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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玉面魑心》作者:姬子【完結】

《玉面魑心》作者:姬子【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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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表面上,清秀的上官影月是地方官呈他王爺的「物」;實上,他是敵人安排在他身邊的眼線,必要也可化身為殺手,直接他致命一擊。一個特殊又危的可人兒──正對他的味!

  他還以為上官影月為低他的戒心會故作順從狀,知他拒他的示好、漠視他的溫柔,還好幾次想對不會武功的他拳相向──見不及格的「底」!更的是,最近幾樁奇的殺人案矛都指向上官影月……不成傢伙還背著他在外面「兼差」?如此血的煞星,他偏要軟化他、擁有他,再「欺負」他……





大雪紛飛。

一行人走到這裡不得不將馬停了下來。

路面上此時積了厚厚的一層雪,讓原本就崎嶇山路變得更加難走了。早已乾枯的樹枝此時被積雪壓得很低,突然「喀」的一聲響起,連樹枝也就此折斷了。

雪花仍然不斷密集地抖落著,眼前四周全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空曠的山林裡除了雪落下時那微弱的聲音之外就再也沒有其他,寂靜得有些可怕。

打斷這陣寂靜的是一陣踩著雪的腳步聲。一個人匆忙地從山路的另一端跑了過來,還來不及喘氣就直接走到一位穿著淡綠色衣服的男子面前,神態急切的匯報著他剛才下山探查到的情況。



綠衣男子坐在馬背上,聽了一會,原來沉穩得沒有一絲表情的俊臉上突然有些變色,他拉著韁繩下馬,然後對那個人吩咐道:

「我知道了,你們先在這裡等著,我去請王爺決定。」

他緩步走到一棵千年古樹下面,古樹下一個挺拔修長的身影正背對他向著山崖的對面,動也不動地望過去。

「王爺,月龍已經回來了。」他說道。

「哦?」被叫作王爺的那人回過了頭,高挑的濃眉下是一雙漆黑得看不到底處的眼睛,薄而柔軟的唇邊掛著一絲淡淡的冷靜微笑。唐炎慈輕輕地拂去了落在裘皮披風上的雪,仍然

淡笑著,「你的樣子看來有些不妙,琥珀。」

「嗯。」琥珀點了點頭,「可以通行的兩條路我都已經找人探過了,一條是官道,因為泥石塌落而且積雪太深被堵住暫時無法行走,另一條是連通兩邊山崖的一座索橋,不巧也正好斷了,據月龍所說,索橋是從中而斷的。」

琥珀皺著眉繼續說著,「若是現在清理官道,起碼也需要兩天的時間,而這雪看來一時是不會停止,更何況據我觀察,今天晚上極可能會有暴風雪。」

他們這次的行蹤比較保密,為了不太張揚所以只帶了幾個親信在身邊,沒想到卻在這個時候因為人手不足而遇到麻煩。

「只是這樣?」唐炎慈深遂的黑眸向琥珀看了去。儘管臉上的笑容溫和得連這天地之間的雪也可以融去,可是琥珀卻覺得他的眼睛裡連半點笑意也沒有。

所謂笑裡藏刀的人……大概可以在他的身上詮釋到極致了。

「當然不是。」琥珀輕歎一聲,然後說道,「月龍說他從索橋那裡回來時,竟然遇到了安世清的手下。」

「安世清?」

「剛開始月龍不知道對方是安世清的人,只道還是這裡的山民,所以上前詢問些情況,結果卻被認了出來。安世清本人現在也正在這裡的不遠處的一個山莊之中,同樣也是因為這場大雪而困在此地。他知道王爺的下落後便盛邀王爺前去山莊暫避一陣子。月龍不敢擅作主張,所以才急著趕回來聽候王爺的安排。」

「你是怎麼想的呢?琥珀。」唐炎慈淡淡地問他。

「月龍無論是在聖京或是出使別國時都一直追隨在王爺身後,有人會認得他這並不奇怪。而且……我們今次出使羅國本是機密,安世清應該不會知道才對。」他的臉上露出凝重的神色,在頓了頓之後又說,「可是剛好道路被堵住了,剛好索橋斷了,剛好安世清也在這附近的山莊裡。這麼多的剛好讓人不去懷疑也很難。」



與琥珀如臨大敵般的緊張完全相反,唐炎慈的臉上仍舊沒有絲毫變色,只在心中勾勒出了事情的一些輪廓。

父皇駕崩之後,三位皇子個個雖然都是人中之龍,不但相貌出眾,才幹手段也是各有所長,絕非常人所能及。不過麻煩的是,三個人裡卻沒有一個對皇位感興趣。結果經過一番激烈的你推我擋之後,最終因為大皇子唐煜陽比其他兩個早生了兩年,所以才不得不被迫擠上了皇位。

登基那日,唐煜陽鐵青著一張臉坐在龍椅上,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可是在別人眼中卻自是別有一番威嚴,眾臣百官看了無不尊拜。

天知道他在頭一天晚上還跟另兩個皇子在皇宮後院裡將這個皇位當作皮球一般踢來踢去,甚至還差點大打出手。坐上這個位置他的感覺只有——不爽。除了不爽還是不爽。

而唐炎慈看著唐煜陽高挑著一對劍眉,一副極度不耐煩的模樣聽著一個老傢伙哆嗦個不停,生性狂傲的他能夠忍到這種地步也稱得上奇跡了。看著看著,他是第一次笑得那麼輕鬆自然,不但是眼睛,連眉毛裡飽含著笑意,開心得不得了。



當朝不過初定天下僅僅十餘年,很多的地方勢力仍然處於極不穩定的狀況。當年一起隨同父王爭奪天下的兩位老將,在定得天下之後均被封作了地方藩王,擁有自己的土地與兵權。如今兩位藩王其中封作南安王的其中一個經已去世,而另一個,就是北平王安世清了。

南安王去世之後,土地與兵權通通被唐煜陽收回,南安王的後代也全被調回聖京安置。如此一來,原本就不將新皇放在眼裡的安世清也開始擔心自己的爵位被收回,近幾年暗自調動兵隊,還招攬了不少江湖人士,已有蠢蠢欲動之勢。

皇兄雖然對安世清的所作所為早有耳聞,只是在他真的有所動作之前卻又一直抽不出空來處置。說穿了,那傢伙根本就沒有把姓安的當回事。

還沒去找他,沒想到他竟然會主動先找上自己。

唐炎慈笑了笑,有趣。



「王爺……」琥珀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頓了頓後又說,「我們此次出使羅國本來一切都是秘密行事,可是他卻處處算在我們前面快了一步,可見是有備而來,我們當然小心為妙。」

雖然明知道他聽過後會是一臉等著要看好戲的表情,琥珀還是忍不住要提醒他。

「即使勉強清理了官道能夠下山,若是從水路回聖京,現在江裡想必已經結冰,可若是從道路回聖京,這幾百里內都是安世清的地盤,而且都是山路居多。要是他真的有什麼動作,這一路上恐怕也是凶險萬分。更何況……我們又怎麼躲過今晚的暴風雪呢?」

