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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另類灰姑娘(古凌)

另類灰姑娘(古凌)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戴圓圓 您是第2795個瀏覽者
[發帖際遇]: 戴圓圓玩論壇遊戲嬴了壇主,壇主送出現金4Ds幣.


喵嗚……  
他,堂堂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樂觀進取、  
隨和風趣……的封氏總裁,  如今竟然淪落到成為一隻瀕死的貓!  
「上面」掌管生死的也未免太混蛋了!  
還好「牠」命大,遇到的是愛心豐沛得亂七八糟的女孩,  
不只救活了牠,還給牠特別待遇,甚至讓牠陪她睡……  
喵嗚……  她──好有料!害他鼻血噴不停!  
他發誓,一旦他恢復「原形」,一定要好好「報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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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一輛陳舊的三陽50cc小天使在轉入巷內前停了下來,座上的騎士朝馬路中央的喧嚷處望了望——路障、警車、救護車,隨即機伶伶打了個寒顫。  

  「又是鬼找替身了。」  

  騎士喃喃咕噥著將車頭轉向巷內,正想繼續上路時——  

  喵嗚……  

  機車騎士立時頓住了。好哀憐的叫聲,聽起來就像在叫救命似的,她想著,並朝四周凝目搜尋。  

  喵嗚……  

  啊,有了!就在巷口右邊早餐攤子下,一小團黑呼呼的影子緩緩蠕動著。  

  未經思索,機車騎士立刻將小天使停靠到路旁,而後迅速下車跑到攤子旁蹲下。就著路燈昏暗的亮光,她注意到那團小黑影正困難地抬起小腦袋朝她又喵嗚一聲,那雙又圓又大的黑眼珠可憐兮兮地瞅著她,瞳眸中寫滿了痛苦與祈求。  

  心腸一向比豆腐還軟的機車騎士險些掉下淚來,她急忙將視線移到旁邊,想看看它到底是哪裡不對了。  

  可這一瞧,她又差點吐了出來!忍了又忍,終於將溢到喉嚨口的胃汁嚥回去,卻沒能止住如雨的淚。  

  不再猶豫,她立即脫下薄外套鋪在地上,再小心翼翼地將小貓咪挪到外套上,又仔細審視四周是否還有什麼沒撿到……譬如腳啊、腸子啊什麼的。  

  一分鐘後,小天使以來時加倍的速度急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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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鄭重警告你,梅夏貝,這是最後一次了!」

  梅夏貝,負責接引動物靈魂的小接引使者,也是個……咳咳……超級糊塗接引使者。

  他的糊塗在於太容易緊張了,所以常常接引錯人……呃……動物靈魂回去。譬如該是條小小毛毛蟲,他卻逮回一隻大象;又或者名單上明明是肉牛,他卻拉了隻馬。搞得那只可憐的毛毛蟲明明已經被貪吃的公雞先生拆吃入腹,或者那只肉牛也被電擊了好幾次,卻怎麼都死不了。

  梅夏貝的上司,動物靈魂接引部門的大使者黑曼終於凍未條,下最後通牒了。

  「如果你再凸捶,我就把你踢去洗廁所!」

  「不會了!老大,保證不會了!」喜出望外的梅夏貝趕緊誠捏誠恐地趴下去親吻黑曼的腳趾頭。「謝謝你給我再一次的機會!謝謝你,老大,謝謝你!」

  「希望我不會後悔。」黑曼喃喃道。「這次是一隻小貓咪,你千萬不要給我抓隻老鼠回來啊。」

  「是、是!不是老鼠,也不是魚,更不是狗,」梅夏貝連連應道:「只是一隻貓咪,一隻小小的貓瞇,你放心,這次絕不會搞砸了!」

  黑曼不抱一點信心地斜睨著他。

  「希望喔。」

  但是……

  ☆        ☆        ☆

  「你是哪兒蹦出來的?!」

  梅夏貝瞪著一雙驚恐的大眼尖叫,而被他一手揪住衣領的男人更是不豫地怒瞪回去。

  「我才想問你抓著我幹什麼哩!」

  「啊、啊!我、我、我……」

  梅夏貝滿頭大汗地找了半天後,終於合上了嘴,繼而悄悄偏過頭去偷覷一眼。男人下意識地也隨他看了過去……

  「啊!」

  這次發出恐怖尖叫聲的是男人,他瞪凸了雙眸,眼珠子差點掉出來,手指直直指著趴在方向盤上的男人,還微微顛抖著。

  「那不是我嗎?那、那……那我又是誰?」

  梅夏貝瑟縮了下。

  「對、對不起,我……我又、又抓錯了。」他愧疚、懊惱地小小聲囁嚅道。

  「抓錯了?!」男人愕然,而後怒吼:「什麼意思?!什麼叫抓錯了?!你……你又是誰?不要告訴我你是警察,你一點也不像!」一看就知道是個阿達!如果揪著他的這個小個子是警察,那他就是皇帝了!

  「我……我不是警察,我是……是……」梅夏貝不知所措地抓抓腦袋,又瞄一眼躺在車輪底下的小貓咪。

  「我應該是來帶它走的,可……可是卻抓錯了你……」

  「帶它走?」男人也瞟一眼小貓咪,隨後仍是怒目以對。「什麼意思?說清楚一點!」他口氣強硬地命令。

  梅夏貝歎了口氣。

  「你不記得了嗎?剛剛你不是為了閃避突然衝到路面上的一隻小貓咪才會撞上安全島的嗎?可惜它的時辰到了,你怎麼閃也閃不開,所以我才來帶它走的。」

  「時辰……到了?帶它……走?」

  隨著喃喃自語聲,男人的臉色愈來愈難看。他本能地想要後退,但梅夏貝仍揪著他的衣襟;別看對方矮他兩個頭,他可是連一步都退不了。

  「你是說……你原是要帶走它……」他遲疑地指指上面。「可是卻……卻帶錯了人,所以……所以……」

  他側首再次望向歪斜在安全島上轎車裡的男人,困難地嚥了口唾液。

  「我是他……呢、我、呃、他……的靈魂?」

  滿含歉意的瞳眸怯怯地瞅著他,梅夏貝輕輕點了點頭。男人不敢置信地瞪著還緊揪住他的小個子。隨著時間逝去,他的雙眉緩緩挑高,怒意又重回他臉上。

  「狗屎!你說一聲抓錯了,我就得認命嗝屁了嗎!

  媽的!我就要結婚了,我未婚妻肚子裡也有我的小孩了,你卻來一句抓錯了,我所有的光明遠景就得噗一聲從此成泡影了嗎?!」

  「不、不是,不是!」梅夏貝忙擺手道:「我會送你回去,你放心,我一定會送你回去的!你婚照結,兒子照生,我絕不會耽擱你的行程的!」

  男人瞇了瞇眼。

  「真的?」

  梅夏貝布谷鳥似的直點頭。

  「真的、真的!」

  「媽的,那你不快點還在囉嗦什麼!?」男人再次咆哮:「等我死絕死透嗎?」

  「不,不會!你沒有在名單上,所以你不會死,只是……」梅夏貝畏縮地瞧了怒氣沖沖的男人一眼。「缺少靈魂而已。」

  「只是?!」男人不敢置信地叫道:「什麼叫只是?!缺少靈魂不就跟死了一樣,還說什麼只是!」

  「是、是……」梅夏貝慌裡慌張地連連點頭附和。

  「不叫只是,不叫只是!不……」

  「閉嘴!」男人不耐煩地吼了一聲。「別再囉嗦了,還不趕快送我回去!」

  「喔,喔!」梅夏貝更慌亂地應道:「我馬上……」

  驀地,半空中傳來只有他們倆才聽得到的怒喚。

  「梅夏貝!」

  男人愕然仰首張望,卻什麼也沒瞧見,一片烏漆抹黑中,連丁點月亮星星的影子都沒有,更別說有什麼人了。而梅夏貝則嚇得倒袖一口氣,同樣仰高了腦袋,慌慌張張地左探右望。

  「老……老大……」

  「到底抓到了沒有?」

  「啊、啊……我、我……」梅夏貝趕忙伸出空著的左手虛空一引,突然,他左手上就多了一隻小貓咪,這才吶吶叫道:「抓……抓到了!老大,抓到了!」

  「既然抓到了……」冷沉的聲音怒哼一聲:「那還不快給我滾回來!」

  「是、是!我立刻回去……」

  回去?那我呢?男人急忙反揪住梅夏貝的手叫道:「等等!你還沒送我回去呢!」

  「知道了,知道了!我馬上……」

  「梅夏貝!」

  「來了,來了!」

  「喂,喂!還有我,還有我!」

  「好,好!」

  「梅夏貝!」聲音又陰沉了好幾度。

  梅夏貝震了震。「來了,老大,這不來了!」他邊叫著邊手忙腳亂地隨手一甩,男人倏地失去蹤影,下一秒,梅夏貝也消失了影跡。

  ☆        ☆        ☆

  撕心裂肺的痛楚,噬人心扉的痛楚,無邊無際的痛楚,徹頭徹尾的痛楚!

  自他從那個阿達小個子面前消失後,這種令人寧願立刻死去的可怕劇痛就是他頭一個感受到的;而逃避痛苦最快、也最乾脆的方法只有一個——昏厥,所以,他立刻放任自己墜落黑暗世界中。

  但最快的方法並不一定是最好的,因為昏原後還是會再醒來,而清醒過來後若是發現痛苦不但依然存在,且絲毫未減時,這世界就真他媽的該死了!

  至少有一點還差堪安慰——警察來了;也就是說,救護車也快來咿嗚咿嗚了。雖然他覺得警察大人的體積似乎有點大得可怕,但他仍安心地合上眼等待救援。

  受重傷的人難免會有錯覺的,他想。

  痛楚依然無止無盡地襲來,不管他有多堅強、多好面子,此時也忍不住要細細發出示弱的呻吟聲了。

  「喵嗚……」

  喵嗚?!什麼玩意兒……

  喵嗚?!

  他震驚地暴睜雙眼,正好看到警察的大手——真的好大……伸到他後面,下一刻,他又被一股更劇烈的痛楚給扔進無知無覺的黑暗中了。

  當他再次醒來,顧不得疼痛,他頭一個動作就是往下看去——

  天殺的狗屎!那個阿達小個子居然把他扔進這只該死的小貓身上了!

  他忍不住開始破口大喵嗚,好一陣子之後,終於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他再往下看一眼,旋即噁心地別開眼。

  現在怎麼辦?

  既然這隻小貓瞇的靈魂已經被帶走了,「上面」肯定不會再派人來找它了,如此一來,他就得待在這個破破爛爛的身軀裡,直到「上面」發現不對趕來糾正錯誤為止。

  該死!他得窩在這個軀體裡喵嗚多久?更該死的是那個混蛋警察居然把他丟在這裡等死!

  不要說自行求醫了,他根本連動都動不了!肚子破了一個大洞,四肢只剩下一隻手……呃、腳能動,還得用來摀住自己的肚子以防更多的腸肚跑出來。哈,這至少有一個好處——保證他不會肚子餓。

  更可怕的是,要是「上面」跟地上的人一樣辦事效率其差無比,天知道它們什麼時候才會發現到他這件錯誤而趕來糾正?說不定到時候他已經腐爛了,或者被哪只無聊的大野狗分屍了,而他還得跟「芝加哥打鬼」中的恐怖活死人……呃……貓一樣到處亂嚇人!

  愈想愈恐怖,愈想愈頭皮發麻,他終於忍不住叫起救命來了!

  「喵嗚……」救命!

  狗屎!

  「喵嗚……」救命!

  真是狗屎!

  ☆        ☆        ☆

  「老天!它這樣還能活著還真是奇跡耶!」

  方仲群驚歎不已。

  機車騎士——柯婉竹從進入獸醫院裡,在診療桌上亮如白畫般的燈光下看清了小貓咪血肉模糊的慘狀後,兩管水注就更關不起來了。她又是乾嘔,又是哽咽,嘴裡還喃喃哀求著:

  「方大哥,快救救它啊!你看它叫得好可憐喔,快救救它嘛!」

  方仲群緊蹙眉頭又檢視片刻後,搖搖頭。

  「它傷得實在太重了,小妹,最適宜的做法是快一點解決它的痛苦,永久的。」

  「不!」婉竹驚恐地尖叫一聲。「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它也是一條生命耶!你……你怎麼可以連試都不試一下就放棄?」

  「可是……」方仲群為難地又瞄一眼連叫聲都已弱不可聞的小貓咪。「它實在是……」

  「我不管!」婉竹猛跺一下腳。「你一定要救它!否則以後我都會天天跑到你這裡來哭,哭到……」

  那還得了!這小妮子什麼都好商量,可就是對製造淚水特別感興趣,傷心必哭,高興也哭,生氣更要哭,一天沒哭上一回就好似渾身不對勁。這要是讓她逮著了藉口天天上他這兒來洗眼睛,不用多久,所有的親朋好友就會自動替他安上莫須有的罪名,緊接著就大義凜然地跑來責問他到底是怎麼欺負人家了,還由不得他否認,甚至乾脆——逼他娶她!

  想到這兒,方仲群不覺打了個哆嗦。「好、好、好!我試試、我試試!這總可以了吧?」他無奈道:「可是話先說在前頭,我會盡力救它,但不保證能成功喔。」

  婉竹輕輕點頭。「好,你盡量救它就是了,如果真救不活……」她抽噎一下。「我不會怪你的。」

  接下來將近兩個鐘頭,除了打電話回家報備一下外,婉竹就坐在診療室外掉眼淚。

  沒辦法,她就是這樣,從小就看不得小動物們受苦,路上見著什麼貓啊狗啊餓了、受傷啊什麼的,就忍不住要救助它們,順便再流下幾大桶淚水。古人說打在兒身,痛在娘心,她這是傷在貓狗身,痛在婉竹心。

  還好方仲群是她大哥柯瑞文自小學到高中時的死黨好友,否則光是付這些小動物們的診療費,恐怕柯家就要破產了。

  良久後,方仲群終於疲憊地從診療室內出來,婉竹立刻跳起來迎了上去。

  「怎麼樣?它怎麼樣了?」

  方仲群瞟地一眼。「老實說,雖然野貓的生命力確實比較強,但是它能活到現在真的已經算是個奇跡了。」他懶懶地坐下來。「不過接下來我們需要的是另一個奇跡才能讓它繼續活下去。」

  婉竹的臉蛋又垮了下去。

  「那……那……」

  方仲群長歎。「小妹,」他拉著她一同坐下,並安撫也拍拍她的手。「就依照慣例吧,我會盡力救它,你也不要來看它,若是它真的撐不下去的話,你也就不會那麼難過。如果它幸運活過來了,我自然會幫它治療妥當,再幫它洗澡、除蟲、除虱、打預防針、申請貓牌等等,然後再通知你接它回去,OK?」

  婉竹咬了咬唇。

  「你發誓會盡力救它?」

  方仲群舉起兩根手指頭。

  「我發誓!」

  婉竹吸了吸鼻子。

  「那……我現在能不能再看它一下下?」

  方仲群睏倦地捏捏鼻樑。

  「真受不了你,只不過是路上撿來的小野貓你也這麼……算了、算了,去看看吧。」他話還沒說完,婉竹早一溜煙不見了。

  除了小腦袋和尾巴,小貓咪渾身扎滿了繃帶,淒淒慘慘地臥在診療台上。眼淚忍不住又奪眶而出,婉竹顫著小手輕柔地撫掌著小貓咪的腦袋。

  「乖乖喔,小貓咪,你要趕快好起來喔……」

  小貓咪突然睜開眼,烏溜溜的圓眼珠子以一種動物不可能有的專注凝視在她臉上,婉竹趕忙給它一個撫慰的帶淚笑容。

  「等你好了之後,我保證帶你回去好好照顧稱。有軟綿綿的枕頭睡,還有最新鮮的魚可以吃喔,以後你就不用再到外頭去到處亂跑讓車子撞了。」

  小貓咪聳了聳鼻子,虛弱的喵嗚聲彷彿在抗議著什麼。

  「好、好!你可以出去,但是要等到我教會你怎麼過馬路後才讓你出去喔。」

  小貓咪想翻個白眼,但貓味是無法翻眼的,所以它只能在心中暗罵:

  白癡女人!

  ☆        ☆        ☆

  柯媽媽周素宜一見到雙眼紅通通的寶貝女兒回家來,立刻迎上前去關心地詢問:

  「怎麼樣?救不救得活?」

  一直以來,柯氏一家對於這個集善良之大成的女兒老是撿些「破爛」回來也是無可奈何。所以柯家除了一隻隻會呱呱叫的笨鸚鵡外,還有兩隻偶爾在白天回來睡睡覺的大貓、一隻烏龜、三隻金黃色的天竺鼠和兩隻丑不啦嘰的狗,其他那些好看一點的貓狗在經過柯媽媽「大力推薦」下都被人領養走了。

  還好柯家祖產屋大院大,一家十四口倒也不算擁擠。

  而令人感到安慰的是,柯家的動物們都很自愛,狗狗不會閒極無聊去追貓咪玩,貓咪也不會肖想那三隻天竺鼠或鸚鵡,鸚鵡更不會起肖去敲烏龜的大門。

  在這個動物比人多的家庭裡,最常引起紛擾的反而是主人一家子。

  一家之主柯季倉是封氏財團的業務部經理,女主人周素宜是標準的好老婆、好媽媽,夫婦膝下的柯瑞文和柯瑞龍同樣在封氏財團的企劃部門任職,十九歲的么女柯婉竹在高職畢業後也順理成章地進入封氏總務部擔任一個小小的事務員。

  才高職畢業就能混進封氏實在是讓人妒忌眼紅得很,婉竹心裡自是明白,若不是靠著父親良好的關係和兩位哥哥極好的人緣,恐怕這麼大一家跨國企業財團她是連邊也沾不上哩。

  在母親關懷的詢問下,婉竹的眼眶不禁又紅了。

  「不知道,方大哥說……」她吸了吸鼻子。「需要另一個奇跡才能讓它活下去。」

  「喔……」周素宜蹙了蹙眉,旋即又展顏露出安撫的笑容。「放心,沒事的,你方大哥的醫術好得很不是嗎?」說著,攬著女兒的肩朝客廳走去。「你送去的動物們有哪一次他救不活的?剛開始他不都也是說得一點把握都沒有,可過一陣子後,他不是又通知你可以去接回來了?」

  「可是這一次連我都看得出來很糟糕呢!」婉竹猶有餘悸地坐下並捂著胸口。「它的肚子裂開一個大洞,裡面什麼花花綠綠的一攤全都跑出來了……」她噁心地吞了口唾液。「四隻腳至少斷了三隻,就連我都很奇怪它怎麼還能活著哩。」

  花花綠綠的一攤……舀一匙什錦果凍正想住口裡放的柯瑞龍頓時停住了手勢;他瞪著湯匙裡微微晃動的果凍,嚥了嚥口水,險些把剛剛吃的全都吐出來了!

  柯季倉和柯瑞文一聲不吭,同時將果凍擱在桌上,周素宜好笑地輕輕搖頭,隨即又繼續安撫女兒:

  「好了,小妹,別擔心那麼多了,即使它真的熬不過去了,也是上帝要召喚它上天堂,你該替它高興不是嗎?」

  「可是……」

  「別可是啦,」周素宜又拍拍她的手。「你還沒吃晚餐吧?我給你留了一份,你要不要……」

  還沒說完,婉竹已經惡了一聲。「才不要呢,一想到那只可憐的小貓味肚子裡流出來的腸啊肚啊什麼的……」

  三個男人不約而同又將果凍推得更遠了些。

  老天!她要是再說下去,肯定要有三天吃不下飯啦!

  ☆        ☆        ☆

  「不是叫你別來嗎?你還來幹什麼?」

  婉竹瑟縮了下。

  「人家只是想看它一下下嘛。」

  方仲群無奈長歎。「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他咕噥著指指診療室的另一扇門。「自己進去看吧。」

  住院的動物不多,貓咪也只有那麼一隻,就躺在一張上鋪厚布的檯子上,還吊著點滴呢。

  它沒死!

  婉竹開心地拖來一張凳子坐在旁邊。

  「嗨,小貓咪,還記得我嗎?我來看你啦。」她伸手摸了摸貓咪鼻子……幹幹的,她皺了眉,旋即又舒展開來。「沒關係,你慢慢就會好起來的,我已經幫你準備好睡覺的地方了,就在我的房間裡喔,怎麼樣?不錯吧?」

  貓咪緩緩睜開眼,婉竹的嘴咧得更開了,她從背包裹構出一條小毛毯,小心翼翼地蓋在貓咪身上。

  「這是我特地為你買的,瞧,它和你很像吧?」

  貓咪不屑地瞟一眼小毛毯上的可愛幼虎花紋,就差沒嗤之以鼻了。婉竹狐疑地打量它片刻。

  「你不喜歡嗎?你不覺得它和你很像嗎?」

  「喵嗚,喵嗚!」像個屁!我才不像這隻小花虎呢。

  婉竹又奇怪地看了它半晌,而後突地恍然大悟地喔了一聲。

  「它當然沒你漂亮嘛!」她起忙奉承道,雖然很奇怪,但是這只破破爛爛的貓咪似乎很需要人家的安慰。

  「它只不過是毛比你長了些,顏色比你鮮艷了些,個子比你高大了些,樣子也比你齊全了些……」

  「喵嗚!喵嗚!」喂,喂,你有完沒完啊?!

  婉竹倏然頓住了,而後尷尬地傻笑了下。

  「嘿嘿,反正你比它漂亮就是了。」

  貓味又想翻眼,但是……算了!

  婉竹遲疑地摸了摸毛毯上的小老虎。「你真的不喜歡它嗎?」她偷覷貓咪一眼。「可是你身上的花紋那麼像小老虎,我……我想叫你小虎耶。」

  「喵嗚,喵嗚、喵嗚!……喵嗚,喵嗚、喵嗚!」

  小虎?這是什麼鬼名字!……算了,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吧。

  婉竹困惑地瞧著它。

  「你是不是在跟我說什麼啊?」

  「你在跟它聊天?」

  婉竹一驚回身。

  「啊,方大哥,是你啊,幹嘛這樣鬼鬼祟祟的嚇死人啊?」

  方仲群聳聳肩。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你有和寵物聊天的習慣,我才真的會以為你精神分裂了呢。」他摸摸貓咪的腦袋。

  「嗯,還會跟人家聊天,看來它的精神很不錯哩。」

  婉竹喜色立現。

  「你的意思是說它會痊癒了?」

  方仲群想了想。

  「照這情形來判斷,它應該是沒事了。」隨後又加一句:「只要沒有併發症產生。」

  婉竹更歡欣了!

  「那我什麼時候可以帶它回去?」她興奮地問。

  方仲群猛然翻個眼。

  「拜託,它傷得這麼重,至少也要一個月後再說吧。」

  「噢……」婉竹頹下雙肩,隨即又嘻開了嘴。「那我以後可以天天來看它嘍?」

  「天天?」方仲群挑高了眉頭。「你家裡那兩隻大小毛就沒見你對它們那麼好過!」

  「哪有?!我對它們都一視同仁耶,你不要破壞我的名譽喔。」婉竹抗議。

  「破壞名譽?」方仲群失笑。「你還有什麼名譽可破壞?你家裡所有的貓貓狗狗老鼠鸚鵡,包括這只在內全都是公的,」他又摸了摸貓咪。「身邊圍了一大票雄性動物,想追你的男孩子都被它們嚇跑嘍!」

  婉竹臉一紅。

  「才沒有人想追我呢。」

  「沒有?」方仲群不相信地跳高了雙眉。「雖然你不算漂亮,但也滿甜蜜可愛的。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喔,你畢業時有位男同學纏著要你跟他交往,可是你竟然利用大皮把人家給嚇跑對不對?」

  「才不是哩!」婉竹扭捏地垂下了腦袋。「是他自己不喜歡動物的嘛。你也知道大皮好敏感的,誰對它有善意或惡意,它都分得一清二楚,所以……所以……」

  「是他自找的?」方仲群替她接了下去。

  婉竹又是嘿嘿傻笑,方仲群無奈地搖頭。

  「總有一天,當你必須在喜歡的人和寵物之間擇其一時,我看你怎麼選喔。」

  「才不會哩。」

  婉竹肯定地仰高了下巴。

  「將來我一定會選一個跟我一樣喜歡動物的人來喜歡的!」

  ☆        ☆        ☆

  對他的救命恩人,他只有兩個字的評語:白癡。

  有誰會像她那樣專門撿些別人不要的野貓、野狗回去的?就算不是名種,至少也得好看一點吧?可她卻是一概不論,只要是「垃圾」,她就很樂於你丟我撿。

  又有誰會像她那樣偏好「零零散散」的受傷動物?斷手斷腳不打緊,肚破腸流她也要?!他自己看了都覺得很噁心了,她卻哭哭啼啼地替他撿全了所有「配件」,又送他到醫院裡去「威脅」獸醫一定要救他。

  還有誰會像她那樣對著寵物嘮嘮叨叨的?每天她來看他時,不是對他耳提面命告誡一些交通安全規則等等的,就是偷偷告訴他一些女孩子的悄悄話,或者閒聊一些家常。

  但是,他也無法否認,就如那個蒙古大夫(方仲群)所說的,她確實是一個滿甜蜜可愛的白癡。

  如果他不是已經訂婚,甚至快做爸爸了,也許他會一時興起去追追這個白癡女孩也說不定。雖然包圍在他身邊的女人都是些重量級的波霸美女,對她那種瘦瘦小小的葡萄乾一向沒什麼興趣,但一向沒有並不表示絕對不會有,至少他對這個白癡救命恩人就有很大的好感。

  當然,她救了他免於淪落為活死貓的淒慘境況佔了絕大因素,否則他根本不會注意到這種青澀不起眼的小蘋果。樹上滿是紅又大的新鮮蘋果,他幹嘛低頭去看那些破爛劣級品?沒有一腳跺扁就算客氣了。

  另外,她與他過去交往的所有女人強烈對比的純真個性多少引起了他的好奇和興致。

  善良、天真、單純、可愛……簡直是白癡!

  總而言之,如果在未來一段未定的時間裡,他必須塞在這個可笑的身軀裡等待錯誤修正,那麼能夠待在那個善良的白癡身邊肯定是妥當安全的。

  想想,原本高大威武的他硬塞在這副破爛小身子裡已經夠委屈的了,他可沒有興趣再去抓老鼠或追蟑螂來填肚子,或者在馬路上被狗追著玩,然後又被撞爛一次。下次要是腦袋瓜子被壓扁了怎麼辦?他要怎麼告訴別人他不是會吃人的活死人……呃,又錯了,應該是活死貓……

  媽的!如果不是他夠豁達、夠樂觀,一秒鐘也不必等,他早就發瘋啦!

  狗屎!一隻瘋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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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戴圓圓贏了ps3比賽冠軍,獲獎金現金50Ds幣.


第二章

  「它的貓牌就掛在除虱項圈上,記得半年換一次項圈。」

  「知道。」

  「還有,這是它的預防注射卡,同樣記得要按時注射。」

  「明白。」

  「這是貓用洗浴乳,你要特別記得它喜歡天天洗澡。」

  「瞭解……呃,貓用洗浴乳?天天洗澡?」婉竹一臉愕然。「可是貓咪不是最討厭洗澡的嗎?你不是說讓它們自己舔就行了?」

  「是啊,可是它……」方仲群瞥向筆直端坐在診療台上的貓咪。「我真不知道該說它笨還是……」

  貓咪——小虎倏地瞇起了雙眼。

  「喵嗚!」你才是笨蛋!

  方仲群眉毛一揚。「耶?說你笨還不承認?你聽過哪隻貓不會自己清潔自己的,嗄?」他有點白癡地對著貓咪冷笑。「居然要人家幫你洗澡,還夏天天洗!而且上完大號後也要人家幫你擦屁股!真是笑死人了,你知不知道你的同伴們都是自己舔乾淨的?」

  小腦袋不屑地一撇。

  「喵嗚、喵嗚、喵嗚!」你自己去吃狗屎吧,我才沒那麼不衛生哩!

  「最可笑的是它不吃貓食,竟然……」方仲群厭惡地斜瞪著它。「跟我搶飯吃!」

  「喵嗚,喵嗚;喵嗚,喵嗚!」那種東西誰要吃?你不會自己去吃吃看!

  「還搶我的床!」方仲群繼續指控。

  「喵嗚,喵嗚。」我不習慣睡籠子。

  「還要我幫它修爪子!」

  「喵嗚,喵嗚。」貓味不會用指甲剪嘛。

  「幫它梳毛!」

  「喵嗚,喵嗚,喵嗚!」那是你自己要幫我梳的,關我屁事!

