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夜盜
瀾花江上,一夜風雪。
扁舟劃破浮冰,向江水深處駛去。
一名年輕公子獨立舟頭,雙手負於身後。江風獵獵,他身上披著的狐裘被撕出條縫兒,露出裡面繡了精緻紋樣的紫緞。
扁舟順江而下,越行越遠,緩緩入了江心,這才停了下來。
「爺。」划槳的二人之一躬身立在他身後,紫衣公子點點頭,喜怒不形於色,淡淡地「嗯」了一聲,雙目如電,直射前方。
只見前方黑水白雪之間,一葉孤舟漂在江心,遠處看得不甚真切,等到再駛得近了,便見到舟頭上一人蓑衣笠帽,佝僂著身子手持釣竿,在這銀雪茫茫中獨自垂釣。
漁民靠江吃江,生活甚是清苦,而這瀾花江中的白魚味美異常,卻只在冬日遊回此處,因此價格高昂,只需要釣到兩三尾便夠度過這難熬冬日,所以雖然是這種天氣,依然有人出來垂釣。
舟上紫衣公子望著那漁夫背影,忽然開口笑問:「敢問老丈,不知你有沒有見過一名年約二十四五歲的青年打這兒經過?」
漁夫抬起頭來,笠帽下面容滄桑老邁,聽到這人這麼問,不由滿臉疑惑,「這位爺,這兒可是江心,是街上,哪會有人路過?」
紫衣公子望望四周,兩岸湮滅在晦暗深處,天水一色,都是灰濛蒙的。這雪是不落了,可天還是陰惻惻的,真讓人心中不舒服。
「那人可不是尋常人。」
「那個……我……」
「老人家,就當是趣聞,聽聽又有何妨?」紫衣公子微微一笑,卻是喜悅,反而更增森冷,「不知道老丈可曾聽過『一毛不拔』羅大官人?」
「啊,莫非是下三江的那個大老爺……」
「不錯,就是那個不光自己一毛不拔,還雁過拔毛的羅大官人,其人不愛姬妾,不養奴僕,唯一的愛好就是蒐羅那些奇珍異寶,因此家中財寶堆積如山,珍品更是不少,傳說他家的寶庫足抵得上這天朝國庫的一半,真可敵得上『富可敵國』這四個字。」
紫衣公子左手拈動著右手尾指上的翡翠指環,漫不經心地說著,而那老丈面露羨慕之色,似乎在他的描述中看到那通瓶的盛景一樣。
「財寶那麼多,自然就多了人覬覦,偏偏這個羅大官人也不是個好惹的主兒。一身十八太保橫練功夫也是在江湖上叫得上號的,再加上手中判官筆出神入化的打穴手法,不知道栽了多少江湖巨盜、妙手神偷。」
「羅大老爺還有這手功夫?」老丈一臉茫然,顯然完全沒聽過這樣的傳聞。
「不僅如此,這位羅大官人的交友也不錯,其中也有三四個扎手的硬角色,三山派的鐵鷹,凌霄門的五絕書生,嶺西的追魂手,個個都是在江湖秘聞錄中那本武林英雄譜上有名有號的人物,結果在這十幾號好朋友的陪伴下,依然讓羅大官人收藏的至寶白玉珠失了蹤影。」
「霹啪」一聲輕響,似是有什麼碎裂的聲音。
「此外,還有鎮南山莊的鎮莊之寶如意天書,傲劍堡舉世無雙的明霜劍,桃花小榭百年珍藏、價值萬金的好酒『春日晚』等等等等,數不勝數。」
「霹啪」,又是一聲輕響。
「最後,那賊居然還嫌偷不夠,居然打上了皇家的主意。年前西域藩國進貢天朝的三件異寶,在一夜之間也失了蹤影。」
「噗啦啦」一連竄的碎響,紫衣公子手指上的翡翠尾戒居然已經被他捏碎,細粉噗哧哧直向下飄落。
「那賊人武功如何,因為所有人都沒有正面交手,到現在都不太清楚。只是輕功高絕這一點是肯定的,加上易容術高明過人,縮骨術也是練得伸縮自如,一人可以化 身千萬,再加上江湖各路好手,還有六扇門的人一路追蹤,居然也毫無頭緒,可想而知這人掩藏形跡有多高明。又沒有再度對那些寶物出手,那賊人應是不貪圖錢 財,而是意在收藏。」
紫衣公子雙眼微合,不去看對面老丈已經被這番話說得痴傻的模樣。
「只是那廝雖然心思縝密,但是百密也有一疏,他雖然掩飾形跡,但是有樣東西卻難以掩飾!」
說到這裡,紫衣公子雙眼猛地一睜,寒光乍現。手腕一抖,一道銀芒破空而出,直向老漁翁射去。老漁翁「啊」的叫了一聲,身子向後一仰,顯然已經中了暗算。
與此同時,紫衣公子身後早就蓄勢待發的二人拔空飛起,手腕一抖,一張鐵網從袖中飛出,直向老者屍身籠去。
變故快若電光火石,只見原本躺倒像死魚似的老漁翁一個翻身,身形詭異地消失了。
叱喝一聲,二人手中鐵網忽然向江水中一擲,其勢如泰山壓頂,直激起冰屑雪塊四處飛濺。
卻不料鐵網剛落水,立刻就以更快的速度向上逆飛,那兩人原本就向下墜去,這時又迎上上飛的鐵網,當下躲閃不得,兩個人悶哼一聲,被鐵網捆了個結實,向著紫衣公子砸過去!
紫衣公子冷哼一聲,一甩袖,將兩隻粽子借力使力地拋到舟上。
與此同時,江面動盪不止,小舟搖晃不停,像是江面下有什麼東西在折騰似的。
忽然,一點紅色暈染開來,隨即就是咕嘟嘟的血泡直向上湧。
在水下,居然正在進行一場生死博鬥!
紫衣公子唇角微微上揚,直盯著江面,眼中既有不屑,也有不加掩飾的躍躍欲試。
就在血紅蔓延到舟下時,突然,隨著「轟轟轟」的連聲爆響,江面炸開無數道水箭,直向紫衣公子面門射來。
紫衣公子面色略微一變,直覺向上飛躍躲開,噗哧哧聲響不絕,他所站著的小舟頓時千瘡百孔。
等到水箭消失,紫衣公子落回到舟上時,霸佔了大半個視野的血水中漂浮起十幾具屍身,這讓他終於色變。
這些人身著緊身水靠,身材修長矯健,看起來都是功夫不弱的練家子,事實上也確實如此。這些人可是重門中費盡心血培養出來的死士,功夫也就罷了,關鍵是精通暗殺,鮮少有人能躲過他們手中的匕手,但是現在,這些死士居然變成了死屍!
他們都是被一個人所殺。
那個被他們當成獵物的男子。
「夜貓!」
紫衣公子低低咆哮,左袖再捲,勁力到處,轟隆一聲巨響,那條漁船頓時變成碎片。
與此同時,他腳下小舟也發出「轟」的一聲巨響,瞬間化為碎片。
兩艘船差不多是同時爆裂。
紫衣公子卻沒有受傷,在小舟炸裂的同時,他已經向空中飛去,此時已經輕飄飄地落在江面一塊浮冰上。
浮冰本來就薄,隨著水波漂浮不定,紫衣公子身材高挑,此刻單足立在浮冰上,居然只讓鞋幫略微濕了濕,浮冰往下沉了一點,便穩穩站住。
這份輕功,簡直就是駭人聽聞。
「哼!」紫衣公子輕哼一聲,錦袍袖子再向水面揮了一揮,只聽得「轟」的一聲巨響,江面頓時炸開了花,一股水柱向上直噴,裡面混雜著一個人的身影。
紫衣公子早在水柱爆炸的那一瞬間,就已經飛到半空中,左袖翻轉,一道寒光直襲水中人影。
與此同時,那人影也伸出左手,也沒看清是出了什麼招式,一股水流就迎上了那道寒光。
「碰」的一聲響後,紫衣公子身子向後下墜,再度輕輕地落在不遠處的另外一塊浮冰上。
而那道水中身影,則是慢悠悠地飄落在碎裂的殘骸上。
漫天水花宛如暴雨,將二人身影沖刷得模糊不清,同時也激起陣陣波濤,直攪得江面動盪不安,紫衣公子先不說,到是對面那人卻站得穩穩的,彷彿腳底下不是一塊殘破不堪的破爛木頭,像是艘比那艘小舟更加堅固穩當的船似的。
待到浪停雨止,對面那人這才顯出形貌來。
赫然正是方才的釣魚翁。
紫衣公子望向不遠處的那個人,目光森冷,卻又蘊藏著充滿仇恨的熾烈熱意。
感覺到這種露骨的視線,已經丟棄了笠帽,只剩下蓑衣的老者挺直了脊背,「呵呵呵」地笑出聲來。
「好劍法。」聲音清澈透亮,完全不是之前的老邁沙啞。只是這把聲音配上那張老臉,倒是讓人很不舒服。
「哼!」紫衣公子冷哼一聲,卻也知道那人只不過發了一掌,就將劍氣化消於無形。
「許久不見,你的劍術倒是愈發精進了。」
「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抓到你!」紫衣公子冷哼一聲。
「哎呀,真沒想到韓二公子這麼熱情,莫非還對當初我不小心偷看到你赤身露體那事耿耿於懷?還是說因那一次,你就對我的魅力唸唸不忘,導致現在千里追夫?」
「放你的狗屁!」紫衣公子棋深知這是這小人最喜歡也最擅長的招數,前幾次就是被這種曖昧不明的廢話氣得半死不活,結果失了先招,被夜貓溜掉。現在只能忍,等到把這小子抓住,非將他剝皮抽筋不可!
「韓二公子不要這麼害羞麼……」夜貓嘻嘻一笑,完全不把對方能發射利刃的眼神放在心上,「我倒是很好奇,別人連我的尾巴都找不到,韓二公子怎麼能這麼輕易地就截到我呢?」
「哼!那些蠢貨沒腦子,不代表別人就沒腦子。」
「說的也是,我每次都提前發去書信,說我要『借』寶貝賞玩,結果大家都慷慨大方地讓我去拿了……」
「天下哪家盜賊像你這般不知廉恥?偷就是偷,還有臉說借!?」韓棋冷笑兩聲,「不過也多虧你狂妄自大,不將別人放在眼中,才能讓我抓住你這廝的貓尾巴!」
「哎呀,多年的習慣改不了麼,況且和你玩追追逃逃的遊戲實在很有趣。」
不能生氣,不能生氣,絕對不能生氣……
這廝說話和放屁沒兩樣,如果生氣就顯得自己小肚雞腸,所以絕對不能生氣,不能中了他的激將法!
在心中默念一番,再睜開雙眼時,韓棋就恢復了以往的冷靜。
「夜貓!今天后既然者到了你,我們兩人之間就只有一個人能活著離去。」
「韓二公子,你每次見到我都說這句,能不能換個說法?」
「放屁!」
「哎哎哎,韓二公子,開口閉口都是『屁』,你這大家公子的修養……」
「住口!」
韓棋左手平舉,這才將袖中劍露了半尺出來。
他這柄劍名喚「薄霧」,是把非常罕見的軟劍,全長三尺三寸,寬不過一寸,通體透明,舞動起來無聲無息,取他人首級於無形。
此刻薄霧露出半尺,只看得對面的夜貓雙眼發直。
夜貓別的愛好沒有,就是喜歡收集那些天下聞名的寶貝。當年若不是為了重門裡藏的碧犀角,他才不會惹上這出名難纏的門派,被重門中出名難纏的韓二公子盯上, 這追殺逃竄,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將近三年時光,屢次抓人抓不住,這也使得原本沉靜陰冷的韓二公子一啊對夜貓,自然就會氣得怒火上衝,腦袋發昏。
咳咳,話扯得有些遠,話說回來,韓二公子手上這柄「薄霧」,佔據了兵器譜上前幾位的寶座不知道有多久了,自百年前由鑄劍師莫鬚子耗盡心血鑄造出來之後,就 在江湖中輾轉於眾多豪傑之手。此劍殺氣甚重,飲血無數,持劍人若是功力不足,便會被此劍反噬,乃是一等一的大凶之物。「薄霧」之前的主人多數都下場淒慘, 想必也是因為此劍的綠故。
不過這把劍還是讓眾人打破了頭,神兵利器向來是學武之人的最愛,就更不用說是這麼一口可遇不可求的好劍了。
夜貓左看看右瞅瞅,心中陶醉。
不管看多少次,這口劍都是這樣地讓人心醉啊……
「夜貓!」
正當夜貓雙眼痴迷地盯著「薄霧」上上下下看個不停,就差飛撲過來殺人奪物了,韓棋猛地斷喝出聲,左手微微一抖,透明劍刃瞬間捲向夜貓。
也幸好夜貓痴迷,反應還不算慢,身子向左輕輕一偏,動作不算大不算小,不過剛好躲過凌厲的劍氣。
韓棋手腕接著一抖,摘天劍法順勢揮灑,薄霧織成綿密劍網,將敵人上下三路封死。
夜貓口中咿咿呀呀地叫著,身子卻左一彎右一曲,每次都險險避過。
韓棋攻出二十餘招,夜貓也就躲避了二十餘招,一來一往不過是轉瞬之間。韓棋臉色陰冷,巳經是動了真怒,手底下也不再試探,真接上真功夫了。
「呀呀呀……韓二公子,犯不著生這麼大氣吧?」夜貓低低笑道,也不見先前閒散姿態,身形挪移之間姿態優美敏捷,招式大開大闔,顯然也已經動了真格的。
二人一旦認真,聲勢更是驚人。
劍氣掌風四起肆虐,炸得江面水柱四起,浮冰亂雪化為激雨,潑灑而下。
兩道人影就在江面上快速奔行,他們都用的是踏雪無痕的絕頂輕功,無論是劍法還是掌法都走的是瀟灑飄逸的路子,這一番打鬥直叫人瞠目結舌,歎為觀止。
韓棋越鬥越是心中憤恨,招式也就越發陰毒。
夜貓雖然還不至於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地步,但是也略微有些吃緊。
盛名之下無虛士,這個韓二公子還真是比那幫蠢材們難纏許多,而且一次比一次不好對付。
心中一想,腳下步代忽變。
韓棋心中一驚,卻見夜貓的身形已經快速向江邊飛馳而去。
夜貓一路踏著江面浮冰,迅若飛鳥。
「想逃麼?」韓棋提氣追了上去。
「喝!」一聲厲喝,韓棋劍氣橫掃,夜貓突然提氣一個後縱,反而向他這邊撲來,手腕一揚,手掌化成萬千幻影凌空壓來。
韓棋冷哼一聲,手中薄劍倒是不退反進,用的正是兩敗俱傷的招數!
夜貓倒是不願意和他硬碰硬,千葉掌施展到一半忽然身子一矮,漫天掌影忽然散去,隨之而來的則是凌厲的一腿。這還不算完,夜貓一記腿法使完,單手一勾,居然用出了金鷹門的大力鷹爪手,之後居然接著的是柳家堡的流雲掌,鬼知道這些七打八不挨的功夫他是怎麼連到一起去的。
韓棋一邊心中怒罵這廝下流無恥,盡用別人的功夫,手中一柄長劍卻是反手發掌,沒衝著韓棋,而是直接打向旁邊的江水。
韓棋猝不及防,幸虧他反應不慢,借力使力,這才躲過那片水花冰屑,儘管如此,紫衣上還是多出了大片水跡。
韓棋生性愛潔,看到衣服上一片狼藉,加上方才那廝根本就是騙他,哪裡有什麼毒針?不由心中怒火更盛,「夜貓!」
水花散去,卻已經尋不到夜貓的身影。
韓棋心中一驚,想到那小子向來詭計多端,該不會藉此機會逃跑了吧?