「你愛操心的毛病還是沒改啊……」唐炎慈突然這麼說,顯然剛才琥珀說了那麼一大通之後,絲毫沒有影響到他。

「保護王爺的安危是我的使命。」琥珀下意識地將手伸向自己的佩劍,表情出奇的認真。儘管這句話已經從嘴裡說過了無數次,可每一次他仍然如同看待誓言一般認真。

唐炎慈轉過了身面對著斷崖,這是一處絕壁,與對面的一座山崖隔得並不算遠,恰好也是同樣是如同被刀斧齊齊削掉般的筆直。在這冰天雪地的世界裡看來,別有一份壯觀的味道。

「我問你。」唐炎慈緩緩開口,「安世清算得出來今年的雪會比往早都要來得早嗎?」

「這個……」琥珀一陣猶豫。

他們從羅國回來之前就是因為耽誤了行程所以才選擇走山路,這樣便可以在江水結冰之前趕回聖京,卻沒料到今年的雪來得如此之早。

「這個世上誰都有算計不到的事,不是嗎?」唐炎慈淡然一笑,「而且琥珀你不覺得事情真的很有趣麼?」

不知道為什麼,在琥珀看到唐炎慈微笑起來的時候,心裡莫名打了個寒顛,有點發涼的感覺。

「屬下知道王爺的意思了。」他低頭說道。

他們被困在這荒山雪地裡畢竟是事實。

這也是眼前唯一可行的一條路。



安世清的手下還在索橋處等候,張月龍則奉命再次前去與他們碰面。回來之後,身後跟來了好幾個人。

為首的是一個穿著白衣的少年。不止是衣服而已,連他的皮膚也同樣顯得異常地蒼白,看起來非常纖瘦。長及腰的黑髮很隨意地扎作一束,髮絲輕柔,在陣陣風裡抖動著。

他緩緩地朝唐炎慈走了過來,待他走近時,唐炎慈看著他的臉時不由一愣,以他的閱人無數,還是要承認眼前這個少年確實漂亮得有些不真實。

純白的絲質長杉裡是那纖瘦修長的身體,肩膀略顯得過於削瘦。如同精雕細琢出來般完美的五官,平靜深幽的星眸,包圍著的濃密睫毛,俏挺的鼻粱,嘴唇誘惑地柔軟。整個人透露出一種強烈中性的感覺。

不屬於男人或女人,而是介於其中的那種飄忽冷淡的氣質。

連同他臉上的表情,也都像這漫天的雪一樣冰冷。

他一直走到了唐炎慈的面前,然後定定地站著。這時唐炎慈才發現眼前這個少年的身高竟與自己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大家都沉默了一陣,只是琥珀在一旁皺緊眉頭強忍著不悅,要知道他就算是安世清的手下也不過是個下人,見了王爺卻不行禮下跪,這也實在太目中無人了!

「名字?」唐炎慈倒一點也不覺得生氣,只是繼續看著他問,似乎有些感興趣的樣子。

「上官影月。」少年回答道,聲音清澈柔軟。然後已經轉過身去,面無表情地說,「請王爺隨我來,沒有人帶路的話是不容易找到雪落山莊的。」

雪落山莊嗎?

唐炎慈淡然一笑,跟了上去。琥珀則緊隨其後。



狹窄的小道圍繞著山峰盤旋而上,越到高處越顯得崎嶇陡峭,道路上已經完全被雪覆蓋,風大得令人幾乎站立不穩,雪花在狂風之中不斷舞動,一陣陣地冷得刺骨。饒是琥珀自小便開始習武現在也被冷得有些吃不消。

那個叫作上官影月的少年仍然走在前端帶路,如此單薄細瘦的身體上卻只穿了件薄薄的長杉,風吹來將他的衣服緊貼在身上,衣角隨著風向舞動著,彷彿在下一刻就要被吹走似的纖瘦。

他的腳步還是那麼如貓一般的輕柔緩慢,一直保持著不急不徐地走在眾人的前面。

一路的荒涼,直到接近山頂時才漸漸地有些起色,路旁多了不少的樹木,偶爾些許梅花夾在其中,或黃或粉的點綴著,為這遍野的茫白增添了幾分顏色。

上官影月接著很快便帶著眾人走進了一片很大的斑竹林之中,不明白為什麼,一走進來的時候就突然感覺不再那麼的冷了,連風也小了很多。林子之中寂靜得異常,不知是不是因為天氣太過於寒冷所以鳥兒們都躲了起來的關係,偌大的竹林裡連一丁點聲音也沒有。

通常斑竹都比較的細,而這裡的竹卻都長得異常粗大,較大的幾乎有水桶口那麼粗的莖桿,出奇茂盛地生長著枝葉,濃密得連天空都快要擋住,所以竹林內的光線也顯得特別的低暗陰沉。

走在腳下滿地都是已經枯萎的竹葉,厚厚的鋪了好幾層。踩上去感覺很軟。隱隱透出莫名的詭異氣氛。



沒一會兒便已經走出了竹林,剛才還覺得大得可怕林子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走到了盡頭。這時候站在林外只一眼便可以看見不遠處的一座莊園。從外面看去莊園的大門已經顯得有些稍微陳舊,淺灰色的青石磚沒有講究章法地堆砌成半弧的形狀,牆頭的縫隙裡露出了一點被白雪覆蓋住的苔草,與莊園的外表和諧地顯露出了時間走過的痕跡。

而正門牌匾上「雪落山莊」火紅的四個字格外惹眼,字跡蒼勁有力,行如流雲般灑脫,一看便是名家手筆。

唐炎慈的黑眸在牆縫裡的苔草上看了一下,又隨及移開。

安世清和他的一眾手下此時已經站在門外等候,唐炎慈以前對這個北平王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而現在卻不得不仔細觀察起來。

安世清比他想像中的樣子還要更清瘦,在官袍外面披著淡青色的披風。鷹勾鼻,一雙眼睛犀利有神。雖然現在年紀已經快接近五十半百之年,可是從外貌看去卻好像不過才四十歲。

在見到唐炎慈之後,安世清立即露出一副熱切的模樣,連忙上前「呵呵」笑道,

「三王爺肯大駕光臨,實在令舍下蓬蓽生輝啊,未能前來遠迎還請恕罪。」

「北平王何須客氣。」唐炎慈也笑了笑,擺出受驚的樣子。

「距離上次見到三王爺時竟然已經過了快四年了,真是讓老夫想念,今日我們有緣在此處一聚,待會一定還請三王爺賞個臉,我們也能好好地喝個痛快。」他那神情好像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般熱情激動。

「我現在也正急著想要看看北平王的落雪山莊裡究竟是怎樣優雅的景致呢。」

這句話其實不假,光看莊園的外面,唐炎慈就對這座落雪山莊生出了莫名其妙的好感,那種清雅脫俗還帶著些冰涼的感覺,倒是跟那位叫作上官影月的少年有幾分神似。

想到這裡,唐炎慈不由向剛才上官影月站的地方望了去,卻發現此時他已經不見人影。沒有時間多想,安世清的寒暄接著繼續從耳旁傳來,

「那麼三王爺請進。」他低下腰伸出手掌指向門內的方向。

唐炎慈解下頭上的斗蓬,抖掉了上面已經積起的雪花,轉身向著安世清行了禮,然後舉步走進了落雪山莊的大門。



雪落山莊內的優雅景致的確沒有令他感到失望。

沒有什麼特別大或者說特別華麗的建築,整個山莊都是以隔開形式建成的園林。木橋旁邊淺淺的小河,地上長著很青的小草,小河旁邊彎腰垂下的柳條輕輕地水裡打著轉,泛起輕微的漣漪。碎小石子鋪作的小路一路延伸,沒走幾步便是一個轉彎,而進入眼前的也變作了另一番景色。一切都像是並未經過任何刻意修飾,那麼的渾然天成。

最令人覺得驚奇的就是,此時天空仍然在下雪,而雪落到水面時,則像泡沫般的浮在水面上順流趟動。青草偶爾從積雪堆裡冒出頭來,原本蒼白的世界下面卻隱藏著如此春意盎然的生命力。堪稱奇觀。

