:「我可以給你...我...去想辦法給你...」


「我不要...我只要他給我...」潘其欽聽到他的話,卻只茫然的搖了搖頭...緊緊抱住他的腰,將整張臉埋入了他肚子裡。


低沈的哭聲,壓抑的在腹部顫動,林敏偉卻被他這句話戳的心碎遍地,若非緊緊咬著牙,否則真會嚎啕大哭。


那個男人從他生命消失的太急促,急促到他來不及反應。他的慾望,他的感情,他的一切,只能隨著那個男人瞬然消失,隨之靜默。


這是林敏偉第一次感受到,當失去了生命中很最重要的人時,那幾乎可以粉碎靈魂的壓力。


「欽...」


「別叫我...欽...叫我Dennis...」潘其欽抱著他的腰,側著臉,靠著,眼睛,好痛好酸,好朦朧,淚卻還是不停的流...完全無法控制...


欽...對了,那個男人都這麼叫他的。林敏偉垂下眼神,屈服了他的要求。


「DENNIS,我們...去...看看他吧?」


「看...他?」


「嗯,那個...沈靜羽...」


只是聽到名字,潘其欽的心還是狠狠的抽了一下,不行,還不行...他輕輕的搖著頭,淚如泉湧。


「那麼,你...放開我吧...」林敏偉虛弱道:「在你心裡,我...替代不了他的...無法在你身邊了,因為,再這麼下去,我也會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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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前,林敏偉遞出辭呈。TOM幾乎是火速的召來潘其欽。


「別跟我說,他辭職和你有關...」TOM夾弄著辭呈,皺著眉,鬆靠椅上。


「...或許有關吧...」潘其欽雙眼無神的坐在沙發上,低聲說著。


「你們有磨擦嗎?都不是小孩子了,怎麼會讓私事影響到公事?」TOM第一次對潘其欽洩露不滿:「ANDY拿到辭呈時快急瘋了,最近研發缺人,很多案子就轉給阿偉來修繕了,他起碼半年動不得!」


「他有說是什麼原因嗎?可...不可以請ANDY暫不准他辭?」


「他說他家人幫他申請保留學位的時間到了!他非回去不可,你說,可以不准辭嗎?」TOM將辭呈擺向前:「當時他轉到研發,也沒想要他簽合約,誰知道他會突然來這套?」


保留學位的時間到了也許是真的,但,潘其欽卻更相信他是想離開這裡,離開台灣,離開自己。可難道就為了昨天的事情這麼決絕?


「你要不要出面處理一下?」TOM深吸口氣:「我知道,動用到你的力量,對你和他都很抱歉,可是一來,研發目前真的少不了他,二來,因為私人爭執而情緒他的辭職實在不好,三來,我希望你們也溝通一下,怎麼才短短一個月,就鬧成這樣?」


潘其欽把辭呈拿上手,翻看著,好半晌才無力道:「我...今天...和他談談...」


「DENNIS...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怎麼了...」TOM站起身,走向他,輕拍他肩頭,緩嘆一聲:「也明白感情無法勉強,可是...禮物...上帝不會給第二次,你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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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起床,發覺自己睡在床,蓋著被,林敏偉卻窩到沙發上。有一剎那間,幾乎要忘了發生了什麼事,直看到手邊的「遺書」和飾品,才想了起來。


看來,昨夜自己已完全失控,儘管腦中完全沒印象說了什麼話或做了什麼事,卻可以清清楚楚憶起那泉湧的淚水和幾乎窒息的痛苦。


叫起林敏偉,但見他滿臉疲累的朝自己傻傻一笑,隨即整飾自己。


直到兩人走出門,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低盪的氣氛一直延續到公司。


結果,下班前,現在,來自林敏偉無聲的抗議終於浮出水面。


他,遞出了辭呈。在沒有和自己商量過的情況下,決定。


第廿九章


「DENNIS...你...回來啦...」平常都是自己比較早到家,一看到潘其欽坐廳裡,林敏偉有些錯愕。


「嗯,今天推掉了些應酬...」


「哦...那...你吃飽了嗎?」


潘其欽溫和瞧他一眼,淡淡笑道:「除了吃飯,你沒有什麼事要跟我商量嗎?」


林敏偉垂下眼神,知道他指的是今早遞「辭呈」的事,登時默不吭聲。看他這樣,潘其欽不由得嘆一口氣:「如果你是因為我們之間的問題要離職...那大可不必...我以後...不去找你就是了。」


林敏偉抬起眼瞧他好半晌,潘其欽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正想開口問,他已語帶失落:「一直以來...都是我去業務部找你...你...從也沒來找過我...」


潘其欽一怔,有些失笑,不禁朝他招招手:「過來...讓我抱抱你...好不好?」用這招對付他往往屢試不爽,誰料這會兒,林敏偉動也沒動,只搖搖頭,低聲道:「...我...要收拾東西了...」


「你...今天就要搬回去?」潘其欽有些吃驚,忙站起身。


「...明天...我可以明天再走嗎?」


潘其欽疲累的翻翻眼,深吸口氣:「你明知道我的意思,何必回答的好像我在趕你!」


林敏偉瞧他一眼,沒說話,低著頭走進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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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週末,今夜卻不好睡。


以往他總是緊靠自己身邊睡,現下卻離著一人遠的背對著,潘其欽不禁有些煩躁,登時也側轉身,乾脆和他背靠背。可才翻身,床舖忽地一動,腰身被林敏偉抱住了。


潘其欽心一暖想轉回身,林敏偉卻將整個身子緊緊貼到他後背,讓他動也動不了:「...怎麼了?」


「不...習慣...」他把臉全埋向他背後,悶悶的說著。


「傻瓜...」不習慣,你還想要離開嗎?不習慣,你要不要留下來?潘其欽不再亂動,只反握他的手,可不知為什麼,盤旋在胸口的話卻說不出來...


