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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最後的華爾滋》作者:甜蜜的貓【完結】(男男生子)

《最後的華爾滋》作者:甜蜜的貓【完結】(男男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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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樓總,股東已經到齊了,會議可以開始了嗎?」一位年輕的秘書必恭必敬地對著斜依在老闆椅上,疲憊不堪的樓江南低聲地詢問著。

「再等一會兒,哦不......不用了,十分鐘後,會議準時開始。」

「樓總......您......您不舒服嗎?」

「沒有什麼,好了,先去會廳照應一下,我隨後就到。」樓江南微微地皺著眉頭,高挑的劍眉下一雙惜日凜亮英武的眼睛諾諾地低垂著,兩排濃密幽卷的睫毛在深深的眼窩上投下了兩個淡淡的暗影,讓俊美削俏如雕塑的臉顯得更加立體和凜挺。

小秘書靜悄悄地退了出去,樓江南長出一口氣,癱瀉著把自己的全部重量依撐在寬大柔軟的老闆椅上,疲倦不堪地閉上了眼睛,兩片曾經被他太太稱為全球最性感的嘴唇緊緊地抿著,毫無血色,一片蒼白。

「 呃──呃──」樓江南再也控制不住胃裡翻攪般的折磨,掙扎著衝到了他辦公室的衛生間,翻江倒海地傾嘔起來。

「喔──」樓江南被這種讓人窒息的痛苦折磨了幾乎一月有餘,他弓著背,艱難地撐拄在洗漱池上,竭力地抬起頭,看著整理鏡中疲倦憔悴的臉,微微苦笑著。持續的嘔吐,無法緩解的疲倦,越來越敏感脆弱的神經,他知道自己怎麼了,而且非常清楚。他曾經是一個傳奇,他憑借驚人的毅力,不懈的努力和讓所有男人嫉妒的機遇締造了一個「青蛙變王子」的傳奇。可現在他這個男人中的男人正面臨一個......驚世駭俗的尷尬難題,他快被要打敗了。

「滴──滴──」樓江南惱怒厭煩地看著外面桌子上那部叮鈴亂響的電話,一股無名的煩躁從他翻江倒海的胃裡勃然騰起,他高高地仰起頭把又一次要噴湧而出的酸液強壓了下去,然後用深深的呼吸努力讓自己煩躁惶恐的心平靜下來,拖沓地走到辦公桌前。

電話依舊任性地叫囂著,樓江南的心臟也隨著惱人的鈴聲突跳著,他再一次調整自己的情緒,終於在猶豫中按下了接聽鍵。

「江南──是我,知道你工作的時候不能給你打電話,可我還是......」電話那邊一個溫柔嬌翕的女聲清晰地彌響在整個辦公室,甜美的聲音就像一塊糖一樣給穩重嚴謹的樓江南和與他同樣風格的辦公室帶來了一抹生動和柔和。

「凌昔,我馬上就要開會了,晚上好嗎?」樓江南帶著混亂複雜的心情,草草地應付著深愛著他,給他帶來幸運和幸福的結髮妻子──范凌昔。他害怕聽到她的聲音,看到她的臉,因為......事到如今,他已經不知道怎麼去面對她了。

「一句話好不好──,晚上一定要回來哦,我等你!」

「嗯,一定!」樓江南在凌昔近乎乞求的聲音裡利落地掛斷了電話,他失神地看著前方牆上那幅徐悲鴻的真跡──《馬到成功》,那是他和凌昔結婚時,岳父岳母特意送他的禮物,寓意非常明白,他們二老不僅把自己最珍愛的千金托付給了他,更把他們奮鬥半生的基業移交到他手裡,希望他能帶著「范氏企業」踏出一片錦繡未來。可現在......

樓江南莫明地感覺到一種讓他窒息的恐懼和無助,他緊緊地環抱著自己寬闊的肩膀,這曾經是凌昔最愛的肩膀,但是現在,他不知道還能不能讓她像從前一樣安心地依靠。

樓江南孤單地佇立在一片冷色的辦公室裡,曲線凜美,氣宇軒昂的身體在透過寬大的落地窗傾撒進來的陽光映像下,在瓷白的地板上投下了一個長長的暗影。

董事會會議室裡,每一位股東都面色凝重地聽著高級助理安正月的業績綜述報告,一身黑色西裝的樓江南就像一位君王,端然地坐在主座上,清寒削俊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週身散發著讓人乍寒的嚴肅和冷漠。

「停!這個數據是怎麼來的?」樓江南又一次嚴厲地打斷了安正月,低沉的聲音裡帶著隱隱的怒意。會議僅僅進行了短短的40分鐘,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出自統計部。」安正月平靜地回答著,用和他灑脫倜儻相匹配的淡淡聲音。

「回去重新統計!錯──自己找,什麼時候找到了什麼時候再來。這個報告──沒有意義了!」對安正月,樓江南毫不留情。

「請原諒,樓總。」安正月微微地低下他長長的如水一樣的眼睛,輪廓分明,線條華美的臉上平淡依舊,只是沒有了如月光般皎潔的笑容。董事會在股東們一片迷惑和既是親密無間的摯友又是志同道合的夥伴的兩個強勢男人的冷對中草草結束了。

空蕩蕩的會議室裡,樓江南和安正月在一片刺眼的陽光裡冷冷地對視著。

「江南,我做錯了什麼嗎?」 身著米色休閒西裝的安正月筆挺地佇立在會議長桌的另一端,和樓江南一樣高大俊挺的身體在陽光的照映下,變成了泛著白的金色。華麗俊美的臉上平靜淡泊,一雙波光粼粼的長眼睛就像深山裡的幽潭,波瀾不驚。

「你的出現就是個錯誤。」樓江南涼涼地甩下一句沁滿寒意的怒語,帶著冰一樣的表情,逕直地擦過安正月的肩揚長而去......

第二章

上海,真的像顆明珠。樓江南插著褲兜,斜依著高大的落地窗,出神地看著窗外華燈漸霓的外灘。

一輪即將沈入黃浦江的暮日,帶著一片混紅,宣告上海如戰場的白天結束了,幻華嫵媚的夜開始了。對這個既華麗妖嬈又冷酷市儈的大都會,樓江南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喜歡、憎恨、嚮往、鄙視......

他眼中的上海曾經就是一本戶口。很小的時候他就被望子成龍的父母搭著臉皮從江南的一個小鄉村送到了上海的表叔家,在那裡他就像童話裡的灰姑娘一樣,在歧視、冷落和排擠中生活。睡在閣樓的小隔斷裡,活在嬸嬸含沙射影的牢騷咒罵和表姐滿是惡意的嘲弄譏笑中,只因為他沒有上海戶口,即便他身在上海,這個金色城市依舊把他拒之門外,小小年紀的他──是徘徊在這個城市邊緣的流民。

他每天都在想媽媽,哭鬧著央求媽媽帶他離開這個冷酷的「家」和這個可怕的城市,可換來的是呵斥責罵和拳打腳踢。在上海人的白眼和父母的責打中,他明白了,他是個籌碼,是讓鄉下的爸媽和弟妹光榮富足地生活的籌碼!他不再哭了,也不再逃了,他要在上海扎根立足!征服這座城市是他的目標!

他真的是個男人中的男人,不僅以無可挑剔的優秀成為了上海第一高等學府的經濟碩士,更以無與倫比的睿智大踏步地走進「范氏企業」──這個和上海一樣閃耀著金色的頂極企業。

樓江南在一步步地向著自己的人生目標前進著,他不僅拿到了上海戶口,更以一個青年俊才的姿態踏上了上海主流社會的舞台。可是在他心裡最深處有一個讓他恐懼的陰霾,是他一輩子也揮之不去的尷尬。因為這個陰霾,他不僅傾盡全力要成為人上人,還要成為男人中的男人。

「滴──滴──」電話又響起來了,樓江南落落地回頭看著震響的電話,心裡非常清楚那一端是誰。以前,這個聲音是幸福的信號,在用清脆和歡快告訴他,他這個乘風破浪的大船該歸行靠岸了。可現在,它簡直成了一種詛咒,一種責罰,不僅讓他害怕還讓他產生了想殺死自己的罪惡感。

「喂──凌昔嗎?」樓江南終於鼓起勇氣接通了愛妻的電話。

「江南,下班了嗎?」

「恩──」樓江南在妻子甜美的聲音裡簡單低沉地回答著。

「是不是還不舒服呀?無精打采的......」

「沒......沒什麼,我馬就到家了。」樓江南真的有些慌張了。

「真的沒有什麼事吧?我等你,快點回來,給你個驚喜!呵呵。」在凌昔銀鈴般的笑聲中,樓江南掛上了電話,帶著疲憊的身體和混亂的心踏上了回家的路。

「生日快樂~~~~~~~~哦~~~~~哦~~~~~~~~」樓江南正在一片漆黑的客廳裡摸索著電燈開關的時候,忽然一片通亮,一群盛裝的朋友在宛若公主的凌昔率領下,從偌大的別墅的各個角落裡奔騰彙集到客廳,手捧各種各樣的禮物,團圍著不知所措的樓江南歡呼著,暢笑著。

「生日快樂~~~~~~樓樓。」

「呵呵 ...謝謝...」

「30歲快樂~~~~~~~帥哥~~~~~~~哈哈哈哈哈。」

「謝謝──」

「生日快樂~~~~~~~~樓美人~~~~~可不可以BO 一下?」

「不可以~~~~~~~~~~他早就有版權了!!!!」

「還是算了吧,我已經名花有主了......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客廳裡高漲的熱情彷彿要把房頂掀翻,面對客廳裡的這一片昂然,樓江南有點力不從心,緊接著的一陣暈旋讓他眼前一陣發黑,若不是一個有力的手及時隱蔽地扶他一把,他可能已經摔倒在地。是安正月,他還是和從前一樣悄無聲息地扶植和幫助樓江南,帶著他特有的淡淡的如月光一樣皎潔的笑容。

「江南,沒什麼事情吧?」望著樓江南蒼白和虛汗層生的臉,安正月一面優雅從容地應付著興奮的朋友們,一面小聲關切地詢問著明顯不適的樓江南,一向寧靜的長眼睛裡隱隱地露出了不安和焦慮。樓江南帶著冷冷的恨意,絕情地甩開安正月的手,彷彿挑釁一般的帶著絢麗如花的笑容,像個王子一樣湧入到狂歡的人群裡。他的確像個王子,先天的俊美,後造的英武,週身散發著令人敬畏的王者氣息和讓人無法抗拒的魅力。即便是多麼的不舒服,他依舊像個明星一樣,頭頂燦爛耀眼的光環,從容灑脫地扮演著今天聚會的主角。

「江南──生日快樂!」芭比娃娃般的凌昔在眾人羨慕甚至是嫉妒的眼光裡,可愛地掂起腳尖,把一枚帶著愛和祝福的櫻桃味道的吻,傾情地印在自己如王子般的丈夫那性感的嘴唇上.

「哇~~~~~~~~~哦~~~~~~~~~~~」在眾人歡哄的掌聲和口哨聲中凌昔緊緊地擁抱著江南,洋氣的短卷髮下,鑲嵌在那張精美絕倫的臉上一雙如同水滴一般清澈純淨的眼睛裡,毫無遮攔地流露著幸福和驕傲,甜蜜地炫耀著自己身為女人最大的快樂。他們的確是天生一對,猶如金童玉女。被樓江南充滿寒意地連續涼甩了兩次的安正月,默默地站在客廳的小角落裡,靜靜地看著眼前正在上演的王子公主秀,悠長的眼睛裡漸漸地蒙上一層淡色。

第三章

「正月,你這個傢伙,每次都這個樣子,像個蝸牛一樣把自己藏起來......」凌昔拉著江南像個小鳥一樣地跳跑到正月面前,帶著一臉的霞紅。

「哪有──你還不知道我,一向如此嘛──」正月以他慣用的悠散和淡笑應著依偎在江南身上的凌昔。

「你這個樣子能交到女朋友才怪!」

「你那麼想把我安正月『嫁』出去嗎?」

「那當然,好有個人把你拴住,讓你沒有時間勾引我家江南。江南和你在一起的時間比我的還多~~~~~若再這樣下去,我們可就是情敵咯~~~~~~」

「好,那我們就飆一飆誰的魅力更大,誰更有手腕~~~~~」 正月惡作劇似的用兩根手指輕輕的順著脖後撩了一下柔順亮澤的齊耳棕色中發,帶著蠱惑的嫵媚和男人特有的性感,拋出了一個長長的媚眼,不僅挑撥快意正酣的凌昔,也流連於在一邊用薄笑粉飾冷漠的樓江南。

「正月還真是個大美人呢!給女人太可惜了,不如把你『嫁』給男人好了!哈哈哈!」

「好啊──我只要江南,公主你可要小心了,呵呵。」

凌昔被正月逗得前仰後合,而江南依舊帶著他應付性的假笑,冷漠地醒晃著手裡的紅酒,對正月的疑惑和尷尬置若罔聞。

「凌昔──」在女伴的呼喚聲裡,凌昔調皮地在江南的臉上印了一個紅色唇印。歪著頭,指著江南臉上的唇印警告著摸著下巴挑著長眉,一臉淡笑的正月。

「正月,江南不僅在結婚證上簽字畫押,還被我蓋章認證了哦,不──要──侵──權!我先過去,一會兒過來幫江南切蛋糕。」在凌昔歡快跳跑的背影裡,正月漸漸地收起他皎潔的笑容,深沉地看著和他一樣收起笑臉的江南。

「江南,我做錯了什麼能告訴我嗎?」

樓江南一言不發,微涵著頭,冰一樣的臉上一雙黑鑽石般深邃幽深的眼睛咄咄地盯著手裡血色的紅酒。

「已經快一個星期了,我不相信一個報告能毀掉我們之間......到底為什麼?工作?還是其它......」正月一把握住江南不停搖晃酒杯的手,微怒地看著這個王子一般的上司,這個只肯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流露彰顯在他面前的「男人中的男人」。

樓江南厭惡地甩開安正月,任性地轉身要離開時,被安正月又一次一把拉住。

「難道連一分鐘的時間都不肯給我嗎?江南,這樣對我公平嗎?懲罰我,至少讓我知道錯在哪裡不是嗎?」江南回頭看著誠懇和無奈的正月,冰冷的臉上劃過一絲柔軟,但很快又被極力壓抑的憤怒所取代,用幾乎噴火的眼神灼灼地與委屈的正月對視著。

「南~~~~~切蛋糕嘍~~~~~~~」兩個人一怒一怨的僵持被凌昔的一聲高喝終結了。在一片歡呼聲中,他們二人又各自帶上了屬於自己的笑容走向客廳中央。

在朋友們的生日歌中,樓江南極力壓制著胃裡的翻騰,把一個華麗碩大的奶油蛋糕分切成若干小塊,連同他燦爛的笑一併分發給在場的每一位朋友,安正月敏銳的直覺告訴他,樓江南不舒服,而且非常不舒服,他就像個蓄勢待發的侍衛,做好了隨時救駕的準備。

樓江南再也無法忍受,他甩下狂歡的朋友,踉蹌地跑到了屋外偏處,一把撕扯開緊縛著他脖子的領帶,撲趴在矮矮的籬笆上,撕心裂肺地傾嘔起來。

「江南──」安正月緊隨其後,看著如此狼狽不堪的樓江南,他愕然了。

「呃──呃──」不斷攀升的痛苦,讓樓江南到了極限,他徹底放棄了「男人中的男人」的從容穩重和矯健,團跪在有些潮濕的地上,雙手死死地抓著籬笆上的柵欄,青筋突暴的脖子竭力前傾乾嘔著,彷彿要把五臟六腑全部吐出來,鈍紅的臉上激出的眼淚肆意地橫流著。樓江南的眼淚和生動的肢體語言告訴了安正月,他現在正在經受什麼樣子的折磨。

「江南?你到底怎麼了!」正月一把把有些虛脫的江南攬在懷中,一貫平淡如水的長眼睛裡隨著江南粗重艱難的喘息波瀾漸起。

「走開──離我遠一點!!」樓江南咆哮著把正月推開,雙手緊緊地抱著肩膀,筋疲力盡地團靠在矮矮的籬笆上,俊美的臉因為不可名狀的痛苦變得扭曲,緊閉的眼睛就像一扇無法開啟的門,把安正月狠狠地拒在門外。

「江南──為什麼!為什麼變成這個樣子?你到底在幹什麼!你是不是在吸毒!!」正月對江南的惡意拒絕毫不在乎,他又一次撲過去,不帶一絲妥協地抓住江南的雙肩,牢牢的把他按在籬笆上,讓他無法活動。虛弱的樓江南面對和他一樣孔武軒昂的安正月放棄了任何抵抗,只是用一雙充滿冷漠和憎恨的眼睛,帶著蔑視死死地瞪著面前這個擁有華麗的外貌和月光般笑容的摯友。

「江南,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突然的對我這麼冷漠?」正月曲顰著長長的眉毛,一雙潤澤的眼睛裡滿滿地流透著哀傷,淡紅色的嘴唇因為傷感微微地抽動著......

「我們分手吧,我不是同性戀。還有,你──讓我噁心!」江南微微挑翹著性感飽滿的嘴唇,用厭惡和鄙視刺激著正月緊繃的神經。

「江南?──江南?──」在凌昔清亮如雀的呼喚聲中,樓江南輕鬆地甩開正月按在自己肩上,已經變得無力的手,掙扎著站起來,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帶著他樓氏風格的從容和矯健,在正月浸透著絕望和悲傷的沉默中信步向自己公主般的小嬌妻走去。

第四章

「江南──你愛我嗎?」

「恩──」

「真的愛嗎──」

「嗯,真的!」

凌昔帶著生日晚宴結束後的餘興,赤裸著身體傾伏在江南寬闊健碩的胸上,午夜的月光像水一樣靜靜地流瀉在這間充滿曖昧和歡娛的臥房,罄浸在月光裡的凌昔就像夜的精靈,絲綢般的肌膚在月光的輝映下,暗暗地散閃著珍珠般的光澤,妖嬈熱辣的身體彷彿長籐一樣,蜿蜒纏膩在希臘男神般完美的丈夫身上,用充滿愛慾的低喃和熱吻挑動和引領著不溫不火的樓江南。

「南......南......。我要......。現在就要......。」凌昔喘息著,呢喃著,蛇一般的蔓滑扭動著身體,雨點般的吻隨著她律動起伏的胸,淋漓不斷地印撒在江南的臉上,唇上,頸上,胸上......

「昔......凌昔......等......等一等......」面對妻子高漲的熱情,樓江南不知所措,他躲閃著,拒絕著,慌亂中一把把傾覆在他身上的凌昔推到一邊。

「江南──?」

「我......我今天......真的有點累了......」 面對凌昔無辜和委屈的大眼睛,江南感覺到窒息和無地自容。

「是不是對我失望了,因為不論我們做多少次,不論在我身體裡撒多少種子,我都沒有辦法懷上你的孩子,我是個不完整的女人......。」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我就是有點累!」

「江南,你恨我嗎?」

「你在胡說什麼!那只是病!不是罪!我們會有孩子的!即便沒有孩子也沒關係!有你就好了!就足夠了!」

樓江南一把將悲傷和失落的凌昔攬在懷裡,彷彿要把她納入自己的身體,用近乎咆哮的方式向她告白,安慰著這個洋娃娃一樣可愛,水滴一樣純淨的女人。凌昔是樓江南的幸運星,二年前這位范家王朝唯一的公主不僅帶著甜美的笑容和單純的愛情,把水晶鞋毫不猶豫地穿在了他的腳上,讓他這個來自江南鄉下,在上海這座美麗殘酷的城市奮力撕殺的小青蛙一瞬間變成王子,還用自己與生俱來的溫柔和善良給了他一個家,一個可以安心靠岸的港灣。樓江南並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愛凌昔,但是他很清楚他想要成就一番事業,還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家,這個糖果般的小女人一夜之間把他想要的都給了他,對於凌昔他感激不盡,並在心裡暗暗發下重誓,要用自己的肩膀托起凌昔的一生,讓她一輩子做糖果城堡裡的甜蜜公主。在世人眼中,凌昔是個完美的無可挑剔的公主,可這位如水晶般剔透無暇的公主卻有一個讓她遺憾終生的疾患,在她和樓江南新婚不久後,因為一次車禍導致的嚴重腹傷讓她徹底失去了生育能力。當樓江南拿到診斷結果時,他終於控制不住地流下了眼淚。看著好不容易從死亡邊緣掙扎回來的凌昔,他第一次對妻子撒了慌,把絕對說成了可能,他不願意看見凌昔絕望地哭泣,哪怕是欺騙,也要讓她充滿希望地笑。

「可我想要孩子!我要孩子~~~~~~」樓江南面對又要歇斯底里的凌昔,除了無奈和心疼地看著她,什麼也做不到。

「你討厭我對不對~~~~~你早就想離開我了對不對~~~~~~早就想離開我這個瘋子對不對~~~~~~~~~~為什麼不說話~~~~」凌昔又一次的發作了,車禍過後的一年半里,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樓江南依舊用沉默和忍讓面對情緒失控的妻子,因為他知道這不是凌昔的本意,是那場意外把他甜美可愛的女人變得面目全非。對於突然改變的這一切,樓江南和凌昔一樣──毫無準備,凌昔選擇了歇斯底里的宣洩,而樓江南選擇了沉默無語的負重。

「啊~~~~~~~~~~~~~~~啊~~~~~~~~~~~~」凌昔終於近乎癲狂地嘶叫起來,她抓扯著自己的頭髮,絕望無助地團縮在柔軟華麗的大床上,用號啕大哭宣洩著自己內心的痛苦。樓江南目光呆滯地看著身邊哭得筋疲力盡的妻子,無能為力地閉上了眼睛。疲倦、壓抑和痛苦幾乎把他的身體掏空,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空殼,一陣風都能把他掀翻在地。他好想也能像凌昔一樣可以痛快地大哭一場,不想再頂著「男人中的男人」這個光環,像個蝸牛一樣負重爬坡,他好想找個依靠,他真的快被打敗了。良久,在凌昔睡夢裡的抽泣聲中,樓江南悠悠地睜開了眼睛,他深深地望著掛在窗外的一輪滿月,淡淡的,薄薄的,像紗一樣朦朧,無聲無息地用一片如水的清輝靜靜地擁裹著自己,讓那顆浮躁喧囂,不堪重負的心平靜下來。樓江南低下頭,用手輕輕地撫摩著自己有些突起的小腹,苦笑著輕歎了口氣。正月──就像那窗外的月亮,可惜貪戀這個月亮帶來的平靜和溫暖是他犯下的最大的錯誤,也將付出他一生中最大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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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流言在范氏的辦公大樓裡悄悄地蔓延著,果敢的樓總經理和睿智的安助理一王一帥持續冷戰半個月有餘,這對王牌搭檔正在面臨崩盤的窘境。

「總經理,安助理帶的業績報表已經很明顯地告訴我們,范氏已經有足夠的資本進駐美國華爾街了。」董事會在一片凝重嚴肅的氣氛中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嗯,看來我們離拿華爾街通行證的那天不遠了。」

「這是個最好的機會,不能錯過。」

在股東們七長八短的議論聲中,樓江南重重地端靠在老闆椅上,高挑的劍眉幾乎擰到了一起,蒼白削俊的臉上一雙曾經奕奕流輝的眼睛變得渾濁無華,擁有完美輪廓的嘴唇乾涸地暴起了一層白皮,毫無血色,兩隻大手緊緊地伏按在自己的小腹上,週身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顫抖。他竭力與身體上的痛苦抗爭著,用驚人的意志力保持著鎮定,控制著情緒,努力地以一個王者的姿態面對這些范氏的王侯將相們。坐在他旁邊的安正月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的總經理,隱隱地感覺到,樓江南已經快到極限了。

「不如,再讓各部回去好好地研討一下,在短時間裡拿出一個更細化的報告方案給各位股東。樓總,今天是不是可以先到這裡?」安正月優雅從容地站起來,必恭必敬地對著額頭上已是一層細汗的樓江南提著結束會議的建議。

「也好,不如就這樣。」樓江南用有些微微發顫的聲音宣告會議結束。在最後一個人離開會議室的時候,樓江南就像一個斷了線的木偶一樣,「呼」的一下子從寬大的坐椅上坍塌下來,抱著肚子蜷縮在冰涼的地板上顫抖呻吟。

「南~~~~~~~」安正月被驚呆了,撲到地上一把把樓江南托抱在懷裡。

「南~~~~~~~南~~~~~~~你這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喔~~~~~~~」樓江南依偎在安正月的懷裡,緊緊地撕拽著他的衣袖,嘴裡的牙齒發出「咯崩,咯崩」的嚼響,臉上已經是一層冷汗。

「我馬上送你去醫院,撐著點~~~南!」

「不可以──!!我~~~~我不能去醫院!」樓江南嘶厲地低吼著,已經失去光華的眼睛死死地瞪著驚慌的安正月,就像一隻受傷的獅子。

「你到底是怎麼了~~~~~~~你是不是在吸毒──!!」安正月終於對樓江南失去最後的耐性,高挑著長長的眼睛衝著懷中這個已經不堪重負的男人咆哮起來。

「我懷孕了──」

「你說什麼??!!」

「我懷孕了,已經三個月。」樓江南在安正月驚恐和愕然的神情裡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第五章

「喔──喔──」安正月看著懷中輾轉呻吟的樓江南,腦袋裡一片空白。怎麼可能,一個男人,一個如鋼鐵般堅硬的男人中的男人懷孕了──簡直荒唐絕頂。

「南──南──」面對這一切,手足無措的安正月除了把痛苦不堪的樓江南抱得更緊,其餘的,他──無能為力!

「安正月~~~~你是個混蛋!混蛋~~~喔~~」樓江南癱靠在安正月的懷中,用盡全身的力氣攥握著他的手,彷彿要把它捏碎,絕望地用低低的嘶啞聲音咒罵著,呻吟著,俊美的臉被下腹的痛楚折磨得蒼白、扭曲。一層層密密的細汗前仆後繼地溢湧到他的額頭,臉頰,脖子......

「南──南──」

「正~月!我好疼~~~~~~~啊──」樓江南突然地挺起蜷團的身體,傾力後仰著脖子,空洞的眼睛裡剎時被激痛的眼淚填滿,溢出。一聲淒厲低沉的嘶叫衝破了他的喉嚨,由顫抖的雙唇噴薄而出。

安正月大睜著長眼睛,恐懼、驚慌地看著痙攣,嘶吟的樓江南,感覺全身的血液在沸騰,耳邊一陣嗡鳴,讓他幾乎窒息。這個讓他心疼,著迷和深愛的青蛙王子,背負著使命和責任努力扮演著商場巨人和完美先生而不堪重負的疲倦小男人,現在又狼狽地承受著「懷孕」之苦,力拔山兮氣蓋世的商界新君被這個幾乎荒謬的......折磨得如此不堪和無助。

「月──嗚──月──嗚嗚 ──」樓江南終於被這種無法抵抗的痛楚打敗了,像個孩子一樣緊緊地擁摟著安正月的脖子,癱依在他的懷中低沉地哭了起來,那麼的悲傷和恐懼,那麼的可憐和委屈。

隨著樓江南深重的呻吟和哭泣,安正月意識到他的江南現在是個什麼處境,他現在到底應該做什麼。

「南──堅持一下!」安正月一把把哭泣不止的樓江南橫抱起來,地板上一小片滲紅的血跡赫然映入他已經不再風平浪靜的眼睛。

「南──!」安正月的心,徹底的慌了,他悠長的眼睛波瀾頓起,幾乎失態地抱著漸漸無力的樓江南衝出了會議室,跑向了南面最隱蔽的緊急通行門。

「該死的──我要把你們這群廢物全解雇────!」看著緊鎖的通行門和懷中痛苦哭泣的樓江南,安正月爆發了,一邊咒罵著,一邊用腳狠狠地踹著那扇牢固結實的該死的門。

「喔──恩──」撕唇嚼齒的樓江南又一次緊緊地撕拽起安正月的衣袖,依貼在安正月肩膀上的頭無謂地輾轉蹭撮著,淋漓不斷的眼淚就像一條條小溪,從緊閉的眼睛裡綿延不斷地順著他蒼白消瘦的臉上滑溢下來。

「呀────!」安正月嘶吼著用後背傾盡全力地把門撞開了,巨大的響動引出了正在辦公的各個部的同僚和下屬。

「安助理──總經理這是怎麼了──」

「快去叫救護車~~──」

「我馬上派車去接樓太太──」面對著聞聲而來的同事們,懷抱著樓江南的安正月無論如何也無法再像以往一樣從容和鎮定,他不知道怎麼對慌嘈一片的同事們解釋這一切,因為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他們的樓總經理到底怎麼了。無能為力的安正月低垂著水色的漂亮眼睛,眼睜睜地看著走廊亂成一團。

「都給我安靜下來──」樓江南突然從安正月懷中挺了起來,帶著他國王一般的威凜。隨著他的一聲高喝,混亂的走廊瞬間鴉雀無聲。

「太誇張了吧──正月,我只是滑了一跤扭了一下腳,你怎麼把我......故意佔我便宜是不是!放我下來──先!」樓江南靠在安正月的懷中,嚴肅而從容地調侃著。

「誰讓你太誘人,以為你的豆腐那麼好吃嗎?我──不會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安正月用他淡淡的清笑優雅地配合著。

「──哈哈哈哈哈哈──」在眾人的一片笑聲中,安正月把樓江南抱得更緊,樓江南靠得安正月更近,他們相視對笑著──吃力、緊張。

「都回去工作吧,不要通知我太太了......」

「我想和樓總經理享受一下二人世界......」

「──哈哈哈哈哈哈──」在同事們又一次的哄笑中,安正月「甜蜜」地抱著樓江南「相親相愛」地消失在電梯裡。

「林醫生嗎?我和江南馬上就到了──對,只要您一個人,不要其它人在場!」

「呃──呃──」樓江南蜷縮在飛馳的汽車裡,傾力地翻嘔著。安正月緊鎖著長眉把車開到幾乎飛起來,就和他的心一樣......

「正月,江南他......江南他到底是怎麼了?」樓江南的私人醫生林偉雄看著在病床上輾轉掙扎的樓江南和有些失魂落魄的安正月,心不由地緊了起來。

「他......他......可能要流產了。」安正月緊緊地閉起了眼睛,嘴唇一陣抽搐。

「什......什麼?」林偉雄大張著嘴巴,吃驚地看著那個昔日鐵骨錚錚,氣宇軒昂,可現在猶如一團軟泥地癱膩在病床上呻吟喘息的商業巨人樓江南,他呆住了。

「別再他媽的發呆了──!他在流血──!不要再問為什麼了──!我現在告訴你──我他媽的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只能告訴你──我要我的江南和我的孩子──」安正月對著呆若木雞的林偉雄咆哮著,就像一個發狂的猛獸,華美清俊的臉因為暴躁和焦灼變得猙獰,一雙泛著猩紅,高高凜挑的長眼睛徐徐地蒙上了一層淚色。

「今天...今天我預約了樓......」林偉雄第一次見到噴暴失態的安正月,他有些招架不住。

「恩──啊──」

「南──南──」安正月一把握住不堪疼痛的樓江南,把臉戚湊在樓江南的額頭上,低聲地喚著他的名字,悲傷地斜看著他已經開始突起的小腹。

「我不管你預約了誰──!現在我要你馬上開始──!」安正月嘶吼著,眼淚猶如破閘的水,滿帶著痛苦和悲哀宣洩般滑滿了他激紅的臉。

「好,好,我......我馬上......你在外面等好嗎?」林偉雄在安正月歇斯底里的囂叫中顫顫巍巍地開始了他對樓江南手足無措的救治。

第六章

安正月目光呆滯地坐在外廳的沙發上,在裡面樓江南隱隱的呻吟聲中,眼淚不知不覺地又一次溢滿眼眶。

安正月第一次看見樓江南是在范氏集團的招商發佈會上,那時的樓江南只有24歲,是個剛剛踏進公司大門一年的新人。瑰麗俊美的臉上雖然還帶著稚氣,可劍眉下那雙如黑色鑽石般的眼睛卻毫不掩飾地流透著勢在必得的王者氣息,魁武軒昂的身體上帶著一股「 力拔山兮氣概世」的英豪味道。他看見樓江南的第一眼就無可救藥地愛上了這位王子般的年輕下屬。

因為愛,在共事的日子裡,他甘心地做起了樓江南的人梯,在他的幫助和扶植下,樓江南一路扶搖直上,不僅成為了公司裡最耀眼的明星和最熱辣的焦點,還幸運地接到范大小姐──范凌昔拋出的繡球,成為了范氏王朝的金牌駙馬和新一任掌門人。在一片華麗中,安正月用他月光般的淡笑和深隱在心底的寒痛送自己深愛的王子走上了紅地毯。那一夜,安正月失眠了,他永遠只是這位王子的摯友。

在別人眼中,樓江南是個幸運並幸福的男人,可只有他知道,樓江南承受著多麼大的壓力。冷漠惡劣的童年生活讓樓江南不僅敏感,而且有著極端強烈的自尊心。別人眼中的幸運對他來說是種壓力,甚至是恥辱。為了成為「男人中的男人」, 他幾乎瘋狂地努力著──直到他的太太范凌昔因為車禍失去了生育能力而變得脾氣暴躁,喜怒無常。面對終日歇斯底里的凌昔,疲倦壓抑的樓江南終於崩潰了,他在多年的摯友安正月的懷裡號啕大哭,盡情地宣洩自己多年積壓下來的痛苦,而安正月則用溫暖和平靜包容安撫著這個孤單艱難的王子,就像夜裡浸著月光的港灣,帶著淡淡的漪褳,輕輕搖擺如搖籃一般承載和呵護著這個疲倦不堪的男人。

巨大的工作壓力,窒息的婚姻,樓江南妥協了,帶著矛盾和不安投入了安正月溫暖平靜的懷抱。他們從知己變成了情人,同志情人──沒有性愛,柏拉圖式的愛人同志。樓江南很滿足也很幸福,可同時也對同樣深愛他的安正月和凌昔身懷愧疚,深陷在粉紅色三角漩渦裡的他為此漸漸地染上了酗酒的惡習。他經常和安正月在深夜空曠的大街上喝得爛醉,藉著醉意狂跑、嘶吼、嬉笑、打鬧......然後隨便地在街邊公園的長椅上昏睡到被警察驅逐。就這樣在混合著痛苦的幸福中,樓江南和安正月終於在酒後第一次過界了,然後是第二次,第三次......直到現在這個地步。安正月苦笑著,低泣著......