雪落山莊大概也是因此而得名的吧。



一行人被接待到一個叫作「清影居」的精緻別館內,簡約而細心的擺設讓人不由產生一種輕鬆舒適的情緒。

熱氣騰騰的巨大浴池裡,唐炎慈悠然地泡著澡。從水面裸露出來的上肢均勻結實,沒有一絲一毫多餘的脂肪。濕潤的黑髮從脖子上緊貼到胸膛,光潔的小麥色肌膚上每滴沾濕的水珠都透露著性感。

多數的時候他是個樂於享受的人,不委屈了自己是他做人的首要原則。可連日來不停地趕路,加上被雪淋了一身的濕,那種寒冷而疲勞的感覺實在讓人很不舒服。

琥珀就站在浴池的旁邊,看樣子已經換過了衣服。他仔細地看著四周,然後看著那個正一臉愜意的人說,

「熱水是從地底湧出來的,我真沒想到在這麼高的山頂上也會有溫泉。」

「你也發現了?」康炎慈平淡地答道。

「王爺……」琥珀歎了口氣,面帶耽憂地說出了他心裡的想法。「如果安世清當真有心謀反,我們現在已經身處很危險的境地了。只是我到現在也想不透他到底真正的目的是什麼,其實一路上有很多次的機會,如果他叫人突襲的話我們根本就沒有勝算。王爺剛才也看到了吧,那個叫作上官影月的少年,走了那麼久的山路,可是在雪地上幾乎沒有留下他的足跡!如此駭人的輕功我還是頭一次見到。如果安世清的身邊全是這樣的高手,那麼他如果真的想要動手又何必還要將我們引到此地來,這麼的費心思呢?」

「而且遠遠不止這麼簡單,剛才看到的許多事情都讓我感到不解。」 說到這裡,琥珀的臉上不由露出恐懼的表情,「首先是那片竹林,不知為什麼走進去的時候給我一種非常怪異的感覺,那麼粗大茂盛的竹子絕對不是正常的條件下會存在的。不僅如此,這座山莊內為什麼水會沒有結冰呢?甚至連草地也都還是綠色的,這麼寒冷的天氣裡居然會出現這樣的情景,實在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啊。」

說了這麼多之後,琥珀沒想到他竟然還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模樣泡著澡,於是語氣也變得急切起來,

「王爺,我希望你能夠給我答案,你一定已經知道了什麼是不是?請我告訴我好嗎?」

唐炎慈輕笑著搖了搖頭,

「事情其實很簡單,只不過你被一些表面的現象而蒙蔽了眼睛,先亂了陣腳而已,琥珀。」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概跟這個有著關係吧……」他用手指著浴池裡的水。

「水?」琥珀疑惑地看著他。

「是溫泉。」唐炎慈說道,「你知道火山嗎?」

「只是聽說過。」他的語氣已經由不安漸漸變得好奇,三王爺的博學多才在聖京無人不曉,加上他的思維能力相當寬廣周全,處事手腕也別具一格地充滿魅力。所以近些年被皇上派到各國出使,惹來他本人的不少抱怨。

「這座山應該是曾經噴發過岩漿的火山,也是因為如此所以改變了它的地質。由於土地裡本來的溫度就比一般地方要高出許多,所以即使在寒冷徹骨的冬天也可以長出青草和垂柳,小河的水也因此根本不會結凍。」唐炎慈向他解釋著,「而在這樣的山頂也會有溫泉就是最好的證明。剛才我也觀察過了,雪落山莊雖然建在山頂,可是卻三面環繞著石壁,這樣一來風就不會那麼大,加上地質溫度的關係,在這裡就不會顯得太冷。因為你自小習武所以忽略了四周溫度上的改變,而我剛好不會武功,所以對於『一走到山頂就立即變得暖和起來』的差別就比較為敏感。」

「原來如此……」琥珀聽後陷入了一陣沉默。「那麼說來安世清他究竟在耍什麼把戲?……」

「這個目前我還沒有辦法給出一個答案給你。」唐炎慈背抵在浴池的石牆上,舒服地靠著,「正如你所說,即使現在我們勉強下了山,江水現在已經結冰,而若是從陸路回聖京的話,一路上幾乎都是山路,他要是真的要動手,我們一時又得不到援助,在這種情況下恐怕是凶多吉少。倒不如走一步算一步,看清楚他真正的意圖之後再作決定。」

雖然琥珀自小就已經在王府追隨著他,此時心裡也免不了一陣的驚訝,沒想到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他就已經能將所有問題都想得如此透徹。

「不過有一件事情我現在也可以告訴你,」他突然又說著,「就是關於那個竹林,看起來雖然只不過是普通的林子而已,其實它是一個非常複雜而且佈置精密的八卦陣。」

「八卦陣?」琥珀聽後不由得驚叫出來。

「嗯。」連唐炎慈的臉上的表情也有些凝重,「正因為如此,所以走進竹林的時候讓人有裡面大得可怕的感覺,其實卻沒走一會就到了盡頭,更可怕的是佈置這個八封陣的人還利用了這座山頭所處的特殊地理位置,頭頂的枝葉遮擋住了天空不過是個幌子,其實只是為了讓人忽略一旦走進林子裡時光線就立即暗下來的感覺。那是一個很可怕的漩渦,稍有大意就再也不可能有回頭之路。

剛才若不是那個叫上官影月的少年帶路,我們現在可能已經迷失在那片斑竹林之中,最後成為竹子的肥料了。」

「竹子的肥料……」琥珀低聲重複著,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一陣的恐懼感向他襲來,「所以才長得那麼異常的粗大茂盛嗎?那麼可怕的竹林裡到底困死了多少人?」

原本的不安更為加深了,雪落山莊三面都環繞著石壁,而下山唯一的一條路上也被佈置上了八卦陣。這麼說來,他們根本不可能有逃走的機會,甚至連出去請求援助的那一點點希望也宣告破滅了。

「安世清將我們引到這裡來,大概就是要我們在根本不可能逃走的困境之下,慢慢地看著我們走進他的陷阱吧。」

「可惡……」安世清這次是擺明了一定要取他們的命。琥珀咬著牙握緊拳頭,他曾經發過誓要保護王爺的安危,他也一直默默地緊守自己的誓言。

可是現在,在他心裡是第一次泛出無能為力的感覺。難道他們真的要絕望了嗎?

「其實說來那個八卦陣也不是真的完全沒有辦法解破。」唐炎慈在欣賞完琥珀表情豐富的反應之後,終於不再繼續嚇他,「至少我就記得剛才走過來時的那條路。」

「是真的嗎?」琥珀還沒發現自己又被他戲弄,只是覺得喜出望外。

「當然我不知道這個陣勢什麼時候會被人改變,所以如果冒然進去的話是相當危險的。如果能夠知道它陣眼在哪裡就好了,如此一來,這個八封陣反而還可以為我們所用。」

「可是現在又該怎麼辦呢?」

「目前看來,我們暫時是安全的。」唐炎慈那薄而柔軟的唇角勾出一個耐人尋味的微笑,「安世清一定準備了不少的好戲等著我們,又怎麼捨得現在就要了我們的命呢?我不是跟你說過這世上誰都有計算不到的事,不是嗎?」

琥珀終於明白為什麼上次在聽到同樣一句話的時候,會有渾身發涼的感覺了,他根本就完全享受在這種充滿了死亡的遊戲裡!

「王爺你……為了這樣的刺激……即使危脅到生命也不害怕的嗎?」他猶豫了很久,才吞吞吐吐地把話說完,「為什麼?」

「你錯了。」他說,「不委屈自己是我做人的首要原則,以後你可要記得。」

說完後他慢慢將自己整個人沉浸在溫泉的熱水之中,很是舒暢愜意,唯獨留下琥珀站在原地久久無語。



清影居嗎?