  「反正所有貓咪該會的,它統統都不會!」

  「喵嗚、喵嗚!」我本來就不是貓嘛!

  婉竹來來回回看著他們倆,心中既好笑又詫異。

  好笑的是方仲群竟然跟一隻貓在對罵,詫異的也是方仲群竟然跟一隻貓在對罵!

  在一句一喵間,小虎看似聽得懂方仲群在說什麼,而且很不客氣地頂了回去。只不過她和方仲群都不懂貓語,所以不知道它到底頂了些什麼難聽話而已。

  「方大哥,你、你怎麼……呃、和它……」

  方仲群苦笑。

  「你也感覺到了?」

  婉竹更訝異了。「你是說小虎它真的……」

  「似乎聽得懂我們在說什麼。」方仲群接道:「真的很詭異,我知道懂人性的動物不少,可是真正懂得人語的……」他搖頭。「而最古怪的是,貓咪該會的它統統不會,可貓咪不該會的它又統統會了。」

  「哦?」

  方仲群無奈地看著小虎慵懶地趴下來。

  「像剛剛說的,它喜歡人家幫它洗澡,而且天天睡覺前就吵著要洗。不吃貓食,只吃一般的飯菜;上完大號,要人家幫它擦屁股;從不梳理自己的毛髮,也不玩自己的尾巴。」

  他厭倦地捏捏自己的鼻樑。

  「它只會跟我搶電視看。」

  「嗄?」婉竹吃驚地張大了嘴。

  「還跟我搶報紙看!」

  下巴猛一下掉落!

  「跟你搶……搶報紙……看?」婉竹吶吶道。

  「是啊,」方仲群沮喪地說:「它看的還是財經版呢。」

  「財……財經版?!」婉竹不可思議地轉眼盯向小虎,它卻適時給了她一個俏皮的眨眼,婉竹不禁驚喘一聲。

  「方大哥!它在跟我眨眼耶!」

  「那有什麼了不起?」方仲群喃喃道。「它還用輕蔑的眼光看過我呢,狗屎!我救了它的命,它居然用那種眼光回敬我!」

  不知道貓咪笑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可是婉竹真的覺得小虎似乎在笑,至少它的眼神絕對是笑意盎然的。

  「方大哥,」婉竹忍不住偷偷地拉拉方仲群的衣衫下擺。「小虎它……真的好好詭異喔。」

  方仲群斜瞟一眼小虎。

  「幹嘛?不敢養啦?那就把它送人嘍!」

  沒來得及發表任何意見,婉竹便被一聲尖銳的貓叫聲給嚇得倒退三大步,連同方仲群目瞪口呆地盯著猛一下跳起來——四肢著地、尾巴直翹半天高、氣勢兇惡的小虎,連爪子都露出來了!

  「喵嗚……喵嗚……喵嗚!」你敢把我送給別人試試看!

  瞧著小虎那副隨時準備把她拆吃人腹,或至少給她來幾條斑馬紋的凶殘模樣,婉竹有好一會兒都不敢稍微動一下。半晌後,婉竹才悄悄嚥下梗在喉頭的口水吶吶道:「我覺得……它似乎不太贊同把它送給別人這個提議哩。」

  「我也這麼覺得。」方仲群喃喃道。

  兩人互覷一眼,同時苦笑起來。

  至少它會一樣貓的絕活:把爪子露出來威脅人。

  ☆        ☆        ☆

  婉竹一回家就立刻向家人通報小虎的習性,自然,沒人相信。

  直到小虎佔領了遙控器,而且隨心所欲地轉台,甚至……看錄影帶!柯瑞文這才將自己房裡的小電視貢獻出來讓它專享,免得隔天柯家有人被當作斑馬給抓到動物園裡頭去供人觀賞。而柯爸爸呢,就莫名其妙地答應在上班前一定將財經版看完交給它,否則他只能看到碎紙條。當然,柯媽媽煮的飯菜一定也有它的一份。

  而家中的其他成員呢——

  「小虎,這是呱呱。」

  「喵嗚!」笨鳥!

  「這是多多、奇奇和明明,它們也是咱們家的一份子,你可不要吃它們喔。」

  「喵嗚,喵嗚、喵嗚!」少噁心了,就算我俄死了也不會去吃它們!

  「不過他們一向都在二哥房裡,就算你想吃也不太容易吃到吧。」

  「喵嗚,喵嗚,喵嗚!」聽你這麼說,我倒想嘗嘗老鼠的味道了!

  「這是大皮和小皮。」

  「汪汪!汪汪!」

  「喵嗚,喵嗚,喵嗚……」好、好、好,我知道你們個子比我大,但是在這個家裡自相殘殺是不被允許的,所以你們還是省省吧,我是不會怕你們的。

  「這是傻蛋。」

  「喵嗚,喵嗚!」哈,名副其實的蠢烏龜!

  「還有大毛和小毛,你一定很想早點見到它們,可惜它們常常不在,只能等它們回來了再幫你介紹嘍。」

  「喵嗚,喵嗚!」天啊,饒了我吧!

  ☆        ☆        ☆

  他生平第一次流鼻血是在他到達柯家的首夜。

  婉竹洗完澡就圍著浴巾回到臥房裡換衣服。一隻貓咪當然沒什麼好忌諱的,所以她很自在地褪去浴巾要穿上睡衣。而原本悠哉悠哉趴在床上甩尾巴的他,視線剛一接觸到雪白柔嫩、玲瓏婀娜的嬌軀就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氣!

  見鬼!這小妮子好料的原來都藏起來了!

  纖細的腰肢、渾圓的臀部,胸部雖然不是很大,卻也足夠讓人……

  「啊!小虎,你怎麼流鼻血了?!」

  「怎麼辦?都止不住耶!」

  「喵嗚……喵嗚……」該死的你還不趕快把衣服穿起來!

  婉竹看看角落裡的小小睡鋪,又瞧瞧自己的床,再望望蹲坐在床前的貓咪,末了,她輕歎:

  「好吧,既然方大哥說你喜歡睡床,那你就和我一起睡吧。」

  於是,一人一貓便和平共享一張單人床。而為了怕「可憐的小虎」不小心被她擠下床又摔爛了,婉竹還特地將它摟在懷裡,讓它小小的腦袋靠在她柔軟的胸脯上。結果……

  「啊!小虎,你怎麼又噴鼻血了?!」

  ☆        ☆        ☆

  真丟臉!

  憑他堂堂浪蕩公子的大名,見過無數世界級火爆大美女、品嚐過各國獨特風味的豐富經驗,竟然會栽在這顆小青蘋果的懷裡?!媽的!不但為她流下第一滴血,還有第二滴、第三滴……狗屎!他全身的血差點沒噴光啦!……嗯,不知道一隻貓身上有多少血可讓他揮霍哩?

  方仲群狐疑的視線在小虎身上游移。

  「真的,方大哥,它一直流鼻血耶!你趕快替它檢查一下嘛,看看它是不是還有後遺症什麼的沒治好。」

  「後遺症?」方仲群與小虎那雙賊溜溜的貓眼對視。

  「我懷疑!」

  十五分鐘後……

  「一點毛病也沒有,」方仲群以「我早就知道」的口氣說:「它壯得很咧。」

  「可是……」婉竹擔憂地抱起小虎,心疼地摟在懷中。「它真的流了好多鼻血耶!」

  方仲群嘿嘿兩聲。

  「就當是貓味的MC來了吧。」

  MC?!

  小虎猛然轉過腦袋去瞪他兩眼。

  「喵嗚!」你才懷孕了哩!

  「不是吧?小虎是公的耶!而且……」婉竹啼笑皆非地說:「哪有人MC從鼻子冒出來的?」

  方仲群聳聳肩。「說不定是我替它動手術縫合肚腸的時候不小心接錯了哪條線路,所以……」他又聳了聳肩。「誰知道?或許哪天它還會從嘴巴裡日出屎尿來呢。」

  小虎倏地瞇起雙眼。

  「喵嗚!」你才吃屎呢!

  「怎麼?」方仲群挑起右眉又和貓咪對上了眼。「不服氣啊?你這就叫活該!沒事流什麼鼻血嘛,我就沒聽過哪隻貓會流鼻血的,又不是人,色慾橫流就會從鼻子裡洩洩火。學人看報紙還不夠,現在還學人流鼻血,你還真……」

  他驀地頓住,而後懷疑地瞟視貓咪,嘴裡卻是朝婉竹發問:

  「小妹,昨晚他流鼻血時,你在幹什麼?」

  「我剛洗完澡在穿衣服啊。」

  小虎悄悄合上眼,舒舒服服地偎在婉竹胸脯上,方仲群心中更嘀咕起疑了。

  「它也在?」

  「是啊,它一直在我房間裡嘛,」婉竹眨著無辜的大眼睛。「又不是人,沒必要趕它出去避開啊。」

  方仲群慢慢瞇起了眼睛。

  「你讓它睡在你房間裡?」』

  「對啊,我本來替它準備了一個好溫暖舒適的窩哩,可是你說它喜歡唾床,所以我只好抱著它跟我一起睡嘍。」婉竹說著說著就皺起了眉頭。「但是我們才剛躺下要睡,它居然又噴鼻血了。」

  「是嗎?」

  方仲群冷笑兩聲,緊盯住根本不甩他的貓咪半晌,而後突然說一聲「借一下」,就不客氣地將小虎從婉竹懷中搶來,高舉著小虎與他眼對眼、鼻對鼻。

  「我說小虎先生,你流鼻血的原因不會正好是我心裡想的那個原因吧?」

  小虎和他瞪視片刻後,才慢吞吞地喵嗚一聲。

  是又怎麼樣?

  方仲群是不懂貓語,可是這只色貓眼裡的輕蔑之色卻是無庸置疑的。

  「媽的,我已經開始後悔救回你這只爛貓了。」方仲群喃喃自語著。「我說小妹,如果你真想治好它流鼻血的毛病,就趕緊把它趕出你的房間,最好趕到樓下去,客廳、廚房、廁所、儲藏室,隨便哪兒都可以。

  你們家院子那麼大,乾脆叫它自己去找一個狗洞縮著也行,就是不要讓它再睡在你的房間裡了。」

  婉竹詫異地瞧瞧小虎,再看回方仲群。

  「為什麼?」

  「不用問為什麼,照我說的做就對了。」方仲群斷然道,同時將貓咪塞回婉竹懷裡。「否則它要是再流鼻血你也不用來找我了,我沒有其它辦法了。」

  「喔,那……好吧,我就讓它睡客廳好了。」

  令人頭疼的人貓組合終於離去了,但是……

  方仲群敢用逝去父母親的靈魂發誓,那對趴靠在婉竹肩上朝他望來的詭譎貓眼眸底深處隱藏著的,絕對是人類才會有的狡黠陰詐和嘲弄譏諷。

  ☆        ☆        ☆

  來來回回在財經版和社會版中瀏覽了好幾次,小虎終於在兩張報紙中間坐下來沉思。

  快三個月了,是該去看看她了。儘管他並不愛她,儘管他是個放浪形骸的浪蕩子,但她肚子裡的孩子卻不能不理會,這是他放肆生活中唯一的堅持——他絕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冠上私生子的臭名,所以他才會答應和桑若娟結婚。

  雖然他很懊惱長久以來的嚴密防備居然僅在一夜……不,那還是大白天呢!……真是狗屎!就這麼一次……僅僅一次的酒醉疏忽,辛苦多年保持的「清白紀錄」就此被毀了!

  真不知道是該惱火自己的種子太盡責,或是該自傲自己的種子太勇猛?

  算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暫時無法和她結婚,而那些暫代他把持公司權柄的傢伙肯定會借他昏迷的機會去打擊她;所以他必須先去探視一下她的情況,再去瞧瞧那些傢伙到底如何打算,接著才能決定以他現在的狀況能做些什麼。

  只是……

  小虎在心中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沒有BMW,沒有保時捷,連腳踏車都沒有,看樣子只能靠自己兩條……不,四隻腳跑到天母去嘍。

  啪達!

  「喵嗚……」

  正考慮著哪條路最安全的小虎猝然被一隻凌空掉落的死老鼠嚇得尖叫一聲跳開老遠,繼而雙肩聳起,兩耳後挑,警戒十足地瞪著那只正在死老鼠周圍繞來繞去的灰黃大貓齜牙咧嘴。

  「喵嗚……喵嗚……喵嗚……?」混蛋大毛,你想幹什麼?想打架嗎?

  「喵嗚,喵嗚。」

  「喵嗚,喵嗚!喵嗚,喵嗚,喵嗚。」見鬼!就算你想討好我,也不必用這死老鼠來嚇我嘛!去、去!老鼠不合我的胃口,去找決牛排來給我,後時我再考慮考慮!

  灰黃大貓——大毛,似乎很失望的銜起死老鼠離開了,小虎剛喘過一口氣來,又是啪達一聲,另一隻死老鼠又飛來了。

  「喵嗚,喵嗚,喵嗚!」狗屎小毛,我不要老鼠,我要牛排!

  黑白雜色大貓——小毛,也很洩氣地咬走死老鼠了。

  媽的,兩隻笨貓!

  ☆        ☆        ☆

  天母桑園內,小虎迢迢千里遠趕來相會的未婚妻桑若娟正和母親徐雪芬和大哥桑若豪、大嫂唐媚召開緊急會議。

  「怎麼辦?」挺著六個月身孕的桑若娟焦急不安地在客廳裡來回踏步。「封宗平說如果他哥哥一直沒有醒來和我結婚的話,那這個孩子就必須經過DNA鑒定證實之後,封家才會承認這個孩子的地位。」

  其他三人皆互覷一眼,而後冷肅沉凝地一語不發。

  沒有聲援?沒有支持?沒有任何鼓勵?

  桑若娟不由喪氣地坐了下來。

  「為什麼他們不僅是驗個血型就夠了?保羅和他的血型一樣,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可他們居然要驗DNA……這下子肯定要穿幫了。」

  徐雪芬終於開口了。

  「你為什麼那麼肯定不會是宗翰的孩子?雖然你把第一次給了他之後,為了保證一定要有孩子才和保羅睡了一整個月,但這也不表示孩子一定是保羅的嘛。」

  桑若娟無奈長歎。

  「可是我和宗翰睡過的第三天MC就來了嘛。」

  「喔……」長長一聲喔後,徐雪芬又無語了。

  籠罩在廳中的陰霾氣氛在長久的沉默下更顯鬱悶,唐媚終於受不了這種令人窒息的低氣壓而率先出聲打破靜默——

  「如果當初我們能仔細選擇一下時間就好了。」她細聲細氣地惋惜道。

  「選擇?」桑若豪冷嗤一聲。「拜託,那是只能碰碰運氣而已的,否則我們幹嘛等到現在?那個封宗翰一向小心謹慎得很可惡,玩了那麼多女人,就沒見他留下任何一顆種子在外頭,你以為他是怎麼辦到的?」

  「說不定他根本不能生!」唐媚脫口道。

  桑若豪猛然翻個眼。

  「就算他真的不能生,我們也得讓他生一個,你懂不懂啊?」

  唐媚先是茫然地眨著眼,繼而恍然大悟地啊一聲。

  「我懂了!」

  桑若豪又瞪了她一眼才繼續說:

  「可是要設計像他那麼精明的人物實在不簡單。別看他老是一副吊兒啷噹的浪子樣,平日裡也是吃喝玩樂樣樣來,可掌理公司業務的魄力與才幹卻也是有目共睹的。想當年他哈佛大學剛畢業就一手承接下封氏企業,不知有多少人等著看他的笑話,沒有人認為他這個浪蕩子能搞出什麼名堂來,總以為他會快快把封氏搞垮,然後去做他的賽車手,結果呢?」

  他喟歎一聲。

  「十多年來,封氏企業不但擴展為跨國財團,更名列富比士雜誌全球五十風雲企業之一,連他自己也成為富比士雜誌和時代週刊的封面人物。如此強悍精明的角色,想要擺他的道談何容易哪。」

  「如果不是咱們家和封家是世交,如果不是若娟在他面前演了那麼多年好女孩的戲,你以為他那麼容易拐啊?」徐雪芬接著說:「要設計那種人不能設陷阱,只能緊盯著他,等待機會碰運氣,好不容易逮著個機會還不趕快利用,哪還能讓你坐下來好整以暇地慢慢挑時撿日啊?」

  唐媚縮了縮。

  「我又不太瞭解他,當然會這麼想嘛。」

  「不瞭解就少多嘴!」桑若豪斥道。

  桑若娟挺挺背脊又捶了捶腰後——

  「他一直以為我是個溫柔嫻靜的大家閨秀,所以對我沒什麼戒心……」她不甘心地噘高了嘴。「你知道我有多辛苦才在他面前塑造出那種形象嗎?雖然我是因為真的愛他才作戲給他看的,希望他會喜歡像我這種和他玩過的女人完全不同氣質的女孩子,結果他卻甩也不甩我。」她嘟囔。

  「是媽告訴我只有這麼做才能逮到他,我才又耐心等待下去。等了那麼多年,終於讓我等到了一個機會,他喝醉了,從前一天晚上一直喝到第二天中午;雖然他的酒量好得驚人,喝到那種程度至少也不能開車了。

  那時他信任的人也都在凌晨時就離開了,他只好讓我開車送他回去。」

  「我故意送他到他玩女人專用的公寓裡,借口那兒最近,然後再塞他小半顆迷幻藥,不會讓他感到被下藥,也足以讓他迷迷糊糊地跟我睡覺。」

  「我們需要的只是這麼一次機會,其它的全都要自己設法,可是……」桑若豪懊惱地咒罵一聲。「一切本都進行得很順利,他卻沒事找個車禍來玩玩,把自己搞得死不死、活不活的!如果他沒來得及醒過來,我們的計劃就要泡湯啦!」

  「那我怎麼辦?」桑若娟哭喪著臉叫道:「這孩子怎麼辦?」

  徐雪芬不耐煩地皺起了眉。

  「如果你不要,就把他交給保羅吧,反正是他的孩子嘛。」

  「不!」桑若豪立刻投以否決票。「在封宗翰還未定生死之前,這個孩子還是我們的籌碼。」

  「可是如果孩子生下來後,他們要求驗DNA怎麼辦?」

  桑若豪露出一抹詭詐的笑容。

  「所以我們必須先策劃妥,如果封宗翰能及時醒來是最好,若是不能,我們又該怎麼應付各種狀況。」

  「還有,」徐雪芬冷冷一笑。「我懷疑這次宗翰會出事是那些人搞的鬼,所以我們最好多注意一下,若是能抓到他們的狐狸尾巴就更好了,這樣他們就無法再為難我們了。」

  「對,」桑若豪頓首。「我們要盯緊他們。這些我早已有所安排,重要的是孩子的身份問題……」

  就在桑家人繼續規劃他們的陰謀詭計的同時,角落窗外一隻虎斑紋貓瞇悄然躍落窗台,幾下輕盈的蹦跳飛躍,便消失在落日餘暉中了。

  ☆        ☆        ☆

  夜落大地,昏暗的門燈下,淚眼汪汪的婉竹依然仁立在大門前等候,周素宜俏無聲息地來到她身後。

  「好了,小妹,別等啦,它自己會回來的。」

  「可是它從來沒有這麼晚還不回來的嘛!」婉竹哽咽著反駁。

  周素宜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老天,它到咱們家兩個月來根本就沒出過門,哪來的從沒有過?」

  窒了窒,婉竹又急道:

  「就是這樣才讓人更擔心嘛!想想,它那麼久沒出門,一出門就這麼久,誰知道是不是又……又……」

  「拜託,小妹,你不要自己嚇自己好不好?」周素宜頗為頭疼地搖頭歎道。「貓咪本來就喜歡到處亂跑,可它最後總是會回來的,你看大小毛還不是三兩天才回來一次,然後晃個兩圈又出門了。小虎也是貓咪,你不能因為它的遭遇最慘,或者你最喜歡它,就要它放棄天性來時時刻刻陪伴你吧?」

  婉竹低頭沉默了片刻後,才偷覷周素宜一眼。

  「你怎麼知道我最喜歡小虎?」

  周素宜聞言,不由嗤笑一聲。

  「誰看不出來啊?平日就看著你老是和它玩在一起,下班回家頭一件事就是找它,有好吃的你也讓給它,那麼有耐心地天天幫它洗澡、幫它擦屁股。仲群明明叫你不要讓它睡在你房裡,可它喵嗚兩聲你就投降了。它拿你最好的洋裝去當地毯,你也一聲不吭。

  這要是大小毛或大小皮干的,你不狠罵它們一頓才叫有鬼。」

  婉竹不好意思地傻笑了笑。

  「嘿嘿,我也不知道怎麼搞的,就是特別喜歡它嘛,雖然有時候它真的很可惡,可是一想到它瀕臨死亡時的支離破碎慘狀,我就捨不得去費怪它了。」

  「而且還特別寵它?」

  婉竹搔搔腦袋。

  「好像是吧。」

  周素宜忍不住又搖頭。

  「你這樣不行啊,動物跟幼兒一樣不能寵的,一寵就上天啦,之後我們就什麼都不用教了,只等著它爬到我們頭上來撒尿就行啦。」

  噗哧一笑,婉竹撒嬌地抱住周素宜的手搖晃著。

  「媽,你太誇張了啦,小虎很聰明的,什麼都不用教它就懂,或許有時候它真的是超級囂張的,但是你不覺得它似乎不太像貓咪,反而像個人嗎?」

  「那倒是真的。」周素宜喃喃道:「原本我還認為它搶看報紙只是學人類作作樣子而已,可是仔細觀察下來,它還似乎真的看得懂哩!」

  「看吧,」婉竹勝利地昂了昂下巴。「你也認為它不像普通貓咪吧?」

  「嗯……」周素宜沉吟著。「我還記得有一次我在看食譜,一翻到檸檬蜂蜜鮭魚排那一頁,它就把爪子壓在上面不讓我再繼續翻下去,而且喵嗚不停,彷彿在叫我作那一道菜給它吃似的。當時我沒注意到那麼多,隨口說廚房有它最喜歡的乳酷派,叫它自己去吃別來煩我,結果——」

  她頓了頓。

  「結果它真的颼一下飆到廚房去把我的乳酪派給吃光光了。」

  婉竹失笑。「真的吃光了?」

  「真的吃光啦,我還趕緊塞給它兩顆胃藥,免得它拉肚子哩。」周素宜也好笑地搖頭道。「真是詭異的貓咪。」

  「喵嗚、喵嗚?」你們在說我嗎?

  「啊?」婉竹先是一驚,旋即大喜若狂地一把抓起不知何時蹲坐在她們面前地上的小虎又抱又親的。「該死的小虎,你怎麼現在才回來嘛!要出去也不說一聲,你知道我有多著急嗎?」

  「喵嗚,喵嗚、喵嗚?」拜託,我又不是你兒子,出去還要向你報備?

  「是啊,小虎,你知道小妹等了你多久、流了多少淚水嗎?」周素宜也配合著教訓。「不管你聽不聽得懂,最好你下次出門前先通知一聲,免得一回來就被人用腳鐐手銬給鎖起來,到時候就沒人救得了你啦!」

  「喵嗚!」太誇張了吧!

  「我不知道你喵嗚什麼,最好是表示答應,」周素宜依然正經八百地說:「否則不是腳鐐就是籠子,你自己選一樣吧。」

  「喵嗚,喵嗚?」天哪,這一家人有虐待狂嗎?

  「媽!」婉竹啼笑皆非地喚了聲。「你在胡說什麼啊?」

  「喵嗚,喵嗚。」還是小妹正常一點。

  「我哪有胡說?不聽話的壞貓咪就要先警告一下才行。」周素宜斜瞟偎在女兒懷裡的貓咪一眼。「我可不想往後的每一天都陪你在大門口喂蚊子哪。」

  婉竹猛一翻眼。「不理你了,我更進去餵小虎了,它一定餓慘了!」語畢,她便匆匆轉身進門去了。

  「耶?喂小虎?」

  周素宜叫著追在女兒後頭。

  「怎麼不想想先喂餵你自己啊?你也還沒吃晚飯啊!」

  ☆        ☆        ☆

  圓桌正中央,小虎大馬金刀地蹲踞在它的晚餐前狼吞虎嚥,對四週一句接一句的指責教訓仿若未聞。

  「下次出門前要說一聲,知道嗎?」柯氏一家之主如是交代。

  「什麼時候回來也要交代清楚,明白嗎?」一家之母同樣命令。

  「以後你再讓小妹流下一滴淚水,我就揍你十大板,聽見了沒有?」柯家大少爺威脅。

  「如果你肯乖乖待在家裡不亂跑,我就請你去吃一頓牛排如何?」柯家二少爺利誘。

  婉竹哭笑不得地看看這個、瞧瞧那個。

  「你們在發什麼神經病啊?對一隻貓咪說這些有什麼用嘛。」

  「管它懂不懂,我說了就算。」柯季倉板著臉說。

  「我不希望又看見你為一隻不乖的貓咪掉眼淚了。」

  「對啊,」周素宜附和道:「以後它還是會天天往外跑,不先警告一下,你哪有那麼多淚水為它流?不天天上醫院吊點滴才怪!」

  柯瑞文歎氣。

  「小妹,你只顧著為它擔心,不想想我們也會為你擔心嗎?它才出門一天你就哭成那樣,它要是兩天不回來呢?」

  柯瑞龍則不解地搔搔後腦勺。

  「不過,我就有點不懂了,怎麼我們養過那麼多寵物,你就對小虎那麼特別呢?」

  婉竹聳聳肩。「因為它最笨啊。」

  「它最笨?!」

  四個人同時大叫,中間還夾了一聲貓叫。

  「喵嗚?!」我最苯?!

  「是最笨啊,」婉竹理所當然地點點頭。「否則怎麼只有它差點被車子撞爛了?」

  有道理!四個人頓時啞口無言。

  無話可說。小虎低頭繼續和它的晚餐奮戰。

  沉默片刻後。

  「那以後怎麼辦?」柯瑞龍又問。「我想小虎不可能真的會向我們報備過才出門,而且還告訴我們要去哪裡或是何時才回來吧?」

  「不可能!」其他四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那怎麼辦?」

  另一陣靜默……除去小虎唏唏蘇蘇的囫圇吞食聲不算……之後,柯季倉依然板著臉開口:

  「我們不能再這麼寵小虎了。」

  「對,它愈來愈囂張了,我們必須好好教導它,免得它真以為自己是個人了。」周素宜附議。

  「沒錯,貓就該有個貓樣,以後不准看電視也沒有報紙,自己舔毛舔屁股,跟大小毛一起吃貓食或是自己去抓老鼠也行。」柯瑞文加入陣營。

  「還有,別隻貓會躲車子,就它這只笨貓去撞車子,我得連續給它上一個月的交通安全講習才行。」柯瑞龍說著,朝婉竹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以後它就會跟大小毛一樣懂得保持安全距離了,這樣你就可以不必再擔心它了吧?」

  婉竹正想回答,卻被小虎突兀的挺軀伸懶腰動作給吸引去了注意力,再見它懶懶散散地在餐桌上走動,瘦長優美的身軀在無聲的腳步下踏出令人讚歎的魅力,披著虎斑紋皮的小小軀體卻能展現出王者般的架勢,唯有貓科動物才擁有的神秘氣息在伸縮不定的瞳孔內時隱時現,而另一股不屬於動物的睿智光芒卻又同時夾雜在它凝注婉竹臉上的視線上。

  婉竹不覺被迷住了。

  被它那雙既神秘又聰穎慧黠的眼神給迷住了。

  小虎直接跳入婉竹懷裡,婉竹本能地抱住它,接著它就仰起髒兮兮的腦袋向她喵嗚一聲。

  幫我洗澡。

  當然婉竹還是不懂貓語,但是她也很習慣性地叫了一聲:「老天,你又吃得這麼髒了,我還是幫你洗個操吧。」然後就抱著目含勝利眼神的小虎上樓洗澡去也。

  於是一群正準備來場貓式特訓的傻瓜們只能呆呆地望著人貓背影自問:

  哪ㄝ按呢?