「正月──」

在凌昔的輕喚聲中,安正月在絕望中愕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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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怎麼你會在這裡的?出什麼事了?」與林偉雄約好做身體檢查,由門外進來的范凌昔疑惑不安地看著僵硬,呆納,傻傻地坐在外廳的安正月。一股不祥的感覺油然而生。

「江南呢,他沒有和你在一起嗎?」

「正月......你哭了?......」

「出什麼事了!說話呀──!」面對如蠟像一般的安正月,范凌昔越來越慌張。她蹲下身子,輕輕地搖晃著失神,呆滯,滿臉淚痕的安正月,聲音漸漸地大了起來。

「凌......凌昔......」安正月混亂了,他知道悲劇的大幕已經徐徐拉開。這不是他預想的,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去破壞樓江南的婚姻,他愛樓江南,但不帶任何侵略性,只是想簡單的去愛他愛的人。可現在──整個事態完全失控了。

「江南呢!我老公呢──」范凌昔已經失去了耐性,她用力地搖晃著表情異樣的安正月,水滴般的眼睛裡風雲翻湧。

診室裡斷斷續續地隱約傳來一陣低低的呻吟聲,安正月和范凌昔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裡廳的診室,彈起身體飛跑了過去。

「江南──」衝進診室的范凌昔看到躺在病床上,赤身裸體大張著雙腿的樓江南,她驚呆了。緊隨其後的安正月帶著讓人窒息的緊張,無措地佇立在門口。

「凌......」凌昔的突然出現,讓翻轉呻吟的樓江南一下子安靜下來,他強抬著頭,龐張著乾涸皸裂的嘴,一雙因為疼痛和疲倦而充血的眼睛惶恐地盯著和他一樣面帶懼色的范凌昔,混著汗水和淚水的臉僵化了。在他的結髮妻子面前,他第一次覺得無地自容甚至生不如死。尷尬,羞愧和深深的絕望讓他已經忘記了下腹的疼痛。

「江,江南──林醫生!我丈夫怎麼了──」面對范凌昔,林偉雄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和這位樓太太解釋他的丈夫已經懷孕三個半月,因為藥物原因,他肚子裡的孩子正面臨流產的危險,緊張侷促地一眼一眼地瞟看著呆納佇立在一邊的安正月。

「出去──!都給我出去──!」樓江南咆哮著,在絕望的安正月和焦灼的范凌昔面前,他失控了。

「出去──都出去──嗚嗚──嗚嗚嗚──」他緊緊地把雙手籠罩在自己蒼白憔悴的臉上,無助地失聲痛哭著,就像一個迷路的孩子,淒涼,哀傷。

「江南──」

「江南──」范凌昔和安正月又在不約而同中撲跑到樓江南面前。

樓江南痛哭著,裸露著身體毫無尊嚴地蜷縮在帶著斑斑血跡的病床上。安正月呆呆地站在樓江南身邊,落落地盯著他微微起伏的小腹,臉色慘白,呼吸侷促。

「我丈夫到底怎麼了──────!」范凌昔在緊張的幾乎凝滯的病房裡無法抑制地咆喊起來。

「樓先生......樓先生懷孕了。」林醫生終於鼓足了勇氣把他的診斷結果公諸於眾。

「你──你說江南怎麼了──?我老公──懷孕──了!!」

「樓先生已經妊娠大約在105天左右,因為藥物原因,樓先生私服了米非司酮,導致現在......是先兆性流產。這個......是剛才做的超聲掃瞄圖。」林偉雄好像做完結案陳詞一樣,帶著一頭的冷汗,看著眼前這場鬧劇的三位主角。

范凌昔狠狠地拽過林偉雄手裡的一片薄紙,帶著滿臉的不屑冷冷地斜了了一眼面前這個滿嘴「胡言亂語」的「神經質醫生」。在林醫生專業化的解釋說明中,范凌昔在一片黑白相間,紛亂模糊的圖案中隱約地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胎兒,像顆發芽的種子一樣牢固地扎根在一個透明的淡灰色的囊裡,安靜深睡著,成長著。

「簡直是──一派胡言──!江南懷孕了~~~~他是我丈夫,是個男人!男人中的男人──!」范凌昔咆哮著,彷彿要把玷污他丈夫名譽的林偉雄一口吞掉,漲紅的臉上隱隱地顯出被血沖腫,凸露在皮膚上的淡青色的毛細血管,用顛怒遮掩和發洩著那篇薄紙折透出的真相所帶來的羞恥和恐懼。

「樓太太您聽我解釋──樓先生的確是個男人,可他身體裡有一套完整的女性生殖組織,多年來,一直處於休眠狀態,他之所以懷孕是因為......他體內的女性生殖組織被『性』行為喚醒了,開始發揮功用。」

「性......行為」暴怒的范凌昔迷惑了......

「我指的是男人之間的性行為,就是同性性行為。」林偉雄隱隱地瞟了一眼在旁邊沉沉默不語的安正月,不再出聲。

「同性......性行為......」范凌昔自言自語地低喃著,呆滯地看著床上和她一樣癡呆的樓江南,目光漸漸滯留凝締在了他已經開始突起的小腹上。

「你個雜碎──變態──不要臉的下賤種子────!!!!」范凌昔爆發了,血脈噴張地嘶吼著撲向了如屍體一樣寒涼僵硬,表情渺漠的樓江南,帶著被欺騙的憤怒和被背叛的仇恨,還有對「同性性行為」的鄙夷和唾棄,眼淚就像洪水一樣奔騰洶湧地湧出了血紅猙獰的大眼睛。

「住手~~~~~~凌昔!」安正月一把將豪撲向樓江南的范凌昔擁攬在懷裡,極力地遏制著幾乎瘋狂的她。

「那個孩子是我的──!我才是罪魁禍首──!」安正月用力地攥握著范凌昔的肩,痛苦地對著悲傷憤怒的「情敵」肆力地低吼著。范凌昔震驚了,帶著滿臉的淚痕,大睜著雙眼怔怔地看著這個曾經無比信任和親密的好朋友。

「我是江南的情人,我們在一起已經有一年半的時間了,孩子──是我的。」安正月悲傷娓緩地低述著,華美凜俊的臉上帶著塵埃落定的坦白。

「你和江南......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和江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范凌昔仰著頭,神經質地大笑著,芭比娃娃般嬌俏的臉上佈滿了淚痕,她癡癡傻傻地看著因為懷著好友的孩子而痛苦虛弱的丈夫,在淒厲的呵笑中崩潰了......

「啊─────────啊────────」

「凌昔────凌昔──────」

范凌昔跑了,在撕心裂肺的厲喊中,帶著一身的凌亂,絕望,屈辱,甩下身後掙扎嘶喊挽留她的樓江南,瘋子般的從這間充滿恐怖的病房落荒而逃,在哭哭笑笑中消失在門外一片燦爛的陽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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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太陽在天邊一抹絢紅的晚霞裡漸漸沉了下去,只剩一片餘輝絲絲屢屢地瀰漫在暗色的天際。

「南,要不要吃點東西。」安正月用低沉柔和的聲音小心關切地詢問著折抱著雙腿,團坐在飄窗前沉默不語的樓江南,水色的長眼睛裡滿滿地浸透著無奈和愧疚。從林偉雄的診所回來已經三天了,在林醫生的幫助下,打算用藥拿掉孩子的樓江南脫險了,孩子依舊靜靜地沉睡在他的肚子中。可樓江南就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毫無意識和感覺,安正月把精神恍惚的樓江南領回自己的家中,三天來他不是睡覺就是坐在飄窗前發呆,不吃不喝,不言不語。

安正月凝望著暮色中的樓江南,清瘦憔悴,一雙失去神采的眼睛空洞零散睜瞪著,就像死水一樣沉寂荒蕪。看著自己深愛多年的「王子」變得猶如行屍走肉,安正月的心──碎了。

「南,冷不冷?」安正月輕輕地把外套披在樓江南身上的那一剎那,樓江南敏感地猛回過頭來,稜角犀利地臉冰冷僵硬的就像千古不融地冰川,一對高高竄挑的劍眉下,泛著凶光的眼睛裡寫滿了仇視和憎惡,緊抿著嘴唇狠狠地獰瞪著眼前愧疚侷促的安正月,用刀鋒一樣的眼神一點點地凌遲著這個用溫柔和平靜做誘餌,讓他一點點地偏離生活軌跡的優雅清俊如月光般的男人。

「離!我!遠!點!」樓江南一字一頓的用嘶啞的聲音做著充滿危險氣息的排斥和驅逐。

「你──讓我噁心!」樓江南又一次用惡毒的嘲笑和鄙視,把自己對這段不倫戀情的矛盾,羞恥和恐懼宣洩在了安正月身上。

「你很恨我吧,南。」面對樓江南刻薄的咒罵,安正月褪掉不安,他深情地凝望著這個走投無路的王子,用帶著淡淡憂傷的沈靜平和承載包容著滿腔怒怨的樓江南,一如往昔。

「我把你帶進了同性戀的圈子,還荒唐地讓你懷上了我的孩子......。」

「你閉嘴──!!」樓江南咆哮著。

「你是個變態,你根本就不正常──你毀了我──」樓江南失控了,他用詛咒和抱怨肆意地凌辱著曾經視作港灣和依靠的安正月。

「我們的關係就那麼讓你感覺羞恥和齷齪嗎?」安正月用安靜和坦然承接著即將沸騰的樓江南。

「也許是我毀了你,可我只想告訴你,我對你的愛不亞於凌昔。」

「哈哈哈哈哈哈,你愛我?你愛我──你讓我身敗名裂!凌昔瘋了......瘋了!我曾經發過重誓,要讓她一輩子做公主,可現在她瘋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個怪物──不男不女的怪物──嗚嗚......嗚嗚......」樓江南背負著罪孽和恐懼癲狂地笑著,哭泣著,絕望地團縮在徐徐來臨的夜裡。

「南──」安正月悲傷地把像個孩子一樣無助和可憐的樓江南攬擁在懷中,在心碎的聲音裡低喚著他的名字。

「月──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嗚嗚──我好害怕──月──嗚嗚──」樓江南無所顧及地哭泣著,緊緊地依貼在安正月的懷裡──這個唯一可以讓他卸下盔甲,自由呼吸的地方。

「南──我愛你,不論你有什麼樣的身份和身體,我愛你。」安正月愛暱憐惜地撫摩著在他懷中顫抖抽泣的樓江南,俊美清朗的臉上不知不覺地滑滿了悲傷的淚水。他茫然地望著窗外已經完全來臨的夜晚,心-──失去了方向。他愛樓江南,儘管他知道他的愛只能存在於漆黑的夜裡。因為身為一個男人愛上了同樣是男人的樓江南,所以他對樓江南的愛情是罪惡的,是受到詛咒的,儘管他愛得純粹和執著。他小心翼翼地愛著,如履薄冰地活著,沒有任何侵犯性地退躲忍讓著,可現在──終於失控了。這也許就叫做懲罰吧。

「你是個混蛋~~~~~混蛋~~~~~~~~~!安正月~~~~~~你是混蛋~~~~~」低低抽泣的樓江南突然發瘋般地掙脫安正月的懷抱,撕扯著著安正月的襯衫,歇斯底里地對安正月咆哮著,怒罵著......

「哈哈......哈哈哈......」

「南──江南 ────」

「月──我真想我媽媽,我好累呀──恩──」

「樓江南──!!」安正月大聲地呼喊著樓江南的名字,拚命地搖晃著樓江南的身體。可樓江南帶著呆滯木訥的神情又一次陷入了沉默,這個男人中的男人在巨大的壓力下崩潰坍塌了。他吊垂著劍眉,微微地瞇著淡淡爍瑩的眼睛,帶著傷痛和疲倦輕輕地貼靠在安正月的懷裡,安靜,塌實,彷彿一艘飽受風浪顛沛的船,終於找到可以逃避災難的避風港。

月亮悄無聲息地沉到窗前,靜靜瀰散著潤柔如水的清輝。

「南──嗚......」安正月在清冷皎潔的月色裡,懷抱著神志不清的樓江南,低低地抽泣著,浸著月光的眼淚一滴滴地散落在漸漸昏睡過去的樓江南的臉上。

第八章

安正月在一片刺眼的亮白中悠悠醒了過來,他疲倦地舒展了一下酸痛的身體,又懶懶地蜷依進睡了很多天的沙發。

望著窗外的一片明媚和絢麗,安正月沉沉地喘了口氣。短短幾天的時間,一連串的變故讓他的世界陷入了混亂和嘈雜,堅強的樓江南倒下了,無辜的范凌昔崩潰了,而他用愛為名義,以一個教唆犯和入侵者的姿態不僅破壞了一個美滿的家庭,還讓他深愛的情人成為了醜聞的主角,親手導演了一場哭泣遊戲。

他覺得自己是個虛偽的劊子手,用所謂華麗的愛情一點點肢解著其實很脆弱的樓江南,用偽善的「無侵略性」一步步驅逐和獵殺著單純的范凌昔。

安正月用兩隻手發洩性地搓揉著自己僵化和乾燥的臉,帶著滿心的沉重和愧疚緩緩地向睡房走去,去看看昨夜在哭泣中昏睡在他懷裡的樓江南──那個懷著他孩子的青蛙王子。

「南──」安正月小心的地敲了敲門,門後的那間屋子裡一片沉寂。

「南──」安正月低喚著樓江南的名字,輕輕推開了房門,一片暗色的臥房裡空無一人,床櫃上靜靜放著的一張便條告訴安正月,樓江南走了,在他熟睡的時候。安正月傻傻地看著捏在手裡的薄紙,臉和它一樣蒼白。

「樓江南──樓江南──」回過神的安正月發瘋般地跑向了窗戶,絕望地對著窗外空蕩蕩的街道嘶喊著。他好害怕,他今天才知道,他無法活在沒有樓江南的日子裡,他的世界早就在樓江南出現的那一天失去了平靜和安淡。

無為的咆哮發洩過後,安正月低著頭,無力地癱蜷在牆角,華麗俊美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悠長瑩亮的眼睛彷彿兩顆蒙上霧色的水晶,朦朧,彌漠。樓江南痛苦的輾轉呻吟,鮮血淋漓的床單,掃瞄圖上安靜沈睡的孩子,嘶叫著逃跑的范凌昔......這一切的一切,讓不堪重負的安正月撕拽著自己的頭髮無法自拔地倒在了冰涼的地板上,無力呼吸,無法站立。

「凌昔......」安正月突然抬起頭,楞楞地直視著前方。

「凌昔!」安正月神經質地從地板上彈跳起來,一把抓起沙發上的外套,狂風般地飛跑出門外。被一片混亂佔據糾纏的安正月早已經把最無辜的受害者范凌昔忘在腦後。「不要讓凌昔有什麼事情......不要......」他祈禱著,背負著深重的罪孽,焦灼地驅車駛向了樓江南和范凌昔的別墅。

頭髮凌亂,面色憔悴的范凌昔呆呆坐在被她掀砸得一片狼籍的別墅裡。她也不知道這樣坐了多久,一天?二天?......她完全忘記自己是怎麼從那個骯髒和恐怖的病房裡逃回家的,也記不清楚在這個所謂的家裡坐了多久。

「凌昔──」 遠遠佇立在牆角的樓江南悲傷地看著沉默呆滯的妻子,用嘶啞的聲音輕輕喚著她的名字。在安正月的懷抱裡躲避了三天的樓江南終於鼓足了勇氣回到這個承托了他和范凌昔兩年婚姻生活的家。現在,這個家已經滿目瘡痍。

范凌昔對站在身後的丈夫沒有任何反應,依舊團坐在一地殘片的地板上,低著頭,用已經沒有淚水的眼睛專注地盯著身邊被摔得粉碎的水晶像框,她和樓江南的結婚照片翻捲著埋在一堆玻璃碎片中,裡面一對金童玉女甜美幸福的笑臉已經被照片逆起的褶皺弄得扭曲、怪異和猙獰。

范凌昔用手輕輕地推開那些玻璃碎片,小心翼翼地把結婚照片捧起來,心疼地把它貼進自己的懷裡,就像懷抱著自己最心愛的娃娃,毫無表情的臉上,一雙失神的大眼睛空空地散瞪著,身體隨著嘴裡隱隱哼出的《結婚進行曲》,僵硬機械地晃動著。

「凌昔。」樓江南緩緩走了過去,望著妻子瘦弱,虛凌的背,他的心撕絞般地疼痛著。

「凌昔,對不起......對不起......」樓江南伏下身體,輕輕地把神志不清的范凌昔摟在懷裡,臉頰緊緊貼著她冰涼的額頭。范凌昔呆滯地仰看著樓江南,慢慢地把手撫在他的臉上,機械地撫摩著,蹭撮著......

樓江南再也無法平靜地面對這個曾經把他想要的一切在一夜之間都給了他的「糖果公主」,視他為依靠,現在卻因他而成了一個沒有靈魂的木頭娃娃的結髮妻子,懊悔和愧疚幾乎讓他窒息。

「凌昔──凌昔──」樓江南傾力擁抱著她,呼喚著她,可范凌昔依舊懷抱著她珍愛的結婚照片,沉浸在兩年前那場盛大的婚禮裡,蒼白的臉上隨著口中斷斷續續哼出的《婚禮進行曲》淺淺露出僵硬的笑容......對樓江南──毫無感知。

「凌昔──凌昔──我是江南 ──是樓江南──」 在愕然和惶恐中,樓江南聲嘶力竭地呼喚著,他害怕了,他又一次要面對失去「糖果公主」的危險,在一年半以前的那場車禍裡,他已經領教過了失去家和家人的痛苦,他不要!不要!范凌昔對小小年紀就獨自漂泊打拼在上海的他來說就意味著家,不論是溫暖還是寒冷,沒有了范凌昔,他就等於又一次無家可歸。

「凌昔────你說話呀──是我呀──樓江南──」

范凌昔直直盯著對她千呼萬喚的樓江南,終於笑了,笑的淒然,哀傷。

「凌──昔──凌昔!」

「江南......」在翕弱的聲音裡,范凌昔突然噴出一口鮮血,像朵飄零的花兒一樣,帶著淒婉和絕望傾到在樓江南的懷抱裡。

「凌昔──!!!」面對吐血昏厥的范凌昔,樓江南嘶叫著把她橫抱起來,拚命向門口跑去......

「啊──恩──」下腹的一陣絞痛,讓樓江南一陣暈眩,抱著范凌昔重重摔在了地上。

「嗚──恩──」鈍緩的疼痛剎那間讓樓江南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他掙扎著試圖再次抱著善良無辜的妻子站起來,可不斷叫囂的疼痛讓他無能為力。看著范凌昔還殘留著血跡的蒼白冰冷的臉和緊緊抱著結婚照片的雙手,樓江南沒有時間再去回味和平復越來越烈的疼痛,他死死地把毫無知覺的范凌昔攬摟在懷中,高挑的劍眉幾乎擰絞到了一起,狠咬著血紅色的嘴唇,削俊的臉上凜美犀利的眼睛帶著鐵一般的意志,用盡全身的力氣,奮力的向門口爬去。

「江南──凌昔──」

「正月──」在樓江南近乎求救的呼喚中,從門外衝近來的安正月看到匍匐在地上掙扎前進的二人,血一下子湧上頭。他撲到地上,不由分說地牢牢托扶起筋疲力盡的樓江南,橫抱著虛弱昏厥的范凌昔,一步緊似一步地走出門去。三個人背負著各自的痛苦和悲傷坐上汽車,消失在一片灼熱刺眼的陽光裡。

醫院的等候大廳裡清冷安靜,身著白衣的醫生和護士在安正月和樓江南緊張焦灼的目光裡頻繁穿梭於和他們僅幾步之遙的急救室,表情和他們一樣緊張,嚴肅。

「恩──」又是一陣鈍痛,樓江南沉沉地低下頭,撫壓著肚子重重地坐到了椅子上,凝結著細小血痂的嘴唇緊緊地抿了起來,充滿陽剛氣息的臉微微地扭曲抽動著。

「南──」安正月關切地湊了過去,可剛剛伸出的雙手卻被樓江南倔強地掃撥到一邊。安正月悲傷地看著蜷靠在椅子上,呼吸沉重,表情冷虐的樓江南,不知何去何從,只能默默站在他旁邊,浸滿淒涼和愧疚的長眼睛微微地垂著,就像個等待接受處罰的侍衛。

「范凌昔的家屬在嗎──」醫生的一聲高喊,打破了樓江南和安正月之間的冷戰。疲倦不堪的樓江南彷彿離弦的箭一樣從椅子上彈起來,飛跑過去。

「我──我是──我是她愛人!」

「病人脫離危險了,但需要休息和靜養,不能再有什麼大的情緒波動。現在不可以探視,先去樓下辦住院手續......」醫生冷淡簡單地交代著范凌昔的狀況,就像一部受過程控制的機器,沒有表情,沒有語氣,和他身上的長褂一樣,慘白,冷漠。樓江南如釋重負地長出了一口氣,蒼白憔悴的臉上頓時蕩起了一片緋紅,用燦爛的笑容和連聲的道謝目送如殭屍一樣死氣蕩漾的醫生消失在樓道拐角處,然後滿心期待和關切地扒在緊閉的急救室門前,不停地往裡張望,好像哪怕只能透過門縫,也要看看裡面的范凌昔。

安正月靜靜地看著興奮的樓江南,他越發覺得自己是個入侵者和儈子手,他掠奪了別人的丈夫,扼殺了好朋友的婚姻,因為愛上了不該愛的人。

他本應早些放手的,可他太貪戀樓江南,太在乎樓江南,一而再,再而三地沉溺,失控在樓江南無助的哭,疲倦的笑,直到現在想全身而退都已經成為了奢望。

他突然覺得好孤獨,他所謂的愛情從一開始就帶著暗色調,不論他愛的多真,付出多少,他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他永遠都不是樓江南心裡的終點站。

安正月輕輕歎了口氣,深沉地凝視著樓江南投在牆上的長長的影子,慢慢地把手伸了過去,親暱地撫摩著冰冷牆壁上那個搖擺不定、虛幻抽像的暗影,悄悄把臉貼湊過去,無奈和依戀地印上自己的薄吻,帶著如月光一樣安靜柔彌的笑,雙手緩緩地抱上了雙肩,仰頭背依在了牆壁上那個「樓江南」的懷中,悲傷地閉上眼睛......

第九章

「恩──恩──」樓江南一陣低沉的呻吟讓沉浸在悲傷的幸福中的安正月一個寒戰回過神來。樓江南弓著身體用一支胳膊緊緊地撐著有些前傾的身體,另一隻手顫抖著撕攥著淡粉色的襯衫,頭涵得更低了,混著呻吟的呼吸更加沉重。

「南──要不要緊?」安正月急忙跑過去,不安地看著搖搖欲墜的樓江南,伸出的手欲迎又躲地諾諾地懸在半空,不敢碰觸這個自己最心愛的男人。

樓江南狠狠地抿了抿嘴唇,徐徐抬起了頭,咄咄地看著侷促的安正月,一言不發。冰一樣寒冷倔獰的臉在亮白的陽光映像下,蒼白地讓人膽戰心驚。

安正月在樓江南厭惡和涼冷的眼神中,默默地低下了頭,緩緩地抽回了已經伸出去的手,像個罪人一樣靜悄悄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別再來煩我──讓我安靜!」樓江南在安正月愧疚和哀傷的注視下,帶著鄙視和憎惡蹣跚著向樓下走去。

「啊──」一陣烈痛讓樓江南重重地歪靠在走廊的牆壁上,他喘息著,一陣陣的疼痛和一陣陣的暈眩迫使眼前一片漆黑的他再次無可奈何地緊依著牆壁滑蹲下去。突然,樓江南感覺一雙帶著溫度的大手牢穩有利地把他從疲倦和無助中托撈起來,是安正月,在他倒下的一瞬間。

一股溫暖從苦苦支撐的樓江南心底迅速蔓延起來,他微微仰著頭,委屈地看著默默支撐著他的安正月,華美清朗的臉,寧靜柔和的眼睛,就像微微蕩漾的溫泉,用淡淡的暖,悄無聲息地承載著他,包容著他,保護著他,從相識的那天起。樓江南妥協了,高挑的劍眉徐徐松垂下來,一雙黑鑽石般的眼睛裡灼凜傲人的光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脆弱、委屈和無助。他輕輕地抿著嘴唇,帶著猶豫和最後的倔強慢慢地把頭依進了安正月的懷裡,手死死地捏著安正月的衣角,就像兒時第一次跟著媽媽到上海一樣,牢牢的,緊緊的,生怕被媽媽丟掉。

「坐在這裡等我,幫凌昔辦完住院手續,我們去林醫生那裡。」安正月安穩地地把樓江南扶放到了椅子上,雙手伏在這個對他冷嘲熱諷,排斥驅逐的總經理情人的肩上,又一次義無返顧地充當起了他的保護者和支持者。樓江南端正乖靜地坐在椅子上,高高仰著頭,微抿著嘴唇,曲顰著濃濃的劍眉,一雙晶亮的眼睛滿含著依戀地看著他一直以來信任和依賴的保護神,緊攥他衣角的手依舊沒有鬆開。

「等我,我一下就回來。」安正月慢慢地蹲下來,輕輕地撥鬆開攥拽著他衣角的樓江南的手,潤柔平靜的長眼睛裡微微蕩漾著帶著溫度的水色,他就像個父親一樣安慰著眼前這個惶恐和疲倦的孩子。

「等我,最多15分鐘。」安正月帶著讓人安靜塌實的淡笑,柔和但鄭重地對楚楚可憐的樓江南作著承諾,愛暱地擰了一下他的臉,轉身穩健嚴肅地走下了樓。

望著安正月遠去的背影,樓江南的眼睛漸漸地濕潤起來,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他在安正月面前就會變得那麼脆弱,他是男人中的男人,可他卻幾乎在安正月如月光的淡笑裡把自己這輩子的眼淚流光了。

安正月總是戲謔地稱他為「禍水」,可樓江南卻覺得真正的「禍水」是安正月。寧靜、從容、平和、寬容是安正月這朵曼佗羅花最致命的毒香,讓樓江南迷戀、上癮,屏棄原則、喪失心志、無法自拔地沉淪其中。

范凌昔對樓江南來說是個家,是個他必須守護和捍衛的家,而安正月則是他的港灣和搖籃,在那裡,他可以盡情地哭,盡情地笑,盡情地宣洩。

范凌昔是他的公主,不惜一切代價地保護這位公主是他的責任,讓范凌昔一生幸福是他對這位公主所賜與他想要的一切的最大回報。和范凌昔不同,安正月的淡薄寧靜無慾無求讓樓江南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和壓力,甚至忘記了自己是誰。

安正月就像一泓溫泉,溫潤著樓江南乾涸封閉的心靈,讓他在宣洩的淚水中敞開心扉;又像一屢春風,讓樓江南在芳藹中遠離那許多恩怨是非盡情地沉醉,讓隱藏已久的渴望隨風飛揚。淡美如月光的安正月讓孤獨和艱辛的樓江南嘗到了愛的味道,儘管安正月給他的愛帶著背叛和不倫的色彩,但那股甜蜜卻讓他欲罷不能。

樓江南回味般地抬起手來撫摩著剛剛被安正月親暱地擰捏的臉,彷彿上面還帶著他的味道和溫度。

「這個孩子一點也不像正月......」良久,樓江南輕輕地把手放在疼痛逐漸緩解,已經微微突起的肚子上,輕歎了口氣,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疲倦地仰靠在散滿陽光的牆壁上。

第十章

「恩────」

「放鬆一點,樓先生。」

「恩────」

「很好,再放鬆一點,盡量讓呼吸平穩一下......很好。」

樓江南帶著難以忍受的難堪,又一次大張著雙腿,赤身裸體地躺在了林偉雄診所的病床上。他緊閉著眼睛,把頭極力地歪扭著,手被安安正月牢牢地握著,在林偉雄職業化的指導下,帶著尷尬和羞惱做著B超檢查。

「可以了嗎!!到底還要多久──!!」樓江南厭煩地喧叫著。

「馬上,馬上......瞧這串珍珠,這就是孩子的脊柱......看樣子這個孩子應該會是個高個子。」

「夠了──讓我起來!可──以──嘛!!」樓江南徹底失去了耐性,他被林偉雄解剖似的解說激怒了,一把把放在他肚子上的B超探頭掀掃下去,抓起床頭的衣服,翻身下了床。

「江南──」安正月對偏激抵抗的樓江南搞得沒有辦法,無可奈何地看著這個任性的情人,但是臉上明顯地帶著欣喜和激動,一雙旎波蕩漾的長眼睛晰亮清澈,爍爍流光。

「樓先生,您現在不可以這麼激動,更不能再做什麼太劇烈的活動。 我的建議是盡量臥床休息,因為你的子宮比女人......」

「夠了!我什麼時候可以拿掉他!?」樓江南粗暴地打斷了滔滔不絕的林偉雄,緊繃著的臉上彷彿結了冰的岩石。他一邊利落地穿著衣服,一面命令式地詢問著。冷酷的像德國納粹。

「樓先生──這個問題還是要慎重考慮,你現在的身體......」

「告訴準確的時間,其餘的我不想聽!」已經穿戴整齊的樓江南昂首挺胸地佇立在病房中央,表情冷俊地對自己的衣領做著最後的整理,威懍嚴肅的就像一位王儲。安正月不聲不響地看著近乎冷酷的樓江南,剛剛蕩漾在他臉上的幸福和興奮已經蕩然無存,悠長明亮的眼睛漸漸張挑起來,不再平靜的眼神裡不光流透著悲傷,還第一次充斥著對這個他幾乎溺愛著的青蛙王子的切齒的恨意。

「樓先生,您現在還不能做流產手術,因為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允許!現在這個手術對你來說......。」林偉雄表情嚴肅地對樓江南做著鄭重的勸說。

「我要你回答我的問題!什麼時間!還有,我的身體很棒!非常的棒!拿掉這個腫瘤一樣的東西,會更加的棒!!」樓江南斜挑著美麗的嘴唇,帶著固執霸道的寒笑,劍眉下一雙咄咄逼人的眼睛微瞇著,用讓人窒息的眼光把林偉雄逼壓得閉上了嘴,低下了頭。站在一旁的安正月依舊保持沉默,他安靜地看著任性跋扈的樓江南,臉彷彿凝固了一般,沒有絲毫的表情,長長的眼睛裡隱隱地閃爍著同樣讓人窒息的冰稜一樣犀利的銳光,插在褲袋裡的手漸漸地握成拳頭。

「再調養一陣,具體時間要看你自己了,現在孩子和你都很虛弱。」面對高傲強硬的樓江南,林偉雄選擇了「簡單」和「沉默」。

「一陣是多久?什麼叫......」

「林醫生,可以讓我和樓先生單獨呆一會兒嗎?」安正月淡淡地打斷了樓江南和林偉雄之間關於「墮胎」的對話,他用帶著「寒冬味道」的「平靜」充分並生動地警告著這兩個討論如何屠殺「他的孩子」的男人──他的極限到了。

林偉雄悄悄地退出了病房,在一片森白的房間裡,安正月和樓江南互相對視著,帶著同樣讓人窒息的平靜,清淨寒亮的白瓷磚地板上投下了二個高大挑長的黑黑的影子,一動不動。

「你知道我要說什麼,南。」

「不可能。我不會留下他。」

「那是我的孩子──」

「他在我肚子裡──」

「你沒權利這樣對我的孩子,你沒看見嗎,他已經長大了──有手有腳有呼吸有心跳──!!」

「他是怪物──!!是個腫瘤──!!」

「他、是、我、的、孩、子!」

「他、是、你、給、我、的、恥、辱!」

「那他是不是和我一樣讓你噁心?樓江南──」

「還有讓我討厭!安正月──」

在一片濃濃的敵意中,安正月和樓江南對視著,對峙著......

「我給你的只有噁心和討厭嗎?江南?」

「你毀了凌昔,毀了我,還有我的家......。」

「那麼你呢?你摧毀的是什麼?!」

「......」

「樓江南,不要把你的一切強加在別人身上!包括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五年來,安正月第一次對樓江南怒吼,第一次!

「毀了你的家和凌昔的人是你!是你的自卑和敏感!凌昔是你的妻子,生活的伴侶,可你真正把她當過你的女人看嗎?你把她當成個奢侈的藝術品,牢牢地封存在你那個所謂的城堡裡。她是你的太太,可你卻剝奪了她和你同甘共苦的權利。因為你的自卑,費盡心思扮演著『男人中的男人』,用完美偽裝和封閉自己,你的疲倦、悲傷和壓力她一點也不知道。是你自身的心理弱點一點點地把她從你的生活推出去的!」

「閉嘴──安正月!你有什麼權利對我的生活指手畫腳!」面對安正月犀利的呵責,樓江南惱羞成怒地咆哮著。

「我沒有權利?──五年來我為你做的一切就是我的權利!你的虛偽!你的懦弱!你的自卑!你的任性帶給每個深愛你的人的痛苦就是我的權利!你扼殺我的孩子就是我的權利──」背負了五年愛和疲倦的安正月毫不示弱地用更加刻薄和錐心的呵斥回敬著他這個開始失控的王子。

「滾──滾出──恩──恩──呃──」一股迅速攛掇的疼痛和反胃讓樓江南在暴怒中倒了下去。

「呃──呃──」樓江南狠狠地按壓著肚子,團跪在地板上,翻腸倒肚的乾嘔讓他筋疲力盡,痛苦不堪。安正月悲傷地注視著這個他呵護和深愛了五年的男人,輕輕地把習慣性伸出去的手慢慢地抽了回來。

「南,若我的愛對你來說是種負擔,這場痛苦的華爾茲──我退出。」

「這是我們的孩子的第一張照片,我帶走了,我會把它再複印一份送給你,要或者不要你自己決定吧。」安正月深情凝望著掃瞄圖上那個像種子一樣靜靜沈睡的孩子,小心愛憐地用手指輕輕地按著他的輪廓撫摩著,長長的眼睛裡瀰漫著水一樣的溫柔。

「南,我走了,保重......」安正月在樓江南默然的眼神中帶著他孩子的第一張照片和飽含絕望的淡淡微笑走了,空洞的屋子裡只剩下蜷縮在地板上的樓江南和他投在地板上像他一樣孤單的黑色影子。

第十一章

范凌昔的身體在逐漸地康復著,可她對對她百般討好和照顧的樓江南一言不發,置若罔聞。在她眼裡,樓江南就像一團透明的空氣,沒有形態沒有意義。

失去安正月又被范凌昔冷置起來的樓江南感覺窒息和無助,他幾乎整天都泡在辦公室裡,不許任何人打擾他,靠近他,就像一個自閉症病人。

樓江南看著安正月送給他的B超掃瞄圖,下意識地輕撫著又膨起些的肚子,心底油然地蔓延出一股濃濃的傷感:「已經4個月了,下個月它就不存在了......」

這個已經在他身體裡寄生了4個月,帶著不倫的色彩,讓他難堪、害怕的孩子馬上就要消失了,被一種叫做「人工流產」的科學屠刀文明地扼殺掉。

他疲倦地仰靠在老闆椅上,望著高高的屋頂想起自己的童年,那時的他被父母用出人頭地的理由拋棄在上海,沒有人疼愛,沒有人理睬,排斥鄙視貫穿著他的整個童年和少年時代。

他從小就覺得自己是個連父母都不喜歡的孩子,沒有朋友,沒有家,沒有歸宿,孤單淒涼的如同一隻流浪的小狗。可現在他的孩子也正面臨著被拋棄和扼殺的處境,他真的不知道,他肚子裡的孩子現在是個什麼心情。是不是和小時侯的他一樣寂寞哀傷呢......

「樓總──」秘書有些慌張地跑進了樓江南的辦公室,連門都忘記了敲。

「不是說不要打攪我了嗎!」樓江南飛快地把B超圖塞進了抽屜,厭惡地把頭抬了起來,濃長的劍眉又開始扭絞到了一起。

「對......對不起!請馬上到會議室,您太太和各位股東在那裡等您開會!」

「......」樓江南頓了頓神,隱隱感覺到今天也許是他最後一次呆在這個辦公室了......

