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死神相戀720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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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死神相戀720小時
天氣熱得令人透不過氣來,我站在大太陽下,有點缺氧的感覺。
遠處是過山車開動的機械聲,轟隆轟隆,夾雜著車上搭客的驚叫聲。
我有十多年沒玩過過山車,其實,這東西我只玩過一次,是中學畢業時,被同學迫著來玩的,嚇得我要死,之後便沒有再玩過;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人們會喜歡這種貼錢買難受的玩意,不過,我今天卻是為著這過山車而來的。
我慢慢走向過山車,在龍尾排起隊來。來玩過山車的,或三五成群,或一雙一對,看來只有我,是孤獨一人。
等了不知多久,終於輪到我。
過山車是雙坐位的,我坐上去後,旁邊的位置空置著,因別人都有同伴,沒有人願意坐到我的旁邊來。
直至過山車要開動了,忽然有個人被編排坐在我的身旁。
我轉頭看看那人,是個男人。
一個男人獨自來玩過山車?
過山車緩緩開動,我有點緊張,但隨即卻失神起來,若這過山車可以以它不理性的速度和方向直衝去另一個地方,那有多好。
眼前一切,忽然全然扭曲。
我細小的身軀完全失去重心,彷彿隨時要被這過山車拋棄;我終於痛哭起來。
「很害怕嗎?」我像聽到有人在高分貝的噪音裡放聲問我,但我還只是在哭。
「沒事的,你不會死的。」他仍努力在噪音裡安慰我。
「我想死。」
「那我和你交換好了。」
與他認識的時候,他告訴我,他的生命只剩下七百二十小時。
我淚流滿面的看著他。
我的眼淚,是為著那受不了的過山車,和,比過山車更難受的愛情而流。
「幹嗎一個人來坐過山車?」
「我很想哭,可是怎也哭不出來,忽然想到我受不了這過山車,便特地前來。」
「特地來哭的嗎?」
「唔。」
他笑了,「沒認識過這樣認真的人呢,竟特地來哭。」
「其他的人是特地來笑的,我特地來哭,都一樣吧了。」
他又笑了,「說得也是。」
「你才不妥當,特地來坐這變態的東西,可是既不哭又不笑,是來遊車河嗎?」
他仍在笑。
我們一起去找吃的,哭過之後,竟餓起來。我有多月吃不下東西,瘦小得有點不合比例。
「你這樣細小,坐過山車很危險。」
「不是有安全帶嗎?」
「安全帶是為成人而設的,你還未發育。」
「你是第一個說我未發育的男人。」
他又笑了。
「你為什麼說自己只剩七百二十小時?」
「這是一個事實。」
「之後要去那兒?」
「去死呀!」
我看著他。
「你計劃七百二十小時之後去死?」
「不是我計劃,是有人替我計劃好了。」
「你被人追債?」
他大笑起來,「給你猜中了。」
「大耳癃給你七百二十小時?那你去籌錢呀!」
「好吧!你幫我好嗎?」
「我沒有錢呀!」
他把我帶到他的家裡,不知為什麼,我一點防避的心都沒有。
「這是我的家,裡面是我的工作室。」
「有工作也會欠人這麼多錢。」
「我的工作不賺錢呀,來,來這裡看看。」
我跟他走進去,看見一座一座的雕像。
「你是一個藝術家?」
「是呀,所以注定不長命。」
這些雕塑,大部份我都看不懂,除了那幾個非常寫實的。
「你很老土,這是你的女朋友嗎?」我指著那個女孩子的雕像說。
他笑了,「真的很老土。」
做雕塑需要很安靜的心,為什麼他要一個人去遊樂場玩過山車?藝術家都是有點怪怪的。
「七百二十小時是...三十日,你還有三十日,積極點吧。」
「我已經很積極的了。」
忽然我覺得他沒有說謊,他看來真的很積極。
「那這三十天,你打算怎樣?」
「打算把一些感覺記下來。你呢,之後的三十天,你又打算怎樣?」
「打算把一段愛情埋葬。」
「也算積極的了。」他笑笑說:「應該不太難呀!」
我的眼淚忽然不受控制,「是呀,應該是不太難的,我已經努力了七百二十小時,但是一點都不成功,但我會繼續努力的。」
「不要哭啊,」他輕輕在我耳邊說,「你一定會成功的。」
「是呀,我每天都這樣和自己說。」我一邊哭一邊說。
「你這樣有創意,一定可以成功的!」
我看著他。
「想到去坐過山車來讓自己哭,不是很有創意嗎?」