  ☆        ☆        ☆

  婉竹去樓下聽電話了,電視又沒什麼好看的,於是小虎又開始在婉竹的房裡探險。

  女孩子的房間真的很有趣。雖然他以前也進過不少女人的房間,但婉竹的房間和她們的完全不同。既沒有華麗的傢俱裝潢,也沒有昂貴的珠寶服飾,更沒有香味四溢的瓶瓶罐罐,當然避孕藥、保險套就更見不到了。

  這是一間真正女孩子的房間。

  簡單的衣櫥、軍人床,書櫃裡塞滿了各種書籍,書桌上一台柯瑞文淘汰的電腦,雖然配備齊全,而且還算滿新的,可婉竹卻只拿來玩遊戲。柯瑞文貢獻來的小電視放在雜物櫃上,旁邊還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絨布娃娃和水晶製品,書桌旁的大籃子裡也裝滿了零零散散的雜物——髒衣物啊、舊雜誌啊、CD啊什麼都有。

  他剛住進柯家前兩個月,因為重傷初癒,身子還滿虛弱的,又不習慣這副身軀,剛開始連走路都不知道該怎麼走哩,所以他也不敢隨便出門。閒來無事只能在屋內到處逛逛。可除了客餐廳、廚房外,其他人的房間大多數時刻都是關著的,只有婉竹的房間容許他隨意進出。

  因此之故,他也只能在婉竹房裡東翻翻西找找,看看有什麼吸引人的事物沒有……除了蟑螂老鼠。也就是在那時候,他才發現女孩子的房間實在很有趣。

  像是雜物櫃抽屜內的五大本相簿,貼滿了婉竹從嬰兒時代的寫真集到如今亭亭玉立的藝術照,乃至於各種醜態百出的生活照等等,那些就足以讓他津津有味也看了整整一星期。(別嫌慢,請體諒一隻小貓咪要偷看一本大相簿是何等困難的事,光是要拉出抽屜就差點拉斷了手……呃、腳啦!)

  然後是藏在床墊下的日記本,他辛辛苦苦地咬了出來卻塞不回去了,只好扔在床下讓她自己去找回來;還好一向單純的婉竹倒也沒有懷疑到他頭上來,只以為是自己沒放好掉下去的。

  她的日記相當簡單,沒有把什麼起床、吃飯、洗澡全給塞進去囉哩巴嗦一大堆,只是一些重點記事。

  譬如她第一次的MC是哪年哪月哪日來報到的啦,或者是幾歲生日時爸爸媽媽送她什麼生日禮物啦,又或者是第一次收到情書時是幾年級時啦等等。

  當然,最重要的是上頭也記載了至今猶在她心中徘徊不去的初戀情人是何時佔據她芳心的。

  唔,想想,她是怎麼形容的——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樂觀開朗、隨和風趣,還有身材頎長、健美得一如運動員,再加上十八般武藝祥樣精通……嗯,這男人跟他有得比喔。

  該死!她為什麼不寫出來到底是何方英雄好漢呢?

  光只寫著她是暗戀,不但緣僅一舞,甚至對方可能根本不記得她,這樣有個屁用!就算將來他想幫她也幫不了嘛!

  不過……老實說,他根本不想幫她,他只想揪出那個男人來好好估量一下,瞧瞧對方到底憑什麼霸佔住婉竹的芳心,然後再狠狠扁那個混蛋一日,看看那個混蛋還敢不敢繼續留在婉竹心中。

  為什麼這麼做?

  他怎麼知道?他就是不爽有個男人藏在婉竹心中就是了。

  好吧,既然她沒有記錄在日記上,他只好往別處去尋,看看能不能搜出個蛛絲馬跡來。

  婉竹一進房就見到小虎坐在一本雜誌上發呆,她好奇地悄悄走近去偷瞄……

  「啊!」

  一聲可怖的尖叫後,婉竹猛然一把推開小虎,搶過雜誌來心疼地又拍又擦的。「死小虎,你從哪裡搜出來的?居然用你的臭屁股給我坐在上面!」她把雜誌緊緊抱在胸口上,對著歪倒一旁的小虎破口大罵。

  小虎慢吞吞地爬起來坐好。有問題!她從來沒有對我凶過哩,難不成……

  「我警告你,以後我的房間你不要給我亂翻喔,否則我就一腳踢你出去,知不知道?!」

  小虎沒有應聲,只是靜靜看著她坐到床上,還抽出一長條紙巾在雜誌封面上拚命擦試著。

  「特別是這本雜誌,它是我的寶貝,你不准再碰它,尤其是用你的臭屁屁去坐它更是不可原諒的滔天大罪!懂嗎?你絕對不可以再碰它,否則我就親手把你作成香腸給大皮小皮吃。」

  小虎依然沒有出聲,仍舊靜靜瞧著她一邊嘀咕一邊在雜誌上用力擦了又擦、擦了再擦……

  良久,她的咒罵慢慢由強轉弱,動作也同樣慢了下來,最後終於靜止了。片刻後,她抬眼偷覷它,臉上一片歉疚。小虎這才徐徐跳到床上,在她身邊坐下,烏溜溜的大圓眼再次凝注在她臉上。躊躇半晌後,她又開口了:

  「對不起,小虎……」婉竹囁嚅道:「我不應該對你凶的,我只是……只是一時急了,所以……所以……」

  「喵嗚。」沒關係。

  婉竹又盯了會兒雜誌封面,而後瞧瞧小虎,隨即起身去將房門緊緊關上後再回到原位坐下。一手依然抓著雜誌看不休,另一手則無意識地撫挲小虎的腦袋,婉竹輕歎一聲。

  「這是我的秘密,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你是第一個知道的,雖然你聽不懂,但是能有人聽我訴說也是滿好的。」

  她又沉思了會兒,逐漸地,一抹夢幻似的光彩在她臉上閃現。

  「那是我高二那年的事,大哥臨時抓我去出公差,因為他和女朋友吵翻了,所以公司的耶誕舞會只好拉我去湊數,免得缺少舞伴面子難看。很過分的是,一到舞會沒多久,他就把我扔一邊,自己和上司跑到小房間裡去談公事了。舞會裡我誰也不認得,也沒人認識我,就是爸爸也不曉得溜到哪裡去了,結果大家都在跳舞聊天,就我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躲在角落裡坐冷板凳。」

  她長歎。

  「其實如果只是那樣也無所謂,忍一忍也就過去了嘛。我坐啊坐的,都差點睡著了呢,可不曉得什麼時候開始,有人開始注意到我,而且都是那些身穿昂貴禮服的大美女。也許是喝多了酒,或許是光跳舞沒意思,反正她們就是開始以戲弄嘲笑我為樂。」

  她咬了咬唇。

  「我是高中生嘛,頭髮本來就是要清清爽爽的就夠了啊,那些性感暴露的禮服根本不適合我,三圍不夠豐滿也是天生的,長得不漂亮卻也不醜嘛,可她們就是從頭譏諷到尾,我想哭又不敢哭,想逃,她們也不讓逃,我這輩子就是那天最淒慘了。」

  她吸了好一會兒鼻子後才又繼續訴說:

  「後來,我終於忍不住掉下眼淚了,她們卻似乎更樂了。她們笑得更大聲、更猖狂,然後,就在我最無地自容的那一刻……」

  她突然停住,而且在唇角悄悄浮起一抹夢幻的微笑。

  「他出現了。」她凝視著雜誌封面上的男人輕歎。

  「他好高好高,好漂亮好漂亮,還有一副好迷人好迷人的笑容,我從沒看過比他更好看的男人了。」

  小虎也瞪著雜誌封面上的男人。「喵嗚?」是嗎?

  「而且美妙的是,他不但替我趕走了那些女人,還請我跳舞,又逗我笑、逗我開心。雖然只有一支舞,但他已經將那天轉變成我這輩子最快樂的一天了。」

  小虎偷覷婉竹一眼。

  「喵嗚、喵嗚!」該死,我早就忘了有那麼一件事了!

  一人一貓又盯著封面上的男人好半晌。

  「從那天開始,我就到處去詢問他的事,可知道的愈多,我就愈瞭解到我永遠不可能攀上他那顆高高在上的星星了。但是我不在乎,」她溫柔地撫挲著男人的五官。「我只要能偷偷愛著他就滿足了,每天我都會向上天禱告,希望他能幸福快樂……」

  「喵嗚!」你真傻!

  接下來,婉竹卻是垂首注視著手中的雜誌好久都不再出聲,久得他以為她就這麼坐著睡著了,直到他注意到雜誌上竟然多了許多水滴。他才詫異地叫了一聲。

  「喵嗚?」你怎麼了?

  她緩緩抬起淚痕斑斑的臉蛋。

  「上天沒有聽到我的禱告,小虎,他……」她哽咽一聲。「他三個多月前出了一場車禍,結果持續昏迷到今天都未曾清醒過。我想去看看他,但是我不是他的什麼人,所以醫院怎麼也不肯讓我看他。小虎,我……我真的好希望能看看他,只一眼就夠了,我不貪心,真的只要一眼就夠了。」

  小虎兩顆烏溜溜的圓眼睛靜靜凝視著婉竹哀傷地啜泣不已,又圓又大的瞳眸中逐漸逸出溫柔愛憐的光芒。

  如果上天允許,將來我願意讓你看一輩子,笨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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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婉竹推著小天使出大門,邊朝亦步亦趨跟在一旁的小虎吩咐道:

  「別亂跑啊,小虎。如果你乖一點,等我下班回來就載你出去逛逛,OK?」

  小虎既不應允也不反對,它只是在婉竹發動小天使要上路前那一刻猛一下跳進車籃內。驚愕萬分的婉竹連叫都還沒來得及叫出來,下一位走出大門的先生已經詫異地搶了她的台詞。

  「耶?小虎想幹什麼?」

  「喵嗚、喵嗚。」我要和你們一起到公司去。

  柯瑞龍愕然轉眼。

  「它在說什麼?」

  婉竹兩手一攤。

  「我怎麼知道?」

  柯瑞文也趕著要上班,他推了推堵在大門口的弟弟。

  「你幹嘛堵在這裡作門神啊?」

  柯瑞龍側向走開兩步。

  「小虎好像要跟我們一起去上班耶。」

  「是嗎?」柯瑞文歪頭打量端坐在小天使車頭前籃子裡的小虎兩眼,而後來到它面前俯下身。

  「小虎先生,你不會也想跟我們一起去上班吧?」

  「喵嗚,喵嗚。」我不是要上班,我只是去看看。

  「真抱歉,我還是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喵嗚!」你笨嘛!

  「不過,就算我們真的願意帶你去玩玩,你也是進不去的,封氏大樓是辦公大廈,可不是動物園哩。」柯瑞文耐著性子解釋。「好,就算我們大著膽子走私你進去,你也沒辦法躲一整天吧?你要是一時忍不住被某位沒有愛心的人抓住,不是被人從頂樓扔下去,就是我們一家人全得回家吃自己,這樣可不太好玩吧?」

  「你有毛病啊?跟隻貓解釋那麼多做什麼?」

  隨後出現的柯季倉很乾脆的一把拎小虎交給太座。

  「找條魚給它啃吧。」

  「魚?」周素宜皺眉和小虎對了一眼。「它比較喜歡吃牛排哩。」

  三個男人各自匆忙上車噗一聲離去,只有婉竹依舊待在原地不動。她擔憂的眼神始終留在小虎身上,欲言又止的開了好幾次口,卻什麼聲音也沒有跑出來。

  知女莫若母,周素宜一看就知道女兒在想什麼餿主意了。

  「小妹,去上班吧,小虎我會看著它的。」

  「喵嗚?喵嗚!」看著我?除非你把我關起來!

  婉竹無奈歎息。

  「那……你要看好它喔。」

  「會啦,會啦,你快遲到了,趕快上路吧!」周素宜直揮手。

  再看小虎一眼,婉竹才又一次發動車子出發上班。

  周素宜則抱著小虎回身進門,邊還嘀咕著:「我實在不懂你這隻貓到底在想什麼?好好的貓你不做,老是做些稀奇古怪的事來,現在居然還想學人家上班了?你是隻貓耶,你懂不懂?貓耶,吃魚、追老鼠、玩尾巴、滾毛線,這些才是你應該做的事,不要老是……」

  恰恰一個鐘頭後,小虎從柯家側院裡那棵大樹上跳出來了,它片刻不停地往巷口飛奔而去……

  ☆        ☆        ☆

  一隻貓想要溜進一棟辦公大樓的確不容易,但好歹他是這棟大樓的老大,一清二楚是不敢說啦,但說到該怎麼樣人不知鬼不覺地溜進去,他可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就從他平日蹺班偷溜出去玩樂的通路進去就行啦!

  這可是他特地為自己設計的,雖然繼母和弟弟妹妹都知道,但就算知道,他們也無法使用,因為除了利用他的掌紋辨識之外就只能使用密碼了,而密碼也僅有他一個人知道而已。

  封氏財團大樓地下室靠左最裡處,一隻漂亮的虎斑紋貓味好似發神經似的在一門電梯旁的數字板上拚命跳撞個不停。

  天殺的,下次我要把數字板設在地上!

  好吧,下次隨便你設,但這次你還是只能練習你的跳躍能力和瞄準功夫!

  將近半個鐘頭後,電梯門終於開了,貓咪迫不及待地衝進去再次開始跳,這次對準的是最頂層的按鈕而在貓咪的目標——頂層總裁辦公室裡。

  封宗翰的繼母,將近五十歲、依然美麗如昔的安婕瑩正大馬金刀地坐在總裁寶座上,封宗翰的異父異母弟弟封宗平和同父異母妹妹封宗璇則隔桌相對。

  「如果那個女人肚子裡的孩子真是大哥的怎麼辦?」

  手指無意識地在桌上輪敲著,封宗平略顯擔憂地問:「真要把大哥名下的百分之七十股份撥到那個小鬼名下嗎?」

  「Nonono!」安婕瑩搖著食指。「首先,我有八成把握那個孩子不是宗翰的。再來,即使那個孩子真是宗翰的,宗翰還活著呢,哪能直接把股份移轉到孩子名下?」

  「活著?」封宗璇喃喃道:「那根本不算活著,只是個活死人而已嘛。」

  安婕瑩突然笑了。

  「不過也真巧,就在我們已經請人要替他製造個『意外』時,他自己卻先出了事,這可就不能怪到我們頭上來啦。」

  「或許上天也覺得他太囂張了,看不過眼給他個苦頭吃吃。」封宗平嘲諷道。

  「可是大哥還是沒死啊。」封宗璇說。

  封宗平雙眼一瞇,歹毒狠辣的寒芒在眼縫間閃爍,略顯圓胖的臉上更是沉鬱陰森已極。

  「媽,我們現在就去把他解決了。」

  「不。」安婕瑩立刻否決。「現在不安全。雖然不是我們做的,但仍有許多人在懷疑我們,尤其是于謙和桑家那一家子,從宗翰出事後沒多久,他們就一直盯著我們,想找我們的小辮子。所以除非是萬不得已,否則我們暫時不能有所動作。」

  「那怎麼行?!」封宗平驟地跳起來抗議。「若不趁他乖乖躺在那裡任人宰割的時候下手,難道要等他醒過來再奪回公司大權?」

  「當然不是。」

  安婕瑩慢條斯理地拿起桌上的煙盒抽出一根煙來,再優雅地點燃。「坐下。」她命令,高雅的吸了口煙之後,冷冷地斜瞟兒子一眼,「坐下!」這次的語氣帶了幾分怒氣。封宗平咬了咬牙,這才心不甘情不原地聽令坐下。

  安婕瑩搖頭。

  「你真該學學你大哥那種表面嘻笑怒罵,暗裡卻是百分百冷靜思考的特性,就是這點讓他如此成功的。」

  封宗平不屑地冷哼一聲。

  「隨你。」安婕瑩又抽了兩口煙。「反正在你還未能學到處變不驚的能力之前,我是不會把公司交給你的。」

  「媽!」封宗平再次抗議,比適才還要強烈許多的抗議。

  「少囉嗦!」安婕瑩彈了彈煙灰。「聽我說,暫時不要去理會你大哥,眼前的事先處理要緊。公司裡的重要幹部都是你大哥的心腹,他們都不太理會我們的命令,特別是副總裁于謙,老是跟我們作對,所以我們必須先想辦法將他們一一除去,換上我們的人。」

  「可是大哥要是……」

  「你煩不煩哪?」安婕瑩怒容滿面地用力將煙捻熄。

  「我告訴你暫時不用理會他的嘛,我們現在動手很容易讓人抓到把柄的啊,我是希望他永遠不要醒來,但是萬一他真的醒過來了,到時候再趁他精神體力尚未恢復之前動手也還來得及嘛。你放心好了,我早就派人幫我盯著,只要他一醒來,該辦事的人就會去動手了。

  那是萬不得已的下策,但我都預防在先了。」

  「那桑若娟的孩子呢?」封宗平緊迫盯人地追問。

  「天哪,這還用想嗎?」安婕瑩頭痛地揉揉太陽穴。

  「若那真是宗翰的孩子,至少在他成年之前是無法掌握公司業務的吧?想想,足足有二十年的時間讓我們將公司的大部分資產轉到自己的口袋裡,那還不夠嗎?」

  封宗平恍然大悟,繼而欣喜萬分。

  「那就是說,無論大哥有沒有醒來,或桑若娟的孩子是否是封家的孩子,封氏財團始終是我們的嘍?」

  「沒錯!」安婕瑩斷然道。「想想,若不是小璇他父親立下的遺囑條款之一明示若宗翰未婚,而且在小璇未滿二十五歲之前過世,則宗翰所有的財產股份全都會自動轉移到慈善機構名下,我們也不用辛苦等到現在了。」

  她憤恨地哼了一聲。

  「死老鬼!我就知道他一直防著我們,可他沒料到我會有這個耐心等到現在,二十年的光陰虛度,我怎麼可能讓它得不到應得的補償呢?」

  在總裁辦公室右方壁面上有一大片裝飾性的彩繪玻璃,玻璃後則是一間舒適的大套房,辦公桌旁的三個人都知道有這間隱密套房的存在,卻不認為這會兒會有誰在裡頭。

  是沒有人,卻有一隻貓咪,一隻虎斑紋貓咪。

  從套房裡看出去,那片玻璃卻是透明的,而且辦公室裡所有的言語都從床邊櫃下方的一個小音箱裡清晰地傳過來。

  「喵嗚!」不出所料!

  貓味懶懶地將音箱的開關按下,而後來到電梯門前仰高了小腦袋,瞪著數字板半晌。

  見鬼!我幹嘛設下那麼長的密碼!

  ☆        ☆        ☆

  看過貓咪四肢大張的趴相嗎?

  那真是很有趣的景象,所以婉竹進房一見到小虎彷彿一張小老虎皮一樣攤在床上時,就忍不住大笑起來了。

  「小虎啊,拜託,有點貓樣好不好?你這樣真的很可笑耶!」

  小虎一動不動,只給她一聲「喵嗚!」你管我!

  「於嘛不理我?生氣啦?」婉竹蹲在床邊愛憐地順撫著小虎的背毛。「其實我也想帶你去啊,可是公司裡真的不會讓寵物進去的嘛。」

  小虎依然不甩她,婉竹無奈地把它抱起來摟在懷裡親了親。

  「還好你今天沒去,否則剛好會碰上老巫婆……

  呃、那是總裁的繼母,老巫婆是公司上下給她的『尊稱』,因為她好陰險哩。大家都知道她在肖想總裁的寶座。每次她來公司也都擺出一副比總裁還要拽的德行,好像封氏已經是她的了。」

  她將小虎放回床上趴著,自己也趴在它旁邊。

  「除非犯下很大的過錯,否則總裁很少對下屬生氣,可是那個老巫婆一來就到處亂發放,自己又不懂,隨便亂噴一堆口水她也爽。我們辦公室裡的小珊說她不是更年期到了就是『死尪嘸處套』……」婉竹笑笑。

  「我是不太懂那是什麼意思啦,反正是說她很變態就是了,聽說她還有好多男朋友哩,也不曉得是不是真的。」

  小虎翻個身面對婉竹側臥。「喵嗚。」三個。

  「還有啊,聽說今天總經理、呃、就是總裁的繼弟跟副總裁吵得天翻地覆,所以下面的人都戰戰兢兢的,深怕不小心被颱風尾給掃到。然後老巫婆又帶著女兒好似皇帝出巡似的在公司上下到處巡察,你都不知道我們光應付那個老巫婆的碎碎念就有多累啊!」

  「喵嗚、喵嗚……」我才累呢!又不讓我搭便車,害我得勞累自己的四隻腿來回跑,一路上還要閃避那些該去上上交通講習的司機騎士,能活著回來就算不錯啦!

  婉竹突然坐起來疑惑地凝視它片刻。

  「小虎,為什麼我老覺得你似乎在跟我說什麼話呢?」

  「喵嗚!」廢話!

  又注視它半晌後,婉竹才甩甩頭,拋去那種奇怪的感覺。

  「我答應你下班回來後就帶你出去逛逛,好,現在可以走啦!」

  小虎兀自合眼假寐。

  「喵嗚,喵嗚!」謝啦,你自己去吧!

  婉竹看它一動不動就知道它根本不想出去了,於是又趴了回去。

  「小虎——」

  「喵嗚?」幹嘛?

  「你知道我為什麼進封氏上班嗎?」

  「喵嗚。」我怎麼知道。

  「因為進封氏才有機會常常見到我們總裁。」

  「喵嗚。」喔。

  「小虎……」

  「喵嗚?」又幹嘛了?

  「你想我們總裁什麼時候才會清醒過來?」

  「喵嗚,喵嗚!」我比你更想知道呢!

  「會不會永遠醒不過來了?

  「喵嗚!」最好不是!

  「小虎……」

  「喵嗚、喵嗚!」你還真囉嗦耶!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喵嗚、喵嗚!」叫你去吃大便!

  ☆        ☆        ☆

  巡察使者面無表情地將巡察記錄本扔給專司負責人類靈魂的接引大使者安德列。安德列翻開瞟一眼,回頭便即找上黑曼,黑曼同樣只一瞥眼,臉色在剎那間便跟自己的名字一樣——黑雲密佈。

  「梅夏貝!」

  ☆        ☆        ☆

  盛秋時分,艷陽依然高掛,微風吹來炙熱一片。

  落地窗前一人一貓共坐吃冰淇淋,婉竹用湯匙舀著吃,小虎蹲在地上舔得到處都是黏搭搭的,包括滿臉毛和鬍鬚。

  「你真是笨耶,小虎,」婉竹閒來無事挑挑毛病。

  「人家別的貓吃東西都乾乾淨淨的,就你吃起來一塌糊塗,怎麼你到現在還是學不會自己舔乾淨自己嗎?」

  「喵嗚!」少囉嗦!

  接著……

  「小虎,怎麼跟你講多少次都聽不懂啊!」柯家主母從廚房吼出來了。「你現在正在換毛,不要給我到處亂跑弄得到處都是你的毛!你看看你!又給我溜到廚房來掉毛了!天哪,你看滷肉裡面都是你的毛了啦!」

  婉竹吐了吐舌頭,小虎卻是無動於衷。

  「喵嗚,喵嗚!」抱歉,我聽不懂人類的語言!

  砰砰砰砰!

  柯家老大也從二樓衝下來興師問罪了。

  「小虎,是不是你溜到我房裡偷玩我的電腦?」

  沒聽到!

  小虎裝聾作啞,婉竹則忙著替它辯解。

  「大哥,怎麼可能是它嘛,它是貓耶,哪會玩什麼電腦?」

  「不是它才怪!」柯瑞文怒氣沖沖地兩手一張拋出兩把金黃色的毛。「這就是證據!鍵盤上全是這些毛,不是它,難道是我自己掉的毛?」

  「喔……」婉竹偷瞄小虎一眼。「它……它沒有把你的電腦弄壞吧?」

  「沒有……」

  婉竹頓時鬆了口氣,這個月薪水不會泡湯了。

  「但是難保下次不會,」柯瑞文瞪著依然悠哉悠哉享受冰棋淋的小虎。「我警告你,小虎,我房裡什麼都可以讓你玩,可就是電腦不要給我動到,我所有的企劃資料全都在裡頭了,你知不知道?!」

  小虎只懶懶地瞟他一眼。當然知道,否則我沒事去碰你的電腦幹嘛?

  「好啦,好啦,大哥,對不起嘛!我保證以後會看緊它,不讓它再到你房裡去就是了嘛!」

  柯瑞文歎了一聲。

  「不是不准它到我房裡,是不准它動我的電腦!」

  「知道了啦,知道了啦!」

  警告完畢,柯瑞文上樓去了,婉竹正想告誡小虎幾句,另一個砰砰砰又下來了。

  「小虎!是不是你在我的企劃書上『蓋章』的?」

  柯瑞龍揮舞著文件衝到小虎前面大叫。「你該死的知不知道我趕了多久才趕出這份企劃書的?」

  我只是想看看你這頭莽牛能做出什麼樣的企劃來嘛,誰知道不小心就蓋上了幾個腳印嘍。小虎慵懶地起身向婉竹靠過去,在婉竹大腿上趴下,然後開始拿婉竹的上衣當洗臉巾。其實這樣不是正好,有總裁的腳印,你這份企劃書穩過的啦!

  而當柯氏一家之主的怒吼聲傳來時,婉竹早抱著小虎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

  這就是小虎來到柯家之後的日常活動:它闖禍,柯氏家人追殺,婉竹救駕。柯家養寵物十多年來從未像這三、四個月來如此雞飛狗跳過。

  呱呱依然在架子上努力學人話;三隻小天竺鼠也乖乖地待在柯瑞龍房裡跑滾輪;大小毛一個星期回家來打三次招呼;除了用餐時間會出現一下外,大小皮就跑到外面去追別家的貓玩。

  就只這隻貓不像貓、人不像人的小虎專愛惹麻煩。

  它不太出門,一出門必久久才回來,每一次婉竹也都是熱淚盈眶、倚門盼望愛兒……呃、貓早歸。它不喜歡出去追老鼠,卻偏愛在家裡翻箱倒櫃尋寶探險。夜裡圍牆屋頂上貓叫春連連,它不去湊熱鬧,卻寧願窩在婉竹的胸脯上噴鼻血。

  它真的是一隻怪貓哩!

  「婉竹啊,要不要吃芋頭西露米布丁啊?」

  「喵嗚!」我要!

  如箭矢般飛射入廚房的小黑影正好一頭鑽入等待中的陷阱內。

  「哈哈哈!死小虎,這下子我看你還能躲到哪裡去!」

  ☆        ☆        ☆

  有人在叫他!

  圓滾滾的眼眸驀地睜開,瞳孔在黑暗中迅速擴大,他悄無聲息地起身越過婉竹身子跳下床,順著呼喚聲來到院裡,一個高大的男人對著他頷首。

  「對不起,這是一個很嚴重的錯誤,我是特地來糾正的。」

  「喵嗚!」總算來啦!

  「是,有錯誤我們必然迅即改正,對你,我們也會有適當的補償。不過……」高大男人微微一笑。「或許你自己已經得到你最想要的補償了。」

  「喵嗚?」什麼補償?

  「以後你自會明白。現在,你可以跟我走了嗎?」

  他轉首朝二樓婉竹的窗口凝望片刻後才緩緩回過頭來。

  「喵嗚!」走吧!

  ☆        ☆        ☆

  翌日一大早,磕睡正深的柯季倉被老婆的天搖地撼給震醒了。

  「幹嘛!幹嘛?今天是禮拜天,就不能讓我多睡一會兒嗎?」

  「季倉,怎麼辦?小虎……小虎死了啊!」周素宜帶著哭音悄聲說道。

  「小虎……」有一會兒,柯季倉滿眼茫然,似乎聽不懂老婆在說什麼,而後猛一下跳起來驚叫。

  「什麼?!小虎死了?!」

  周素宜拚命噓——噓!