「...最後一天...我還是想抱著你睡......」


聽他滿是鼻音的話,潘其欽有些心疼,登時奮力掙開他的擁抱,回過身,抱住了他:「靠進來...」


林敏偉將身子縮到他胸前,任他抱著自己,卻低抑道:「...DENNIS...我不能叫你阿欽嗎?」


一語雙關,潘其欽當然了解他的意思,只是昨夜,話說太多也說太傷,現在已不知怎麼去轉圜。不,嚴格講來,應該說,自己不想轉圜。因為那些都是藏在內心深處許久的事實。他不想對林敏偉撒謊。


「...DENNIS...證明了你和靜羽的關係,真的那麼...重要嗎?」


潘其欽沒有回答,只淡淡嘆了口氣,緩緩放開了他,平躺了身。在茫茫的望著漆黑的天花板好一會兒,終於道:「阿偉...你走吧...我想...我忘不了他的...也...無法給你幸福...」


話一落,氣氛忽然就靜的教人窒息,好似連彼此的呼吸都不見了。好半晌,才聽到林敏偉頓然哭了出來,可又強力要吞下聲般壓抑著,一雙手則緊緊掐住了潘其欽手臂,似想把悲傷全都發洩在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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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兩人都不提昨夜的話,只自然而然的吃著早餐,然後步回家,林敏偉就開始收拾起東西。


看他開始將衣服和用品一件件置入行李袋,潘其欽一陣心煩,焦躁道:「我們...先談一談好不好?」


「...為了公司...還是...我們...」


潘其欽很明白他想聽什麼,但考慮了一下,卻還是實說:「都...有。」


林敏偉沒有馬上回答,氣氛凝重了好半晌,才顫著聲:「...我不想談...」


潘其欽深吸口氣,冷下臉:「那我問你一句,復學修論文的事...是真的嗎?」


林敏偉楞楞站了一會兒,點了個頭。


「好,那...我不強求...TOM那邊我會跟他說...你慢慢收吧,我...出去買個東西,你...走了把門鎖起來就好了!」


聽著潘其欽拿了鑰匙─穿鞋子─關上門─砰!不是很大聲,卻莫名其妙震得林敏偉全身一顫,鼻微酸,淚水溢滿眼眶,一下子就滾落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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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物各各好,但同一份,上帝卻不會給第二次。如果說靜羽是禮物,林敏偉也算嗎?那麼,我是不是該留住他?可或許他注定只是這四年來,與我擦身而過的數位男人之一,是寂寞的填充物...


潘其欽騎著變速車,再次在防坡堤繞著、繞著,風,隨著他奮力的運作而急速掃過臉龐,吹亂了髮,卻吹不散深不見底的悲哀。


證明和靜羽的關係,真的那麼重要嗎?


重要,當然重要。只是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


愛,當然不用證明給別人看。但,他卻不要只有自己記住這份感情。他要每個人都幫忙記得,記得自己和靜羽有過關係,有過連繫,有過情誼,哪怕他躺在墳墓裡,也要別人明白,他曾是自己生命中的某某人,因為─


他真的很怕有一天,把他給忘了。


而他捨不得靜羽像泡沫一樣,莫名其妙被蒸發、被忘掉。好像沒有存在過。因此,他只能選擇用自己的生命去記住。


只是,四年了。已經四年了。靜羽。難道,用一輩子去記憶你的存在,就非得一個人過日子嗎?


每個闖入我心版的男人,你都要擠,都要趕,我到底該怎麼做才有自由啊...


我知道,也許當初我不是這樣極端的性情,你也不會走了─你總是像驚弓之鳥般待在我身邊,防著我碰你,防著我要你,因為你知道,我發起瘋來,真的會不顧一切。而我,明明知道你這麼緊張,卻還是不停洩露這瘋狂的心意。


是我逼你走上絕路的。我明白的。我深深明白。所以,你現在在報復我,是嗎?


教我連恨你,也恨得不乾不脆。


天色迅速轉黑,防坡堤旁的水銀燈盞盞明亮,潘其欽出了一身汗,那自出門就壓迫在胸口的窒息感總算稍加鬆心。


看看錶,晚上八點多了,看來林敏偉也差不多走了─不知怎麼,心口突然狠狠抽痛了一下,他忙深吸幾口氣,調好息才牽著車子步上回家的路。


天氣不冷,可是寧靜,卻讓屋子顯得份外涼意。或許因為才同居一個月,掃眼並不覺得房子少了什麼。正想暗自慶幸面對林敏偉的離開沒有想像中的痛苦時,他聽到房裡傳來聲響。


他,還沒走?!


意識到這點,潘其欽竟覺血脈奔騰翻湧。慌忙脫下鞋子,毫不考慮就衝進房裡。但見一個小行李妥妥當當的擺在床上,林敏偉則頭埋雙臂,抱膝蹲坐床下...


「阿偉...」潘其欽真不敢相信,看到他的身影,心頭會激動至此。可下意識的,馬上壓抑了這份莫名的雀躍,沈聲,「你...怎麼...還在?」


林敏偉沒回話,傳出了飲泣的聲音。潘其欽登時覺得剛那話好像期望他消失一樣,忙蹲到他身前,溫聲,「我不是在趕你...只是...你不是說今天要回去住?」


「...我...走...不出去...」林敏偉沒有抬頭,卻泣不成聲。


「那...就...別走了......」潘其欽忍不住衝口。


林敏偉還是沒抬頭,搖了搖又道:「可是...我想叫你阿欽...我不要叫你DENNIS...」


潘其欽明白他的意思,怔怔呆了好半天,輕輕吻了他頭:「你頭抬起來...我們...談談...」


就聽林敏偉深深擤了鼻,抬起頭,便見他一張臉漲得紅澄澄,橫七豎八滿是淚水,眼睛、鼻頭更是紅得可怕。


潘其欽登時覺得他實在可愛又難捨,忙轉身拿起衛生紙幫他擦了擦,硬擠出笑容:「喂,你這樣...會讓我很想上你咧!」


「啊?」


「啊什麼?你不明白啊?」潘其欽笑了笑,便湊了過去,親了親他嘴,接著想深吻,林敏偉卻將他推了開。


「我不要...」


「阿...偉...」潘其欽將臉埋入了他耳畔磨蹭著,下了決心般:「給...我時間...好不好...」


真的很怕他軟求,林敏偉反抓他的手,不知怎麼堅持決定。想走,本不是真心,不走,卻沒有信心善待彼此。想起那夜,他對靜羽的哭嚎和思念,如一把穿腸利劍,已刺得彼此滿身傷,實在沒有勇氣承受第二遍。


「我...要怎麼做...你才不會走?」潘其欽輕聲說著,手已不安份的滑入他衣領,愛撫起胸膛,吸吮著他的耳垂、頸項。


「DENNIS...不要這樣...」林敏偉虛弱的呻吟一聲,吃力閃躲,潘其欽卻抱得更緊實─同時將他拉坐床上,熱情得親吻起來。


林敏偉瞬然領悟,他不讓自己走的方法竟是做愛,不禁心一沉,咬牙推開他,怎知這一推,反而讓潘其欽順力將他壓倒床上,一手緊緊拑住他雙腕,一手隔著褲子熱力的愛撫他下身,似乎想用最短時間來怔服和占有他。


林敏偉扭動身軀,奮力的掙扎起來,這是第一次清清楚楚知道,自己不要這樣的愛慾狂潮,不要被他慣穿發洩,因為他的意識有影子,心裡有別人,而自己真的會妒嫉!