他落在岸邊,四下張望,卻是除了他和江面上那一大堆浮屍之外再無旁人。
「夜貓,藏頭縮尾算什麼英雄!」
剛喊出這句話,韓棋身後就有人笑著接話,「不好意思,我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英雄。」
韓棋反手就是一劍,但是他反應快,早就蓄熱待發的夜貓反應就更快。
也沒聽到破風聲,韓棋就覺得渾身一麻,膝蓋一軟,力氣就像是被袖乾似的,居然忍不住向前跌去。
就在他眼看就要一頭栽進江裡時,一雙手忽然從後面伸出,一把抱住他的腰。
男人的身體貼在身後,在耳邊響起的聲音既親切又熱絡,「哎呀,小心小心,掉到江裡面就麻煩了。」
「你這廝……」韓棋氣得幾欲吐血,「你對我……做了什麼?」
聽到他這樣問,夜貓輕輕嘆了口氣,既無奈,又帶著一點點的寵溺,像是面對著的不是名滿天下的韓二公子,而是要不到糖就哇哇大哭的小孩子,「我剛才不就說了麼?看毒針──」
「你這廝……居然……」真的卑鄙到用毒針?韓棋頓時心涼了大截,一半是為那不知道究竟是什麼玩意兒的毒,一半是他究竟何時著了這小子的道兒!
夜貓側抱著渾身癱軟、半分力氣也沒有的韓棋,稍稍垂下頭,仔細端詳著韓棋的臉。
韓棋只見到那張原本就不怎麼好看、經過一場激戰裂了幾道口更顯得猙獰的人皮面具,腹中翻江倒海。
夜貓仔仔細細看了一會兒,忽然用一隻手抱住韓棋的腰,另外一隻手則捏住韓棋的下巴,強迫他將臉貼得更近。
「你……」韓棋只見那雙原本還算清明的眼頓時籠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那種像是見到「薄霧」劍一模一樣的神情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怎麼辦呢?」夜貓既像是說給他聽,又像是喃喃自語,「我本來打算殺了你,隨後搶走『薄霧』的……但是沒想到你這麼好看。」
從小到大說韓棋好看的不只一個,夜貓既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但是能把這句話說得讓韓棋忍不住打寒顫的,他絕對的絕無僅有的一個。
「嘖嘖嘖,看看這眉這眼,也難怪那個眼高於頂的問劍莊大小姐對你唸唸不忘,落繁紅的花魁對你朝思暮想。不光這臉,還有這身子,兼備了文人的纖瘦卻又有武人的堅韌,最要命的還是這種讓人忍不住想要欺負的傲慢性子……好東西啊好東西──」
這種稱讚,實在是讓人渾身雞皮疙瘩直豎,就連傻子都該明白那種蘊藏在淡淡口吻中的興奮是怎麼回事。
被女人用那種目光看是榮耀,但是被男人用那種目光看就是恥辱!
最糟糕的是,他現在毫無還手之力,完全任由這個惡鬼擺佈。
「你、你想對我做什麼?」氣力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但是莫名的恐懼還是讓韓棋說出句完整的話。
夜貓的眼睛越發越朦朧,他像是在做夢般地撫摸著韓棋的面頰,「唔唔,如果只是殺了的話太可惜了,真的太可惜了……這年頭,美女容易找到,但是像你這麼俊美的男子倒是少見得很。唔唔,應該能賣個好價錢吧。」
韓棋頓時無法置信地瞪大了眼。
說白了,夜貓這無恥之徒不但捲走了重門中至寶,居然還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他韓棋從初入江湖到現在成就聲名,還真沒遇到過這種事。
這廝簡直就是無賴!
「你、你……」韓棋一時怒極攻心,胸口一悶,口中一甜,頓時氣昏了過去。
夜貓抱著他,垂首望著他雖然氣得鐵青但是絲毫未減魅力的容顏,微微一笑,正是貓兒吃飽喝足的滿足表情──雖然唯一一個見證者看不見,又或者是就算韓棋醒著,隔著人皮面具也不可能看見。
「韓棋啊韓棋,不能怪我心狠手辣,實在是你自動送上門來。惹上了我,也只能說明你福薄吧。」
如此說著,夜貓將韓棋往肩上一丟,足尖輕點,身形在空中略微一晃,便幻化出七八道重影,向著西南方奔去。
第二章 順水推舟
「就這姿色,頂多紋銀五十兩!」
「老鴇你眼精是瞎的麼?看看這臉,看看這腰身,看看這腿,只值五十兩?沒搞錯吧?」
「哼,我閱人無數,又怎可能看錯?這人年歲已經大了,長得再好又怎樣?現在哪家客人喜歡這麼老的?」
「哎呀!這句話你可就說錯了,越是這樣的手段越高啊,還有啊,這人氣質出眾,高傲不馴,多的是人好這調調兒。男人的生意賺不到就賺女人的錢,說不定,還有 哪家閨秀願意倒貼呢。呵呵呵,要知道,那些養在深閨裡的大小姐可是純潔善良,又肯大把灑銀子的主兒……搞不好這還是另外一條生財之道呢。」
「……」
「老鴇,你可看好了哦,若是不行,我就去你對門那家『迎春閣』!」
「你要多少?」
「嘿嘿,至少嘛,也要這個數目──」
從昏迷中幽幽醒轉,就聽倒這麼一番對話,韓棋一時沒反應過來,剛睜開眼就冗到背對著自己的那個人伸出一個巴掌晃了晃,隨後一個熟悉的聲音笑了起來,「成交!」
「夜……」
「那就這樣,再有好貨色,我會再來!」
好貨色?什麼啊……韓棋猛地打了個寒顫,剛好身前那人轉過頭來對他笑了笑,眸子中滿是幸災樂禍的光芒。
「你……」喉嚨火燒火燎的,痛得要命,身上軟綿綿的,半點力氣也使不出來,所以韓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斯從容不迫地從大門走出去,只恨得牙根都在發癢。
「哼!老娘從你身上虧的銀子,你要給我加倍賺回來!」就像是被一腳踩主脖子上的尖利語聲讓韓棋渾身上下的汗毛都「噌」的一聲豎了起來。一轉頭,就見到一張濃妝豔抹的臉湊過來,當下想也不想,內力從體內一沖而出。
「轟」的一聲巨響,週遭路過的人都嚇了一跳。
「救人啊!殺人啊啊!」
殺雞般的尖叫聲定春宵院中傳來,隨後還有一堆蓬蓬匡匡的巨響隨即傳來。
這春宵院真不知道惹上了哪路神佛,大半天的就過來踢場子……廖嬤嬤不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麼?怎麼搞成這樣?
周圍人或閃或避,就是沒人敢上前管閒事。
咚咚匡匡的暴響夾雜著叱喝聲、哭叫聲、求饒聲等執聲響持續了一段時間,便歸於平靜。又過了片刻,一道身影從內裡竄出,容貌俊美、氣勢煞人卻衣衫凌亂,顯得有些狼狽的年輕公子衝天咆哮,「夜貓!」
「哈哈哈哈哈哈──」
躲在屋頂上一心聽著看熱鬧的夜貓抱著肚子笑得打滾,太好玩了,實在太好玩了。
果然最好玩的還是那位韓棋韓二公子,每次將那張假面具剝下來,露出的火龍本質實在是太可愛了!
他這放肆的笑聲當然沒漏過韓棋的雙耳。
「夜貓!」
怒喝一聲,韓棋便向屋頂竄來。那副氣勢洶洶的模樣,簡直像是要將夜貓生吞生剝了一樣。
「啊唷唷,韓二公子,這麼大脾氣可是對身體不好啊……不過怎麼把妝都卸了呢?要知道我可是花了大價錢才從錦繡坊那裡找到一身適合你穿的綵衣呢。呵呵,呵呵呵──」
夜貓一個倒翻,人已經飄到三四丈外,韓棋懷著滿腔怨恨,二話不說直衝上前。
「我說韓二公子,雖然說在江湖上行走,拿把劍那叫風流倜儻,攪得大姑娘小媳婦春心蕩漾,但你不拿劍也是一樣的倜儻風流,呵呵呵,果然美男子就是美男子啊。」
「夜貓,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韓二公子,你的用詞未免也太貧乏了吧?每次都這句……我知道這句可以表達出你的悲憤之情,但每次都要死要活的,很像那些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潑婦哦。」
「夜貓!」
儘管非常清楚不能生氣,絕對不能生氣,只要一生氣就著了那臭小子的道,但韓棋還是忍不住生氣。
這混球,這混球,這混球,他居然敢……啊啊啊!
一想到剛清醒時見到自己身上那身花裡胡哨的衣服,還有那番讓人憤恨致死的交易,韓棋就無法忍住得全力都在顫抖。
怒氣爆發,導致韓棋更是毫不吝嗇地催動著內力,亂七八糟但是威力奇大的招數向著那廝一股腦地砸過去。夜貓輕鬆自如地在招式縫隙間穿來穿去,可惜這樣的好景並不太長。
韓棋雖然會被激怒,但也算是個有頭腦的難纏對手,過了一小會兒就恢復如常,招數也變得沉穩不少。
嘖,真無趣,本來還想多玩一會兒呢。
夜貓不無可犁地這麼想著,忽然口中喃喃念道:「三、二、一!」
「啊!」
「一」的末音還在舌尖打轉,韓棋身上的身氣頓時散得乾乾淨淨,全身上下像是被上路從上空砸下一般,頓時重重摔倒在別人家的屋瓦上。
這究竟是……
「嘖嘖,你之前不是中了我的毒針麼?其實只要乖乖靜養十五六天也就好了,結果你偏偏要動怒,居然還催動內力和人打架……嘖嘖,結果現在你就只能一個多月都癱在床上動彈不得了。」
夜貓……
韓棋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如果眼光能殺人,夜貓的身上早就千瘡百孔了。
夜貓沐浴在這種手針萬刀的目光中,只覺得通體舒泰,心情更是好的不得了。
他們兩人從認識起一直鬥到現在,夜貓可謂是上風佔盡,玩得不亦樂乎。
此刻見到這江湖上一人出聲萬人應的天之驕子全身無力地躺在屋瓦上,俊美臉孔氣得發紅,草草擦拭卻依然沒能擦乾淨的妝還殘留在眼角眉梢,心情就頓時好到不能再好。
在韓棋身邊蹲下,伸手拍怕那人臉頰,夜貓笑道:「嘖嘖嘖,我本來還想多和你玩一陣兒的,但現在好像有點來不及了。嗯,你也知道,我一旦發了帖子,就一定要在限定時間內做到啊,要不然言而無信、辜負大家的期待多不好意思。」
果然,韓棋的臉又變紅了不少,兩隻眼睛都能噴出火來。
「說起來,你這次又沒法子攔住我啦。呵呵,小韓,棋兒小乖乖,你若是趕得及了,應該還能見到賈老爺哭喪著臉的表情,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好事哦。」
說完俯下身去,在韓棋臉上輕輕一吻,頓時讓韓二公子猝不及防之下氣得昏厥過去。
夜貓拍拍衣服上的塵土,從懷中摸出一開始就在韓棋身上摸出來的竹筒,拔開塞子,自天上拋去。
「咻──碰!」
一股白煙在空中竄升,隨後綻出七彩焰火,正是重門中專門用來傳訊的「七彩騰天」。
「好啦,你那些手下們也該來接你了。呵呵,我還真捨不得離開呢……」
說著似真似假的玩笑話,夜貓身形一晃,身影便已經移到三丈以外,幾個起落,便失了蹤影。
等到重門忠心耿耿的下屬們找到正確地點的時候,就只見到自家二公子躺在屋簷上,人事不醒,死活不知。
三個月後,賈府。
賈老爺,聽聞昔年藥仙花費數十年功夫煉製的天王轉心丹終於被你弄到手了?據說此藥可以肉白骨活死人,乃是天下一等一的療傷聖品,不知閣下可否惠贈幾粒給在下傍身?大恩不言謝,那我就在五月初七晚三更時分來領,多謝多謝。
你最虔誠的崇拜著夜貓留
捏著手中這張路邊攤抱煎餅用的油紙,看著上面龍飛鳳舞的這幾行字,韓棋不光手指在顫抖,就連身子都跟著抖個不停。
上次是不知道從哪裡揪出來的廢紙,上上次是沾滿了胭魯水粉的香紙,再上上次居然是茅房用的草紙,還有上上上次……
還有那個最後那個好像貓臉的符號又是什麼啊?
這小子到底把別人當作什麼啊?
看不起也要有個限度!
儘管在心中如此怒吼著,韓二公子表面上還是一派冷漠倨傲的表情。
「賈老爺,請放寬心,我韓棋絕對不會讓那廝奪了『天王轉心丹』的。」那小子以為這天下聞名的靈藥是街邊一個銅子五塊的麻糖麼?居然敢這樣獅子大開口。那種靈藥總共也只煉出一顆而已!太過分了,這廝實在是太過分了!