  「小聲一點,別讓小妹聽到了啊。」

  柯季倉趕忙壓低了聲音:

  「怎麼會死的?昨天還好好的不是嗎?」

  「我也不知道啊!」周素宜又懊惱又傷心地挎著臉。

  「今天早上我到院子裡去放狗食時就看到小虎死在那裡了,身上沒有任何傷,也沒有掙扎的跡象,好像是突然間就死了。」

  「突然間死了?」柯季倉不敢置信地搖搖頭,又苦惱地抓抓頭髮。「真糟糕,小妹那麼疼它,要是知道它死了,真不知道要哭成什麼樣子了。」

  「是啊,」周素宜一臉憂慮。「就是這樣我才不敢聲張開來啊。」

  柯季倉沉吟了會兒。

  「好吧,我們就瞞著她,讓她以為小虎是自己跑走沒回來的,剛開始或許會擔心,可日子久了總會淡忘的。」

  周素宜忙著點頭。

  「我也這麼想!」

  「那……小虎呢?」

  周素宜反身指著房門口旁邊。

  「我包好帶上來了。」

  柯季倉立刻下床來到門邊蹲下,遲疑片刻後才慢慢翻開包布,彷彿熟睡般的小虎赫然呈現眼前;它靜靜躺著,如此安詳平和,再也無一絲生前的囂張頑皮。

  柯季倉小心翼翼地撫摸尚未完全僵硬的小小身軀,眼眶立時一陣濕熱。

  「老天,我真不敢相信,它昨天還跟我……」

  緊閉的房門就在此刻驀然打開。

  「媽,你有沒有看見……啊,原來跑到這裡來啦!」

  婉竹很自然地彎腰一把將小虎抓到懷裡抱著。「你啊,就是愛亂跑,我警告你,你要是再給我搗蛋一次,我就不……」

  話聲突然打住,她疑惑地看著始終一動不動的小虎片刻,繼而輕輕搖了搖小虎。

  「小虎,小虎……」

  但是小虎仍然毫無動靜,柯季倉和周素直擔憂地互覷一眼,兩人同時徐徐起身,看著婉竹更用力地搖晃著小虎。

  「小虎,別睡了,醒醒啊!」她的聲音中很明顯地帶著掩不住的恐慌。

  小虎依舊軟癱如泥,小小的腦袋軟軟地垂在婉竹的臂彎中,隨著她的動作而晃動。婉竹張著嘴瞪著小虎好半晌才慢慢抬起頭來,臉上寫滿了無助與恐懼。

  「小虎……病了嗎?」她抖著嗓音問。

  柯季倉和周素宜再次對視一眼,周素宜下意識地退了一步,柯季倉只好擔下宣佈噩耗的任務。

  「小妹,小虎它……死了。」

  「死了?!」婉竹雙眼睜得大大的,似乎不太能理解父親說的話。

  「我早上在院子裡發現它時它就已經沒氣了,連救它的機會都沒有了。」周素宜歎道。

  好一會兒後,婉竹才聽懂了母親在說什麼,可是她無法接受這事實。

  「不,怎麼可能?」她猛搖頭。「你騙人!」

  「我們沒有騙你,小妹,」柯季倉撫慰地拍拍婉竹的肩頭。「小虎真的死了啊,你自己看清楚一點就知道了。」

  婉竹呆呆地瞪著父親好一會兒。

  「不、不會、不會!」又瞪回恍若安睡的小虎。「它怎麼可能就這麼突然死了?它不會死的,它不會的!它又沒生病,也不老……它不會死,不會現在死,不會的,不會的!」

  「小妹,它是死了啊。」周素宜無奈道。

  「不!」婉竹突然尖叫一聲,旋即轉身衝向自己的房間。

  「它是在睡覺!它沒有死,它只是在睡覺!多睡一會兒它就會醒了!是的,它就是愛嚇人!可是我不會被它嚇到的,這次絕不會被它嚇到了!」

  ☆        ☆        ☆

  他回到自己的軀體後不知昏睡了多久才恢復神智;剛一清醒時本能的就想睜眼,卻在聽到身邊有人時硬是給忍了下來。

  人們在他身邊來來去去,醫生、護士;檢查、討論。

  終於,也不知道是何時——上午?下午?晚上?不知道,可是他的身邊終於一無半人了。

  悄悄睜開一絲細縫,確定真沒人之後,他才放心大膽地張開眼打量自己待了將近半年的環境,接著就開始試著控制自己的四肢軀體。

  該死,完全不聽使喚!

  他知道自己身上無論有什麼傷都早就好透了,是長達幾個月的昏迷令他孱弱氣虛,他自己都能猜想到自己肯定瘦了一大圈。而在他尚未康復之前,任何人都能對他為所欲為,譬如給他打一針不該存在人體裡的藥物,或者索性直接悶死他。所以現在最重要的是——

  他媽的趕快逃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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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柯家客廳裡,五缺一的家庭會議正在進行當中。

  「這樣不行啊,媽,自從葬了小虎之後,小妹已經躲在自己房間裡兩天了,不上班、不吃飯、不喝水、不洗澡,她……」柯瑞文憂心忡忡地瞄樓梯一眼。「我們得想辦法讓她出來才行,否則她早晚會病倒的。」

  「真沒想到她會為了小虎而傷心到這種程度,」柯瑞龍歎道。「以前也不是沒有寵物死過,可她哭上一哭,再思念一段時間也就淡忘了,從沒像這次一樣,一開始就把自己關在房裡虐待自己,這簡直是……是……」

  「季倉,想想辦法啊!」周素宜無措地拉拉丈夫的手。「這樣下去真的不行哪,每個人都去勸過了,可她就是鎖著自己不出來,我想……看看能不能再去找只和小虎一樣的虎斑貓來,或許……」

  「沒用的,媽,」柯瑞文打岔道:「就算能找到另一隻和小虎一模一樣的,小虎的個性可是世上獨一無二的,沒有哪隻貓能和它類似的。而小妹會那麼疼小虎,不就是因為小虎特異的貓性嗎?光樣子像是不行的。」

  「那怎麼辦?難道我們就這樣看著她……」

  下文被電話鈴聲打斷了,周素宜禮貌地煞住話等待大兒子接聽電話。

  「喂?……是……喔,請等一等。」柯瑞文將電話送給父親。「爸,找你的。」

  柯季倉順手接過來。

  「喂,柯季倉,請問哪位?」才剛問完過兩秒,他便震驚地「嗄」一聲猛跳起來,其他三人都為他這大把年紀了居然還能做出如此神勇的虎躍動作而感到既讚佩又詫異。

  「什麼?你是……」他倏地住口,旋即又點頭又應是。「是是!我明白……好……謝謝……不會,不會!絕對不會……瞭解了……好,我立刻就去……不會……知道了……好……好……是,馬上!」

  一放下電話,三張好奇的嘴立刻同時打開,卻沒一張能快過柯季倉的機關鎗。

  「阿文,你馬上把你的東西整理一下搬到阿龍的房間;素宜,你把阿文的房間盡量整理乾淨舒適一點,待會兒有個重要客人會住進去。之後再去準備一些餐食,病人要吃的流質類,越營養越好!阿龍,你跟我一起來!」

  三人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柯季倉已經拉著柯瑞龍如旋風一般捲出門去了!

  約莫一個鐘頭後,大門電鈴一響,客廳裡等待多時的柯瑞文便衝出去開門,周素宜也探出廚房口張望。

  不一會兒,柯氏兄弟便左右扶持著一個瘦高頎長的男人進來,而那男人一碰上沙發便整個人癱瘓似的垮下了,同時也放鬆地吁出一口氣。

  「天哪,累死我了!」

  那是個非常漂亮的男人,不是洋人,也不是混血兒,但五官輪廓甚至比西方人還要深邃,尤其那雙深沉如幽潭般的眼眸,即使疲憊難掩卻依然如此明亮懾人,還有幾許幽默閃爍。高挺的鼻子、性感的嘴唇,雙頰上酒窩不笑亦現。或許蒼白憔悴,但醇厚的男性魅力依然驚人無比。

  那是一個會令女人一見傾心的男人。

  也是一個會令女人心碎的男人。

  更是一個會令同性妒忌的男人。

  不必介紹,大家都知道他是誰,只是對他會選擇到柯家來靜養感到很奇怪。

  「有什麼可以吃的嗎?我快餓死了!」

  一聲令下,周素宜匆匆忙忙到廚房端來一鍋稀飯,她拿小碗舀著,還解釋道:

  「總裁剛清醒,吃稀飯比較適合,所以我……」

  還沒說完呢,漂亮男人——封宗翰已經搶過碗來大口大口吞了。

  「嗯、嗯,你做的片魚滑蛋粥永遠是那麼香!」

  這話有語病!

  周素宜狐疑地望向柯季倉,柯季倉回以聳肩,表示未知所以然。

  接下去的十五分鐘裡,柯家四人就呆呆地看著封宗翰把一碗接一碗的粥拚命灌進肚子裡,不懂什麼叫客氣,一切也都自己動手。客廳裡的五個人中,反而是他比較像在自個兒家裡頭般自在。

  總算吃飽了!他滿足地拍拍肚子,然後問:「我的自動餐巾呢?」

  呃?自動餐巾?

  周素宜從矮桌底下拿出紙巾盒給他。

  「總裁是要紙巾嗎?」

  視線在紙巾盒上繞了一圈,封宗翰慵懶地靠向椅背。

  「我記得柯經理有一位女兒不是嗎?現在還不到九點呢,她這麼早就睡了嗎?」

  「呃……喔、是、是!她……」柯季倉輕歎:「前兩天她的一隻寵物貓死了,結果她就把自己關在房裡一直到現在。」他無奈搖頭。「都兩天了,不上班、不吃喝,連澡都不洗了,也不知道她要傷心到什麼時候去。」

  眼神黯了黯,封宗翰喃喃念了句:「笨女孩。」隨即展顏笑道:「沒關係,我會負責讓她開心起來的。」

  四人一臉訝異。為什麼他要負責?

  「OK,現在重要的事先討論一下,首先……」封宗翰銳利的眼神一一掠過其他四人。「我相信你們,所以才會避到你們家來,我相信你們不會讓我失望才對。」

  柯季倉立刻肅起臉色沉聲道:「你放心,總裁,柯家沒有半個人會出賣你。」

  封宗翰頷首。

  「我知道,所以我才選擇柯家,在我完全康復以前,就要多麻煩柯夫人了。」

  周素宜毫不遲疑地連連點頭。

  「沒問題,總裁,只要你不嫌我們這兒太過簡陋就好了。」

  「怎麼會?我都住習慣了呢。」

  住習慣了?!四個人又同時詫異地張大了嘴。

  當作沒看到,封宗翰逕自吩咐道:

  「無論任何人問起,都不要提起我住在你們家裡的事,也要小心不要露出馬腳。」他頓了頓。「我是留了張字條在醫院,告訴他們我自行找地方休養去了,所以不會有警察盤查。但是欲對我不利的人會更加緊尋找我,他們那種人任何陰毒手段都使得出來,你們千萬要小心。」

  「明白了!」四人異口同聲應道。

  「好。」封宗翰點頭。「你們要是有什麼問題,現在也可以提出來討論。」

  「總裁……」柯瑞龍蹙眉猶豫一下。「我是有點奇怪,你為什麼不到副總裁那兒去呢?據我所知,他跟總裁是好友,又非常忠心……」

  「沒錯,大家都知道于謙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所以……」封宗翰笑笑。「只要我一失蹤,每個人都會往他那兒找去,他那邊反而變成最不安全的地方了。」

  柯瑞龍聞言,立即了悟地喔了一聲。

  「不過我私底下還是會和他聯絡的。」封宗翰補充道。

  「總裁,財務部經理已經被逼走,換來一個陌生人,聽說是……呃、那邊的人,我想他們可能想做什麼不欲人知的事,總裁員好提防一下。」柯季倉提醒。

  「這樣……」封宗翰皺眉。「好,我會通知于謙恢復原樣,至於命令公文的簽字,可能要從你那兒經手給我簽名了。」

  柯季倉用力點頭。

  「沒問題,只要和副總裁那邊配合一下,相信我們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的。」

  封宗翰轉向柯瑞文。

  「你呢?有什麼問題嗎?」

  「我……」柯瑞文躊躇片刻後,才慢吞吞地說:「這只是我個人得到的傳言,並未經過證實,但是……」他抿了抿唇。「也許注意一下比較好。」

  「說吧。」

  「企劃部有些相當不錯的案子常常到了總經理那兒就被刷下來,當然計劃就被擱置下來了。可後來我聽說那些被總經理刷下來的企劃案卻在另一家公司出現並被執行,而且是同一家公司。」柯瑞文加重了最後一句的聲調。

  封宗翰淡淡瞟他一眼。

  「海豐?」

  「耶?總裁怎麼知道?」

  封宗翰輕笑。

  「那是我繼母私自開的公司,因為資金不足、缺少人才,所以一直拓展不開,她若是沒有趁我昏迷時從封氏挖些好處過去才真的奇怪呢。」

  「原來總裁早就知道了,而且還知道得這麼清楚,」

  柯瑞文一臉的佩服。「真厲害!」

  封宗翰頑皮地擠擠眼。

  「所以我才是總裁啊!」

  大家都笑了。

  笑聲中,封宗翰又吩咐了幾句:

  「柯經理,我會叫于謙把我的手提電腦和手機交給你,你再拿回來給我,OK?」

  柯季倉頓首。

  「好,應該沒什麼問題了吧?」封宗翰詢問地望望其他人,得到四個搖頭回答後,便露出一股頗為稚氣的開心笑容。

  「那我就要去睡覺覺嘍!」

  ☆        ☆        ☆

  封宗翰直睡到翌日過午才醒來。享受過一頓豐盛的午餐後,他來到院子裡散步,一路熟稔地和落地窗邊架上的鸚鵡打招呼。

  「嗨,呱呱,你學會什麼話了沒有?」

  「嘎嘎,嘎嘎!」

  「好像沒有。」

  然後是攤在大樹下乘涼的大小皮。

  「耶?大小皮,怎麼還在家裡?已經追到那隻小白貓了嗎?」

  「嗚……」

  「好,好,不吵你們,請繼續睡吧。」

  接著是……

  「傻蛋,你怎麼又跑出來了?」他彎身撿起烏龜。

  「小妹警告過你多少次了,不要往外爬、不要往外爬,聽不懂嗎?要是不小心,爬啊爬的就會爬到外頭去了,運氣好一點被人踢來踢去也就算了,要是倒大霉的時刻到了,我們就要跟你說byebye啦!」

  他將烏龜放回屋裡,又走回院子,在婉竹的窗下仰望。

  「真是傻女孩。」

  ☆        ☆        ☆

  婉竹呆坐在床上,面前一邊是她最心愛的雜誌,另一邊放著小虎的毯子。

  如果小虎不是那麼特別,她也不會為了它的死那麼傷心,但它偏偏就是那麼特別……呃、應該說是怪異吧?

  一開始,它的可憐遭遇便贏得了她最大的憐愛與關注,接著它的特異貓性又使它成為她的玩伴和知己。

  她幫它洗澡擦屁股,和它一塊兒吃喝玩樂,也和它共睡一床,更把所有的秘密統統告訴它了。雖然僅只四個月不到,它卻早已成為她最親密特殊的閨中密友了。

  可是,它竟然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死了!連跟它說聲再見的機會都沒有。她最親密的知己就這麼沒了!

  如果從沒有擁有過就不會瞭解失去的痛苦,此刻婉竹心中的哀痛失落感是她未曾有過,也無法承受的。

  以後,誰來聽她訴說心底的秘密?

  在她「思情」蕩漾時,誰來和她分享「討論」心上人的樂趣?

  受委屈時,又有誰願意默默聽她吐苦水?

  寂寞時,還有誰能摸透她心裡的哀怨,故意做些逗趣的事來讓她開心?

  沒有了!

  統統沒有了!

  她拿起毯子在面頰上眷戀地摩擦著。我失去了你……

  再拿起雜誌凝視。我永遠也得不到你……

  我最愛的,不管是小虎或是他,永遠都不會屬於我……

  喵嗚!

  她全身一顫,猛然抬眼瞪著房門。

  喵嗚!

  她的行動從未如此迅捷,只不過兩秒鐘,她已衝到門前打開。

  「小虎!小……」

  虎字梗在咽喉處,原本往下瞧的腦袋順著一雙長腳快速往上仰……笑嘻嘻的漂亮臉孔映入瞳孔內的那一刻,她同時不敢置信地驚喘一聲。

  「你……」

  「嗨!」

  「嗨?!」婉竹不敢相信地左右望望……沒錯,是自己家。她再望回他,可是他又怎麼會在這裡?

  「你……你怎麼……怎麼……」

  封宗翰雙手撐在門框上戲謔地俯視她。

  「聽說你已經兩三天沒洗澡了,那樣不行喔,會長蟲蟲喔,會好臭好臭的喔。」

  全身所有的熱氣轟一下全數往上竄,婉竹的臉色在剎那間便紅得活像一顆熟透了的蕃茄似的。

  「你……你……你……」

  封宗翰笑瞇瞇地頷首。

  「我幫你放好水了,趕快去洗吧。」

  「可……可是……你……」

  封宗翰曖昧地眨眨眼。

  「是不是要我幫你洗啊?」

  婉竹倏地倒抽一口氣!

  「不要!」她尖叫著往後退一步,大大砰一聲關上門。聽到房門外傳來的開心大笑聲,婉竹不由捂著熱燙的雙頰咕噥著:

  「天哪,真是有夠丟臉的。」

  ☆        ☆        ☆

  晚餐時分,婉竹終於出現在餐廳裡了。

  羞赧垂首的她從睫毛下方偷覷封宗翰一眼,隨即被封宗翰曖昧的眨眼給嚇得猛一下收回視線。

  菜看非常豐盛,雖然都是些易消化的煮法和菜餚,大概吃上兩餐都吃不完,可是封宗翰卻老夾菜往婉竹碗裡堆,好像不趕快搶就沒得吃了。而最奇怪的是他夾的都是她喜歡吃的菜——他怎麼知道她喜歡吃什麼菜?

  「來,多吃點,你媽媽說傷好幾天沒吃了,這樣不行喔,干扁四季豆雖然好吃,卻不太好看哩。」

  注意到大家都在偷笑,婉竹不禁又羞又惱地說:

  「別再夾給我了啦,我才兩三天沒吃而已,你卻將近半年沒吃了,你才應該多吃點吧?」

  似乎是一言驚醒夢中人。

  「對喔,難怪我這麼餓。」封宗翰喃喃道,說著就開始把菜夾回自己的嘴巴裡——從婉竹碗裡。

  婉竹張口結舌地呆了幾秒,旋即拿自己的筷子去壓住他的筷子。

  「喂,喂!你幹嘛?你幹嘛?都已經夾給我了,幹嘛又夾回去?又不是沒菜了!」

  封宗翰阿達似的喔了一聲,繼而又夾了好幾筷子菜放到她碗裡。「喏,還你。」然後繼續大筷子大筷子的把盤子裡的菜捲進自己嘴巴裡。

  原本因為高高在上的上司在座而顯得相當拘束的氣氛,經封宗翰這麼一鬧,很快就輕鬆下來了,雖然他們私底下都有些嘀咕總裁跟小妹似乎太過親密了些。

  而婉竹自己也很詫異,過去偶爾在公司裡見到他時,即使他們面對面,他也總是一副「我不認識你」

  的客套態度。但這會兒,他卻不止還記得她——這不奇怪,畢竟是他躲到她家來的,就算不巴結,可也得隨和一點不能得罪人,免得人家不爽一腳踢他出去等死。

  可對她,他不只是隨和而已,根本就是太過親暱了。他才剛到第二天呢,竟然就放水給她洗澡(還是泡泡澡哩);又連門都不敲就撞進她房裡叫她吃飯(害她差點春光外洩);還拚命夾菜給她(他忘了自己才是客人嗎?),再從她碗裡夾菜去吃(不怕她有AIDS嗎?),一點避諱都沒有,彷彿他們已認識多年似的。

  更奇怪的是——他的眼神總會令她想起小虎,那種狡黠嘲諷的光彩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封宗翰有意無意地膘她一眼,正直勾勾盯著他發呆的婉竹立時雙頰緋紅地低下頭去。他有趣地勾了勾嘴角,同時又似漫不經心地說:

  「我不能出門,又不能纏著柯太太陪我,她可是人家的老婆呢……」

  他調皮地笑笑。

  「我一個人真是好無聊哩,能不能讓小妹多請幾天假在家裡陪我聊聊天什麼的呢?」

  柯家成員立刻以警戒的眼神相互覷視。封宗翰雖然不是壞人,可他的風流名聲就著實令人不敢恭維了。

  家有懷春少女的父母兄弟們實在應該把他當作頭號公敵般拒絕往來,不准他踏進家門半步,最好是直接把他關進竹籠裡扔到太平洋去。

  是他們好心看他可憐才讓他躲進柯家來避難,現在他居然還敢要求小妹「坐台陪客」?

  聰明如封宗翰自然知道他們在遲疑什麼,他又好笑地撇了撇嘴角。

  「放心好了,我不會對她亂來的。而且我保證無論有什麼後果我都會一力承擔下來,譬如說……」他朝婉竹拋去一個媚眼。「她愛上我啦,那我保證一定和她結婚,OK?」

  柯家夫婦聞言,不由大大一楞!柯瑞文直皺眉,婉竹則臉紅耳赤地正想違背心意大聲否決,柯瑞龍卻搶先脫口而出:

  「你不是已經訂婚了嗎?你不和未婚妻結婚了?」

  封宗翰聳聳肩。

  「我又不愛她,幹嘛和她結婚?」

  「那你幹嘛和她訂婚?」

  封宗翰笑笑,並沒有立即回答,反而先轉向婉竹將小湯碗遞給她。

  「幫我舀湯。」之後才回到柯瑞龍的問題上。

  「先前我以為她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不得已才和她訂婚。後來我才知道那根本不是我的孩子,自然不可能再和她結婚嘍!」

  語畢,他順手接過婉竹遞過來的湯。

  「謝啦,小妹。」

  周素宜若有所思地來回打量封宗翰和婉竹。

  「那麼你應該很快就會和她解除婚約嘍?」

  「過一陣子後我會和她解除婚約,在那之前我要先和她玩玩遊戲。」封宗翰回答,雙眸中冷芒一閃而逝。

  「我不會失望不能和她結婚或是她的孩子不是我的,反而慶幸得很。但我也不允許有人這樣設計我而沒有得到任何懲罰,所以我要和她玩玩,看她還有多少花樣沒使出來。」

  周素宜輕喔,旋即又問:

  「你和婉竹不是今天才認識的吧?」

  話一問出,其他人全將同樣的好奇詢問眼神投注在封宗翰臉上,除了婉竹。

  封宗翰則咧開嘴大大一笑。

  「喔,我們認識好久嘍。說到這件事,我就不知道該責怪你還是謝謝你了。」他拿湯匙指著柯瑞文。

  所有人又立刻將視線轉到柯瑞文臉上,柯瑞文莫名其妙地反手指著自己的鼻子。

  「我?」

  「是啊,就是你。」封宗翰慢條斯理地舀著湯喝。

  「記得三年前公司舉辦耶涎晚會,你拉小妹去作舞伴吧?」

  「耶,你怎麼知道?」

  封宗翰哼了哼。

  「結果你把小妹扔在一邊,自己不曉得縮到那個狗洞裡去了,你知道小妹不但一個人孤單單地坐冷板凳,還被人嘲笑欺侮嗎?」

  詢問的眼神立時轉為利箭,一支支透體穿過柯瑞文身上,柯瑞文不由瑟縮了下。

  「我……我不知道。」他囁嚅道。

  「後來呢?後來呢?!」周素宜急問。

  「後來?」封宗翰轉眼瞅著一臉驚訝狐疑的婉竹。

  「對,後來呢,小妹?」

  所有的目光又轉移了陣地,婉竹不自覺地又紅了臉。

  「呃、呃……後來……後來他……」她羞澀地瞟一眼封宗翰。「他替我趕跑了那些人,又請……請我跳舞,還逗我……逗我開心。」

  感激的眼神光芒四射地籠罩住封宗翰。

  封宗翰笑呵呵地雙手抱拳拱個不停。

  「不客氣,不客氣!沒辦法,我就是看不得可愛的小女孩哭喪著臉嘛。」

  接著,周素宜轉個頭,溫暖的謝意倏然降溫至冰點以下,她冷顏冷眼對著柯瑞文冷聲道:

  「柯瑞文,你這個做大哥的實在太失職了,對於小妹所受到的委屈,你不但沒能防範於未然,事後又一無所知,簡直是罪大惡極、罪孽深重、罪無可恕、罪該萬死、罪不容誅,你應該負荊請罪,然後畏罪自殺!」

  「對,他這叫罪有應得!」柯瑞龍大聲附議。

  「讓我立功贖罪吧?」柯瑞文可憐兮兮地說。

  柯季倉嚴肅地搖搖頭。

  「不行!我們要弔民伐罪!」

  封宗翰拿空碗猛敲一下桌子。

  「好,罪證確鑿,就此定罪,秋後處決,不許上訴,退庭!」

  寂靜兩秒,然後是轟然爆笑聲,柯瑞龍更是還原著眼淚邊嗆咳著說:

  「你……你完了,老大,秋……秋後處決,現在已經是秋……秋天了,你沒幾天好活啦!」

  柯瑞文眼眶潤濕,唇角更是抽搐不已。

  「天妒英才,注定我要英年早逝。」他喃喃道。

  笑聲中,周素宜眼角一瞥,笑容微斂,在桌底下悄悄推了推老公的大腿,以著夫妻多年的默契,柯季倉很快會意並順著老婆示意的方向瞧去。

  只見似乎和大家笑成一片的封宗翰雙眸卻是緊盯住巧笑嫣然的婉竹一瞬不瞬,最令人玩味的是他眼中的神情,不是過去那種吊兒啷噹的輕佻浮躁,也非往日看待床伴時的濫情邪氣,而是未曾在他身上出現過的疼惜與憐愛,深刻而且認真。

  夫妻倆對視一眼,心中已然有數。

  柯季倉待大夥兒都笑夠了後,才輕咳兩聲。

  「呃,既然總裁希望小妹在家陪伴,只要小妹同意,我也沒什麼意見。不過……」他臉帶微笑,眼神卻是嚴肅得緊。「我希望總裁言而有信,不要讓小妹受到任何傷害,她可是我們家的心肝寶貝喔。」

  封宗翰同樣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眼底卻也是肅穆一片。

  「你該知道什麼事我都可能開開玩笑,唯獨這種事我是不會開玩笑的。」

  嗯,的確沒錯。可說是從小看著封宗翰長大的柯季倉暗忖:封宗翰個性開朗風趣,行事幽默恢諧,幾乎樣樣事他都要拿來開上兩句玩笑,可一談到婚姻、家庭這種事,他卻有相當嚴謹的原則,也從不拿這種事來開玩笑或放空包彈。

  所以雖然剛剛他只提過一次願意和婉竹結婚,而且態度輕浮隨便,但在他本身來講卻已是正式許下了諾言。

  於是柯季倉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封宗翰對婉竹的態度會那麼親暱,也很滿意地點了頭。

  「我知道。」

  才剛跟未來老丈人表明了態度,轉個眼,封宗翰卻又不正經地朝婉竹拋去個飛吻。

  「怎麼樣,小妹?有沒有愛上我啊?有就趕快說喔,我可以立刻和桑若娟解除婚約,和你……」

  有也不能說出來嘛,誰像他臉皮那麼厚啊?

  「你在胡說些什麼啊?!」婉竹情急地大叫出來:「你……你……誰愛上你了啊?我……我才不……」

  「沒有嗎?」封宗翰促狹地眨著眼。「不要不好意思喔,你說了我就馬上和你結婚,而且保證婚後不再亂亂來,絕對是個標準的賢夫良父。除了你,我不會再看別的女人一眼,也不會再和其他女人做愛做的事,更不會讓其他女人為我大肚子,OK?」

  說著,他又傲然對自己笑了笑。

  「嘖嘖嘖,我都不得不佩服自己願意為你犧牲到這種地步哩!」

  「你……你……你……」你了半天,臉如豬肝似的婉竹終於猛一下跳起來落荒而逃了。「我吃飽了!」

  封宗翰哈哈大笑著向柯家其他人士解釋:

  「她害羞。」

  她害羞?!

  柯家人士呆若木雞。

  天哪!這男人還真不是普通的不要臉哩!

  ☆        ☆        ☆

  一大早,婉竹哼著曲子到浴室裡盟洗,才不過十分鐘吧,她剛一回到自個兒房門口,曲子半途腰斬換上一聲驚呼。

  「你在這裡做什麼?!」

  四平八穩趴在床上的封宗翰埋在枕頭裡咕噥著:「我還是比較喜歡你的床。」

  「喜歡我的床?!」婉竹又驚叫。

  封宗翰倏地翻過身來,雙手枕在腦袋下面笑嘻嘻地瞧著她。

  「以後我來跟你睡好不好?」

  差點被一口上不來的氣給噎死,婉竹嗆咳著叫道:

  「跟……跟我睡?!」

  「是啊,我已經跟你睡習慣了嘛!」

  婉竹更驚詫了。

  「睡……睡習慣了?!」

  封宗翰蹙眉。

  「你又不是呱呱,幹嘛老學我說話啊?」

  「學你……」

  婉竹一把摀住自己的嘴。

  封宗翰又恢復笑容。

  「怎麼樣?讓我來跟你一起睡吧?」

  「你……你想得美!」婉竹脹紅了臉。「我才不跟你睡呢!」

  封宗翰不死心。

  「真的不要?」

  「不、要!」夠斷然吧?