沈寂安靜的會議室裡瀰漫著一股濃濃的改朝換代的政治味道。樓江南害怕了,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的恐懼過,面對會議室裡一身鮮紅色洋裝高高在上的范凌昔和神色凝重的股東們,他明白了,他永遠是范氏家族的一個臣子,儘管他這個總經理名正言順、才華橫溢、忠心耿耿。不論他怎麼努力,也永遠改變不了寄人籬下的處境和身份,就像小時侯被寄存在表叔家一樣。樓江南──永遠是個徘徊在上海的流浪兒。

「以上就是董事長的委任令,從今天起,我將代替樓江南擔任總經理的職務,至於樓總......哦不,是前總經理,范氏能有今天的局面,很大程度上都是江南和大家共同努力的結果,這麼多年,他都沒有好好地休個假,現在就讓他好好休息一陣吧,畢竟他現在也是個「負擔」不輕的人......呵呵。」范凌昔帶著鄙視和嘲弄笑著,在各位股東迷惑不解的神情裡,優雅平靜地把樓江南踢出了局。

安正月突然的辭職,總經理的火速易位,一隻腳已經踏進華爾街大門的范氏陷入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窘境。

「凌昔!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和理由讓你原諒,可我們能不能冷靜一點地面對范氏這個問題!」剛剛被結髮妻子逼宮退位的樓江南,帶著滿心的沉重和焦躁不顧一切地追上了盛氣凌人的范凌昔。

「呵呵......以後公司的一切事物都不用您樓江南先生操心勞神了,去財務部把這個月的薪水結了之後你就可以輕鬆地離開了。」范凌昔頭也不回地徑直向前走著,果斷利落地用一個執行官的口吻對著緊緊追在她身後的樓江南下著驅逐令。

「現在不是鬥氣的時候──范氏能不能往前邁一步就靠這最後一個月了──爸爸赤手空拳打下的江山,不是你我鬥氣的砝碼!更不能毀在你我手上!!不要再任性了!!!」面對傲慢、冷漠的范家大小姐,樓江南不再退讓和妥協,他咆哮著一把把范凌昔扭拽住,犀利凜然的眼睛裡帶著焦急和憤怒。

「范氏和你還有關係嗎?你覺得我能把我父親一生的基業交給你這個雜──碎──嗎?」范凌昔驕傲地昂著頭,狠狠地揮手擺甩開樓江南的手,冷笑著瞥了一眼他已經開始凸顯的肚子,曾經純淨的像水滴一樣的眼睛變得渾濁和幽寒,滿滿地充浸著唾棄、鄙夷和厭惡。

「你現在應該做的就是回家安胎保養,靜心待產,呵呵......不要再在這裡自取其辱了,安──太──太!」范凌昔直指靶心的嘲弄讓樓江南一身寒戰,望著揚長而去的妻子,樓江南又一次品嚐到了失敗和絕望的味道。

第十二章

夜幕下的上海就像一個濃妝艷抹的舞孃,妖嬈嫵媚,在一片華麗奢靡中帶著貴族的假面,在一團漆黑裡大跳著華爾茲,每個人都著迷於她的美麗和高貴,爭先恐後地湧聚過來,可最後能跟上她舞步的人寥寥無幾,被她拋棄的人則數不勝數。

樓江南就是被上海拋棄的人,他曾經奮力搏殺征服於這個美麗殘酷的城市,也曾經衣著華麗,優雅從容地舞蹈在這片絢麗旖旎中。可現在,他被淘汰了,被放逐了,被拋棄了。還有,他更加清楚,上海──是個舞池,不是家!不是歸宿!第一天踏進這個舞池就要作好準備承受曲終人散的落寞和孤單。現在,他的華爾茲結束了,應該回家了,可家──到底在哪兒呢?

樓江南慢慢地走著,他不知道去那兒,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來,沒有目的,也沒有終點。望著眼前的一片燈紅酒綠,他覺得暈眩和窒息。對於上海,他依舊帶著兒時銘烙在心底的陌生、侷促、恐懼和厭惡。他好懷念那個漂在水上的小村莊,帶著水氣的微風,混著青草味道的空氣,黃昏裡裊裊的炊煙......寧靜質樸的生活,單純快樂的心境......

「嘀──嘀──」一陣有節奏的汽車喇叭聲把樓江南從愜意的遐想裡拉回了嘈雜熙攘的上海大街。一輛帶著月亮色彩的米黃色汽車徐徐停在了有些納悶的樓江南身旁。

「喀噠──」車門打開了,安正月帶著一身的清淡和寧靜穩穩地坐在車裡,水一樣的長眼睛裡滿滿浸透著思念和憐愛,透過大開的車門,靜靜地凝視著流落街頭面無表情的樓江南。

夜色裡的上海大街流光異彩,樓江南和安正月默默地在這一片繁華裡對視著,彷彿二個遠離喧嘩的露珠,用淡純的晶瑩靜靜地相互呼應著,交流著......

「上車吧。」樓江南在安正月有些哀傷和無奈的眼神裡機械地鑽進了汽車,帶著和安正月一樣的憂傷和無奈,隨波逐流般的被他的情人帶走了。

安正月緊緊地拉著樓江南的手,表情堅定地把他領進了家,小心翼翼地把他扶放在沙發上,就像放下一件珍貴的瓷器。

看著疲倦憔悴的樓江南,安正月慢慢蹲下身體,帶著濃濃的傷感,手緩緩地遊走撫摩著他冰涼僵硬的臉頰,乾涸皸裂的嘴唇,已經有些嶙峋的身體......突然,安正月怔住了,手停在了樓江南開始突顯的肚子上,華美的臉上兩片薄薄的嘴唇在顫抖中緊緊抿著,長長的眼睛裡漸漸不再平靜,淡淡地蕩漾起了一絲怒意。

「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這兩天你在哪兒過的!?」安正月猛地抬起頭來,咄咄地盯著表情呆滯的樓江南。樓江南依舊沉默不語,一雙失去神采的眼睛懦懦地盯著對他既心疼又生氣的安正月,就像一個在外面淋了大雨的孩子,寒冷、疲憊和委屈。

「若不是你的秘書打電話給我,我都不知道你已經被凌昔趕出了公司!知道這48個小時我怎麼過的嗎?開著車幾乎跑遍了整個上海!你去哪兒了!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帶著我的孩子流落街頭!你是個父親,至少現在是!你知不知道什麼叫責任!」安正月大聲呵斥著眼前這個落魄潦倒的「王子爸爸」,就像訓斥自己任性的孩子,滿帶著心疼和氣憤。樓江南依舊不言不語地看著又一次把他從邊緣中撈回來的安正月,美麗的眼睛裡滿滿蕩漾著溫柔和依戀。

「笨蛋!永遠都這麼讓人放心不......」

樓江南猛地撲進了還在對他絮叨不停的安正月的懷裡,緊緊地擁攬著他的脖子,炙熱密集的吻雨點般淋漓灑落在安正月的臉頰、眼睛、嘴唇、耳朵、脖子......帶著溫熱,伴著促吸......。

「南......恩......」安正月以更加炙熱和洶湧的愛意回應著懷中輾轉躁動的樓江南,狂野地擁吻著他,放肆地撕扯著他的衣服......

「月......抱緊我......抱緊我!」樓江南牢牢地纏繞著健碩挺拔的安正月,在他灼熱囂張的愛撫裡沉醉地嘶吟,盡情地宣洩。樓江南真想大哭,他好孤單,好惶恐,只有安正月的懷抱才能安慰他,讓他覺得安全和塌實。偌大的上海只有安正月的懷抱才是他的家。

「月......我好孤獨......不要離開我......」

「不會了......南......不會了......我是你的......永遠是你的......」安正月緊緊擁裹著軒昂凜武的樓江南,用濃烈的情慾詮釋著自己堅定的愛情。他也許就是為守衛和呵護這個王子才來到世間的。他是個港灣,只屬於樓江南的港灣,沒有樓江南,他這個港灣──只剩一片荒蕪。

「月......月......恩──」

「南......南......」

窗外一片皎潔,淺淺的月牙靜靜掛在沒有一絲雲彩的墨藍色天幕裡,帶著一抹溫潤和曼,柔甜地笑著......

************************************************************

「月......你恨我嗎?」樓江南疲倦但安寧地躺在地毯上,輕輕地捲轉著伏在他突起的肚子上的安正月的頭髮。

「......。想恨......可恨不起來......」安正月瞇著悠長的眼睛,愛憐地伏在樓江南鼓鼓的小腹上,親暱地撫摩著,蹭搓著,溫柔地呵護著沉睡在那裡的孩子。

「南,他會動了嗎?」

「沒......他不喜歡我,從來都不和我打招呼,只會讓我吐......」

「呵呵......他還小,愛睡覺。」

「像你!堂堂的經理助理居然在外商招待會上睡著了,要不是我踢你一腳,你都打起呼嚕了,真是把臉丟到美國去了!」

「那能怪誰?是誰頭天晚上要我『陪』了他一宿!占夠了便宜!」安正月戲謔地輕輕拍了拍樓江南的肚子,溫柔的笑著。

「到底誰陪誰──誰占誰便宜──」樓江南不滿地埋怨著,狠狠地捶了捶安正月的腦袋,害羞地嘟起了嘴巴。

「小傢伙就那天來的吧......都長這麼大了,林醫生說他將來絕對是個高個子......南──這點像你......呵呵。」

「你也不矮嘛......還有身材很辣哦......月美人......呵呵」

「你更性感呢,真不愧是禍水......樓佳麗......」

「你!毒藥──」

「我喜歡這個稱呼......妖精......呵呵。」

「安──正──月」

「哎呀──算了!不要再『互相吹捧』了。」

「我可沒誇你──安正月!」

樓江南愛暱地撫摩著安正月寬闊堅實的背,心底一片寧靜和溫暖。安正月緊緊地閉著眼睛,隔著樓江南的肚子深情地吻著沈睡的孩子,在樓江南脈脈的體香裡陶醉著,幸福著......

「月......。」

「恩......?」

「......沒什麼......」

樓江南和安正月纏綿在一輪朦朧的月影裡,在一片如水的清輝中享受著這短暫而虛幻的團聚。他們心底蕩漾著溫昧,也潛隱著暗流──孩子?未來?雖然心知肚明,但誰也不願意挑起這個現實但殘忍的話題。在自欺欺人的團圓裡,在著混著痛苦的幸福中,在一片未卜的明日下......這一刻就像瀰散著糖果味道的夢,甜蜜但虛無,不要那麼早醒過來是他們共同的願望。

第十三章

「──呃──呃──」

「南──」

「──混蛋──讓我死掉好了!」

「南──」

安正月焦躁地擁扶著被孩子折磨得狼狽不堪的樓江南躺回床上,無可奈何地握著他的手。在一片灼白的陽光裡,樓江南帶著駭人的蒼白和虛弱筋疲力盡地喘息著,昔日飽滿寬闊的胸已經變得枯萎和嶙峋,突兀的鎖骨和凸顯的肚子隨著他沉重的呼吸艱難地鞠動起伏著。

「我不想要他──月!」樓江南無為地怒喊著,消瘦的臉隨著胃裡翻絞又一次扭曲了。

「......」

「我是個男人!我不能這個樣子!不能!都是你的錯──」

「......」安正月無奈的看著被妊娠反應折磨,被無法抗拒的難堪糾纏的樓江南,默默地充當著他壞情緒的載體。

「如果不是你,我現在正帶領著范氏進軍華爾街呢!可你看看現在──看看現在!我努力了五年──五年!」樓江南狠狠甩開安正月的手,帶著翻腸倒肚的痛苦和繞繚心骨的怨恨轉身團縮在柔軟的大床裡。

望著失落痛苦的樓江南,安正月變得更加沉默。

「南──你好好休息,我就在屋外,不舒服就叫我......」

「我不許你走~~~~~~~」樓江南翻身一把拽住了準備離開的安正月,凜抬的劍眉底下一雙輝閃的眼睛咄咄地注視著他孩子的另一個父親。

「月......」

「是不是不甘心,我知道你想幹什麼......」

「月......」

「以為我們在一起幾年了......南──我陪你......」安正月帶著如月光般的淡笑,溫柔而堅定地看著眼前這個倔強的小青蛙,憐惜地撫摩著他俊美性感的臉。

「月......」樓江南在安正月溫柔平靜的支持中,深深地把頭埋在了他的懷裡。

安正月輕輕地拍撫著深深依偎在他懷中的樓江南,華美俊朗的臉在滿屋流灑的陽光裡顯得聖潔和寧靜,一雙溫潤的長眼睛帶著滿滿的堅定,悠遠地看著窗外的一片燦爛。

「月......我是不是很自私......」在安正月溫暖的懷抱中漸漸平靜下來的樓江南,帶著愧疚緊緊貼膩著他的這個保護神帶著溫度和淡香的身體,微微垂閉的眼睛黯淡,悲傷。

「......做你自己就可以了,南......。」

「......月......也許......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

「......我,只想你快樂......作好出發的準備了嗎?『禍水』......呵呵。」

「......想......就這樣再和你多呆會兒......。」

「......。」

微風帶著太陽的味道輕輕地掀撩著窗戶上透明精緻的白色窗紗,在一片飄擺的朦朧中,一雙旖旎纏綿的影子漸漸合二為一,沉隱喘息在浸滿陽光的旎昧中......

***********************************************************

「凌昔,我們可以好好談談嗎?」面對突然到訪的樓江南和安正月,范凌昔一點也不感覺意外。淡定自若地斜坐在寬大柔軟的沙發上,精緻的臉上一雙冰魄般的大眼睛就像凝凍成冰的水滴,爍爍地晃閃著幽寒。她冷笑著,帶著鄙夷和仇恨仰著頭,挑釁地舒展著包裹在大紅色長袖旗袍裡年輕嬌好的身體,隨性地環視著這個曾經充滿甜蜜的「家」,現在只剩下華麗和寂寞的死氣冰冷的別墅。

「就知道你不會甘心,樓江南。我一直在這裡侯著你呢,有什麼儘管倒出來吧。」范凌昔邪笑著了了了表情嚴肅的樓江南和安正月,若無其事地低頭開始修剪自己猩紅銳長的指甲,就像一朵高傲濃艷的薔薇,帶著烈寒,在平靜從容中用漠視羞辱和打擊著眼前這兩個和她不共戴天的敵人。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范氏......」

「你怎麼會對不起我呢?親愛的──你們這些從貧民窟裡爬出來的老鼠,為了功名利祿有什麼幹不出來的。只能怨我太蠢太拙,把你──這個下流卑鄙的變態、騙子當成了後半輩子的依靠。現在糾正錯誤還不晚......呵呵。」范凌昔呵笑著,帶著復仇的快樂。

樓江南在妻子犀利尖銳的嘲諷中默默地低下了頭,站在一旁的安正月沉默無語。

「凌昔──讓我走完這最後一段路好嗎?五年前我從這裡起步,兩年前從范老先生手裡接過了范氏,走進華爾街是范老先生最大的願望,也是我樓江南最大的人生目標。現在,范氏的一隻腳已經跨進了華爾街的大門,最後決戰的時候來了,請給我這個機會好嗎?讓我讓走完這最後一段路好嗎──」

「你知道什麼叫恬不知恥嗎──樓!江!南!」

「知道,但我更知道什麼是大局為重......」

「哈哈哈哈哈,真是義薄雲天啊──江南,你這個身體還能見人嗎?才幾天不見,又『豐滿』了不少呢──哈哈哈──」面對范凌昔的肆意羞辱,樓江南微微抽動了下嘴唇,漸漸抬起來頭,明亮凌美的眼睛裡滿滿地充浸著堅定。

「凌昔,不論你怎麼羞辱我,我都不介意,這輩子我樓江南的確是對你不起,我欠你的──還不清!我今天既然來了,就已經把我這張薄臉統統豁出去了。我......就是想要做這最後一個月的總經理,帶著范氏走進華爾街,回報范老先生對我五年的栽培和信任,還有......盡我最大的努力補償對你所犯下的......罪孽。為范氏打完這最後一仗,我就離開,再也不來煩你,這是離婚協議書和我身上25%的股權讓渡書。請給我這個機會好嗎?范氏現在正在攸關階段,高層人事大規模的動遷不僅會削弱它的戰鬥力,還會造成非常不利的輿論影響和內部的人心渙散。凌昔──看在你父親戎馬一生的份上,不要再鬥氣了,給我最後一個機會和最後這一個月的時間!不要讓父輩一生的努力毀在你我的義氣之爭上!求你......求求你......」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樓江南的臉上,樓江南只覺得眼前一陣昏黑,熱辣的痛由臉迅速地蔓延至整個頭,在陣陣的翁鳴中他清晰真切地聽到范凌昔暴怒的嘯罵和安正月撕心的呼喚。

「江南──」

「樓江南──你真讓我噁心!到這個時候你還冠冕堂皇!不要再提我爸爸,因為你!──他現在在香港的醫院,至今昏迷不醒!他得的是腦血管破裂──!你欠我的?──你讓我幾乎家破人亡──」

面對悲傷憤怒,咆哮痛哭的范凌昔,樓江南和安正月怔怔地站著,一動不動。

「你是個混蛋──你讓我噁心──滾──滾出去──」憤怒到極點的范凌昔囂叫著撲向了早就準備好接受懲罰的樓江南。

「你回來幹什麼呢?骯髒的同性戀!不男不女的怪物!」范凌昔帶著鄙視和仇恨嘶吼著,咬牙切齒地狠狠捶打著一動不動的樓江南,櫻桃般小巧的嘴巴裡撕噴出沁著痛苦和寒傷的詛咒 。

「混蛋~~~~~變態~~~~~~怪物~~~~~~~~~騙子~~~~~~~」范凌昔撕打著,咆哮著,就像一匹被激怒的雌獸。面對妻子雨點般的拳頭,樓江南低垂著眼睛,滿負著愧疚和哀傷不躲不閃地承受著,一雙深陷的眼睛裡隱隱地閃爍著淚光。

「嗚──呃──呃──」一股鈍痛由樓江南的下腹張裂蔓延至全身,樓江南呻吟著撲倒在地上,痛苦地把身體蜷成了一團,劇烈地痙攣著,乾嘔著......

「快住手──凌昔!」安正月面對失控的范凌昔和不反抗的樓江南不再沉默,他高喝著衝進了硝煙瀰漫的戰場。

「江南──」

「站在那兒──不許過來!不許!」樓江南掙扎著撐起身體,強硬地制止了撲過來的安正月。傷痕纍纍的臉上一雙已經濕潤的眼睛哀傷但專注地看著因為憤怒而扭曲猙獰的范凌昔。

「哈哈哈,原來你也會疼的,樓江南──你不是男人中的男人嗎?哈哈哈,你居然懷孕了,感覺如何呀──漂亮爸爸,哦不──應該是媽媽。哈哈哈哈,你這個雜碎會生出個什麼怪物呢──會和你一樣吧?趴在男人身下,被......然後懷孕生孩子......哈哈哈哈......」被仇恨控制的范凌昔猶如魔鬼一般,她獰笑著,在一片瓢撒的眼淚裡帶著血淋淋的憤怒和赤裸裸的鄙夷俯看著狼狽不堪的樓江南。

「凌昔,對不起......」面對范凌昔歇斯底里的咒罵,樓江南懊悔地垂下頭,在一片愧疚和悲傷中無力地伏在了地上。

「你去死好了──!」

「啊──」

「南──!!」

失去理智的范凌昔在樓江南隆起的肚子上狠狠地踢踹著,在樓江南痛苦無力的嘶呻中,安正月一個箭步衝了上去,把妖魔般殘酷駭人的范凌昔甩抱到了一邊。

「你夠了──!」安正月咆哮著,高高挑起的長眼睛帶著炙烈的憤怒,咄咄地盯著殺氣騰騰的范凌昔。

「輪到你了,安正月──」

「沒錯──我才是你真正的敵人──凌昔!」

安正月和范凌昔對視著,分別帶著對同一個男人的恨和愛,保護和逐殺,猶如一對夙敵,在這場哭泣的華爾茲中舞蹈著,旋轉著。

「是我從你的婚姻裡搶走了江南,你應該恨的人是我,針對的人也應該是我,就算你殺死我,我也不介意。」

「別那麼自以為是了,以為我會和你們這對變態的同性戀糾纏不清嗎?真是笑話,你們就是一對垃圾,最適合你們的地方是──垃圾堆!」

「我不在乎去什麼地方,我只對我的愛負責。我愛江南,不論他是男人還是女人,不論他有什麼樣的身份和身體,只要是他──就可以。」

「那麼帶著你的美人走吧,沒有人攔著你們──」

「會的,但請你給江南一個機會,讓他......。」

「做夢!你以為你誰,樓江南是誰!憑什麼──!」

「就憑他五年來不懈的努力和他對范氏的一片赤誠。凌昔──身為江南的妻子,你知道你的丈夫在他生活的每一天承受多麼大的壓力嗎?他是怎麼努力地守衛著你這位公主和你的城堡嗎?為了你,他扮演著男人中的男人,可你知道他想要什麼嗎?」

「樓江南根本就不是男人──!!他不光齷齪地和男人偷情!他還是個不男不女的怪物!」面對安正月平靜而嚴肅的質問,范凌昔又一次咆哮起來。

「是你把他推到我懷中的!若你們的婚姻真的那麼完美和牢固,我怎麼能擠身其中!」

「你是混蛋──」

「可你是個傻瓜──你的脆弱讓你和江南的婚姻變得窒息壓抑,讓你的丈夫無法喘息疲倦不堪!對於那場車禍,傷心的不止是你,還有江南──可你把你的痛苦轉嫁給他,讓他一個人承載雙份的傷痛,不堪重負!」

「他是我丈夫──他不應該承載嗎──!」

「可他首先是個人──是個有血有肉有感情,會哭會笑的人──不是一個可以永久旋轉的齒輪!他和你一樣!需要溫暖、關懷、理解和休息!」安正月緊緊地攥著拳頭,毫不憐惜地和范凌昔對峙著。

「凌昔,從我看見江南的第一眼開始,我就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在我眼中的樓江南是個孤單和疲倦的男人,你比我幸運,因為你是女人,可以名正言順地愛護他,可你......你是個公主般可愛的女人,但不是個成功的妻子。」安正月悲傷地看著蜷縮在地板上的樓江南,心裡一片淒涼。

「你真的很溫柔,呵呵,怪不得樓江南那麼親近你......他總是對我說他最喜歡你的手......呵呵......。你的手?是不是每天夜裡都用你這雙手安慰你可憐的小情人呀......。呵呵。」范凌昔帶著濃濃的恨意肆無忌憚地侮辱著他的情敵。

「......江南......的確很喜歡我的手,他總是說我的手很好看......」安正月帶著淡淡的月光般的笑凝視著他那雙修長凜硬的手,長長的眼睛裡毫無遮攔地流露著幸福和快樂。
花開花落誰堪折枝?
囈語飛飛------星辰花之語<勿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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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 嗚──恩!」

「月──!!」

安正月突然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左手狠狠地戳釘在檀木茶几上。在一片噴湧的鮮血和樓江南淒厲的嘶喊裡,安正月極力壓抑著巨痛,帶著他淡淡的笑容,堅定地看著愕然震驚的范凌昔。

「凌昔,恩......求你,求你給江南這個機會好嗎?報復帶來的快感能持續多久呢......」

「正......安正月!」

「只要給他一個補償你的機會,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不僅僅......是這雙手!」

「求你──凌昔──」安正月嘶咬著嘴唇,用力拔出了手上的刀子,艱難地走到范凌昔面前,鄭重地雙膝著地的跪在他的情敵面前,在不斷滴淌的鮮血裡,為他的愛人努力著,奮爭著......

「正月──你這個瘋子──」樓江南嘶吼著,在一片悲傷中掙扎著向著正月爬了過去。

「月──你這個瘋子!瘋子!」樓江南拚命地爬過去,一把摟住端正地跪在范凌昔面前的安正月,死死地盯著他鮮血淋漓的左手。

「真是──讓人感動啊!安正月──樓江南──!」范凌昔在嫉妒和憤怒中獰笑著看著眼前這對亡命搭檔,精緻的臉和漂亮的眼徐徐地塗上了一層血色。

「凌昔,對於你和江南的婚姻,我是個入侵者,我願意接受懲罰。雖然我和江南在一起很久了,可是我知道他在我身邊的每一天都是在矛盾和愧疚中度過的,我很羨慕甚至是嫉妒你,我對江南的愛不亞於你,可我對他永遠只是一個躲避風雨逃避現實的驛站。因為-──他心裡最在乎的人是你,你才是他的終點站。現在他已經嘗到苦果了,他的愧疚和你的痛苦是個暴點,在仇恨中共隕和在寬容中重生哪個更有意義?給他一個贖罪的機會好嗎?」安正月愛暱地輕輕地在樓江南懷中輾轉了一下,平靜堅定地看著憤怒的范凌昔,長長的眼睛流灑著混著悲傷的坦白。

「安正月──你要接受什麼樣子的懲罰呢?」

「凌昔──這是你我之間的事情!我願意接受你的任何懲罰!」樓江南扶著安正月的肩,穩穩的站了起來,他凜然地注視著自己猙獰凶狠的妻子,堅定並強硬地和她對視著。

「只要你讓我做完最後這一個月的總經理!我只想帶著范氏走進華爾街!」

「很好──我成全你!但是......呵呵,我要你......呵呵。」

「離開我對嗎?我──同意 !只要你給江南這個機會」安正月依舊帶著他的淡然和堅定,微笑著凝視著他的情人和情敵,在波瀾不驚的平靜中拋出了自己的愛情。

「月......」

「我對樓江南已經沒有什麼興趣了,我想要的是──你們的孩子!我要樓江南為我──生下這個孩子!呵呵......」在范凌昔帶著仇恨的暢笑裡,安正月和樓江南又一次沉默了。

「我不會生下他的。下個月,他就不存在了!」

「那麼就從我家裡滾出去,樓先生......」

「......」

在一片死一般的沉寂中,三個人帶著悲傷,憤怒,敵意對視著......對峙著......

「這個條件......我......」樓江南絕望地撫摩著自己突顯的肚子,緊緊地抿著嘴唇,撕擰的劍眉下一雙寒光閃閃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遠方。

「堅決不同意!!」安正月帶著駭人的氣勢徐徐地站起來,就像雪山上的一棵青松,英挺、凜武地佇立在一片血波中,華美俊朗的臉上一雙長挑的眼睛煌煌地閃著強悍堅決的光芒,週身散發著獸王的氣息。他咄咄地盯著企圖搶奪他孩子的范凌昔,就像個一觸即發的炸彈。

「凌昔──你的憤怒,你的仇恨,可以以任何方式發洩在我身上,我安正月絕無半句抱怨。可你想用我的孩子相要挾──不可能!」

「呵呵──可好像你的樓美人......」范凌昔獰笑著瞟了一眼艱難的樓江南......

「那是我的孩子!我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他平安出世,可只要他存在一天,我──決不會讓他淪落為一個籌碼!因為──我是他的爸爸!守護他是我的責任!」怒火在安正月冰一般肅寒的身體裡奔騰洶湧著,彷彿是一個噴暴在即的火山。

「樓江南──孩子雖然在你肚子裡,可他身上流著我的血!我的!我已經看你在孤單和艱難中掙扎了五年,我還深深記得,你曾經對我說你是個連父母都不喜歡的孩子,我聽到過你心碎的聲音!就是你眼淚滴淌的聲音!我不會讓我的孩子再像你一樣!我不會讓他的到來就是為了充當一個等價物!帶著孤單和寂寞長大!生活在被拋棄的陰霾裡!與其那樣,我寧可讓他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帶著你我的影子悄悄離開這個世界!」

「月──」

「江南,因為愛你,我選擇了做你感情的替補。孩子──我決不妥協!如果你選擇用他換一個贖罪的機會,那麼我──選擇玉石俱焚!我說到做到!」

樓江南深深地看著佇立在一片鮮紅裡,猶如神般威嚴的安正月。在這個默默溫暖呵護了他五年的情人堅定的目光裡,他默默地低下了頭,緩緩地走到安正月面前,輕輕地抬起一隻胳膊,利落地用牙齒狠狠地撕扯下襯衫上的一片袖布,帶著滿滿的悲傷仔細地為他無慾無求的情人包紮好手上不斷淌血的傷口,帶著一抹美麗的淒涼輕輕拉起了和他一樣黯然的安正月的手,在范凌昔更加肆虐的嘲弄和咆哮中,靜靜的走出了房門。

────────偶素情景轉換的分隔線────────────

「南──」

「恩......」

「你後悔嗎?」

「...... .....」

一片彌媚的月光裡,樓江南帶著激情過後的疲倦,軟軟地依貼在安正月的懷中,帶著憐惜凝視著安正月撫在他肚子上纏滿繃帶的手,輕輕撫摩著被繃帶遮蓋的深深的傷口。

「月......下個月......」

「南────!」

「月 ,我是不是很殘忍......」

「做你自己吧,至於這個小傢伙......。我知道他曾經來過就好......」安正月愛暱地撫摩著靜靜沈睡和成長的孩子,帶著浸滿哀傷的寬容,深深地吻著依在他懷中愧疚矛盾和失落的樓江南,低垂的長眼睛悠悠地盯著遠方。

在一陣陣輕飄的夜風中,安正月慢慢地睜開眼睛,他愛憐地看了看在他身邊酣睡的樓江南,輕手輕腳地從床上爬起來,藉著窗外清涼的月光,一件一件地把衣服仔細穿好。

從范凌昔家裡回來已經三天了,他不知道他到底是輸是贏,沉默失落的樓江南,即將離開的孩子,滿心憎恨的范凌昔......他抬頭靜靜凝視著窗外皎潔的月亮,帶著一身的月光輕悄悄地坐到了還在熟睡中的樓江南身邊,哀傷愛憐地注視著他的王子──好俊美的臉,微挑的劍眉,削俊的臉,凹美沉閉的眼睛,飽滿性感的嘴唇......這個他疼愛保護了五年的王子,即便是在睡夢中仍然帶著失落和愧疚,微微扭顫的臉,彷彿在抽泣;深緩的呼吸,好像在嗚咽。

安正月隔著毯子,輕輕地把手放在了樓江南已經微微凸顯的肚子上,一股淡淡的暖似有若無地蔓延著,傳遞著......

「恩──......」隨著樓江南一聲輕吟,一陣微弱但清晰真切的悸動帶著生命的氣息由他隆起的肚子悠悠地波延到了安正月的手掌。

樓江南模糊地轉了轉頭,又陷入了沉睡,而安正月則帶強壓的驚訝和欣喜怔怔地盯著他手掌下那個頑強的孩子,盛滿月光的眼睛漪瀲蕩漾,心隨著孩子第一次舞蹈怦動著,飛揚著......

安正月淒然地笑著,回味著這短暫的幸福,漸漸地他帶著流透著絕望的平靜又一次沉入到無法釋懷的悲傷中。他要走了,他無法看著樓江南在失落和頹廢中沉淪,他要去為他的王子做最後的努力,也許不會再回來了......

安正月深情地看著和樓江南一樣,在殘酷和漠視中頑強生存,努力成長的孩子,把一枚帶著愛和告別味道的吻輕輕地印在了他安睡的地方,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門,昏暗的臥房裡只剩下一張雪白的便條和渾然沈睡的樓江南。

第十五章

「安正月──你是個惡棍!!你是個土匪!!!」范凌昔對站在她面前沈靜從容的安正月咆哮著,帶著騰騰的殺氣。

「還有──是個罪犯,罪名是綁架罪。」安正月帶著破釜沈舟的平靜,從容地回應著準備和他決一死戰的情敵。

「以為這樣就可以從我手裡把范氏奪回去嗎──做夢吧你!!!」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從你手裡奪走范氏,就像我從來沒有想過從你身邊奪走江南一樣。我只是想讓你給江南一個贖罪的機會,期限是一個月。」

「不可能──把我爸爸還給我~~~~~~~~~混蛋!!」范凌昔猙獰地嘶吼著,高高抬起手臂,狠狠地向安正月掄甩了過去。

「啪──」安正月利落地揚起胳膊,果斷地攥住范凌昔揮甩過來的手,用冰般的神情凌厲地打壓著眼前這個囂狠猙獰的女人,纏滿繃帶的左手狠狠攥握著她纖細的手腕,高高地把她牽拉起來。

「放──開──我──!」 范凌昔竭力喊著 ,拼盡全身的力氣掙扎著,就像一條被拉出水面的魚。面對高大魁梧的安正月,她奮力用自己越來越不濟的體力做著頑強的抗爭。

「把那張期限一個月的委任書籤了!」安正月用低沉的聲音對已經筋疲力盡的范凌昔做著最後的警告,死神般凜寒冷酷的臉上,一雙長長的眼睛裡瀾濤翻湧。左手上的傷口在逐漸加大的力度和這個小女人的腕骨「喀喀」猝響中又一次裂開,血透過厚厚的繃帶,帶著一片猩紅徐徐地暈染出來。

「你是個瘋子────啊──放開我──」

「按我說的做!」

「做夢!把我爸爸還給我──我要讓你進監獄──安正月!」

「用我後半輩子的監獄生涯換樓江南一個月的總經理,這個價錢還公道吧?凌昔。」安正月冷漠堅定地咄視著已經無力掙扎的范凌昔,深邃的眼睛寒寒地倒映著憤怒和無語的范凌昔。

「范老先生我不僅安置妥當,還照顧得很周全,你盡可放心。我只要你給江南一個贖罪的機會,你曾經也深愛過他吧,你會因為江南的痛苦而快樂起來嗎?在這最後的一個月裡,讓他帶著大家一起走進華爾街,不僅達成了你父親的心願,也減輕了他心裡的罪孽不好嗎?凌昔,江南是犯了錯,他應該受到懲罰。可這個錯誤的誘因是什麼,面對未來,我們每個人都很侷促和茫然,江南也不例外。對生活中突如其來的變故和意外,你選擇宣洩,江南選擇逃避,而我......因為無法克制自己肆意滋長的愛情,闖入你們的婚姻,成為了你們決裂的催化劑。我們三個都犯了一個共同的錯誤,就是沒有直面現實的勇氣。現在江南在努力地彌補著過失,那種真切和虔誠你難道看不見嗎?給他機會就那麼難嗎?這種放逐的懲罰難道能換回昨天嗎?對你,江南,還有公司有什麼意義?」

范凌昔在安正月通體的凜然和坦誠的目光中漸漸停止了掙扎,她漠然地看著惜日親密和信任的好友,血紅色的大眼睛裡只剩下空洞和不知不覺流溢出來的眼淚。

「凌昔,對你──我是個敵人,對江南──我是他的情人。我用這種極端的手段成全江南,送給你一個所向披靡的統帥,實現你父親的宏願。──用我後半生的自由交換!──可以嗎?茶几上那個檔案袋裡是我綁架范老先生的證據和我準備自首的錄像,它是你的了。我那兒也不去,做樓江南最後一個月的宰相。一個月後,還給你一個嶄新強大的范氏,而我──則去我該去的地方。」

安正月徐徐鬆開了范凌昔的手,就像一個即將遠行的朋友,帶著坦然和淡淡的憂傷溫柔地看著這個猶如洋娃娃般的小女人,是他讓這個小女人美麗純淨如水滴一樣的眼睛染上了仇恨的色彩,讓她本來鮮艷芬芳的臉佈滿淚痕。現在,他終於找到了一個成全愛情和償贖罪孽的完美方法,在范凌昔漸漸響起的哭泣聲中,他的心徹底安靜了。

************偶素正月回家的分隔線*************************

「你去哪裡了?正月。」樓江南直直地佇立在窗前,寒石般的眼睛僵僵地望著窗外一片昏晃彌紅的晚霞。

安正月平靜地掃望著他的王子,遊走的目光漸漸聚焦於他微微凸顯的肚子上,心底一股混著柔軟和溫柔的悲傷怦然而起。

「你把我在28樓裡鎖了三天,不用問──我知道你去幹嗎了。」樓江南淡淡地垂下了眼睛,披著一身血色的霞紅,帶著疲倦斜依在了窗旁,他默默地俯看著自己的肚子,手不知不覺地籠撫了過去。

「凌昔在電話裡把我大罵了一頓......你這個傢伙,居然讓那麼優雅的女人變成了潑婦......你這個瘋子。」

「......。我是瘋了......在認識你的第一天開始......。」

安正月輕輕的走過去,徐徐地把樓江南擁在懷中,溫柔地握住了樓江南撫在肚子上的手,臉愛暱地貼在了王子情人的肩上,在他脈脈的體香中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月......我是不是個災星?和我在一起的人......都得不到安生,你,凌昔,還有......孩子。怪不得連我的爸媽都不喜歡我,一大把姐弟,只把我丟出去。」

「......無論你是什麼,我只要你,不管是劫是緣......」

「月,我們又走到懸崖邊上了......我......想放棄了。」

「我已經幫你做了決定,沒有退路了。」

淡淡的月牙帶著一抹寒涼悄悄爬上了窗戶,習習的微風混著夜的味道靜靜吹灑著,蔓延著......樓江南和安正月緊緊地相互依偎著,用呼吸和心跳在一片清寂和悲傷中呼應共鳴著。

「月......他動了,你不在的時候。」樓江南懶懶地依貼著安正月,用淺淺的欣慰打破了二人之間浸透著訣別味道的沉默,驕傲地把他的手引放在了孩子曾經踢動的地方。

「......他喜歡你......在和你打招呼......南。」安正月帶著淡如月光的笑,閉著眼睛,沉醉在手中傳遞過來的喜悅和幸福中。

「這個傢伙真的和你很像,安靜的時候讓人都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可一發起彪來......。他那一腳踢的我到現在還疼!」

「將來一定是個打架好手,不會挨欺負。真是爸爸的好孩子!」安正月讚許地拍了一下樓江南的肚子,就像一位父親驕傲地拍了拍天才孩子的屁股。帶著滿足和幸福把樓江南和孩子摟得更緊。

樓江南帶著一抹邪笑,緩緩地在安正月懷中轉過身來,用更牢更緊的擁抱把安正月纏在懷中。

「喔──南!太緊了......」

「還會更緊,讓你喘不過氣來......月......」樓江南硬凜的手緩緩地在安正月身上遊走撫摩著,溫熱的唇在濃重促長的呼吸中一點一點吻舔著他敏感的脖子,啜吸著他開始發熱的耳垂......