「真的?太好了……多謝韓二公子,多謝多謝。」對面坐著的富態老者感動得抬袖拭淚,「我收到這張紙的時候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呢,那人已經不知道得手了多 少次,多少英雄豪俠都栽在他手裡,也不知道他從哪裡得到的消息,知道我手上有天王轉心丹……嗚嗚嗚,若是被劫了去,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活……」
說到這裡,忽然向前一個傾身,肥肥胖胖的雙手一下子握住韓棋放在膝蓋上的右手,賈老爺痛哭流涕地湊過去,繼續哭訴,「幸虧韓二公子義薄雲天武功蓋世俠肝義膽救萬民於水火之中,也只有你能阻得住那賊人,韓二公子,你一定要保住老朽的命根子啊啊啊──」
韓棋渾身一陣惡寒,強忍住一掌打飛賈老爺的衝動,不動聲色地將手從兩隻豬蹄中抽出來,緩湲道:「賈老爺敬請放心,有我沒他,有他沒我。」
「韓二公子……」賈老爺頓時被感動得淚眼汪汪,雙眼呈夢幻色望著江湖上俠名遠播的俊美青年,看得對方一陣雞皮疙瘩暴起。
韓棋盡力催眠自己當沒看到,轉而將注意力放到周圍三個人身上去。
一身橫練功夫的少林俗家弟子開碑手,精通暗器機關、毒藥遁術的五絕書生,還有縱橫關西、六扇門中一等一的好手神鬼避,再加上一劍鎖江、心思細膩武功高強的韓棋, 這四個人從某種層面上來講,毫無疑問就是抓住那巨盜的大網。
可是這四人中,賈老爺就只抓住韓棋哭訴,這自然讓其他三位被人捧慣了的大俠看不過眼。
可就算再怎麼看不順眼,韓棋可是放眼整個江湖中,唯一和夜貓糾纏了長達三年之久的人物,別人連點邊都沾不上,這小子卻已經不知道交了多少次手。
「哼,交手那麼多次,還不是讓人跑了?」已經被夜貓放過一次鴿子的五絕書牲酸溜溜地說道,韓棋雙眉一挑,對這種跳樑小丑,完全就視若無睹。
「韓棋你……」很明顯這種態度比痛斥一番還要傷人,五絕書生那張白淨面皮立刻被氣得漲成紫紅,險些就要抄傢伙向前衝了。
「好啦好啦,現在大家都在一條船上,若是起了內訌,只怕得意的還是那姓夜的小人。」六扇門出來的不愧是老油條,看起來就像個猥褻老頭的神鬼避兩句話就讓劍拔弩張的氣氛緩和下來。
五絕書生冷哼一聲,只用眼惡狠狠地瞪著韓棋。
神鬼避笑道:「不過,老朽還真是想向韓二公子多討教兩招。那夜貓滑得像條泥鰍,武功高手法妙,不知道讓我六扇門中多少好手恨得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不知韓二公子是用何種法子截到那廝的呢?」
韓棋看著他一雙三角小眼精光四射,就知道這小老頭不安好心,冷冷道:「韓某不過是運氣罷了,若論這抓捕賊人的手段,又怎及得上六扇門的諸位英雄呢?」
說完也不等神鬼避再開腔,岔開話題道:「時刻將至,那廝也快來了。」
一句話讓神鬼避嘿嘿笑了兩聲,便不再接續方才的話題,只是一雙眼老是盯著他不放,可見還沒放棄。
至於開碑手則是個性情直爽的人,愛憎分明,不知道是不是賈老爺過於依賴韓棋的緣故,心生不滿,也惡狠狠地瞪他。
如此一來,倒成了這屋中人都盯著韓棋不放了。
韓棋心中更是恨那給他帶來無窮麻煩的夜貓,只將那廝罵得狗血淋頭,仍不解氣。
算算時辰,三更將至,眾人不由繃緊精神,就等著傳說中的巨盜登門造訪。
可就在這時,驚慌尖叫聲也從外面傳來,「失火了!快救火啊!」
呼救聲,亂七八糟的腳步聲,潑水聲,火焰焚燒時霹裡啪啦聲,還有被燒燬的重物倒塌聲,亂成一團。
「啊啊啊!我的房子,我的房子……」賈老爺滿面驚慌地想衝出去,卻被韓棋擋在身前,「別出去,這是誘敵之計!」
賈老爺儘管又心疼又害怕,但還是按著韓棋說得去做。
「哼,嚴要看這廝這次還要玩什麼手段!」五絕書生惡狠狠碎道,一直藏在衣袖裡的武器也露了出來,那是一對兒長不過尺餘的判官筆,比尋常判官筆不知道小了多少,但看到鋼鐵造就的筆尖上藍汪汪的光,就沒人敢小看這武器。
話音方落,就聽到霹啪一聲輕響,燭火隨聲熄滅,賈老爺禁不住尖叫出聲,身邊四人卻不約而同地蓄勢待發,等著那賊人上門。
「嘿嘿。」輕巧得彷彿是嘆息般的笑聲衝入五人耳中,韓棋高聲叫道:「夜貓!」隨既第一個向聲音來處撲去。
在他身後,緊跟著的就是開碑手和五絕書生,反而是六扇門中的老滑頭留了下來,守在已經嚇得雙腿痠軟的賈老爺身邊。
火光衝天,儘管是深夜,卻還是四處亮堂堂的,只是人卻未免多了些,也雜了些,奔跑救火的,因懼怕而四處逃散的,完全分不清夜貓究竟藏身何處。
神鬼避冷笑道:「好一招聲東擊西的招數,難道那小子以為就憑這樣就能瞞過我麼?」
「木老,您……這是什麼意思?」賈老爺已經徹底愣住了。
「哼哼,鬧出這麼大陣仗無疑是為了掩人耳目,至於那聲輕笑,毫無疑問就是引人離開,他好從容下手!」
話音未落,就聽到之前的那個聲音嘻嘻笑道:「呵呵呵,我該說姜到底還是老的辣,還是說,年輕人沉不住氣?」
神鬼避雙手一錯,佝僂身子擺出個開山拳的起手勢,嘿嘿一笑,「閒話少說,我還真想見識見識盜取皇宮三件異寶大盜的武功!劃下道兒來吧!」
「何必那麼麻煩呢。」夜貓的聲音既輕柔又得意,「今天我已經得手了,幹嘛還要小自己招惹禍端呢?」
「什麼?」聽到這裡,神要避的目光頓時變了。
「不、不可能!我一直貼身收著,怎麼可能……」賈老爺慌裡慌張探手入懷,不多時便掏出一個小盒,嵌玉鑲金,盒蓋一開,就見到裡面一顆指頭大小的丹藥,赫然正是杏林至寶天王轉心丹。
神鬼避看得目不轉睛,忽然嘿嘿一笑,「不錯,正是此物!」出手如電,賈老爺一個眼花,身子便頓時無法動彈,手中盒子也已經易了主。
「木老,你……」
神鬼避也不多說,就要抽身離去,卻不料背心一涼,後心要害已經被劍尖抵住,動彈不得。
這次來的人中,就只有一人使劍。
雖然那把天下聞名的凶劍已經被夜貓奪走,但這把取代的也差不了多少。
「夜貓,沒想到你裝腔作勢、裝神弄鬼的本事還真不小。」
冷到將人凍成一塊塊的聲音飽含輕蔑,來人目光如霜刀,毫不客氣地剮著面前這人的後背。
「神鬼避」笑出了聲,「嘿嘿嘿,韓二公子,果然名不虛傳。」
他身後之人,正是韓棋。
韓棋面罩寒霜,握住劍柄的手指有力且平穩,「六月債還得快,你可曾想過有朝一日會落到我手裡?」
易容成「神鬼避」的夜貓眼珠子轉轉,笑道:「怎麼韓二公子還對三個月前妓館裡的事耿耿於懷?」
「你給我閉嘴!」手指一緊,手中劍頓時遞進半寸,直刺入夜貓的脊背中。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屋中瀰漫開來,韓棋深吸了口氣,控制著自己不要在此時此刻將這人殺了。
夜貓帶給他的恥辱、憤恨,哪有這麼簡單一劍就了結的?這未免也太便宜那廝了。他非要用各種手法折磨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能消他胸中這口悶氣。
「我說韓二公子,自那日別後,我想了很久,這才想明白其中的訣竅。你之所以能抓住我的尾巴,該不會是因為我之前借了你重門重寶碧犀角吧?」
韓棋心中咯登一聲,不過隨即也坦然了。
如果連這點都想不通,那還做什麼大盜?
「不錯,我重門至寶碧犀角能散出一種特殊香味,人聞之不察,卻有一種昆蟲能聞到。這氣味經久不散,你這廝盜寶之後也不變賣,可想而知得寶之後是日日把玩只怕日夜都在一起,身上自然染了香味,我自然就能分辨出你究竟易容改扮成何人,或是追到你的行蹤了。」
「可是這也不對啊,我拿到碧犀角之後,就直接丟到倉庫裡去發黴了,壓根不是日日把玩,為什麼你還是聞得到?」
「放屁!又不是我聞到的!」韓棋大怒,「只要你近距離接觸過碧犀角,那味道就可以保持十年不散。」頂多只是濃淡程度不同罷了。
夜貓嘆道:「嘖嘖,這下完了,我豈不是要被你這塊及糖黏上十年?」話中意思煩惱苦悶,偏偏說話口氣卻是喜滋滋的,聽的人後背一陣發寒。
韓棋冷哼道:「你這次落到我手裡,還奢望能活下去不成?」
「哎呀,螻蟻尚且偷生,就更不用說人了。」
韓棋心中一凜,「別想在我面前耍花招!」袍袖一揮,夜貓頓時身上一軟,周身大穴已被封住,頓時身子軟倒在地,動彈不得。
韓棋順手將旁邊賈老爺的穴道解開,又將藥丸從夜貓手中挖出來,正要交給賈老爺時,忽然身上力氣像被硬生生抽出,全身一軟,撲通一聲,居然摔倒在地上。
這、這究竟是……
「風水輪流轉,說的就是這一出吧?」夜貓慢吞吞地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這一下變故突起,也讓韓棋頓時一口氣險些沒喘過來。
「你……」這不可能!他用的獨門點穴法可是只能用特殊方法台能解開,怎麼可能會這麼輕易就……
「如果你從小時候開始就被人用天下各種不同的手法點穴,到了我這把歲數,自然也就明白各式各樣的解穴法子啦……」身子向後一挺,只聽到霹哩啪啦骨節暴響,整個人一下子高了不少。
夜貓動動胳膊又揉了揉脖子,長出了一口氣,「唔唔,我說你怎麼老是能找到我,但一旦跑得遠了,你又找不到我的行蹤,果然是氣味的原因啊。幸好那些蟲子看起來距離遠了就聞不到香味,要不然我豈不是一點隱私都沒有,全部被你看過去了?幸好,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呸!誰喜歡窺視你的隱私啊!
不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韓棋想動,但就是動彈不得,夜貓那廝究竟是在何時何處動的手腳,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嘿嘿,說起來這法子也不算多妙,只是手腳快就能做到。」
手腳快……韓棋腦中靈光一閃,似乎已經明白了。
夜貓不理被這一連變化嚇癱在地上的賈老爺,俯身從韓棋手中拿過天王轉心丹,順便衝他露出個燦爛笑臉。
夜貓臉上還戴著人皮面具,這一笑非但一點都不瀟灑,反而讓看到的人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起了氣身的雞皮疙瘩。
「看來你已經明白啦。」將天王轉心丹拋向空中,隨後又伸手接住,「要想讓聰明人中圈套,確實要比設計笨蛋要輕鬆得多。」
韓棋很想吐血,但在吐血之前,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梆梆梆三聲脆響由遠及近傳入耳中,三更已到。
「時辰到啦,我也該走了。」望望外面依然亂七八糟的情形,夜貓伸了個懶腰。
「我這次下的可不是毒哦,只不過是些很溫和的麻藥罷了。韓二公子,這次多謝承讓,下次還要請你多多照顧哦……」說完拍了自己腦袋一下,「啊唷唷,看看我這記性,都忘記了,下次你能不能抓住我還是個問題呢!呵呵,呵呵呵,我期待下次玩得更開心,你一定要努力地追上來啊!」
笑聲隨著身影遠去而變得模糊不清,韓棋的臉色時青時紅,走馬燈似的變幻不止。
怎麼可能讓那廝就這樣逍遙下去?
既然只是麻藥,那就……
韓棋怒火上衝,惡狠狠咬了自己舌尖一口,頓時痛得眼前一黑。
「嗚……」
不過也多虧了這痛楚,讓他好不容易從麻藥中擺脫出來,剛一能動彈,韓棋立刻毫不猶豫地用劍劃了手背一下,這下子就更清醒了。
「夜貓!」當下毫不遲疑,向門外追去。
「夜貓!你給我站住!」
陰魂不散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夜貓正在前面跑得開心,鬧得愉快,聽到這聲吆喝時回過頭一看,果然見到一抹熟悉紫影向他撲來,頓時心情就更好了。
「韓二公子,不是吧?我都那麼明確的表明過我的態度了,你怎麼還是這麼痴心不改?」
「夜貓,你給我死來!」
「啊唷唷,年輕人別火氣那麼大啊。」
一個故意放慢腳步存心戲耍,一個拚命死追存心要命,於是天雷勾動地火,頓時打了個乒乒乓乓熱鬧非凡。
夜貓本來就想著逃跑,有意無意間將韓棋向莊外引。
韓棋也知道他的打算,眼見二人打鬥引了之前追出去的五絕書生和開碑手過來,也樂得順其自然跟著夜貓離開。這好不容易追到的獵物,豈有讓人分享的道理?
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兩相配合的結果就是離百里莊越來越遠,逐漸向著幾里外的荒山奔去。
夜貓的輕功在江湖上認了第二,沒人敢認第一,韓棋追了他這麼多年,就算輕功差勁也能練成飛毛腿,這刻意為之的打鬥奔逃沒過多久,二人便已到了渺無人煙之處。
百里莊後是琦山,山上到處都是參天大樹,雜草藤草藤蔓四生,陰冷潮濕,讓人從心底生出不快。
天上懸著一彎殘月,星子黯淡,零星幾顆分佈在陰霾夜空中,從林中望去,更增淒冷。
林中就算是白天都顯得陰暗,更不用說這種冷森森的漆黑深夜,韓棋緊跟在夜貓身後,只見那人身形快若流星墜地,姿勢美妙,心中恨意越發濃重。可任憑他將功力催到極致,卻也無法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由此可見以人之間輕功造詣的差別。
所幸夜貓也沒打算一直逃下去,等到入了林中,發現已經把那些笨蛋都甩掉之後,身形一轉,滴溜溜地轉了半個圈子,面對面地站在韓棋面前,笑得開心。
「夜貓,你終於要和我面對面一決勝負了麼?」韓棋笑得猙獰,手中長劍似是察覺到了他的興奮,發出細微的嗡嗡聲響。
夜貓嘆了口氣,笑道:「面對面一決勝負,我們兩個作的還算少麼?」
「放屁!還不都是盡用些小人伎倆!」手腕一抖,長劍輕顫,韓棋手掐劍訣,正是摘天劍法的起手式,「今天就來堂堂正正的打上一場,讓你好好嘗嘗我的厲害!」
夜貓嘴巴張開,正打算說些什麼,韓棋就猛喝一聲撲了上來,劍光揮灑,直籠夜貓上三路的要害。
韓棋太清楚夜貓那張氣死人不償命的臭嘴了。還有那恐怖的厚臉皮,以及不知道用什麼東西製成的粗神經,足以把活人氣死死人氣活活過再死死完再活,最好的法子就是讓他一包話都不出來,就這麼一股腦地打死他算了。
心中這樣想,手上招式越發凶狠,夜貓在劍影中跳來跳去,閃東閃西,一邊還找準機會開口道:「我說,韓二公子……」
「你給我閉嘴!」惡狠狠一劍橫掃過去。
「那個啥,我也想住嘴,但是……」
「閉嘴!」
「可是……」
韓棋手中長劍披洩如電光,無孔不入,可那夜貓偏偏身似游魚,跑得飛快,這如電如雷的劍勢,居然只能讓他身上原本就不怎麼體面的衣服再度變得破爛一些罷了。
不夠!還不夠!
努力!還要多努力一些!
將全身功力都催發出來,韓棋一聲長嘯,縱身躍起,最厲害的殺招在劍尖綻放,直向夜貓身上籠去。
夜貓微眯了眼,顯然也知道這招厲害,卻不避反迎,也是長笑一聲,向著劍光迎來。
很好,就這樣不自量力地過來送死吧!
韓棋當然明白這招「月冷霜雪」的威力,滿心興奮想要將這仇敵刺死在劍下,卻不料此時此刻,變故突生。
「嗚……」忽然之間,渾身內力宛如黃河洩洪,奔流不回。韓棋大睜著眼,完全無法想像居然會在這種時候發生這種事。結果他俯衝向下的身子少了內力的支持,真是直墜如流星,眼看就要摔個半死了。
正在此時,夜貓已經到了。
一伸手,一收臂,便用四兩撥千斤的招數將韓棋掃到一邊,並且將下墜之力混雜著自身的內力送入韓棋體內。
「咚」的一聲巨響,韓棋筆直摔向一旁。
卡嚓嚓,轟隆隆,撞倒了好幾棵大樹這才軟綿綿地倒落在塵埃之中,已經摔得七昏八素,眼冒金星了。
夜貓輕鬆落地,溜溜躂達地走到韓棋身邊,笑道:「我剛才就是想說,我下的那個麻藥,雖然可以用痛楚來驅散藥力,但和你在三個月前中的毒藥混合起來,就會產生功力催到極致時功力全失的效果。我還想和你說待會兒打架的時候不要太投入,要不然受了什麼傷就麻煩了。」
韓棋很想吐血,但是他現在連動一下手指都很困難。
他歪著頭,斜靠在被撞倒的樹樁上,衣衫破爛,長發散亂,狼狽不堪。
若不是方才夜貓送過去的內力,只怕被打飛這麼遠的他早已受了足以致命的重傷。
但若不是夜貓將他打飛這麼遠,他頂多只是栽在地上而已,也不會變得這麼慘。
說到底,夜貓那小子壓根就不想見他好過就是了!
這樣想著,韓棋惡狠狠地瞪了夜貓一眼,費盡力氣啞聲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夜貓笑道:「我從來也不曾想過對你下殺手,好不容易找到這麼個有趣的對手,這個江湖才變得有意思起來了。」
這番話遠比說要將他千刀萬剮還要讓人生氣!
「夜貓你……」
韓棋只氣得腦袋發昏,渾身發熱,卻也對這那缺德大盜無可奈何,唯一頂用的就是殺人眼光惡狠狠地繼續瞪著。
淒清月光從天傾洩而下,讓這片人工開鑿出的空地亮堂了不少。
月光輕拂在韓棋俊美容顏上,細微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夜貓只見那人難得蒼白毫無白色的雙頰突地綻出片片桃紅,那瞪過來的一眼含嗔蘊怒,不知是他眼花還是事實卻是如此,只覺得那叫一個風情萬種,撩撥得人胸口如揣了七八十隻活兔,撲通撲通撞個不停。
長發如瀑奔洩而下,色如墨染,幽幽泛藍,一截修長頸項從大敞的領口中舒展而出,脆弱卻別有一股柔韌之感。
望著那截頸項,夜貓忽然覺得嘴巴有些乾,一股邪火從下腹直湧而上,直想衝過去將那截衣領拉開,看看那人的身體是否與他的頸項一樣那麼撩人。
與此同時,韓棋的呼及也變得急促起來,也許是夜貓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又或者是那灼人的視線讓人心生恍惚,韓棋只覺得身上一股熱流從不該生出的地方湧出,四處亂竄,要命得緊。
事情不對勁兒!