  封宗翰卻還是涎著臉道:

  「試試看嘛,說不定你會很喜歡喔!」

  「不要!」婉竹幾乎是高八度的尖叫了。

  「好嘛,不要就不要……」封宗翰咕噥著:「以後我們結婚了還不是要睡在一起,現在先睡一下有什麼關係。」

  「你……你……我又沒有說要跟你結婚!你……」

  「你不想嗎?」封宗翰說著,忽然變出一本雜誌在手裡。「那這又是什麼?」

  婉竹定睛一看!

  「啊!你從哪裡找出來的?」婉竹再次驚叫著衝過去將雜誌搶回來藏在背後。「你不要臉,居然翻人家的房間!」她氣急敗壞地罵著:「你……你太過分了,怎麼可以亂翻人家的東西,還……還故意……」說著說著,眼眶也濕了,嘴唇顫抖,僅差一線便要哭出聲來了。

  笑容倏斂,調侃戲謔的神情瞬間化為溫柔憐惜,封宗翰緩緩起身下床。

  「不要哭,我完全沒有取笑你的意思,」他柔聲說著,並輕輕拾起她的下巴。「我早就知道你愛我了,而恰好我也愛你,這樣不是正好嗎?」在她驚愕的眼神中,他俯下頭在她唇上輕輕一啄。

  婉竹不可思議地撫著自己的嘴唇,呆了好半晌後,才喃喃道:

  「怎麼可能?」

  封宗翰笑了。

  「怎麼不可能?否則你以為我為什麼老追著問你愛不愛我,拐彎抹角地想要逼你說出來好跟你結婚?」

  「可是……你怎麼可能……」婉竹仍是不敢置信。

  「我是說,一年多的時間裡,在公司裡我們也曾碰過好幾回,而你根本是完全不記得我的樣子,現在突然之間,你不但記得我了,甚至還說你……你愛我,這……這怎麼可能?」

  忍不住又親了親那張困惑的小嘴巴,封宗翰神秘地抿唇微微一笑。

  「等我們結了婚之後,我自然會告訴你我為什麼會愛上你,還有我到底是何時愛上你的,OK?」

  婉竹眉頭一皺。

  「才不OK呢,為什麼不能現在告訴我?」

  「因為有些事我告訴了你你也不一定會相信,所以最好是你自己慢慢去發掘。」他點了點她的鼻尖。「現在你只要相信我愛你,還有,只待我那邊的麻煩一結束,我就會立刻和你結婚,這樣就夠了。」

  「可是……」

  「上訴駁回!」封宗翰說著,突然拉著她往外跑。

  「走,我告訴你大小毛都把寶物藏在哪裡了。」

  「寶物?」

  「死老鼠啊。」

  「老鼠?!」

  ☆        ☆        ☆

  真是怪哉,雖然婉竹暗戀封宗翰三年了,但她還是應該對他感到很陌生才對,畢竟他們只曾舞過一曲,之後就再也不曾有任何交往言談了。

  可卻一點也不。

  一開始,她就對他有種很詭異的熟悉感,彷彿他們曾經很親密過,事實上卻不曾。但他們就是那麼自然而然的相處在一起,完全沒有那種男女初交往時的生澀隔閡和不知所措;他似乎很熟悉她的個性,而她也感覺自己好像很瞭解他的脾氣,宛似他們是一對交往多時的情侶。

  真是很奇怪的情況!

  連婉竹自己都感到很莫名其妙,更別提柯家其他人了。

  柯氏夫妻並坐在電視機前,兩雙視線卻同樣對著院子裡——草坪上,封宗翰、婉竹肩並肩躺著看星星,大小皮一人……呃、一狗一邊臥一旁。

  「真奇怪哩,從沒聽過小妹交過什麼男朋友,怎麼……」周素宜滿臉的困惑不解。「怎麼突然問你們總裁就和她這麼要好了?」

  「別問我,我比你更疑惑。」柯季倉揉揉鼻樑。「即使他們是三年前認識的,可這三年來總裁依然是到處風流,女人一個換一個,卻沒聽說小妹和他有過什麼交往,甚至連姓柯的也沒有。」他又望回院子,封宗翰正翻過身來擺好姿勢要做伏地挺身。

  「對啊,他還訂婚了呢。」

  從他們身後突然冒出柯家大少的聲音,周素宜立刻轉頭去瞪他。

  「你什麼時候變成貓了?走路這麼偷偷摸摸的!」

  柯瑞文聳聳肩,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坐下,也望了一下院子。

  「每個女人見了他就暈頭,他也一律來者不拒、多多益善,當然大家都知道他是為了孩子才打算跟桑小姐結婚的,但是……」他搖頭。「這種男人實在是不可靠哩!」

  周素宜聞言,神情立轉憂慮。

  「季倉啊,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可是看你都沒反對的樣子,我才……」

  「別擔心,」柯季倉抓過老婆的手來撫慰地拍拍。

  「雖然我不是封家的什麼人,可我在封氏上班也有二十多近三十年了,總裁自小喪母,所以老總裁常常帶他到公司裡來,因此我也可以算是看著總裁長大的,他……」

  柯季倉突然失笑,周素宜和柯瑞文下意識地隨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見封宗翰伏地挺身做得順,婉竹一時頑皮,居然一屁股坐上他的背,死不認輸的封宗翰抖著雙臂吃力地慢慢伏……挺……伏……啪!

  死了!

  室內三個人都忍不住大笑起來,封宗翰懊惱地朝他們望望,隨即一個大旋身坐在婉竹背上,然後下命令:

  「做!」

  婉竹啼笑皆非。

  「哪有人這樣!」

  封宗翰想了想,隨即翻下來將大皮抱上去。

  「做!」

  「我才不要!」

  大皮下場,小皮上場。

  「做!」

  「不要!」

  小皮退,傻蛋報到。

  「做!」

  三個人的捧腹大笑聲,立時引來愛熱鬧的柯家二少,他咚咚咚衝下樓來。

  「你們笑什麼這麼瘋……咦?小妹,你幹嘛背個龜殼啊?要離家出走了嗎?」

  婉竹噘高了嘴趴在草地上大叫:「你們都欺負我!」

  「哪有?我才剛下來耶!」柯二少叫冤。「好,好!告訴我是誰欺負你,二哥替你報仇!」說著便捲著衣袖大步踱到院子裡。

  於是,兩個大男人各背著一隻狗開始比賽伏地挺身。

  柯季倉笑著笑著,卻感慨地歎了一聲。

  「其實老總裁曾經告訴我,總裁併不想接封氏,卻想去做什麼賽車手。當然老總裁也明白他的個性委實太活潑外向了,實在不適宜坐辦公室,但是也只有他才有這個能力接下封氏。別看總裁平日吊兒啷噹的,他卻是個很孝順的人;老總裁直接把棒子交給他,他也就一聲不吭、毫無怨言地接下來了。」

  大小皮全跑掉了,下面的男人卻仍在拚命。

  柯季倉微笑著繼續說:

  「我想總裁會那麼花,大概就是因為需要發洩過盛的精力,而剛好他人長得好看,女人一窩蜂的湧上來,他也就趁勢接收了。對他來講,他只是在玩,而不是特意去玩女人、糟蹋女人,懂嗎?就好像玩車、玩牌、玩飛機一樣,他只是純粹在玩而已。」

  周素宜不甚贊同地理著眉頭。

  「可是這樣究竟不太……」

  「他從不碰處女,」柯季倉搶道。「也不去惹有夫之婦,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而且他也不是真的像傳聞中那樣每個女人都要上,至少有一半都只是一塊兒出去玩樂而已。即使睡在一起也會很小心不讓女人肚子大起來,因為他很重視親情、婚姻關係。再怎麼胡說八道、亂開玩笑,他也從未把這兩件事掛在嘴邊隨便嚷嚷過。」

  柯瑞文附和著連連點頭。

  「這倒是真的。媽,他很風流,但不下流。我還聽說他每次都會先跟女人說明白,不談感情、不談婚姻,若是不願意,他也不勉強。」

  「所以嘍,」柯季倉接著又說:「他來的第二天就說要和婉竹結婚,而且婚後會規規矩矩的,這就是他許下的諾言,儘管態度隨便,但我有十成十的把握他會做到,所以我才沒阻止他們在一起。」

  丈夫信心十足的神情語氣終於令周素宜放下了心,她開懷地笑了笑,隨即又困惑地眨了眨眼。

  「可他們到底是什麼時候培養出來的感情呢?怎麼會一點跡象都沒有?」

  柯瑞文聳聳肩。

  「大概只有他們兩個自己知道吧。」他說著,慢慢走到四平八穩地趴在草地上喘息不已的兩個男人面前。

  「輪到我了吧?」

  「耶?」封宗翰猛抬頭。「不是吧?車輪戰?」

  「當然!」柯端文嘿嘿一笑。「在公司裡你是老大,我看見你都得彎腰低頭,現在不趁這個機會壓一壓你,才真的是白癡哩。」既然是未來妹夫,那就沒什麼好顧忌的了。

  「小妹!」封宗翰立刻轉頭哀叫:「他們欺負我!」

  「沒關係,跟他們比!」婉竹胸脯一挺。「大哥是吧?好,我只有四十六公斤而已,不算重,來吧!」

  封宗翰失笑,柯瑞文大大一楞。

  「幹嘛?」

  「背我做啊!」

  「背你做?」柯瑞文驚呼。「那我還比什麼?」

  「比伏地挺身啊!」

  「天哪,讓我背傻蛋吧!」

  ☆        ☆        ☆

  婉竹正在換睡衣,房門突然猛一下打開。

  「小妹,我告訴你……」

  煞住,尖叫,之後兩股熱燙的液體迅速從封宗翰鼻子裡衝出來。

  「啊,你流鼻血了!」

  婉竹再次尖叫著衝過來,隨便抓條浴巾就往封宗翰臉上捂,只著胸罩、小內褲的嬌軀順便活色生香地往他身上靠。

  天啊,色誘不夠還來個身誘!這次他的血肯定要流光光了!

  「拜託!把你的衣服穿起來,快點穿起來啊!」他自己抓著浴巾捂著鼻子,另一手拚命推開她。

  「可是……」

  「不要可是了,你再不穿起來,我的血就要流光啦!」

  婉竹趕忙慌慌張張地套上睡衣,可這睡衣往上一套,雙臂上舉,胸脯就更加挺了出來,封宗翰頓時感到自己的鼻血彷彿油門猛一下加到底般又噴了出來。

  媽的,真是有夠丟臉!

  這輩子他看過的女人實在太多了,看得有時候都有點膩了,再噴火的女郎似乎都只不過是一團有曲線的白肉而已,可不曉得為什麼,每次見到這個小青蘋果少穿一點就會鼻血到處亂噴。

  這以後他們要是結了婚,怕是不出三天他的滿腔熱血就要全部貢獻出來啦!

  或者……他是需要抒解一下對她的慾念?

  正臆測間,婉竹已穿上睡衣並扶著他到床頭半躺著,隨即衝出房門去,不一會兒,她取了一些冰回來用毛巾包著敷在他鼻子上。

  「停止了嗎?」

  封宗翰點點頭,視線忍不住在她胸前峰線上流連徘徊。

  雙頰倏紅,婉竹忙將睡衣往上拉了拉。

  「你……你怎麼會突然流鼻血的?撞到了嗎?」

  「沒有。」

  封宗翰試著將冰塊移開一些……呃,止住了,他整個挪開並把冰塊扔在浴巾上,再拿毛巾擦拭著手上的血跡,婉竹立刻接手過去幫他抹去臉上、胸前的血。

  「你常常流鼻血嗎?」

  封宗翰徐徐垂眼覷她,又緩緩露出一抹曖昧的邪笑。

  「不,只有在看到你……咳咳……的時候。」

  「我?」婉竹一時茫然,繼而恍然,隨即赦然。「騙人!你看過的女人那麼多,我又不特別漂亮,有什麼好讓你流鼻血的?」

  「老實說……」封宗翰聳聳肩。「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那實在很丟臉,可它就是自己要跑出來,我又有什麼辦法。」

  婉竹靜靜替他擦拭著,好一會兒的沉默後。

  「你有過很多女人。」這不是問句,而是陳述句,陳述一項事實。

  「以後不會再有了。」這也不是回答,而是承諾,承諾改邪歸正。

  婉竹噙著滿足的笑容退開一步上下打量。

  「你最好再去洗個澡。」

  封宗翰瞟她一眼。

  「幫我洗。」

  「嗄?!」婉竹以為自己聽錯了。

  封宗翰倏地露齒一笑。

  「以前都是你幫我洗的。」

  「亂講!」婉竹馬上否認。

  封宗翰挑挑眉,隨即又聳聳肩。

  「算了,結婚以後再幫我洗好了。」

  「你剛剛衝進來是要跟我說什麼嗎?」

  興致立刻上來了。

  「明天是我的生日,」封宗翰往前攬住她的腰身在她胸前聞嗅著。「你打算怎麼替我慶祝啊?」

  她推了推他,他卻文風不動。

  「這是秘密,才不告訴你哩!」

  「透露一點點嘛!」

  「不要!」

  「一絲絲?」

  「No、No!」

  「一滴滴?」

  「去睡覺啦!」

  「我陪你睡?」

  「封宗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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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小倆口並靠在床頭。

  封宗翰膝上放著手提電腦,脖子上夾著行動電話,左手還拿著遙控器猛轉台,將一心三……不、四用的藝術發揮得淋漓盡致,中間還不斷向婉竹拋媚眼、丟飛吻呢。

  婉竹實在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甘拜下風!

  「好,一切都沒問題了吧?……嗯……喔,那個交給郭經理就行了……」終於轉到滿意的頻道了,封宗翰放下遙控器,開始雙手齊敲鍵盤。「對……對……不用了,我明天會去公司,屆時再交給我就行了……好了,都好了,生龍活虎一如往昔……嗯,桑若娟和我繼母那邊你都照我交代的說了吧?……好,喔,還有……

  他突然抬頭向婉竹泛出一朵神秘兮兮的笑容,正在看雜誌的婉竹莫名其妙收到這抹笑容,卻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才好,只好也給他瞧瞧她的白牙齒再繼續看她的雜誌。

  「我交代你去處理的東西處理好了沒有?……還沒有?那什麼時候會好?……喔,那還可以……耶?你怎麼知道?……對啦,對啦,是柯經理的女兒啦……

  廢話,當然是真的……你自然是伴郎嘍!……不要?為什麼?……拜託,每次都想跟我拼酒,你哪一次拚得過我的?自己漏氣而已嘛!……沒那麼多囉嗦啦,反正你是我的伴郎就對了,好,就這樣了,bye!」

  關上手機,他又看電視又盯電腦,還猛敲鍵盤,順便再問婉竹:「你明天也要銷假上班了嗎?」

  「對。」婉竹漫不經心地應道,同時把雜誌放到電腦鍵盤上,食指伸得長長的指著上頭的一幅照片。「他們為什麼說你要和這個德國鋼鐵企業總裁干金結婚,結果又沒了下文?」

  封宗翰僅只瞄一眼,就把雜誌拿開繼續虐待鍵盤。

  「當時我正在歐洲市場火熱打拼,那個花癡女人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就片面發佈這種消息,以為我會因為不敢得罪她父親而默認這件婚事。哼!我才不管他那麼多呢,誰想和那種驕縱的女人結婚啊。」

  「喔。」婉竹收回雜誌盯著照片半晌,又轉眼注視他片刻。「你碰過很多這種事嗎?」

  「嗯。」封宗翰不否認。

  「都是這種大美人?」

  「大概是吧,」封宗翰聳聳肩。「女人看多了,結果都變成一個樣子,也無所謂什麼美醜了。」

  婉竹歪著腦袋。

  「什麼樣子?」

  封宗翰蹙眉審視電腦螢幕上的資料片刻才又鬆開眉頭解釋:

  「有曲線的白肉嘍,有的肥肉多一點,有的瘦肉多一點,有的肥瘦適中,就這樣。」

  婉竹不由失笑。

  「有曲線的白肉?喂,喂!你太輕視女人了吧?那我算什麼?是排骨嗎?大排還是小排?」

  「Nonono!」封宗翰搖搖食指。「你不是肉,你是小青蘋果。」

  「小青蘋果?」婉竹好笑地問:「那又是什麼意思?」

  「這個嘛……嘿嘿,說好聽點是純真,說白一點是還未長大。」更簡單明瞭一點是白癡。

  「什麼嘛!」婉竹立刻賞賜饅頭一粒。「居然說人家還沒長大,人家都快二十了咧!」

  「哇!真的?」封宗翰回予誇張表倩一副。「抱歉,抱歉,沒想到小姐已經是老女人一位了,失敬,失敬!」

  婉竹噗哧失笑。

  「你還說我呢,你自己都這麼不正經,明明都三十幾歲的人了,還老是像少年仔那麼幼稚。」

  「幼稚?」封宗翰眼珠子一轉,隨即將電腦扔一邊,整個人就泰山壓頂似的翻過來覆在她身上。

  「你……你想幹什麼?」

  「干一點成熟的事啊!」

  「你不……」

  接著是幾聲嗚嗚,然後是輕歎,最後是呻吟。

  良久,封宗翰才抬起頭來一臉邪笑地說:

  「這樣夠成熟了吧?」

  臉蛋兒紅通通的,婉竹悄聲嘟嚷幾句聽不懂的抱怨。

  又啄一下她的小嘴兒,封宗翰才若有所思地說:

  「其實我一直在想,每次我見了你、呃……嘿嘿,那個時就會流鼻血,這個毛病也許只有一個辦法可以治療。」

  「什麼辦法?」小小羊兒自動踏入陷阱。

  「上了你嘍!」眼裡佈滿了淫邪之色,臉上也寫著一個大大的淫字,嘴裡更是淫話連篇:「男人色心一起,慾望若是不得解,下面的血氣就直往上衝,結果就是從鼻子衝出來洩點熱情來降低溫度嘍!」封宗翰亂掰一氣。「所以……咳咳、怎麼樣?你也不想我老噴鼻血吧?」

  婉竹嘟了嘟嘴。

  「那你以後就不要老不敲門就闖進來嘛!」

  「就那樣?」

  封宗翰搖搖頭。

  「那如果是這樣呢?」

  他說著,突然俯下頭把腦袋埋在她頸間胸前親吻啃噬,不到一會兒,他抬起頭時又是鼻血兩管了。

  「難道你要叫我連碰都不要碰你了?」

  「啊!怎麼又這樣?」

  婉竹驚叫著跳起來把紙巾盒扔給他,自己奔去拿冰塊,於是相同的場景片段又出現了。

  「停止了嗎?」

  然後就是婉竹幫封宗翰擦拭血跡,封宗翰則無奈苦笑。

  「真是有夠丟臉的,不知道的還會以為我是未經人事的毛頭小伙子呢。」

  婉竹偷覷他一眼。

  「只有對我你才會這樣嗎?」

  封宗翰合上眼嗯了一聲。

  「這輩子我還是頭一次對著女人流鼻血哩!」

  「可是我們還沒結婚,那樣……」婉竹囁嚅道:「我覺得好奇怪喔!」

  「我們早晚要結婚的不是嗎?」封宗翰依然閉著眼。

  「不過如果你真的不願意,我也不勉強。」

  貝齒輕咬下唇,婉竹猶豫了會兒。

  「那……讓我再想想好嗎?」

  封宗翰睜眼,微笑著摸摸她的臉頰。

  「不用想了,就當我沒說過好了。」

  「可是……」

  「晚上我們出去走走吧,」封宗翰岔開話題。「我還沒有跟你正式約會過呢。來,告訴我,你想過要和我到哪裡去約會嗎?」

  「沒有耶,」婉竹有點尷尬地說。「我從來都不認為我們能在一起,所以也沒有往那方面想過哩。」

  「喔……」封宗翰想了想。「沒關係,讓我來安排好了,我保證你一定會開開心心的。」

  婉竹笑了。

  「我不懷疑,你絕對是世界上最懂得如何令我開心的人了!」

  ☆        ☆        ☆

  眼看坐了半年多的總裁寶座竟然又被奪了回去,安婕瑩實在很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

  她實在不明白,計劃得好好的,到底是哪裡出了紕漏呢?

  封宗翰端坐在辦公桌後偷眼覷視面前三位「親人」,心中暗暗好笑。他瞟一眼身旁的于謙,再看回手上的文件。

  「婕姨,你可以解釋一下當初為什麼要開除財務部周經理,還有,當我叫于謙請他回來後,你又吵著要把他趕走的原因嗎?」

  安婕瑩猶豫一下。

  「他……呃、已經屆滿退休年限了,所以……所以

  「請他自動退休?」

  安婕瑩咬咬牙。

  「他應該讓位給年輕人來發揮。」

  「喔……」封宗翰頷首。「我明白了,周經理五十歲都不到就算老古董一個了,新時代就該由新一代年輕人來掌理,這點雖然我不能苟同卻也能理解。但是為什麼不從財務部裡挑選年輕人繼任經理職務,卻要聘請空降客呢?總管整個封氏財團每年總額數百億美金以上的營業額出入,不應該隨隨便便請個不甚清楚底細的人來掌理吧?」

  「我很清楚谷超的能力,」安婕瑩辯駁。「他是哈佛大學經濟碩士,也曾經擔任過哈佛經濟系講師三年,還是……」

  「你表弟的兒子,宗平的拜把子,小璇的男朋友,嗯?」封宗翰淡然接道。「關係還真不錯哩!」

  安婕瑩三人面容同時一變,封宗璇更脫口道:「你怎麼知道?」

  封宗翰搖搖頭。

  「別把你大哥看扁了,小璇,」放下文件,他手肘撐在扶手上支著下頷。「想掌理封氏,沒有兩把刷子是不行的,所以爸爸才把封氏交給我,而不是婕姨或你二哥,懂嗎?」

  安婕瑩和封宗平臉色難看地互覷一眼,同樣氣怒在心口難開。封宗翰垂下眼,狀似漫不經心地拍拂腿上不存在的灰塵。

  「海豐還需要幫助嗎?」

  話一出,那三人立時異口同聲驚詫地叫道:「你怎麼知道海豐?!」

  封宗翰抬眼露齒一笑。

  「我說了別把我看扁不是嗎?」他挺直身。「怎麼樣?還沒搞好嗎?若是搞不好就放棄算了,免得浪費時間金錢。」

  封宗平硬著頭皮挺挺胸。

  「好了,早就上軌道了,還賺了不少呢。」說大話是不需要打草稿的,想到什麼說什麼就對了。

  「那就好,要是連那麼一家小公司都弄不妥,還想來肖想封氏就太可笑了。不過……」封宗翰嘲諷地笑笑。「既然已經搞定了,應該不需要再拿封氏的企劃去招攬生意了吧?」

  除了讓臉色更難看之外,他們三人也說不出什麼話來了。原以為用人頭來頂名,一切都是鬼神不覺的公司,居然早就被人家模得一清二楚了,連偷封氏的企劃書去使用都沒被漏掉,到底還有什麼是封宗翰不知道的?

  他不會連他們想謀害他的陰謀都知道吧?

  有可能!安婕瑩心驚膽戰地吞了口口水,否則他幹嘛一醒來就躲得不見蹤影?

  封宗平沒能感受到母親的驚疑,兀自陰沉著臉不知道在想什麼,封宗璇卻只想替愛人多撈一點好處。

  「那谷超呢?如果周經理不退休,那谷超怎麼辦?他要做什麼?副經理嗎?」

  封宗翰很有趣地上下打量封宗璇,瞧得封宗璇全身不對勁。

  「我說錯什麼了嗎?」

  「也不算說錯什麼啦,」封宗璇雙手十指互搭,緩緩左右晃動著椅子。「只是既然谷超那麼能幹,又是經濟碩士,又做過哈佛講師,你還怕他沒有更好的出路嗎?應該是企業界搶著要的青年才俊吧?何況,海豐既然頂了他的名,多少他也分到一些了吧?」

  封宗璇窒了窒。

  「可是……他是人才啊,封氏不值得珍惜人才嗎?」

  「當然懂,」封宗翰笑味味地頷首。「可是此刻我們公司並不缺人,而且你也知道公司的規矩,不管是什麼樣的資歷都要從最基層做起,若真是人才,三個月內就竄升為經理也未可知。就說于謙吧……」他腦袋朝于謙點了點。「他不也是由業務部職員開始學習,兩年後才得以耀升為副總裁的嗎?」

  「那是你特別提拔他的,」封宗璇不服氣地說。「否則為什麼二哥做了七、八年才升到總經理?」

  封宗翰不禁長歎。

  「你叫我怎麼說呢?如果不是看在他是我繼弟的份上,他只有留在業務部做課長的能力,又怎麼會升上總經理的?對他,我才是給了特殊待遇哩。」

  「胡說!」封宗璇強詞道:「海豐他就搞得很好!」

  「是嗎?」封宗翰倏地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那正好,封氏的總經理還兼任別家公司的總經理,聽起來總是不太好,我想宗平乾脆就辭了封氏專心去搞海豐,免得不夠專務的結果就是老拿封氏的企劃去頂數。

  OK,就這樣了,宗平也不必寫辭職書了,我會直接通知人事部,你就做到今天,不過薪水我還是會給你全月,滿意吧?」

  封宗翰活像機關鎗似地轟得三人張大了嘴,不管是反駁或堅拒的言詞都已經放在喉嚨口了,卻怎麼也插不進話。直到子彈全射光了,他們才得以喘一口氣(連聽都累得很哪),然後開始——

  「不行!你怎麼可以就這樣趕走宗平?你太沒良心了,當初你爸爸……」

  「我不是那個意思啊!我是說……」

  「我不走!我兩邊都可以搞定,或者我把海豐交給谷超,這樣你滿意了吧?如果還不行,我……」

  三個人同時出口,既比大聲又拼凶狠,嘰哩呱啦的沒一句聽得懂,封宗翰滑稽地挖挖耳朵,側頭朝于謙擠了擠眼。

  「你聽得懂他們在說什麼嗎?」

  于謙面無表情,眼底卻是笑意盎然。

  「有聽沒有懂。」

  封宗翰聳聳肩。

  「那就不管他們了,通知人事部,封總經理做到今天,譚副總經理接位,業務部柯經理升副總經理,原副經理升經理,副經理則由新任經理自行選擇上報,一切公文後補,就這樣。」

  「是。」

  封宗翰輕輕鬆鬆交代得既嘹亮又清楚,那三個人頓時面色如土,他們知道封宗翰只要向于謙交代過之後事情便已成定局了,於是三個人又同時憤怒不平地大吼了出來——

  「你太過分了!你爸爸不會允許你這麼做的,他說過——」

  「你不能這樣!大哥,二哥他……」

  「我不走!我死也不走!我看你能把我怎麼樣!要是人家知道你……」

  當作沒聽到,封宗翰直接把椅子向後轉,白癡似地指著窗外天空。

  「今天天氣很好。」

  于謙憋著笑。

  「是啊,好極了。」

  ☆        ☆        ☆

  柯季倉幫女兒請的是事假,而且還直接由副總裁批示下來,人緣一向很好的婉竹一銷假回公司便被兜頭兜腦淋下一大堆問題。

  婉竹一概回以心虛紅臉,一副家裡有私事的應答。

  可其他人好打發,和她同時進公司的小珊和倩倩就不是那麼容易應付的了。午餐時間,兩個人就很有默契地抓著她到外頭去吃自助餐,順便嚴刑拷問。

  一雙筷子首先點到婉竹的鼻尖上。

  「說!到底是什麼事?」

  忍不住又紅了臉。「真的沒什麼啦!」婉竹吶吶道。

  湯匙又凌空飛來碰碰她的臉領。

  「沒什麼臉這麼紅幹什麼?」

  「我……我熱嘛!」

  兩對眸子盯著她好半晌,小珊才試探著問:

  「你爸爸和哥哥都沒有請假,那就是你個人的事嘍?」

  婉竹張了張嘴又合上,默認了。

  倩倩用手肘頂頂她。「男朋友?」她問,臉色極為曖昧。

  婉竹有點慌張地瞟了倩倩一眼。「不……不是。」

  嘴裡否認,心虛卻明明白白地寫在紅臉上。男方還未公開,她可不好意思自行宣佈,否則像那位德國鋼鐵企業總裁的女兒一樣丟盡臉面就不好玩了。

  「不是?」根本不信她,倩倩逕自問:「幹嘛?陪他去哪兒度假嗎?」

  「不是啦!」這個回答就又快又肯定毫不猶豫,卻也等於不打自招。

  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一圈。

  「蘇豪上次盲腸炎開刀硬要我請假到醫院陪他,你……」小珊猜測的眼光在婉竹臉上繞來繞去。「不會剛好跟我一樣吧?」

  「唔……那個……」他只是需要休養,應該不算生病吧?