「南──南──」安正月被樓江南一步步挑燃起來,在逐漸沸騰翻湧的血液裡,慢慢地失去了理智,肆意嚼咬著樓江南不斷升溫的身體。

「月......恩......再熱情一點!我要你把我吃掉!恩──」樓江南躁動著,用高漲的情慾把安正月牢牢纏住,他不顧一切地貼在安正月身上,就像一條發情的蛇 ,動用所有肢體和語言元素挑逗迎合著為他走上末路的情人。

「南......小心......孩子!」

「我只要你......現在就要!恩──」樓江南用低沉的呻吟和急促的喘息,把欲罷不能的安正月又一次的挑逗起來,微微凸起的肚子在他誘惑性的扭動中,節奏化地頂蹭在安正月結實,韌坦的腹肌。

「月......你不愛我嗎......吃掉我......吃掉我!恩──」

「南......南......是補償,還是......告別......」面對主動熱情的讓人吃驚的樓江南,安正月終於按捺住洶湧的愛慾。他用身體牢牢束縛住有些癲狂的樓江南,一雙悠長的眼睛帶著水一樣的顏色,哀傷和愛憐地和懷中用情慾掩飾絕望的樓江南對視著。

「我還怎麼補償你──為了我──你把自己送上了不歸路,你要我怎麼補償你!!怎麼補償!!」樓江南終於把再也無法抑制的悲傷咆哮出來,他狠狠抓起安正月的衣領,凜擰的劍眉下,一雙泛著紅色的眼睛絕望地看著像凝固的水一樣平靜,淡然的情人知己,心碎成一團殘片。

「我什麼也不要,我只想用我的方式愛你。」

「可你的『方式』是我的負擔──!!我不要你這樣!!不要!!」樓江南咆哮著,他咄咄地盯著固執的有些可怕的安正月。

「安正月──別指望我會感激你!」樓江南狠抿著嘴唇,努力用冷酷遮掩和壓抑心中不斷升湧的愧疚和脆弱。

「我知道,做你自己吧......哪怕是自私的你......」安正月柔暖地凝視著樓江南,深情地輕撫著他俊美的臉,美麗的長眼睛釋然地看著這個倔強的小男人。

「安正月──你到底愛我什麼!我把你毀了──」樓江南又一次妥協在安正月的寬容和溫暖裡,帶著愛與恨徐徐貼到他的懷中,緊緊依靠在他的肩膀上,哀傷地閉上了眼睛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很幸福,即便是毀在你手裡。你──是我的信仰。」安正月帶著犧牲的快樂,緊緊地抱著懷中微微顫抖的情人,斜靠在窗前,在一片銀輝中滿足地享受著這浸著訣別的團聚。

「月......下輩子做你的女人好不好?」

「......。先要學會做飯哦,我不喜歡笨女人的......呵呵 。」

「別那麼挑剔!有的吃就可以了──」

「附加一條──賢惠!」

「你這個傢伙!!」

「呵呵......」

「哈哈......」

............

第十六章

范氏辦公大樓的會議廳裡,安靜的只剩下各位股東的呼吸聲,他們用沉默面對著公司瞬息間的諸多紂變。

「以上就是關於委任樓江南為范氏『執行總經理』的書面文件,任期一個月,在未來的一個月裡,將由他擔任范氏的領跑員,終點就是華爾街!」一身大紅的范凌昔帶著她范家王朝女繼承人的莊重和嚴肅在她的王侯將相面前,被迫把手中的一片江山轉交到了就坐在她身邊冷俊剛毅如銅鐵般的樓江南手中。

「樓先生,這是你的委任書。范氏只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和唯一的一次機會,你──要努力哦!」范凌昔咄咄地盯著表情嚴肅的樓江南,極力壓抑著仇恨,用犀利生硬的語調藐視和打壓著讓她恨之入骨的丈夫。

「對於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我──全力以赴!」樓江南穩穩地站起身來,微挑著性感的嘴唇,濃長的劍眉下一雙奕奕流輝的黑眼睛帶著逼人的寒光,冷冷地看著曾經把他驅逐流放的范凌昔,帶著無法忤逆的威凜和不容挑戰的氣勢,用簡單直接,強勢地回擊著高傲冷漠的范凌昔,心裡對她最後的一絲憐惜和愧疚隨著腦海中安正月的寬容和執著而蕩然無存。他要戰鬥到最後一刻,要去華爾街,無論面對的是誰,什麼樣的壓力,他都要贏,為了安正月──一定要贏!

「我不同意樓江南做執行總經理。」在這夫婦二人無語的對決中,范楓林率先打破了沉默,這個范氏王朝的二王爺,范凌昔的二叔,從樓江南「嫁」進范家的那一天開始,就帶著濃濃的敵意歧視和排斥著他的夙敵,在沉默但不平靜的股東面前又一次把槍口指向了自己的侄女婿。

坐在一旁的安正月在火藥味十足的會議室裡,用他特有的安靜默默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不聲不響,不言不語。

「樓江南已經被撤職了,短短的幾天時間又回到了這裡,為什麼?這裡是遊樂園嗎?這裡是一個國際化的大公司,不是玩過家家的地方!」 范楓林帶著明顯的阻擊味道毫不留情地驅逐著剛剛上任的樓江南。

「關於對樓江南的任命,是由......」范凌昔環視著在座的所有股東,冷冷地做著解釋,對這個早就對范氏虎視眈眈的二叔瞟都不瞟一眼。

「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和在座的各位一樣清楚。我的目標也和在座的各位一致。我要帶著范氏踏進華爾街!這就是我回來的唯一目的。」

樓江南利落地接過范楓林甩來的話鋒,涼瞟了一眼有些侷促的妻子,帶著一抹邪冷的淡笑,微微地弓著背,雙手有力地拄著寬大的會議桌,抿著金紅色的嘴唇,削俊的臉上,高挑的劍眉下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微瞇著,用近乎凶狠的目光和意圖顛覆他的敵人對視著......

「憑什麼由你來帶領范氏,你知道『執行總經理』的任命流程嗎?一紙委任書能起什麼作用,只要有超過半數的股東投票否決......」

「有沒有委任書和否決票對我來說毫無意義!最後這一個月的總經理我當定了!我要把范氏帶進華爾街!誰──也!攔!不!住!我!!」

面對步步緊逼的范楓林,樓江南用獅子一樣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這個夙敵,帶著讓人不寒而慄的霸道用低沉的聲音警告著包括范楓林,范凌昔在內,阻擋他前進的每一個人。甩開情感束縛的樓江南就像一條狂野的龍,「無慾則鋼」的他帶著自己堅定的信念和鐵一般的意志,驕傲地騰空而起,直衝九霄!

望著豪氣沖天的樓江南,一直保持沈默的安正月微微涵下頭,臉上蕩起一抹淡的幾乎看不見的欣慰的笑。

「你這麼做 -──可有點造反的味道,別忘了你的身份!」 范楓林邪邪地瞇著狹長的眼睛,陰陰的聲音裡滿滿地充浸著挑撥和威脅。

「你這個帽子扣的可有點大,華爾街和總經理哪個更重要!只有短短的20幾天時間了你大張旗鼓地改朝換代,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沒用的地方,你是不是故意要阻攔范氏去華爾街呀,你的居心──何在呀......范先生!」

一身黑色西裝的樓江南帶著和他衣服一樣的黑色危險信號,他嚼咬著牙齒,獰瞪著寒爍的眼睛,用寒利如獠牙的目光與想把他至於死地的范楓林對峙著,就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已經作好了決一死戰的準備。會議室的空氣在股東們微獰的眉頭裡凝固起來,在二個男人之間的僵持和敵視中一觸即發。

「范小姐,各位股東,這是今天早上8:30收到的美國聯合商會的公函,他們明確表示願意和樓江南先生帶領的范氏合作,並真誠地祝願范氏在這次華爾街招標中中頭彩。」安正月帶著他月光般的寧靜,從容地踏進了戰場。他變戲法似的從文件夾裡拿出了一大羅來自國外的商務信函,,用和他的優雅穩重相匹配的語調不慌不忙地對著在場的每一個人告昭宣讀著。

「這封來自澳大利亞商會,他們充分肯定了樓江南的能力,並明確表示,願意為范氏進駐華爾街提供商務援助。」

「這封來自法國,他們很欣賞樓江南,並明確表示在范氏進駐華爾街後,願意與范氏建立長期合作關係。」

「...... ......」

「以上就是國際上各大知名企業對樓江南和范氏的總體印象以及期望。范小姐,各位,現在我們只有20多天的時間了,范氏能不能往前走一步,就看這些日子了。」安正月靜靜地站著,身前的桌面上,整齊地碼放著一大羅信函。他帶著一絲驕傲地看了看嫉怒不已的范楓林,又一次保持起沉默......。

在股東的一片議論和范凌昔的默許中,樓江南順利接過了范氏的帥印,他悄悄地看了看另一邊一派波瀾不驚,低頭專注地收拾信函的安正月,心裡不禁暗暗的埋怨:「也不飛個眼神過來鼓勵鼓勵我!白癡!」,然後帶著對收拾完信箋又開始擺弄鋼筆的安正月的小小怨懟,抿著嘴唇,皺著眉頭,腆著微微凸顯的肚子,用「男人中的男人」姿態,開始了他的就職演說。

「月──今天你走神了!」回家的路上,樓江南在車裡冷冷繃著臉,還在為今天早上安正月的「不作為」生氣。

「那不是常有的事嘛。」安正月專心致志地開著車,隨性地應付著變得越來越嘮叨和敏感的樓江南。

「我上午在會議室說的話,你根本就沒聽!」

「我聽了~~~~~~~」

「那好──重複一遍!」

「哪句呀?」

「總結個大概意思,中心思想就可以了。」

「哦......你說什麼來著?」

「安──正──月!」

「到!」

「啪──」

樓江南咬牙切齒地斜瞟著身邊這個漫不經心沒有正經的情人, 攥起了拳頭狠狠捶了一下他的腦袋。

「誒呀──我知道錯了,晚上在床上再開個小會加強學習好了,你現在真是越來越粗魯了。」

「安正月!!」

「前面儲物箱裡有藍梅餅乾和櫻桃,先墊點,回家吃大餐。」安正月討好般的轉移了話題,用美食堵上樓江南的嘴和平息他最近越來越紊亂的情緒。面對身邊這個王子爸爸,他無可奈何地挑了挑眉毛,繼續專心開車。

「月──早上那些信箋你怎麼弄來的?」

「那還用問嗎?你的手和我的舌頭呀。」

「不正經!」

「怎麼不正經了,你辛勤的雙手創造了業界傳奇,我憑著三寸不爛之舌和一顆赤誠的心為你做宣傳,去遊說那些洋鬼子......」

「哦──還犧牲了點色相吧......月。」樓江南戲謔地含著一嘴的餅乾,邪笑著調笑一本正經的安正月。

「少胡說!我是清白的!不要污蔑我的人格,毀我清譽!樓江南!」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他們調笑著,在一片輕鬆和愜意中慶祝著勝利,卻沒有發現,危險已經緊緊尾隨而來......

第十七章

「南──」

「......恩......」

開夠玩笑後,安正月扭頭看了看不知不覺安靜下來的樓江南,他習慣性地摩挲著凸顯的肚子,帶著滿滿的疲倦斜靠在車座上,佈滿睡意的俊臉上一雙美麗犀凜的眼睛已經沉沉地閉上了,嘴邊點點的餅乾渣子隨著他深長的呼吸微微翕動著,一頭墨黑油亮的頭髮在吹進車裡的風中隨意翻捲飄動著。

安正月愛憐地笑了笑,輕輕地把車窗拉了上去。

「把窗戶打開!車裡很悶,我又開始噁心了──」樓江南微微皺了皺眉頭,懶懶地挪動了一下已經開始變得沉重的身體,抿著嘴巴用低沉的聲音不滿意地嘟囔著,早上會議室裡那份「男人中的男人」的威風和氣勢早已蕩然無存,在安正月身邊,他就像一個慵懶嬌氣的貓,一點不周到都會讓這位樓大少爺滿是委屈地抱怨。

「南──不,不舒服嗎?──」安正月迅速把窗戶拉下來,放慢了車速,緊張地看著呼吸開始逐漸沉重的樓江南,一手把著方向盤,一手利落地從儲物匣裡拿出了紙袋,就像一個訓練有素的急救員,已經作好了隨時救急的準備。

「呼──呼──呼──」

「南......樓江南......睡覺也通知一聲嘛──」樓江南輕輕的鼾聲宣告一級戰備狀態可以解除了,安正月長出一口氣,無可奈何地挑挑眉毛,心疼地看了看已經進入夢鄉的情人: 「我這是怎麼了,怎麼和江南一樣越來越敏感和神經質,難道我也開始妊娠反應了......」

他輕輕地搖了搖頭,帶著自嘲的淡笑撇了撇嘴巴,隨手把紙袋丟回了儲物匣裡,帶著小小的幸福在輕輕吹拂的晚風裡一路把車開回了家。

「南──醒醒了,到家了──樓──江──南。」

「恩──再──睡一分鐘,一分鐘後──回家──」

「......就一分鐘!......」

「好了──到了──快醒醒──回家去床上睡。」

「你那個表快一分鐘!得減了才行──」

「樓江南──」在空曠的地下停車場裡,安正月無奈地扶著蜷靠在他懷中迷迷糊糊不肯離開車座的樓江南,低垂著眼睛,心疼地看著懷中鼾聲又起的青蛙王子,選了一個最舒服的姿勢輕輕地把他扶放好,然後悄悄地把車廂裡的燈關掉,斜靠在車座上,在樓江南微微的鼾聲裡帶著他特有的月光般的淡笑,靜靜凝望著他視作信仰的男人。

「那就再睡一會兒吧......南,我陪你......」安正月淺淺的笑著,溫柔地對著酣睡的樓江南自言自語地低喃著,愛暱地拍了拍樓江南的肚子,在默默蕩漾的溫暖中,靜靜守護著他的王子。

突然──安正月警覺地直坐起來,在離他們不遠的角落裡,幾個綽綽簇動的暗影時隱時現,鬼鬼祟祟地向他們的方向張望著。直覺告訴安正月 ──危險來了。

─────偶是開始火並的分隔線───────────────

安正月雙手環抱著肩,靜靜地端坐著,華美俊朗的臉上月光般的柔暖被混著冰的味道的凜冷和寒獰取代,他微抿著薄唇,波瀾不驚的長眼睛裡滿滿地瀰漫著用平靜粉飾的殺戮氣息。那些簇動的黑影在他們周圍遊走著,試探性地逐漸靠近著,就像一群狼。

安正月帶著一臉的肅寒不動聲色地盯著他們,慢慢地從工具箱中抽出拆卸成幾段的翹棍,熟練迅速地把它們拼接起來,牢牢地握在了手中。他緩緩地看了一眼依舊酣睡的樓江南,淡淡地吸了一口氣,帶著手中的鐵棍輕手輕腳地走下了車,果斷地按下手中的遙控器,把依舊沈睡的樓江南鎖在了車裡,然後抄起手中的棍子,信步迎著「狼群」走去。

安正月傲凜地站在空曠的停車場裡,雲長的眼睛高高挑起,亮亮地泛著犀利雪寒的銳光,和手裡那根棍子散發出來的寒亮的金屬光澤相互呼應著,用豹子一樣的眼神眈眈掃視著四伏在他周圍的敵人。他非常清楚這些人來自哪裡,目的是什麼,他微微翹了翹薄唇,凜俊的臉上帶著濃濃的鄙視和阻擊味道,隨手把那根鐵棍重重地戳拄在水泥地上。

「當──────」清脆的金屬撞擊聲繞了安正月一圈,悠遠迴旋著傳到遠處,那些人終於按耐不住了。

「我們只找樓江南,沒有你什麼事兒──躲遠點!別自找麻......!!」

「──啊──」安正月用迅雷般的速度,沒有任何徵兆的狠狠地掄向了第一個叫陣的敵人,在一輪飄灑著血滴的白光和一聲淒厲的慘叫中,一場血鬥開始了。

「抄傢伙──揍死他!!!」四、五個面目猙獰的男人嘶號著向安正月撲了過去,窮凶極惡的好像要把他撕碎!

「混蛋──啊───」安正月奮力掄甩著手裡的長棍,帶著同樣的猙獰和凶狠毫不留情地與這群妄圖侵犯他的王子的狼搏殺著,嘶咬著......血和汗漸漸染紅了他的衣服,有敵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正月──-──!!」被外面一片喧囂吵醒的樓江南,大睜著眼睛透過車窗看到倒在地上的二個人,和滿身紅色拚死搏殺的安正月,他瘋狂地踢踹著被牢牢鎖死的車門大聲的咆哮著......

「正月──月──」樓江南咆哮著,瘋狂地踢踹著紋絲不動的車門。在一聲接一聲的悶響中,他除了眼睜睜的看著安正月在一片血光中撕殺,其它什麼也做不到。

「安正月──放我出去──混蛋──」樓江南聲嘶力竭地喊著,拚命地拍打著車窗,直到下腹一陣攛掇的鈍痛讓他不得不屈服地團蜷起來。

「嗚──恩──」樓江南緊緊咬著血紅色的嘴唇,無力地團在車座上,一波一波的疼痛讓他美麗的臉近乎扭曲,只能用頭死死地抵著身前的儲物匣,來抵抗驚擾孩子的清淨所帶來的痛苦。

突然,樓江南眼前一亮,他掙扎著爬起來,慌亂粗魯地從眼前的工具箱裡抄出了改錐和扳手,用盡氣力地砸開方向盤下的電路扳,狠狠地從黑洞洞的機械倉裡掏拽出二根電線。

÷「月──我來了!!」樓江南重重地坐在主駕駛位上,深吸一口氣,讓分握著二根電線的顫抖的手平靜下來,他緊擰著眉頭,死咬著嘴唇,腳穩穩地踩在油門上,果斷地讓手中的兩根電線對接。

「喀嚓──」車啟動了~~~~~~~~

「突突──」

「媽的!該死的車!!正月──」樓江南暴怒地捶打著瞬間又熄火的汽車,焦躁地透過車窗看著孤軍奮戰的安正月,血──霎時間推湧上了他的頭。

「啊──你還真經揍呀你!!」一群凶狠猙獰的人牢牢地把筋疲力盡的安正月團團圍住,用棒球棍,鐵管輪番夾攻這個滿身是血,但意志依舊堅定,用身體阻擋敵人保護樓江南的金牌侍衛。在他佈滿鮮血的臉上,一雙凜冷冽寒的長眼睛充浸著憎恨,緊抿的薄唇帶著濃濃的鄙視微微斜挑著,高大軒昂的身體隨著手中撬棍呼嘯的掄甩和一條條長長劃灑出的白色亮線有力的跳躍著,舞動著,就像探戈般鋼勁敏捷。戰鬥中的他就是一把長刀,強悍──無敵──任憑誰,什麼樣子的打擊都無法擊潰他這道固若金湯的防線。

「給我滾開──」面對安正月的頑強,那群狼更加瘋狂,他們嚎叫著,撕咬著,喪心病狂地圍攻著這只越來越體力不支的豹子。

「正月──正月──」對著怎麼也打不著火的汽車,樓江南的頭幾乎要被不斷湧上來的血充暴,他狂燥地喊著,不停劃擦電線的手指逐漸地被迸發的火花打成了黑色。

安正月的白色襯衫漸漸被一片片的血蘊染成了粉紅色,混著汗濕漉漉地粘貼在身上,魁俊凜美的身體隨著他濃重深長的呼吸帶著滿滿的血腥漸漸地垂沉下去,滿帶殺戮味道的眼睛被不斷流淌的血迷住,一陣陣的暈眩和疼痛讓他變得越來越遲鈍。面對強力的攻擊,他開始有些招架不住,敵人逐步地向樓江南所在的汽車逼近。

「混蛋──不許你們靠近江南!!」安正月狠咬著牙,用盡全身力氣,橫挑著撬棍直直地向狼群衝了過去,用身體充當起了盾牌,裸裸地抵擋著雨點般落下的棍子棒子。在一片流灑的鮮血裡,「狼 」又一次被打壓了下去。

「媽的──給我啟動──!!」樓江南大喊著,腳幾乎要把油門板踩扁,用盡全身力氣又一次狠狠地劃擦著手中的電線。在一片刺眼的火花裡,汽車終於啟動了,就像離弦的箭一樣載著樓江南呼嘯著衝了出去。

「月──」樓江南橫衝直撞地衝進了狼群,帶著仇恨肆意地追堵著那群野獸。面對來勢洶洶的樓江南,敵人膽怯了,他們嚎叫著四散亂逃,樓江南不顧一切地追殺著這些讓安正月流血的人,車幾乎被他開得飛起來,他衝著,撞著,高挑的劍眉下,一雙血紅色眼睛帶著猙獰和野蠻直直地把狼群驅逐出了地下停車場。

「正月──」迅速折回來的樓江南對著滿身是血的安正月大喊著,搖搖晃晃的安正月在樓江南悲傷焦躁的呼喚聲中,徐徐地抬起頭,用盡最後的一點力氣把長長的撬棍撐在胸前,重重地拄在地上,不讓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倒下去。他凝凝地看著樓江南,在越來越模糊的聽覺中,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正月──────」

************************************************************

樓江南目光呆滯地看著忙碌進出的林偉雄,失神的眼睛機械地隨著林醫生的身影游動著......

「樓先生──」一陣忙碌過後,林醫生一臉蔚然地向呆呆地坐在一邊的樓江南走了過來,樓江南僵硬地抬著頭,直直地看著救治安正月的林偉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安先生......身體多處外傷,失血很多......不過他身體還好,現在沒有什麼大狀況了,修養一陣就可以了,你想去見見他嗎?」

樓江南就像條件反射一樣的從椅子上彈起來,面無表情地擦著林偉雄的肩,逕直衝進了治療室。

樓江南呆吶僵直地一步步向滿身繃帶的安正月靠近,佈滿哀傷和愧疚的眼睛就像摔碎的鑽石,凌亂渙散地閃著碎光。

面對樓江南的到來,安正月費勁地挪動著傷痕纍纍的身體,極力向他的王子伸出手去。

樓江南緊走二步,撲到了他的身邊。安正月一把抓牢樓江南的襯衫,隔著衣服緊緊地摩挲著他突起的肚子,乾涸蒼白的嘴唇顫抖地翕動著,充血腫脹的眼睛帶著滿滿的不安和焦灼死死地盯著沈睡的孩子,彷彿要透過衣服把樓江南的肚子看穿,看看孩子是不是還和從前一樣安全和寧靜。樓江南輕輕握住安正月的手,慢慢引導著他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上遊走撫摩著,俊美的臉上蕩漾著溫軟的笑容,他深情凝視著這個守護他五年的情人,調皮地高高抬起右手,瀟灑地做了個「OK」的手勢,美麗的眼睛漸漸蒙上了一層霧色。安正月會意地淡笑著,欣慰地與樓江南對視著......

「 ──哦 ──」樓江南突然輕輕地哼了一聲,微微地彎了彎腰,在長長的呼吸裡逐漸抓緊了安正月的手,他微擰著劍眉,低垂著眼睛,抿著嘴唇,用深長的呼吸緩解著肚子裡孩子突然到來的頑皮的踢痛。

安正月欣喜的凝視著堅強的孩子,手顫抖著又一次貼緊了樓江南的肚子,他驕傲地看著嘟著嘴巴,因為羞澀和尷尬而繃著臉抬頭看天的樓江南,親暱地拍拍了安靜下來的孩子,在幸福和滿足中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范凌昔嗎──」

「我是樓江南,我要見你,就是現在!」在安正月安靜幸福的沉睡中,樓江南悄悄走出了病房,帶著一身讓人不寒而慄的涼冷撥通了范凌昔的電話。低沉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大廳裡迴旋著,在慘白的日光燈的投射下,一道長長的黑影帶著憤怒和仇恨暗暗地斜撒在幽冷的地面上。
花開花落誰堪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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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總經理的位置你搶到了,還有什麼不滿意,不甘心的嗎?大晚上的跑到我這裡,叫陣還是示威?」身著珍珠白絲綢長裙的范凌昔慵懶地斜靠在大紅的軟榻上,優雅地醒晃著手裡的紅酒,美麗的臉上一雙波光粼粼的大眼睛微微垂閉著,瓷白的皮膚在橘黃色的燈光裡薄薄地泛著水一樣的光。面對樓江南的突然到訪,她一反常態的安靜和淡然。

「是你幹的吧!」樓江南狠狠地瞪著眼前這個精緻如瓷器般的女人,俊美的臉上隱隱彌染著一層赤色。

「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范凌昔微微歪著頭,徐徐地睜開眼睛,抿著淡紅色的嘴唇專注地看著手裡不斷晃擺的紅色液體,冰般晶瑩凝麗的臉籠罩在一片翻滾湧動的猩紅中。

「你叫人在停車場襲擊我對嗎?」樓江南咄咄地看著曾經恩愛相攜,現在不共戴天的妻子,劍眉下一雙黑色鑽石般的眼睛裡風雲翻湧。

「呵呵──你把周圍的人都得罪光了,遭了報應,還血口噴人地誣賴我!你值得我動手嗎?樓江南──以為我會像你那麼無賴嗎?我會動手打一個身懷六甲的男人嗎?──哈哈哈哈!」范凌昔斜斜地冷瞟了一眼樓江南鼓鼓的肚子,發洩性地嘲弄和大笑著,樓江南狠狠地咬著牙,強壓的怒火隨著他高挑的眉毛和凜瞪的眼睛徐徐地蔓延燃燒起來。

「除了你──還有別人嗎!范凌昔!你借早上我和范楓林的爭端製造事端,暗中叫人在停車場襲擊我和正月,製造范楓林尋仇的假像!讓我和你二叔自相殘殺,兩敗俱傷,這招──漂亮!可你太小看我樓江南了!我是范楓林最大的障礙,因為他想要的是范氏,可恰恰是因為這一點,他為了維護他的形象是絕對不會用這種方式的,尤其是現在!」樓江南緊緊地握著拳頭,赤紅的臉上幾乎滲出血來。

「啪────」

「是我幹的又怎麼樣!我就是要殺了你們──── 樓江南!!你和安正月都不得好死!!!」被揭穿的范凌昔咆哮著從軟榻上彈起來,對著樓江南狠狠地甩出手中的酒杯,在一聲悶響和一片瀰漫的酒味中,樓江南和范凌昔帶著猙獰和扭曲對視著......。

「樓江南!」

「范凌昔!」

「事以至此,我們就點破說開好了,我要用范氏跟你換安正月!」

「你覺得你可以嗎──」

「你覺得呢──」

「你是個混蛋!樓江南──」范凌昔揚起手,狠狠對著樓江南抽甩了過去。

「還是個土匪!范凌昔!」樓江南毫不猶豫地抓住范大小姐揮飛過來的胳膊,用力地攥著,幾乎要把她的骨頭握斷。

「從明天開始,我將全面控制范氏!帶它走進華爾街!然後用它換正月放在你這裡的東西。」樓江南傾伸著青脈暴漲的脖子,咬嚼著牙齒,用滲透著威脅和恐嚇的低沉聲音對他手裡的小女人下著最後通牒。

「你做夢吧──樓江南!!我現在就去報警,讓安正月後半輩子把牢底做穿!直到他死為止!!!」毫不示弱的范家公主用同樣的凶狠和猙獰與她的丈夫對峙著,猩紅色的眼睛裡幾乎噴出火來。

「那你失去的不光是范氏,還有你爸爸!」安正月滿身是血的樣子讓樓江南徹底地狂暴起來,他惡狠狠地瞪著面前這個曾經給他想要的一切的罪魁禍首,牙齒幾乎咬碎。

「樓!──江!──南!我要殺了你──殺了你∼∼∼∼∼∼∼∼∼∼」范凌昔咆哮著,肆力地掙扎著,踢打著......。寒鐵一樣的樓江南帶著駭人的堅定和冷漠牢牢鉗攥著狂躁噴暴的妻子,直到她筋疲力盡,大哭著垂沉到地毯上。

「樓江南──你是禽獸!禽獸!!」范凌昔團撲在地毯上,憤怒無助地號啕大哭著,樓江南默默地看著歇斯底里的妻子,這個昔日糖果般甜蜜的女人,因為他變成今天這般陰險和瘋狂的魔鬼,濃濃的愧疚和自責又一次從心底湧染上來。他悲傷地垂下眼睛,在范凌昔撕心裂肺的哭聲中,帶著矛盾和心底的絞痛疲倦地走出了房門。

************************************************************

一股濃濃的殺戮味瀰漫在整個范氏,剛剛殺回來的樓江南在短短三天裡,用野蠻的手段和近乎卑劣的商業陰謀將范楓林及三位董事會主要成員毫不留情地驅逐了出去,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大規模地更換高級管理人員及技術工程骨幹,在一片憤恨和懼怕中,樓江南從業界傳奇瞬間變成商場上的奸雄,從男人中的男人變成了一個不則手段的獨裁者。

近在咫尺的華爾街,輿論的負面影響,內憂,外患,流血的安正月,哭泣的范凌昔,事業,生活,感情,罪孽......無形的壓力就像繩子一樣緊緊地纏捆著樓江南的脖子,讓他幾乎窒息,他苦苦地支撐著,抗爭著,每天帶著近乎邪惡的冷酷昂首挺胸地走進辦公大樓,像個軍閥一樣肆意凜壓著他的下屬,火力強勁地轟炸他的敵人,范氏在樓江南的鐵血統治下大步向著華爾街挺進。

「去財務處領你的薪水和補償金,直接回家,不用再回來了。」樓江南又一次跋扈地解雇了一名高級工程師。會議室裡的空氣幾乎凝固起來,每個人都默默地低著頭,除了呼吸不做任何動作。在一聲帶著憤怒和憎恨的摔門聲中,樓江南邪笑著掃視著眼前這些戰戰兢兢的下屬,帶著濃濃的鄙視,挑釁的吹了聲口哨。「繼──續──開──會!」斜依在寬大的老闆椅上的他,傲慢的黑眼睛裡咄咄地閃著凶光,像隻獅子一樣,帶著「逆我者亡」的梟雄氣勢,殺氣騰騰。

樓江南成了范氏裡的新納粹,他的突然轉變讓所有人愕然,他的暴虐和專治讓所有的人都對他恨之入骨,每個人都怕他,在背後肆意地嘲弄他叫他變態狂,不遺餘力地傳播著從「知情人士」那裡得來的關於他的N個版本的流言和緋聞。他的婚變,他的婚外情人,他的性能力,還有他越來越發福的身體......

安正月非常清楚是因為范凌昔。范凌昔在用一個女人的舌頭報復著她的丈夫,撕扯吞嚼著一個強勢男人的尊嚴......看著性格扭曲心情壓抑的樓江南,他的心越來越沉重 。

第十九章

「呃──呃──」

「南∼江南──」

一天天長大的孩子和巨大的壓力,讓樓江南又一次不堪重負地倒在了安正月的懷中。翻腸倒肚的嘔吐,持續的鈍痛,疲倦不堪的身體,無法鬆弛的神經......樓江南撕扯著月亮情人的衣服無法抑制地號喊起來。

「啊──────啊──────」

「南──江南──」安正月死死地抱著情緒失控的樓江南,手足無措地做著無為的安撫,長長的眼睛裡充滿了和樓江南一樣的疲倦和無助。

「安正月──我要殺了你!范凌昔──你是個混蛋!!」樓江南幾乎把安正月的衣服撕爛,他掙扎著,咆哮著,毫無邏輯地咒罵著,肆意抓打著他能碰到的安正月的身體的任何地方,就像一個精神病人 。

「南──安靜一點!不要再鬧了!南──」

「月──我好難受!!!!我不要去華爾街了──我累死了──我好難受──月──!」

「......南......」安正月的心幾乎碎了,珍愛的青蛙寶貝被壓力和痛苦折磨成這個樣子而他卻無能為力。看著痛苦不堪、虛弱清薄的樓江南,安正月長長的眼睛漸漸地失去了光華。

「月──我好累呀──我受不了了∼∼∼你帶我走吧──去哪兒都行──我要回家──」筋疲力盡的樓江南帶著一身虛汗和滿臉不知道什麼時候淌下來的淚水像灘泥一樣癱貼在安正月的懷中,緊緊地摟著他的脖子,帶著渴望被救贖的目光,悲傷可憐地看著他的保護神,眼淚又一次的流灑下來。

樓江南緊緊地貼靠在安正月的懷中大聲哭泣著,就像一個飽受委屈的孩子,突起的肚子在沉緩粗長的呼吸中簇動著,抽搐著......壓抑、屈辱、疲倦、痛苦彷彿凌遲的酷刑一樣一點點地支解他的身體,摧毀著他的意志。

「嗚────嗚────」

「南──南......」安正月懷抱著號啕大哭的樓江南,穩穩地團坐在客廳的地毯上,低低地喚著他的名字,輕輕地拍著他的背,用帶著樓江南送他的抓痕的臉,愛暱地在懷中這位楚楚可憐的王子的額頭上蹭搓著......就像一位溫柔的父親安慰著自己遭遇挫折的孩子。

「月──嗚 ──他們憑什麼──憑什麼這麼詆毀我!──憑什麼!!」樓江南重重地搖晃著安正月的肩,撕咬著嘴唇,大睜著淚水淋漓的眼睛,在哭泣中滿腔怨怒地抨訴著,宣洩著......