他們兩個都不是不經事的稚兒,這種反應一冒出來,自然就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當下,二人異口同聲怒道:「他娘的!居然是春藥!」
第三章錯
琦山上,密林中,參天巨樹舒展枝葉,遮住了大半天穹。夜風拂來,葉浪翻湧,海濤般的聲響掩蓋了陣陣蟲鳴鳥啼,滿耳就只有這種既豪壯又令人心生懼意的轟鳴。
人工開拓出來的小小空地上,一人站,一人臥,若不是風吹起他們的衣袂和長發,絕對會被誤認成是兩尊沒有生命的雕像。
之前被打鬥聲驚的藏起來的動物們此刻也在樹叢中探出頭來,滿懷好奇地望著之前還打得乒乒乓乓兇猛無比,此刻卻已經變成泥塑木刻的兩個人。
韓棋感覺到身上欲潮洶湧,面前也站了個慾火高漲的男人,擺明了老天都要他們有這麼一腿,好解了春毒,但偏偏他寧可橫劍自盡,也不願意與那廝扯上這種關係。
夜貓感覺到身上慾火高漲,面前也躺了個欲潮洶湧的男人,擺明了老天都要他們有這麼一腿,好解了春毒,但偏偏他雖然玩樂成性,也不太願意和男人有上一腿。
人生最悲慘之事,莫過於此。
在察覺到體內不知何時中了春藥之時,二人就一直保這種狀態互瞪,只是瞪的時間越來越久,情況就越是不妙。
二人之間表面上風平浪靜,實則暗濤洶湧,目光相觸之時霹哩啪啦激迸出萬點金星千朵火花,雖然明知對方不該動不能動,身子卻完全違背本身意圖地開始動了。
夜貓向前走了兩步,僵硬的動作和前進步代的急迫完全成了鮮明對比。
韓棋撐起了身子,幸好剛才一下撞得不輕,要不然他可能就無法控制身體直向那人撲去。
夜貓催動內力,想要讓有彷彿已經有了自我意識般的雙腿釘在原地。
韓棋想要繼續賴在地上,卻管不住自個兒的身子,搖搖晃晃地勉強站起。
隨著二人距離越來越近,情況就越來越不妙。
「你……」
「你……」
二人突然同時開口,聽到對方說話後都愣了愣,隨後同時閉嘴。
呸!他什麼時候和這個厚顏無恥的大盜默契這麼好了?韓棋立刻唾棄自己。
「你想說什麼?」夜貓喘著粗氣,這下子總算將不聽話的手腳管住了。天塌下來當被蓋的大盜,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慌亂,完全為了那該死的藥性,那該死的無法控制。
這時候如果不說點話,只怕下一刻就忍不住滾到一起媾如了……太可怕了,這個最有可能變成事實的假設!
「哼!」韓棋身子僵直,內功未復,身虛體弱,禁不住在夜風中搖搖欲墜。他現在也不好逞強,時機不對,「虧你自認本事超強,什麼時候中了暗算都不清楚。」
「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本事超強,話說回來我三天兩頭中暗算和害別人,對這種事已經習慣了。」夜貓呼吸漸漸平和,隱藏在人皮面具下的雙頰卻如火燒般,熱得驚人。不用說,他全身上下也好不到哪裡去,這該死的春藥還真夠猛的,越壓抑就越是厲害。
「哼!由此可見你真是惡貫滿盈,害得我都受你牽連……」韓棋說這番話可真是說得咬牙切齒,他的身子越顫越厲害,眼前甚至都開始出現幻覺,雙眼直勾勾地望著對面那廝,心中恨得半死,身子卻因渴望而發疼。
「哎呀,韓二公還真是水晶心肝,一想就明白啊……不過,居然下這種下三流的淫藥,看來你一心保護的人也不怎樣。」
「夜貓你……」
「還說不是麼?賈老爺也是個深藏不露的人啊。在你用劍指著我的時候,我在天王轉心丹表面塗上麻藥,賈老爺只怕也用的是同樣的法子,只有這樣才能確定我會中招,至於你……只能算是自己衝上來倒霉吧?」
「閒話少說,我可不願意和你發生這種關係!」
「呵呵,雖說我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但還是多少要挑剔一下對象的。」
「既然如此,你的手在做什麼?」
怒火勃發的聲音提醒著某人此刻的手口不一。
不知不覺間,他們二人已經站得如此之近了。
韓棋漲紅了雙頰,狠狠地瞪著夜貓。
而夜貓的手也正扯住對方的前襟,呈現出左右拉開的架勢。
月光下坦現出來的肌膚瑩白玉,誘惑著別人伸手撫摸,或者做些更過分的事。
「啊啊,我的手……我的手不聽的的控制!」眼見到這種詭異現象發生,夜貓也不由慘嚎出聲,同時雙手向左右一用力,嘶啦一聲響,韓棋上身的衣服頓時被拉下大半。
「你娘的!越說你還越來勁了!」韓棋勃然大怒。
「那你的手又在做麼啊啊啊?」夜貓的聲音都帶著哭腔了。
韓棋一低頭,就見到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恢復了些許力氣的雙手也扯住夜貓的衣襟,左右一用力,做了同樣的事。
「滾!中了春藥洩了就行!你娘的給我滾到一邊自己用手做!」怒火熊熊向腦門直衝而上,於是手下的動作也愈發粗魯。
「你說的倒容易,你抓著我的衣服呢我怎麼走啊?」夜貓一邊用哭音控訴,一邊更加再接再厲地抽開對方的腰帶。
「放屁,誰願意巴著你不放?」一邊說,韓棋一邊將身子湊過去。
「你以為我願意抱著你啊?這兩條胳膊不聽使喚了!」一邊說,夜貓一邊用胳膊將送上門來的美食抱得緊緊的。
於是,就這麼不知不覺地,順理成章地,莫名其妙地,兩個人緊緊抱在一起,無分彼此。心中怎麼想的就不說了,身體卻自作主張決定了接下來該怎麼做。一接觸到 彼此的肌膚,二人體內原本就蠢蠢不安的藥性頓時炸翻了天,不管是韓棋還是夜貓,頓時耳中一陣轟鳴,眼前發花,身體也完全被本能主宰。
月光傾洩,滿地淒清,但潑灑在交纏的二人身上,卻像是一團火,從外到內,又從內到外,熊熊燃燒,燒得骨頭都在發?。
拉扯著,糾纏著,不管心中有多不願意,雙手卻還是緊緊抱住面前的身子,急躁地在對方身上滑動。
和之前所接觸過的女人軀體截然不同,此刻交纏在一起的身體同樣堅韌高挑,充滿了爆發的美感。手掌所觸之處的肌膚雖然不如女人滑膩香軟,卻像是裹了層綢緞的鋼鐵,說不出地好摸,一觸到就像是要將手和身體都吸過去一般,讓人無法抗拒。
愈發粗重而急促的喘息聲,傳入耳中,韓棋身上的薰香混雜著夜貓身上的草味,滲入鼻端,卻更加刺激彼此的慾望,也使得動作愈發焦急。
不知道是誰主動,又或者是兩個人不約而同,嘴唇在遵從本能的咬來吻去之後,終於到了一起。
韓棋也好,夜貓也罷,一接觸到對方的嘴唇,本就一發不可收拾的慾望頓時「轟」的一聲炸開,山洪崩堤,飛瀑傾洩,直叫整個身子都彷彿浸入滾水中,真不知道是享受還是煎熬了。
扶住後腦,將彼此之間的距離拉近,嘴唇不停地貼合蹂動,舌尖彼此追逐戲耍,彼此都是花間高手,竟然下意識地比鬥起來。
這邊嘴巴在忙,手下動作也不停。早已凌亂不堪的衣衫一件件離開,外袍、中衣,同樣頎長堅韌的身軀緩湲展現而出。
「哧啦」一聲輕響,韓棋只覺得雙腿一涼,蒸騰的慾望窒一了一窒,不用低頭看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混球……夜貓……你這……該死的……」急速喘息著,韓棋好不容易從彼此爭雄的「唇舌之戰」中擠出聲音來,卻被對方更加得寸進尺的舉動嚇得倒抽一口掠氣!
帶著厚厚老繭的修長手指毫不客氣地撩起他的衣擺,揉捏著他豐厚多肉的臀丘,一用力讓二人之間距離貼得更近,大半部分都赤裸的現在,自然清楚感覺彼此之間的渴求程度。
面容近在咫尺,這時候人皮面具什麼的都已經是無關緊要的事了,韓棋從來沒有一刻如此近的看過夜貓的雙眼,這一看卻不由愣住。
夜貓的瞳色淺淡,月色下暗影中看起來像是兩顆不知名的淡色寶石似的,朦朧在因慾望而起的霧氣中。
正因如此,韓棋看不到自己表情的倒影。不過也多虧如此,他才不用見到自己充滿慾望的臉。
這人的眼……簡直就像是貓眼一樣。
望著那雙不像人所有更像獸生就的眼,韓棋原本就昏陶陶的腦子更加昏了,簡直就像是被蠱惑般,他忘記了面前是他最討厭的大盜,反而下意識地湊過去想要親吻那雙眼。就在此時,難以啟齒的地方忽然一陣異感傳來,讓他「啊」的一聲叫出聲來。
「你!」
不等他喝斥出聲,夜貓就將他剩下的聲音吞下去了!
儘管迅速被下一波的欲潮淹沒了頂,韓棋卻也知道這樣下去要糟,只是他內力尚未恢復,體力更是缺乏,想要奪回主動權卻也力不從心,此刻更是被人緊緊錮在懷中,兩相掙扎的紿果就是一起滾到了地上。
「嗚……」
早就被扒下來的衣服散落一地,夜貓抱著他在上面一滾,探入體內的手指又多了兩根。
「夜貓……啊……嗯……你要是對我做出那種……呼呼……那種豬狗不如的事,我絕對會殺你全家……啊呀……嗚……還要……還要把你家的祖墳刨了……嗚嗚,嗯……所有的牌位都丟去生火……還要挖……屍體出來……呼呼呼……鞭屍……啊……快點……快點……不點!你給我滾……」
夜貓差不多整個人都貼在他身上,衣衫凌亂,從縫隙間裸露出來的肌膚在他身上磨蹭,使得兩邊的火都燒得要死不活。上半身被舔弄著,韓棋被慾望折騰出來的最後一點力氣也差不多耗費淨了,此刻只能無力癱軟在泥地上。
下半身則緊緊地貼合在一起,同樣堅硬如鐵的部分來回磨蹭,同時伴隨著身後有技巧性抽動的三根手指,怪異的感覺從後衝來,加上前面快速攀升的刺激,韓棋搖著頭,快要被兇猛衝過來的癢意、和急欲傾洩而出的慾火逼瘋了。
「嗯……啊!」
眼前白光瞬間炸裂,韓棋情不自禁低哼出聲,本來就夠混亂的腦子此刻一片空白,讓他什麼也無法去想,什麼也不能去想。
夜貓趴在他身上,情況稍微好一點,但是也好不到哪裡去發拽過一次非但沒有讓慾火稍微減少一點,反而燒得更烈了。他半撐起身子,他身下的人黑髮鴉羽般糾結在赤裸的身上,華貴紫衣早就混上了泥,和他身上不值幾個錢的布衣攪在一起,捐亂地鋪在那人身下。
胸膛急劇起伏,身下黏黏的滿是渾濁的欲液,分不出是他的還是他的。觸手處的肌膚滿是汗水,原本就混淆不清的味道中又多了雄性特有的氣味,剌激著人身上的毛孔都隨之張開。
那人發洩過後空茫眼神讓夜貓下腹頓時一熱,硬塊再度迅速糾結。
稍微側身將身下人的膝蓋左右分開,抽出手指,猛地一沉腰,早就膨脹到快要爆炸的男物毫不客氣一衝而入,頓時讓韓棋驚叫出聲,「啊──」
頓時什麼陶醉,什麼恍惚,都丟到天邊兒去了。
儘管已經開拓過,但畢竟還不夠,手指又怎麼能和那東西的突小相提並論?韓棋只覺得下半身簡直像是要被撕裂一般,痛得身子都在打顫。他難過,夜貓也好不到哪裡去。那地方又不是用來幹這種溪的,又緊又窄,能插進去一半就已經很給面子了。
「呼呼……我殺你……全家……夜……」韓棋一邊打哆嗦,一邊拚命想將那廝趕出體外。但夜貓也是一邊打哆嗦,,一邊卻一個勁兒地往裡面闖。
兩個人拗上了勁兒,勝利者是誰自然不用說了。
喘息急促,一來一往一進一退中,不知不覺間身子糾纏得更緊了,也使得原本就很糟糕的情況愈發一發不可收拾。
「嗚……嗯嗯……啊!畜牲……禽獸……我一定要……殺了……啊啊!」
身下人俊美面容扭曲起來,不知道是痛還是快樂,但是那種難以形容的極樂卻讓夜貓有些恍惚。
緊緊盯著韓棋的臉,恣意妄為地看著他挺秀的眉、含煞的眼、倔強的唇,誘人的頰,以及被汗水浸濕而蜷曲在臉上的幾綹長發。
藥性讓痛苦減淡,卻讓慾望更加猖狂。
韓棋的表情也開始有了變化,由開始的痛苦恥辱變得恍惚,望著那雙漸漸浮出水霧的眼,以及沉浸在情慾中的表情,夜貓混沌不堪的腦子難得地回想起他們兩個初次見面的情形。
那時夜貓聽聞重門內有樣密寶名曰「碧犀角」,具體做啥用的沒人能說清楚,但知道這不是個普通的寶貝,於是便起了賊心。他輕功高妙,端得是天下無雙,如此便夜探重門,心想著多收集些消息,下手的時候才能萬無一失。
他如此作案不下少數,基本上少有失手,那天晚上,卻出了意想不到的紕漏。
那一晚,月滿如盤,照的地上亮堂堂的。夜貓過重門的明哨暗崗,一路摸到重門內院,說來也是有綠,就這麼摸到了韓二公子住的碧濤院。
舉凡大盜,慾望強烈,好奇心也弱不到哪裡去,這天下間最撓人心的莫過於私密隱事,不管是哪方面的,只要是想藏著掖著不讓人看的,就會勾引起別人莫大的興趣。
夜貓是天下間數一數二的大盜,有意無意間也成了知道最多秘密的人,雖說這舉世無雙的輕功沒用到正途上,卻也滿足了此人某些方面惡劣的興趣。
那時他剛摸到碧濤院,就聽到一陣曖昧不清的歡好之聲夾雜在沙沙的風吹葉搖聲中,輕手輕腳地趴上屋頂,偷偷掀開屋瓦一條細縫,便見到裡面情形。
這也是他第一次見到不管是武功還是容貌都在江湖上盛傳許久的韓二公子。
桌上一燈如豆,屋內晦暗不明,屋內身軀交纏的二人正坦露在他的眼下。一名身軀修長的美男子襟口大敞,坦露出的肌膚光潔如玉,滲出薄汗在燭火映照下散出淡淡金芒,丹鳳眼半眯半閉,唇邊啜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任由身上全裸女子身軀扭動
夜貓只看了一眼他身上體態豐盈的妖冶女子,便將目光集中到男人身上去了。
不知為何,這神態慵懶的貴公子好像比那女人更能吸引目光,因此夜貓也一直盯著他看,直到原本應該沉浸在慾望中的韓棋發現到他,並且一劍掃過來為止。
到現在夜貓都記得很清楚,端坐在椅上和人交歡的淫靡模樣,以及碩大銀月下衣袂翻飛、手持長劍的傲氣身影。
過去的記憶和現在眼前所見重疊在一起,轉而又分開,過去那朦朦朧朧的慾念此刻忽然覺得清晰無比,但是想要抓住的時候卻還是抓了個空,這種感覺很糟卻也很妙,起碼對現在這情形而言,只有催情的作用。
「真沒想到……」沙啞的聲音既像是對他傾訴,又像是僅僅在喃喃自語。
韓棋沒聽清楚,在說出這句話之後,降臨的是更為激烈的狂風驟雨。
「啊……啊啊……」
下一刻,韓棋就被緊緊壓在身下一動都不能動,雙腿分開,左腿被扛在正在他身上肆虐的那廝肩膀上,身下極私密那處被一沖一沖地撞擊,原本痛得恨不得去死的痛楚也在不知不覺中變了質。
韓棋只覺得極痛之後便是極麻極癢,只癢得他的身子都跟著癢起來了,那種就像是萬千螞蟻忙忙碌碌在身上爬來爬去的焦躁感,匯合體內四處亂衝的欲潮,橫衝直撞,肆無忌憚,在體內打了個轉,最後直衝向差不多已經被撞得麻痺的下半身。
高聳的慾望被握在別人的掌中,而自己的後穴則容納著那人的堅挺,一前一後聯合夾擊,將他的身子撞得宛如風中落葉,隨之狂舞。
就像是沉浸在深深的水底,所有的聲音都被放大了一兩倍傳入耳中,遠處傳來的風聲,葉海不停歇的轟鳴聲,以及被捲入聲音洪流中、近在咫尺的聲音。粗重急促的 呼吸聲,無法抑制的低吟聲,肉體撞擊發出的啪啪聲,淫褻的滋滋水聲,混雜成雜亂無章的浪潮,將他一下子拋到最高處,又一下子重重地丟下來。
和聽力相比,眼力卻像是退化了似的,儘管努力睜大雙眼,卻也看不清面前的景象,面前浮動的就只是曖昧不明的各種色彩,搖晃著變幻著,提醒著他只有身體的感覺才是真實的,可以相信的。
滿頭長發胡亂散在地上,隨著對方愈發激狂的動作一蹭一蹭,不知道沾上了多少泥灰草葉。鞭子般堅韌的身軀由開始的拒絕變成迎合,就在韓棋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的時候,已經開始沉浸在這場情事中了……
恍惚間,夜貓似乎對他說了些什麼,但是韓棋沒聽清楚。
那聲音像是在夢中?蕩一樣,那麼不真實……
等到韓棋再度恢復意識的時後,一睜眼,就見到床幔上垂落的素色流蘇,以及背對著他坐著的人。
那人有著一頭略帶捲曲的亮褐色長發,也不束起,只是隨意披散在身後,隨著他的動作一波一波地蕩漾著,煞是好看。
那人好像拿了個什麼東西在雕刻著,不聽到細碎的喳喳聲緩慢而有規律的響起,隨著每聲響動就有一些木頭碎屑掉落在那人盤起的膝蓋上。
那人一邊雕著木頭,一邊哼著小調,那是從來不曾聽過的語言,充滿了異國風情,不過本來是非常哀婉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哀怨的調子,不知道為什麼從這人嘴中出來就會變了個風格,明快且活潑。
這個聲音,雖然低沉了不少,但聽在韓棋耳中卻如遭電殛。
「夜貓!」
脫口而出的聲音沙啞得讓他自己都嚇一跳,而想要撲上去的身子也在同一時刻向著床下滾去。
哎?