我忍不住笑了。
「終於看到你笑了,來,去吃東西,餓著肚子不夠力氣去埋葬愛情啊!」
「不吃了。」
「幹嗎不吃,你看你,瘦得像未發育一般。」
「喂,這句之前已經講過了。」
我們終於沒有去吃東西,因為他忽然決定要親自下廚。在他去超級市場張羅的時候,我漫無目的在他的家裡游盪,發現他的工作室裡,滿是一個女孩子的照片,大幅大幅的,一定是他的舊情人了,也就是那個雕塑的真人。
他現在沒有女朋友吧,否則,怎會為一個陌生的女孩子下廚。
他煮的東西都很好吃,我終於添了兩次飯,他看著我吃,一副很滿意的表情。
「這才像樣嘛,我喜歡胖一點的女孩子,你們卻天天喊減肥。還有甜品,芝士蛋糕。」
「你這種吃法,一點不像藝術家。」
「誰說,藝術家才懂得吃呢。」
他又跑進廚弄那芝士蛋糕,不知為什麼,我的胃口對他來說彷彿很重要。
「謝謝你。」我邊吃邊跟他說。
「不用謝我,我也很高興呀,原本不過漫無目的去坐過山車,竟變成這樣有意義的一天。」
「不過煮一餐飯,又有什麼意義。」
「你不過失戀,又有什麼重要呢。」
我看著他,他一點不像欠了大耳癃錢的人。
第二天,我就接到他的電話。
「想再吃什麼嗎?」
這麼關心我吃的人,他也可算是第一個。
我們去了石澳吃小菜,他的心情看來很好。
「你是否經常失戀?」
「你怎麼知道?」
「你一點都不懂得保護自己。像我叫你來我家,你就來了,我叫你出來,你又出來了,若果追求你,一定是很容易的吧,但一般人對容易得來的東西都不珍惜,所以你失戀的機會一定比別的女孩子高。」
「全對了。我一點都不懂得矜持。」
「那明知還故犯?」
「矜持是為了什麼呢?是為了令喜歡自己而自己又喜歡的人多一點痛苦嗎?我可能明天就死去了,幹嗎要玩這種遊戲,浪費真正相愛的時間。」
他沉默了。
「我很沉迷戀愛,每次戀愛我都有種感覺,覺得可能明天就忽然死去了,若不盡情的去愛,豈非要後悔地離開這個世界?又者他明天就死去了,若我沒有及時告訴他我多麼愛他,那不是一生遺憾嗎?所以,我始終沒有養成矜持這高檔本領,我真的非常容易被得到手。」
在熱騰騰的飯菜前,我告訴了他我那屢試屢敗的愛情觀。
「你還是這樣相信嗎?」
「什麼?」
「還是相信要及時告訴對方你愛他嗎?」
「是!然後再被拋棄!」我喝著啤酒說。
他又笑了,在他面前,我彷彿很風趣似的。
「你很堅強呢,現在不是沒事了嗎?」
「我在家裡吐血你不知道呢。」
他大笑起來。
「很認真的,我只是死不去了。喂,你沒有欠人錢吧,你三十日後究竟要去那裡?是不是要去找舊情人?我勸你找個新的就算了。」
「是二十九日,六百八十四小時之後。」
「你真變態,秒秒在算著。」
「你自己不是害怕忽然死去,所以趕著去戀愛嗎?我卻的的確確要去死了,所以不能不對時間加倍敏感。」
「真給你氣死,好端端為什麼要死?」
「生老病死有沒有聽過?那當然是因為病呀。」
我看著他,「什麼病?」
「會死的病。」
吃過飯後我繞著他的手臂散步,「你會像『暗戰』的劉德華那樣,忽然吐血嗎?」
他笑笑說,「像你一樣,我只會在家裡吐血。」
過後的一個星期,他沒有再找我,我每天如常的上班,不過是五月初,天氣已經非常酷熱,每天早上,我坐船出香港,天空都是蔚藍色的,我完全沒有工作的動力,總想去到那藍天的盡頭。
忽然我想到,二十一日六百三十小時之後,這片藍天這個大太陽就與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了。
我打電話回公司,說有緊急事情,要離開香港一個星期。
然後我去到他的家門前,大力的按門鈴,可是沒有人認門。
我坐在他的家門前,一心一意等他回來。
下午三時,他終於回來了。
「不用上班嗎?」這是他看見我坐在他家門口的第一句說話。
「我沒有你的電話號碼。」我哭了。
「還未吃東西吧?」他又關心起我吃的事情。
他拉起我的手,帶我去茶餐廳吃飯,我開心起來,就吃了很多。
他看著我,只是在笑。
「努力點吃啊,若你在三星期內長五磅肉,我就送你一份禮物。」
「一言為定。」
「你這條懶蟲,不上班要去什麼地方?」
「唔...天氣這樣熱,不如去你家打遊戲機。」
他開心的大笑起來,「好吧!」
我最喜歡的是賽車遊戲,不比男孩子遜色。
我一邊衝刺,一邊告訴他,「會考的時候,我經常和溫習室的男生去打電玩,就是玩這個這賽車遊戲,後來就和一個經常和我打電玩的重讀生拍起拖來,兩個月後放榜,他因我考得五優三良而跑掉,像撞鬼一樣。」