「因為你是最優秀的,南---他們嫉妒你。」安正月無限愛憐地擁摟著激動的樓江南,輕輕擦拭著他不斷滴淌下來的眼淚,慈愛堅定地看著這個「男人中的男人」,用寧靜和疼惜為他的寶貝打造了一個溫馨的搖籃。

「我要殺了他們,把他們徹底的驅逐出去──」

「他們根本不是你的對手!南──」

「嗚──嗚──月──」

「......」

「他們都在看我──看我的大肚子──嗚」樓江南懊惱地拍著自己滾圓的肚子,哭聲又漸漸地大了起來。

「沒有──南──是你太敏感了──」安正月一把拉住樓江南在自己肚子上不停拍打的手,看著懷中魁梧軒昂痛哭不止的樓總經理,腦袋裡一片混亂。

「不是──!就是在看我的大肚子!他們都知道了!一定都知道了──嗚──」

「不可能!南──要是他們什麼都知道,你還能在這裡嘛!早被送去實驗室,上了上海日報的頭條了──他們看你是因為你長得太帥了──」

「月──他──他們說我是變態──恩──恩」委屈的樓江南纏著安正月的脖子大放悲聲。

「他們放屁!!」一臉嚴肅的安正月咄咄地直視著兩眼通紅,不停吸鼻子樓江南,斬釘截鐵地告訴他真理在誰手裡。

「月──恩──恩──你說過──不可以講髒話──那──那樣的男人很──沒風度──恩──恩」樓江南泣不成聲。

「他們是個例外!」安正月義正詞嚴。

「安正月──你這個混蛋!你搞大了我的肚子──讓我沒臉見人──嗚──」

樓江南憤怒地揪住安正月的衣領,大哭著埋怨手足無措的罪魁禍首,俊美的臉上涕淚橫流。

「我錯了──南──我太不小心了──不過我真的好榮幸!-──」面對樓江南「理直氣壯」的抱怨,安正月坦然說出了實話。

「安────!!正────!!月────!!」

「月──我好累──恩──」哭累了的樓江南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習慣性地把頭靠在了安正月的肩上,沉沉地閉著眼睛,一邊有節奏地吸著鼻子,一邊在安正月鵝黃色的真絲襯衫上蹭擦著被眼淚泡得發澀的臉。

「好好睡一覺怎麼樣?」

「不──」

「想要什麼──南?」

「恩──恩──我還沒想好──你幫我想──」

「冰激凌怎麼樣?還有──別再蹭了,少爺──我的真絲襯衫好貴的──」安正月為難地斜抬著頭,抿著嘴唇無可奈何地看著任性和孩子氣的樓江南,輕輕拍著他寬闊的肩膀,為自己犧牲在樓江南眼淚裡的真絲襯衫唏噓不已。

「嘁──小氣鬼,一點也不男人!冰激凌就冰激凌吧,湊合吃吧──」樓江南重重地在安正月的肩上捶了一下,又繼續摟著月美人的脖子,懶懶地挪動一下蜷在他懷裡的身體,帶著輕輕的抽泣,閉著眼睛粘在了安正月身上。

「也不知道我倆誰不男人......」看著逐漸平靜下來的樓江南,安正月緊張抬懸的心徐徐地鬆緩下來。他輕輕抱著已經睡意濃濃的樓江南,愛憐地把玩著他柔軟的耳垂,調侃般的小聲的嘟囔著。

「月......你說什麼呢......」迷迷糊糊的樓江南在安正月懷中輕輕的輾轉了一下,修長有力的手依賴地抓著他的衣領,鼾聲漸起。

「沒說什麼......去吃冰激凌......」安正月溫柔地挑了挑眉毛,幸福地淡笑著,小心翼翼地托抱起已經進入睡眠狀態的樓江南,在一聲輕似一聲的呵哄中,慢慢地向臥室走去。

「是......草......莓......的嗎」

「對......」

「專給我......的」

「......還有孩子......」

在一片撒滿月光的寧靜中,安正月出神地看著微微抽泣,沉沉睡去的樓江南,心底一片憐愛和愧疚。他輕輕撫摩著樓江南突起的肚子,沉沉地長出了一口氣,溫柔地給沈睡的樓江南掖了掖毯子,帶著一身的疲倦和滿心的沉重,輕手輕腳地走出了臥室,走進了書房,去為樓江南和他的華爾街做最後的準備工作......

**************偶是寶寶出事的分隔線**************************

「月──」

「南──怎麼起來了?」午夜十分,樓江南僵硬地走進了書房,蒼白的臉上一雙失神的眼睛怔怔地看著安正月,乾涸的嘴唇微微地顫抖著,抽搐著......

「月──我流血了」

「──什──什麼──」安正月猛地一怔,長長的眼睛大睜著,直直地看著樓江南已經佈滿血跡的白色睡褲,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嗚......月∼∼我肚子∼∼肚子好疼∼∼」樓江南再也忍不住地捂著渾圓的肚子斜到了下去,他無助地向近在咫尺的安正月伸出了右手,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滑滿虛汗的臉在燈光的映像下碎碎地閃著細光。

「江南──!」安正月踢開身後的椅子,飛撲了過去,一把把呻吟沈墜的樓江南撈抱起來,剛剛平靜了一點的心又一次突跳起來。

第二十章

「江南──這是怎麼回事!」安正月緊緊地抱著癱軟的樓江南,驚慌失措地大吼著。

「嗚──恩──不∼不知道∼」樓江南無力地貼在安正月的懷中,被腹部傳來的陣陣激痛折磨得幾乎說不出話,他大口大口地喘著長氣,蒼白扭曲的臉上除了密集的冷汗沒有一絲血色。

「啊────好疼──月────」一陣銳痛讓樓江南無法自制地大喊了出來,他死死地把著安正月的肩,全身痙攣著向後挺去,眼前一片昏黑。

「南──我們走!」安正月迅速理順好自己混亂的思維,果斷地抱起掙扎輾轉的樓江南,甩下大敞的門飛快地跑了出去。

安正月最害怕的事情來了,連續的征戰和巨大的壓力已經把樓江南掏空耗盡,現在毀滅性的災難又波及到了他未出生的孩子。懷抱著竭力壓制痛楚的樓江南,安正月直覺得一陣暈眩,緊張侷促的心臟幾乎停跳。

「恩────」又是一陣撕腸扯肚的劇痛,樓江南緊咬的牙齒清晰地發出「各蹦各蹦」的聲音,汗津津的臉扭曲得幾乎變形,他發洩性地狠狠吐著氣,死死地抓著安正月的袖子宣洩著幾乎讓他窒息的疼痛。

「南──堅持!堅持!!」看著一直顯示「運載中」遲遲不到站的電梯,安正月幾乎要燃燒起來。

「啊────月∼∼∼」

「嘶啦──」

隨著從樓江南喉嚨深處噴迸出的一聲壓抑低沉的悶吼,安正月的一隻袖子被樓江南生生地撕扯了下來。一股帶著溫熱的粘稠液體順著他的下體緩緩地流到了安正月的手上──是血,是一股殷紅的血!樓江南全身顫抖著,就像寒風中的一把槁草,溢滿淚水的大眼睛直直地看著滿臉赤色血脈噴張的安正月,大張的嘴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在一片刺眼的猩紅中,安正月的耳朵嗡鳴著,頭幾乎爆炸。

「媽的──!」焦惱的安正月狠狠地踹了一腳依舊在「運載中」徘徊的電梯,狠咬著薄唇,抱緊血流不止的樓江南衝下了狹窄的樓梯,開始了一場和電梯的追跑比賽。

27樓,26樓,25樓......電梯好像在故意捉弄這對黃金搭檔,又好像在考驗這對亡命情人,它用嚴縝的程序從容地遊戲著他們。在一片焦灼和混亂裡,安正月抱著樓江南拚命地跑著,執著地追趕著不肯停步的電梯,血淋漓不斷地從樓江南身上滴淌下來,帶著溫熱和猩紅斑斑點點地一路布灑在冰冷的水泥台階上。

「喔──好疼──好疼──月──喔──」滿身冷汗,一身冰涼的樓江南重重地團靠在安正月的懷裡,死死地抓著自己的外套,狠狠地按著抽搐漲痛的肚子,連綿不絕的呻吟無法抑制地從緊咬的牙關裡迸出來,慘白的臉上汗水和淚水混成一片。

「堅持!南──堅持!!」接連不斷的變故和災難讓安正月心力憔悴,他抱著苦苦掙扎的樓江南茫然地向樓下衝跑著,終點遙遠渺茫,就像他的愛情,飽經磨難,坎坷艱辛,永遠也看不到明天,剩下的只有忍耐和堅持。安正月的極限──快要到了 。

「恩────」

「就在前面了──南!堅持!!」

「給我────讓開────」安正月懷抱著呼吸困難的樓江南,帶著滿身的血跡暴吼著衝進了終於在24樓停下腳步的電梯。

「都給我出去────我要下樓!!!」怒獸般的安正月狂躁地驅逐著電梯裡的乘客,充血的長眼睛波濤洶湧地獰瞪著,暴漲的青色血管佈滿了他赤色的脖子。在他近乎要吃人的氣勢的壓迫下,所有的乘客無一例外的都逃出了電梯。安正月深吸一口氣,緊緊地抿著嘴唇,有力地托抱著極力忍耐著劇痛的樓江南,,華美的臉上帶著復仇的凶狠和猙獰,對著電梯開關狠狠地踢了過去,在一聲悶響和眾人惶恐驚異的目光裡,電梯帶著凹傷載著這對艱辛的情人徐徐地向樓下駛去。

************************************************************

「南──不要緊的──放鬆──放鬆──」

「啊──不──我不要──啊────」一路的顛簸和無法忍受的痛楚終於讓樓江南崩潰了,他徹底放棄「男人中的男人」的隱忍和堅強,大聲地哭喊著,撕抓著安正月已經被血浸透的襯衣,在林偉雄診所的病床上翻滾掙扎著,不斷湧出的鮮血很快又把雪白的床單染成了紅色,濕嗒嗒地貼在床上。

「不要亂動!!樓先生!安靜一點!」面對苦苦掙扎的樓江南,林醫生帶著醫生特有的冷靜和冷漠,熟練利落地為病床上這個疼痛不已的「活體」做著檢查,對他的哭喊呻吟充耳不聞。嚴肅僵硬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南──不要亂動!堅持一下!!堅持!!」

「啊──啊──月──好疼啊──啊」安正月竭力抱壓著飽受折磨的樓江南,面對愛人身下那片駭人的猩紅,他選擇閉上眼睛不再去看。可樓江南充斥在整個病房的淒厲哀號聲,他無論如何也無法逃避,在心愛的青蛙王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和自己攛絞的心痛中,安正月的視線逐漸模糊起來...

「對不起,安先生,樓先生的情況很糟糕,他的子宮只相當於13,14歲的小女孩那樣,發育很不完整,承載一個胎兒已經很吃力,現在他又疲勞過度,精神壓力巨大......孩子恐怕......我無能為力了......」林偉雄緩緩地直站起來,帶著淡淡的遺憾和惋惜對二位年輕的父親簡單直接地宣佈著殘酷的診斷結果。

「......」渾身濕透的樓江南聽到這個結果,他的心猛地頓了一下,糾纏了他4個半月,讓他尊嚴盡失,婚姻破碎的小魔鬼要走了,他每天都在憎恨和詛咒的孩子真的要離開他了,一股莫名的愧疚和懊悔油然而起,他虛張著嘴巴直直地看著抱著他的安正月,眼淚又一次徐徐浸滿了他浮腫充血的眼睛。

「林、林醫生!」儘管安正月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他也許看不到孩子平安臨世,也一再地強迫自己要堅強,拿出和孩子告別的勇氣。但是,他沒有想到等這天真的到來時,「再見」居然是這般撕扯的痛!安正月下意識地抱緊樓江南,斜挑著長眼睛狠狠地瞪著表情嚴肅的林偉雄,用凶悍寒冷的眼神警告和驅逐著意圖帶走他孩子的醫生,就像一頭噴暴在即的豹子。

「喔────恩────」一陣鈍痛讓已經筋疲力盡的樓江南再次繃緊了身體,他死死地撕扯著安正月破敗的襯衫,血隨他低沈淒厲的悶吼又一次從身下湧了出來,把已經凝涸變硬的床單浸濕潤軟。

「我必須把孩子拿掉,不然樓先生......」

「走開──不許你碰我的孩子!!」苦苦忍耐隱沒了五年的安正月終於在巨大的壓力和無盡的絕望中徹底爆發了,他滿帶著決一死戰的悲壯一把抱起虛弱的樓江南一步一步地向牆角退去,佈滿血絲的眼睛寒寒地盯著代表著死亡的林偉雄,華美的臉在大聲的咆哮中扭曲猙獰。

「快把他放下!冷靜一點!你的心情我理────」

「你理解什麼!!你有孩子嗎!!你要殺了他!!給我滾遠一點!!」安正月完全失去了理智,他懷抱著開始昏厥的樓江南,歇斯底里地衝著慌張的林醫生嘶吼著,就像一個走投無路的罪犯。

「我是為了樓先生──」

「閉──!嘴────!我要我的孩子!!」

「恩────月────恩────」

「南──不要怕!不要怕!我們走!帶著孩子離開這裡!!」安正月牢牢地托抱著虛弱不濟的樓江南,帶著讓人心酸也讓人害怕的淡笑,神經質地碎念著......

「安正月──快把他放下!!這樣會要他的命的!!!」

「滾────!把門打開!──快!!讓我們走──」偏激的安正月對林醫生的厲聲勸阻充耳不聞,他瘋狂地咆哮著,用帶著充滿死亡氣息的敵意威脅著試圖說服他放棄孩子的林偉雄。

「啊......月......我好冷啊......」

「南──我們馬上就回家了,再堅持一下!回我們的家!有水有樹有爸爸有媽媽的江南的家!」

「我好冷......好冷......」

「南────!樓江南!!」

看著懷中週身冰涼,微微抽搐的樓江南,安正月拚命地大聲呼喚著逐漸失去意識的愛人,隨著樓江南漸漸閉上的眼睛和無力垂下的手,安正月絕望地貼靠在牆上,帶著滿腔淒寒無力地滑坐到地上。他哀傷失神地看著氣若游絲的青蛙王子,這個讓他在光明與黑暗中遊走徘徊了五年的「禍水愛人」,這個讓他為之付出一切,讓他瘋狂的孤單男人,他的世界──坍塌了。

「南......累了是嗎......睡吧......我幫你看著表......」安正月緩緩脫下已經破爛不堪的襯衫,溫柔地裹住樓江南寒涼的身體,緊緊地把他擁在懷中,輕輕呵拍著他寬闊的背,憔悴疲倦的臉上帶著無意識的淡笑,頹然地沉浸在虛幻的自我意識中......

「安∼安正月──」站在一邊的林醫生看著意識混亂的安正月和開始虛脫的樓江南,再也無法冷靜,他試探性一步步靠近他們,悄無聲息......。

「站在那兒!!不許再靠近我們!!」警覺的安正月突然抬起頭,馬上進入防禦狀態,用嘶啞的聲音和凶狠的眼神惡狠狠地警告著試圖靠近他的「敵人」。

「正月──江南很危險!!他現在需要急救!!」

「胡說──他累了──他要睡覺!!不許打擾他!!!走開──!!」

「恩──」

「南──睡吧──睡吧──睡醒了我們就回家──」

神志不清的安正月帶著淒涼的笑,輕輕晃拍著虛脫昏迷的樓江南,他無限愛憐地凝望著懷中愛人蒼白的臉,帶著體溫的眼淚從他失去光華的長眼睛裡流灑下來,一滴一滴地滴落到樓江南毫無血色的嘴唇上。

「正月──安正月──」

「噓──別吵,我的孩子在睡覺......。」看著一向優雅從容的安正月崩潰成這個樣子,林醫生心底一陣酸楚,他努力地壓了壓即將盈眶的眼淚,繼續一點點地向他們靠近。

「孩子,我是爸爸,不要再調皮了好不好?你『媽媽』好累的......」安正月深情專注地看著樓江南微微簇動的肚子,愛暱地安撫躁動的孩子,全然地投入到與孩子的對話中,對周圍的一切置若罔聞。

「爸爸知道你生氣了,他們都不喜歡你對不對?爸爸喜歡你!你和『媽媽』是爸爸的寶貝!是爸爸的一切!!」

「知道嗎?爸爸每天都在想像你的樣子,想像把你抱在懷裡的感覺,真想親親你的小屁股......。有你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對爸爸來說都是節日,還記得你第一次和爸爸打招呼嗎?那天對爸爸來說簡直是個紀念日。呵呵......可惜你『媽』在睡覺。」

「孩子──你和『媽媽』是爸爸的信仰和動力,為你們努力和戰鬥是爸爸最大的幸福。」安正月無限溫柔地撫摩著他的孩子,躁動不安的孩子彷彿感應到了來自他父親深厚真摯的愛,在父親溫柔低沉的聲音裡,漸漸地安靜下來。

看著眼前這個隱忍無奈和悲傷的父親,林偉雄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他帶著一個醫生的使命和朋友責任,毫不氣餒地又一次努力接近他們。

「不要走好不好?孩子──爸爸好孤單......不要走,留下來好嗎?留下來──恩恩──」

「────求求你──留下來!孩子──沒有你──爸爸就什麼都沒有了──爸爸好孤單──好孤單──嗚嗚────」安正月輕輕地伏在孩子沈睡的地方,無限愛憐哀傷地親吻著即將離開的寶貝,無法抑制地失聲痛哭起來。一直深積在他心底的悲傷、絕望、無奈、疲倦統統的隨著淋灑的眼淚毫無遮攔地宣洩出來。

「正月──別放棄!!他們會沒事的!!我保證!!把他們給我!」終於順利靠近安正月的林醫生一把搭住這位絕望的父親顫抖的肩膀,帶著鼓勵,堅定地望著無助哭泣的安正月。

「不──」

「相信我!」

「不──」

「你要孩子和江南死在你懷裡嗎!!別再固執了!!相信我!!」

「你要殺了他們──!」

「我是醫生──不是殺人犯!!快把江南抱到床上去!快!沒有時間了!」

「......」

「快──把孩子和江南交給我!」

「......」

在林偉雄嚴肅的勸說下,安正月帶著懷疑和猶豫不情願地把樓江南抱到病床上,抿著嘴唇咄咄地盯著開始緊急救治的林醫生,長長的眼睛一眨不眨。

天漸漸地泛起了亮色,林醫生帶滿身的疲倦和勝利的欣慰,拉下口罩,微笑著看了看昏睡的樓江南,滿帶著喜悅轉身向整晚一言不發,一動不動,一直守護在一旁的安正月高高地挑起了大麼指。

「你真是個好爸爸,你的孩子被你感動,他留下來了......恭喜你──正月。」

安正月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木木地看著喜笑顏開的林偉雄,長長了吐了一口氣,在眼前一片混著亮斑的漆黑中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第二十一章

雨一直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從清晨持續到傍晚。浸滿水的天沉沉的,幾乎要掉下來。昏睡了不知多久的樓江南漸漸地在陣陣的漲痛和暈眩中甦醒過來,他勉強睜開眼睛,周圍一片昏暗,他還依稀記得昨夜的那場浩劫,撕腸扯肚的疼痛,肝腸寸斷的心絞。

「孩子──!已經走了吧......」樓江南的心一陣抽搐,吃力地抬起右手,下意識地向腹部摸索了過去......。突然,一隻僵硬,沒有溫度的大手緊緊地把他攥住,沒有絲毫鬆懈地幾乎要把他的骨頭捏斷,彷彿稍不留神他就會跑掉。

樓江南微微喘了口氣,大睜著眼睛透過一片昏黑掙扎著向前面看去──是安正月!是他嗎......?真的是那個華美優雅,像月光般平靜的安正月嗎?樓江南沉沉地眨了一下眼睛,竭力打起精神,仔細辨認著眼前這個憔悴,疲倦,目光呆滯的灰色男人,他僵僵地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蓬亂的頭髮,渾濁充血的眼睛,乾涸皸裂的嘴唇,清秀俊朗的五官被毫無血色的臉彌罩上一層頹廢和虛凌。

「月......」是安正月──樓江南的眼睛一陣潤熱,帶著劫後還生的辛酸,委屈地呼喚著他的名字,可腫脹燥痛的嗓子只能發出「嘶嘶」的啞音。

「噓──別、說、話!」安正月死死攥著樓江南的手,用蒼啞的聲音一字一頓地低語著,佈滿血絲的長眼睛已經不會眨動。他塌著背,前傾著脖子,帶著讓人擔心和害怕的「專注」,直勾勾地盯著床頭櫃上的那隻小鬧鍾,頭隨著鍾表發出的「滴答滴答」的聲音機械地上下點動著。

「月......?」

「林醫生說了──過了7點鍾──孩子就沒事了──沒事了......。」

安正月無意識地低喃著,空洞無華的眼睛始終不肯離開滴答不停的鍾表,下巴上隱隱滋長的胡茬讓他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在一片幽暗中,安正月就像一個上了發條的玩偶,麻漠,僵硬,沒有感知。樓江南愕然地看著異樣的月光愛人,竭力想坐起來,可下腹的墜痛讓他無能為力。直覺告訴他,孩子──還在!這個堅強的孩子勇敢地衝過昨夜的浩劫,頑強地在他肚子裡成長著。可安正月──樓江南惶恐地看著精神恍惚的愛人,一股沁寒和恐懼從陣陣緊抽的心迅速蔓延至全身,被安正月牢握的手徐徐淋出一把冷汗,涼涼的,粘粘的......

「月......?」

「......沒事了......沒事了......」

「嘀嘀──嘀嘀──7點!」一聲清脆的電子報時聲帶著回聲迂迂繚繞在寂靜空蕩的房間裡。安正月就像一個被過程控制的機器人,僵僵回轉過身來,落落地盯著樓江南的肚子,憔悴的臉上帶著駭人的慘白,淒然的笑著......

「孩子......沒事了......沒事了......」

「月......!」

在樓江南嘶啞的呼喚裡,安正月緩緩地伏在孩子深睡的地方,零散籬落的眼睛裡帶著淡淡的欣然空空地瞪著,沒有一絲光芒,牢攥著樓江南的手一直沒有鬆開,就像長在一起一樣。

「......沒事了......沒事了......」

「月......!月......!」

樓江南的心撕絞般地痛著,他狠狠地扭過頭去,無力地垂閉著眼睛,眼淚帶著悲傷和愧疚無法抑制的湧了出來。他的愛人垮了──在他的背影裡游離了整整五年,在他毫無承諾的「愛情」中徘徊了整整五年,溺愛了他五年,保護了他五年,承載了他五年,忍受了他五年卻連一個「喜歡」都沒有換來的愛人,被他的自私、脆弱和任性拖垮了。

樓江南緊緊地拉著安正月的手,手指小心翼翼地觸摸著他手掌中那塊深深凹陷的傷疤。

「凌昔!只要給他一個補償你的機會,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不僅僅──是這雙手!」

「月......你這個傻瓜......」樓江南絕望地泣吟著,哀傷地看著已經沒有靈魂的安正月,五年的辛酸快樂,點點滴滴帶著粼粼的漪漣漫漫地在他的腦海裡溢動著......

「江南,新人不代表退縮,去拿你想要的吧!別擔心摔下來,我接著你!」

「江南,若我和凌昔一樣是個女人,明天的新娘子沒準兒是我呢......呵呵。」

「白癡──又喝多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也許吧────哈哈哈哈哈哈」

「南──我愛你!從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愛上了你!」

「南──別哭了──我陪你──」

「南──不論你是男人還是女人,有什麼樣子的身份和身體我都不介意,我只愛你!我對你的愛不亞於凌昔!」

「孩子的第一張照片我帶走了。若我的愛只能給你痛苦,那麼這場哭泣的華爾茲──我退出。」

「做你自己吧,南。哪怕是自私的你。」

「我很幸福,即便是毀在你手上。你──是我的信仰!」

看著曾經用月光般寧靜柔和的笑容溫暖包容著他的知己,用強悍堅實的肩膀支撐他的夥伴,把他視作信仰的愛人,現在卻連一個完整的笑都做不出來,樓江南無法自制地嗚咽著。

「月......沒事了......沒事了......」樓江南心碎地笑著,牢牢地牽著安正月冰涼的手,緩緩地在他突起的肚子上遊走著。

「月,他將來一定像你。」

「月......我......愛你」五年的相知相守,樓江南終於明白了,他離不開安正月是因為他愛他。因為他的敏感,虛偽,脆弱,「愛」這個字整整在他心裡埋隱了五年,讓他的愛人在孤單和失落中展轉流離了五年。現在,他終於醒悟了,終於勇敢坦誠地面對這份艱辛但真摯的愛情了,終於鼓起勇氣吐露自己的心聲了。可──有些遲了。安正月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感覺不到了,他安靜地伏在樓江南身上,空落落地瞪著長眼睛,用唯一殘存的淺意識守護著自己的孩子,對於周圍的一切,他毫無感知。

「月......下輩子給你作女人!」樓江南佈滿淚水的臉上帶著堅定溫柔的淡笑,緩緩地拉起安正月的手,深情地印上一枚混著淚水的吻,欣慰地看著日漸長大的孩子:「我要生下他!他姓安!」

窗外淅瀝不停的雨混著隱隱的雷聲越下越大,風帶著一股濕漉漉的清新悠悠地吹了進來,輕輕吹拂著這對悲傷但也幸福的愛人。

第二十二章

「月───,我的衣服都瘦了──明天穿什麼去公司呀......」站在鏡子前的樓江南無可奈何地抻著已經系不上扣子的西裝,落落地看著鏡子裡越來越「龐大」的自己,帶著淡淡的悵然,輕輕撫摩著沈睡的孩子。

「月──給點意見嘛──我都要出不去門了──」樓江南緩緩走到靜靜坐在沙發上的安正月跟前,帶著小小的委屈和滿滿的依賴對一動不動,安靜得讓人窒息的月光情人喃喃地抱怨著,就像從前一樣。他們從林醫生那裡回來已經五天了,樓江南非常清楚安正月也許永遠都會像現在這樣,沒有思維,沒有感覺,只剩呼吸和心跳,就像個帶著體溫的木偶。可他一點也不介意,也不再悲傷,相反──他現在好幸福,好塌實,他不再搖擺,他的心徹底平靜下來了。他終於領悟了安正月常對他說的一句話:「只要是你就可以了。」只要是安正月就可以了,不論他是男人還是女人,有什麼樣子的身份和身體,只要有他,樓江南就是幸福的,他在哪裡,家就在哪裡。

「不!──說!──話!抗議哦──!還在為昨天晚飯的事跟我鬧彆扭哦!我做飯做得差勁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怎麼以前你不嫌棄!居然還──絕食!我挺個大肚子忙裡忙外的容易嗎?!安正月──你真是越來越不懂事!哼!」樓江南撐著後腰,碘著肚子像個將軍一樣威風凜凜地站在神情呆滯的安正月面前,理直氣壯地數落著毫無感知的愛人,彷彿安正月還是從前的安正月,沒有絲毫的改變。

「我跟你講哦,我做飯做o再差勁我也是你老......──不管是老什麼!別想甩掉我!我肚子裡的孩子可是你的!!你要對我負!責!任!」樓江南威脅性地向麻漠的安正月挺了挺渾圓的肚子,用略帶冷酷的低沉聲音和「男人中的男人」的氣魄,強勢的告白著。面對樓總經理宣戰一樣的「愛的誓言」,安正月輕輕地長出了口氣,頭緩緩地扭動了一下。

「月──!」對著突然動起來的安正月,樓江南的心一陣簇動,他猛地!下背,牢牢地把住安正月的肩膀,帶著激悅和欣喜專注地看著他,凜美瑩亮的黑眼睛裡爍爍地閃著希望的光芒。

「月──!」

「月......」安正月微微扭動了一下頭,茫漠地又一次陷入空靈安靜的自我世界中,長長的眼睛微微垂著,清瘦的臉上帶著洗盡塵囂的平和靜靜地坐著。樓江南慢慢地垂下了高挑的劍眉,哀傷地凝視著不攬濁世的愛人,無奈地把他摟攬在懷中。

「真拿你沒辦法,要是將來咱們的『小安』像你,我後半輩子可有的著急了......」樓江南愛暱地攬著對一切都置若罔聞的安正月,輕輕地把他的頭貼在自己的肚子上,慢慢地把他的手拿起來,驕傲地放在孩子深睡的地方,在浸著一抹陽光的疲倦和幸福中默默地涵下了頭,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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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華爾街的最後衝刺只剩下短短七天的時間了,范氏上下的每一個角落都瀰漫著決戰味道,每一個人的神經都緊繃到幾乎斷掉,可這一陣子的樓江南卻是那麼一反常態的從容。他彷彿又變回了從前那個自信的他,褪掉讓人膽戰心驚的冷酷和猙獰,每天帶著飽滿的精神和混著淡淡的傲慢味道的淺笑,昂首挺胸地走進范氏,果斷,利落,有條不紊地處理著紛繁複雜的內外事物。那個才華橫溢,凜傲江湖的商業君王又回來了,而且更瀟灑,更矯健,更有王者風範,另外──還出人意料的多了那麼一點點的柔和。

「樓總──今天是不是要......」

「公司章程裡規定幾點下班的。」

「18:00」

「正點下班!以後沒有必要不要加班!噢!對了,從明天起,早上要送孩子去幼兒園的同事可以晚半個小時到公司,早上太趕了,對孩子不好!上海的交通真是差勁!」

「是。」必恭必敬的秘書帶著詫異偷偷地瞄著高高在上,一臉嚴肅的樓總經理,對這位納粹一樣的暴君莫名其妙的轉變有點摸不著頭腦,注意力又不知不覺地轉移到了他突起的肚子上。

「還有事嗎?」

「沒......沒有了,樓總。」

「最近運動的少,整天陪著客戶吃飯,把肚子都吃起來了。猛一看真像個孕婦。呵呵。」樓江南斜瞟了一眼滿臉疑惑的秘書,輕拍著圓圓的肚子,歪著頭,斜挑著性感的嘴唇,煌煌地凜閃著美麗悠瑩的眼睛,灑脫地調侃著,對於孩子,他不再避諱和恐懼,而是帶著心底一股淡淡的驕傲沈浸在遲來的愛情和初為人父的幸福中。

「呵呵──您可真逗,不過肚子大一點,穿西裝更有風度,以前你有點偏瘦。」

「是嗎?像將軍嗎?」樓江南瞇著眼睛,頑皮地挑了挑眉毛,修長的手指表演性地摸了摸下巴,帶著性感蠱惑的笑容瀟灑自如地挑戰著關於他肚子的N個流言,他──已經無所畏懼了。

「呵呵呵──像朝廷命官。呵呵──忙過這一陣,去打打網球吧,那樣是消耗脂肪的最佳選擇。樓總。」秘書含笑地看著氣宇軒昂但又有些孩子氣的總經理,為他突然的改變感到輕鬆和欣喜。

「一起去──」

「好!」

目送著輕盈離開的秘書,樓江南如釋重負地撇了撇嘴,函著頭輕輕撫摩著沈睡的孩子,溫柔地對他低喃著:「小安啊,你爸我曾經也是『風華絕代』,典型的魔鬼身材天使的臉。可你看現在被你和老大禍害的!全倒過來了!天使的身材魔鬼的臉!你爸我是不是很偉大?」樓江南洋洋得意地和孩子聊著......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麼,神情緊張地走進洗漱間,皺著眉頭嚴肅凝重地對著明晃的鏡子仔細端詳著自己俊美的臉,「會不會長蝴蝶斑......那樣我可怎麼見人......」

「我這是在幹什麼呢?娘娘腔!」看著鏡子裡左顧右盼的自己,樓江南猛地回過神來,他尷尬地嘟著嘴,臉因為自己不由自主的「女性行為」羞成了紅色,羞惱地狠狠捶了一下無辜的鏡子,深沉地乾咳了二聲,凜然地抬起頭,帶著一臉嚴肅,莊重地拉了拉衣領,用樓總經理特有的低沉聲音對著肚子裡的孩子部署著工作:「小安,準備一下,去林醫生那裡接老大!」然後帶著「男人中的男人」的風度,挺著肚子趾高氣昂地向外走去。

第二十三章

「月──吃飯嘍!」樓江南繫著圍裙托著一大盤子回家路上買回來的熟食,晃晃地向一動不動靜靜坐在沙發上的安正月走去。沒有人
能想到「男人中的男人」──樓江南,在家裡充當著一個「賢妻良母」的角色。他每天早上要把神志不清的安正月依依不捨地送去林醫生那裡:

「安正月──快點起來!!我要遲到了!!快!起!不然我把你從窗戶裡丟出!!安──正──月!」

然後飽含著溫柔和慈愛地帶著肚子裡的「小安」去上班:

「混帳孩子!!不要再亂踢了!!你爸我要去打鬼子!給我安靜一點!!不要拖我後腿!!和老大一樣!!一點也指望不上!就一點也指望不上!!」

「喔──還真是和老大一樣∼∼∼腳力強勁......」

晚上再不辭辛苦地把寄存在林偉雄那裡的「老大」接回來:

「月──快下車!不要再發呆了!!我還要趕著做晚飯!給你洗澡!還有......不要睡呀──!!」誒──愛情是甜蜜的,生活是幸福的,男人中的男人是充實的。

「月──配合一下,乖乖地把這個吃光!不然解雇你哦!」樓江南拖著日漸沉緩的身體,帶著滿腔的「愛意」,虔誠地托著一大盤豐盛的食物,「慇勤」地照顧著他深愛的老......什麼,一句半句也講不清楚。面對這個賢惠和勇於犧牲的愛人,安正月始終「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不就是晚接了你幾分鐘嘛!我最近工作忙!你要理解──!乖一點!把這個吃光!」樓江南努力地笑著,安正月依舊「沈默是金」 。

「給我吃飯!!」

「安──正──月!我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不要突破我的底限!那樣你會很被動!」樓江南深深地強吸一口氣,努力壓了壓即將衝冠的怒氣,狠狠地瞪著面無表情的安正月,牙齒幾乎被他咬碎。