這時候才發現身體的不對勁兒,方才躺著不動的時候還好,這時候一動,立刻所有被遺忘的感覺就都回來了。身上一陣火辣辣的疼,四肢百骸無一處不酸,無一處不痛,但最要命的還是腰背和下身,以及體內那種奇異的異物感。
昏迷前的記憶再次回溯,韓棋的臉色頓時變成煞白一片。
「你醒啦?」就在他眼看要滾落地的時候,一雙手及時抱住了他的腰,原本坐在床頭的夜貓將他抱在懷中,讓他的臉緊貼著胸膛。
青草味、泥土味,還有些許風的清香從那廝的懷抱中滲入鼻端,頎長堅韌的身體有著屬於貓科動物的力與美,在那個荒唐的夜裡,他不止一次從這具身體上聞到過這種味道,也從來不曾想過他會有一天和那個天殺的大盜夜貓如此親暱地抱在一起。
「你……滾開!」想推開那廝的胳膊,但力氣還是拋棄他而遠去,就連喝斥的聲音都是有氣無力,搞得和撒嬌差不多,這讓韓棋的臉色再度發綠。
「啊,真是薄情啊,一旦利用完了就要把我扔到一邊麼?太過分了。」夜貓非但沒有鬆手,反而將他抱得更緊了,甚至還用下頜磨蹭他的頭頂,哀怨委屈的聲音聽得韓棋雞皮疙瘩直起,險些嘔吐出來。
「你這個厚顏無恥的小人!淫賊!色魔!禽獸!我遲早有一天殺了你!一定要殺了你!」之前發生的事足以讓他將這無恥之徒剁成肉泥!不,這樣還算便宜他了,在 那之前,應該找十七八個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輪姦這無恥小人三天三夜,隨後再千刀萬剮,死後還要找道士來下咒鎖魂,省得讓這小子從地府爬出來危害人間!
「咳咳,你這句話說的就不太厚道了。那時候情難自禁的可不只我一人啊……咳咳,說句難聽的,若不是你打不過我,那現在就不是我上你,而是你上我了。」
「我……」
「別裝了,你之前還不是恨我恨得半死?那時候肯手下留情才怪。」
這句話是大實話,確實如此,如果他們立場調換,只怕韓棋也會將這廝先姦後殺,絕對一點猶豫和憐惜都沒有。有的,恐怕只是對不得不發生關係這種事的厭惡和悔意吧?
正因為是大實話,才顯得韓棋現在的怒意有多麼蒼白無力,也因此使得他更加憤怒。
簡單的說,就是惱羞成怒了。
「放你娘的狗臭屁!」韓棋勃然大怒,真想問問天底下究竟是哪家夫妻這麼造孽,生了這麼個禍害出來,「這一切……還不都是因為你!?」
這檔子爛事,說穿了還不是這只臭貓賊貓瘟貓三腳貓搞出來的?
「非也非也,就算沒有天王轉心丹,『他』也會來找麻煩,這不過是個誘因而已。至於你,你覺得『他』有理由放過這麼好的幫手不用麼?」
「『他』?」韓棋心中一凜,隱約知道這廝口中的「他」是誰了。
「對啦,就是『他』,扮豬吃老虎的賈老爺。」
韓棋臉色陰沉,夜貓緊緊抱著他,感覺到他身子僵得好像塊石頭,不由笑道:「別說你了,就連我都在他手上栽了個跟頭,你又有什麼好鬱悶的?」
這話是實話沒錯,但怎麼聽怎麼讓人覺得不爽。
韓棋怒道:「放手!」這臭小子還想抱到什麼時候?
夜貓嘿嘿嘿地笑出聲,非但不放手,反而更加得寸進尺了。
韓棋只覺得耳邊一熱,那廝居然舔他的耳根。濕漉漉的感覺讓他渾身雞皮疙瘩頓起,但同時,身體深處也萌出一陣淫糜的顫慄。被這個事實刺激的結果,就是不知從哪裡生出來的力氣讓他將那賊貓推到一邊,不過他的身子也重新跌回到床蹋上。
這不算輕的一跌,讓他原本就和散架差不多的身子再度遭到重創,毫無防備之下,痛得韓棋眼淚都差點飆出來。
「呵呵呵,呵呵呵──」
某隻沒良心的貓笑得肩膀不停顫抖。
「你這廝……」這三個字完全就是從牙縫裡磨出來的。
「藥效還沒完全過去,還需要一段時日的調養,你才能恢復如常。」側過身摀住臉笑的傢伙轉過頭來,一邊擦拭著眼角的淚水,一邊解說著現在的情形。
韓棋這才看清楚現在這隻貓的模樣,這一看,不由愣住了。
一張略顯圓潤的娃娃臉在肆意披散的捲髮下,那模樣,看起來搞不好只有十五六歲。一雙大而上挑的眼,在日光映照下居然是淡淡的金褐色,和那個讓人羞恥欲死的 夜晚看到的不太一樣,卻更加真實。此刻骨碌碌地轉動著,透著好奇與純淨。肌膚是奇特的奶白色,隱隱滲著薄粉,鮮嫩可口得讓人聯想起水靈靈的水蜜桃,真恨不 得撲上去咬上一口。
這……似乎不完全是中原人的長相……吧?
他好像看過有些來中原做生意的西域商人長成這樣……
而且,好嫩!
這張臉,實在是太嫩了!嫩到他都有一種強烈的罪惡感!
「你……」韓棋的聲音都在顫抖,此刻全身殘存的力氣都彙集在左手食指上,顫顫巍巍地抬起,直指那張絕對讓無數少女尖叫、婦人昏倒的美少年面孔,終於忍不住吼道:「詐欺!這絕對是詐欺!你、你、你居然頂著這麼一張臉?噁心死了,快點換下來!」
雖然韓棋的體力沒恢復,音量也沒恢復,用盡大吼的力氣也只能發出不成調的呻吟聲,但他的憤怒確實傳達給罪魁禍首了。
夜貓摸摸下頜,十分純潔無辜地一歪頭,長發流洩而下,甚至蜷曲在韓棋的身上,同時夜貓那特有的充滿跳躍活力的剔透聲音也響了起來。
「你讓我換張臉?哎呀,可是我天生下來就長成這樣,你讓我怎麼換?」
天生下來就長這樣?
韓棋愣了愣,「你幾歲?」
夜貓搔搔後腦,算了算,「嗯,大概有二十三、四了……吧?」
「還敢說這張臉是你的?你騙鬼啊!?」怒火成功地壓榨出韓棋本來不該有的力氣,他一巴掌抽向那張鮮嫩可口的桃子臉,只想著將那張騙人不償命的死面具抽下來。
夜貓非但沒躲,還抓住他的手幫他證實真偽。
耳側鬢角處光滑如玉,一點接縫都沒有,細細看去,就連脖子的顏色都和臉色一樣……這麼說,這廝真的長成這樣?
韓棋聽到自己體內有什麼東西嘩啦啦地碎掉了……
夜貓似完全不知道他的崩潰,不過更大的可能是知道所以才要更加變本加厲的欺負,笑盈盈道:「雖說我不太喜歡把真面目露出來,但我們現在都是這種關係了,如果不真誠以對,說話見面甚至摸摸抱抱,做那種舒服的事時,都要隔著張人皮面具,我總覺得有點對不起來啊。」
韓棋空洞的表情在一眨眼的時間內再度變得鮮活,甚至可以說是猙獰。
「我、和、你、沒、有、任、何、關、系!」
「你這門變臉的功夫真讓我體悟到什麼叫做『翻臉如翻書』。」目睹某奇觀,或者該說是個人特技,夜貓一臉讚賞,「啪啪啪」地拍了好幾下手,這才正色道:「所 謂一夜夫妻面日恩,哪有享受過了轉臉就把夫君拋過牆的?太薄情了,太薄情了……」一邊說,一邊不知道從哪裡扯出條手帕拭淚,泣道:「不過一晚,你就厭了 我……我就知道,你喜歡的從來就只有我的身體而已。苦追三年不放手,一旦得到我的身子,就這樣將我棄如敝履……我不管,你一定要給我個交待不可。」
韓棋的臉都給氣青了。
青筋霹哩啪啦地爆成一堆,怒火所形成的強大衝擊力讓他疲憊不堪的身子從床上彈起,一把掐住夜貓的脖子,死命搖晃,「你去死,你給我去死!你怎麼還不死!?我一定要殺了你,殺了你這個世界就清靜了!」
「哎哎哎,你若是把我掐死了,誰來告訴你內幕清息?」
這句話一出,韓棋的手立刻鬆開,用僅剩的力氣靠在牆上,怒目瞪視著面前滿肚子黑水、偏偏長了張純潔面孔的惡鬼。
「嗯,該從哪裡說起好呢?」夜貓伸出食指捲動著垂在肩上的頭髮,整理著敘述的詞句,「唔唔,這麼說吧,到現在為止,你也該知道那個所謂的賈老爺不簡單對不對?而這次這出鬧劇的目的,就是引我出山。先放上『天王轉心丹』這個香噴噴的誘餌,隨後設下圈套……」
「抓住你這只賊貓……」韓棋接住下半句,雙眉一挑,面罩寒霜,「他到底有什麼目的?」
「目的麼,呵呵,你說他找我這個天下聞名的大盜有什麼目的?」
這答案不是明擺著麼?
韓棋陰沉著臉,「偷東西?」
夜貓委屈道:「在你眼中我就這麼點出息?」
韓棋忍了忍,知道現在奈何不了這畜牲,如果發飆就只能自討苦吃,還被人家看笑話,就像剛剛那兩次一樣。總算是將這口氣憋下去了,這才冷哼了一聲,當作回答。
夜貓也不再賣關子,「他這次是要我找一個人。」
找人?
這個答案可是出乎意料。
「那人究竟是誰?」居然能戲弄自己和天下第一大盜到這種地步,那廝絕對不是泛泛之輩。
「這個嘛,我返回頭去找他的時候,那個人還易著容……我想揭開他的人皮面具,但卻打不過他。」
夜貓說得輕描淡寫,但聽在韓棋耳中卻是天降驚雷。
「就算是用偷襲的……」
夜貓聳聳肩膀,毫不在乎地坦誠了自己的失敗,「是啦,我輕功不如他,自然揭不開他臉上的面具。」
韓棋一句話沒說出來,險些一口氣憋死。
連夜貓的輕功都追不上,這是怎麼恐怖的功夫?
「其實不知道他的真實面目也好,不是麼?這樣一來我們只要完成他交待的任務,就可以了,之後也不會有什麼麻煩。」夜貓看得非常開,韓棋的臉色變得更差。
他不是三歲孩童,自然明白這句話背後隱藏的意思。
在這個江湖上,有很多不該知道的秘密,而能保守秘密的最佳方法,無疑就是殺人滅口。
照著那個「賈老爺」的武功,要殺死他們兩個,應該也不是難事。
好可怕……
「呵呵,等你再養兩天,我們就出發。」
韓棋這才回過神來,臉色鐵青,「我什麼時候說要和你一起去?」
夜貓訝道:「你不一起去?」
「廢話,憑什麼你的事還要拉上我?」之前的那筆爛帳還沒找到機會清算呢!等到他傷好,一定要這只賊貓好看!用鞭子抽,拿刀子砍,記得找十七八個壯漢將這混貓拖到泥地裡強姦一萬遍啊一萬遍!將他先姦後殺再奸再殺殺了再奸奸完在殺……
一想到林中發生的那檔子破事,韓棋就要十分努力壓抑渾身散發的殺氣。
更不用說這隻貓最大的愛好就是戲弄他,沒傷的時候就被玩得半死,現在身上帶傷,更是難以抵擋,若是這幾天都留在這隻貓身邊,不是被欺負死,就是被活活氣死。
夜貓抓抓頭,一臉迷茫,「哎呀?現在你和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還要分頭行事,這不是浪費時間麼?」
「誰和你……」
「別忘了,你也中了賈老頭下的毒。」
「毒?」那個……不是天殺的春藥麼?
「那個確確實實是毒,而且還是非常不好惹的毒。我想你也應該聽過它的名字,那就是……」
夜貓豎起一根手指,非常認真嚴肅地說出那傳說中就連藥仙都頭疼得要死的毒藥名稱。
「『一吃就叫爹』。」
第四章積毀銷骨
「一吃就叫爹」。
韓棋聽到這個名字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小子在撒謊騙人。第二反應,就是這公認的、該死的完全不是毒藥卻比天下第一劇毒都要毒的秘藥怎麼現在還在世上?
傳說中,「一吃就叫爹」乃是五十年前唐家不傳密藥,經由一個姓周之人因綠巧合之下在江湖上名聲廣為流傳,此藥陰毒無比,只要滾落了喉嚨,那就會間歇性陷入瘋癲之境,就算是大羅金仙都救不回來。
中了此毒者,平日裡如常人一般,毫無異狀,但一旦毒發的時候,舉凡看見活動的,不管是公還是母,一律都撲上去要親親爹,一口口一聲聲,叫得別人心肝都裂了。叫完了還真磕頭,哭著抱著人家大腿不肯撒手,非要晚上滾在一起睡不可。
為什麼會產生這種讓人不解的毛病,就連唐門也不清楚。據說這味毒藥本來就是個失敗品,當初本來能煉成見血封喉令人聞風喪膽的鎮門之寶,結果在最後一刻卻出 了差錯,在旁邊看顧的藥童搬藥的時候腳下一絆,手中捧著的需要妥善收好的各種毒物頓時向前飛去,就這麼著,原本煉得差不多的毒藥中多了這麼多配料,相沖相 剋,也就成了這麼一味奇毒。
雖然說和原先預期的不一樣,但是效果卻更加好。
自從第一個周姓高手有幸成為第一個試驗品之後,在眾人親眼目賭這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俠客抱著一條路過的公狗一個勁兒地親爹長親爹短地,第一時間內,這味毒可就成了江湖中大俠們的惡夢。
在江湖上行走的漢子們,頭可斷血可流,面子卻是萬萬不能丟!若是成了個痴呆還要抱著面前隨便亂走的活物大叫親爹,這可就讓人沒法子忍受了。
因此,有一段時間,基本上大家看到唐門的人都是繞路走,甚至在唐門門主出門的時候還達到過萬人空巷的可怕地步,由此可見,眾人對這味奇毒有多害怕了。
就因為此,唐門還風光過好一陣子。雖然五十年後的現在,當被無意中所得的十顆毒藥都已經消失了,人們對唐門的恐懼還是沒有減少。天知道能煉製出一次那麼變態的毒藥,下一次又會煉出什麼更要命的毒呢?