  不用這個那個了,光看她的神倩就一目瞭然啦。

  小珊和倩倩同時猛拍一下桌子。

  「是了!」

  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幹嘛啊?這麼嚇人!」婉竹捂著胸口。

  才不管她有沒有被嚇成白癡,兩個女孩子三兩下將吃剩的餐盤疊在一邊,再倒來三杯紅茶,一切準備妥當,兩人正式開堂審問。

  「說,他是哪兒蹦出來的?」

  「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什麼哪兒蹦出來的,又不是孫悟空,還能從石頭中蹦出來嗎?」犯人總是不肯一開始就吐實的。

  「OK,那就換另一個方式……」小珊想了想。「他不是學生吧?」

  婉竹無奈地看著兩人堅決要把鐵桿磨成針的態度,終究還是投降了。

  「不是。」

  「上班族?」倩倩搶問。

  婉竹頷首。

  「封氏的?」

  婉竹再次頷首。

  「幾樓的?」

  婉竹不吭不動。

  倩倩又頂頂她。

  「幹嘛?都說到這樣了,還有什麼好隱瞞的?」

  婉竹垂首無語,小珊和倩倩打量她片刻,再交換了半天眼神,終於有了結論。

  「你們說好暫時不公開嗎?」小珊問。

  婉竹躊躇了下。

  「算是吧。」

  「不會是被耍著玩的吧?」倩倩關心地問道。

  「笨蛋!」不等婉竹回答,小珊便搶道:「柯經理都幫她請假了,不太可能看女兒被人耍著玩吧?」

  倩倩恍然喔一聲。

  「柯經理那邊都過關啦!」

  小珊端起紅茶來吸了口。

  「打算什麼時候宣佈謎底哩?」

  婉竹聳聳肩。

  「也無所謂啦,爸爸也說由他來決定就行了。」

  倩倩又喔一聲。

  「喂,那告訴我們你的他酷不酷總可以吧?」

  「酷?!」婉竹不由失笑。「三十幾歲的人還像個小孩子一樣頑皮,你說他酷不酷?」

  「頑皮?」小珊和倩倩對視一眼。「好吧,那好不好看?」

  婉竹猛點頭。

  「好看,很好看!」

  「高不高?」

  「好高!好高!」

  「帥不帥?」

  「挺帥!挺帥!」

  「職位高不高?」

  「很高!很……」婉竹驀地住嘴,繼而抗議:「你們套我!」

  無辜地攤攤兩手。「有嗎?」兩人不約而同地反問。

  婉竹小嘴一嘟。「不跟你們說了!」她不高興地起身便走。

  「喂,喂,別走啊!」

  兩人忙追在後頭。

  「先告訴我們他是副理級的或經理級的再走嘛!小竹,小竹……不會是副總裁吧?!」

  ☆        ☆        ☆

  于謙坐在總裁位於上打電腦,老總大人則躲在一邊翹腳捻嘴須(請用台語),又喝酒又哼歌。找到資料按下列印的按鍵後,于謙也過去加入享樂一族,他乾脆四平八穩地躺在大型沙發上,手臂抓著酒杯在沙發外圍晃呀晃的。

  「桑若娟已經來找過N次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見她?」

  「我們忙幾天了?」封宗翰不答反問。

  「嗯……」于謙想了想。「快十天了吧。」

  「天哪,都快十天了喔,難怪我那麼想她!」封宗翰歎道。「都差不多查完了吧?」

  「只剩下總務部,」于謙轉過臉來。「不過總務部應該沒什麼好查的,交給總經理負責就行了。」「那就交給他吧。」封宗翰說著,起身去添酒。「我們總共抓到多少問題了?」

  「不多,一百六十七件而已。」

  封宗翰嘖嘖兩聲。

  「真了不起,才不過半年而已,他手腳還真快啊!」

  「有老總裁夫人作先鋒,我實在無法完全阻止他作手腳。」于謙歉然道。

  「我瞭解,你毋需解釋。」

  于謙瞟他一眼。

  「還有,封課長不讓我查她負責的部分,你最好自己去和她說。」

  封宗翰沉默了下。

  「她總是我妹妹,即使她也想要我死。」他慢吞吞回到辦公桌後坐下。「過去的就隨她去吧,至於未來的……」他沉吟片刻。「把她調到市場調查課去吧。」

  「那你得親自下公文才行。」

  「OK!」封宗翰爽快的答應。「還有什麼問題嗎?」

  「芝加哥分公司總經理申請退休,繼任者……」

  「叫他推薦幾個人過來,你再負責挑一個吧。」

  「那就沒什麼事了。」

  「沒事了?」封宗翰立時眉開眼笑。「是你說的喔,不要給我反悔喔。」他哈哈一聲再一口飲乾了酒。「媽的,我日夜不停拼得那麼辛苦,就是打算趕快把事情結束,好跟我的小青蘋果甜蜜一下,我們都快十天沒見面了,她一定也很想我,就像……」

  他倏又瞪眼。

  「喂,我警告你喔,你不要在我們正親熱的時候又給我丟來什麼大事小毛病的喔。」

  于謙哭笑不得地坐起來。

  「真是被你打敗了,到底你是總裁還是我是總裁啊?怎麼你什麼事都不管全扔給我了?」

  「哪有?」封宗翰無辜地眨眨眼。「我也很拚命啊。」

  「是喔,」于謙翻了翻眼。「十天不到。」

  「好啦,好啦,」封宗翰擺擺手。「我還是會來公司報到的嘛。」

  于謙哼了哼。

  「最好是,否則我就要登報尋找畏罪潛逃的封氏總裁了。」

  封宗翰嘻嘻一笑。

  「好啊,如果你……」

  「總裁,桑小姐要求見您。」對講機突然傳出的是低沉的男性聲音。請別懷疑,為了避免秘書正事不做只會對著他流口水,所以封宗翰特別指定男性秘書,而這一位,同于謙一樣是他的哈佛大學同學。

  「又來了!」封宗翰皺眉。「好吧,趁我現在心情不錯就見一見吧。」

  「一大票喔!」莫清風帶著笑意警告。

  「幹嘛?要我分你一兩個啊?」

  「謝啦,你自己留著享受吧。」

  封宗翰又起身到吧檯邊,于謙也端著空酒杯跟過去。

  「我需要避開嗎?」

  「不用。」封宗翰很乾脆地說,同時替自己和于謙添酒。「留下來看熱鬧吧,鬧劇沒有觀眾捧場是很無聊的。」

  於是,當徐雪芬氣勢洶洶地帶著大腹便便的女兒衝進總裁辦公室裡來時,她猛向于謙使眼色「請」他出去,于謙就只好一臉白癡樣的裝作不懂。沒轍,徐雪芬也只好當他不在場。

  「宗翰,若娟再一個多月就要生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和她結婚啊?」徐雪芬也不多作贅言,直截了當攤牌。

  封宗翰慢吞吞地晃到桌邊倚著。

  「有什麼好急的?慢慢來嘛,我才剛好,也讓我休息休息嘛。」

  「你……」徐雪芬氣急敗壞地跺了跺腳。「你要休息等結了婚後再休息也不遲啊,可孩子不能等,他就要出來報到啦!」

  「那又如何?」封宗翰涼涼地說:「要出來就讓他出來嘛。」

  唐媚向前一步。「封總裁,若娟照過超音波了,她懷的是個男胎,你就快有兒子啦。」動之以情對這種重視親情的人一向有用。

  「喔。」

  「喔?」桑若豪不敢置信地挑高了眉頭。「難道你不希望你兒子是光明正大出生的嗎?」

  「我當然希望『我的』兒子是正式婚生子,但是……」封宗翰一臉無奈地兩手一攤。「婕姨堅持要驗過孩子的DNA後才接受這孩子進入封家,所以……嘿嘿……」

  四人同樣在眼底掠過一抹驚慌,卻也同樣機警地用憤慨掩蓋住,尤其是徐雪芬,若讓她進入演藝圈,必是一炮而紅與鞏琍同登影后寶座。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宗翰!」徐雪芬看似既憤怒又傷心。「我們家若娟一向是規規矩短的女孩子,你也不是不知道,畢竟你是看著她長大的不是嗎?而且,就算你醉得再迷糊,也該清楚若娟和你在一起時是個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呀!」

  她抹著眼角哽著氣,唱作俱佳,一旁的桑若娟更是硬在大腿上掐出兩泡淚水來汪汪一下。

  「沒錯,我們若娟是早就喜歡你了,但是她從沒有妄想過你會看上她,即使她長得還挺漂亮的,她自己卻也明白怎麼也比不上你在外頭那些個女人。」她長歎。「我也叫她死心,可她說她只要能看著你就好,我還能怎麼樣?只好隨地嘍!」

  封宗翰側過臉去咳了咳,順便向于謙偷偷裝了個鬼臉,隨即轉回來,依然是一股無奈。于謙卻是暗暗詛咒連連,明明知道現在不能笑,封宗翰卻偏要逗他笑,他憋得腸肚都要爆啦!

  「是你喝醉了酒硬和她睡了不是嗎?我也沒說什麼,只問你孩子要怎麼辦?若你不要就得拿掉,否則我們若娟還怎麼嫁人哪!」徐雪芬嗔怨地瞪封宗翰一眼。「後來不是你堅持要孩子的嗎?不是你答應和她結婚的嗎?怎麼現在又來懷疑孩子是不是你的了?」

  封宗翰唉了一聲。

  「我都說了是婕姨的意思啊,你也知道她一堅持,我弟弟和妹妹也會跟著起哄,我拼不過他們三個嘛。」

  「那若娟怎麼辦?」

  「不怎麼辦,只要孩子生下來隨便驗個DNA給他們看看不就得了?」封宗翰安慰地拍拍桑若娟的手臂。

  「反正孩子是我的不是嗎?有什麼好怕的?我保證到時候叫婕姨他們親口向你賠罪,順便舉行個特別隆重的婚禮來補償你,OK?」

  「可……」

  「你知道他們怎麼說的嗎?」封宗翰沒耐心聽她多囉嗦了。「他們說孩子不是我的,你們才會這麼怕驗DNA,所以你更應該驗給他們看看,煞煞他們的威風,將來若娟進了封家才不會被欺負,對不對?」

  對!

  問題是孩子不是他的,DNA一驗就穿幫了啊!

  四人面面相覷。

  「好了、好了!若娟肚子這麼大,應該多休息才對,別老帶她往外跑嘛!」封宗翰暗下逐客令:「帶她回去吧,我還有好多工作要做呢。」

  徐雪芬瞇了瞇眼,隨即點點頭道:「好,驗就驗!」

  不必封宗翰再趕人,他們全匆匆忙忙又跑了,比來時還要快速。

  既然躲不了,還是趕緊回去開會討論如何應付DNA那一關卡要緊。

  辦公室門一合上,封宗翰立刻跳起來歡呼。

  「萬歲!我自由了!我要去找……」

  「還不可以!」

  「呃?」雙臂還高舉在頭上,封宗翰楞楞地問:「為什麼?」

  于謙冷笑。

  「你要先把封課長的調職公文交出來……」

  「那還不簡單,我……」

  「還有,」于謙指著辦公桌旁地上一疊幾乎高與桌面平齊的卷宗。「那些都需要你的簽名,記得看清楚了再簽。」

  「騙人!」

  「騙你的是小狗。」

  「你幫我簽!」

  「總裁大人,別忘了你扔了多少公事給我,我哪還有時間去簽那個?」

  「我要去找我的小青蘋果!」

  「簽完再去。」

  「可是……」

  「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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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多虧了小珊、倩倩兩位的辛勞宣傳,短短兩個鐘頭之內,總務部收發課所有同仁全都知道柯婉竹有一位同在封氏上班,既高又好看,既帥又開朗,還屬高階職位的男朋友了。

  不多久,大家樂組頭也開始招攬顧客收取賭注,上至副總裁,下至各課課長,越高位賠注越大。開簽第一日,收發課同仁便全都下了注(除了婉竹);第二天,總務部其它課也聞風而來;第三天,上下樓層的也送錢來了;而從第四天開始,整個封氏各部門都暗裡互相觀察不已。

  其實婉竹並不是什麼大人物,也不是什麼令人一眼難忘的大美女,甚至平凡得讓人得見過她兩三次後才記得她是某某人。嚴格算起來,整個封氏認識她的人根本不到三十分之一哩。

  可在人類天生的劣根性裡,賭性便穩穩佔據其中之一位,再加上好奇是人類進步的原動力,自然要多多鼓勵鼓勵。另外,在枯燥乏味的上班時間裡,這倒也是個能提振精神的好話題。

  但最厲害的是組頭搔人癢處的宣傳手法——

  「很可能是封氏副總裁喔。」

  哇!封氏副總裁!那可就是個大人物了!

  除了總裁之外(連想都不敢想),副總裁可是封氏第一號單身貴族,多少女孩子的美好未來都寄托在他身上,要是他被某某無名氏標走了,那些女孩子的將來要靠誰?

  所以將近十天以來,天天有人上總務部收發課瞧瞧婉竹,再向組頭小珊和倩倩詢問一些資料,然後各自回去尋找目標好下注。秘書課甚至另外開一檔賭註:誰是副總裁的女友?

  當然這些事婉竹是絕不敢向封宗翰透露半點。他是不會生氣啦,可絕對會來起哄湊熱鬧,甚至把賭注提得更高,把風言風語傳得更誇大,只唯恐天下不亂!

  雖然做為人家的簽賭對像著實不好受,特別是天天都要面對那些自認自己才有資格攀上高技作鳳凰的小姐們的輕蔑猜疑眼光,可真是如坐針氈、度日如年。

  但也因此婉竹更不希望封宗翰太早曝光。想想,光是副總裁的仰慕者都那麼可怕了,癡戀封宗翰的女人豈不更多更恐怖?

  算了,封宗翰,你還是躲著吧,每天夜裡一通電話她就很滿足了,等他忙完了也要躲到沙漠無人地帶去約會,最好平日裡在公司見了面依舊是探身而過即可,她還年輕,可不想現在就被人謀殺掉哩!

  ☆        ☆        ☆

  可封宗翰卻只想著要吃小青蘋果,其它一概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所以這日裡,副總裁于謙親自押著封宗翰到總務部市場調查課報到,就順便拐到隔壁辦公室去通知婉竹。

  「柯小姐,麻煩你先請個假。」

  不是吧?真是副總裁?!收發課同仁俱皆睜大了眼、伸長了耳朵。

  「請假?」婉竹楞楞地重複。「為什麼?」

  于謙溫和地笑笑。

  「因為你下午有事。」

  「我下午有事?」婉竹莫名其妙地抓了抓腦袋。「我有嗎?」

  「你有,你可以請公假。」

  「公假?」婉竹眨眨眼,隨即恍悟地啊一聲。「我下午要出公差是嗎?」

  于謙點頭。「算是吧。」笑容卻是非常可疑。

  「喔,好,我會先請假。」

  收發課出公差是常事,只是……需要副總裁親自來通知嗎?

  大家都以懷疑的眼神覷著她,婉竹卻若無其事,只有她自己知道副總裁不是她的男朋友。可也因為她的鎮定如恆,眾人就更疑惑了。

  到底是不是?

  突然間,有幾個人衝到小珊那邊去加注,再打電話到秘書課簽注,婉竹只能好笑地暗暗搖頭。

  差五分十二點,大家已經準備好時間一到就開路,準備快快解決午餐就回來等待,瞧瞧婉竹到底是要和誰出公差。就在這時,一條頎長人影像股旋風似的捲進來。好高的個子!好俊美的外貌!好調皮的笑容!好……熟悉的長相!

  總裁!

  眾人不可思議地瞪著封宗翰一屁股坐上婉竹的桌子。

  「好了沒有?我快餓死了,你快點嘛!」

  「耶?」婉竹驚呼:「你跑來做什麼?」

  「喂,小妹,我不是叫于謙來通知過你了嗎?你還沒請假嗎?」封宗翰大驚小怪地叫道。「不管了,不管了!叫于謙幫你請好了,我們快走!我真的快餓死了啦!」

  「請假?」婉竹訝異地瞪著他。「是你叫他叫我請假的?我是要跟你去出公差?」

  「是,是!」封宗翰不耐煩地應道。「你再不走,我就要扛你走了喔!」

  「好啦,好啦。」婉竹應著,邊把剛剛正在收尾的文件放進抽屜,同時偷偷地朝四周掃一眼,繼而暗歎一聲:看來她活不過明天了!

  「走吧。」

  望著總裁拉著婉竹又是旋風一般捲出去,眾人只是震驚又不可思議地僵在那兒。

  不是吧?

  會是總裁?!

  只有小珊和倩倩多想了一句:莊家通殺!

  ☆        ☆        ☆

  用畢午餐,封宗翰又抓著婉竹來到忠孝東路六段一座獨棟兩層樓洋房裡,四周還圍有一大片庭院,那兒已有一位設計師在等候著。

  「我剛買的,這兒比較適合養動物。」封宗翰解釋。

  「來,你告訴他喜歡什麼樣的設計,我要讓他們盡快裝潢,好做我們的新房。」

  「那……」婉竹偷覷著他。「桑小姐呢?」

  封宗翰嘲諷地哈一聲,隨即拉著婉竹走到庭院大石上坐下。

  「下個月她就要生產了,在這期間我會加緊籌辦婚禮、裝潢我們的新房,她會認為我是在準備和她結婚。當然我也有派人盯著他們,看看他們打算用什麼詭計來應付DNA那一關。」

  他滿臉期待的笑容。

  「到時候他們要把孩子硬塞給我時,我再敲破他們的謊言,讓他們的辛苦一朝成泡影,用盡心機弄出個孩子卻又沒什麼路用,反而不知如何處理才好。嘖嘖,屆時他們的臉色肯定會很精彩,一定是又紅又黑,又綠又白的!」

  婉竹不由皺眉。

  「這樣好嗎?」

  封宗翰攏住她。

  「是他們先對我耍陰的,能怪我整回去嗎?何況我也不可能真為那個父不詳的孩子去娶她吧?她自己惹來的紕漏就該自己去收拾吧?我只是稍稍利用機會玩一玩他們而已,並沒有真正對他們做出什麼報復啊。」

  「是沒錯,可是……」婉竹輕歎:「還是覺得她滿可憐的,為了得到你,居然那樣糟蹋自己,結果卻是一無所得,還拖了個麻煩,我真替她難過。」

  封宗翰不由愛憐地擁緊了她。

  「你太過善良了,可我就是愛你這點,當初要不是你的善良,我早就變成活死貓啦!」

  「呃?」婉竹困惑地眨了眨眼。「你說什麼?」

  「喔……」封宗翰滑稽地擠了擠眼。「我說我愛你。」

  雙頰倏然一紅。

  「什麼嘛,怎麼忽然間跟人家說這個!」婉竹垂首羞赧地低語道。

  「喂,還我一句啊!」封宗翰搖搖她。「我都說我愛你了,你也要說啊!」

  臉更紅了,她猛一下推開他跳出老遠。

  「不跟你鬧了,我去找設計師!」

  封宗翰看著她的背影直搖頭。

  「真笨!到現在還沒想到!」

  ☆        ☆        ☆

  看在婉竹讓她們賺了一大票的份上,小珊和倩倩當然要盡朋友之義勸勸婉竹在泥足尚未深陷之前快快落跑要緊。所以翌日上午,婉竹一到辦公室,背包才剛放下,小珊和倩倩就圍過來了。

  「小竹啊,總裁已經訂婚了,而且過不了多久就要做爸爸了耶!」

  「對啊,總裁好風流的,你不適合他啦!」

  婉竹有口難言,只能苦笑。小珊和倩倩當然不會說兩句就算了,也沒考慮到上班時間快到了,三不管拉著婉竹坐下,警世良言、長篇大論就開講了。

  「是啦,他的確是很英俊迷人沒錯,全公司上下又有誰不偷偷喜歡著他呢?」小珊又說了:「我還有一本他的剪貼簿哩,有關於他的新聞簡報、相片,還有什麼時代雜誌、富比士雜誌、花花女郎、清秀佳人等等,我統統都收集齊全啦,可是我頂多也只是作作白日夢而已,從不曾癡心妄想過。就算他真的要跟我玩玩,我還會怕怕哩!他一向是右手拿左手丟,我才不想成為他的垃圾之一咧。」

  「不是我要洩你的氣,小竹,」倩倩接著說啦:「可你看看他玩過的那些女人,哪一個不是模特兒、影星、女強人、富豪女之類的性感大美女,全世界五大洲全包啦。而你呢……」她略略推開婉竹左瞧右看,而後長歎一聲。

  「你是滿甜的啦,可既不夠明艷照人,也沒有什麼性感味道,更非家財萬貫的富家女,你憑什麼抓住他?他不過是貪你的天真清純,想嘗一點新鮮的罷了。」究竟是好朋友,總不能明說她太平凡了吧?

  「跟你交往之前,他一定有跟你說過:不談感情、不論婚姻,大家在一起happy一下而已,對不對?」小珊斜眠著婉竹。

  婉竹不自覺地翻翻白眼:錯了,他一開始就說愛我,而且要和我結婚哩。

  可小珊卻會錯意了,她以為婉竹的態度是表示:那又怎麼樣?

  「對吧,我就說嘛,」她得意地說:「每個女人他都會事先這麼提醒一下,等玩膩了,他才好毫不愧疚地甩開。那些大美女或許還有資格條件去猜想一下自己有可能抓得住他,而你呢?算了吧,小竹,你不過是小家碧玉,是小菜點心,又不是柯尼卡!」

  倩倩推推婉竹。

  「對啦,小竹,放棄吧,大家都說總裁脾氣好好的,你直接跟他說他不會生氣的啦。」

  婉竹被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得正不知如何是好,眼角恰好瞥見課長正拚命向她們皺眉頭,最好的藉口便送上門來了。

  「快回去啦,課長在瞪我們了耶!」

  小珊不情願地瞄一眼,還是留下一句「請待續集」

  才隨同倩倩一溜煙跑回自己的辦公桌去。

  也沒什麼時間演續集了,不過十點多,封宗翰又來抓婉竹去「出公差」了。同事們在驚訝之餘,也只能暗暗為婉竹喟歎不已。

  封宗翰一向秉持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原則,從來不和公司員工有任何牽扯,以免影響公事。如今此例一破,頭一個遭殃的卻是這麼個單純的女孩,看樣子她是拒絕不了封宗翰的男性魅力了。可如此一來,公司大部分女性員工也不禁要各自揣揣不安起來了。

  要是總裁看上了自己想玩玩,自己可有足夠的定力去推拒他?

  還有一些目眶紅紅的女同事,在妒忌之餘也忍不住要心肝壞壞的去賭一下:總裁對婉竹能保持多久的興趣?

  換言之,大家都認為婉竹不過是封宗翰一時心血來潮的小點心而已。而且,即使再迷戀他,大多數女孩子也不願意作封宗翰的過客之一,可又沒有把握能抗拒得了封宗翰的致命吸引力。

  古人說:女人是禍水,避之則吉。

  今之女性也要大聲呼籲:男人是災難,滅之則安。

  ☆        ☆        ☆

  即使當初為了孩子不得已而訂婚,封宗翰卻依然改不了流連花叢的習性,甚至在訂婚翌日便和一位瑞典模特兒開遊艇到摩洛哥賭輪盤,一個星期後又和日本影星去意大利古堡度假,在那兒換了個女伯爵相偕到巴黎喝香檳。桑若娟無力阻止他。只能以他再怎麼玩,終究還是會回到她身邊來自我安慰。

  可沒料到在結婚前夕,他出車禍昏迷了幾個月,清醒之後竟然一反初衷,堅持要求驗了孩子的DNA之後才要進禮堂。桑家人免不了心裡犯喃咕,然而最重要的還是要想辦法通過DNA那一關最要緊。

  就在桑家緊鑼密鼓地織布羅網想要兜住封宗翰這條滑溜的泥鰍時,卻又不小心去給她聽到一項令人頗不安的傳言——

  封宗翰又釣上女孩子啦!這事兒不稀奇,稀奇的是以往都是女孩子來黏纏他,這會兒卻似乎是封宗翰反過來去騷擾對方,甚至還是自個兒公司的職員哩。

  憑藉著總裁的身份,封宗翰硬是天天光明正大地叫人家陪他「出公差」。更可疑的是,以往所有的出差他都搶著去,現在不是讓給于謙,就是踢給新任總經理。

  法國電訊那位熱情火爆的女總裁來台灣時一直是由封宗翰親自給予最纏綿的招待,這次卻乾脆扔給公關部去處理。

  而封宗翰與女人的「交情」最短只有十二小時,最長也不過一個星期,這回卻和那個女孩子糾纏了一個多月,這就更令人起疑了。

  不認為封宗翰會愛上某個女人,卻也情不自禁地要種顆猜忌的種子在心頭。桑家小組會議的決議是那個女孩子最好有自知之明不要太囂張,若是有心趁得寵之際作貪得無厭的要求,他們就必須先給她來個下馬威,讓她知所警惕,清楚瞭解誰才是老大。

  於是,在預產期已過、最令人心焦之時,而封宗翰卻是連問也不問一聲,光顧著和那個女孩子「出公差」,徐雪芬終於忍不住帶著女兒上封氏耀武揚威去了。

  打聽清楚封宗翰通常都在十點過後不久就把那個女孩子抓出去了,徐雪芬便在九點前就趕了來。

  總裁的未婚妻自然無人敢擋,母女倆活像兩頭出閘猛虎似地衝向六樓收發課,才踏進辦公室一步,徐雪芬便肆無忌憚扯開了喉嚨大喊:

  「誰是柯婉竹?!立刻給我滾出來!」

  ☆        ☆        ☆

  小珊和倩倩畏畏縮縮地走出電梯,兩人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地朝總裁辦公室去,在總裁秘書莫清風桌前停下。莫清風看她們倆一臉惶恐,仿似隨時準備落跑的樣子,不覺有趣地笑了笑。

  「有事?」

  兩個女孩子又推拒了半天,小珊才囁囁嚅嚅地說:「我們是總務部收發課的職員,我們想……想見總裁。」

  「收發課?」莫清風雙眉微揚。「總裁在開重要會議,不如你們先告訴我到底有什麼事要找總裁,我再看看何時告訴他比較妥當。」

  倩倩猶豫地偷覷一下莫清風。

  「這個……是這樣子的,總裁的未婚妻桑小姐跑來找小竹,把小竹給罵哭了,所以我們想……」

  不必想了!

  「跟我來!」莫清風匆匆忙忙領著小珊和倩倩來到會議室門口。「等著!」

  從洞開的門口望進去,小珊兩人見到莫清風急步進入到會議桌盡頭,俯身在總裁耳邊低語了幾句,原本輕鬆悠哉的總裁笑容立失,並淬然爆出滿身震怒之氣,大罵一聲「媽的,賤女人」之後,就有如火箭炮一樣衝出來,像風一般從她們身邊掠過,一轉眼就不見了。

  兩個女孩子不由得看呆了。

  她們只是看不過去那對母女的囂張跋扈,所以想試著看看總裁願不願意替婉竹說幾句好話。由過去一個多月來看,總裁似乎滿喜歡婉竹的,因此這也是大有可能的。

  卻沒料到總裁竟會如此火大,這可真怪異。

  誰不知道總裁絕少發脾氣,一年算來不到一次吧?尤其不可能為了女人冒火。女人對他來講不過是調劑品、是有趣的玩物,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根本就犯不上為她們傷任何腦筋。

  可他現在卻為了婉竹掀起了狂火巨怒!

  為什麼?