唐炎慈想了起來,剛才走進這個別館的時候看到在屋外居然也有個小小的斑竹林。雖然一看就知道並不大,可是在整個雪落山莊裡,這是唯一種著竹的地方。然後突然那個纖瘦的白色身影接著很快地在他的眼前模糊地閃過。

美麗而且中性味十足的臉,平靜到沒有一點波痕的眼神,隨意抖動在風中的長髮。淡淡地如同那清冷的月光一般讓人無法觸摸。

清影……

上官影月?

[ 本帖最後由 封域 於 2014-8-27 16:3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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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天黑,唐炎慈已經被安世清邀去參加晚上的酒宴。

宴席上廳內的佈置與雪落山莊其他地方的感覺截然不同,顯然是經過重新擺設過的。顏色鮮艷的地毯,木柱上刻畫的華麗圖案,牆壁上許多巨大的宮燈將屋內照得如同白晝,連同那份熱力也傳了出來。耀眼地鋪張著那份極盡的奢華。

唐炎慈舒適地靠著檀木椅上的貂皮軟墊。他不喜歡喝酒,可是擺在他眼前的陳年佳釀正四氣四溢地刺激著他,這種感覺讓他樂於享受。有些像在聖京的日子,京城裡的高官貴族們一到夜裡便開始流連於各種各樣的風月場所,數不盡的酒宴裡買歡賣笑的情色氣味也跟著一齊發醇。

酒宴的形式與宮延裡的宴會大相庭徑。作為上賓的唐炎慈與主人安世清同坐在前端的位置,而唐炎慈的幾個隨從連同琥珀在內也一同安排了席位,與安世清的一些重要的家臣坐在一起,每個人面對著一張短桌呈兩排地圍著首席。

樂師們演奏著令人迷亂的曲子,笛子的聲音和三弦夾雜在一起悠長而清雅。美艷裊嬈的舞姬不斷在面前轉動,裙擺衣袖色彩繽紛,結實潔白的長腿隨著擺動開來的裙角隱隱裸露,足夠以引起任何男人的暇想。



唐炎慈的視線環繞廳內一圈後,最終在一個白色的身影上突然停頓住了。

他沒有想到上官影月也會參加這樣的酒宴,仍是穿著一身白衣,他靜靜地站在屋內的角落裡,就彷彿週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有些潔癖地與別人都保持著一段距離。

即使是置身於這般熱鬧奢華的酒宴,他安靜冷淡的氣質卻將四周氣氛也改變了一般。

唐炎慈的視線直直的看著他,一時回想起了在山道上他為他們帶路的時候,風吹過來將他白色的長杉緊貼在身體上。那飄忽的背影令他的印象非常深刻,削瘦的肩膀,纖細的腰肢……,想到這裡的時候,他不由覺得喉頭一緊,身體也跟著覺得熱了起來。是喝了酒的關係嗎?他暗笑,只是在想像便令他感覺到了慾望,這是從未有過的。

勉強將目光回到那些仍在舞動著的美艷舞姬身上,他不想因此而失了儀態。

坐在一旁的安世清向他舉起了酒杯,唐炎慈微笑著一飲而盡,不再費心思猜測他的用心,有美酒佳人在眼前,不好好享受就不是他的作風。像



一杯見底,安世清開始寒暄了起來。

「三王爺究竟是因為什麼事而來到這麼荒涼的山上?如果方便的話,老夫倒是真的很想知道。」

唐炎慈還是以斜著身子靠在柔軟的貂皮墊上,修長的手指把玩著手裡的酒杯。心裡忖道你要是真的不知道那才有鬼,

「其實是被皇兄派去了趟羅國,」反正他肯定也調查過了,也沒有什麼好再瞞下去的。唐炎慈只是技巧性地將話題帶過了,「不過也沒什麼要緊的事,那麼北平王你呢?」

「哦,老夫每年的冬天都會來雪落山莊時休息些時日。」安世清「呵呵」一笑回答著,看起來倒頗有一副君子之氣。

其實這倒也是理所當然,不管怎麼說他終究是當年隨同父王一起奪取下這個天下的人,那種灑脫的氣度並不是尋常人可以擁有的。



但倘若真的僅是來此地「休息些時日」而已,居然還大張旗鼓地帶著這麼人數眾多的樂師和舞姬,那麼安世清平常生活的奢華又豈是尋常人能夠想像的。

北平王所屬的地區均以寒冷的山區為多數,經過幾十年的混戰,這一帶少有的幾個城鎮也被消滅得差不多了。如今初定天下也不過短短十餘年,百姓們才剛剛從戰爭的浩劫裡走出來,仍然過著食不裹腹這樣苦日子的人佔了大多數。然而繁重的各種稅務卻並沒有因此而得到減輕,反而安世清為了擴張兵隊還瞞著朝延私自強加雜稅,令百姓的生活更是苦不堪言。

所以才有一些貧民就是為了躲避雜稅而不得不逃進了山裡,可是山區內的山民們卻更加不堪設想了,因為氣候以及地勢的關係無法耕種,據唐炎慈這幾日來的觀察,許多山民仍然靠著打獵捕食為生。跟聖京一帶地區繁榮的城市與發達的農業及手工業相比,北平地區幾近於原始的狀態。

作為地方之主的北平王卻在此過著如此荒淫奢靡的日子。

安世清的野心路人皆知,這麼長的時間王兄卻並沒有作出任何的回應。當初他還以為不過是沒將他看在眼裡罷了。可現在看來,在這麼貧窮的地方,原本已經負荷不堪的百姓們又怎麼再承受得了戰亂呢?



不再繼續想下去,唐炎慈將手中的酒杯放下,

「雪落山莊內的奇景恐怕走遍天下也難得一見,北平王可是真是讓我開了眼界了。」 「三王爺這不是笑話老夫的麼?」安世清擺了擺手說道。

兩人又再聊了一陣,安世清在這時突然問了身旁的侍衛一句,

「琴師已經準備好了嗎?」

「回北平王,上官落夜公子已經到了廳外了。」侍衛回答。

聽到「上官落夜」這四個字的時候,唐炎慈覺得一震,很快地向上官影月望去,發現那個白色的身影仍然跟剛才一樣面無表情地站在屋內的角落裡。隨後又覺得自己很好笑,他竟然對「上官」這個姓如此敏感。

琴師嗎?他想。然後在心裡猜測著他與上官影月之間到底是什麼的關係。但在他見到上官落夜本人的那一瞬間,所有的猜測都不再有必要了。

他跟上官影月長得如此驚人的神似!

可是如此相像的臉,給予人的卻是兩種完全截然不同的感覺。

上官影月是中性的,冷淡飄忽得好似從空中墜落的雪片一樣令人難以捉摸。而上官落夜卻不一樣,他無論衣著或者舉止都更為偏向女性化一些。

比起上官影月來要顯得矮小柔弱些的身體,紫色的寬大長袍略顯松挎地穿在他的身上,雪白細長的脖子與鎖骨也因此而露了出來。吹水欲彈的面頰上因為笑容而露出兩個深深的梨渦。唇上泛著柔嫩的粉紅色澤,一副我見猶憐的姿態。

惹眼的是在他眼角下的地方長著一顆深紅色的淚痣,令他的眉目之間也都因此而增加了幾分的嫵媚。要是沒有注意看,幾乎完全看不出他是個男人。

上官影月跟上官落夜……是兄弟吧。

唐炎慈下意識地看向上官影月所站的方向,剛好捕捉到他正離開的身影。是錯覺嗎?他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這時所浮現的……是隱忍著憤怒的神色。



上官落夜輕輕一笑,那容顏嬌艷得令身旁的舞姬們全都失去了顏色。唐炎慈忽然想著那樣的梨渦不知道上官影月有沒有,而他笑起來的時候又是何種風情呢?