也因此,那十顆毒藥已經成了傳說級別的神物,由於藥效過於獨特的緣故,人們早就忘記了昔日唐門起的本名,只牢牢記住那個可怕的毒效,以及那個通俗又記的別名。
真沒想到時隔多年後,居然落在那個「賈老爺」的手上。
而更好笑的是,這味奇藥居然會下到天下第一大盜,和發誓終身追捕他的死對頭身上。
當然,最要命的還是那個變得更加變態的藥效。
「本來這上面抹的是那個所謂的『一吃就叫爹』,卻沒想到和天王轉心丹原本的藥效起了衝突……哎呀,我是不否認和我抹的麻藥也有點關係,但主要原因還是在於 天王轉心丹。雖然那顆並不是真正的天王轉心丹,卻也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哎哎哎,我怎麼又說岔了?咳咳,總而言之,這三種藥的藥性相互衝突抵消,卻又生 出另外一種藥性。這個嘛,你和我都嘗試過了,這被就不多說了。現在要說的重點是,雖然藥性發生了改變,但發作的週期貌似不會有什麼變化。因此,你也應該瞭 解事情的嚴重性了吧?」
夜貓睜大那雙半吊起來的琥珀貓眼,豎起一根指頭,認認真真地解說著現在的糟糕情形。
而他對面的韓棋則是面色發黑,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對眼前最近的東西發情,到時候不管對面是男是女是豬是狗是雞是鴨,都會撲上去一逞獸慾。」
這個不用夜貓說,韓棋也知道發作起來的可怕性。
「幸好那次各種藥性相互衝撞,我們還能保留一點點的理智,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情形,那就完全不知道了。是好轉還是更壞?這點我也不能擔保……唯一能解此毒的,就是那個人手中的解藥。」
等一下。
「傳說中這味藥並沒有解藥啊?」
夜貓哎呀了一聲,「那個賈老爺是個奇才,可以說世上沒他弄不到的東西。因此,他有解藥的可能性相當高。」
「既然如此,那他幹嘛還要找你?」如果真的那麼無所不能的話……
「沒法子沒法子,誰讓那孩子一見他就沒命地跑,根本連話也說不上兩句。」
果然是個天怒人怨的主兒……
「因此,我們必須從那廝手中換來解藥,要不然這輩子都毀了。」
韓棋深吸一口氣,又長長地呼了出去。
他需要控制自己不會衝出去把唯一握有解藥的罪魁禍首活活剁成肉泥。
他還而要解藥救命,哦,不對,是救他下半身的貞操和下半生的面子,有此時候,這些東西遠比性命還要重要。
「話說回來,真沒想到那廝居然會拿到傳說中的這味毒……不過按照我們現在的情形,這個藥名也要改改才好。」夜貓捏住下頜歪著頭仔細思索完全不需要注意的問題,沒過多久就啪的一拍手,笑道:「『一吃就叫春』遠比『一吃就叫爹』要好上太多了。」
好個屁!
韓棋惡狠狠瞪著面前笑得無憂無慮的大盜,隨後閉上眼,抓緊時間讓自己恢復如初。
說起來找人這個工作,並不是人手多就能辦成,人力雖然是必須的,但是獲得各種消息的渠道更為重要。
在韓棋花了幾天工夫能讓自己行動自如之後,他就立刻出發,前往尋找可能握有線索的人。
韓棋僅僅是放了只鴿子,告訴重門中人,他平安無事,只是需要辦些事,隔些日子就回去。
在還不清楚那該死的春藥隔多長時間發作一次的情形下,絕對不能在手下人面前亂晃,要不然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威名就全完蛋了。
所以,儘管心甘情不願,韓棋也只能想法子完成條件,隨後才能回轉重門。
可是,為什麼那個該死的大盜也會跟上來?
韓棋努力控制自己不向後看,也不用手中的長劍招呼對方,但是那個完全不知危險的傢伙卻一個勁兒地往前湊。
「哎呀,韓二公子,等等我,等等我啊──」
略微捲曲的頭髮肆意披散,夜貓換了身俐落的短打裝扮緊跟在他身後,叫聲殷切,配合上那張無辜可愛的嫩臉,成功博得週遭雌性的同情視線。
韓棋充耳不聞,加快腳步,想要快點擺脫那個該死的瘟神。
但是他的輕功怎及得上天下第一大盜,不消幾步,夜貓就和他並肩而行。
「韓二公子,何苦走得這麼著急?」
韓棋二話不說,抽手就給了他一劍。
夜貓哎呀一聲俐落避開,旁邊眾人配合的驚叫了一聲。
「我說過,若再糾纏,就別怪我先算舊帳!」一個字一個字惡狠狠地從牙縫裡磨出來,韓棋需要用很大的意志力來壓抑自己對那廝洶湧澎湃的殺意。現在時機不對, 更不是清算舊帳的時候,應該先留著這小子給那個所謂的「賈老爺」找些麻煩,兩相牽制才是上策,這樣也才更利於自己目前的處境。
這也就是韓棋氣力恢復之後,沒有立刻和夜貓大打出手的主要原因之一。
有些事,生氣歸生氣,怨恨歸怨恨,但孰輕孰重卻要拿捏準確,要不然他不可能在重門中做到讓人心服口服,在江湖上闖出這麼大名號。
「嘖嘖嘖,我真沒想到韓二公子這麼不通情理,你就這麼對待一心想要幫助你的人麼?」顯而易見,某隻貓並沒有察覺到他的複雜心思,又或者該說,就是因為察覺到了,才更要撩撥韓棋可憐的理智,仗著現在還不至於撕破臉的優勢,竭盡所能地欺負對方。
很顯然,這後一種理由顯然更符合夜貓的性情。
「滾!」
「嘖嘖,你這句話就說得見外了。之前一個勁兒地追著我不放,日思夜想就是拴住我,可如今一吃到嘴,就想著往外面推了?」
「夜貓,若再說這種笑話,小心我劍下無情!」
夜貓嘿嘿笑著完全不以為意,可憐的是週遭看熱鬧的眾人被韓棋凶殘凌厲的眼刀殺到,變成一堆石雕。
「若不想讓我說這話,就不要做出這種小孩子家才會做的事。賭氣和解藥,到底哪個重要?」
到底誰才是小孩子啊?誰啊?
韓棋強行壓抑下口中即將脫口的吐嘈,硬邦邦將話往他頭上一甩,「沒了你,我照樣能行!」
夜貓雙眼一亮,笑道:「嗯,說起來韓二公子打算去哪裡找消息?」
「你管不著!」
「嘿嘿嘿,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就照著賈老爺提供的那些訊息,還能約摸推斷出個大概方向的,就只有『那傢伙』了吧?」
韓棋瞥了他一眼,這廝果然知道。應該說,這廝果然也在打同一個人的主意?
「東南十里鋪,江湖秘聞錄。」夜貓笑得純潔無辜,「韓二公子真有錢。」
「哼!」
「三萬兩銀子一條消息,只要肯掏錢,秘聞錄給的貨絕對是童叟無欺,倒真是天底下最好做最賺錢的買賣。」
韓棋冷哼一聲,「既然知道,就給我滾!」
夜貓的笑聲哽了一下,隨即苦笑道:「韓二公子,別這麼小氣嘛……現在我們可是生死與共的好夥伴,自然要消息共享,才能一起找到應對之策……」
韓棋直接用行動回答,長劍橫掃,直砍那顆讓他怎麼看怎麼不爽的腦袋。
夜貓早就料到他會有這種反應,腰向後一彎,避得險之又險。順便伸腳橫掃,向著他小腿掃過來。
韓棋劍招再變,一個旋身,劍尖直指那廝的下盤。
夜貓嘿嘿一笑,一個旱地拔蔥,身子硬生生向上飛了三尺,躲開這毫不留情的一擊。
十里長街,二人且打且跑。
一看情形不對,早就避到一旁的觀眾們目瞪口呆地望著娃娃臉的少年身形如穿花蝴蝶,在幢幢劍影中來回閃避。而那俊美高傲的青年,手中長劍如電光如飛虹,揮灑自如,讓人目馳神迷。
好厲害!
這樣的兩個人,他們究竟是……
「夜貓!終於找到你了!」
好幾聲怒吼混雜在一起化成焦雷在人們耳邊炸響,不知道從哪裡又呼啦啦地鑽出來一堆人,手持各色兵刃,將他們二人圍在中間。
一人輕揮摺扇,從包圍圈中施施然走出來,臉色蒼白,面目也可以算得上是英俊,此刻滿臉鄙視的望著圈中二人,冷笑道:「可算是找到你們了。」說完摺扇一指站在前方的夜貓,「夜貓,上次是我大意才讓你逃脫,這次說什麼也不會那麼輕易就便宜了你!」
韓棋冷哼一聲,從以前開始他就對這種沒本事卻死要面子的傢伙沒什麼好感。
夜貓看看他,抓抓腦袋,又回頭看韓棋,「這位老兄誰啊?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韓棋冷笑道:「不就是羅大官人的好朋友,在你手下不出五招就落敗的五絕書生?」
「韓棋你……」五絕書生臉色鐵青,看那模樣隨時都會撲上來。
夜貓「哦」了一聲,又抓了抓腦袋,「原來是特大號的路大甲,難怪我想不起來。」
五絕書生的臉頓時脹成豬肝色,周圍人看他的眼光也充滿同情。
「不光如此,你易容成神鬼避的時候,他還在你旁邊晃了好幾天。」韓棋繼續落井下石。
「啊……」夜貓滿臉困惑,「有這種事?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武林英雄譜上有名有號的人物,就這樣被徹底漠視了。
夜貓溜溜躂達地走過去,一伸手就抓住五絕書生的手上下直搖,臉上滿是愧疚,「抱歉抱歉,我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完全想不起來。下次一定不會了!」
「夜貓你……」五絕書生終於還是沒忍住,被氣得一口血噴出來,夜貓身手靈活地閃避到一邊,滿臉同情,「我說老兄,你身體這麼不好還在江湖上打滾啊?這可不好,身體不好就要回家養著,萬一有個磕磕碰碰不小心送了小命那該多不划算……哎哎哎,你怎麼吐得更凶了?」
韓棋面上鎮靜,心中卻是狂笑出聲。
這個五絕書生從還沒見到夜貓開始就在江湖上宣稱要抓住這個江湖第一大盜,著實讓人們沸騰了好一陣子,結果在對上夜貓之後不足五招就落敗,隨後更是宣稱夜貓手段卑鄙,不小心著了道,之後愈發變本加厲地吹噓自己,顯然已經是將夜貓抓住視為己任,他人不得染指。
五絕書生想要抓住夜貓,雖然也是為了出一口氣,但更多的還是為了江湖上的名聲吧?
結果這小子心心唸唸的對象,卻連他姓甚名誰都不知道,還真是天大的諷刺!
韓棋算是對夜貓氣死人不賠命的本事摸的一清二楚,此刻看到施展在別人身上──尤其還是他非常討厭的人身上,還真是大快人心!
不過卻有一點非常奇怪。
「你們怎麼知道他就是夜貓?」這小子的易容術在江湖上可是排在前十名的級別,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每次出現都用不同的面貌,就算現在是用真面目在街上亂晃,按理說別人不該認出來才對。
五絕書生這下算是找到機會挽回剛才丟掉的面子和裡子,冷笑著用鄙夷的目光直掃過來,「本來不知道的,但是看到你就知道了。」
韓棋心中一動,雖然不止一次接觸過五絕書生這種目光,但這種露骨的鄙視還是第一次,不由冷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五絕書生笑聲更為輕蔑,「現在江湖上誰不知道你韓二公子和夜貓是一夥的?」
這簡直就是對他人格的污衊!韓棋大怒道:「五絕書生,說這話要有憑證!血口噴人只能讓閣下的格調降得更低。」
五絕書生一甩袍袖,一物向韓棋面門激射而來。
韓棋手中長劍一兜一轉,那物便被劍尖挑穿。
「什麼什麼?」夜貓身形一晃,便來到韓棋身邊。
週遭圍住他們的武林中人頓時齊刷刷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是怎樣的輕功啊?簡直像是鬼魅一樣,他們就只能見到夜貓從一個地方忽然出現在另一處一樣,完全看不清過程。這樣的輕功……還是人麼?
韓棋此刻並沒有喝斥湊過來的夜貓,讓這只瘟貓滾遠一點,事實上他的注意力已經全部被手中的東西吸引過去了。
「什麼啊?」夜貓詫異的望望已經僵硬得和石頭差不多,甚至有些龜裂跡象的韓二公子,伸手將他手中的那東西拿過來,展開。
那是幾張薄薄的紙,用棉線穿訂在一起,顯然是為了閱讀的方便。
上面用拳頭大小的楷書寫道:「三載擒賊,真假難辨」,下面還有一行略小的字補充道:「重門公子萬里追貓,天下大盜另有隱情」,之後就是完全脫離尋常讀書人 酸不溜丟文不達意這種弊端,用簡潔直白的語言,章回體小說的形式洋洋灑灑敘述了韓棋韓二公子與天下第一大盜夜貓如何相識,如何對立,如何鬥來爭去,如何在 江湖上你追我逐,造成煙霧假象,當所有人都信以為真時,卻發現在最後居然別有隱情。
以三年前碧犀角的事開始,到賈老爺手中的天王轉心丹為終點,整個事件都被描述成了韓棋和夜貓狼狽為奸,表面對立實則共同盜寶,更加質疑之前種種失竊事件,都有韓二公子參與其中,以此推測事情並不怎麼單純。
其文寫得聲情並茂,雖然用詞遣句略顯粗糙,卻也更符合江湖上摸爬滾打的粗魯漢子們的口味。而其中煽動性的話語更是讓人義憤填膺,真恨不得將一雙明裡暗裡的大盜千刀萬剮,以洩心頭之恨。
而且為了照顧到不識字的讀者,文章中還體貼地配有插圖,生動細緻的描繪了他們之間的狼狽為奸的情形,簡直就像是親眼所見一樣。
夜貓看得咂舌不已,「嘖嘖嘖,還有這個版本啊,我還真沒見過……哦,這個精彩!」
韓棋身子搖晃了兩下,這才從極度震驚中反應過來,又聽到夜貓那句話,原本就很難看得臉色愈發猙獰了。
「你說什麼?這個版本?」
宛如從地底陰司傳來的恐怖聲音讓週遭眾人齊刷刷地打了個害顫。
這時明明是陽光明媚、萬里無雲的好天,怎麼剛才那一瞬間,彷彿聽到了滾滾雷聲自天邊響起,就像是百劫天雷隨時都會從雲頂上劈下來似的。
身處漩渦中心的夜貓則是完全沒感覺到這種異常,反而笑得愈發沒心沒肺,「唔唔,現在咱倆兒的事啊,早就傳遍整個江湖啦。光我讀過的、聽過的,就不下十七八 個版本,故事個個不同,卻是一般精彩。有說我在數年前救過你一條小命,結交成好友,隨後你卻發現我是天下第一大盜的身份,接近你是為了盜取重門秘寶碧犀 角,你我因此恩斷義絕,在翻翻滾滾追追打打過了三年之後,你終於在最後一刻想起我的好,於是在賈老爺那裡放我一馬,隨後跟我一起浪跡天涯。」
說完夜貓還搖搖頭嘆道:「這故事其實本來寫得極好,愛恨情仇、江湖道義,真叫一個波瀾起伏啊,可惜就是結尾過於突兀,和之前的故事情節聯繫起來,轉的略顯 生硬,是個敗筆。這種故事應該是個悲劇結局才對啊!不過角色之間內心活動的揣摩倒是做得相當不錯,不管是陷在矛盾中的我,還是在情義之間來回掙扎的你,都 寫得血肉豐滿──對了對了,中間還說到你喜歡上我的女人,為此痛苦掙紮了半天,還與我爭風吃醋,大打出手呢。呵呵呵,呵呵呵──」
「這種無稽之談!也虧得有人相信!」韓棋臉色陰沉,神色不善,不過先前那種驚訝過度的澎湃火氣已經收得差不了。
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又怎會為這種完全只憑些許事實片段就想出來的故事大動肝火呢?
「問題關鍵不在這裡。」夜貓瞥瞥一旁全神戒備的眾人,五絕書生也很配合的冷哼了一聲,「不錯!若是江湖傳言,為何最後所有的結局都是你選擇了夜貓那一邊?當初就你一人一路追著夜貓出了百里莊,之後便消失得蹤影全無,這怎能不啟人疑竇?」
「哼!」一想到這裡,韓棋就臉色發青。該死的五絕書生,又讓他想起最不願意回想起的事了!