「不吃是吧!好!我吃──!」樓江南狠狠地撕下一隻雞腿,凶巴巴地斜盯著一動不動的安正月,挑釁地在沉默的愛人面前搖晃著:「有種你一輩子也別理我!」然後毫不猶豫地把油晃晃的雞腿塞進嘴裡。

「呃──」帶著些許腥味的油膩讓樓江南一陣噁心,他極力忍耐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把嘴裡的肉強嚥下去。林醫生說過,他吃的東西太少了,肚子裡的孩子有些弱。

「呃──」樓江南的努力失敗了,他實在無法忍受肉的腥膩,胃裡的一陣翻攪讓樓江南忍無可忍地把著茶几傾嘔起來。「嘩啦──」放在茶几上的大餐盤被有些痙攣的他撞翻了,滿滿一盤飯菜和二碗熱騰騰的雞蛋湯全灑到了呆呆坐在沙發上的安正月的胳膊上。

「月──」驚慌的樓江南一把把滿身湯漬的安正月拉了起來了,迅速地撥起他還冒著熱氣的袖子,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矮椅上,隨手扯下沙發上的一塊蓋布,扶著腰吃力地跪下去,心疼地看著愛人被湯燙紅的胳膊,仔細擦拭著殘留在上面的殘羹油漬。

看著安正月斑斑紅跡的胳膊和他麻木空然的臉,樓江南一陣酸楚。他緩緩地抬起頭,顫顫地撫摩著安正月有些憔悴的臉,淒然地端詳著這個為他走上絕路,失去理智,徹底瘋狂的愛人,帶著淡淡的絕望,哀傷地蜷進他的懷裡。

「月──還在生我氣是不是?」

「這麼多年,是我不對,我知道錯了,別不理我──」樓江南把安正月毫無知覺的手深深地搭在自己肩上,緊緊團抱著他有些坍塌嶙峋的身體,楚楚地膩貼著他的胸,哀婉地仰視著整整依賴了五年,現在卻對他無動於衷的愛人知己,愧疚,疲倦,壓抑和無助就像絞索一樣死死地纏繞牽捆著他,讓他無法呼吸,無力掙扎。

「月──還有七天就要和那些鬼子決戰了,你不在,我心裡真的沒底。我好累!醒醒好不好?幫幫我──」

「月──『小安』現在可不聽話了,天天踢我!昨天開會,他差點把我的肋骨踢斷,讓我當著那麼多人叫了出來,一把人盯著我看,我都沒辦法解釋,我這個總經理的臉都能烙餅了!你兒子欺負我──你管不管!」樓江南輕輕捶了捶安正月有些鬆懈的胸,竭力壓抑著悲傷,娓娓低喃著。他知道這是徒勞的,安正月聽不到,也感覺不到,可他只能這樣,只有安正月的懷抱能讓他感到平靜和安全,也是唯一可以給他安慰的地方,儘管這個港灣已經乾涸,但依舊是樓江南最依戀和依賴的搖籃。

「月──睡夠了就醒醒嘛。你歇了,咱們家可亂了。髒衣服堆成了山,吃飯的碗也沒得用了,還有,物業找了咱們好幾次,你我都上了欠費黑名單了,水電費的卡怎麼劃啊?」仰看著毫無反應像個木偶一樣的安正月,樓江南無力地閉上了眼睛,生活真的好艱難,幾乎讓樓江南不堪重負,只想大哭。

「月──醒醒啦──這一家大小的我都忙不開了!誒──這日子可沒法......」委屈地粘在愛人懷中像個「小媳婦」一樣的碎念的樓江南,突然的又及時覺悟,果斷地屏棄了自己的「哀怨」,深沉地乾咳兩聲:「恩──咳咳──我們得提高點生活質量!你說是不是──安正月。」再艱難再落魄,他也是個男人!就算是懷孕五個月,他樓江南總經理的鐵血和強悍也不能被抹殺,這是個原則問題──決不妥協!他穩穩地從安正月懷中站起來,挺著肚子威凜地佇立在他的老......什麼面前,以「男人中的男人」的姿態給沉默不語的安正月開起小會。

「現在我們正處在關鍵時期,得努力!怎麼能因為一點小小的挫折就沮喪失落甚至一蹶不振!這可不是你的風格──正月!看看小安!」樓江南驕傲地拍拍渾圓的肚子:「一個只有五個月大的小同志,小小年紀就經風歷雨,可人家依舊不屈不撓茁壯成長!這是種什麼精神!這才叫『男人中的男人』!你比他大33歲,你就不覺得慚愧嗎!」樓江南撐著後腰,碘著肚子,揮舞著胳膊對著面無表情,一動不動的安正月慷慨陳詞,週身散發著一股英武陽剛之氣。

「正月──要振作!生活是美好的!前途是光明的!逃避解決不了問題!還記得你以前對我說的話嗎?風雨越兇猛!彩虹就絢麗!我和小安對將來絕對是充滿希望!對吧──小安!」

「噢──恩──咳咳──意思爸爸明白,但要記住,小朋友發言要舉手,不是用腳!」面對孩子的堅決支持和積極響應,樓爸爸有些......他微微地皺皺眉頭,輕輕地拍了拍這個和他一樣氣勢高漲的小「男人中的男人」,深深地吸了口氣,緩解了一下肚子裡的踢痛,傲然抬起頭,繼續他的勵志演講。

「正月──不要再耍賴了!我們每天在前方苦幹,你悶聲不響在後方搗亂,你還有沒有點覺悟!快點醒過來!不要掉隊!你,我,小安,我們一個都不能少!」

樓江南極其投入地表演著獨角戲,用近乎誇張的方式緩解著壓力,宣洩著痛苦,鼓勵著在淒涼和孤單中掙扎的自己。他真的很想哭,想號啕大哭。可生活真的很殘酷,眼淚挽救不了他的愛人,也給不了他們明天。他現在終於體會到默默承載了他五年的安正月是多麼的疲倦和寂寞,也明白了愛不是吸引而是相隨。

慷慨激昂的樓江南有力地把呆坐的安正月扶了起來,牢牢擁在懷裡,深情堅定地看著默然空冥的愛人,自信的笑了:「月──沒事了,真的沒事了,有我在呢!」

「月──跳支舞怎麼樣?華爾茲!」樓江南深情款款地擁著僵硬的安正月,溫柔地看著他如月光般皎潔寧靜的臉,甜甜的笑著。

「華爾茲還你教我的呢!整整學了3個月,我學會了,你的鞋也爛了。呵呵,知道嗎?那個時候公司裡就已經開始暴傳咱們的誹聞了呢。呵呵......」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在一抹清皎如水的月光下,在一片瀰漫著辛酸和迷茫的溫暖中,在一份艱辛但堅定的愛情裡,樓江南輕輕地哼著拍子,引領著安正月緩緩舞動著,迴旋著。
花開花落誰堪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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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你心情不錯啊,樓總。」

「恩哼──」寬大的近乎有些空曠的總經理辦公室裡,身著黑色長裙的范凌昔冷冷地看著斜靠在老闆椅裡,大把地吃著話梅,悠閒地看著健康雜誌的樓江南,一股恨意暗暗地在她精緻美麗的身體裡湧動著。

「不會是因為懷孕的緣故吧──呵呵。」范凌昔不失時機地嘲弄著已經有些臃腫的丈夫,芭比娃娃般的臉上毫不遮攔地揚撒著鄙視和報復的暢笑。

「有這個可能。只可惜你沒機會感受到這種快樂了。」樓江南毫不留情地直指靶心地回敬著肆意侮辱他的妻子,俊美的臉上帶著一抹漫不經心的邪笑。

「看來要恭喜你了──安太太!你說是不是應該開個新聞發佈會,讓全世界的人都來分享一下你的快樂呢?哈哈哈哈哈!」范凌昔近乎邪惡地豪笑著,用帶著濃濃殺氣的大眼睛撕扯攻擊著她懷孕的丈夫。

「可以,范家的金牌駙馬和男人偷情,還珠胎暗結。真是個猛料!這下范氏和你范大小姐可真的要家喻戶曉了。呵呵,也許連范氏的股票也跟著打著滾兒的往上攀呢!」樓江南抿抿有些澀的嘴唇,隨手把雜誌往桌上一丟,淡然地斜瞟了一眼氣焰囂張的范凌昔,愛暱地撫摩著渾圓的肚子,用從容的淡笑平靜地粉碎了妻子的威脅。

「樓江南!你這個混蛋,還有三天!現在就收拾好你的東西!三天後,給我從這裡滾出去!」惱羞成怒的范凌昔狠狠地把雙手強拄在深棕色的辦公桌上,塌著背,撕唇嚼齒地驅逐著曾經被她視做依靠的丈夫,猙圓的大眼睛裡幾乎噴出火來。

「拿到正月放在你那兒的東西,這裡──我一分鐘也不多呆!」樓江南緩緩地正過身體,徐徐地挑起劍眉,俊凜冷冽的臉上黑鑽石般的眼睛煌若寒星,帶著志在必得的堅定,咄咄地逼視著曾經尊為公主的妻子。

「你真天真,我會放過你們這對雜碎嗎?」

「那就和你的公司跟爸爸說再見吧。」

「樓!江!南!你忘恩負義!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只不過是我家的一隻狗!若不是我爸爸,你一個叫花子出身的下賤坯子能有今天!」

「范老先生的栽培之恩,三天後,我就要湧泉相報了。把你二叔徹底趕出范氏,完整地給你留下這偌大的家業也算是對你我夫妻一場的交代。我只要拿到我要的東西,從此你我互不相欠!各不相干!」樓江南凜然地站了起來,緊緊地抿著嘴唇,冷冷地看著這個給他帶來名利也帶來壓力和屈辱的女人,帶著塵埃落定的坦然,用近乎冷酷的果斷向他的公主告別。

「互不相欠──!互不相欠──!我的感情怎麼算!我的婚姻怎麼算!你欠我一輩子,永遠也還不清!」暴怒的范凌昔咆哮著撲向了去意已決的丈夫,肆意地撕抓著背信棄義的愛人,眼淚帶著仇恨和絕望如洪水般宣湧出來。

「你這個騙子!我把什麼都給了你!你說過要保護我一輩子──!你騙我──!我還不到30歲!我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了──!」范凌昔淒厲地哭喊著,把樓江南整齊的西裝扯的一塌糊塗。她真的好痛苦,從公主淪為棄婦,不甘、委屈、恥辱、嫉妒完全讓她失去理智。

「嗚嗚──你說過你只愛我的──嗚嗚──你說過只有我才是你的公主──你騙我──你騙我──」筋疲力盡的范凌昔無力地伏在既不還手也不出聲的樓江南身上悲傷地嗚咽著,她緊緊地擁著一動不動的樓江南,竭力地貼在他的懷中,在他脈脈的體香中怨怒地泣語著。

「南──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離開我!你應該愛我!必須愛!你是我的!我的!」看著哭泣的妻子,樓江南揪絞的心越來越疼,范凌昔是那麼的翕弱和無辜,她的世界本來一切都是那麼的完美和甜蜜,可卻被他破壞了。樓江南沉沉地涵下頭,輕輕地蹭撮著妻子卷俏的頭髮,軟軟的,香香的,帶著他第一次擁抱她的味道,那麼的熟悉和誘人。樓江南再也無法控制自己,他猛地擁起范凌昔,近乎狂野地吻著她,他不知道這些吻帶著什麼色彩,愧疚?補償?還是......

「南──南──」范凌昔不顧一切地撕開樓江南的衣服,全身貼壓在他已經變形的身體上,用近乎放蕩的性感迎合和挑逗著如野獸般的丈夫。

「我不會輸給他的──南!我不會輸給安正月!你是我的!我的!」范凌昔嘶叫著,帶著濃濃的獨佔欲霸道地嚼咬著樓江南的嘴唇,耳朵,胸,乳頭......她要把她的丈夫奪回來,用女人的身體和熱情。

「恩──凌昔......恩──凌昔......啊──」懷孕五個月的樓江南終於敵不過妻子的洶湧,在一陣鈍痛中狼狽地倒在了老闆椅上,渾圓膨大的肚子毫無遮攔地裸露在范凌昔面前。他極力地用手遮掩著自己難看的身體,難堪地把頭扭了過去,范凌昔厭惡地看著臃腫的丈夫,在滿滿的絕望中不能呼吸,無法言語。

「凌昔,我們......我們不可能在一起了。」樓江南終於鼓起勇氣,他緩慢地整理著凌亂的衣服,用透著傷感的坦白打破了他們之間的沉默。

「我知道。」范凌昔機械地摟攏著自己紛亂的發卷,茫然地看著大腹便便的丈夫,心裡一片空洞。

「你要和正月走吧?」

「嗯。我欠正月的太多了。」

「那我的那份呢?」

「......正月精神崩潰了──因為這個孩子。我要陪著他,照顧他。還有,為他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我問你我的那一份你怎麼還!!難道你我之間就只有一個范氏嗎──!!〞范凌昔的眼淚又一次流了下來,樓江南在她佈滿淚水的眼睛裡變得越來越模糊。

「......我──無能為力,凌昔。因為──我愛正月,我離不開他。有他在,我可以不用再做男人中的男人......」樓江南輕輕地擦拭著范凌昔淋漓不斷的淚水,黯然地凝視著這個芭比娃娃般美麗的小女人,在一聲淡淡的「再見」和妻子淚水淋漓的默視中,帶著愧疚和無奈,淒然地走出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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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再過三個小時就要決戰了,你說我穿哪件衣服好?」樓江南心不在焉地翻理著衣櫃,習慣性地向靜靜坐在身邊的安正月絮叨著。緩解著幾乎讓他窒息的緊張和壓力。五年艱辛的努力,功成還是垂敗,結果就在三個小時後開始的夜宴裡。樓江南從來沒有這麼緊張,不僅是因為華爾街,更是因為安正月。

「這不讓人家笑死嘛!英俊倜儻的青年俊才樓江南成了這個熊樣子!恩──」

「月──你說我走路的姿勢是不是越來越......搖搖晃晃的怎麼看都像懷孕了,真是難看死了!」樓江南皺著眉頭,努著嘴巴,無奈地撐著腰,緩緩地在鏡子左右前溜走著。

「什麼像嘛──本來就是!而且五個月了!藏也藏不住了......」

樓江南極力地調整著自己越來越笨重的身體和蹣跚的步子,最大限度的讓自己像從前一樣矯健和挺拔。

「有什麼好難為情的!我現在可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男人!月──給點掌聲!」樓江南斜挑著嘴唇帶著驕傲的笑容,理直氣壯地拍著肚子,順理成章地向他唯一的觀眾──安正月要著鼓勵和支持,就像一個期待表揚的孩子。可──他沉緩的腳步就像緊張的心情一樣難以掌控,縱然他努力地笑著,無厘頭地調侃著,緊張的心仍一陣陣地突跳著,就像一個左右搖擺的水桶,無法平靜。慌張和侷促一波波侵擾著樓江南,讓他越發的疲倦和焦躁。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一步步走到安靜得只剩呼吸的愛人身前,費力地蜷進他的懷中,沉沉地閉上了眼睛,緊緊地拉著他的手,愛暱地在自己突起的肚子上撫摩著,在安正月富有節奏的心跳聲和混著淡淡的檸檬味道的體香中尋求著安慰和勇氣。

第二十五章

樓江南緊緊地契貼著安正月散著暖香的身體,深閉著眼睛依戀地蹭撮著他溫軟的胸膛,合著他沉緩的心跳,拿著愛人的手有節奏地輕拍著肚子裡沈睡的娃娃,在絲絲縷縷的淡笑中帶著滿滿的溫柔如夢語般地低喃著。

「小安,伊是儂牙(他是你爸爸),叫安正月。那牙老歡喜儂哦(你爸爸特別喜歡你)伊高高的,賣相老好的!(相貌堂堂),不光鈔票掙得把把攥,還燒的一手好菜!尤其是醋魚,喔呦∼∼∼∼∼那個味道啊,嘖嘖。」樓江南情不自禁地捲了卷嘴唇,嚥了口唾沫,在安正月懷中陶醉地傻笑著,蹭轉著,娓娓地囈語著,努力用沉在記憶裡的點滴幸福驅走心裡的壓抑。

「小安,儂牙老早女擰歡喜俄 (你爸爸特別招女人喜歡),可他只留在我們身邊,年紀一大把也不見他討個女人,因為他只愛我們......伊啊剛度(他這個傻瓜)......剛度(傻瓜)......」樓江南緩緩地從安正月懷中直起身來,心疼地端詳著他無聲無息的愛人,撫摩著他只剩下溫度的臉,濃郁的哀傷漸漸給他熒熒的眼睛彌染上了一層霧色:「月──你這個傻瓜。幹嗎那麼寵我......搞成現在這個樣子。知道嗎,華爾街對我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你才是我的全部,我一定要把你撈出來!今晚就是天塌下來,我也把范氏帶進華爾街!不為任何人,只是為你!」

「轟隆隆──」一陣隱隱的雷聲緩慢地滾過悶沉地幾乎要掉下來的天幕,樓江南抬頭望了望窗外的一片風起雲湧,仔細檢查了一下窗戶,隨手拿起身邊的一條薄毯,小心地蓋在安正月的身上,轉身走進臥室利落地穿戴妥當,一身華麗地走了出來,帶著滿滿的溫柔和堅定,凝重地注視著安正月:「月──夜宴就要開始了,做完這最後一檔,我們就走,去我們想去的地方,過我們想過的生活。」

「月──等我!」樓江南深深地吻了吻安正月有些冰涼的嘴唇,在隆隆作響的悶雷聲中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門去。

「喀嚓──」一道閃電帶著寒閃的白光從窗外劃過,把昏暗的房間映得通透白亮。在一片通明中,兩行清淚沿著靜靜坐在沙發上的安正月平靜淡漠的臉無聲無息地滑落下來。

「林醫生嗎?我是江南,10分鐘後我就到你那裡。」

「去林氏診所!」一身正裝的樓江南面色冷凜地坐在車裡,用低沉的聲音簡單地吩咐著他的司機。他的心不能搖擺也不再搖擺了,距離最後的決戰只剩不到3個小時的時間了,他要去為最終的戰役做最後的準備,為了正月,也為了孩子。樓江南冷冷地看著車窗外烏雲籠罩下霓虹華爍的夜上海,在一片電閃雷鳴中用冷酷默默地向這座妖嬈,幻化和殘忍的城市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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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樓先生。」

「林醫生,你好。」樓江南帶著薄笑微微地向一直等他的林偉雄點了點頭,緩緩地坐在了沙發上。

「夜宴就要開始了,樓先生......」

「我們長話短說吧。我想你幫我在食道上打個結。」

「......你......說什麼?」林醫生詫異地看著眼前這個威凜如國王般的俊美男人,被他不著邊際的認真和堅定搞得一頭霧水。

「今天,我必須要喝酒。但是,我不能讓我的孩子碰這個東西!所以,請幫我這個忙!他這個年紀不能飲酒。」樓江南微微低下頭,輕輕地拍了拍華服下膨大的肚子,一本正經地低語著。

「樓......樓先生!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其實少量的酒精對孩子沒有......」

「一滴也不行!」樓江南徐徐地抬起頭來,削俊的臉上帶著不容忤逆的堅定,咄咄地注視著眉頭緊皺的林偉雄,濃黑的劍眉下,鑽石般的眼睛裡犀利的光芒幾乎把他刺穿。

「樓先生,這樣做有點太得不償失了!那不僅痛苦!而且容易感染!會......」

「好了!我準備好了,開始吧!」面無表情的樓江南,用讓人無法喘息的冷漠霸道地打斷了喋喋勸阻的私人醫生,略顯沉重地扶著肚子從沙發上站起來,帶著他特有的傲慢習慣性地正了正領帶,甩下無所適從的林偉雄,頭也不回地逕自向診室走去。

「樓......江南!」面對這個任性的樓江南,林偉雄只覺得頭猛地大了一圈,他狠狠斜看著樓江南霸氣十足的背影,無可奈何地長歎一口氣,悻悻地跟了過去。

「你真的想好了?」林偉雄落落地看著平躺在操作台上,像岩石一樣堅定強硬的樓江南,不死心地又一次試圖勸他放棄這個念頭。

「麻藥盡量用少一點!那東西會影響我孩子的大腦!」樓江南目不斜視地盯著頭頂上的無影燈,凜利明亮的眼睛滿滿地充浸著一個父親特有的堅決和剛強。

「真不知道你這個固執任性的爸爸要生出個什麼樣子的孩子來!」對樓江南的勸說,林偉雄徹底放棄。多年的知交,他知道,不在他的食道上打個結,樓總經理就會在他的脖子上擰個扣。

「男人中的男人!」樓江南斜瞟了一眼雙手高抬,表情嚴肅的林醫生,高傲地抬了抬下巴,擲地有聲地回答了他並不是為尋求答案而提的問題。

「......那我......開始了。手術很小,時間20分鐘......」在林醫生帶著隱隱的欽佩和憐惜的專業化解釋中,樓江南深深地吸了口氣,舒展了一下緊繃的身體,隨著手術器械一陣叮噹作響的碰擊,他牢牢地抓緊身下的床單,帶著一個父親的愛和使命堅定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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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麗堂皇的會場裡,聚集了來自世界各地的政商名流。極盡奢華的商業酒會上每個人臉上都戴著名叫「虛偽」的金色面具,杜絕自己露出真心,卻希望對方能掏心掏肺。這是一場利益交換的盛大宴會,有野心的人紛紛在此聚集,在一片燦爛耀眼的笑容裡優雅地較量著,角逐著。

一身水紅色裹身禮服的范凌昔帶著通體的艷麗和高貴,淡笑著挽著一身正裝,氣宇軒昂的樓江南在眾目睽睽下緩緩地走進會場,莊重優雅宛如國王和皇后。他們從容地和周圍的人打著招呼,帶著各自的悲傷,憎恨和疲倦竭力地扮演著模範夫妻,完美伉儷。為這最後一次的合作努力地牽手相笑。

「樓先生──樓太太──」

「你好──陳總!好久不見了......」

「樓江南──哈哈──你這個傢伙!」

「嗨──逖比!居然在這裡見到你!呵呵!」樓江南爽朗地笑著,攜著自己公主般的妻子,瀟灑地遊走在這一片豪華絢麗中,矯健倜儻一如往昔。

「胖了不不少呀你──越來越有大老闆的派頭了!今天你可是個大熱門。」

「哪裡,結果只有最後一刻才知道。呵呵。」

「凌昔可要留意你老公哦,進了華爾街,樓江南可就是國際大老闆了,當心讓那些洋妞兒拐跑哦!」

「呵呵......他要跑,誰能攔的住啊?」范凌昔歪著頭斜看了一眼春風浮面的樓江南,笑得近乎邪媚。

「你這個傢伙──還是死性不改!哈哈哈。」樓江南笑得更加凜爽,用滿滿的自信和有些咄咄逼人的霸氣毫不猶豫地回敬了身邊笑得詭異的妻子,就像一個驕傲的國王。可誰也不知道,樓江南的每一個笑容每一個腳印都染著血跡。一個小時前,他在手術台上苦苦掙扎了20分鐘,為了孩子不受酒精侵害,他用近乎血腥和殘忍的方式在食道上打了個結。灼烈的疼痛不僅讓樓江南在淋漓的鮮血和悶吼中撕碎了身下的床單,也讓這個肩負重任的男人筋疲力盡。終點站近在咫尺,他用一捧涼水讓自己已經停跳的心臟重新搏起,在撕扯的烈痛中堅強地衝出戰壕,帶著無堅不摧的犀利鋒芒和肚子裡5個月大的孩子為他的愛人奔赴戰場。

「來──乾一杯!提前慶祝你的勝利!」

「謝謝!干──!」樓江南用他一貫的豪爽,高抬著胳膊,將手中的紅酒一飲而盡。

「爽快──!不愧是『男人中的男人』! 哈哈!」

「哈哈哈哈。」在恭維聲中,樓江南用「男人中的男人」的姿態豪笑著,遮掩著已經湧到唇邊的呻吟,手中的空酒杯幾乎被他捏碎,以此宣洩著胸中爆炸般的疼痛。可胸口裡的那個結,無時無刻地追隨著他的每一個動作用漲痛和噎悶折磨著他。他真想撕開胸膛,把那個該死的節拿掉。

「好久不見了──江南!凌昔!」

「嗨──於叔叔!」

「樓老闆──提前恭喜你了,乾一杯! 」

「謝謝──干!」

「樓先生,樓太太,恭喜你們了!乾一杯!」

「謝謝!干──!」

「恩──恩──該死的!還有多久!──月......」幾個回合下來,食管裡擁堵的穢物濁液幾乎要把樓江南的胸漲暴。在劇烈的漲痛中極力支撐的樓江南默默地在心裡狠狠地咒罵著離結束遙遙無期的酒會,手裡的酒杯被他狠狠地攆轉著,杯中的紅酒在輾轉顛簸中幾次幾乎被潑灑出去,在波瀾翻湧中粼粼地閃著猩紅色的碎光。

「堅持!堅持!做完這一檔,就可以和正月走了!」樓江南極力忍耐著,貼身的襯衫被一層層冒出的冷汗徐徐地浸濕泡透,冰涼地粘在身上。他不斷地在心裡用安正月和孩子默默地鼓勵著自己,用鐵一般的意志壓抑著疼痛,帶著王者的微笑,優雅從容地戰鬥著。

「今天的你,可有點不像你啊......樓江南。」范凌昔斜瞟了一眼昂首挺胸,但氣色蒼白,呼吸簇沈的樓江南,隱約覺察到身邊的丈夫有些異樣。不由自主地緊了緊挽著他胳膊的手,帶著端莊的笑容低語著,惴惴不安地隨著對她一言不發的愛人向戰場深處挺進。

「轟隆──」一個悶雷轟然在窗外炸開,窗戶上的玻璃被雷聲震地匡匡亂響,靜靜坐在沙發上的安正月僵硬地扭過頭去,空洞迷茫的長眼睛呆呆地看著窗外的電閃雷鳴,華美寧靜的臉被寒晃的閃電映得一片森白。

第二十六章

「該死的......恩!呼────」又是一陣噎痛,漲暴的感覺幾乎要把樓江南的心臟壓出血來。 他緊緊地咬了咬牙,長長地出了口氣,竭力仰了仰脖子,把一陣呼之欲出的痛苦又一次狠狠地壓了下去。手裡紅酒晃動地更劇烈了,搖擺跳躍著從酒杯裡翻湧出來,滿滿地灑在了樓江南青筋披暴,骨節發白的大手上。

看著愈來愈不一樣的樓江南,攜手相隨的范凌昔越來越緊張,她一眼一眼地瞟著身邊的丈夫,臉上的表情越來越不自然,藏在樓江南胳膊裡秀氣的手指不停地捻著丈夫華服的衣袖,在鬱鬱飄散的酒香裡和樓江南「親密」地相攜著,「幸福」地笑著,優雅地在那些尊貴華麗的高客中遊走迂轉著,帶著大贏家的「自信」,等待著最後的時刻。

「轟隆────」

「恩────」

又是一個霹雷,帶著寒白的光在會場的屋頂上炸開。一聲低低的呻吟終於衝破了樓江南的喉嚨,迴旋湮滅於炸雷的渾響中。

「江南!」范凌昔一把扶住微微踉蹌的樓江南,眼睜睜地看著她臉色青白,表情僵硬的丈夫嘴唇發顫的狠狠地把酒杯底座捏成兩截。她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心開始一陣陣地發緊。

「笑出來!必須!」樓江南毅然地揚了揚頭,隱蔽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用低沉的聲音暗暗命令著身邊有些慌張的妻子,牢牢地握起她有些發潮的手,重新掛上傲慢的涼笑,,帶著「男人中的男人」的豪凜,一步一頓地走過人群,慢慢地向休息間走去。

「轟隆──」靜靜望著窗外的安正月被驚天動地的雷聲震得打了一個大大的冷戰。他茫然地轉了轉頭,手無意識地撮捻著蓋在身上的毯子,修長的眉毛漸漸顰扭到了一起。

「恩───呃───呃──-」

「江──江南!」范凌昔驚恐地瞪著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看著撕抓著領帶,伏在洗漱池上苦苦掙扎的樓江南,暗紅色的液體隨著他週身劇烈的痙攣,爭先恐後地從他的鼻孔和口腔裡噴溢出來,就像找到瀉口的水,完全失去了控制。在一片飄彌的酒氣和血腥中,范凌昔傻傻地站在空無一人的洗手間──眼裡只剩一片猩紅。

「恩───該死的!月~~~~你在哪兒呀~~~~我要回家!回家──-!!」已經到極限的樓江南幾乎要把胸前的領帶扯碎,胸中的噎痛讓他再也無法忍受,無助地扶著隆起的肚子,撕咬著嘴唇含混地低泣著,咒罵著,拚命抵著身前的整理鏡,身體不由自主地向下垂滑。

「轟隆────轟隆────轟隆────」

「南────!」在一聲聲的炸響裡,沉寂了不知道多久的安正月嘶喚著樓江南的名字,在一片電閃雷鳴中甦醒了。他高高地昂著頭,猶如雷神般地屹立在被閃電打得一片通明的空房間裡,透過渾響連天的雷聲,面色凝重地感應著來自樓江南的泣吟和呼喚,華美的臉冷硬如隕岩。

「江南──!」一貫養尊處優的范凌昔被眼前的殘酷和血腥嚇壞了,作了將近30年的公主,她第一次知道了「糖果城堡」原來是要用血捍衛的。她努力掙扎著想跑過去,可瑟瑟發抖的雙腿越來越沈軟,連動一動的力氣都沒有。

「轟隆────嘩────」

大雨在一片轟鳴中傾盆而至,在悶痛中苦苦支撐的樓江南連呼吸都覺得是種折磨,扭曲變形的臉被厲白的閃電映成了青色,被淚水浸得發澀的眼睛淒然地看著窗外在狂風暴雨中搖擺掙扎的樹:「月────你在哪兒呀────」絕望的低吼在雷鳴中迴旋著,眼淚隨著瓢潑的大雨綿延不絕的淋灑下來。

「轟隆──」

「南───我來了──!我來了──!」安正月醒了,徹底醒了!五年的疲倦和淒涼讓他絕望地選擇了逃避,用「蟄眠」保護已經傷痕纍纍的心,可他的靈魂並不能得到真正的安靜,骨血相連的孩子,苦苦等待了五年的承諾,遲來的愛情和樓江南納入他心底的淒厲呼喚讓他重生了。他迅速穿戴整齊,帶著金牌侍衛的使命和對愛人的執著開著跑車,伴著霹靂般的雷聲,在狂風暴雨裡飛馳著,華美俊朗的臉在靂閃的電光裡,堅定!威凜!