「DENNIS...我不要...我不要!」林敏偉激動的喊著,潘其欽心一震,停下手怔怔看了他一下,不知怎麼,血氣更是翻湧的厲害,那想占有他的慾望一下子就扯斷了理智。讓他更加積極的要脫去他的衣服。


「我...不要...做...我現在不要...跟你做...」他再度哽咽起來。


林敏偉的極力拒絕混著他滿面淚痕,形成一股莫名而巨大的吸引力,讓潘其欽整個人有些暈頭轉向,不禁陰下臉,粗暴的撕開林敏偉的襯衫,鈕釦登時四處飛散。


這下子林敏偉真是嚇呆了,和潘其欽相處時間不算長,可是,從也沒見過他對性愛表現這麼自私和粗暴...不,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他本來就是啊!


林敏偉心頭頓然驚覺,潘其欽表達對沈靜羽的愛慾一直就是這麼瘋狂而侵略的!想到這兒,他眼前不禁一黑─


難道,他又把我當成了沈靜羽?!


「DENNIS...放開我!我不是靜羽!你走開!走開!」林敏偉覺得現在被他擁抱簡直是種羞辱,便怒不可遏的叫起來,同時奮力的要把他推開。然而胸口突一陣劇痛,原來潘其欽竟狠命咬了好幾口,讓他痛得說不出話。


「你不要,我要!」潘其欽森然一吼,趁著林敏偉全心感受痛苦的空檔,快速翻轉他身子,匆匆解開他的褲子,手腳併用,奮力趴下─毫無潤滑就慣穿了他!


「啊!」一陣椎心的痛傳遍全身,幾乎要了林敏偉的命!潘其欽卻像被鬼神蒙了眼附了身,沒有半分憐惜開始動作起來。


殘酷的侵略如此狂猛,雙腕更被他緊鎖著幾要斷裂,劇痛陣陣攻心,林敏偉的臉白無血色,但覺腦中一片黏稠。他真的沒想到潘其欽會這麼毫不客氣的對待自己,竟是完全的蠻幹,完全的獸慾,好似生生只為發洩,讓他除了屈辱,什麼想法也沒有。


因震驚而呆滯,因刺痛而虛弱不堪,這令人窒息的幾分鐘,如世紀般漫長...最後,終於在不斷撞擊中,軟聲哭起來:「DEN...NIS...你...不能這樣...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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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章


「我...承認...我曾經...想用身體綁住你...」哽咽的聲音突然響起,潘其欽激盪體內的慾流登時洩得一乾二淨,馬上徹開彼此緊密的結合,半撐起身,瞪視著。


「啊...」急速的中止與抽離,讓林敏偉的心狠狠一提,又重重落下,整個人打起冷顫...然而內心的悲哀仍無聲的流動。


那是唯一能自你眼中補捉到的需要。再來,對於擁有你,我什麼自信也沒有了。多年來,我很容易了解自己拿手的是頁面下的外星文字,∞、臐B∮、≒。卻也深深明白,我永遠也不懂得掂量自己在你心裡的重量。


只知道我們就算再相處十年也比不上你們的一年,做愛千次也比不上你和他的一次。我已經連不甘心也稱不上了!所以和你上床,真的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


「我...知道...我很下賤...」


「阿偉!」他心一涼,坐起身:「你在胡說什麼!」


林敏偉臉埋入枕頭裡,全身忽然顫動起來。潘其欽倒抽口氣,陰霾的記憶浮上心頭:「是...我不對,你不要這樣想!阿偉!」搖了搖他雙肩,卻聽他忽然放聲大哭,從未有的憤擊床舖大叫:「你抱著我想起誰啊?我不用你這麼蠻幹嘛,我那麼下賤,你好好說一句話,我就乖乖的了!你幹麻要這樣啊!我又不會躲你,也不會不讓你上!你到底把我當誰啊!我是阿偉!林敏偉!」


潘其欽幾乎可以對天發誓,從也不曾認為他下賤,但又無法否認剛剛確實曾有一恍惚覺得自己抱了...沈靜羽。


他們都用悲憐的態度吸引自己,卻又排拒靠近。


「阿偉...」心頭頗俱歉意的想安撫,他卻忽然翻身坐起,涕淚交零,裸身衝到電腦前,七手八腳就要拆電線。潘其欽呆了呆,忙過去抱住他:「你幹什麼!」


「我要拆了電腦!」林敏偉使勁掙開,硬去扯電線,潘其欽被他的任性嚇一大跳,「你別發神經啊!」忙將他拉離,誰料他手沒放,反而把電腦排線一股腦扯了斷。隨即捧起主機,高高舉起─狠力的將它摔向牆角,就聽一聲巨響,整部主機被撞得變了形!零件更是四散飛射。


潘其欽登時呆若木雞,完全不知要怎麼看待眼前這件事。林敏偉則直盯著分屍解體的主機,咬著下唇,粗喘著氣,坐倒床上。


好半天,潘其欽才回過神,不可置信的望著他,「你...你...」本想說:你這什麼意思?但轉念一想,便明白他把電腦當成了沈靜羽的替身發作。只得將話吞了下來,悶聲不響得穿起衣服。接著,翻開他的小行李,拿了件T-恤,放在他膝上,調了好些氣才得以平靜:「阿偉...我想...我先去外面,你...冷靜一下...」


「你...不能...在...狠操我的時侯...心裡...想得是別人...那...對我...真的很不...公平...」


潘其欽肩頭一緊,抬眼望著他。


林敏偉轉開焦距,木無表情:「DENNIS...你...愛過...我嗎?」暗沉的聲音膽怯的輕溢齒縫。


「...等你冷靜點...我們再...談...」潘其欽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答不出口,轉身就步出房間─接著,門,砰一聲巨響,就被鎖了起來,他嚇一跳,還沒意識過來,裡頭就傳來更激烈的聲響,敢情林敏偉竟四處摔起東西!