夜貓很有先見之明地向旁邊縮了縮身子,悄悄將內力提起來,隨時準備開溜。
「而且在那之後,便得到夜貓帶著你入住客棧的消息,據說……他是一路抱著你進了客房,沒過多久就請了大夫進去看診。那老大夫出來時還在嘴中嘟囔,好像是說什麼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之類,也不知道好好節制一下的話?」
而到這裡,五絕書生臉色更為古怪,而眉間的鄙夷神色卻更為濃重了。
聽到這裡,夜貓腳步輕滑,已經輕飄飄地向旁邊滑出了七八步之遠。
「霹啪」一聲輕響,不知道從哪裡傳出來,早已經被滾滾烏雲壓迫的渾身都不能動彈的眾人整齊劃一地吞了口口水。
五絕書生身子微微一晃,只感覺到強大的威壓從對面那人身上傳來,迫使他將滿肚子的污衊話語都吞到肚子裡,直截了當將最後的結論喊出來。
「你明明就心甘情願雌伏於夜貓之下,還在裝什麼正義之士?」
這句話說完,五絕書生立刻向後跳了一步,手中摺扇刷地一聲展開,正是師門最強守招的起手式,嚴陣以待。
可是,原本籠罩在韓棋身邊的烏雲突然奇蹟般的消失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韓棋就要發飆,大開殺戒的時候,瞬間煙消雲散,雨過天晴,一時間都愣在原地,完全不知道這到底在搞什麼鬼。
韓棋抬起一直半垂著的頭,讓人神魂顛倒的俊美容顏上綻放出一個比日頭還要燦爛的笑容,看得眾人愣上加愣。
隨後輕柔到幾近嘆息的聲音緩緩問道:「你們就憑這麼幾句話就能判定我和夜貓關係不尋常?未免也太武斷了吧?難道我近三年的努力還敵不過小小一則流言,一個有心人的陷害?而且,你們居然還聯想到那麼荒謬的方向去……雌伏?笑話!我韓棋堂堂七尺男兒,怎麼可能做出那種事來?」
眾人被他正氣凜然一番話打擊得繼續僵化,看看面前這江湖聞名許久的韓二公子,那高傲凜然的姿態,讓每一個人都不由心中打鼓。
這樣出色的一名男子,又怎可能自甘墮落,跑去雌伏在他人身下?
這樣一想,之前被煽動而起的火氣頓時消失得更快了。
「這樣的英雄,怎麼可能……」
「對啊對啊,聽說那個什麼花魁哈韓二公子哈得要死,有那樣的美人兒,怎可能還會……」
「那些話應該是謠言吧?」
「我就說江湖小報不足為信,結果呢,還惹上這麼大的麻煩……」
眾人的竊竊私語越來越大聲。
而已經飄到攻擊範圍之外的夜貓則輕輕咳嗽兩聲,開口打岔,「那個啥……我說韓二公子啊,這個,他們會想到這方面是有理由的……」
說完便探手入懷,摸索了一番之後,掏出一本薄薄的書,伸指一彈,那本書就緩緩飛到韓棋面前。
「喏,這個八成就是他們那麼說的原因了,這也是我聽說的那些故事的其中一個版本。其實憑良心說,這些人找的畫者都很不錯,尤其是這本……筆法細膩,構圖大 膽,生動活潑地表現出了文章中體現的境界。哦,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搞到的秘藏版本,主筆者『風情齋風流浪子』,這個名字相信各位總是光顧風月小說的諸位應該 不算陌生,風流下流一應俱全,火辣激情,保管你看時情潮澎湃,慾火焚身。當然,這裡面配圖的也是風月場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顛鸞狂生,這位之前可是一心 醉心於男女情事,如今卻破天荒地為我們下了海,龍陽十八式,翻雲覆雨三十六招,還真是夠優待的,這本書現在可是有銀子也買不到,完全就是有價無市的珍品, 我還是從別人手中摸來的……值得紀念。」
這番話說完,夜貓的身形就迎風一晃,便消失了蹤影,等到再出現時,就已經隱隱地落到對面的屋簷上。
這番話讓原本好不容易有些緩和的場面再度僵化。
眾人心虛的目光左右飄移,他們中間很多人就是看了那本淫書才會相信這番謬論。
夜貓點了把火就溜了,可憐下方那些準備圍歐他們二人的英雄好漢們,不得不正面承受即將洶湧而至的澎湃怒火。
韓棋右手拎劍,左手捧書,眾人似乎都可以看到無數股黑氣從他體內散發而出,漸漸飄浮在頭頂上,彙集成厚重的烏雲,裡面悶雷滾滾,甚至於,這烏雲已經蔓延到他們頭頂上。頓時天地失色,日月無光。
再度凝結而出的雷雲,其規模和恐怖程度遠遠超過方才所見。
還未開戰,眾位一心想要剷除邪魔歪道的英雄好漢們就已經萌生退意。臨過來的血勇之氣早就在親眼見識到某人的恐怖輕功時,就已經消散一小半,現在又有幸見到另外一位快要發飆的現場,再加上之前聽過的關於這位韓二公子的種種傳聞,就更剩下沒多少了。
五絕書生眼見情勢不妙,當機立斷叫道:「他就只有一個人!此時不上更待何時?」
一聲吆喝,不知道是恐懼刺激的,還是看準了以強凌弱、以多勝少佔盡優勢,眾人跟著趕在某人還沒發作前衝上去,來個先下手為強。
夜貓躺在屋簷上,蹺起二郎腿,板著指頭數道:「三、二、一。」
就在「一」字剛剛從嘴巴裡吐出來之時,就聽到下面傳來第一聲慘嚎。隨之就是一連串的慘叫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廝殺聲,怒吼聲,兵刃碰撞聲碰碰匡匡吵得讓人心神不寧。
好在周圍圍觀的普通百姓看到情勢不妙早就溜了,才不至於傷及無辜。
夜貓又從懷裡掏出截木頭,拿出隨身帶著的小刀,嘴裡哼著異國小調兒,一下下刻著巴掌大的人像。
起刀落刀乾脆俐落,這又是做了好幾年的行當,不消半盞茶的功夫,一個栩栩如生的彌勤佛像就躺在他的掌心中。
與此同時,下面的慘嚎聲也已經消失了。和方才熱鬧無比的喧鬧相比,此刻的寧靜反而更加令人心驚肉跳。
夜貓將小刀收好,趴在屋簷上向下望去,只見長街上到處都是東倒西歪的傢伙,只有一個人完好無缺地站著。
感覺到他的視線,毫不客氣的站在不知是死是活的五絕書生身上韓棋抬起頭來,二人視線相對,前者笑得無辜,後者笑得出人意料的溫和。
「夜貓,你是自己下來送死,還是我上去將你大卸八塊?」語氣輕柔,宛如情人間的低語。
夜貓笑得更加無辜,「哎呀,你現在殺了我,豈不是可惜得很?」說完,縱身往下一跳,輕飄飄地落在躺在地上某位仁兄的頭上。
「就算現在殺了我,人家也會說你是惱羞成怒欲蓋彌彰,與其在這裡亡羊補牢,難道你不想好好出一口惡氣?」夜貓的笑臉越發閃亮動人,韓棋笑得越發如沐春風,手中長劍卻一橫,摘天劍法中最凶暴最慘無人道的一招向著那顆大頭就砍了過去。
「哇!」夜貓沒想到他還是會撕破臉,匆匆忙忙向後一避,險些就被那把劍砍斷脖子。
一綹捲髮飄搖而落,韓棋手腕一抖,長劍挽了朵劍花收入鞘中,聲音冷得像是寒冬臘月的冰碴子,一顆顆蹦出來扎得夜貓痛得要死,「我定要將這本淫書的作者砍個十段八段!」說完轉身就走。
夜貓吹了聲口哨,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後離開。
嘿嘿,這無聊的江湖,總算有點有聊的事可做了∼
第五章 東南十里鋪
事實上,在發完飆的下一刻,韓棋就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這是多麼好的一個機會啊,既能一舉洗刷不好的謠言,又能將夜貓困在自發性組織的包圍圈中,就算不能將那小子藉此機會處理掉,卻也能順利甩脫那條尾巴,結果多好的一個機會,就讓那本淫書毀掉了。
一想起那本書中露骨赤裸的房事描寫,以及挑戰人體極限的色情插圖,韓棋就感覺到兇猛無比的怒火從腳底直衝而上,叫囂著要將對方亂刀砍死萬劍穿心!不過最可 恨的還是那隻該死的瘟貓!若不是他,自己又怎會受到這種侮辱?若不是那隻貓關鍵時候如此搗亂,現在他又怎會陷入這種糟糕境地?
幸好一開始就把這個當作是自身的問題,而沒有再動用重門的人手,這樣一來,江湖中人就算過來找茬,也不會牽扯到重門。雖然現在出動的都是些小蝦米,但誰能擔保接下來的不會是什麼大角色呢?
未雨綢繆,才能活得更久。
正因為深知這一點,並且憑著這一點才能讓重門穩穩地立足於江湖道上,韓棋才下了如此決定。
雖然韓棋現在很想衝過去和那隻貓打個你死我活,但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耐牢牢地禁錮了他的四肢,讓他不至於犯下更大的錯。
衝動是妖魔鬼怪,他已經犯了不止一次的錯,這次可沒有本錢再讓他犯錯了。
不過,那本淫書……那本淫書啊啊啊──
於是在這種超乎以往所能想像到的巨大動力催動下,韓棋二話不說地買了匹馬,晝夜不停地開始向東南十里鋪進發。
而基本上可以算是一切罪惡之根源的天下第一大盜,則是一邊咋舌,一邊買了匹馬跟在後面。
嘿嘿嘿,這種好玩的事,他怎麼可能會輕易放過?
更何況,他和秘聞錄還有筆帳沒算清楚呢。
抱著這種糟透頂的心態,二人一前一後,日夜兼程,不消數天就來到了東南十里鋪,傳說中那個的鼎鼎大名的江湖情報中心「江湖秘聞錄」的駐地。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了,但這種感覺還是很糟糕。
韓棋立在鎮口,身姿挺拔如矛,神情肅穆,雙眉緊蹙。
如果可以,他壓根就不想進去。
將兩匹馬順手放生的夜貓隨後趕來,望瞭望韓棋的鐵青臉色,又歪著頭看看面前那一條長長的街道,捏住下頜,嘖嘖出聲,「哎呀,就算是我,也覺得這地方不太舒服。我想江湖上很多人都想不到,那個暗地裡翻雲覆雨隻手遮天的情報站居然在這種鬼地方。」
面前的地方,確實可以稱之為「鬼地方」,應該說,這三個字就是為它而生的。
滿是泥濘的破舊街道一直從腳下延伸到陰霾深處,兩側的低矮房屋在暗夜裡更增三分陰森,更不用說那個破舊程度,讓人懷疑一道天雷劈下來就能讓它們散架,別說住人了,就連暫時棲身都做不到。湊近了看,到處都是厚重的蜘蛛網,訴說著不知經過多久的蒼涼。
而今晚的夜色,也像是老天爺要刻意加重這種鬼氣森森的感覺似的,天黑不見星,冷風颳得人骨頭都禁不住打顫。
風一起,隨著風聲還有不知道什麼東西、可能是破舊木板互相撞擊發出的喀喀聲來作祟,還有破爛布條跟著起舞,黑暗中宛如一隻隻鬼手,向著鎮上唯二兩隻生靈伸出,想要將他們拖到幽冥深處去。如果一個眼花,很有可能將它們錯認成晃動的身影,那就更有效果了。
就算再怎麼不情願,該做的還是要做。
韓棋鬱悶萬分地向前走去,夜貓已經蹦蹦跳跳地跑出去好遠了。
向前走三百步遠,左轉,進入那家招牌倒了半截的棺材鋪,繞到從左側數第七口棺材處,夜貓率先拉開棺材蓋,往裡面一跳。韓棋站在一旁,動也不動。
「哎?韓二公子,客氣什麼,進來啊。」夜貓笑眯眯地坐在棺材裡邀請。
韓棋冷冷道:「你先進去。」
「好好好,我先進去∼」夜貓嘆了口氣,娃娃臉上掠過一絲遺憾。韓棋哼了一聲,才懶得理會這個腦袋轉了十八個彎的笨蛋,卻不料精神放鬆的下一刻,手腕卻被一把抓住。剛來得及「哎」了一聲,整個人就被施進了棺材。
「夜貓你……」
「這麼小氣做什麼?」夜貓雙臂收攏,將他牢牢桎梏在懷中,心中不由掠過一絲奇妙的感動。
說起來,這些日子雖然時時刻刻都能見得著,但卻只能看不能碰,只要稍微一靠近,就得被那人隨時舉起來的尖刺(劍)惡狠狠地扎一下,真是不划算。
現在難得有個親近的好機會,哪有理由放過?
啊啊,就是這種香味,夜貓更加得寸進尺地將頭埋在對方的頸間,貪婪地吸取闊別已達半個多月的氣息。
他雖說對男人沒什麼興趣,但不知道為什麼唯獨對韓棋興趣特別的大,從之前的逗弄,到現在的肢體接觸和親近,都讓他興致勃勃。
更何況,每次這樣做的時候,韓棋的反應實在太有趣了。
或者是做完之後,韓二公子的反應也實在是讓他百看不厭。
韓二公子,還真是個時時刻刻讓人感覺到驚喜無比的人物啊。
可惜的是,他這番說起來複雜卻又單純得不得了的心態,對方並沒有打從心底裡感激,甚至可以說,那是恨不得他立刻消失的厭惡。
「夜、貓!」韓棋惡狠狠地低聲咆哮頓時讓周圍本來就夠陰森的氣氛更加陰森,再加上韓棋在第一時間施展的小擒拿手,這個威脅就更具體了。
「哎呀,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我……」夜貓見招拆招,反正他本來就佔上風,索性一個咕嚕一翻身,將韓棋整個人壓在身下,手纏手,腳纏腳,壓了個結結實實。
韓棋臉都變青了。
夜貓開心地在他頸旁心滿意足地蹭蹭,眼珠子轉轉,立刻換上可憐兮兮的口吻,「我、我只要一被關在狹小的地方就感覺到呼吸困難,喘不上氣來,如果不抱著你,我怕我熬不到下面。拜託了,讓我抱一下,等到了下面,我就放開……求、求、你了(心)∼」
「心」你個頭啊「心」!
韓棋的身子猛地一僵,隨即磨牙的聲音變得更嚴重了。
「夜……貓……你……」
「哎呀!」不容對方拒揮,夜貓立刻用腳踢了一下旁邊半開的棺材板,機關發動,兩人立刻就這麼團團抱著向突然翻轉的棺材底板處跌下去。
「啊啊……啊啊啊!」
突然地,夜貓耳邊傳來高昂的驚叫聲,而原本拒絕著他的手臂也突然收緊,甚至連雙腿都情不自禁地夾緊了。
哎?哎哎?哎哎?
這是怎麼回事?