  兩個女孩子再互覷一眼,繼而同時拉開腳步追了上去,就隨在莫清風、于謙身後。

  ☆        ☆        ☆

  封宗翰一踏出電梯就聽到桑若娟尖酸刻薄的冷言諷語。

  「告訴你,別以為你這副小可憐的樣子就能留住他多久,他不過是換換口味而已,等新鮮感一過,你就等著被人笑死吧,我可一點也不會同情你,真是有夠賤的女人!」

  「住口!」

  再見到婉竹咬著唇淚眼汪汪的委屈模樣,所有的理智就全都叛離封宗翰了。他衝進辦公室裡,掠過桑若娟母女身邊——險些將她們摔翻,在收發課所有職員睽睽眾目之下將婉竹緊擁入懷,同時狂怒地對著桑若娟咒罵:

  「你才是他媽的婊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

  好一會兒後,徐雪芬才不敢置信地叫道: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若娟是你的未婚妻耶!她不過是不滿這個女人在你們結婚前夕還糾纏著你,所以才……」

  「我該死的才不會和她結婚!」

  「什麼?!」母女倆同時驚叫。「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不、會、和、桑、若、娟、結、婚!」臉色鐵青的封宗翰一個字一個字從齒縫中咬出來。

  「可是孩子……」

  「見鬼的那根本不是我的孩子!」

  全場頓時嘩然。

  封宗翰繼續怒吼:「你們真以為我那麼蠢嗎?真以為賄賂勾結醫師作個假測驗結果出來便可以唬過我嗎?媽的!我不過是玩玩你們,看你們能耍出什麼花樣來,你們還當真啊!」

  桑若娟母女頓時幻化為兩根石柱。

  躲在封宗翰懷裡的婉竹怯怯地抬起頭來推推他。

  「不要說了,宗翰,這裡人這麼多,不是……」

  「我偏要說!」已經被怒氣主宰的封宗翰罵紅了眼。

  「玩我?哼!保羅的孩子對不對?」

  母女倆同時倒抽一口氣。

  「你們才真的有夠賤,挺著別的男人的種來栽在我頭上,不想讓你們太難看還不值得羞恥,居然敢跑到這兒來撒野!媽的!真是有夠囂張,要不要我再幫你們登報上個頭條啊?」

  婉竹忍不住又扯了扯他。

  「宗翰,拜託別說了啦,她們已經夠……」

  「夠無恥!」封宗翰搶口道。「天殺的她們居然敢來罵你?你才是我愛的女人,才是我要娶的女人,她們居然敢來罵你?!」

  全場再次嘩然!

  「宗翰,別再……」

  「普天之下就數她們最賤了,天殺的不要臉的女人,婊子就是婊子,淫婦就是淫婦,真是他媽的狗屎一堆,她們簡直……」

  門口並立的于謙和莫清風同樣神情驚歎地欣賞著封宗翰發飆。

  「他瘋了。」于謙評論。

  「的確很像。」莫清風贊同。

  于謙滿眼有趣。

  「我頭一次見到他發火。」

  莫清風詫然。

  「頭一次?他以前不也……」

  「以前?」于謙嗤笑一聲。「以前那不叫發火,叫生氣,不高興也可以。現在這才叫發火、發怒、發飆,隨便你怎麼說,反正他氣瘋了就是。」

  「嗯……」莫清風想了想。「也對,我從來沒聽他罵得那麼難聽過哩。」

  而聞訊趕來的柯季倉則是又驚訝又滿意地笑了。

  終於公開了,我就知道他對小妹是真心的。

  小珊和情倩卻是滿心的懊惱。

  早知道就開個「總裁和柯婉竹會不會有結果」的賭注了!

  ☆        ☆        ☆

  婉竹在父親的示意下硬把破口大罵不已的封宗翰給拉走了。

  于謙親自開車送婉竹和封宗翰到柯家,據說封宗翰在柯家最輕鬆自在。莫清風則負責送走可能就此失蹤的桑家母女。封氏大樓內傳言紛紛,小珊和倩倩又開賭簽注。

  總裁和柯婉竹什麼時候結婚?

  傍晚下班回家的柯季倉一進大門就看到封宗翰已經若無其事地和婉竹、大小皮在院子裡玩成一堆了,他不禁搖頭喟歎。

  周素宜在圍裙上擦著手迎上來。

  「怎麼回事?上午你們總裁來時好像吃了大便一樣一臉臭,看婉竹又哄又勸的,然後我又趕緊弄了他最愛吃的火龍果布丁給他,這才轉怒為喜的哩。」

  把公事包交給太座後,柯季倉來到落地窗前站著。

  「以後不要叫他總裁了,叫他的名字就行啦!」他用腦袋指了指封宗翰。

  周素宜困惑地望望封宗翰。

  「為什麼?」

  「看樣子他們不久就會結婚了,你總不能叫自己的女婿總裁吧?」

  還是不太瞭解。

  「你為什麼突然這麼說?」周素宜又問。

  柯季倉笑了。

  「認識他這麼久,我還是頭一次看到他發這麼大的火,真是相當恐怖哩!

  愈說周素宜愈迷糊啦!

  「喂,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隨後回來的柯瑞文和柯瑞龍把公事包往沙發上一扔就衝過來叫道:

  「爸,快告訴我們,大家都說今天總裁在起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起肖?」柯季倉聳聳肩。「嗯,也差不多了啦。今天早上桑小姐母女倆跑到公司去罵小妹,把小妹罵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總裁……呃、宗翰知道了,也不管今天是各高階主管的年度大會,猛一下就衝出會議室去護著小妹,並對桑小姐破口大罵,而且……呃、罵得實在有夠難聽,什麼三字經、髒話全都出籠了。」

  他咳了咳。

  「老實說,以前我們都認為他很少生氣,可跟今天一比,我們應該說他從未生氣過才對。」

  「真那麼凶?」柯瑞龍咋舌道。

  「何止凶,簡直是瘋了。」柯季倉歎道。「如果他是那樣對著我發火,我肯定也會害怕。」

  「真可惜。」柯瑞龍喃喃道:「下次我非要趕去瞧瞧不可。」

  「你想看啊?那還不簡單,」柯瑞文戲謔地笑道:「去把小妹弄哭就行了嘛。」

  「去!神經病!」柯瑞龍嗤道。「要看也要看他對別人發火,幹嘛找自己的麻煩啊?」

  「還有,」柯季倉又笑了,笑得很滿意。「他還當眾表示小妹是他愛的女人,也是他要娶的女人哩。」

  「耶?公開啦?」柯瑞龍驚呼。

  「也該是時候啦,」柯瑞文喃喃道:「下注下得那麼難看,小妹也夠委屈的了。」

  柯季倉轉眼狐疑地盯住他。

  「你說什麼?」

  「啊!」柯瑞文和弟弟互覷一眼,忙道:「沒什麼,沒什麼!」

  柯季倉又瞪了半晌,兄弟倆各視他方當作沒看到,直到周素宜推了推他,他才哼了哼轉對老婆說:「他都表明態度了,所以我才說是該叫他名字的時候了。」

  「咦?叫名字?」柯瑞龍忙又轉回來:「那我們呢?我們要叫他什麼?」

  柯季倉揚了揚眉。

  「你們說呢?」

  「我們說?」頓了頓,兄弟倆倏地面對面指著對方同時叫道:「你是他的大舅子,他是你的妹夫,當然是……」又同時彈了一下手指。「叫名字!」

  「哇!爽啊!」柯瑞龍歡呼。

  柯瑞文則直接衝過去喊著:「喂,宗翰未來妹夫,你好啊!」

  柯瑞龍自然不甘落後也追了上去,嘴裡叫得比哥哥還大聲:「宗翰未來妹夫,你大舅子回來啦!」

  躺在草地上被大皮壓著的封宗翰拾了抬頭。

  「幹嘛?」

  兄弟倆同樣一臉滑稽。

  「沒什麼,宗翰,只是……嘿嘿,好久不見了,宗翰,所以問問你最近好不好啊,宗翰?」

  「是啊,是啊,宗翰,你好久沒來我們家了,宗翰,你應該常常來我們家的嘛,宗翰,我媽媽都會念著你呢,宗翰!」

  封宗翰狐疑地來回瞧著他們兩人,最後轉向婉竹挑高了眉問:

  「他們秀逗啦?」

  婉竹早笑趴在地上了。兩位哥哥一聲聲嘹亮又大聲的「宗翰、宗翰」,她早就知道他們在幹嘛了。

  「你……你就讓他……他們爽……爽一下嘛!」

  「爽一下?」封宗翰瞇了瞇眼,隨即咧出一抹令人冒出滿身雞皮疙瘩的曖昧笑容坐起來。「好啊,香蕉或酒瓶,隨你們選嘍!」

  兄弟倆同時楞了楞。「什麼香蕉或酒……」驀地頓住,而後怒吼:「媽的,我們又不是玻璃!」柯瑞龍叫道。

  封宗翰兩手撐在後面,令人冒火的眼神在兄弟倆臉上掃來掃去。

  「不是嗎?」

  「狗屎,當然不是!」柯瑞文猛搖頭。

  「那你們幹嘛叫我的名字叫得好像在叫親愛的一樣?」

  「親愛……」兄弟倆啼笑皆非地互覷一眼。「哪有?」

  「怎麼沒有?」封宗翰說著,慢慢站起身。「其實就算你們真的是玻璃也沒關係啊,都是男人嘛,我當然懂得如何讓你們爽個夠。」他扭捏可笑地用肩膀去撞撞柯瑞文。「怎麼樣?要不要爽一下啊?」

  柯瑞文頓時活像青蛙似的一蹦老遠。

  「你……你有毛病!」

  封宗翰可憐兮兮地垮了垮臉。

  「喔,你傷了我的心!」隨即轉向柯瑞龍曖昧的擠擠眼。「你呢?包爽的喔。」

  柯瑞龍驚得踉蹌倒退好幾步,雙手還直搖。

  「不要,不要,我才不要哩!」

  「真的不要?」封宗翰說著,又向他們踏進了一步。

  沒有回音,兩人早巳溜得不見人影只餘一條煙尾了,封宗翰聳聳肩,半轉過身子,改對依然站在落地窗前大笑不已的柯季倉拋媚眼。

  「你呢?伯父,想不想……」

  「不想!」柯季倉也轉身落跑了。

  封宗翰又面向周素宜,嘴巴剛一張,笑不可抑的周素宜忙擺手道:

  「別找我,別找我,我要煮飯了!」聲落,人也不見。

  封宗翰又聳聳肩,繼而慢慢轉身向後,抱著肚子倒在地上的婉竹就又笑又驚地叫道:

  「不要,不要……」

  「不要?」封宗翰一步步徐徐地走近,威脅氣勢十足。「他們都跑了,就剩下你一個,你敢說不要?」

  「不要啊!」婉竹想要逃,可就是止不住笑,想爬都爬不動了,更遑論逃。「真的不要啊!」

  「你還敢說不要?!」

  「不要……救命啊!」

  「好,再叫,叫大聲一點!」

  「救命啊!爸、媽、大哥、二哥,救命啊!」

  「他們沒聽到,再叫大聲一點!」

  「救命啊!救……啊、哈哈、哈哈哈……別……我怕癢……哈哈哈……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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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入夜後的八點多,一般人都已用過晚餐,不是守在電視機前就是三五好友到鬧區去壓壓馬路、唱唱歌什麼的,可安婕瑩母子三人卻依然逗留在南京東路匯德大廈五樓的海豐實業辦公室裡焦頭爛額地處理公事。

  「他媽的!」

  封宗平倏地怒咒一聲,將手中的卷宗扔到地上,正忙著打計算機的封宗璇和整理資料的安婕瑩,還有擬定計劃書的谷超同時猛抬頭皺眉瞪他。

  「你又在發什麼神經了?!」安婕瑩沒好氣地說。

  「別忘了大家都是在為你的公事忙,無論有什麼怨氣,最好少發洩在我們身上!」

  「媽的!已經退了第三次了,我怎能不氣!」封宗平怒罵。「我就不明白,一切都照他的意思去規劃了,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不夠吸引人?他媽的他本身就不夠吸引人了,還想自己的產品能有多吸引人!」

  安婕瑩蹙眉去撿來卷宗瞧了瞧,這一看,眉頭不由攢得更深了。

  「泛力?泛力不是一向對我們的企劃都非常滿意嗎?甚至還跟我們簽長期合約呢,怎麼會退回來哩?」

  封宗平無奈歎氣,腦袋疲憊地往後靠向椅背。

  「過去我們都是拿封氏的企劃書給他們,他們才會跟我們簽長期約。可從我被趕出封氏後,封氏的企劃書就再也拿不到了,所以只好自己來嘍,結果……」

  他重重捶了下扶手。「該死的不管怎麼樣!泛力就是不滿意,一退再退,真他媽的混蛋!」

  安婕瑩略一思索,正想說什麼,封宗璇卻揚了揚會計表搶先發言。

  「二哥,三個月前我們把所有的錢都拿去買三重那家工廠之後就剩下一百五十萬不到了,接著又陸續應付到期票,現在差不多都用光了,可是還有好多票沒付……」她瞪著支票本存根直皺眉。「以前我們都是從封氏那邊調款暫借過來,可是現在你不在封氏工作,我也被調到市調課,根本沒辦法作什麼手腳了。」

  臉色陰鷙到極點的封宗平冷冷道:

  「我們收的票呢?」

  「小筆的已經到期了,但還不夠,大筆的都還沒到期。」

  「媽的!」封宗平再次咬牙切齒地咒罵,順便又捶了扶手一記。

  封宗璇卻似乎還嫌封宗平的臉色不夠烏黑,依然滔滔不絕地把所有麻煩一古腦兒全都倒出來。

  「還有我們訂的機器已經到了,貨到收款,給他們的票也只能開一個月,這都是合約書上註明的,但是……」封宗璇又瞥一眼收據。「就算不管其它需要兌現的支票,這筆款子我們也是絕對湊不出來的。」

  接著她又翻出另一張單據出來。

  「復生表示前款末清,下一批貨若是現在就要出就得付現。」

  又一張。

  「允良說前兩批貨全都有瑕疵,他們要退貨退款。」

  再一張。

  「開陽的企劃書已經連退六次,他們不願意再與我們公司合作了,所以要我們把……」

  「你夠了沒有?!」

  好陰森恐怖的聲音,好冷酷凶殘的神情,不但嚇得封宗璇嚥回了剩下的話,也令安婕瑩不自禁地嚥了口唾沫後才戒慎恐懼地吶吶道:

  「別急,宗平,我們還是可以想辦法……」

  「想辦法?」封宗平冷笑。「還有什麼辦法可想的?你過去想了那麼多辦法又有什麼用?全是狗屎!我還以為你多厲害呢,他媽的一開始就該聽我的話殺了封宗翰,我們就不用窩在這裡一個頭兩個大了!」

  「我們是要動手了啊,」安婕瑩忍耐著說:「是他先出了車禍才……」

  「我說的是在他昏迷時!」封宗平咬牙道。

  安婕瑩搖搖頭。

  「你也知道那起車禍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懷疑我們,雖然明明是他自己為了閃避一隻貓出車禍,人家還是認為憑他業餘賽車手的駕駛技術怎麼可能閃不過一隻貓而懷疑是否別有因素,連警察也頻頻傳我們去問話,有沒有派人跟蹤或監聽我們就不得而知了。在那種狀況下,我們能下手嗎?」

  封宗平攢緊雙眉。

  「是別人下手,又不是我們自己動手。」

  「那也要聯絡對方吧?」安婕瑩辯駁。「要是警察或桑家那邊,甚至於謙都有可能派人監聽跟蹤我們,我們又不精通這一行,而對方也不是真正的殺手,哪值得什麼人不知鬼不覺的聯絡方法,屆時我們豈不是要自投羅網了?」

  封宗平無語。

  「而且根本沒人知道他醒來後就自己跑不見了,這也無從下手吧?」安婕瑩又說:「之後的情形你也清楚不是嗎?他一回來我們就想動手了,誰知道我們請來動手的人卻莫名其妙退回訂金拒絕動手,又找了兩個人也都是先收了訂金再反悔,接著海豐就開始出麻煩了,大家搞在這裡,哪還有時間去顧及其它?」

  安婕瑩長歎。

  「當初是為了小璇和谷超才開了這家公司,沒想到現在變成我們唯一的底了。」

  「還有封氏的股份嘛,媽,我有百分之十,你和二哥各有百分之五啊,光是領分紅就夠我們舒舒服服過日子了嘛。」封宗璇提醒。

  封宗平嘴角一撇,冷哼一聲。

  「女人就是短視,你不會去問問谷超他是不是做個小職員、花你的分紅就滿意了?」

  封宗璇依言瞥眼過去,卻只見谷超同樣一臉不爽、雙唇緊抿,問都甭問了,明擺著就是不願意。

  「那怎麼辦?」

  封宗平沉吟了好半晌才冷冷道:

  「最好,也是釜底抽薪的辦法就是殺了他。」

  「再找人?」安捷瑩問。

  封宗平頓首。

  「再找人,若是真找不到人就自己動手,反正一定要宰了他,否則我們就沒什麼希望了。」

  安婕瑩聞言,不由驚喘一聲。

  「自己動手?老天!要是被抓到怎麼辦?」

  封宗平撫撫下巴。

  「他那麼愛開快車,再出次車禍也不算什麼吧?」

  他陰險詭詐地抿了抿嘴。「到修車場找條即將斷裂的煞車線幫他換上,警察也是查不出什麼的。」

  安婕瑩恍然喔一聲。

  「對,對!只要換煞車線時小心一點別讓人瞧見,就沒人能怪到我們頭上來了。」

  「那就毋需再找人了吧?」谷超首次發言道。「他的車子那麼多,找一部他不是天天開,卻又三不五時會去玩一玩的車子動手,我們再立刻出國,等他出事時我們根本不在台灣,這樣怎麼賴也賴不到我們頭上來吧?」

  「嗯、嗯,有道理,這樣就更完美了!」封宗平連連點頭讚許,繼而又問:「那海豐你認為該怎麼處理比較合適?」

  「一是直接放棄,反正將來接了封氏後,海豐就不算什麼了。」

  封宗平頷首。

  「還有二嗎?」

  「二賣掉你們封氏的股份來救海豐,反正將來掌握封氏後,有的是機會奪取更多的股份。」

  「那就放棄,」封宗平不假思索地決定。「不用那麼多囉嗦了。」

  「我也是這麼想,」谷超同意道:「這樣我們才能專心處理真正重要的事。」

  封宗平滿意地笑了。

  「OK,據我所知,封宗翰平日都是開那輛拉風的BMW敞篷車,但每個禮拜也總會有一兩次開另外一部……

  ☆        ☆        ☆

  火焰般的保時捷在市民大道高架橋上風馳電掣,剛聽到隱約的引擎聲,它便已如狂風暴雨般飄馳而過。

  在這初冬冷夜裡,在這更深無人車時分裡,封宗翰實在忍不住要品嚐一下極速的刺激感。特別是他在八、九個鐘頭前才剛舉行過訂婚宴替婉竹戴上了訂婚戒指,並敲定兩個星期後舉行結婚典禮。接著又是于謙他們為他舉行的告別單身派對,酒意助興下,更禁不住要溜出來實際表現一下心中的歡欣雀躍了。

  在這條還算滿直的高架橋上飆車,以他業餘賽車手的技術並不算什麼了不起的事,實在不怎麼過癮;但在台灣這種地窄人稠的空間中,能這樣隨便飆一飆也算是聊勝於無了。

  遠遠瞧見紅綠燈微芒閃爍變換,他本能地輕輕踩下煞車……

  咦?他蹙眉,再多用了點力在腳下……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想著,同時全力踩下煞車……

  在車子穿過工事圍柵筆直撞上推土車之前,他腦海裡最後一個疑問是:媽的,我不是已經派人盯緊他們了嗎?怎麼他們還有機會下手?

  ☆        ☆        ☆

  封宗翰垂頭喪氣地瞪著面前那個高大的男人,那個將他從小虎身上送回自己軀體,此刻又將他抓了出來的男人。

  「我的時候到了嗎?」

  高大男人——負責人類靈魂的接引大使者安德列微微一笑。

  「是的,你的時辰到了。」

  這解釋了為什麼他明明已經防備得很周詳了,人家卻還是能逮著機會害他。

  「該死!」封宗翰更沮喪了。「我才剛訂婚,而這個女人才是我深愛的女人,居然我的時辰就到了?真他媽的該死!那你們當初就不該讓我碰見她啊!要是當初就讓我死了,我頂多不太高興而已,現在……現在我是他媽的火大!」

  安德列笑得更深了。

  「你本來就不應該碰到她,她也不應該是你的伴侶,但既然是我們這邊的錯誤,導致這不該發生的一切發生了,所以我們同樣要改正補救。」

  封宗翰狐疑地瞟著他。

  「你打算如何改正補救?」

  「你說呢?」

  「我說?」封宗翰指著自己的鼻子。「廢話!我當然是希望你們讓我回去和我的小青蘋果在一起,我也不要求能再多活多久,只要讓我們能一起死,一起向你們報到就行了。」

  安德列有趣地看著他。

  「那原本該娶她的男人怎麼辦?」

  「原本該娶她的男人?」封宗翰倏地瞇起了雙眼。

  「她愛他嗎?」

  安德列搖頭。

  「不愛,無論有沒有碰上你,她都只愛你一個人。」

  封宗翰聞言,不由大大鬆了口氣。

  「去!那你還硬要將他們綁在一起?叫他去娶一個愛他的女人嘛!」

  「沒有人愛他,他是個老怪物。」封宗翰剛一瞪眼,安德列忙接著又說:「她們結婚後不到一個月他就死了。」

  封宗翰愣了楞。

  「喂!你耍我是不是?既然他們結婚不到一個月那男人就嗝屁了,你幹嘛一定要他們結婚啊?」

  安德列指著上面聳聳肩。

  「狗屎!」封宗翰臭罵。「你們不都是祟尚愛講慈悲的嗎?神愛世人,神是慈悲的,不都是這麼說的嗎?怎麼反而要拆散愛人去湊合怨偶呢?」

  安德列雙眉倏揚,繼而猛一點頭。

  「好,這的確是個好理由!OK,如果這真是你要的,我可以送你回去,等三十七年後到了她的時辰之時再來帶你們一起走,這就是我們對你的補償,滿意了吧?」

  「滿意,滿意,太滿意了!」封宗翰眉開眼笑地說。

  「我決定了,從現在開始我要徹底拋棄過去那種無神論的觀念,我會每個星期都到教堂哈啦兩句,再去廟裡燒燒香……」老實說,他到現在還搞不太清楚對方到底是那一國的,只好攏總講進去了。

  「……同時也要替各位廣作宣傳,特別是當我們的時辰已到,而你們來接引我們時,我們更應該誓死追隨、永不背叛!」

  他揮舞著雙手,慷慨激昂地說著,安德列卻是哭笑不得地連連搖頭。

  「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真的,我發誓!」封宗翰忙舉手發誓:「現在我對諸位神抵祟仰之心,就有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又有如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我……」

  「好了,好了!」安德列拍拂著身上的雞皮疙瘩。

  「不要再說了,我懂你的意思了!」

  封宗翰聞言,立刻堆起了滿臉諂媚笑容。

  「嘿嘿,既然你聽夠了,那我現在可以回去了吧?」

  ☆        ☆        ☆

  「有了,有了,又有心跳了!」

  「老天,這……這簡直是奇跡啊!」

  「快,快!大家動作快一點,不要讓傷患又失去心跳了!」

  ☆        ☆        ☆

  手術室外,婉竹一家人守候著,于謙和莫清風則在稍遠處和韓警宮低語。

  「今晚他喝了不少酒。」于謙承認。「但他的酒量一向很好,應該還不至於醉。而且我們最後見到他的時候他還很清醒,並沒有酒醉的跡象,臉很紅,但神智確實很清楚。」

  韓警官輕蹙眉。

  「我們也找到一位目擊者,他指出封先生的車子是高速衝向工地圍柵,似乎完全沒有減速的企圖,幾乎像是自殺。如果封先生如你們所說的並沒有醉,我們也可猜測他或許是半醉的程度,即使是那樣,封先生也該會在最後關頭明白自己的處境而試圖踩煞車才對,這樣就跟目擊者所說的不同了。」

  「你的意思是?」莫清風謹慎地問。

  「我現在還無法下判斷,但我會叫人員詳細檢視車子的機能狀況。」韓警官暗示。

  「那就麻煩你了。」于謙感激地頷首道:「你應該知道我們總裁在十個月前也出過一次車禍。」他同樣暗示。當然從封宗翰口中他知道那次車禍純粹是意外,但只有如此暗示,警察才會更加緊去追查。

  「封先生不是說那次車禍是意外?」韓警官疑惑地問道。

  「可是很多意外不都是人為的嗎?」于謙反問。

  韓警官又皺起了眉。

  「說的沒錯,的確有很多意外是人為的,特別對像若是像封先生這種人物時。」

  「你明白就好了。」于謙滿意地點點頭。「我想不用我提醒,能從我們總裁死亡中得到利益的有哪些人吧?」

  「嗯,我看看……」韓警官立刻翻動記事本。「封先生的繼母、異父異母弟弟和同父異母的妹妹,對吧?」

  「是,沒錯,我們總裁才剛訂婚,所以只有他們三人能得到我們總裁死亡後的利益。」于謙應道。

  「還有,」莫清風接著說:「也許你會想知道我們總裁的弟弟在幾個月前才被我們總裁趕出封氏。」

  「哦?」韓警官驀地挑高濃眉。「為什麼?」

  「因為他手腳不乾淨。」莫清風不屑地撇了撇嘴。

  「他自己私底下開了另一家公司,竟然利用封氏的資料去作自己的生意,又偷封氏的企劃書去給自己的客戶,更盜用公款給自己的公司周轉,最後還趁我們總裁昏迷時調換自己的親信到封氏上班,預備趁機掌握大權霸佔封氏。」

  韓警官頓時沉下了臉。

  「這麼說來,他們的嫌疑相當大嘍?」

  「這點當然要由經驗豐富的韓警官來判斷,我們是無法決定的,我們只能提供資料而已。」莫清風很聰明地將高帽子戴在警官頭上。

  韓警官很受用地用力點頭。

  「當然,我們是專門人員,這種事自然只有我們才能做最正確的判斷。」

  「還有另一些事……」莫清風故意遲疑了一下。

  「不知道該不該說?」

  「當然要說,」韓警官不假思索地應道。「任何線索我們都會需要,即使是猜測的也可以。」

  「這並不是猜測,而是……」莫清風瞄一眼于謙,于謙輕點頭,他才繼續說道:「我們總裁併不太想讓人知道。」

  「為什麼?」

  莫清風又望向于謙,于謙無奈地長歎一聲。

  「其實我們總裁自己也知道有人想對他不利,因此特地派人暗中監視他們。」他頓了頓。「結果發現他們陸續找了好幾次人想對我們總裁動手,總裁應該報警的,可他們畢竟是總裁的親人,總裁併不想見到他們進監牢,所以便叫我們私底下和那些人交易,請那些人取消那些惡毒的交易,總裁是希望他們會在一再失敗下自動放棄這種狠毒的陰謀。」

  他搖頭。

  「結果他們還是不肯放棄。」

  韓警官的臉色愈來愈肅穆。

  「我瞭解了,那他們現在呢?」

  「兩天前到英國旅遊去了,預計半個月後回來。」

  莫清風說。「可能是避風頭吧,我猜。」

  「很有可能。」韓警官點點頭。「這叫不在場證明。」

  「不知道警官認為他們是請人幹的還是自己動手的?」于謙一步步將警官帶入他預設的想法中。

  韓警官沉吟了下。

  「嗯,這點還很難判斷,我查清楚了再通知你們。」

  于謙和莫清風互視一眼,四眸中同樣帶著滿意的神采。

  「那一切就辛苦韓警官了。」

  「這是我們的責任。」

  送走韓警官後,于謙和莫清風也來到手術室前等候。沒有人出聲,只是滿臉憂慮地等待著。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了。幾乎像是過了半世紀之久,手術室門終於打開,醫生拆著口罩走出來,一群人立即蜂擁而上。

  「哪一位是傷患的家屬?」

  大家面面相覷,于謙立刻往前站前一步。

  「總裁的家屬不在國內,但這一位……」他指著婉竹。「是總裁的未婚妻柯小姐。」

  醫生瞧了瞧一臉憂懼的婉竹。

  「嗯,傷患情況仍然很危險,但他年輕有本錢,如果情況持續穩定下去,應該能熬得過去才對。」

  婉竹聞言,心情驀然一鬆,跟著就雙膝一軟險些跪了下去,還好周素宜一直扶著她才沒讓她癱瘓在地上。

  「我……我能看看他嗎?」

  「他正要送入加護病房,你可以到那邊等候。」

  醫生看了看其他人,又追加了一句:

  「只有你可以進去。」

  ☆        ☆        ☆

  兩次星辰日月輪轉,又是晨曦初起時分,璀璨的霞光引不起婉竹欣賞的興趣,她專注地看著值夜大夫為病人作最後一次檢視,之後他便可以回休息室等待下班回家了。

  但她還不能,沒有看到封宗翰醒來,她是絕不會離開他身邊的。

  心跳正常、血壓正常、呼吸正常……一切正常,情況十分令人滿意,現在只要等待他清醒過來就行了。

  大夫送她一顆定心丸後就離去了,她回到病床邊與特別護士遙遙相對。輕輕握住他的手,再輕輕在他的手背親了一下。

  我就知道你會好起來,宗翰,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她開心地想著。

  再次見面,第一天他就說要和她結婚,他絕不會食言的。凡事他都以遊戲的眼光去看待,唯有婚姻之事是如此的慎重,他也不會自己去破壞自己的原則的。

  再親了一下後,愛憐的眼光開始在封宗翰身上游移不停。

  多慘哪,渾身都是傷,連那張完美的臉蛋上也多了一條割傷,就在右眉上方,深深的一條,痊癒之後想必仍會有一條明顯的疤痕,讓他在俊帥之外再添一個酷字。

  想到這裡,她不覺失笑。

  算了吧,就算下輩子再投胎他也不會是酷男。一個整天蹦蹦跳跳、隨時都笑嘻嘻的人怎麼有資格配上酷男的封號哩?