「你真的拍過很多次拖呢。」
「是,寧濫勿缺。我的前度男友足夠開四桌麻雀牌局,或延開兩圍酒席。」
「就是你這張咀,男孩子怎對你認真?」
「我可以生存到現在,就是靠這張會自嘲的咀。」
他放下遊戲機的搖桿,輕輕撫摸我的面孔,「男孩子都很容易愛上你吧。」
他的手指是雕塑家的手指,細長纖瘦,在我的面孔上輕輕的觸碰,像替我在臉上添上胭脂一樣。
「是,太容易了。看,我既漂亮又熱情,風趣幽默,嬌小玲瓏,簡單直接,不要名份又不愛物質,無論是他們的首選或次選,我都一樣開開心心的去愛,愛我,一點障礙也沒,我還自備避孕套呢,這麼一個女孩子,怎可以不愛?只愛一分鐘也要愛一愛呀!」
他擁著我,「為什麼還要來我這裡呢?」
「只有你,不會把我當中途站吧。」
「只因為這是和死神戀愛。」
「是真正會長久的愛情吧。」
他低頭吻我,我們就在賽車遊戲前熱吻起來。
我輕輕撫摸著他的身體,這身體,在六百小時之後就要消失了。
我們計劃著兩個星期的戀愛應該怎樣度過,他堅持生命裡的最後一個星期要自己一個人度過,我也沒有異議。
「你可以一直告假不上班嗎?」
「我已經辭職了,這是我夢寐以求的時刻,為一段愛情而不顧一切。」
「我可沒有什麼遺產留給你。」
「我可以拿綜援。」
他眨眨眼,「那我放心了。」
我擁著他,「我死不了的。」
整整一個星期,我們從早到晚都在一起,去淺水灣燒烤,到灣仔吃火鍋,去古玩街買舊玩具,又去藝術館看我看不懂的畫和雕塑,看了尊尼特普的《魔鬼手記》,又用了一整天重看《悠長假期》。
星期天,我們在元朗跳蚤市場擺地攤,他賣他的雕塑,我賣我的舊衣服和毛公仔,一天下來,就進賬了三千元。
「很會賺錢啊。」他說。
我很喜歡他稱讚我,總覺得他的說話都是百份百真心。
他從不順口開河,說要為我做的事情,一定在第二天就兌現了,小事如替我修理電腦,大事如替我重新找房子,他都說得出做得到,因為沒有比這更能專心戀愛的時刻吧,這個星期,我一點失望的機會也沒有。
我們有默契,不拍照不寫電郵,不為這段愛情留下任何一點人間的痕跡。
踏入第二個星期,我們無可避免開始倒數時間,我也是人,也會悲哀;只是,任何極度的快樂都要用極度的痛苦來換取,這是上帝替人定下來的遊戲規則,而我,是自願選擇透支我的悲哀來換取快樂。
我有點緊張,想是希望可以忘記我們的限期吧。
今天,和他在大澳看日落,自從十九歲之後都沒有來過這裡看日落。
「十八歲的時候愛上一個男孩子,他帶我來這裡看日落,我覺得,這裡真是世界的盡頭。」
「傻瓜,還說自己風趣幽默呢,簡直是過份悲觀了。」
「不知為什麼,每次戀愛都自己先悲哀起來,總覺得不是我應得的。」
橘黃色的太陽除除下滑,我那個「明天可能就會死去」的理論,竟忽然就活生生的實踐起來,我真的在死神那裡偷來了這額外的七百二十小時。
我依在他的懷中笑了,又是一段不應得的愛情,我又賺了
和他已別了七日,那天,我們沒有刻意說再見,時間到了就是到了。
這幾天,我只管在家裡遊盪;有時也會哭,累了,躺一會,餓了,就找點吃的。
也寫了好些信給他,一封一封,整整齊齊的放在抽屜裡。
『好嗎?一切順利吧!我在你替我找的新房子裡閒盪,幾天也沒有出門呢,你在新的地方也不錯吧!
會再做雕塑嗎?和你一起的日子沒讓你給我做雕塑,因為怕太懷念你呢。其實我也挺會保護自己的,不是嗎?』
第二天,我被速遞員的鈴聲吵醒。
定眼一看,竟是他送來的東西,小小的一包,上面寫著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原來他曉得我的名字。
我打開這份從天國送來的東西,是一串木刻手繩。
『有沒有去找新工作?新地方租金雖然蠻便宜,不工作也是不成的,不會是已經在拿綜援吧。你是一個很積極的女孩子,一定可以生存下去,我很放心呢。
我沒有忘記答應過你的事情,我知道,你一定已經為我增肥五磅了,是嗎?現在不是更漂亮了嗎? 這是答應送你的禮物。
可以為你兌現承諾,我真的很高興。
那個你在我工作間看見的女孩雕塑的真人,我又再和她碰面了。』
我笑了,雖然沒有保証的天長地久,但其實也沒有保証的永不再見呢,只看你的
運數吧了。
我這次,算是走運吧。
[ 本帖最後由 想 於 2007-9-19 08:13 PM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