上官落夜依個對著安世清與他盈盈一拜,最後在一架古琴旁邊就坐。

「不知王爺可有想要聽的曲子?」上官落夜抬著秀眉問道,聲音清亮動聽。

「隨興就好。」唐炎慈淡淡答道。

「三王爺可要注意了,上官落夜的琴技與雪落山莊的奇景可是一樣地堪稱一絕。」安世清坐在一旁笑言道,「不過原本他是從不在酒宴上彈琴的,今天晚上還是衝著三王爺的面子才肯出席。而老夫也是托著三王爺的福才可以一飽耳福呢!」。

唐炎慈聞言也開始覺得深感興趣,他深深地看著上官落夜說,「奇景奇音,倒也不枉我到這冰天雪地裡來一遭了。」

「王爺可否將讚賞的話留到聽過後再說呢?」上官落夜嬌聲說道,「若是王爺對落夜的琴技不滿意,那麼落夜可擔不起這個大罪。」

「上官公子說話過謙了。」唐炎慈溫和一笑。

不管在哪個時代,不管是男人或是女人,美麗的外表永遠是絕對有利的武器。

上官落夜輕輕攏開了紫色的錦袖,露出一小截雪白的手臂,手指作勢就要放上琴鉉。

「那麼落夜就在此獻醜,王爺莫要見笑了。」



話說完之後,他立即垂下頭伸出手輕輕地撥了一下琴弦,然後是用力地,閃雷般迅速地用指尖來回移動,在同時唐炎慈覺得數不清的滾動聲在他的耳朵裡發出鳴叫。從那一刻開始上官落月整個人給人的感覺也就此改變了,原本嫵媚的眼神頓時認真起來,撫摸到琴的一瞬間彷彿給了他完全真實的生命力。

霎時,如同流水般的琴聲以奔湧的氣勢在他的指尖激盪起來。

「上官落夜的琴技現雪落山莊的奇景同樣堪稱一絕。」安世清這句話完全沒有任何一點誇大的成份。

時而緩和時而急促的琴聲在整個屋內不斷飄繞,每一個音符都直捅心臟地讓人同樣生出或溫柔或戰慄的情緒,只是一下,又消失了,轉瞬間被更多充滿了強烈迷醉感的感覺取代。

如同仙樂一般從遙遠的天空傳來,然後在腦中不斷來回盤旋。明明覺得抓住了它,可是還來不及觸摸卻已消失無蹤。

餘音仍繞粱。

一曲終了,上官落夜讓起來在眾人情不自禁的叫好聲之中欠了欠身,這場酒宴的氣氛也因此而推到了頂點。



上官落夜果然是名不虛傳的琴師,幾曲之後便退下了,任是安世清的招呼也留不住人。

唐炎慈的面前的桌上已經空了好幾個酒罈子。酒喝得再多一點,他的視線也開始有些迷亂起來。

酒宴進行到最後,在場的人原本那些副道貌岸然的形象早已不復在,人類低劣的本性也在酒精的催發之下逐漸顯露無疑。

安世清的家臣中首先有幾個人隨手拉著舞姬到席位上,便動手動腳起來,男人的笑聲與女人有些喘氣的拒絕聲音不絕耳。於是接著,很快許多不堪入目的畫面也跟著接踵而來。屋內現在簡直已經亂作一團。

琥珀在這時候站起了身來低聲一歎,又開始了。儘管無數次經歷過同樣的場景他卻永遠無法融入其中。就好像有些人也永遠樂此不疲在這種無聊的肉慾追逐裡一樣。

他慢慢走到了唐炎慈的身後,驚訝地看到他有些微醉的樣子,不由得有些擔憂地說道,

「王爺,讓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還來不及讓他回答,安世清也從幾個美女之間抽空抬起了頭說,「那麼我再派幾個護送三王爺。」

「多謝北平王,不過清影居離這很近,有我在就好了。」琥珀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今天晚上上官落夜難得地竟然一連彈了數曲,溫言軟語哄得王爺非常高興,所以酒也就這麼一杯接著一杯地往肚子裡灌,琥珀望著桌上東倒西歪的空酒罈,不知道他究竟喝了多少!在這種危機四伏的情況下,他真的完全摸不透他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琥珀有些焦急地想著。

唐炎慈聽到後強提起了精神,醉眼迷濛地站了起來對著安世清說,

「那麼我就先告辭了。」

而這時安世清也跟著站了起來,神秘地湊到他的耳邊說,

「早些回去也好,今晚其實早已經替三王爺在房內作好了安排,老夫可以保證絕對讓三王爺滿意便是。」他一副信心滿滿的模樣。

唐炎慈聞言會意地與安世清相視一笑,道了聲謝,然後在琥珀的隨同下告辭離去。



自古以來,人類貪慾的目標不外乎三種:權力,錢財,美人。

不管是以前在聖京的時候別人有心要拉攏他也好,出使別國的時候對方有意討他歡心也好,少不了以珠寶或美女相贈。這對唐炎慈來說,是可以說是非常平常,也是相當令他感到無奈的事。

珠寶等類的倒也算了,看得上的就扔在家裡擱著。看不上的接到了入頂多馬上轉手送給下人便是。然而若送的是女人那就不一樣了,因為要是全都放在家裡他也消受不了,又不可能也將她們當作東西一樣再送出去。連唐煜陽也經常嘲笑他性格裡軟弱的這一部分,雖然是下人,他卻怎麼也無法將他們僅僅當作自己的財產一般對待。想殺的時候就殺,想送人的時候就送人。對他來說……他做不到。



唐炎慈被琥珀扶著回到了清影居內,剛一踏進屋,原本醉得迷糊的黑眸立即回復到了平常的樣子,獨有尖銳與冷靜。

「王爺你……」琥珀看著他想問,又馬上將話吞了回去。這時才終於放下心來,他真是笨,早就應該料到他是裝出來的了。

既然他是清醒的,那麼其餘的問題也輪不到自己多嘴。

「你是不是想問我打算怎麼處理安世清送給我享受的美人?」他微笑著問。

「如果王爺你願意告訴我的話。」琥珀說,然後暗自在心裡苦澀一笑。

很早就已經習慣了在他與那些女人一起過夜時,而他卻只有在門外一遍又一遍地忍受著痛苦的煎熬。

「這個嘛……」似乎完全沒有留意到他的不對勁,唐炎慈臉上的笑意逐漸加深,黑眸之中帶著耐人琢磨的意味。「那就要看我對她的滿意程度而言了。」

該享受的時候就要享受,以後還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麼事,人只要活著就是好,所以千萬別委屈了自己。

不過……唐炎慈的目光向在皺著眉頭一臉沉思表情的琥珀看去,笑著搖了搖頭。這孩子為什麼總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呢?他對待事物總是太過於認真,這一點,真不知道究竟是優點還是缺點。



推開房門,銀色月光從敞開的窗外流瀉而入。大概因為外面積雪反射了光線的關係,今晚的月光顯得特別明亮。

唐炎慈慢慢地走了進來,當他看清楚那個站在窗邊的人影時,驚訝得幾乎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跟性格有關,他是很少會感到驚訝的人。

