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江湖上稱得上號的三十六門派中，除了五個素以名門世家著稱不收外界弟子，其餘都有莊裏出去的人，有二十六門參加大會，三門因地處偏僻不便前來，另外兩門則慣例喜靜門下弟子不出來走動……”光穿著絲袍，雙腳有一下沒一下的在闌幹上輕輕搖擺著，側坐在長長的走廊圍著的闌幹上，似笑非笑的把手上的白紙一搓，扔在地上，“那些人還真會選門派啊？全部一網打盡，只是已經死了十六個，還有十個人會怎麼做呢？”
“除了守株待兔外，不見有其他行動。”影奴在他身後不緊不慢的答著，順便把光丟在地上的那團紙撿起，輕輕一撫，紙團瞬間變成粉屑。
雖然這些事被別人看到了也沒什麼關係，但畢竟還是莊裏遞來的消息，能消了痕跡最好。萬一落入有心人手上，可能會有些麻煩。
“這樣啊，他們是不能有其他動作還是不想有其他動作呢？”光轉頭好奇問道。
“應該是不想吧。”眼色略黯了些，這樣笨蛋的做法竟然沒有人會反抗，居然沒有人覺得很有問題，而且竟然沒有人提出任何異議。
似沒看到影奴略帶嘲諷目光，光輕輕跳下闌幹，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翡翠玉瓶倒了一粒清涼口味的藥丸，當作是零嘴，嚼了嚼，懶洋洋的微笑，“影，我們過去看熱鬧好不好？”
“是，公子。”就猜到了公子今日特意起了個大早跑到這後院來絕對是另有目的。
向前走了幾步，光停下了腳步，轉過頭，淡淡開口，“影。”
“公子？”
“這次出遊，果然很好玩。”
好玩？？……那是誰的看法？能在這次血腥不安猜疑恐怖大亂的大會中還能叫好玩的人，神經是不是稍微粗了點？呃，不過，對公子而言，似乎，這個說法也沒錯。畢竟他面對的，看到的，都不會太——直接。
看著那溫潤中帶了點點狡黠的笑容，不由得也笑了，“公子玩得高興就好。”
其餘的，真的都不重要。
走出長廊，繞過幾道拱門，從後門走出去，迎面對著的是一池碧波，誰也不曾料到在半山間竟能看到一個湖，占地近一公頃，波光瀲灩，水清澄靜，湖對面青山黛影，四周卻是彤紅楓華，藍的天，青的山，紅的葉，融合在一起的水面如鏡，光初見就喜歡得不得了，基本每日都跑來遊玩。
“還是純自然的水最舒服。”光蹲在湖邊，掬起一捧，喝得滿心歡喜，末了還用水撫面，任晶瑩的水珠慢慢滑下，沒有絲毫抹乾淨的意思。
影奴站在一旁看著他，已經是見怪不怪了，好在六月盛暑也不怕他會著涼，只是嘴角略勾，眸色裏閃過一絲笑意，正欲說什麼，耳邊卻聽到一陣悅耳的琴音，神色一動，朝某個方向望瞭望，沉聲提醒玩得正高興的光，“公子，有貴客在旁，我們要過去打個招呼嗎？”
貴客？光側耳聽了聽，了然點頭，站起，揚唇淺笑，“那麼我們就過去玩玩吧，左右今日也沒事。往哪邊走？”
隨影奴帶路，越走越近，音也漸清晰，一曲終了，光忍不住拍手，聽得聲音彈奏者猛然回頭，低斥，“是誰！”立即站起，抱琴橫胸，一副防備的姿態。
光微笑從楓林裏走出，素白的絲袍在陽光中帶了幾分色彩，臉上水珠還沒幹透，閃著晶瑩的七彩光亮，一時間恍然若仙，唇邊隱隱含笑，緩步走向前，略為不好意思，開口，“是我不好，打擾到林羽了，不請自來，尚請見諒。”
見到是熟人，林羽這才解除警戒，臉色略緋，神情依舊淡漠，“你來多久了？”款款坐下，瑤琴也放回石桌上。
“沒多久，剛好聽到你彈最後那段，我挺喜歡這裏的景色，反正對那些飛來高去的武功一竅不通，還不如自己玩個開心。”知道他性子較冷，光沒有在意他語氣中的生疏感，直接走過去，好奇的在琴上輕輕撥弄著，清脆的琴音叮叮微震。
“你也喜歡撫琴麼？”一向寶貝瑤琴的林羽沒有象平素那樣不許任何人來撫弄他的琴，反而對光的動作稍起好奇，看著他的手指，雖然只是撥動，但指法不錯，指間沒有硬繭應該不是常撫琴的人。