「江南────」隨著一聲低低的驚喝,被嚇呆的范凌昔終於回過神來。她驚慌失措地衝著急急跑進來的人大喊著:「快──江南──江南他──」

「閉嘴!不許叫!」

「呼───呼────」樓江南大口地喘著氣,用顫抖的胳膊把已經坍塌的身體重重地撐起來,猙利地斜了了一眼驚慌失措的妻子,厲聲制止了大呼小叫的妻子,在一片模糊中冷冷地看著匆忙趕來的林偉雄。

「江南──」林醫生緊跑兩步,一把把搖搖欲墜的樓江南穩穩地扶住,看著面色青白氣喘吁吁的樓總經理,心裡一片淒迷。

「不要說話!調整呼吸!」

「呼───呼──」

「對──就這樣──」

「 江南──江南這是怎麼了!」范凌昔緊緊捂著大張的嘴巴,極力控制著顫抖不已的身體,大大的眼睛帶著滿滿的驚懼和恐慌空空地瞪著狼狽不堪的樓江南,心──幾乎要跳出胸膛。

「為了今天的酒會,一個小時前,他做了食管結縛術,就是為了不讓酒精傷害到他的孩子。我實在不放心,所以趕過來了。」林偉雄一邊作著解釋,一邊專業化地為樓江南做著疏導,臉沉得幾乎要擰出水來。

「什......什麼......」看著無力地靠在林醫生懷中大口喘氣的丈夫,范凌昔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落落地盯著樓江南劇烈起伏的胸,美麗清澈的大眼睛漸漸地蒙上了一層霧色。耳邊彌彌地縈繞著安正月曾經對她說的一句話:「凌昔──身為江南的妻子,你知道你的丈夫在他生活的每一天承受著多麼大的壓力嗎?他是怎麼努力地守衛著你這位公主和你的城堡嗎?為了你,他扮演著男人中的男人,可你知道他想要什麼嗎?」。

「轟隆────」

「南──我來了!」在越來越響的雷聲裡,安正月帶著堅定的信念,就像一柄利劍,劈開身前渾濁的水霧,甩下身後的一片泥濘,在飛濺的水花裡馳騁著。

「終於來了......」前方一排氣派非凡的車隊隱隱地映入了安正月的眼簾,直覺告訴他,今夜的主角──美國商務大使來了。五年辛勞的努力,成敗就在不遠的前方。安正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穩定了一下激跳的心臟,緊緊地咬著牙,猛地踩了一腳油門,在一聲尖銳的嘶鳴聲中,汽車拉著一片高高的水花,向終點飛去。

第二十七章

突然,一輛黑色的汽車帶著「厄運」的氣息,如幽靈般地印影在了安正月的倒車鏡中──是范楓林!安正月的心一陣緊抽,他斜斜地看著緊緊尾隨的「黑色魔鬼」,長長的眉毛漸漸擰到了一起。 「真正的麻煩來了,華爾街的大門真的就那麼難敲開嗎!?」安正月惱頭地垂下眼睛,一股燃焰徐徐在他的身體裡蔓延開來。

「轟隆──轟隆──」

「善者不來!既然來了,就遊戲到底好了!」安正月抿了抿有些乾涸的嘴唇,凜然地昂了昂頭,帶著一抹淺淺的寒笑:「南──最後這一仗,我陪你到底!」在一道白光的影射下,週身雪亮的安正月猛地掉轉車頭,在滾滾的炸雷聲中,毅然迎著敵人的汽車衝了過去。

「恩────」

「江南──」又是一聲重重的痛喘,樓江南頹敗地垂著頭,緊緊地抓著林偉雄的胳膊,竭力支撐著不斷向下垂滑的身體,層層湧出的冷汗徐徐地透過了襯衫,隱隱地染濕了黑色的禮服。看著苦苦堅持的樓江南,范凌昔震憾了,她終於明白了「男人中的男人」到底意味著什麼,這耀眼的光環份量到底有多重。她緊跑兩步,狠狠地咬著牙,用盡全身的力氣撐起疲憊不堪的丈夫。直到今天,范凌昔才真正明白安正月所說的「可愛女人」和「稱職妻子」的區別,因為她的漫不經心,脆弱任性,整整犧牲掉了兩年的婚姻,可惜這份領悟的代價實在太沉重了,等她學會了珍惜,卻是要說再見的時候。

「滴滴──滴滴────」隨著窗外透過陣陣混響的悶雷隱約傳來的汽車喇叭聲和大廳裡熱烈的掌聲,樓江南松垂的身體剎那間朗朗地繃緊:

「最後的時刻終於來了!來了!」他濃擰著劍眉,強壓下一陣暴痛,狠狠拄著妻子有些單薄的肩,竭力地讓自己重新立穩,站直。

「喔───」一陣昏黑,樓江南又一次無可奈何地屈服在痛苦和疲倦中,他無力地傾扶在范凌昔身上,懊惱地閉上了眼睛。

「南────」范凌昔傾力支撐著坍塌下來的丈夫,高大沉重的樓江南幾乎要把她壓垮,可范凌昔已經毫不在乎,她懂得了擔當,也開始變得堅強,在這最後的時刻,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充當著樓江南的另一隻翅膀。

「該死的──!」決定命運的商務大使已經大踏步地走進了會場,可樓江南卻連讓自己站穩的力氣都沒有,焦躁的他一把推開范凌昔,重重地依拄著洗手池,死死地咬著嘴唇,獰瞪著整理鏡中「想要投降」的狼狽男人,猛吸一口氣,用力地掄甩起胳膊,狠狠地摑了自己一個大大的耳光:「樓江南!你個混蛋!給我堅持──!!」

「江南──!」

「江南──!」林偉雄和范凌昔看著已經做好破釜沉舟的準備的樓江南總經理,一股彌撒著血腥的慷慨悲壯從心底油然而起。

「呼──呼──月──等我!等我!」在近乎嘶厲的喘息聲中,樓江南一點一點地把自己撐起來,低喚著安正月的名字,再次努力地讓自己重新立穩、站直。

「江南──!堅持一下!」范凌昔毫不猶豫地撲過去,又一次用自己單薄的身體充當起了樓江南的支柱,用盡全身的力氣,穩穩地撐住有些踉蹌的丈夫,她不再嫉妒了,也不再憎恨了,即便她知道,樓江南的心已經不再屬於她。她終於明白了愛不是佔有而是相攜。

「江南──最後一仗──我陪你!」范凌昔倔強地把臉上的淚痕擦乾,高高地仰著頭,溫柔地看著已經不再屬於她的丈夫,緩緩地抬起胳膊輕輕地抹掉他嘴邊的殘漬,仔細地把他凌亂的衣服一點點地整理妥當,帶著她特有的甜美的笑,堅定地挽起樓江南的胳膊。

「準備好了嗎──樓總!」

「......」

「準備好了沒!──樓江南!」

「恩────!」在妻子鼓舞人心的高喝裡,樓江南猛然地一震,他深深凝視著眼前這個勇敢的小女人,重重地回應一聲,傲然地挺直腰桿抬起頭,帶著「男人中的男人」的自信和威凜,攜著他的公主,大步向著最後的終點走去。

「呀──────」安正月狠踩著油門,嘶咬著牙齒,咆哮著向敵人俯衝過去。

「!當────」一陣劇烈的碰撞和著刺耳的剎車聲劃破了烏雲沉滾的天幕,被傾盆暴雨籠罩的空曠公路上,兩輛汽車在一片激閃的火花中猛烈對接,就像兩隻對頂的公牛。

「喔────」一陣劇烈的震盪,安正月的頭因巨大的慣性被狠狠地推了出去,隔著暴漲出來的安全氣囊,重重地磕在堅硬的方向盤上。頭部傳來的巨痛讓他眼前一團漆黑,在一股緩緩蔓延的腥熱中, 他的意識漸漸地模糊起來。

「是安正月的車!混蛋──!」

「不要管他了,快點發動──沒時間了!一定不能讓樓江南得逞!!」

「南──」在一團嘈雜裡,安正月竭力地尋著「樓江南」這個名字,在一片天旋地轉中強迫性地抬起頭來。

「恩───」一陣混著暈眩的銳痛讓他無力地癱靠在車座上,血「嘩」的一下從他的鼻腔噴了出來,淌過嘴唇,沿著下巴,滴滴答答地流灑著。在濃濃的血腥味道裡,他用力地按壓著斷痛的肋骨,努力地睜開眼睛,透過像蜘蛛網一樣裂痕密佈的車窗,隱隱地看到敵人已經把他甩開,前臉變形的汽車帶著纍纍的傷痕緩緩搖擺著調整著方向,徐徐地啟動上路了。

「混蛋!想要阻止江南!先過我這一關──!」安正月重重地甩了甩頭,攥著袖子橫著胳膊狠狠地把臉上的血抹乾淨,雲挑著長長的眼睛,帶著一抹和閃電一個色調的冷笑,毅然地踩下油門,伴著滾滾的雷聲,風馳電掣地向敵人追了過去。

「下面,請范氏商貿集團的執行總經理──樓江南代表範氏作最後一輪競標演說!有請樓江南先生──」

在雷動的掌聲裡,樓江南緊緊地握了握范凌昔汗津津的手,輕輕地吐了口氣,暗暗地壓抑著不斷躥湧的悶痛,高高地昂著頭,傲然地斜掃了一眼他的對手們,帶著志在必得的堅定,矯健地走上擂台,為他的月光愛人奮力地拚搏著,擊殺著......

「給我去死────」安正月幾乎把車開暴,他鐵青著臉,狠咬著嘴唇,一次次地貼撞著試圖顛覆他的王子的惡徒,手中的方向盤幾乎被他扭斷。雨越下越大,在無邊的水幕裡,一黑一白兩輛汽車帶著各自不同的使命,在飛濺的水花中,追逐,搏殺著......

「混蛋────撞死他!他是樓江南的人!」

「快──已經沒有時間了──-撞死他────」

「恩───」激烈的衝撞讓安正月劇烈地搖擺著,血一股股的從他的鼻腔中噴湧出來,米黃色的西裝,漸漸地變成了紅色。從車窗上濺下來的碎玻璃混著雨水肆意劃過他的臉,胳膊,手,帶著點點的血跡向後飛去。安正月的頭越來越疼,越來越沉,意識越來越模糊,緊握方向盤的手徐徐地松垂下來,車漸漸地失去了方向......

「你曾經用非常手段在短時間中給范氏高層來了場大換血,其中包括幾位元老級的長輩。這是真的嗎?」

「這個......這個完全是公務需要,屬於正常調整。」

「 樓先生,聽說你和樓夫人感情出現了危機是嗎?」

「這個是我的私人生活。」

「樓先生,聽說你......」

「......」

樓江南真的有些支持不住了,他不僅要挑戰虎視眈眈的對手,笑對吹毛求疵的華爾街高官,現在還要應付一群捕風捉影的記者。寒白刺眼的閃光燈讓樓江南眼前一片亮斑,什麼也看不清楚,胸中的疼痛讓他呼吸越來越困難,他死死地攥著拳頭,隱蔽地捶砸著自己已經麻木的腿,努力讓自己清醒起來,可耳邊混響的嗡鳴告訴他,他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

「月───月───」

「南──南! 」漸漸陷入昏迷的安正月彷彿隱隱地聽到樓江南無助的呼喚,他狠狠地甩了甩頭,竭力在王子飄渺的低喚聲中重新睜開眼睛,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敵人的一陣猛撞讓這位金牌侍衛徹底地偏離了方向,在一片激撩的水花中,旋轉著向護攔衝去。

「月!我只為你而戰!等我!」

「南───────────」

「呀────────」死也不肯放棄的安正月,在肆虐的大雨中咆哮著振作起來,他大吼著,用整個身體帶動手中的方向盤,在一聲清脆的斷裂聲中,在即將出線的那一剎那,汽車被他奇跡般地引回了正途。

「南───!我來了────!」安正月緊咬了咬牙關,隨手從身前的工具箱中拿出一根備用的膠皮鏈圈,代替被他掙斷的安全帶,牢牢地把自己捆套在車座上,然後深吸一口氣,徐徐地凜抬起長長的眉毛,緊緊地抿著嘴唇,猩紅的眼睛咄咄地盯著已經遙遙領先的敵人,一腳把油門踩到底,隨著一聲尖利的暴鳴,他就像一道閃電,帶著犀利和同歸於盡的豪氣直直地向前飛衝了過去。

「這些都是無稽之談!我丈夫是『男人中的男人』,因為他──我活得像一位公主!」 眼看著越來越被動的樓江南,范凌昔深吸一口氣,帶著公主的幽雅,王后的高貴毅然走上了舞台,穩穩地挽住了有些搖擺的丈夫,溫柔地看了一眼身陷囫圇的范家統帥,莊重地舉起了帶著結婚戒指的右手大聲告詔在場的每一個人:「我愛我的丈夫!這個戒指是我生命中最珍貴的禮物!」

「它是我丈夫送我的,意味著我已經從范凌昔變成了樓夫人。可──我卻不是一個合格的妻子,我總以為做個公主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可卻不知道捍衛我城堡的男人究竟有多麼辛苦!我非常感謝我的丈夫,不僅感謝他所給予我的一切,還要感謝他讓我學會了珍惜和堅強!」范凌昔的眼睛漸漸濕潤了,她不是在表演,而是發自內心的獨白。她緊緊地拉著樓江南的手,手指和他牢牢地相扣著,帶著在痛苦中歷練出來的堅強,自信地陪著她的丈夫勇敢地面對著不可預知的挑戰和未來。

「轟────」,空曠的馬路上,一輛遍體鱗傷的黑色轎車遭到從後面猛衝上來的幾乎變形的白色汽車一記毀滅性的衝撞。在一聲悶響中,它旋轉著衝出圍欄,隨著幾聲有氣無力的突響,漸漸地在大雨中熄了火,任憑車裡的人怎麼咒罵和拍砸,它──依舊一動不動。

「呵呵──呵呵呵──」安正月帶著修成大業的欣然,在滾滾的雷聲中僵硬地喝笑著,他端端地看著狼狽出局的對手,滿是血痕的臉欣慰,漠然,還有疲倦。在范楓林等人肆意的辱罵和威脅聲中,他淡淡地笑了笑,踩著油門,迎著大雨向他的王子駛去。

「最後的入圍者──范氏商貿集團!恭喜!」在雷鳴般的掌聲中,樓江南緊緊地挽著范凌昔的胳膊,用盡全身力氣支撐著自己已經快沒有感覺的身體,掛著 「男人中的男人」的笑容,作著最後的表演。

「慶祝舞會現在開始──請今天的主角樓先生和樓太太來為大家領起第一支華爾茲好嗎──」

「哦───」在眾人的喝哄聲中,優美的音樂縈縈地迴旋在華麗的大廳,范凌昔淚流滿面地支撐著動作越來越僵硬的樓江南款款地舞動著,迴旋著。

「別哭,笑出來,笑出來......」

「我知道......我知道......」

「我已經不疼了,不疼了......別擔心......謝謝你,公主!」

「南......」 在痛苦的戰鬥下攜手的樓江南和范凌昔,在這最後的華爾茲裡,淒然地對視著,脈脈低語著,在混著訣別味道的迴旋中,慢慢地退出了舞台。

「南──我來了──我來了──」安正月的心在呼喚著,華美的臉上帶著濃濃的期待和回歸,執著地在雨幕中飛馳著,血──淅淅瀝瀝地從鼻腔中淋灑下來......

「江南──江南──」

「林醫生────快點救救他────江南────」空無一人的休息廳裡,在范凌昔撕心裂肺的哭聲中,樓江南微睜著徹底失去光華的眼睛空空地望著家的方向,在不遠的隔壁一片昂然的歌舞昇平裡,毫無意識地慢慢地垂倒在林偉雄的懷中。

「江南───醒醒呀────嗚嗚──」

「南────我來了!」

「正──!正月──!」范凌昔和林偉雄驚愕地看著僵硬地走進來,滿身血污的安正月,直覺告訴他們,樓江南敲開了華爾街的大門,而安正月則鋪平了去美國的路。

「南──我來了,我來了──」安正月帶著滿身的創傷欣慰地淡笑著,一步一蹭地挪到了昏迷的樓江南身邊,用最後的意識和力氣伏在他隆起的肚子上,,在隱隱傳來的華爾茲舞曲中,緩緩地閉上眼睛。

第二十八章

3個月後

在一片燦爛的陽光裡, 安正月華美俊朗的臉上薄薄地彌染著一層金色,他淡淡地笑著,拎起簡單的行李向就在不遠處靜靜等候他的愛人慢慢走了過去。

「南。」

「嗯!」

安正月微瞇著清澈的長眼睛愛暱地看著已經懷孕8個月的樓江南,柔潤如水的目光裡帶著滿滿的愛和驕傲,全情地流瀉在了一天天長大的孩子身上。

樓江南歪靠在車身上,撫摩著渾大的肚子,僵繃著臉,冷冽地看著因為飆車被拘留3個月的安正月,俊美的臉上陰沉得幾乎能擰出水來。

看著樓江南的便便大腹,安正月只覺得週身一陣輕飄,他開心地笑著,五年搖擺不定的愛情生涯裡,他在艱辛和絕望中飽嘗了淒苦和寂寞。但現在,他不僅感覺到了幸福,還有踏實,絲毫沒有覺察到身邊的愛人已經怒意漸濃。

「你要傻笑到什麼時候,我帶著孩子已經在這裡站兩個鍾頭了!住了3個月拘留所住出感情了是不是!」樓江南強壓著怒火,使勁地往上捋了捋袖子,重重地垂了垂酸痛的腰,咬牙切齒地瞪著樂得發傻的安正月,美麗的黑眼睛裡悠悠地彌上一層赤色。

「這就走!這就走 !」回過神來的安正月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鄭重地拉開車門,微涵著頭站在大開的車門旁,必恭必敬地對冰山般的樓美人說:「江南──請上車!」,儼然一個職業助理。

「你開車!?你還有駕照嗎?安正月先生──!」。

「沒......應該沒有了吧......」安正月淡淡吸了口氣,尷尬地拉了拉手中的行李,小心翼翼地瞄著一臉僵寒的樓江南,用懦懦的眼光目送著他的身體「龐大」的樓總經理扶著腰,步履蹣跚地轉向車的另一邊,狠狠地拉開車門,笨重地蜷進車裡,吃力地坐在駕駛位上。

「打算在這裡站到天黑是不是!」

在樓江南一聲冷冷的呵斥中,安正月拖著手裡的臉盆飯盒丁零!鐺地鑽進汽車,緊緊懷抱著他的「家當」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江南──我好了!」悠長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正前方,華美的臉上緊張嚴肅地就像一位新入伍的士兵。

「呼──」在一片明媚的陽光裡,汽車卷帶著一股混著太陽味道的風,載著這幸福的一家人歡快地駛向燦爛溫暖的遠方。

「南──我們要去哪裡呀?」

「回家!」

「這個方向......好像不對......」

「沒錯!」

「我們搬家了?」

「對 !貧民窟!」

「為,為什麼!?」

「問你自己────!!敗!家!子!!」

「......」

************************************************************

「這,這就是我們的家呀,三個月不見,變化有點,有點大哦。」安正月落落地站在狹小簡陋的兩居室裡,懷抱著他的臉盆和飯盒侷促地環看著新家,長長的眼睛裡滿滿流透著懷疑和陌生。

「沒錯!這就是家,安先生您將就住吧!以後你我就要在這裡安營紮寨,共度餘生了!」樓江南冷笑著,隨手扔給還在發呆的月光愛人一瓶礦泉水;「先喝瓶涼水慶祝一下吧!──喬遷大喜!」

「南──咱們,咱們的高層公寓呢?」安正月穩穩地接住飛過來的水瓶,一眼一眼地瞟著咕咚咕咚喝涼水的樓江南,聲音越來越輕。

「一個月將近一萬塊的房租,再住下去,連涼水都喝不起了!退了!」樓江南悻悻地抹了抹嘴巴,把滿是水漬的手利落地在自己的大肚子上蹭了蹭,隨手又拿起了身旁的辣薯片,風捲殘雲般地大吃大嚼起來。

「我們的存款呢?」

「捐了!」

「......捐給誰了......」

「公安局!檢察院!」

「我明白了......南,我......」

「你什麼你!你可真有本事呀你,就因為一點小挫折,你裝瘋賣傻地嚇唬了我半個月,好不容易把你盼醒了,又跟人家在大馬路上玩碰碰車,把個40萬的汽車撞得都沒了人樣!40萬啊!!」強忍了不知道多久樓江南終於爆發了,他拿手中的大半袋薯片狠狠地衝著安正月摔了過去。

「汽車本來就沒有人樣嘛......」面對樓江南厲聲懼色的呵斥,安正月懦懦地小聲嘟囔著,頭涵得更低了。

「閉嘴!我這是打個比方!領會精神!」

「樓總,這件事責任全在我,因為事前準備不足,事發處理不當,造成了巨大的損失和惡劣的影響,我願意承擔全部後果,我接受......」面對暴怒的樓江南,安正月低低地垂著頭,牢牢地抱著他的印著「上海第一看守所」字樣的臉盆和飯盒,筆直筆直地立正站好,3個月的監獄生涯讓安正月更懂得了「規矩」二字。

「你給我打住吧你!不要拿看守所的那一套搪塞我!知道這陣子我怎麼過的嘛!我挺著個大肚子跑上跑下,陪著笑臉大把地往外攘錢,都找到市長那裡去了!就是為了把你撈出來!不然哦──故意傷害罪是跑不了了,上海第一監獄的牢底要被你安正月坐穿了!」

「還有什麼事是你安正月幹不出來的!為了把你從凌昔手裡撈出來,我已經搭進半條命去了!現在更好!一個鐵疙瘩都被撞成了變形金剛,你這個肉乾居然還活著,你還真是福壽綿長啊你!你能──不能消停一點!你知不知道死──字怎麼寫呀!」樓江南徹底放棄了隱忍,他挺著搖搖欲墜的大肚子,揮舞著胳膊,滿臉赤紅地對著低眉順氣的安正月咆哮出聲,用一種近乎極端的方式宣洩著淤積在心中的恐懼,焦慮,擔憂,還有──愛情。

「我不怕死!我就怕我死了沒有人還能像我這麼愛你!」安正月凜然地抬起頭,一雙清澈明麗的長眼睛深深凝視著睚眥庇暴的愛人,堅定執著地讓人勿庸置疑。

「你去死好了!不知死活!沒臉沒皮!」面對月光愛人的「至死不渝」,樓江南狠甩過一個抱枕以作回報。

「生命誠可貴,自由價更高,若為愛情故,二者皆可拋!南!我不認為我做錯了,為了你!我願意!」金牌侍衛安正月穩准地接住王子殿下拋過來的「繡球」,威凜地佇立在客廳中央,用近乎偏激的固執又一次慷慨激昂地表達了自己的愛意。

「安!──正!──月!──我死了算了!」樓江南徹底被這個情癡打敗了,他沉沉地閉上眼睛,猛吸一口氣,欲哭無淚地輕抽了自己一個嘴巴,扶著肚子重重仰坐到了沙發上。

「南──」

「閃一邊去!別叫我!你愛我!你愛我!你拿什麼愛我!?安正月!你一次次地鋌而走險,把自己逼上絕路,還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我!你真正有為我想過嗎!你知道我想要什麼嗎!?」樓江南無力地癱靠在陳舊的沙發上,已經開始浮腫的手吃力地撐著蒼白憔悴的臉,他喃喃地低語著,失神的眼睛在絲絲縷縷的陽光裡粼粼地閃著水波一樣的淡光,膨大的肚子隨著他沉重的呼吸隱隱抽動著。安正月的心一點點地碎了,他緩緩放下手裡的東西,心疼地看著體態臃腫疲倦不堪的他的王子,心底悠然地彌染上一層淡淡的辛酸。整整3個月,簡陋糟糕的環境,左右無援的處境,他真的不敢去想像他的王子是怎麼過來的。

「我要的是你!拚死地衝進華爾街是為了你,放下所有的身價散光了所有的財產挨個兒去和那些貪官們討價還價也是為了你!我不在乎──只要你能回來,我什麼也不在乎。我什麼也不想要,只想要你!可我真的怕了,我真的怕有一天你回不來了,我......」

「南──」安正月緊走兩步,撲抱住輕輕抽泣的樓江南,緊緊地把他擁摟在懷中,在深深的愧疚和愛憐中輕吻著他柔軟烏黑的頭髮,安慰著他已經不堪重負的心。

「我回來──回來了──都過去了──過去了──」

「安正月──你這個混蛋!」樓江南再也抑制不住久淤在心底的悲傷和委屈,在哭泣中把自己深埋進安正月的懷裡,流灑的淚水漸漸染濕了愛人的胸膛。

「南......我好想你......南......」

「......恩......月......」安正月把手徐徐伸進樓江南的衣服,緩緩撫摩著他寬闊的肩,略微腫脹的胸,膨大渾圓的肚子......

「恩──恩──」樓江南低沉的綿吟彷彿一計催化劑,赤裸裸地刺激著安正月的神經,他的情慾被懷中像魚一樣輾轉的愛人一點點地激燃起來。

「南──我要你!現在就要!」安正月一把把神智有些模糊的樓江南橫抱起來,在沉重的粗喘中撕咬啜吸著他的頭髮,耳垂......徑直地走向了臥室。

「月!安正月!不行!不......恩──」已經燃燒起來的樓江南在安正月的狼吻中逐漸放棄了抵抗,渾然淹沒在愛人帶給他的一波波的快感中,屈服在自己洶湧的愛慾裡。

「啊──啊──月!───恩────」樓江南仰躺在柔軟的床上,安正月不遺餘力地吮吸著他發漲的乳頭,撫摩著他像小山一樣的肚子:「啊───恩──再用點力!月!再用點力,好漲啊──恩──啊──」

「南──從什麼時候漲成這個樣子的?恩?」安正月吮舔著樓江南血紅腫脹的乳房,在愛人混著痛苦的呻吟裡,不知不覺地加大了力度。

「啊────恩────你,你這個混蛋,現在知道 ──恩──我,我有多難受了吧──恩──啊──」胸部酥麻灼熱的感覺讓樓江南不能自抑地扭轉著身下的棉布床單,但碩大沉贅的肚子又讓他有些呼吸困難,一陣陣觸電般的感覺直直地從漲麻的胸貫穿到了身下,在近乎窒息的快感中,他的分身漸漸硬了起來。

「啊──啊──月──啊──」

「南──真是辛苦你了,我來補償你,今天一定要好好地補償你──」安正月游吻著樓江南敏感的身體,輕輕地用手挑撥著樓江南幾乎漲暴的分身,在樓江南越來越沉重的喘息聲中,循序漸進地套弄著他越來越粗大的玉莖:「南──感覺好嗎?恩?」

「該死的!啊──啊──要──要出來了!」

「啊──啊──」一股濁液溫溫地灑在了安正月的手中,樓江南長喘著癱在床上,渾圓的肚子隨著他重重的呼吸微微地起伏簇動著。安正月粘粘地貼在王子的身旁,撐著頭,無限愛憐地看著面色緋紅、

歡喘微微的愛人,輕輕地撫摩著已經長大很多的孩子,一種滿足和踏實的感覺佔據了他的整個心田。

「南──挺著這麼大的肚子累不累?」

「有什麼辦法,想扔也扔不掉,都快把我的腰撐斷了!」樓江南深深地閉著眼睛,帶著激歡後的疲倦和麻痺,懶懶地靠在安正月的懷中,手隨意地搭迭在安正月撫在他肚子上的手上,在他淡淡的體香中喘息著,依轉著。

「南──」

「恩──?

「南──你可真美。」

「......你不覺得我現在像個怪物......」樓江南緊緊地握著手,羞澀難堪地扭過了頭去。

「......現在的你──最美!美得......讓我欲罷不能......想把你吃干抹盡......」安正月的手又開始不安分起來,他邪笑著搔弄著樓江南已經鼓出的肚臍,薄薄的嘴唇又一次徐徐地抿住了樓美人胸前的小櫻桃。

「恩──月!」樓江南一陣顫慄,一股激欲像火焰般從他酥麻腫脹的胸迅速地燃燒蔓延至全身。

「安正月──你這個傢伙── 恩──我,我,已經不能和從前比了──」

「那是肯定的......寶貝......你比從前更撩人了......我都要被你燒透了......禍水......」安正月撕咬著樓江南的耳垂,啜吸著他嫣紅的櫻乳,在邪媚的沉語中,緩緩舔吻著樓美人的每一寸肌膚,用濃濃的情慾詮釋著他的愛和念。他從來沒有這麼放肆過,五年的所謂「愛情」中,安正月就像樓江南身邊的一個舞伴,在絢麗中陪他旋舞,在黑暗中幫他擦拭眼淚,背負著不倫和罪孽的尷尬,承受著曲終人散的落寞和淒涼。環撫著懷中曾經遙不可及的王子,五年「鏡花水月」的相伴,安正月第一次感覺到「擁有」:「南~~我愛你~~愛到傻~~愛到死!」他呢喃著舔噬著愛人鼓鼓的肚子,,徐徐拉開了他修長的雙腿。

「月~~~~啊~~~~月~~~~恩~~~」在一波波快感中痙攣輾轉的樓江南被安正月邪虐地挑逗著,洶湧澎湃的慾火讓他躁動不已,他努力地配合著安正月,可是龐大笨重的身體讓他無能為力。

「月~~~吃掉我~~~~快~~~啊~~~~~吃掉我~~~~」慾求不滿的樓江南呻吟著,喘息著,撕抓著身下的床單痙攣著挺起了胸,巨大的快感讓他再也不能忍受,徹底放棄了忍耐,在一片靡然的愛慾裡,吃力地把雙腿全然張開,在顫抖中大膽坦白地邀請著他的月光愛人。他知道自己是屬於他的,從遇到他的那天起。不論怎麼逃避和排斥,自己還是逃不開他的懷抱,就像輪迴之舞──華爾茲,只要遇到了命定的那個人,不論離開多遠,與誰共舞,最後都會回到那個人的身邊。

「月──不要再折磨我──進來──進來──」

「南──我要進去了──」

「啊────」

............

「南......」

「恩......」

「我愛你!」

「我知道。」

「你呢?」

「一樣......」

「什麼叫一樣?南──」

「啊~~~~~~安正月!恩~~~~~~啊」

「說──你愛我──」

「混,混蛋!恩────啊───恩──」

「南~~~說嘛~~~」

「恩~~~~我,~~我愛你~~~恩~~~啊~~~」

「呵呵──愛死你了 ~~~禍水~~~~~」

「恩──放,放開,肚子好──啊──」
花開花落誰堪折枝?
囈語飛飛------星辰花之語<勿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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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日子一天天地過著,安正月已經塵埃落定的心隨著樓江南暴長的肚子和清苦的處境,漸漸地又開始簇緊起來。他托著削好的一盤水果,靜靜地看著端坐在電腦前,努力翻譯商務資料賺稿費的王子,一股愧疚悠然地從他心底升起。

「南──休息一下了。」

「馬上就好,月──不光這個月的房租出來了,還能給你買部新手機!呵呵。」樓江南熟練地敲擊著鍵盤,俊美的臉上帶著孩子般無邪的笑容,在晃閃的屏幕映像下顯得那麼瑰麗和動人。

「南──輻射對孩子不好!」安正月的心一陣潤熱,他緩緩地放下手中的盤子,輕輕地擁摟著愛人碩大的腰身,帶著滿滿的心疼貼靠在為「飯票」努力的愛人肩上,酸楚充斥了他的整個心靈。

「別小看我的21!他結實著呢!還有特會吃,什麼好吃吃什麼,遇到他不喜歡的就讓我吐,這點還真隨你!」樓江南隨性地抬起已經浮腫發亮的手,淘氣地在安正月的臉上掃撥了一下,驕傲地炫耀著肚子裡茁壯成長的「安21」,安慰著剛剛出獄的老......什麼。

「21?」

「對呀!小安的小名兒──21。從我學會玩21點就沒贏過,所以我就給他起了這個名字,給他爸我轉轉運氣!怎麼樣!夠創意吧──」樓江南一把拉住安正月的手,自豪地放在自己渾圓的肚子上,歪著腦袋,洋洋得意地看著淡笑的安正月,黑鑽石般的眼睛爍爍地誘閃著,明朗得勾魂涉魄,讓人欲罷不能。

「你,你這個爸爸還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呀你!」安正月真是服了這個孩子氣的樓江南,他哭笑不得地輕推了下王子「創意無限」的頭,溫柔地把一片蘋果塞進了他笑開的嘴巴裡。突然,一個明晃晃的金屬圈映入了安正月水色的長眼睛裡,在一抹刺眼的白光中,他的笑容凝固了。

「 月──你昨天說的事情我不同意。你剛回來,先好好休息,賺錢養家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有我呢!什麼吃軟飯沒面子!你我還分什麼軟硬。別那麼小心眼,什麼飯不是吃,軟飯還好消化呢!」樓江南一邊專心盯著不斷刷閃的屏幕,飛速敲著鍵盤,一邊含著蘋果開導著有些鬱悶的安正月,絲毫沒有覺察身後的愛人已經被一個小小的戒指牽扯住了。

「月──晚上我們吃什麼,真有點餓了。」

「月?」

「這是凌昔送你的結婚戒指吧?南。」安正月輕輕地拿起桌上那枚被樓江南放地好好的白金戒指,默默地盯著曾經牢牢地把兩顆心粘在一起的信物,長長的眼睛在手中的一片絢爛中漸漸地黯淡了下去。

「月......」

「南,我真的對不起凌昔。你說她會恨我一輩子嗎?」

「月......」樓江南默默地低下了頭,帶著滿滿的悲傷和愧疚竭力躲避著那團煌閃。

「南,和凌昔聯繫過嗎?」

「沒,沒有。從會場回來就沒再聯繫過,她拜託林醫生把你放在她那兒的東西和結婚戒指轉交給我後就把她爸爸送去了美國療養,現在一個人撐著公司,我去找過她,可她不見我。」樓江南的心真的好痛,他真的希望被范凌昔殺掉,這份心債原來是這般的難以負載,愛有時候比恨更沉重。

「南,你恨我嗎?」安正月緩緩托起樓江南沉沉垂著的頭,淒然地看著愛了五年的王子,心裡被一種叫作「複雜」的東西揪絞地生疼。

「......」

「南......」

「恩......」

「沒,沒什麼......對了晚上想吃什麼?」

「魚,魚吧。想吃魚了,就吃魚好了 ,月。」

窗外一片昏紅,被夕陽染成金色的兩個人努力地迴避著心底的痛,尷尬地笑著,帶著難以言語的感情,「親密」地牽手走向廚房,空空的屋子裡只剩下一枚小小的戒指,用淡淡的光孤單地呼應著彌落的餘輝。

第三十章

「南──堅持一下 ,再做一次──最後一次了──」

「呼──呼──我沒力氣了!呼──快累死了──」

「堅持!再用點力!」

「走開了你!──要折騰死我是不是!」滿身大汗的樓江南狠狠拍了身邊的安正月一巴掌,筋疲力盡地捧著幾乎快要漲開的肚子重重地倒在他的懷中,惱怒地抿著漂亮的嘴唇,氣喘吁吁地靠在愛人懷中一動不動。

「南~~~這套健身操是專門針對妊娠後期的孕婦,對你和孩子......」

「針對個屁!拖著這麼個大肚子還讓我上躥下跳的!我現在躺著都覺得累!!!還有──我!是!男!人!」看著任性的樓總經理,安正月無可奈何地挑了挑眉毛,緩緩地把他扶放到電視機前的軟毯上:「沒錯~~~~還是男人中的男人!可孩子總得要生呀~~~現在多運動運動,是為將來打基礎!」安正月輕輕拍了拍樓江南已經被撐得快透明的肚子和窄小的臀,帶著隱隱的焦慮,長吐了口氣:「南 ,看樣子,21個子小不了。生他......到時候孩子生不下來,我可幫不上什麼忙......」

「你說什麼!!你又要跑路是不是!孩子是我一個人的嗎?誰把我搞成這個樣子的!!安!正!月!幫不上忙也要幫!!」聽著安正月的落落低語,一股無名之火讓樓江南「呼」地一下從21他爸懷中挺了起來,牢牢地揪著他的衣領,撕唇咬齒地好像一口要把這個準備落跑的男人吃掉。

「我沒說不管!可是──我有力氣有什麼用!最重要的是你......」

「你幫我!必須幫!!」

「OK───OK──」安正月習慣性地依順著已經懷孕9個月的樓江南,安撫著越來越笨重和焦躁的孩子他爸。懷孕這個壯舉把樓江南的火爆發揮到了極致,莫名其妙地哭,沒道理地鬧,半夜會突然爬起來,任性地拉著迷迷糊糊的安正月聊天,理由十分簡單也非常的理直氣壯──睡不著。更離譜的是,樓江南居然睡到半夜,突然地醒過來,大吵著要他愛人陪他去看午夜場電影。

「安正月!誰家談戀愛不去電影院!五年了!你請我看過一場電影嗎?!現在要補上!必須的!」

「樓總──現在是午夜12點35分,就算我們不睡 ,21也要睡覺的吧──明天,明天我們包個場,就你跟我,把五年的遺憾統統彌補上!OK──」哈欠連天的安正月在刺眼的燈光中,可憐兮兮地看著挺著大肚子,蠻不講理的樓大美人,頭一陣陣的發昏。

「我就要現在去!!安正月!~你這個感情的騙子!婚姻的販子!連場電影都不陪我看!以後別理我!」樓江南的咆哮和呼嘯飛過去枕頭讓神志不清的安正月一個「冷顫」地清醒起來。他凜然地抬了抬頭,橫著胳膊狠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視死如歸地拉起他的寶貝:「走──去看電影!」

「呼──呼──」樓江南真的快被氣死了,安正月的呼嚕聲綿軟悠長地在空落落的放映廳裡迂迴著,寥寥無幾的看客時不時好奇地回頭看看這位噪音的始作俑者,用幾聲暗暗的竊笑捧著場。

「安正月!」樓江南冷抹一下被電影裡的生離死別騙出的眼淚,抓起一大把爆米花,一股腦地全塞進嘴裡,狠狠地嚼著,努力壓制著快要燃燒起來的怒火。

「呼──呼──」

「安!正!月!」忍無可忍的樓江南終於爆發了,他狠狠地踢了酣睡的月光愛人一腳。

「啊──」一聲摻叫,安正月「呼」地一下從座位上彈了起來,在一幫人詫異的目光裡,他使勁眨了眨眼睛,擦著口水,小心翼翼地坐回比冰山還冷的王子身旁,習慣性的低語著:「南,冷,冷不冷,還想吃點什麼......」

「......!!」

「這個電影真是好看哦,呵呵,真不愧是美國貨,呵呵,呵呵。」安正月侷促地笑著,努力討好著已經寒至冰點的樓美人,心跳得越來越快。

「回──!家──!」又是一聲咆哮,在萬眾矚目中,一個大腹便便,霸氣十足的男人攥著揉成一團的爆米花袋子,趾高氣昂地走出了放映廳,後面一個氣宇軒昂的保鏢緊隨其後,寸步不離。

懷孕讓樓江南的胃口出奇的好,他不遺餘力地吃著,即便是午夜凌晨。

「恩──恩──恩──我就要吃蘿蔔──!」

「現在是凌晨3:00哦──少爺!菠蘿行不行~~~~」安正月睡眼惺忪地看著為一個蘿蔔哭鬧不止的樓江南,真恨自己為什麼不是蔬菜。

「我要吃蘿蔔!!就要──」樓江南委屈地號啕大哭著,巨大的肚子在他的抽泣聲中點點地抖動著,好像馬上就要掉下來一樣。

「別哭了~~南──會把21哭出來的──!」安正月緊緊撐扶著樓江南不斷抽動的肚子,心隨著他的哭聲亂成了一片。

「21!你只知道21──!你管過我嗎!這麼多年我跟你要過什麼!現在!就一個蘿蔔你都不給我──別碰我!」樓江南狠狠地撥開安正月的手,用更嘹亮的哭聲為自己的權利抗爭著。

「南,我錯了──等我!」安正月隨手披上衣服,深情地看了一眼涕淚橫流的王子,毅然地向門口衝去......