站在他眼前的是一個男人。

若真的說起來,在聖京就男風盛行,雖然唐炎慈並不是特別熱衷此道,倒也有過幾次與男人歡好的經歷。所以讓他這麼驚訝只是因為那個人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原本在看到安世清那麼自信地保證不讓他失望的時候,他的心裡就隱約覺得也許會是上官落夜。

不過他不是。

就算換了任何一個人,就算他安世清自己把自己送了給他唐炎慈都不會這麼驚訝,因為站在月光裡的那個白色身影,竟然是上官影月。

他發現自己竟然笑了,是驚訝還是驚喜這時連自己也搞不清楚。

上官影月背對光站著,銀色的清冷月光模糊了他臉上的輪廓,只有那又深幽而平靜的眼睛在唐炎慈的眼前如此清晰。充滿誘惑的柔軟嘴唇此時有些泛白,削瘦的肩膀隨著呼吸而震動,看得出來他在他心裡湧動著的劇烈的不安。

他覺得他那種強烈中性的感覺正吸引著他,那種清冷的氣息吸引著他,在月光之中他纖長的身體和倔強的表情也全都吸引著他。無可否認地,上官影月這個人對他來說有著難以抗拒的吸引力,讓他向來自傲的自制力輕而易舉地動搖了。

儘管他心裡明白這樣的動搖在這種情況下會帶來些什麼後果,那是足夠以致命的。

越是危險神秘就越充滿誘惑,看來這話不假。

唐炎慈慢慢地一步步地走近,在他的面前停下來,而此時上官影月卻不由得退後了一步。眼裡閃過幾分倔強的神色。

「又見面了。」他笑得愉快,用輕鬆的口氣向他招呼著。

「你……要是再靠近的話,我會殺了你的。」上官影月柔軟的聲音低沉了下來,他對視著他的眼睛說這麼著,「我說到做到。」

「真的嗎?」像是完全沒有聽到他的警告,唐炎慈反而向前走近了兩步更貼近了他,在幾乎沒有距離的情況下看著他的臉。

也就是這時候,一把冰冷的短刀突然抵在了他的頸間,上官影月冷冷地對他說,

「我再說一次,你要是再靠近,我就殺了你。」

被他這樣危脅,唐炎慈卻不怒反笑,淡淡地說了句,「你很有趣。」

上官影月聽後抓著刀柄的手不由更為用力,手指也因此而有些泛白。自己竟然被這個男人逼得步步後退,直到抵到窗邊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已經無路可退了。於是他一咬牙輕輕推出一刀,唐炎慈伸手就去擋,於是手腕的袖子被他割了一條口子,隱隱有些血絲滲了出來。

他忍住痛伸手抓緊他削瘦的肩膀,用戲謔的語氣對他說,

「如果你還沒有搞清楚的話那麼讓我來提醒你,不要忘了你現在已經由安世清送給我了,從現在開始你是我的僕人,你的一切包括性命也都只歸屬我。」說到後來他放慢了語調,滿意地看著他震怒的反應,「而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取悅於我。」

原本飄忽得無法捉摸的人現在卻觸手可及,這讓唐炎慈的心生起了一種想要捉弄他的快感。鮮血仍然從傷口滲出,將唐炎慈的衣袖染紅了大片,他被痛得皺緊了眉頭。

上官影月只是輕輕一推就立即將他的手拿開,面無表情地說。

「我要殺你只是輕而易舉。」

「殺了我?」唐炎慈笑了出聲,待笑聲停頓的時候,他的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尖銳地咄咄逼人,黑眸裡的目光讓周圍的空氣也冰凍起來,他逼視著他的眼睛問他,「你要是殺了我,安世清會放過你嗎?」

在聽到安世清的名字時,唐炎慈在上官影月的臉上捕捉到了那麼一閃而逝的許多複雜情緒。他仍然緊握著手中的短刀,手輕微地抖動了一下,力道卻大得連刀柄也快被他捏碎了一般。

彷彿無視於他眼中冰冷得帶著恨意的神情,唐炎慈用手指勾住了他的下巴,逼著他正視自己,用不容疑置的口氣說,

「剛才的事我可以忘記,不過從此以後你最好能記得自己的立場!不然,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

上官影月倔強地對他對視著,蒼白的臉上找不到一點血色。

「別逼我。」他冷冷地說。

用力的扳正他臉,唐炎慈另一支撫上他細緻的頸間,慢慢地覆了上去,在他的耳邊輕輕拂過一陣溫熱的氣息,

「我很喜歡你,陪我玩下去吧。」

受到屈辱的憤怒頓時湧上了上官影月的雙眼,他強忍著自己手上的氣勁才沒有將他一拳打死,隱忍的痛苦將他的表情扭曲了。

像是懲罰般地,唐炎慈重重吻住了被他自己咬得發白的嘴唇,如此用力地吮吸著他柔軟的唇瓣,不容抗拒地用舌尖逐漸加深,沒有留下一點餘地。上官影月不由踉蹌一步直到背抵上了冰冷的牆,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竟然已經無處可退,滾燙的灼痛在他的舌齒之間糾纏。他痛苦地呼吸著,僅存的空氣裡都帶著無比沉重的窒息感,上官影月知道他在逼自己屈服,莫名的羞恥感同時為此將他淹沒了。

「殺……了我……,」他抬起頭,唐炎慈的吻慢慢落到了他的頸間。他用不受控制抖動著的雙手拉開他,「你不如殺了我!」

那雙尖銳的黑眸輕輕瞇了起來,在接觸到他痛苦的表情時有了一瞬間的震動,隨之很快地被一種慾望的濕潤取代了。

上官影月削瘦的肩膀因為強烈的羞恥與憤怒不住的顫抖,胸口隨著呼吸而起伏著,精緻纖細的脖子,嘴唇因為剛才那激烈的吻變得通紅腫脹,說不出的情色氣味。

他目光筆直地注視著他,兩個人這麼僵硬地對持著。唐炎慈突然不再逼他鬆開了手,退了兩步後,轉過身向床走了過去。然後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倒下,再度露出滿足的的溫和笑意。

「好久沒有喝這麼多的酒了,果然有些吃不消。」他這麼說著。就好像剛才那個逼人尖銳的人根本不是他,或者說,剛才竟然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上官影月還是一臉戒備地站在原處,一時來根本無法接受他態度的轉變。

「你……到底打算怎麼樣?我說過……」

他的話還說完就被唐炎慈的一個呵欠給打斷了,

「這裡只有一張床,所以你就隨便找個地方湊合著睡吧。」他說,「不過如果你要跟我一起睡的話,當然也隨時歡迎。」

不敢相信他真的就這麼輕易地放過了自己,上官影月被他的語氣搞得倒有些不知所措,心裡不甘心這樣被人戲弄,卻又不想多說什麼反而墜入了他的圈套。

一直在心裡懷疑著各種的可能性,也許他是故意這麼說讓自己大意,也許他另有別的陰謀,也許他是在試探自己,想著想著,躺在床上的唐炎慈卻一直都沒有動靜,上官影月沉默著站了很久,終於才向他慢慢走近了些,藉著淡淡的月光看過去,這個人,在這個時候竟然真的就這麼快就睡著了。而且……是毫無防備地熟睡著。

人類在清醒與睡眠的時候無論是心跳或脈動都有所不同,以上官影月的功力可以輕易地就分辨出來,他是不可能假裝的。

難道他就真的一點也不怕嗎?捉摸不清他的意圖讓上官影月覺得困惑無比,他呆呆地看了看四周,如同置身無盡的黑暗陰冷般的找不到方向,迷失了起來。



唐炎慈在深夜的時候突然醒了過來,他向窗外看去,果然暴風雪來了。

雪落山莊是三面環著山的石壁而建,因此比起同時候的其他地方風勢小了幾倍不止,可是現在外面的樹枝也被風吹得不住搖晃,漫天的雪在風中被攪動般地亂舞著,氣候變得更加寒冷了。