潘其欽逼自己保持冷靜,朝沙發坐了下來,雙手緊緊交握,想像他到底摔了什麼─書、水杯、電腦螢幕...直到一陣驚人的玻璃碎裂聲響起,一顆心登時吊了起來,忙不迭衝到門口拍著:「阿偉!你摔什麼啊?鏡子嗎?有沒有受傷啊!阿偉!你開門!」


摔書的聲音又響起來,潘其欽的心才又落下。真的很驚愕他會發那麼大脾氣,但不可諱言又難掩一股怪異的平靜。


也許是內疚剛剛自己的肆意占有,跟強姦沒兩樣,所以讓他發洩,也許是難得看他發脾氣,讓他好好發?也許...總之,不管如何,現在,腦海中,他和沈靜羽一點也重疊不起來...


第一,靜羽脆弱,卻不像你那麼愛哭!


第二,靜羽痴迷,可一說要分開馬上頭也不回,不會賴著不走!


第三,靜羽不會一下子乖乖的,一下子大吼大叫!


第四,靜羽不會亂摔東西!!


靜羽沒有近視,也沒你高,然後,除了大學時代是他照顧我,後來在一起,都嘛我在問他,吃了沒?喝了沒?今天怎麼樣了?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靜羽,已經死了,不會再回來了...因此,我們早就...


潘其欽彎下身,以掌覆臉,心,抽痛難當,嘴卻說出了四年來一直不敢吐露的五個字:沒有關係了。


第卅一章


女郎約卅來歲,濃裝艷抹,秀麗絕倫,穿著一身雅緻合身的套裝,黑長髮流潟肩頭,散發著一股成熟的韻味,自信而不俗,潘其欽感覺不出她和林敏偉有任何血源關係,可是那如出一徹的謙恭笑容,讓人知道他們該是同一家庭背景。


女郎自我介紹叫林巧楠,是阿偉口中,前些日子特別回台灣省親的三姐。下午時分,林敏偉在收拾行李要走前,打了電話給這位姐姐,請她來接,沒料到等人來時,卻形成如此尷尬的局面。


潘其欽不了解她到底知不知道弟弟和男人同居,因此,延請她進門,心裡有些緊張。最要不得的是拍了林敏偉幾次門,他竟然坳起脾氣,應也不應。


「林小姐,不好意思...可能...阿偉睡了吧...」潘其欽歉然一笑,實在編不出什麼話來解釋。


林巧楠猶疑一笑:「他真的在裡頭嗎?阿偉睡眠很淺,拍那麼久的門,他一下就會醒的!」


「...嗯...我確定...他在裡頭...」


林巧楠聳聳肩,不疑有他,換了個姿勢,邊打量著屋子邊道:「真不好意思...我這弟弟是懶過頭了,自己有房子不住,竟為了省車資搬到你這來,這段日子實在麻煩你了...嗯...那我等一會兒好了,若他再沒醒,我就先走...」


潘其欽不敢亂答腔,只點點頭:「別這麼說,阿偉很懂事...」


「懂事?」杏眼一睜,她嫣然一笑,有些無法置信:「第一次有人說他懂事!真好!看來回台灣這兩三年,他變很多呢!」


「他以前不是這樣嗎?」


「以前啊...其實...我們家裡的人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學習能力是很強...但...」林巧楠用眼神詢問潘其欽,試圖了解他對弟弟到底清楚幾分,而自己到底要跟他說幾分。


「嗯...我知道,聽說他入學測試,IQ高達179,廿四歲以前已經拿了雙料碩士學位...」潘其欽欠了欠身,企圖用著閒話家常的神態掩飾和他的關係匪淺。


沒想到林巧楠眨了眨眼:「雙料碩士?他這麼跟你說的嗎?」


「不...是嗎?」有些驚疑。


「好吧,也算吧!反正一定有數學,他對巴拿赫代數、什麼維納-霍普夫方程特別有興趣...」林巧楠笑了笑:「只是好像不只是碩士就對了,他啊,總是掛著一句名言:幹什麼要把事情切割成一項項?物理、數學、地質、經濟...其實都相交關聯...所以啊,老實說我們也不清楚,反正他想讀什麼,那些教授對他都開放,不過現在這些都不是重點了,美國那邊...」


潘其欽真不知要用什麼心情來解釋現在的錯愕。感覺上,林敏偉的學識好像不止「兩個碩士」這麼簡單,那...他到底有什麼大來頭啊!!


「姐!」林敏偉突然出現房門,一臉驚白。登時打斷了姐姐和潘其欽的思慮。


然而,一臉驚恐的並不止他,林巧楠在看到他上身赤裸,紅印滿胸且雙眼腫脹時,整個人都傻了。可再來,輪到潘其欽目瞪口呆,因為林巧楠開始用著法語和林敏偉對話起來。


潘其欽半個字也聽不懂,可是看兩個人比比劃劃及頗些爭執的表情,大概明白她姐姐不斷詢問他身上的紅印還有五官憔悴是怎麼回事,林敏偉咬了咬唇,無意識瞧了他一眼,才滿是無奈的說著話。最後,林巧楠把一雙美目直盯潘其欽,接著口成O字型好幾秒,才平息這場爭執。


潘其欽可沒料到他會利用那十來分的火星對話把兩人間的事和盤托出,不禁有些面紅耳斥。


「...DENNIS...對不起,我先幫你介紹...她是我三姐,一直住法國...嗯...所以剛剛我們才用法語說話...」林敏偉似乎一點也不覺得坦白兩人的感情有什麼好奇怪,只轉向林巧楠:「姐,他姓潘,潘其欽,你可以叫他DENNIS...」