光搖頭，“以前學過，但興致不大，稍懂皮毛而已，今日聽林羽一曲，才有些好奇。”吐吐舌頭，不再擺弄琴，直接坐在另一張石椅上，支肘撐頰滿臉笑意，“上次我就說了有機會聽聽你彈琴，今日還真是巧遇呢。臨水而奏，林羽好雅情。”
林羽微微低首，“我今日只是想出來尋一味藥，撫琴不過是一時意興，何須繆贊。”
尋藥麼？光微微一愣，四處看了看，黛眉青山，湖波水清，都是些再尋常不過的植物啊，眨眨眼，“林羽想要什麼藥呢？這裏應該沒有什麼特別的，前些日子我都逛了好幾圈了。”所以山上的藥材都被采得差不多了。
“水玉半夏。”林羽並不掩飾，直接說出來。
光曲起食指輕輕在石桌上敲打著，略眯眼，似乎在思索什麼，半日，睜開眼笑了起來，“我以為是什麼呢，不過是白色的半夏，雖然難得，卻不會少見，林羽很急用麼？”沒帶半個人就往山上跑，存心給自己找不自在啊。而且，即使是冷容素服也絲毫掩飾不了那嫵媚動人的人物，又怎麼是危險兩個字可以說得清呢。
“並不急，不過是打發時間而已。”所以才會一邊慢慢彈琴一邊欣賞湖波水色。
既然主人這樣說了，光也不會放在心上，朝身後守護之態靜立的影奴簡單吩咐一句就是了。一般而言，沒有外人影奴等是不會如此的，或同坐或自做自事，一旦有其他人在就是另一種姿態和神色，因此常被光笑謔是雙面人。
林羽照常不言不語，甚至臉色也絲毫沒有改變，只是看了看光的手指，淡然道，“雲光想彈一曲麼？”
“呃——良辰美景，也算是件雅事，可惜我並不擅長。”光吐吐舌，有點不好意思，雖然本不擅長，但自聽亮奏一曲後不自覺的也嚮往了，可惜以前記憶還是有些疼痛，不好開口而亮也不會允許他受傷，眼前是有個不錯的琴擺在面前，而且也有個不錯的朋友站在面前，或許，可以勉強一試？
“無妨，隨心就是了。”薄唇淡淡說出主人的不以為意。
既然主人答應了，光也不再矯情，擺放好琴，稍稍試音，長指一撥，熟悉的輕靈之音緩緩漫開，音色清冽，音律如歌緩行，或輕或重，婉轉歡快，比起之前林羽的優美動人曲音絲毫不差。
影奴微微愣了會，公子之前不是——不會彈琴的嗎？什麼時候學會的？居然還是和剛才同一曲，看來他以前曾說過的過目不忘是真的了，烏黑的雙瞳閃過一抹讚歎。
曲音疊變，初清後婉，音入一章，正轉水音，截然而止。
光看著手指尖的血珠，淡淡一笑，“真可惜，竟然弦斷了呢。”來此後才知道，這裏彈琴時弦斷被寓為不好的兆頭，雖然他是不信這些，並不代表其他人不信，這不，一旁的兩人都是慘白了一張臉，一時湧起幾分笑意。
“真是抱歉，弄髒了你的琴，下次我做些點心給你當陪禮吧。”光不以為意的拿出一條手帕抹盡手指上的血珠，而後隨手拋下。
見他這樣，另外兩人反而不好勸，況且影奴多多少少也知道點，公子並不是太在意這個的人，只是目光在地上的手帕上略停了會，開口，“公子，已是近午，該回去吃飯了。”
“又是吃啊，真是的，除了吃就是睡，你們還真把我當豬養了。”光嘟著嘴，半是埋怨半是無奈的嘀咕著，卻還是站了起來，“那麼我們告辭了，打擾這麼久，真是抱歉呢。”
“有你相伴，我真的很高興。”林羽搖頭，輕輕一笑，眉宇眼角嫵媚含情。
“保重。”最好不要說再見，因為再見本是不再相見之意，而林羽，他還想再度碰面，想來林羽也是如此想法的吧。
——
凝望著漸行漸遠的身影，立在湖邊的絕色少年輕輕歎口氣，而唇角卻是一抹冰冷至極的笑意，風過水紋，林中簌簌作響，那纖細的身影已然消失。隨之消失的，還有地上那個白色的沾血手帕。
——
“影。”
“公子？”
“狐狸的尾巴終於出現了。”嫣唇輕抿，笑得無比溫柔，單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