還不等他想出個所以然呢,那邊的叫聲更加高亢了,同時,抱住他身體的力道足以將他活活勒死。
「啊……啊啊!痛啊……」
「不要!不要!救命啊啊──」
兩道截然不同的叫聲混在一起,伴隨著地底機關的聲響,熱鬧非凡。
相互抱成一團的兩個人一路沿著狹長的甬道滾滾滾,尖叫聲也就一路滾到了底。
「轟隆」、「匡匡」一連串的巨響過後,夜貓和韓棋總算是停下來了。他們兩個灰頭土臉地摔倒在地上,隔了老半天都沒動彈。
夜貓覺得身上骨頭就像是散了架似的,哼哼唧唧了半天都爬不起身。
要想到秘聞錄這邊買消息,有三種法子。
一是去接頭地點對暗號等人,不過這種法子比較費勁,先要約好時間地點暗號,隨後才能見人,光約定這件事,一來一往就要耗費個把個月,等到問到消息,黃花菜都涼了。
二呢,就是透過飛鴿傳書這種老土的法子,不過這種方法一般不推薦大家使用,首先飛鴿很容易被人射下來當宵夜,另外就是若有心人陷害,將消息換一個綁上去,那不光耽誤顧客的事,還會毀了秘聞錄的名聲。
因此,基本上秘聞錄都提倡大家選擇第三種方法,就是登門造訪,一對一的面談。
但是秘聞錄出賣的是各種各樣的消息,這時候就需要做到保密性了,為了防止有被出賣了消息的仇家找上門來,基本上秘聞錄設置了重重關卡,想要購買消息的顧客 只能透過熟客介紹,知道通關的途徑,這才能在機關陣勢中平安到達目的地,若是一知半解地闖進來,那就抱歉了,閻王殿裡又會添上一隻新鬼。
找到這條鬼街上的棺材鋪,進入第七口棺材,掀動機關,就會順著一條狹長甬道直滾而下,到達陣勢的前方。只要破了面前的七個陣,那就能到達相談屋了。
能到這裡來的,基本上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江湖人又怎可能沒兩手功夫防身?所以大家都是瀟灑安全著陸,像是他們兩個這種抱成一團滾落在地的,可謂是奇葩中的奇葩。
夜貓咳嗽兩聲,從地上爬起來,順帶也將猶自緊緊抱住他不放的韓棋拉了起來。
現在就算不想明白也明白了。
夜貓為博取同情的藉口是假,卻不料韓棋在狹小空間內害怕是真……他脫口說出那句話,韓棋自然以為這小子是抓住把柄威脅他……
哎呀,這個誤會還真是大到讓人吃驚的地步啊。
掛在身上的身體還在顫抖著,原本給人天不怕地不怕感覺的美青年此刻居然像是毫無抵抗力的小動物,那叫一個楚楚可憐。
夜貓感覺到體內原本不是很多的憐惜開始膨脹,隨後就無法抑制地氾濫起來了。
事實上,男人的任何感覺都是不可小瞧的,也許只是一瞬間的感覺偏差,就有可能一失足成千古恨,已經失足的,自然就是恨上加恨。
廢話少說,總而言之,夜貓雖然明知道懷中這人不好惹,隨時有本事在江湖上鬧個人仰馬翻雞犬不寧,但還是覺得現在的他可愛動人,此刻二人身體又這樣緊貼不放,那晚樹林中的情形頓時在腦袋中打轉,於是這麼一沖動,頭一低,嘴唇便吻了上去。
這一吻,就是天雷勾動地火!手指錮住對方後腦,趁著驚訝張開口的時候探進舌去,勾引著對方的舌一起狂舞。
韓棋的腦袋還是一團混亂,還沒從打小時起就有的毛病中恢復過來,就慘遭狼吻,本來就有些缺氧的腦子更加昏了,只能被動的任人輕薄。
哧嗤的淫糜水聲響起,口腔內被毫不猶豫地侵犯,嘴唇變幻角度愛撫對方的雙唇,舌尖更是激起一波波的快感,讓人沉淪,也讓頭更加暈眩。
那時在林中的放縱,使得對方對這具肉體瞭解到了相當過分的程度,漸漸不滿足於口唇的接觸,男人的慾望向來是無止境的,因此吻著吻著,夜貓的手指就不安分起來。
沿的形狀優美的後腦向下摸索,按到了光滑如玉的頸項,那種觸感讓他的下腹一緊,向來單純無辜的娃娃臉也變得緊繃不少,大大的貓眼微眯,嬉笑的神色頓時轉換成帶有捕獲獵物、具有強烈攻擊性的肉食性動物的獸眼,蒸騰著濃烈慾望的現在,想要的就是將對方吞吃入腹。
手指繼續向下移動,探入敞開的衣領中,巧妙地剝開對方的外衣,探入裡衣中,盡情享受著那片充滿彈性的肌膚。結實的肌理讓人愛不釋手,早已融入骨子裡的薰香味此刻也刺激著他的行動。
想要更多,想要面多……
想要深深的埋入他的體內,想要看他掙扎哭泣……
就像那晚做的一樣……
「嗯……」略顯狼狽的呻吟從喉中溢出,聽到這一聲的時候韓棋猛地從混沌狀態中驚醒。
「你!」這才發現自己和那隻不要臉的瘟貓在做什麼,韓棋頓時氣炸了肺,「滾!」
情急之下一掌劈過去,就算夜貓夠機靈,反應也不漫,還是被掌風颳到了。
「啊!」一聲驚叫,整個人就這麼飛了出去,轟隆隆砸倒週遭一片裝飾。
韓棋沒想到自己居然能打中,這隻貓奸猾似鬼卑鄙勝狗,以往打空的時候數不勝數,實打實一就飛的情形好像很少,不,是絕無僅有啊……
「咳咳……好狠……」夜貓咳嗽著從一大堆亂石和四起煙塵中爬起身來,口中一甜,吐了口血,「呀,都打出血來了……」
韓棋還在發呆,看看吐血的夜貓,又看看自己的左手。
「這算不算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哎呀,我還沒死呢……」夜貓又咳嗽兩聲,將嘴巴擦擦乾淨。
韓棋這下子算是回過神來了,面上表情立刻發生轉變,由痴呆變得猙獰。
他一步步向夜貓走來,摩拳擦掌的模樣看得夜貓苦笑不已。
「你不會想趁這個機會好好收拾我吧?」
「你說呢?」韓棋握動手指,發出清脆的卡卡聲,「我怎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況且你佔的便宜,我現在雖然不能全部討回來,但先收點利息不為過吧?」
夜貓眨眨眼,笑道:「你真以為我那麼好欺負?」
這麼一句話就讓韓棋的腳釘住了。
夜貓這小子向來喜歡玩那套虛中帶實實中夾虛的招數,他之前就吃過不少次虧,這讓他怎麼可能不防備?
「我說,你該不會忘記我們來這裡的目的吧?」滿是善意的聲音提醒著韓棋現在什麼才是最重要的,韓棋的臉色也沉下來了。
「……算你命大!」韓棋轉身去解開前面佈置的機關,夜貓搖搖晃晃站起身來,拍拍衣服上的土,唇角上揚,笑得開心不已。
胸口到現在都在不停地鼓噪著,渴望那人的心情猛烈到他自己都難以想像的地步,這算什麼?
夜貓舔舔嘴唇,又想起了林中那一晚上發生的事,從開始的抗拒到之後的迎合,甚至最後的激狂,這只拒絕他的刺蝟一旦剝除了外殼,還真是美味到驚人的地步。也許從很多年追逐戲弄後的一場錯誤,就讓這個念頭成了真。
而且,還有更進一步的慾望。
也許,事情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好玩。
呵呵,呵呵呵──
韓棋的心情也不算多平靜,雖然因為打小時候起就有那個丟臉的毛病搞得難受不已,但是這種在全身上下湧動不停的慾念算是怎麼一回事?只不過是一個吻,一些甚至連愛撫都稱不上的接觸,就讓身體熱成這樣?
太奇怪了,實在是太奇怪了……
難道說,藥效發作了?不對啊,如果是藥效發作,他早就撲上去了。可如果不是藥效發作,那又算是什麼?
雖說後半截的記憶已經徹底模糊了,但林中那一場無可否認的荒唐,難道已經讓他對那廝的身體上了癮?
這個答案是最接近真實情況的,但也是韓棋最不想承認的。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
洩憤似的一路破解著可憐無辜的機關,他們二人勢如破竹一路殺到最核心處。
望著面前的閻王殿,雖然已經來這裡不只一次,韓棋還是覺得很無語。
夜貓倒是興致勃勃地東張西望,娃娃臉上寫滿了好奇。
外面的機關是十八層地獄也就算了,就連自己住的地方都要弄成閻王殿,更不用說那些栩栩如生的亡魂蠟像,擺出各種讓膽小人聞風喪膽的造型,所具備的效果還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算了算了,這也是人家主人的興趣,當沒看到就好了。
「我是重門的韓棋,心中有不明之事,特來拜候。」
雖然沒有用上內力,但是奇特的房屋構造還是讓聲音傳遍了每個角落,聽著那一聲聲「拜候」重疊在一起形成陣陣聲浪,就讓韓棋微蹙雙眉。
「原來是重門的韓二公子,好久不見了。」一個非男非女的古怪聲音不知道從哪裡傳出來,如此回答著,「不知道這次來,想要知道些什麼?」
「我想要找一個人。」先解決正事要緊。
「找人……呵呵呵,這人海茫茫,不知道韓二公子要找什麼人?」
「這個人嘛……」韓棋雙眉皺得更緊,還是決定不顧丟臉把那些條件說出來,「那人名叫『孫大福』。」
一片靜寂。
秘聞錄的主人等了好半天,也沒等到下文,終於忍不住催促道:「還有呢?」
韓棋咬咬牙,「沒了。」
又是一陣死寂。
「身份呢?背景呢?相貌呢?畫像總該有一張吧?會不會武功?師承何派?」
韓棋更加鬱悶了。
秘聞錄的反應和他剛聽到任務的反應一模一樣,就給個名字,其他的一概不知,這到底要怎麼找啊?
過了好久,那古怪的聲音發出一聲冷笑,「韓二公子,你可知道這世上有多少重名重姓的人?尤其是這種俗到不能再俗的名字?」
「……」這段話在他第一次聽到這人人名的時候就已經唾棄過了。
「韓二公子,你是專程來消遣老夫的對不對?」
韓棋也憋了一肚子火沒地方發,「我也不想,但那人開出的條件就是這個。」
「那人是指……」
「之前鬧得沸沸揚揚的『天王轉心丹』的主人,賈老爺。」當然這是假名,不過依照秘聞錄的手段,應該也知道這段了吧?
那聲音靜默了一陣,好久都沒說話,這次輪到韓棋等得不耐煩了,「雖然不知道要找的人究竟是什麼身份,但是既然知道他的名字,也算是一條線索,既然如此,那就可以從尋找他人的身上想辦法。賈老爺早年做過什麼事,或者和什麼人有淵源,大可以從這方面著手。」
事實上,雖然給的線索少之又少,但只要抓住個線頭,就能抽絲剝繭拉出不少東西來。
只是想要透過這種方法達到目的,非要驚人的消息作後盾才行。
因此,全天下唯一能做到這點的就是掌握了大量秘密的江湖秘聞錄了。
這也是韓棋找到這裡來的原因,也可以說是秘聞錄遲疑的原因。
畢竟這件事的複雜程度,可比買賣消息要難得多。
那聲音又沉默了好久,這才開口,「抱歉,韓二公子,這單生意我們沒法接。」
韓棋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不由失聲叫道:「什麼?」
「這單生意我們做不了,還請你另請高明。」
這……江湖秘聞錄不是從來沒有拒絕過登門造訪的生意麼?雖然之前也有查不到的事,但公然開口拒絕,這韓棋非但從來沒有遇到,甚至是從來沒有聽說過。
這只有一個解釋。
那就是秘聞錄的人知道這件事和誰有關係,而且推辭這個舉動,也說明了秘聞錄的人知道「賈老爺」背後的真實身份。
「你們……」
「嘖嘖,一遇到危險就縮頭縮尾,就憑你這種膽小如鼠的性格,還能闖下這麼大的名聲?老天真是不長眼。」
韓棋的話還沒說完,一直悠閒地逛來逛去,上下打量閻羅殿上各色蠟人的夜貓突然開腔了。
「你……」原本陰陽怪氣的秘聞錄聲音更加扭曲了。
「什麼你呀我的,老實說,你真的不願意接這單生意?」夜貓似笑非笑,話中有話。
到了此刻,韓棋也看出端倪了。
他向夜貓那邊大步走去,一把抓住那隻瘟貓的脖領,面容也險惡的幾近扭曲,「你小子……你和秘聞錄是什麼關係?」難怪從秘聞錄這邊詢問夜貓的消息,總是得不到答案,原來他們兩個早就認識,搞不好還串通一氣!
「這個嘛,嘿嘿嘿……還是讓他說吧!」說時遲那時快,夜貓原本垂下的手忽然一揚,一抹黑芒快若閃電,直向一處射去。只聽到「啊」的一聲慘叫,一具吊死鬼模樣的蠟像滾倒在地,哀聲叫痛。
韓棋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夜貓趁此機會擺脫他的控制,幾步就竄到滿地打滾的吊死鬼身邊,毫不客氣的兩腿一邁,騎在人家身上,笑道:「唷,小蚊子,這麼長時間不見,怎麼就想著跑啊?不和師兄我好好敘敘舊?未免太薄情了吧?」
「貓師兄,哎呀貓師兄,小弟沒想逃啊……這不是看到您老人家大駕光臨,這才想著趕快通知蜜姐和小鹿麼?您老人家幹嘛用滅天驚地針這麼震撼的暗器招呼我呢?」吊死鬼苦苦哀求,聲音赫然就是方才那非男非女的古怪聲音,這又讓韓棋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張開。
這……吊死鬼就是江湖秘聞錄的主事人?不會吧?而且和夜貓居然是這種關係……貓師兄?這只瘟貓是哪個造孽門派放出來為禍江湖的?哎?等等,既然有一就有二,教出夜貓和秘聞錄這種弟子的門派,保不齊還教出什麼妖孽弟子來呢……
韓棋心中各種想法亂轉,已經開始準備想法子套出這只瘟貓的師門,隨後聯繫各大門派將它滅了算了。
這樣子江湖還能太平個幾百年吧?
正當韓棋的腦中已經將如何佈署,用什麼手段將夜貓的師門趕盡殺絕之時,那邊久別重逢的師兄弟之間的親熱交流也已經有了個結果。
「我說小蚊子,你不願意接這單生意的原因是什麼?難道說你真忍心看著你貓師兄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死了麼?」
「……只是發春而已,又不會死……」
「你說什麼?嗯?」那張娃娃臉上雖然還是笑眯眯的,但是聲音怎麼聽怎麼險惡。
叫做「小蚊子」的吊死鬼打了個寒顫,回想起了自從進門起就被這位師兄用各種手法熱情照顧的磨難史,身子抖得更厲害了,「師兄,救命啊師兄,如果我幫你,就是輪到我死了……」
韓棋挑高了眉,這麼看起來那個「賈老爺」還真不是省油的燈了?
「讓你死總比我死好……話說回來,我們師兄弟好久沒聚聚了,師兄我可是分外想念你啊。聽說你把師兄我的消息賣給別人大賺了一筆?哎呀,真沒想到我這麼值錢……嗯,哼哼,不想著孝順你師兄我一下?」就見他手腕一翻,手心中頓時多了個圓滾滾的小黑球。
那是什麼玩意兒?
韓棋看不明白,小蚊子卻看明白了,原本就在抖的身子抽筋兒似的,只差口吐白沫了。
「怎麼?小蚊子,考慮好了麼?」夜貓的聲音怎麼聽怎麼溫和,簡直接近於透導哄騙了。
小蚊子半晌沒動靜,夜貓也不著急,只是攤著圓球的那隻手在他面前晃來晃去,刺激著可憐的師弟的神經。
小蚊子終於還是敵不過這種要命的折磨,一狠心一咬牙,點頭應道:「我知道了,貓師兄!」
「唔唔,還有,你賣掉我的消息的那些錢,給我分成。」
「啊?」
「啊什麼啊?」一個瀑栗打在腦門上,發出清脆一聲響,「你問過我沒,就敢賣我的消息!?你這是視我為無物!侵犯我的權力!一點也不尊敬師兄!我八你二,聽清楚了沒?」
「可是師兄,他們問我的,我都沒說啊……」那邊站著的韓二公子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好例子。
「誰知道你說沒說?難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麼?還是那些和你串通好的客人?沒得商量,現在我九你一!」
「剛才還八二啊……」一聲慘嚎。
「再說就要賠錢給我了啊!」這邊是喜氣洋洋。
「我知道了……(泣)……」強盜遇上打劫的,黑吃黑就是這下場。
「呵呵∼」
夜貓一翻手,圓球就消失不見了。他爽快地從小蚊子的身上爬下來,笑盈盈地走到韓棋身邊,親熱地一搭肩,心情大好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韓棋一伸手將他那條讓人看了就想剁掉的胳膊拉開,「怎麼說?」
夜貓絲毫不在乎地又將手纏了上去,笑容依然純潔無辜,「現在只要等小蚊子將那人的線索找出來,我們跟著綁人就行了。」
韓棋沒作聲,只是手肘毫不客氣地擊向夜貓的胸口。
事情哪來這麼容易?
夜貓伸手擋住他這一擊,笑道:「這就叫精的出嘴,笨的出力。」
韓棋瞥了他一眼,冷道:「把我買你消息的錢給我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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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1-13 22:03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