三個人呈現出一種怪異的沉默,好半晌,林敏偉才畏縮的看著潘其欽:「DENNIS...關於...我姐剛說的...學...歷的事...對不起...我...有點...撒謊...我正式領到的碩士學位不止兩個...博士學位也有...我十七歲就跟著普拿茲教授...所以學位不像台灣用兩年的時間去取得的,因此不用花那麼多時間...再加上我那時的論文概括了幾項範疇...所以才...我...不是有意要騙你的...」


潘其欽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剛從四個月的沉睡中清醒一般,對於林敏偉的形象竟感到模模糊糊。再抬眼看他胸膛起伏劇烈,慌得臉色都蒼白起來,心裡五味雜陳。


對於人生,學識也許不是真的那麼重要,亦明白林敏偉當時會「撒謊」,可能怕公司以「大材小用」為由,略而不用,才客氣得寫下三料學歷。可是,他真的無法想像把這麼個天資聰穎的男人留在身邊,是不是很適當。也許,他該去追求更顛峰的未來,而不是在這裡,為了要在某「凡夫俗子」心裡占一個位置,爭執不休?


我想,我們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啊!


「DEN...NIS...」林敏偉似乎自他臉上瞧出什麼端倪,一雙眼幾乎要啜下淚,便不管姐姐在場,緩緩走到他身前:「你...不會...為了這個...不要我吧?」


望著林巧楠失措的面容,還是提醒著林敏偉:「阿偉...你姐姐在場...」但不知是不是整個狀況太錯愕,心裡卻有種豁出去的感覺,完全沒有過去那種遮遮掩掩的心情。


「你...說要我給你時間...我想通了...好啊...我給你...看你要多久都沒關係...你...不要找藉口後悔哦...還有...那...個...剛剛摔很多東西...我會賠你的...」


「傻瓜!」不知為什麼,潘其欽看他小心翼翼的說話,心裡說不出的憐愛,轉身就走到房裡...


「DENNIS!」林敏偉被突然拋下,整個人都僵住了。幸好,很快就走了出來,手裡還拿了件T-恤遞給他:「先穿起來...滿胸印子,不好看...」


林敏偉二話不說,趕緊穿上衣服。一雙眼則時不時的望向潘其欽。完全把姐姐當空氣。瞧他這樣,潘其欽忽然又了解,林巧楠何以會說那句「第一次有人說他懂事」。看來,他只有在自己面前會「懂事」。


「呃...林小姐...我...和令弟...」潘其欽有點不知怎麼處理林巧楠的呆滯。


「...阿偉...你...」她瞧一眼潘其欽忽然又用著法語嘰哩咕嚕說起話來,神情相當激動。


等了十來分,兩個人終於停住口,林敏偉皺著眉坐到沙發上,不再理她。林巧楠則抬眼望向潘其欽:「潘...嗯...DENNIS,基本上...我對...你們交往是不會有什麼意見,只希望他目前能抽個時間跟我回加拿大一趟,他實在有太多事沒處理!最重要的,他啟蒙的普拿茲教授好不容易幫他推薦到...」


「姐!我說了不回去!」林敏偉大聲吼著。


林巧楠斂起秀眉,走到他身前溫聲:「阿偉,別鬧意氣!既然你都說你們之間存在問題,何不乾脆分開一段時間,好好想清楚?」


連這個都說啦?潘其欽整個突然有些暈眩。


「我說了不回去!我在台灣有工作啊!」


「就算你不想去,也得親自跟普拿茲教授說吧?人家美國國防部邀請函都寄好幾次了,怎麼也去回一下啊!」


「我不想啊,你知道我就是沒法拒絕教授啊!過一陣再說啦!」


「阿偉,你姐姐...說得對,我們...還是先分開好了...」潘其欽的聲音忽然切入對話。


林敏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轉著僵硬的脖子,望著他,雙眼中流露的訊息與其說難受不如說受傷,不,或許說恨意更貼切些。


對,說要離開是我,反悔離開也是我─可是,我也只說了一次啊!在面對你為靜羽哭嚎思念時,難道連任性一下也不行?為什麼你總像無時不刻抓著機會趕走我?林敏偉紅絲滿佈的雙眸溢滿了水,咬牙切齒瞪視著,好似告訴他─「有膽,你再說一次看看?」


氣紛靜了半分,潘其欽並沒有再次堅持,可是那沉靜如水雙眸讓林敏偉感到有些恐怖─彷彿他心中又要下什麼決定似的。


不能再給他機會開這種口了!不能了!林敏偉忙轉向姐姐:「姐...你...先走...」


現在,林巧楠終於知道,今天,弟弟之所以會叫自己來接,恐怕是因為小兩口吵起架,一時賭氣打得電話,換句話說,根本不是他真想搬回去。


「我知道了...好啦,你們好好談一談...」像是對潘其欽說又像對自己說,林巧楠才轉向林敏偉:「阿偉,我在樓下等你,若半小時你沒下來,我再回去,好不好?」


林敏偉應也沒應,林巧楠終於淡淡嘆一口氣,轉身走了出去。


待倩影消失客廳,林敏偉的神情登時軟了百分,急匆匆的就蹲到潘其欽身邊:「DEN...NIS...我...不是有意要騙公司的,真的...而且...我會叫姐姐來接我...是因為...那時...我真的很...生氣...可是,我不是真想走的...你還要我給你時間的嘛!你剛剛自己說的啊!」


「...阿偉...我沒自信...」潘其欽並不看他,只雙目呆滯,屈著身,雙手交握於膝。


沒自信能好好待我嗎?沒自信給我幸福嗎?那...剛剛又何必要對我說給你時間?你對我到底是什麼意思啊?為什麼一下要,下又不要?一個月以來,我們都好好的啊!怎麼就一封遺書,一些遺物,就把我們搞成這樣呢?


如果我再沈得住氣一點...不說要離開...也許...你也不會一直咬著不放吧?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真的好不甘心啊!林敏偉IQ179的腦袋怎麼想也想不透事情如何會演變得這個地步。一切不過兩天不到的事啊!!