  她搖搖頭,再望向他胸腹部緊紮的繃帶。

  醫生說他胸腹部被扯開了一個大洞,就是這個大洞讓他停止了心跳,可又不知道為什麼心跳在停了十分鐘,連醫生都放棄之後卻又自行恢復了跳動,醫生說簡直是奇跡。

  真像哪,真像小虎當初的情況。它也是腹部一個大洞,什麼腸腸肚肚全都跑出來了,方大哥直說需要奇跡才能讓它活下去,結果它真的活下來了。

  她不由自主地輕歎。小虎,好久沒想到它了,從封宗翰纏著她開始,但是她並沒有忘了它,那只曾經在她生命中佔據重要一隅的虎斑貓,她只是沒有時間去想到它而已。

  封宗翰像最典型的霸道男人般強硬地進駐她的生活中,而且野蠻地佔據她所有的時間。就像小虎一樣,它總是理所當然地讓她侍候,在家中時也總是要她陪它玩,就算看個電視也要趴在她懷裡看。

  想想,小虎和他還有好些地方相似哩。譬如,他們同樣愛玩愛鬧愛整人,同樣囂張跋扈,同樣愛吃火龍果布丁、牛排、芒果等,吃東西同樣囫圇吞棗,一點形象都沒有;也同樣愛在睡前洗澡,愛趴在床上,愛看同樣的電視頻道、同樣的報紙刊目。

  更有趣的是,他們同樣老是噴鼻血……

  一想到這個,婉竹便驀然愕住了。

  不會吧?!

  可是……婉竹不覺攢起了眉頭開始仔細回想。

  一開始他給她的感覺就好熟悉,他的眼神跟小虎又是那麼的相似,他們彼此也都很瞭解對方的習性。

  他還知道她喜歡吃什麼菜,知道她秘密物品的藏匿處,也知道大小皮的骨頭和大小毛的死老鼠藏在哪裡(她都不知道呢)。本是見面不相識。隔了三年後卻又突然認得她了,而且還知道她愛他!

  再加上他自己曾經說過的話:

  「我已經跟你睡習慣了。」

  「以前都是你幫我洗澡的。」

  「當初要不是你的善良,我早就變成活死貓啦!」

  「有些事我告訴了你你也不一定會相信,所以最好是你自己慢慢去發掘。」

  不是吧?!

  宗翰=小虎?小虎=宗翰?!

  這……不是太誇張、太匪夷所思了嗎?

  但是……他也曾經告訴過她,上次車禍他清醒之後,因為四肢不聽使喚所以依然假裝昏迷,直到稍微能動後才逃出醫院,而他所說清醒的那一天正好是小虎死去的那一天……

  是巧合嗎?或是……

  想到這裡,婉竹盯著雙目緊閉的封宗翰,全身不由自主地抖過一波震顫,嘴裡更情不自禁地脫口道:

  「小虎,是你嗎?」

  她並沒有期望能得到什麼,回答,但,奇跡似的,她握著的手居然反握了她一下。

  抽了口氣,婉竹反射性地垂眼,不敢置信地瞪著他的手,期待他再一次的反應來證明她不是錯覺。她並沒有等多久,他又握了她一下,她再一次反射性地將視線迅移到他臉上,旋即倒抽一口氣。

  「宗翰!」

  婉竹的驚呼聲驚動了特別護士,她立刻扔開雜誌跑過來,只一眼便猛按鈴,隨即展開各項檢視。

  婉竹似乎完全感覺不到特別護士的騷動,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封宗翰身上,她的視線與那雙微帶笑意的目光緊緊相纏。

  「是你嗎,小虎?」她試探的輕問。

  封宗翰的眼睛眨了眨,眸中的笑意更深了。他含著呼吸管無法講話,只能再一次握了握她的手。值班大夫衝進來,婉竹毫不理會,只兀自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不是吧?!」

  封宗翰挑高了眉毛,手裡更用力地握了握。

  「是小虎?」婉竹聲音倏地提高了好幾度。

  這次封宗翰輕微得幾不可辨地點了下頭,同時,值班大夫想推開婉竹替病患作檢視,卻只聽見婉竹突然高八度地尖叫起來:

  「那我不是全都被你看光光了!」

  值班大夫和特別護士愕然瞪著臉色通紅的婉竹,後者的視線依然緊盯住病床上剛清醒的患者。

  封宗翰沒有任何動作,但是婉竹敢發誓,如果能夠的話,他肯定是要得意地狂笑不已了!

  ☆        ☆        ☆

  當封宗翰終於移去氧氣罩並轉出加護病房已是好幾天之後的事了。忍耐了好些日子的婉竹終於有機會讓卡在心中的疑問盡情出口。

  「你真的是小虎?」

  在特等病房中舒舒服服地睡飽一頓好覺後的封宗翰,幾乎是剛一睜眼就聽到婉竹迫不及待的追問,既不可思議又懷疑。

  他瞄一眼病床邊櫃子上的開水,不用開口,婉竹立即倒了杯溫開水用吸管讓他吸了好幾口,他又吁了口氣後才輕笑道:「是啊。」

  「是啊?!」婉竹驚詫地瞪著他。「可是……怎麼會……」

  「如果不是我親身經歷,讓任何人來告訴我我都會當他在放屁。」封宗翰伸手抓來她的手握著。「可這卻是我本身的遭遇,我實在不得不相信……」

  接著,封宗翰開始娓娓道出一個糊塗接引使者是如何讓他成為一隻可笑的貓咪的詳細經過,之後的事他也毋需贅述太多,婉竹從—開始就是小虎最親密接近的人,小虎的事她比誰都清楚。

  從頭至尾,婉竹始終保持著不可思議的神情。

  「老天,這實在是……」

  可在他剛說完,她正想要表示一下自己的震驚詫異時,封宗翰卻又緊接著告訴她這回車禍他險些榮登天界座上客之事。聽著聽著,婉竹從反抓住封宗翰的手到緊緊握住……封宗翰幾乎要忍不叫住痛了,所有的震驚也隨著他的敘述而漸漸轉變為恐慌。

  還是忍不住硬扳開了她的手,封宗翰這才撫慰地拍拍她的手道:

  「放心,我這不是又回來了嗎?他還答應我三十七年後再來帶我們一塊兒走呢。」

  婉竹依然憂慮地瞪著他好半晌。「你……確定他……」她咬著唇吶吶道。「不會改變主意?」

  「我想應該不會吧,住在天上的人怎麼好意思說話不算話呢?」封宗翰雙眼往上瞟了瞟。「可是我答應他每個星期要上教堂聽道、到廟裡燒香,這點也得做到才行吧?」

  「當然要去!」婉竹猛點頭。「一定要去!天天去都行,我們還可以捐獻、做義工,也可以建新教堂、修廟宇,提供……」

  「停!」封宗翰可不希望她說得太盡興,結果就是乾脆叫他去當神父,自己則跑去做尼姑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總也要等我好了再說吧?」

  婉竹又點了點頭,可一忽爾後又忍不住再次問道:「他真的不會再來找你了?」

  「會,」封宗翰撫了下她的臉頰。「三十七年後,OK?」

  婉竹這才放下心來,她溫柔地笑笑,替封宗翰將被單往上拉了拉。「再睡一會兒吧,這樣好得快一點。」

  「好,」封宗翰徐徐合上雙眸。「不過你要替我通知一下子謙,叫他明天上午來找我。」

  「為什麼?你們要談公事了嗎?」婉竹訝異地停下拍拂被單的手。「不好吧?你才剛從加護病房出來耶。」

  又睜開了眼。「放心吧,我覺得很好,」封宗翰安慰道。「何況有些事我們必須盡快討論一下才行。」

  婉竹不滿地噘了噘嘴。

  「還有什麼事比休養還重要的?」

  「我防備得那麼嚴密,他們居然還能得手,這表示我們光防備是不行的。」封宗翰微微蹙眉。「特別是我不希望他們錯傷了你,所以我必須盡快想出個一勞永逸的辦法才行。」

  「那也不必急於這一時吧?」婉竹不以為然地說。

  「不能等你好一些再……」

  「小姐,要等他們回來再動一次手嗎?」封宗翰歎道。「我應該是不會死啦,可也不想成為植物人或殘廢呀!」

  婉竹啊一聲,再無言語。

  「懂了吧?我必須在他們回來之前想出辦法來,否則誰也不敢確定他們會不會又來一個破釜沉舟或兩敗俱傷的餿念頭。」

  婉竹張了張嘴,最後吐出來的卻只是一聲無可奈何的歎息。

  封宗翰拉來她的手親了親。

  「別擔心,我也想早一點痊癒,所以不會太累著自己的。」

  婉竹默然片刻後才輕輕頷首。

  「那你得答應我不會勉強自己。」

  封宗翰舉起手。

  「我發誓!」

  「好,那就趕緊睡吧。」

  婉竹說著,再次幫他拉好被單,又轉身去將窗簾拉上。等她回過身來時,封宗翰居然已經睡著了,她再次無奈輕歎。

  他為什麼不能是個普通人呢?

  ☆        ☆        ☆

  「疑點一,上個月車子才剛進場做例行檢驗,一切正常,之後你也不過開了三次,煞車線不可能這麼快就自然斷裂。」

  于謙停了停,看一下封宗翰,而後者正握著婉竹的手合眼閉目靜聽他的報告。

  「疑點二,警方在車盤底下找到許多油漬指紋,根據比對結果,有幾個並非車廠中任何一位員工所有。

  警方正繼續進行包括我們所提供可疑者的核對,同時也預備到封宗平家裡和谷超家裡尋找他們兩人的指紋。」

  「結果呢?」

  「尚未有結果,」于謙揉揉鼻樑。「因為他們都不在國內,所以要徑行闖人他們的屋宅必須申請搜索狀,檢察官還未批示下來。」

  封宗翰微睜眼哼了哼。

  「這就是台灣警方的辦事效率。」

  「韓警官已經相當積極盡責了。」

  封宗翰撇撇嘴。

  「你認為呢?」

  「應該是他們沒錯。」于謙迅速又肯定地回道。

  「嗯,我也這麼認為。」封宗翰握著婉竹的手緊了緊,希望能把安慰之意傳給滿臉愁容的她。

  「你想他們接下來可能怎麼做?」

  「我的想法?」于謙說著,拉來椅子反坐下。「老實說,我跟清風研究過很久了。如果他們夠聰明,即使在國外也應該時時注意台灣這邊的消息,萬一事情凸捶了,他們也好暫避國外另思對策。」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得到的將是警方和我們配合發佈的假消息假新聞,也就是封氏總裁生命垂危。」

  「所以他們可能已經準備好香檳等待開瓶慶祝的時刻了?」封宗翰滿不在乎地說,也再次緊了緊握著婉竹的手。

  「沒錯。」于謙面無表情地頷首道。「當然,他們也有可能立時回國來表示一點『焦慮』之意,但直到現在還沒有,所以更有可能是打算按照預定時間回國,表示他們一無所知。而到時警方應該已經有些線索了。

  即使還不能證明是他們,至少警方也會主動監視他們。」

  「還有多久?」

  「四天。」

  封宗翰沉默許久後才又開口:

  「你認為有辦法可以使他們脫過刑責,又能得到足夠的教訓嗎?」

  于謙訝異的視線在封宗翰臉上繞了一圈而後垂下,他皺眉尋思好片刻後,終於抬眼搖頭。

  「沒可能。」他斬釘截鐵地說。

  封宗翰苦笑了下。

  「我就知道。」

  「為什麼?」于謙簡單地問。

  封宗翰長歎。

  「小璇總是我妹妹,而婕姨和宗平是她的母親和哥哥,所以……」

  「但是包括你妹妹在內,他們都想你死。」于謙提醒他。

  「我知道,但是……」他頓住,繼而擺擺手道:「算了,反正我們都想不出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就讓一切順其自然下去吧。」

  「可是到時候不管是下手者的指認或是他們自己動手的,都只會有一個人出來頂下所有的罪,其他的人,特別是老總裁夫人,無論是貪念蒙蔽理智也好,或是極思報復也罷,她仍然是相當危險的。」于謙警告道。

  封宗翰微微點了下腦袋。

  「這點我也考慮過了,要動婕姨就會傷害到小璇,所以我們只能……」

  聽著他們兩人的對話,婉竹忍不住再次暗歎——

  他為什麼不能是個普通人呢?

  ☆        ☆        ☆

  封宗平一下飛機就被警方請到警局喝茶。

  車盤底下可疑的指紋經證實是他的。為了確定起見,警方先取了他的指紋去比對,再開始和他談話。

  剛開始他當然是一概否認,直到檢驗室傳來證明指紋確實是屬於封宗平的通知時,他又「忽然間」記起來他曾「好心」替封宗翰檢查車子。

  這種可笑的詭辯一秒鐘也沒唬過警方。兩天後,封宗平正式被以殺人未遂罪名收押禁見並提出告訴。

  他果然一肩承擔起所有罪名。

  一個星期後,焦頭爛額尋求幫助的安婕瑩和封宗璇才得以見到封宗翰,她們一踏入病房,封宗璇便向坐在輪椅上的大哥開口求援——

  「大哥,幫幫二哥吧!」她蹲在封宗翰輪椅前哀求。

  「你的關係好,請人去幫他說幾句話吧。」

  輕手拂去妹妹臉上的散發,封宗翰歎道:「當初你們商量如何傷害我時,你怎麼沒想到要幫幫我呢?」

  封宗璇窒了窒,旋即又硬著頭皮撤下漫天大謊:

  「我們有啊,我們一直勸他,直到他答應放棄了為止。沒想到他只是在騙我們放心而已,我們也沒料到他會真的動手嘛!」

  封宗翰冷笑。

  「既然他如此處心積慮要我死,我幹嘛還要幫他?放了他自由,好再來殺我一回嗎?」

  封宗璇再次啞口,下意識地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安婕瑩。

  蒼白憔悴的安婕瑩躊躇了好半天,終於毅然開口道:「只要你這次肯幫他,我保證會勸服他不再對你有不利的心思。」

  封宗翰斜瞟她一眼。

  「是嗎?可最希望我死的不就是你嗎,婕姨?你沒有鼓勵他就已是阿彌陀佛了,我還敢指望你去勸他?」

  「那都過去了,宗翰,我現在什麼都不想,只希望宗平能平安沒事出來就好。」安婕瑩咬緊了牙關說道:「我保證他不會再有任何歹念了,宗翰,你就幫幫他吧,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

  封宗翰皺了皺眉。

  「你當我是什麼?總統嗎?還能給他來個特赦不成?」他搖搖頭。「婕姨,殺人未遂是非告訴乃論罪,是檢察官提出告訴的,並不是我,也不是我說要收回告訴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的。我頂多只能影響法官減輕刑期,但韓警官告訴我宗平的態度很不好,一點悔意也沒有,所以檢察官還可能請法官從重量刑,在這種情況下,你要我怎麼幫他?」

  安婕瑩不由傻了,水光在眸中隱隱浮現。如果連封宗翰都沒辦法,那還有誰能幫得了兒子?

  封宗璇則雙手搭在大哥膝上,依然不死心地哀求:「試試看嘛,大哥,試試看嘛!或者塞大包一點的紅包

  「小璇,別亂說話!」封宗翰驀地低斥一聲。「你想幹什麼?宗平一個進去還不夠,你也想以賄賂罪嘗嘗牢獄的滋味嗎?」

  「可是要是你連試都不試……」

  「我會試,」封宗翰裁口道:「如果減刑不成,至少也會讓他在裡頭好過一點,讓他擔任一些輕鬆的工作。

  只要他在裡頭不鬧出傷人這種大事,我也可以保證在他服完一半刑期辦理假釋時,即使他的行為不夠良好,申請也可以通過。但是……」他抬頭望著安婕瑩。「我有條件。」

  安婕瑩無助地望回他。

  「你說吧。」

  「在爸爸的遺囑中已經清楚的寫明,如果我沒有妻兒,或妻兒也跟著我去世,就只有小璇可以繼承我的遺產。」封宗翰垂下眼盯著封宗璇。「我要你放棄繼承權,若有上述情況發生,屆時我所有的遺產將會直接轉到慈善機構去。」

  封宗璇不假思索,立刻重重點下頭。

  「可以!」

  封宗翰深深凝視她一眼,而後轉動輪椅往後退。

  「好,等你簽完放棄遺產聲明書後,我就開始去替宗平想辦法,現在你們可以走了。」

  他毫不客氣地下逐客令,等母女倆一離去,他便垮下肩頭,疲憊地揉著雙眼。

  「天哪,在小璇心中根本就沒有我的存在嘛!」

  婉竹悄悄在他身前蹲下。

  「可是你是我心中唯一的存在。」

  他垂下揉眼的手注視她片刻後,微笑靜靜在他臉上浮現。他雙手捧住她的臉,再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你也是我心中唯一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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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封宗翰並沒有發出任何喜帖給以前的女友,但是她們全都忍不住要來瞧瞧是何等人物竟能擄走那顆浪蕩不定的心,讓飄泊不停的腳步駐留下來。

  是絕世大美女?

  或是瑪麗蓮夢露再世?

  是仙子?

  或是精靈?

  是公主?

  或是女王?

  婚禮延後了,但她們依然在原訂的時間陸續到達。

  封宗翰出院後便待在忠孝東路四段的擎天大廈頂樓公寓內休養,她們也就一一到那兒探視。而頭一個報到的,正是那位自作主張讓自己面子盡掃落地的德國鋼鐵企業總裁之女萊娜。

  婉竹一打開門就看見一個身著華麗服裝、戴滿昂貴首飾的褐髮綠眸嬌嬌女正向身後的隨從揮手道:

  「你們在這兒等著。」

  她一回頭,婉竹便認出她是誰了。婉竹正想開口招呼,對方卻逕自推開她進屋去,邊還吩咐道:「我要琴酒加冰塊。」說得並非不標準,卻是腔調非常怪異的英文。

  敢情把她當成是女傭了?婉竹不在意地關上門,趕上前阻止萊娜闖入臥室內。

  「對不起,萊娜小姐,他還在睡,你這樣進去恐怕不大方便,能不能請你先坐一下,讓我去叫他起來好嗎?」相對的,沒有多少機會練習英文的婉竹說起英文來自然是慢條斯理的。

  「不必了!」萊娜粗魯地一把推開她。「我又不是沒看過他睡覺時的樣子,他喜歡裸睡對不對?無所謂,我都和他睡過了,這又有什麼不方便的?」說著,她已經登堂入臥室到達床邊了,蹲下去輕輕推了推趴在枕頭裡熟睡的封宗翰。

  「達令,醒一醒,我來看你了,達令,醒一醒……」

  「唔……」封宗翰蠕動著翻了個身,長卷的睫毛輕揚起……眨了眨……倏地大睜,而後猛然彈坐起來。

  「萊娜,你來這裡做什麼?!」他驚呼。

  「來看你啊。」萊娜側身坐在床邊,親暱地撫著他的胸膛。「我好想你,達令。」

  封宗翰毫不客氣地一把掃開她的手,同時瞟一眼面無表情站在門邊看戲的婉竹。「該死!誰叫你進來的」!還不快出去到客廳去等!」他說著,便跳下床衝進更衣室內並反手鎖上門。

  「可是,達令,我……」

  「快滾出去!」封宗翰從更衣室內大吼出來。

  萊娜悻悻然起身,婉竹靜靜讓開兩步,萊娜哼一聲,昂起下巴大步踏出臥室,婉竹隨手關上門。

  「我去幫你倒酒。」

  可是……

  哪一瓶是琴酒啊?婉竹站在吧檯內苦惱地搔著腦袋,又圓、又方、又扁、又高、又矮,還有葫蘆型的呢,那麼多瓶她那兒知道哪一瓶才是琴酒?她又不喝酒!

  封宗翰踏出房門,轉眼一瞧便瞧見婉竹楞在吧檯內發呆,不理睬急忙從沙發起身迎向他的萊娜,他直接走向婉竹。

  「怎麼了,小妹?」

  「她要琴酒加冰,可是……」婉竹愁眉苦臉地向他求救:「哪一瓶是琴酒啊?」

  封宗翰不悅的瞪一眼跟來吧檯的萊娜,逕自從二十幾瓶酒中拿出一瓶弄了一杯加冰的琴酒放在吧檯上推到萊娜面前。

  「喏,你的琴酒。」

  萊娜才不管她的酒,她兀自盯緊了婉竹問:

  「她是誰?不是你的傭人嗎?」

  封宗翰聞言,立刻摟住婉竹並親暱地在她唇上親了一下。「我的未婚妻。」他得意地宣佈。

  「未婚妻?!」萊娜尖叫。「你真的要結婚了?」

  「沒錯。」

  不相信的視線繞在婉竹身上,萊娜尖銳的問:

  「為什麼是她?」

  「因為我愛她。」封宗翰毫不思索地回道。

  「為什麼?」

  「為什麼?」封宗翰揚了揚眉。「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愛她嗎?萊娜,你不會以為感情的事真的能夠說得清吧?這樣未免太膚淺了點吧?我就是愛她,這又有什麼好解釋的?不過如果你堅持要一個回答,我也只能告訴你,因為她……」

  他朝婉竹滑稽地擠擠眼。

  「是個白癡女人。」

  婉竹猛然向他胸前送去花拳一顆,萊娜怨恨妒忌地盯著封宗翰抓起花拳親了親,順便又在她唇上偷了個香。

  「她有哪一點比我好?」

  「她比你白癡。」

  之後,無論是任何女人問他同樣的問題——這是必然的,他一概回以相同的回答。

  「因為她是個白癡女人。」

  因人而異,得到的反應也是千奇百怪的。

  萊娜是在潑辣撒野的大吼大叫中被封宗翰一腳踢出大門。

  而高貴自製的意大利女伯爵僅是簡單一句評論「你的眼光很奇特。」

  法國性感女影星則挺了挺偉大的胸前拋送出一個飛吻——

  「覺得不滿足時記得來找我啊!」

  嫻靜典雅的盧森堡公主最含蓄——

  「我真羨慕她。」

  成熟端莊的英國譚道爾財團女總裁兀自喃喃自語「真令人想不通,真是令人想不通啊……」

  嬌小可愛的日本商社女繼承人則擺出哀憐姿態,使出哭哭啼啼的泣求伎倆——

  「讓我作小好不好?」

  美國首屈一指的名模卻是張大了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豪邁爽朗的瑞典女高爾夫選手在眨了好一會兒眼睛之後,才猛力拍出一掌擊在婉竹背上,若不是封宗翰及時扶住,婉竹就得狗吃屎地跌仆在地了。

  「還是你厲害!」

  短短一個禮拜,就不知有多少曾和封宗翰有過交情的女人來來去去,不是天使臉孔就是魔鬼身材,更多兩者兼具者。婉竹自然早就聽聞過夠資格與封宗翰交往的女人非傾國絕色即傾城美女,可親眼見到之後才能真正感受到那種驚艷的震撼。

  於是,不只那些佳麗們對封宗翰的選擇感到詫異愕然,就連婉竹自己在看得雙眼發直兼流口水之餘也情不自禁要開始懷疑起來了。

  好吧,她的家世還算不錯,父親好歹也是個副總經理,九世以來也未曾聽過有做過什麼偷雞摸狗、殺人越貨勾當的祖先,算是清清白白的沒什麼大污點。

  再來呢……

  躲在浴室裡老半天的婉竹抬眸和鏡中的女孩子對上眼。

  五官雖不出色,可也算清秀吧?她垂眼瞄一下自己,好像不怎麼偉大哩……嗯,三圍勉強可以,可就算踩上高蹺也和封宗翰搭配不上,就連那套遠從巴黎訂購而來、價值三十萬的白紗新娘禮服她都配不上。

  總歸一句,她只是個平凡的女孩,既無人才,也無身材,更無幹才,西門町一個招牌砸下來,死的十個有九個都是像她這種女孩。

  他怎麼可能會愛她呢?

  「她們走了,小妹,你還不趕快出來!」

  婉竹聞言,猶豫半晌後才慢吞吞地開門出去,封宗翰雙手插腰,歪著腦袋打量她片刻。

  「有什麼不對嗎?」

  婉竹遲遲疑疑地瞟他一眼。

  「你……你為什麼要和我結婚?」

  封宗翰若有所悟地眨了眨眼,隨即嘻著嘴道:

  「因為我愛你。」

  「為什麼?」婉竹很認真的問。

  封宗翰笑得更樂了。

  「因為你是個白癡女人。」

  婉竹嘴一噘,轉身不再理會他逕自往大門走去。

  封宗翰一聲不吭,半途截人大手一抓,就拉著她回身往臥室裡去,即使他進入更衣室拖出一個大箱子時也沒有放開她,婉竹注意到那是從國外寄回來的包裹。

  封宗翰終於放開她雙手抱胸道:

  「本來這是要在新婚夜才送你的結婚禮物,我想現在讓你先偷看一下也無妨。」

  婉竹狐疑地瞄他一眼,然後開始迫不及待地拆開層層包裝,不到一會兒,她終於著手打開最後一個硬盒蓋……

  「小虎!」

  婉竹驚喜地一把抱起盒中的虎斑貓,眼淚立時奪眶而出,她又哭又笑地撫挲著栩栩如生的小虎標本。

  「怎麼……這是……這……」

  封宗翰坐在床上蹺著腳丫子晃呀晃的。

  「我到你家那天晚上就去後院把它的屍體挖出來了,老實說,實在……呃、很噁心,雖然那時候已經沒有那麼熱了,但是……」他苦著臉說:「它已經開始、咳咳、你知道……」他撫了撫鼻子。「還好不怎麼嚴重,我立刻叫于謙派人專程送到美國去給動物標本專家」請他製作成標本,並修復回原來的模樣。」

  他又咧開了嘴。

  「我想你一定會很喜歡的。」

  「我好喜歡,真的,我真的好喜歡!」婉竹淚流滿面地抱著小虎來到他身邊坐下,並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謝謝你,我真的好想它,謝謝你,謝謝你……」她哽咽著連連道謝不已。

  封宗翰始終笑著,看她一下子對著小虎喃喃咕噥些聽不懂的話,一下子又憐惜地親個不停。

  「就是這樣,」封宗翰突然開口道:「當你第一次對著我……一隻貓嘀咕不停時,我對你的印象就是……」

  他嘿嘿兩聲。「你真是個白癡女人。」

  婉竹倏地轉頭怒目瞪眼,封宗翰哈哈一笑。

  「別生氣,我只是說老實話而已嘛!」

  婉竹哼了一聲又轉回去偎著小虎親熱,封宗翰輕輕攬住了她。

  「從頭到尾我的印象都沒變,可也就是你那份純真的傻勁讓我在不知不覺中陷入你溫柔善良的桎梏,再也掙脫不開了。」

  他憐愛地吻了吻她的頭髮。

  「富有的女人沒什麼了不起,漂亮的妞兒我也看多了,那些都無法使我動心,唯有你,我善良的小白癡,唯有你才能讓我心疼、令我憐惜。或許你沒有亮眼的外表,卻有令我無法抗拒的美好心靈,一個善良的白癡女人才能徹底收服一個風流的浪蕩公子,明白嗎?」

  婉竹撫挲著小虎久久未出聲,封宗翰也不催促,只讓她自己去消化他所說的話。良久後……

  「可是你也要承認你也很笨。」她對著小虎說。

  「我?」封宗翰不由愕然,怎麼是這種答案?「為什麼?」

  「否則為什麼大小毛不會被車撞,就你去撞車?」

  婉竹理直氣壯地說。

  「那與我無關!」封宗翰忙撇清惡名。

  「我不管,就是你!」

  「喂,小妹,你別亂冤枉人哪,那時候我又不在它身上!」

  「就是你!」

  「小妹,你講點道理好不好?」

  「你到底承不承認?」

  「小妹……」

  「承不承認?」

  唉!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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