「呵呵......」

「你在傻笑什麼!安正月!」

「沒,沒什麼啦──」看看電視裡輕盈窈窕的健身教練,再看看懷中大腹便便,懶懶散散的樓大美人,安正月輕歎一口氣,愛憐地拍了拍已經9個月大的寶貝,帶著小小的幸福偷偷地笑了起來。

「把那個破東西關掉!吵死人了──!」

「OK──」樓江南一聲令下,安正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按下了遙控器:「南──關掉了!」

「正月!」

「在!」

「......恩......」

「想要什麼?南──」

「恩......忘了!」

「......」面對越來越顛三倒四和神經質的樓江南,安正月的心被滿滿的愧疚佔據著,懷孕讓他的「男人中的男人」失去了往日的睿智和凜武,因為懷著他的孩子,曾經果敢剛毅的樓江南變得遲鈍和翕弱,隨著身體的巨變,記憶力減退和五花八門的疼痛一點點地侵蝕著他疲倦不堪的身體。安正月低垂著眼睛,深深凝視著他的王子,緩緩地把一枚飽含真愛的吻,印在了他汗津津的額頭上:「南~~~謝謝你......謝謝......」

「你這個傢伙,又搞什麼~~」樓江南帶著他慣用的冷峻低呵著,可身體卻情不自禁地綿軟在一片混著淡暖的幸福中......

「丁零──丁零──」一陣急促的電話聲打破了瀰漫在客廳裡的平靜和柔暖,安正月小心翼翼地放下樓江南,帶著溫存的余笑拿起了電話。

「喂──」

「是正月嗎──」一個熟悉的聲音讓安正月的心一陣緊縮。

「我是范凌昔,我找樓江南!」

第三十一章

「南──凌,凌昔的電話。」樓江南突然地一震,直直地看著安正月手裡的聽筒,一動不動。

「南──凌昔找你。」安正月放下手裡的電話,小心地把行動不便的樓江南扶起來:「你,你太太找你。」

「嗯。」樓江南輕輕應了一聲,默默地看了一眼低頭不語的安正月,扶著沉沉的肚子,拿起了電話......

「南,我,我去看看鍋裡的湯好了沒有。」安正月逃跑似的閃進了廚房,他失神地看著鍋裡不斷翻滾的白色魚湯,心好像被掏空了一樣,五年固執真切的深愛改變不了他「情夫」的身份,他的幸福不僅短暫而且虛幻,薄的就像寒蟬的翅膀,他──永遠是一個徘徊在黑夜裡的殺手,扼殺了別人的婚姻,霸佔了別人的丈夫,讓最好的朋友成為了棄婦......他彷彿又回到了曾經的懸崖邊緣,去留只在一瞬間......

「月──」突然出現在身後的王子讓出神的安正月猛地一驚,手中的湯匙「!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南,怎麼,怎麼不多聊一會兒。」安正月慌張地揀起地上的湯匙,吃力地笑著,努力掩蓋著自己的悲傷:「餓了吧,湯好了,準備開飯。」他無限愛憐地輕拍著樓江南渾圓碩大的肚子:「21,今天我們喝魚湯,記得給爸爸多吃點!」

樓江南默默地看著心神不寧的愛人,黑鑽石般的眼睛裡深深地流灑出了哀傷。

「月,凌昔......」

「凌昔她還好吧?南。」

「嗯。」

「......」

「月,我媽媽去世了。」樓江南輕撫著肚子,靜靜站著,悵然地看著遠方,失去光華的眼睛空洞,清冷。

「南──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安正月一個冷顫,愕然地看著麻漠的樓江南,心漸漸突跳起來。

「昨天晚上,突發的心臟病......我姐姐給凌昔......」樓江南落落地看著沸騰的湯鍋,一聲聲含混地喃喃低語著,在彌撒的熱氣中,視線徐徐模糊在一片白霧中。

「媽媽」在樓江南的腦海中遙遠、陌生和模糊,她抽像得就像個符號,僅僅是樓江南童年記憶中幾個支離破碎的片段......

「媽──把我接回去吧!嗚嗚──」

「不許哭!沒出息的東西!知道費了多少氣力才把你送到上海的嗎!!」

「誰讓你跑回來的!滾出去!沒出息的的東西!!再跑回來就打斷你的腿!!」

「我不在那兒!──我就回家!──」

「啪──」

「......」

「南──南──」,安正月輕晃著神情恍惚的樓江南,一聲緊似一聲地喊著他的名字,長長的眼睛裡滿滿浸染著焦急和擔憂。

「說話啊──!!江南!」

「月,我累了,去睡一會兒。別打擾我!」

「南──」

樓江南冷冷地甩開安正月,一臉僵寒,步履蹣跚地向臥室走去。隨著沈悶的關門聲,他又一次把自己禁閉在了淒涼和悲傷的回憶中。安正月默默站在臥室外,輕輕撫摩著冰涼的門板,悠長的眼睛漸漸垂了下去。

樓江南斜依著窗框,失神地凝視著窗外的一片絢爛,心隨著鍾表的滴答聲機械地跳動著。他離開那個家20多年了,從最初的依戀到後來的憎恨,直到現在的漠視。多年寂寞艱辛的漂流讓樓江南變得現實和冷酷,他用桀驁和強勢封閉性地保護著自己,用「男人中的男人」的光芒掩蓋著內心的脆弱和孤單,不再對所謂的「老家」抱任何幻想,也放棄了最後的留戀。

「故鄉」只是一張張匯款單,混帶著樓江南的炫耀、鄙視、憎恨,因為血緣關係殘存的責任,還有......似有若無的牽掛......可是現在,為什麼他的心那麼的疼!那麼的痛!空得彷彿被摘掉一樣,連流血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樓江南垂著頭,悵然地看著自己突兀的巨腹,愛憐地撫摩著苦苦折磨他9個半月,曾經讓他厭惡和恐懼,現在卻用生命呵護和捍衛的孩子,一絲混著哀傷的綿軟悠悠地從他心底劃過:「當初媽媽懷我的時候也是這樣的辛苦吧 ,我的存在讓她感到過幸福嗎?」

「南──」

「誰讓你進來的!」突然闖進來的安正月把暗自傷懷的樓江南嚇了一跳,他惱怒地狠搓了一把臉,把即將盈眶的眼淚直逼了下去:「就不知道敲敲門嗎!安!正!月!」

「我剛和凌昔通的電話,南──你大姐來上海了。」

「......」眼睛發紅的樓江南直直地看著安正月,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第三十二章

華麗寬敞的別墅裡,一切陳設還像兩年前新婚時一樣,沒有絲毫改變,唯一多出來的就是清冷和空曠。樓江南默默環視著曾經承載他兩年婚姻的「家」,失落和牽念如影隨形。

「江南,要喝點東西嗎?你大姐馬上就到了......」精心修飾過的范凌昔典雅莊重,她極力讓自己保持著平靜,溫和地笑著,努力躲避著丈夫凸顯的肚子,但有些東西逃是逃不開的......

「不,不用了,謝謝。」樓江南極不自然地笑著,侷促地拉了拉繃得緊緊的衣服,一雙腫脹的手本能地遮掩著扎眼的肚子和他在妻子面前的尷尬。

「江南,最近,最近身體還好吧。?」

「還好。」

「正月呢?」

「也還好。」

「......」

「......」一陣沈悶的沈默讓樓江南和范凌昔感到了窒息。同樣的房間,曾經的新婚燕爾,柔情蜜意被現在的相視無語和行同陌路所取代,時間──僅僅兩年。

「凌昔──謝謝──你幫我。」樓江南率先打破了僵局,用真誠坦然地表露著謝意和歉意。他深深凝視著妻子,第一次用心和這個像水珠一樣的小女人交流著......

「樓江南!毀了你的家和凌昔的人是你!是你的自卑和敏感!凌昔是你的妻子,生活的伴侶,可你真正把她當過你的女人看嗎?你把她當成個奢侈的藝術品,牢牢地封存在你那個所謂的城堡裡。她是你的太太,可你卻剝奪了她和你同甘共苦的權利。因為你的自卑,費盡心思扮演著『男人中的男人』,用完美偽裝和封閉自己,你的疲倦悲傷和壓力她一點也不知道,是你自身的心理弱點一點點地把她從你的生活推出去的!」

正月說的對,是我葬送了我的婚姻......

樓江南無力地笑著,憐惜地看著眼前這個孤單的女人,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范凌昔身上甜美可人的味道被寧靜和成熟取代,美得動人心魄,可美麗卻掩飾不住淒涼和滄桑。他給她的愛情封閉蒼白,並用殘忍的背叛逼迫著他的公主在淚水中成長,現在──償還已經成了奢望。

「不客氣。謝謝你和正月實現了我爸爸一生最大的願望。還有......至少現在我們還是夫妻......」 范凌昔淡淡地笑著,黯然地看著她行動不便的丈夫,輕輕拿起了一個軟靠墊,小心地墊在了他的腰後面。看著丈夫發亮的手和已經穿不上鞋的腳......她呆住了。

「凌昔,在正月面前,我不用再做男人中的男人......」

這個美麗的糖果公主終於明白了,原來騎士也會受傷,也有騎不動馬拿不住槍的時候,這場愛情戰役,她──輸給了自己。范凌昔顫抖著撫摩著樓江南點點簇動的肚子,滿帶著後悔和無奈沉沉地閉上了眼睛:「南──若我們早點成熟,也許不會像現在這個樣子......」

「......恩......」樓江南輕輕地把范凌昔擁入懷中,憐惜地撫摩著妻子的頭髮,在柔軟和芳香中用同樣的遺憾和愧疚默默地和他的公主呼應著......

華爾街大戰已經過去3個月了,那場慘烈和鮮血淋漓的戰役讓在愛與恨中旋轉徘徊的兩個人從痛苦中到自己的位置,也學會用理智和從容去面對不可預知的未來。可成熟的代價是──訣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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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在連綿的大雨中結束了,整整3天樓江南自始至終沒有掉過一滴眼淚,他出奇的平靜和淡然讓所有人都感到有些不正常。可只有安正月和范凌昔知道,不哭並不代表他不悲傷。

「轟隆──」雷沉悶深緩地劃過大雨淋漓的天空。空無一人的墓地裡,一身黑衣的樓江南默默站在母親孤零零的新墳前,手裡緊緊攥著多年來媽媽精心整理裝訂成冊的匯款單,美麗的眼睛空空地盯著被雨水沖刷得有些發白的墓碑,一言不發。

「小南──這麼多年了,媽一天也沒有忘記你,她每天都在想你,可她從來都不允許我們去上海找你,她說你出人頭地的不容易,不能毀了你的體面。你每次匯錢回來的匯款單,媽都留著,按日期排好訂起來,每天都看呀看的不知道多少遍。只要家裡來了客人,媽第一件事就是把你的匯款單拿出來給人家看,還不住地叨嘮『是我的大兒子,在上海大公司裡,呵呵』,好像她只有你這一個兒子似的。小南 ,別怪媽當年狠心把你送去上海,那是因為她不願意讓你像她和爸一樣一輩子在這個窮地方下地種田......」

姐姐的話久久地在樓江南的耳邊縈繞迴旋著,不僅讓他心痛,還讓他心酸。他一直認為自己是連父母都不喜歡的孩子,在被拋棄的陰霾中,孤單哀傷地艱難成長的他選擇了憎恨和無視,可沒有想到他憎恨了20年的「家」和爸爸媽媽原來一直在用一種叫做「深沉」的方式無時無刻地關愛和呵護著他──可他的任性和敏感卻......等他明白了,卻連再叫一聲「媽媽」機會都沒有了。

樓江南深深吸了一口氣,對著冰冷的墓碑淒涼地叫了一聲「媽──」眼淚終於在悶悶的雷聲中奪眶而出。

「南──」整個葬禮中以「媳婦」的身份一直陪在樓江南左右的范凌昔撐著雨傘,輕拍著丈夫的後背,落落地看著沉睡在地下的婆婆,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以婆媳關係和她團聚了,因為,她──走了,她──也要走了......

范凌昔微微抬頭看了看抽泣的樓江南,輕輕把雨傘放到了他的手中,慢慢地蹲下去,抓起一把混著雨水味道的泥,一面仔細地填拍著墳土,一面輕聲地低喃著:「媽──您別擔心,我們都很好......都很好......告訴您一件大喜事,您有孫子了......」精緻的臉和單薄的身體漸漸被雨水打濕了。突然一把雨傘在她的頭上撐了起來──是樓江南,像從前一樣為她撐著傘,自己卻把大半個身體拋在雨裡,俊美的臉上堅定,溫柔,就像一位騎士。

范凌昔和樓江南在小小的雨傘下凝凝對視著,帶著淡淡地笑拉起手,靜靜佇立在「母親」面前。良久,范凌昔回頭望了望遠遠守侯在一邊的安正月,掠過大雨跑了過去,親切溫和地凝視著侷促躲閃的「情敵」。看著這個溫和但堅定的男人,這個永遠只是默默站在角落的摯友,范凌昔甜甜地笑著,輕輕地拉起了他的手,在無語的溫柔中把他引領到了樓江南的身邊。

「媽──他叫安正月,這麼多年一直是正月在陪伴江南。沒有他,就沒有江南的今天。有他照顧江南和孩子,您──就放心吧。」范凌昔真摯地祝福著教會她成長的兩個男人,鄭重地把他們二人的手牽搭在一起,在樓江南和安正月感激和愧疚的眼神中,帶著她甜美的笑容轉身向外走去。

「凌昔──」樓江南一把拉住妻子,緊緊挽住她的胳臂,帶著淡淡的哀傷和濃濃的親情凝凝地望著他的公主:「跟媽道個別,我們一起走。」

「恩──」

在一片蘊染著清新的氣息中,樓江南輕輕伏下身體,深深吻著媽媽的墓碑,帶著溫柔和釋然的淡笑,緊緊地拉起安正月和范凌昔,踏上了回家的路。

第三十三章

連綿不斷的大雨讓土路變成了沼澤,汽車在一片泥濘中艱難地顛簸前行著,強勁的風裹帶著雨不斷敲打著車身,「嗒嗒」的聲音此起彼伏。安正月聚精會神地開著車,小心躲避著地上的水窪,可「專注」掩蓋不住他心底的慌張,他時不時抬頭看看倒映在車頂鏡中,已經昏睡的樓江南,心被莫名其妙的煩躁和焦慮一陣陣侵擾著,無法安靜。

「恩──」昏昏沉沉的樓江南無力地癱靠在後車座上,雨不時從車窗縫裡鑽進來,點點散打在他的臉上,刺骨的寒讓他在一陣冷顫中清醒過來。他重重地長出了一口氣:「月,我們走到哪兒了?恩──」持續的疲倦和連日的奔波 讓懷孕9個半月的樓江南連說話都覺得累,他撫摩著從中午就開始隱隱悶痛的肚子,頹然地看著窗外的一片水霧,腦子裡除了回家什麼也不再去想。

「南──走了一半了,再堅持一會兒,晚上8點大概能到家了。」安正月透過頭頂上的鏡子,看著呼吸沉重,面色灰白的樓江南,心隨著王子一起一伏的肚子一陣陣地抽搐著,不知不覺中強踩起了油門。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緊張,車外越來越密集的雷聲好像隱隱地要告訴他著什麼,讓他漸漸地走起了神......

「江南──若太累,就靠在我身上。」范凌昔不安地看著苦苦支撐的樓江南,吃力地把他攬在自己的懷中:「──沒有什麼事吧?」丈夫冰涼的臉和微微發抖的身體,讓范凌昔有些慌張,她咬著嘴唇,瞪著大眼睛看看又陷入昏睡的樓江南,心漸漸簇跳起來......

「恩──」

「江南──」樓江南突然發出一聲沉吟,一股鈍痛油然從沉重巨大的肚子裡脈衝性地向身體四周蔓延著,讓他在本能的痙攣中攥緊范凌昔的手。

「江南──」

「正,正月!江南他好像,好像不舒服。」范凌昔驚慌地看著扭擰著眉毛,額頭上已是一層細汗的樓江南,一股瀰漫著血色的感覺慢慢侵爬上了她的心頭。

「南!──怎麼了!?」 安正月猛地剎住車,帶著極其不祥的預感,回頭看著撕唇咬齒,低低呻吟的樓江南,長長的眼睛在他越來越沉重的喘息聲中漸漸挑了起來。

「恩──很疼!恩──」樓江南強按著沉鈍不已的肚子,吃力地在妻子懷中輾轉了一下,抿著乾涸的嘴唇抑制著逐漸升級的疼痛。

「不!不會是!是要......」范凌昔的頭「嗡」地一下大了起來,她緊緊抱著顫抖的樓江南,死死盯著他起伏越來越劇烈的肚子,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不!不是吧!?這麼快!」樓江南心裡一驚,強撐起自己悶痛連連,沉重不已的身體,焦躁地看著車外一片彌籠在大雨中的空曠荒野,頹惱地倒回了范凌昔的懷中。

「恩── 呃──」

「南──!」

「快給林醫生打電話!」安正月焦躁地看著痛苦呻吟的樓江南:「該死的!怕什麼來什麼!」在暗暗的咒罵中,一股急火騰然在他身體裡燃燒起來。

「呼──呼──恩──啊──」

樓江南用頭重重地頂著車座的靠背,隨著越來越密集和劇烈的陣痛,外套徐徐地被他青筋突暴的手撕擰成一團,汗就像窗外的雨一樣淋淋灑灑,連綿不絕。

「江南!江南!」

「凌昔──和林醫生聯繫上沒有!」

「接不通!沒信號!沒信號!!」

「什麼────!!」

「恩──恩──啊──」

「南!──」

「江!江南~~~~~~」

「都別慌!恩──我能堅持!能堅持!恩──」看著越來越失控的局面,樓江南拚命忍耐著疼痛,努力舒展著扭曲的臉,竭力保持著平靜,安撫著被嚇慌的妻子和有些抓狂的愛人。

「21,21可是我樓江南的兒子!恩────誰有事──他也不會有事!!」樓江南昂抬著汗涔涔的臉,團挑著眉毛凜然地看著車外一片的霧雨連天:「月!開車!」

安正月擰著長眉,深凝著眼前慌亂不堪的范凌昔和意志堅定的樓江南:「凌昔──扶穩江南!」他猛吸一口氣,狠踩著油門,汽車卷帶著高高甩濺的泥漿,擦著坑坑窪窪的土路,在磅礡的大雨中呼嘯著向前方飛去。

「鎮定!鎮定!安正月!!」方向盤幾乎被安正月捏斷,他不斷用意念安撫著自己幾乎跳暴的心臟,他真的好害怕,苦苦掙扎的愛人,急於出世的孩子,吉凶未卜的前方......車卻被他開得越來越快,幾乎失控。



「堅持!堅持!樓江南!」樓江南用全部的意志抵抗著間歇越來越短的陣痛,用身體感受和承載著肚中孩子的生命信息,他一定要走到最後,必須走到最後!就算是死──也要把21帶到這個世間。

「挺住!挺住!范凌昔!」范凌昔的手被樓江南握得已經發麻,她牢牢環抱著痛苦掙扎的丈夫,竭力支撐著懷中的這個「男人中的男人」,這一次,她───要做他的騎士!哪怕是最後一次。

雨──越下越大,土路漸漸被雨水沖澆得有些坍塌,急弛的汽車幾次險些陷進鬆散虛滑的泥窪。糟糕的路況,不堪重負的樓江南,即將臨世的孩子讓安正月每一根神經都緊繃地幾乎要斷掉,他不時看著車頂鏡中輾轉呻吟的王子,血一股股地往上湧,汗徐徐地把他打透。

第三十四章

「!──」

一陣劇烈的顛簸,巨大的慣性狠狠把樓江南和范凌昔向前推去,范凌昔一個急轉身用身體護住了翻滾下來的丈夫,頭重重地撞在了前排的座背上:「出什麼事了──正月!」

「啊!啊────」樓江南在強烈的震動中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悶吼。「嘩──」一股溫熱的液體在銳痛中從他的下體湧裡出來。樓江南一陣暈盲,在一團漆黑中癱在范凌昔懷中。

「江南──!正月!江南、江南的羊水破了!」范凌昔強抬起悶痛的頭,抱著像泥一樣癱軟的樓江南驚恐地對著安正月嘶喊著,可安正月對身後的一片嘈雜置若罔聞,他拚命地擰著車鑰匙,腳下的油門幾乎被他踩扁,因為,車──拋錨了。

「轟隆──」一個炸雷在汽車頂上轟然暴開,雨隨著滾滾的雷聲越來越放肆地從暗沉的天空中傾瀉下來,就像一根根水做的棍子,毫不留情地鞭砸著深陷泥沼的汽車,彷彿不把他們砸進地皮裡,決不罷休。

「恩──啊──」又是一陣密集的疼痛,樓江南頹然地靠在范凌昔的懷中,蒼白的嘴唇不停地抖動著,汗隨著他扭曲的臉旋轉著流到嘴角,脖子......

「江南──放鬆!調整呼吸!呼──吸──呼──吸──」范凌昔緊緊抱著疼痛不堪的樓江南,蜷縮在狹小的車箱內,搜腸刮肚地回憶著電視裡助產的鏡頭,全力幫助臨盆在即的丈夫應付著一波波要命的陣痛。同時也最大限度地用綿長深緩的呼吸讓自己沸騰的心臟平靜下來。

「恩──又開始了!恩──又開始了!──啊──」

「南──馬上就過去了!放鬆!呼──吸──」

「呼──恩──混蛋!啊───」陣痛讓樓江南眼前一陣陣地發黑,儘管他已經做好「決戰」的準備,也發下重誓──就算是死,也要把安21帶到世間。可這該死的感覺簡直讓樓江南始料不及,他死死地抓著手中的安全帶,痙攣著向後挺伸著脖子,用低吼和咒罵抵抗著肚子裡翻攪般的疼痛。

時間一分一秒地向前跑著,樓江南的極限已經到了,他再也忍受不了這種凌遲般的折磨,徹底放棄了忍耐,失控地翻滾著,衣服幾乎被扯破,連綿不絕的呻吟變成了不可抑制的咆哮:「好疼啊──月──混蛋──好疼──啊──」

「江南──別亂動!別亂動!」

「正月──好了沒有!!」范凌昔用盡全力按壓著翻滾掙扎的樓江南,眼睜睜地看著混著血的羊水汩汩地從丈夫的身體湧瀉出來。在一片猩紅中,她暴躁地對著在大雨中努力搶修的安正月大喊著,青色的血管時隱時現地凸暴在逐漸變粗的脖子上。

「該死的!給我啟動!!」安正月拚命垂砸著無動於衷的汽車,在瓢潑的大雨中燥怒地咆哮著,這也許就叫考驗吧,可真的讓他心力交瘁。

「恩──啊──月──啊──」車廂裡又傳出一聲撕扯般的痛呼,安正月直直佇立在大雨中,在粗重的呼吸中,昂挑起長長的眼睛,咄咄地看著深陷泥沼的汽車。

「轟隆──」

「既然沒有退路!就搏一搏!孩子!等著!爸爸來了!」在轟然的雷鳴中,安正月橫著胳膊狠狠抹掉臉上的雨水,矯健堅定地踏進汽車。

第三十五章

「月──恩──啊──」

「正月!汽車修好了是嗎!可以走了是嗎!」

面對焦急的好友和輾轉掙扎的愛人,安正月緊抿著薄唇,臉就像鐵一樣堅硬和寒冷:「凌昔!把江南扶起來!」

「正月──」

「快!!」范凌昔在安正月的厲喝聲中,竭力地把筋疲力盡的樓江南扶起來,惶惶看著面色冷浚的安正月緊緊地抓著前排的車座靠背,撕咬著牙齒,用狠力把靠背壓斷,砸平。隨著「喀嚓」一聲,一張簡單的「床」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正月──你這是要幹什麼!」范凌昔緊抱著氣喘吁吁的樓江南,大聲叫嚷著,安正月的意圖,她已經非常清楚了,可現在的處境,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樓江南能順利地在這大雨磅礡的荒郊野外生下孩子;「這太危險了!正月──!江南在流血!他會死的!」

「別胡說!聽著!車修不好!我必須這樣做!江南不會死!我的孩子更不會!有我在!就不會──!!」安正月咆哮著,他瞪著血紅的眼睛眈眈刺看著慌亂成一團的范凌昔,把隨身的一把工具刀重重丟給了她:「把江南給我!後車廂裡有半瓶白酒和兩件乾淨的真絲襯衣!把它們拿出來!給刀消毒!快去──快!!」

范凌昔看看命懸一線的丈夫,再看看不容忤逆的安正月,遲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把樓江南扶給他的金牌侍衛,狠咬著嘴唇抄起刀子頭也不回地衝出了車去。

「月!──恩──月!──」

「南──別擔心!有我在!一切都會沒事的!」安正月牢牢把扶著滿身大汗,顫抖不已的樓江南,固執地把癱軟無力的樓江南小心地放在「車床」上,迅速撥下他已經被血和羊水浸透的褲子,緩緩打開他的雙腿,撫摩著他堅硬如如石頭的肚子,用堅定如鐵的眼神鼓勵著他慌張和疼痛的王子:「南──我們的21馬上就要回家了,努把力──」

「嗯!」

「轟隆──」在滾滾的雷聲中,樓江南緊緊地抓住手中的安全帶,撕咬著嘴唇,昂然地望著一臉凝凜的安正月,深吸一口氣,繃緊了身體,就像一把蓄勢待發的戰艦,為他的孩子做好了最後的準備。

「用力──!」

「恩──啊──啊──」在安正月大聲的督呵中,樓江南嘶吼著彈起身體,竭力推動著肚子裡的孩子。

「啊!啊──!」一陣劇烈的撕痛,讓不堪承受的樓江南篩斗般的向後倒了下去。

「江南──」拿著衣服和刀子衝進來的范凌昔,及時撈抱住氣力衰盡的樓江南,有力地把他支撐起來;「南──我在你身邊!加油──!」樓江南顫抖著慘白的嘴唇,在妻子有力的撐扶中,又一次咬緊了牙關......

「啊────」

「好樣的!再來一次!用力────!」

「啊────啊────」

「用力推──!」

「江南──堅持!堅持!」

樓江南號吼著一次又一次地衝擊著,用盡全身的力氣推著躁動掙扎的孩子。肚子中劈開撕裂的疼痛讓他幾乎窒息,血混著羊水肆意湧瀉著,把安正月徹底染成了紅色。

「呼──呼──恩──」

「南──南──別放棄!21就要出來了!堅持!」

「江南──!江南──!」

全身濕透的樓江南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疼痛,他彷彿被搾乾了一樣,再也沒有一點力氣,在耳邊混響不覺的呼喚聲中,一點點地垂滑下去。放棄──漸漸佔據了他的大腦。

「我不生了!我要累死了!安正月────我不生了!讓我走──啊──啊──」樓江南妥協了,劇烈的產痛不僅讓他放棄了努力,也喪失了理智。他撕抓著自己的頭髮歇斯底里哭喊著,乾涸鈍紅的眼睛裡卻流不出一滴眼淚。高度的緊張及眼前一幕幕的殘忍和血腥讓范凌昔的意識漸漸模糊起來,在樓江南撕心裂肺的哭號中徐徐癱伏在了靠背上。

「凌昔──」

「南──不要亂動!不要亂動!」安正月竭力按壓著哭喊的樓江南,范凌昔的暈場把他逼到了邊緣。他所面對的不僅僅是──嚴峻。

「月──幫幫我!──幫幫我!──月──嗚嗚──嗚嗚──」樓江南絕望地痛哭著,大張著毫無血色的嘴唇,長伸的胳膊,充血的眼睛憐憐地瞪著安正月,向他的守護神尋求著解脫,碩大的肚子隨他傾力的抽泣劇烈地起伏簇動著。

「南───!」安正月一把握住樓江南張伸過來的手,看著昔日凜武軒昂的王子現在卻是這樣的淒殘和狼狽,撕心裂肺的疼從他的心臟蔓延直全身。竭力抑制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我什麼也幫不了你!樓江南!你沒有退路了!要活下去!只有靠你自己!」片刻,安正月斷然地甩開了樓江南的手,冷酷地寒瞪著失去士氣的樓江南,近乎殘忍地逼迫督促著筋疲力盡的王子,他必須這樣,因為眼淚──毫無意義!只有努力──才能換來希望!

「月──不要──不要──」

「南──打起精神來!」

「不──嗚嗚──我做不到!做不到──!嗚嗚──我沒力了──嗚嗚──」號啕大哭的樓江南發洩般地扭甩著頭,頹敗掙扎地又一次抓住了安正月的手,無法擺脫的疼痛讓他想到了死。

「你可以的──必須──!」安正月緊抓著樓江南的胳膊咆哮著,高挑著猩紅的眼睛咄咄地瞪著他的王子,在飄灑的眼淚中用呵斥鼓勵著已經墜到邊緣的愛人。

「南──再來一次!21 就要出來了!馬上就不疼了!再來一次!!」

「月!──」毫無退身之處的樓江南在安正月苛厲沙啞的呼喝聲中逐漸安靜下來,他淒然地看了看自己幾乎漲暴的肚子,「沒有退路」讓他選擇了豁命一搏!在安正月堅定和滿寄期望的眼神中,他緊緊地攥起愛人的手,徐徐地咬緊了牙齒,泛著紅色的眼睛直直地與他的月光侍衛對視著,在粗重的呼吸中一點點積攢著力量......

「南──準備好了嗎──」在安正月高漲的鼓勵聲中,樓江南重重地點了點頭,狠狠地抿起了嘴唇,沉沉的閉上了眼睛。

「1──」

「呼──」

「2───」

「恩──」

「3──用力!──」

「 啊────啊────」樓江南咆哮著彈起身體,用盡全身的力氣奮力地推著肚子裡的孩子,在隱隱的骨縫開裂聲中,一團混著血跡的烏黑徐徐地映入了安正月的眼簾。

「南──用力!用力!我看見他了 !看見他了!」安正月興奮地大喊著,蒼白的臉瞬間彌染上了一層紅色。

「呼──呼──」樓江南大口喘息著,在劇烈的墜痛中撥揮著胳膊為下一次的努力尋找著支撐點。突然,一雙柔軟溫熱的手緊緊把他握住──是范凌昔。他公主般的妻子又一次堅強地把他支撐起來。

「南──快──用力!看到頭了──」安正月近乎哭泣地大喝著,淚水淋漓的樓江南巍然地看著目光凝重的妻子,竭力抓住她的手,猛吸一口氣,猛使著最後的力氣狠狠地把孩子向外推去。

「恩──啊────啊──────」在一陣劇烈的撕痛中,樓江南感覺自己被劈成了兩半,他痙攣地倒了下去。

「哇──」一聲嘹亮的哭聲壓過悶雷,劃破了大雨迷茫的天際,孩子──出生了。

「是男孩兒──!」

「南!我們有兒子了──有兒子了!嗚──我的兒子!」

「江南──江南───他好漂亮!好漂亮──」

在一片混著歡呼的哭聲中,樓江南模糊地看著被高高舉起的那團紅通通的小東西,眼淚慢慢沿著他蒼白的臉默默地流了下來:「我的兒子──我的──」欣慰地釋笑著,漸漸失去了意識,沉墜去下.

尾聲

陽光靜靜絢灑在寬敞的病房中,給這個通體潔白的房間帶來一片融融的暖意。范凌昔靜靜的看著已經昏睡了2天還沒有醒過來的樓江南,愛暱的撫摩著他蒼白憔悴的臉,小心的擦拭著他眼角悄然溢流的清淚。

「恩——恩——」一陣小小的簇動,讓范凌昔心底一陣溫軟。她甜笑著抱起了搖籃中紅紅的小肉球,在脈脈的奶香中,憐愛的蹭著在懷中的軟軟蠕動的孩子

「你好漂亮啊——寶貝。我是你。。。。。。」

「是你的。。。。。。。」一股淡淡的哀傷悄然的爬上了范凌昔的心頭,她黯然的看了看深睡的樓江南,無奈的抱緊了懷中已經睜開眼睛的「安21」,淒然的笑著:「我真希望我是你媽媽,寶貝。可。。。。。。我愛你——孩子」

「恩 ——恩——」出生不到50個小時的21大睜著黑亮的眼睛,專注的看著眼前這個美麗溫柔如公主般的女人,用淺淺的呢喃回應著她的悲傷和幸福。

「啊~~你聽懂了~~呵呵~~~叫——媽媽!媽媽——」范凌昔欣喜的和懷中的孩子低語,陶醉在一片短暫但真實的幸福中。

「孩子,和媽媽跳隻舞吧——華爾茲。知道嗎,我和你爸爸就是在舞會上認識的,那時他好帥哦,跳起華爾茲來簡直就像個王子。。。。。。。噠噠——噠噠噠——噠噠——」范凌昔抱著懷中的那個小肉球在一片明麗的陽光中緩緩的搖擺著,舞動著,就像戀愛時那般的純美和甜蜜。早已經甦醒的樓江南偷偷的看著她的公主,黑鑽石般的眼睛寫滿了悵然。。。。。

「恩——乖乖。。。。。。睡吧。。。。。睡吧。。。。。」21隨「媽媽」的輕聲呵哄和搖擺漸嘟著小小的嘴巴漸漸的進入到了夢鄉,范凌昔依依不捨的把他輕放回搖籃,默然看著依舊在「沉睡」的樓江南,輕輕的伏下身去,淡淡的吻著他寬闊的額頭:「再見——江南。」緩緩的從包裡拿出一份已經填好的「離婚協議書」。她凝凝的看著紙上幾個刺眼的黑字,輕吐了一口氣,毅然的把它放在了床頭的小桌上,帶著最後的依戀掖了掖丈夫的被角,無聲無息的走出了房去。在似有若無的關門聲中,一行溫軟的淚徐徐的滑出了樓江南的眼角。

「正月,我走了,好好照顧江南和21吧。」范凌昔溫柔的看著一直躲在走廊裡的安正月,在他如水的眼神中,真摯的笑著。

「恩——」安正月淡淡的應著,眼睛漸漸的彌上一層雲色。

「凌昔。。。。。」

「我很快樂。因為我最在乎的2個朋友很幸福。」范凌昔堅強的笑著。

「別為我擔心,正月。我會照顧自己的,還有,也會像你和江南一樣為自己的「愛人」努力的」范凌昔輕輕的吻了吻欣慰的安正月,在他溫若月光的淡笑中,輕盈的走向了屋外一片絢麗的陽光中。

半年後,樓江南和安正月移居英國,范凌昔正式成為范氏新一任統帥,定居美國,成為擠身「富布斯」的又一位華裔女精英。
花開花落誰堪折枝?
囈語飛飛------星辰花之語<勿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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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ankyou for your sharing 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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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很特別的故事呀
很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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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小受已經結婚啦~~
這婚外情可談的轟轟烈烈滴~`
真是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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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妻子都不能接受巴......

畢竟這是故事阿...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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