他緊緊抓住潘其欽交握的手,一張臉急的有些青白,連要說什麼企求的話都拿不定主意,全心只希望他會說出什麼好聽的話─


「阿偉...我們還是...分手吧!」潘其欽垂下眼神,兩頰咬得實緊。


分手了。這樣,算分手了吧?有生以來第一次用這麼糟糕的方式和人分手。


那蒼白的面孔,連眼淚也不會掉了,身軀像行屍走肉,僵硬的站起來,搖晃晃的走進房,再搖晃晃的走出去。不,其實,根本沒看到他是怎麼走出去的,潘其欽只是想像而已,因為,待意識清醒時,眼前都已經漆黑一遍。


他緩媛站起身,開啟客廳的燈,放空了心,走進臥房,掃眼望著滿地書藉、雜物、玻璃碎片,心情煩亂不堪。但還是挽起袖,開始默默的收拾起來...


第卅二章


假日。他讓自己睡到下午時分。昨天,收拾到凌晨近五點,整個人腰酸背痛。一睜開眼,卻又覺得好像沒什麼睡。感覺上,昨天的一切如此清晰,根本像五分鐘前才發生一樣。


左側床畔空盪盪,讓他的心情有點惡劣。習慣,真的是件很恐怖的事。一旦養成了,原來乾脆利落的性格,都莫名其妙會變得拖泥帶水。


就像現在,此刻,都不知道為什麼竟有點後悔跟他分手。


後悔...是後悔嗎?或許,只是一時不適應啊...


一陣鳥鳴∼


回來了嗎?聽到電鈴聲響,潘其欽大大吐口氣,雙肩緊縮起來。突然,他感到混身不對勁,自己在幹什麼啊!竟然滿心的期望著他?


嗨!你真的想清楚了嗎?你確定真的在乎他嗎?人的心都只有一顆哦!一傷再傷,會死人的!


是,是在乎他的。潘其欽可以確定了。或許比不上對靜羽的感情...


潘其欽站起身,心中暗下決定,他這一回來,或許...真的可以再試試...反正...靜羽,永遠也回不來了。現下又何必讓活著的人背負痛苦,即便,真的想念他,也不要在他面前表現出來吧!


手握門把,潘其欽深深呼吸著...


不對,不對,他有鑰匙!他有鑰匙啊!


潘其欽意識到這一點,忙不迭的開啟門,卻是一個穿著警察制服的年輕人。


「你好,我們是xx分局,第四小隊,隊員余朝律,請問,你是潘其欽,潘先生嗎?」警察攤開證件給潘其欽。


也許你也會奢望這樣的「關係」,然而,你無法避免形成一種「關係」時,它該付出的代價。


「嗯...」潘其欽心裡有種很強烈的不安,卻沒有什麼理由讓他否認。


「你認識林敏偉嗎?」警員自口袋拿出一本小行事歷,翻了翻,反轉給他看道:「他這裡寫著,緊急聯絡人─潘其欽,請問,你是他親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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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其欽覺得自己的呼吸更加困難了。


當個「關係」人,真的比較好嗎?或許,當愛人死去,不通知來認屍,並不悲哀的。


不知怎麼,潘其欽忽然想起林敏偉曾經不斷在耳邊強調的話和勸解。那時,真的沒有一個字把它聽進去。


對他來說,沒能第一個時間看到沈靜羽離開,那是一生中最深的傷,最沈的痛,無論如何也無法圓滿的。


「世上本來就沒有圓滿的事...」林敏偉也曾說了這句話─而現在,怎麼自己會希望,跟他一點也不要有「關係」!


「如果你真想要─關係─我給你嘛!」那天,林敏偉氣的幾乎要哭出來,激動的說著。


「先生,你是潘其欽先生嗎?你是林敏偉先生的親人嗎?」警員看他不回答,只好再確認一次。


「...是...」


「那...真是很對不起...我們一直打他留在行事歷上,你的室內電話和行動,可是,一直沒人接,是這樣的,林敏偉先生昨天夜裡...」警員朝他點了兩下頭,口唇掀動著...


昨天,昨天他才剛自我家門口走出去。


我向他提出分手了。做了一次愛後,分手了。他月底要離職,要回去完成學業。也說,他承受不了我懷念前任男友的事所以走了。雖然,他後悔了,可是...我還是希望他走...因為我連愛他也說不出口。


我很怕,很怕說出我愛他之後,靜羽就真的被我忘了。我不要他取代了靜羽,這樣,對靜羽和我都太殘忍了,太殘忍了。那些關於我們兩個人的記憶,那些屬於我們相愛的時間,是那麼得短暫,若再把它忘了,就沒有天理了...


雖然,我覺得,自已...也愛他,那個IQ179卻總是被我這凡夫俗子氣得哭哭啼啼的男人,林敏偉。


這一切,就是昨天的事而已。


「潘先生...你還好吧?」


「你臉色好難看...潘先生...」


警員看著潘其欽有些神思恍惚,搖搖欲墜,冷汗則像狂泉般冒了出來。忙扶住了他。


「你相信我,我不會比你早死,如果可以,我會讓你先死。」


嗯,還記得,他曾在某個夜裡,對自己這麼說過...


潘其欽終於覺得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暈過去了。


尾聲
林敏偉蒼白的臉正伏在枕上,隱隱的傷痕躺在他額前和雙頰。


「你這...傢伙......」潘其欽坐在床邊,輕輕伸出手,撫著他稍顯雜亂的頭髮和些許泛青的臉,想起兩天前,昏朦中那警員慢條斯理的聲音...


「酒...醉...搶劫?」


「嗯,昨天...嗯...該算是凌晨吧,他在防坡堤醉酒遊盪,被幾個混混拖到工地裡洗劫,可能也有反抗,所以受了點傷...」


「那...他現在...人...」


「我們打了一早上電話找不到潘先生,中午換班,我乾脆繞過來通知,他還攤在警局,宿醉還沒退...意識倒還算清楚...」


「有...受傷嗎?沒...送醫院嗎?」潘其欽萬分明白現在自己的樣子必定超級狼狽,說起話來還有點不流利。可是沒有多問兩句,實在無法肯定現在是不是作夢。


「有,有些傷,可是不讓我們送醫院...」說著,余警員皺了皺眉,一臉無奈:「而且一直吵著要我們打電話給"緊急聯絡人"...就潘先生你啊,然後我們電話打不通,跟他要其它人的電話,他不說就算了,還一直發酒瘋...」


「發...酒瘋...?」你們確定說的人是他吧?