今晚若是真的被困在山上露宿的話,恐怕後果同樣不堪設想。

此時屋內的光線相當暗淡,剛才那明朗的月光已經不再,所以唐炎慈在黑暗之中適應了許久才在離自己最遠的那個牆邊角落裡找到了上官影月。

他就穿著那麼單薄的衣服靠著牆睡著了,身體緊緊蜷縮在了一起。

想到這寒冷的天氣,地板跟牆壁都是那麼的冰冷,唐炎慈就不由皺眉,然後慢慢地向他走了過去。

而在離他還有數十步距離的時候,上官影月卻已立即清醒,他張開眼睛站了起來,用戒備的神色看著他,

「你在幹什麼?」他沉聲問。一片黑暗裡他深幽的美麗眼睛像寒玉一般透著異彩。在黑暗中看來他纖瘦的身體很容易讓人產生虛弱的錯覺,忘記以他的武功來說其實也算是個深不可測的高手。

面對他如此敏感的防備,唐炎慈只是平靜一笑,然後問著,

「冷嗎?」

上官影月聽後身體震了震,隨及面無表情地說,「你不要過來。」

「你真的打算以後都像這樣睡覺嗎?」他伸出手指了指牆角的地方。

「不用你管。」他的神情比外面的風雪看來還要更冷。

既然如此唐炎慈也完全放棄了與他繼續溝通下去的打算,他比自己想像之中還要更加倔強固執。而且……也是出人意料地單純。

絲毫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想法,沒有一點虛偽或者假裝。就像個乾淨的孩子般的敏感而且直接,沒有複雜的心思,只看得到事情純粹的一面。

他從一開始他就以著如此直接的敵對態度面對自己,這讓唐炎慈懷疑起安世清將他派來的目的。

「你真的很有趣。」他看著他好一會兒,最終淺淺地笑起來,然後接著說,「要是真的著涼什麼的就去找琥珀吧,那孩子的醫術不錯。」

上官影月懷疑地目視著他,沉默著一言不發。

唐炎慈背過身走到窗邊將木窗推開靜靜地看著外面,許久後才再度開口,

「這個天氣看來……會有雪崩吧。」他輕聲說,「而這場雪也快要停止了。雪一旦停了,天氣也會跟著晴朗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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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雪是在快天亮的時候停下來的,在這麼一夜之間裡雪落山莊完全被這一層銀妝裹了起來。

草地上,樹木上,都堆著厚厚的積雪。

琥珀站在庭院裡的時候,清影居內只有他一個人醒著,可能是因為昨天晚上大家都喝了不少酒的關係吧,連日來不停的趕路,加上又遇到風雪讓大家都不免有些疲憊,所以突然來到這麼一個如同仙境般的地方時很容易就放鬆了警惕,變得失去了原本的自制力。

月龍他們想必還不知道這個時候大家卻已陷入了凶險之中,……他們還是不知道的好。

昨天因為來得匆促,加上情緒過於緊張所以並沒有留心這個地方的真正模樣,直到現在才有時間仔細看了個清楚。

清影居內樸實得幾乎沒有任何修飾,庭院的地面全是鋪著淡灰色的石磚,只有靠著屋角的地方有一棵很大石榴樹,樹腳下長著些青草,此時雖然完全被白雪覆蓋,但是青草的尖端卻在一片的純白裡偶爾露了一角。

就是這樣簡單的感覺讓人感覺得一片寧靜。當然如果不是在這種特殊的情景之下,他想他會很喜歡這個地方的。

雪雖然停了,可天空仍然顯得很灰暗,又是個陰沉的天氣。

許久之後唐炎慈推開門走了出來,然後轉過身輕輕地掩上了房門。當他看到此時站在庭院裡的琥珀時,沒有絲毫意外地說,

「你還是那麼早。」

「保護王爺的安危是我的使命。」琥珀用極其認真的表情說著,心裡卻一陣難受。

表面說得這麼動聽,其實他是睡不著。

整夜地想著王爺這時候跟誰在一起,那種痛苦讓他無法入眠。

一直以來,出於忠誠,出於仰慕,出於敬畏地守護在那個人的身後,從最開始到現在竟然已經有十年了。

從十四歲到二十四歲,用了十年的時間追隨著一個人。

「你知道安世清給了我怎樣的一個驚喜嗎?」唐炎慈的聲音打斷了琥珀奔湧的思緒,他聞言抬起了頭看著他一臉平淡笑意。他的目光一直朝屋內的方向看著,那個少年竟然真的直到天亮時也離他遠遠地縮在牆角里睡著,真是倔強得可以。

「是上官落夜吧。」琥珀不假思索地答道。

「本來我也這麼以為,不過可惜不是。」他搖頭。

「不是?」這倒是出乎意料之外了,不待他猜測下去,唐炎慈已經說了出來,

「是那個為我們帶路的上官影月,如果我猜得沒錯,他就是上官落夜的哥哥。」

琥珀聽後身子一震,他想到的是危險,因為以上官影月的武功,連他也沒有自信可以敵得過,這樣的一個高手在唐炎慈的身旁是何等危險的事情!更何況……關於那個叫作上官影月少年,他想起一些有可能是關於他的事。如果那是真的,情況就更顯得不妙了。



唐炎慈注意到琥珀想要說些什麼,於是對著他使了個眼色,琥珀會意地點了點頭,兩個人走進了那個有著溫泉的浴室裡。

這是個天然的石洞,只是在外面加上了門與牆壁,裡面卻保留了大部分石洞內原本的模樣,光滑的石壁與地面很天然的味道。只有浴池本身內部顯然是精心用大理石鋪砌過的。

琥珀在看了看四周確定無人之後,這才緩緩地說道,

「我想起了一些事情,有可能跟那個上官影月有關。」

「哦?」唐炎慈揚起了眉頭。

「安世清的手下裡有一些被稱為『影子刺客』的人,相信王爺還記得。」

唐炎慈點頭,他很早就已經聽說過了。只要是跟安世清作對或者對他不利的人,就經常無故地失蹤或者遭到暗殺。因為那隻老狐狸總是將事情做得不著痕跡,而且那些刺客的武功也實在太過高深莫測,所以事情一直無從查起。不過時間長了,「影子刺客」的說法也就傳了出來。

這麼些年來沒有人知道關於「影子刺客」的事究竟是真是假,也從來沒有人見過這些刺客,所以這件事也一直是個謎團。

「你是說,上官影月就是『影子刺客』之一?」他想了想之後問道,光憑上官影月的武功便就下這種斷定未免武斷,琥珀應該不會只有想到如此牽強的理由才對。

「王爺很少過問江湖中的事,所以才會不知。」琥珀回答著,「當然我也無法確定,因為他現在看來也不過二十歲而已。如果真的跟他有關,那麼除非他從十一二歲時就已經開始去殺人了。」

唐炎慈沉吟著聽他繼續說了下去,

「我曾經聽恩師講過,以前在北平一帶有一個複姓『上官』的武林名家,就是因為其神出鬼沒的輕功而聞名天下。正因為上官家的人大都性情溫和善良,所以太過於專注於輕功的修煉而忽略的其他殺人的功夫。因此就在十多年前,也就是先皇正將要完全征服天下的那一年,上官家卻在戰亂之中遭到滅門,其原因直到現在也無人知曉。同樣是如此駭人的輕功,同樣複姓上官,如果現在的上官影月是二十一歲,那麼那一年他應該是七歲,上官落夜大概四歲。雖然有些離奇,但也是有極有可能的。」