「就是攀著我們一直發誓他和潘先生你...是真的有關係的,不是他編的,我們同事只好安撫他說...通知誰來警局都沒關係,不一定要直系血親,就算是朋友也可以...反正就醉言醉語的...」


知道他人沒事,潘其欽將頭仰放座背,心卻仍急跳著。十分鐘前,自己簡直生生做了場生離死別的演習。接下來,這位余警員廿分鐘的路程,嘴巴都沒停過,從防坡堤飆車少年的猖狂、到埋怨每天有處理不完的工作量,好像全世界的麻煩都落到了他頭上。


「那麼早竟然在公園內遊盪,那些小混混只是打了他一頓,搶走了錢,週末夜,那裡很多飆車族,還好沒被砍死...」人到了警局,其它警員接著嘀嘀咕咕...


林敏偉動了動,眼皮終於睜開...


「阿偉...」潘其欽趕緊矮下身子,和他四目相對。


「DEN...NIS...你來多久了?」他翻過身,勉力想坐起。


「好一會兒了,你別動,醫生不是要你躺平嗎?」


「不太暈了...應該好了吧!若真是腦震盪症狀也差不多該出來了...」待焦距整個集中到潘其欽臉上,便乾啞一笑:「DENNIS...醫生有沒有說什麼時侯可以出院啊?」


「若確定沒有腦震盪,明天早上就可以出院了...」


「哦...」他轉看四週:「姐咧?」


「她去買晚餐給你!」


四下無人,林敏偉輕輕一笑,抓起潘其欽置於身畔的手,滿足的玩弄起來...拍一拍、握一握...指節交錯...掌心貼合...


其實,林敏偉真感謝那天搶劫自己的小混混。雖然當時幾乎覺得自己要死了,可是,若不是這件事,潘其欽也不會被警察找來...


真好!不是我去求他,也就不算我糾纏不清囉!而且依照人性定律,我現在身體不舒服,他絕對不敢要冒冒然又提什麼分不分手了!起碼,會等我康復...當然,我沒那麼容易康復...如果一意識他又要提...我就裝頭痛...看他敢不敢提!!


「手有什麼好玩的,笑成這樣!」潘其欽屈指一敲他腦袋,嘴巴說得不耐,心裡卻從未有的鬆心。


林敏偉再度抓起他的手玩起來。潘其欽卻順勢伸長了,輕輕撫著他的臉。撥撥他的瀏海,眼波溫柔得在額與唇間轉悠,就是沒和他四目相對,可是,他眼神透出的感情不一樣,卻明顯得叫人驚愕。


是一種從未有的深刻關懷與憐愛,讓人不由得相信他不會離開的光茫。意識到這點,林敏偉竟覺得有點緊張,心口急遽得蹦蹦跳著,「阿...欽...」像作賊似的,用一句話冒險試探...


不知是沒有聽到還是如何,潘其欽沒有像往常一樣糾正,只屈身輕輕吻了他...


林敏偉不敢相信,兩人肌膚相親也數百次了,現在,被他的淺淺一吻,竟比過去任一回床戲還興奮,不止雙頰泛紅,甚至有股想哭的衝動。


幹麻臉紅啊!你這樣搞得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潘其欽撓撓頭,坐直身,兩人間的氣氛突然有點彆扭,卻又有些溫熱,彼此的情慾,在空氣中不合時誼的燃昇起來了,他趕忙做作的抬腕看錶,站起身:「咳...我差不多要回去了...明天下班再來看你...」


林敏偉拉起被把整個臉蓋住。手則伸出來朝他擺了擺,含糊的聲音自被裡傳出來:「...掰掰...」


「掰掰...」青脆的皮革敲地聲走遠,林敏偉還是沒摘下被子─


他不敢相信,真的不敢相信,他第一次覺得和潘其欽之間好貼近,雖然只是一個吻,感覺卻比過去的交合還緊密,好像隔在兩人間的那一堵牆不見了。那一堵名之為沈靜羽的牆。


所以他興奮的亂七八糟,而且,又哭了。


@@@@@@@@@@@@@@@@@@@@@@@@@@@@@@


車子越駛往住處,林敏偉的臉就越青白。


怎麼不是要把我送回他家嗎?怎麼卻來到我家了?



終於在大廈門前停止。


林敏偉垂著眼神,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裝頭痛,轉念一想,又覺得就算裝頭痛好像也無法讓他決定把自己送回他家...


難不成要賴坐在車上...


「阿偉...這個...我想問你,要怎麼處理...」潘其欽突然彎過身,自後車座抱來一個廿立方公分的小紙箱,端端正正的置在林敏偉膝上。


「...這什麼?」箱子,打斷了林敏偉正煩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思緒,使他毫不考慮的將它打了開。


裡頭,有兩本書,七八卷錄音帶,一個馬克杯,一個很精緻且若沒記錯,是擺在潘其欽電腦旁的小座鐘,還有一本小相薄,兩件乳黃襯衫,林敏偉甚至認出其中一件還是自己掉包的...最重要的,還有兩個小夾鏈帶,裡頭正裝著沈靜羽的戒指和耳針,及那封「遺書」。


林敏偉這下明白了,這一箱都是沈靜羽的東西。而潘其欽竟然要問自己怎麼處理!!


天!他是什麼意思?他...真想把沈靜羽完全趕出他家門?他的世界?


「阿欽...你...要處理它們?」林敏偉不敢相信潘其欽會這麼做。


潘其欽沒有回答他,尤其,當箱子一打開,他就趴在方向盤上了。


果然。他在勉強自己。林敏偉清楚,或許,他可以不再去執著和沈靜羽那永遠也沒有辦法認證的「關係」,也可以下決心和自己建立新的「關係」,卻不代表,能將沈靜羽隔離在他人生記憶之外。


說來,是你太不了解我了。對我來說,愛,不需那麼專占。少了這些東西,並不能代表你的心只屬於我的,不是嗎?


林敏偉側頭想了想,忽然將那裝有沈靜羽戒指的夾鏈袋拿出來,把戒指置於掌心,那質感高雅,閃亮的銀白,正明晃晃著,戒指內還刻著-給靜羽.1996.12.12.欽 。


12月12日,是沈靜羽的生日,那時沒仔細瞧,看來,這枚戒指是他送給沈靜羽的生日禮物。


難怪那時,他看到戒指整個人就崩潰了。


右手,突然被林敏偉拉走。潘其欽不得不坐起身,用著紅絲滿佈的眸子望著他。


「阿欽...你有沒有聽過一個故事啊!」


現在...你要跟我說故事?


「有一個媽媽生了八個小孩,生活很清苦,有個記者就專訪她啊!想問她如何教養八個孩子...」


阿偉...我現在...有點分神呢?


「當了解了這位媽媽辛苦的生活後,記者又問了最後一個問題─媽媽,人,只有一顆心,所以我想問你,你最疼哪個孩子啊?─阿欽,你知道那個媽媽怎麼回答嗎?」


潘其欽無意識的搖搖頭,根本沒有心情猜測。


林敏偉卻自顧的開心道:「那個媽媽說,雖然,我只有一顆心,但我給八個孩子卻都是全部的愛。」


不知怎麼,潘其欽突然感到林敏偉似乎在暗示著什麼。只是心情真是亂,一時半刻也想不明。


林敏偉也不賣關子,直將潘其欽的右手拉到身前,將「沈靜羽」的戒指緩緩套入他無名指中:「只要你給全部的愛,我想,一顆心,可以裝兩個人。」


潘其欽呆呆的望著發顫的右手無名指上,閃亮亮的銀戒。一顆心熱浪滾滾,腦海也糊作一片,眼眶則再也鎖不住淚,輕輕滑了下來。


是的,是全部的。兩個人都是全部的。靜羽,我貪心了。是嗎?


潘其欽緩緩欺過身,緊緊的把林敏偉抱住。許久,許久,才聽他哽咽道:「去拿衣服,我們回家...」


林敏偉為潘其欽的要求動容,他的心卜卜跳著,高興的有點不知怎麼辦─


「阿...欽...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啊...」有些事,乘勝追擊是必要的...


「...我也不知道...」潘其欽將整張臉埋向他肩頸,「我只是覺得,我...滿愛你的...」


林敏偉任他緊緊抱著,對於這個「我也不知道」的關係,一點也沒有難受的感覺。


@@@@@@@@@@@@@@@@@@@@@@@@@@@@@@@@


靜羽,我這樣決定,你一定覺得我很狠心吧!你得聽我解釋啊!我愛你,真的,我不想忘了你,可是,看著這些東西,我的精神都很難不混亂。


尤其是那封「遺書」。


總會讓我想起你怎麼樣的離開我,怎麼樣的棄我於不顧,怎麼樣的躺在深山野嶺,怎麼樣的挨餓受凍,怎麼樣的...和我斷了關係。


你覺得,我真的恨邦奇嗎?是,我恨,我恨他沒有通知我去送你,然而,在某個意識下,我卻又感激他沒有通知我。讓我腦中的你永遠完整。讓我們的結束停留在你離去的那一個夜晚,而不是白幡飄盪的靈堂。


你總是無所不在,所以我想,你也明白,對我來說,阿偉,是個奇特的存在。


四年來,我走過很多份感情,總是匆匆開始,匆匆結束,唯有他,輕輕鬆鬆就攪動起我和你的記憶,


我本來不明白為什麼,一直到警方通知我他出事時才知道,原來,對於他,我早放了感情。一個比你晚,卻占了我整顆心的感情。


所以,我真的很緊張,總怕他把你擠出了我的心門,這樣,對你我來說,都太可怕了!因此我想盡辦法和他保持距離,誰料,反而莫名其妙的加深了印象。


我好慌。每一夜,和他作愛,我都好慌。因為,他的影像越來越清晰,而你,存在我手心裡的模樣則越來越模糊。


他以為,我不讓他叫「阿欽」,是怕把他叫成了你。然而,他錯了。我是怕,當他喚我「阿欽」時,我腦海中的你慢慢被他取代了。


他以為,我執著並證明和你的關係是因為囚困回憶,他又錯了。其實,兩個人想保有「關係」,得有一件事成立,那就是,同時存在。唯有同時存在,這個「關係」才能長久,才能永恆。換句話,只要失去了其中一方,這個「關係」便名存實亡,流於記憶。


靜羽,我說了那麼多,你懂了嗎?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的意思是,我們的關係,早在四年前,因為你的不存在,崩塌了。


即便現在守著你的東西,守著你的記憶,卻根本無法改變你已不存在的事實。


所以,靜羽,我得把你的一切移出我的眼界,否則,我會永遠這麼恨你。恨你輕而易舉的離我而去。
聽說,每對夫妻...或說愛侶,彼此在心裡,或多或少都會擁有對方不知的秘密。


潘其欽的秘密是,電腦上,雖然沒有了那關於沈靜羽的日記,可是,他仍然時不時的寫著,只差,它的檔案夾叫「垃圾桶」。因為,每一封,他一寫完,都將它移往這個地方,藉此,捎給沈靜羽消息。


而林敏偉的秘密,則是把遺書折成了一個小長條,然後在上面弄了個小小壓花,將它護貝成了書簽─置放在一本叫「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書裡。


最後,千萬別問我,那箱東西送到哪裡去了...好啦,好啦,我說......它,寄到一個從沒有說明白,卻默默守著靜羽靈魂的男人家裡。


我想,他對阿欽也變成了─恨,又不恨。


恨阿欽的殘忍,讓他再度陷入無邊的思念地獄,卻也感謝阿欽,讓他分享回憶。


我不知道這樣做到底好不好,這不是我的腦袋可以解出來的題目。然而,在某種意識來說,或許,他也該想想那層「關係」了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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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阿欽來說沈靜羽在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不過阿偉對阿欽說心雖然只有一顆
但是可以愛兩個人
這時我的心中覺得這就是他們的圓滿結局了
http://cplark777.pixnet.net/blog
這個是我的好康部落格,只有好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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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心要住著兩個人~的確是很困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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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真的很不坦白呀!
怕失去!但亦怕擁有! 真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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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看了沈默之聲
很為靜羽難過...不愛惜自己
雖然後來兩人可相知但不能相守
靜羽為自己一生劃下句點
哭....悔恨阿......
原來故事未完....有了這篇"關係"
潘其欽何其有幸讓兩個人....那麻愛他
人死了....潘其欽還是要往前走...
活這的人....才是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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