琥珀頓了一頓,「我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傳言中在『影子刺客』裡也有一個是以輕功見長的人。安世清這次是存心想要置我們於死地,所以幾乎將身邊的高手全都帶在身邊了,據我昨天晚上觀察到其中有幾個人跟傳言中刺客的武功路數非常接近,然而擅長輕功的就只有上官影月。他也是唯一的一個連我也沒有把握應付的人,如果到時候當真逼到了硬來的地步,最要小心的就應該是他了。

只是我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作為上官家的遺孤,卻居然會成為安世清手下的殺手。十二歲的時候都還只是個孩子,從那個時候就已經在殺人,這實在讓人覺得不可思議!」說到後來的時候他的語氣漸漸有些顯得急躁不安,「安世清之所以將他安排在王爺的身邊或許就是這個原因,要不然若只是要監視我們的話,以上官落夜的心機應該更為合適才對!」

唐炎慈在聽完琥珀把話完全講完之後,想了一想,然後看著他說,

「你的推測不無道理。可是琥珀,現在的你已經因為不安而變得焦躁起來了,這才是真的正中安世清的下懷。」

琥珀聽後一驚,呆呆地望向唐炎慈。而他現在卻正一副悠然的模樣用手在溫泉旁邊的一座石椅上靠了下來,

「我說過安世清的目的大概就是要我們在完全不可能逃走的情況下,看著我們慢慢地走入他的陷阱裡,而他卻可以在一旁享受這種殺人快樂。你很敏感地就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也由此猜到一些內幕,可是你越是不安就越中了那隻老狐狸的計。」

琥珀徹底地沉默了下來,許久不語。

「我感到事情還遠遠不會就這麼簡直地結束,安世清現在若要殺我們的話可謂輕而易舉,但是這也直接等於是向朝延宣戰,在他的謀反計劃還未得到萬全準備之前應該不會就這麼冒然行事。所以儘管有這麼多的下手機會他也全都放過了。」唐炎慈說到這裡竟然笑了起來,「我若是在死在這裡,皇兄必定會不顧一切為我報仇。惹到我了還算好,不過若是真的惹火了那個瘋子可不是好玩的。」

他說的皇兄當然指的是當今的皇帝唐煜陽,而作為二王爺的唐澤夕如今卻正在各處流浪之中,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

「可是這麼說來,那麼安世清的舉動不是自相矛盾麼?既然他有著這層顧慮可是又為什麼將我們引到此處呢?」琥珀覺得越聽越是不解。

「所以我說事情不會這麼簡單,應該還有別的陰謀……」他回答。

就在此時,琥珀又在唐炎慈的臉上看到了那種……可以說是期待的神情。他的笑容告訴他,他正完全地享受在其中!

「好戲還在後頭呢。」他一邊說一邊往外面走了出去,「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上官影月一覺醒來時,發現自己居然躺在床上睡著。這一驚非同小可,他立即坐了起來,沒錯,這就是唐炎慈的床,可是他怎麼會睡在這裡?

更讓他吃驚的是,唐炎慈此時正側坐在床上看著自己,

「我怎麼會在這裡?」想也沒想地,他一脫口就直接問他。

「我抱上來的。」他說得好像很理所當然的樣子。而在抱著他到床上的時候,唐炎慈才發現他果然瘦得可怕,根本就不是正常人體重。

「不可能。」上官影月搖著頭,根本就不相信自己會睡得這麼的沉。以他的警覺性只要有一點的風吹草動就應該會立即醒來才對!他冷冷地問,「你到底做了些什麼?」

彷彿故意要與他的緊張形成對比,唐炎慈還是一臉輕鬆的笑容,

「也沒有什麼,只是看你睡得不好,所以點了些令人放鬆入睡的薰香幫你。」

「你竟然……,用迷香?」難怪直到現在上官影月還可以在屋內聞到一陣很特別的香氣,都怪自己不夠小心,居然被一個全無武功的人迷倒。他低著頭,直到確定自己的功力沒有受到任何的損害時才稍稍鬆了口氣。

「說是迷香太難聽了,這只是由藥材中提取出來的薰香。」唐炎慈不由皺眉,好歹這也是他得意的擅長之一,只不過就因為知道上官影月的警戒心太強所以才特地加強了藥效而已。

看著他一陣沉默的樣子,讓唐炎慈最不解的就是,以上官影月如此冷硬倔強的性格,為什麼會聽從安世清到了這種地步?要是自己真的有心的話,現在他恐怕就早失身於他了。

「剛才北平王傳話過來,要我陪同他一起用午膳。」他突然說,然後伸出手指勾過上官影月的一束黑髮,感受那種輕柔的質感。

上官影月立即本能向後退開,那一束頭髮纏在唐炎慈的手指上打了個轉,然後散了下來。

「因為我現在正迷戀著你,所以你也必須要同我一起去。」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然後接著把話說完。



因為雪已經停止了,所以安世清將午膳的地方設在了屋外。

雖然早就看出來雪落山莊是環山而建,但唐炎慈一行人還是首次來到山莊邊緣處。很大的一片空地,被平整的石壁包圍著,特別的是這個地方長著許多茂盛的植物,有一些連唐炎慈也記不出來,大概是因為變種而得來的,可能也跟地質有關吧。

比較讓他覺得注意的是不遠處的一種並不怎麼起眼的植物,因為它看起來有點類似於罌粟,不過葉子比罌栗葉大出了許多,顏色也不相同。密密麻麻地長了好一片。

將目光不著痕跡地移開,他抬起頭仰視著遠處,坐在此處就能明顯地感覺到雪落山莊真實被包裹在石壁之中,而且還是如此平滑的石壁,看起來格外壯觀。

當初建成這座山莊的人一定花費了很多的心思,沒有相當的財力物力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以它的年代看來當然絕對不可能是安世清,更何況這種飄灑脫俗的氣氛,又豈是滿身殺氣的人所能帶來的?

他突然想,修建這個山莊的人一定希望自己能夠與世隔絕,所以才選擇了這樣的地勢部局,卻沒料得到如今卻剛好成為了別人用來殺人享樂的地方。



唐炎慈仍是與安世清同桌,而上官影月則一言不發地冷著臉坐在他的一旁。依次則是琥珀與安世清的幾個心腹手下。

「怎麼不見那位琴師,上官落夜公子呢?」唐炎慈突然問起。

「哦,二公子今天身體有些不適所以不能出席。」安世清答道,然後說。「不過若是王爺覺得與二公子投緣,有空的話也可以直接上摘星館內找他。」

「那麼謝過北平王了。」唐炎慈笑著,別有指意地說。

安世清也露出個會意微笑,「王爺太過客氣了。」

這麼說的時候,留意到身旁的上官影月立即微微有些變色,有些什麼東西一瞬間在唐炎慈的腦中閃過,他想他大概已經明白這兩兄弟之間的牽絆究竟是怎樣的了。

正在閒聊著,突然之間安世清的一個手下面容失色地跑了過來,唐炎慈看他驚慌的樣子,不由一愣。

「怎麼了?」安世清不悅地挑起眉,顯得不滿意被打擾。

「稟報北平王,」他慌得往地上一跪然後急切地說,「雪落崖又出事了!」

安世清聽後立即從席位上站了起來,「你說什麼?!是什麼時候的事?」

不僅是他,連在場的人都免不了渾身一寒。特別是上官影月,唐炎慈覺得他似乎顯得特別的激動,胸口因為強忍著情緒而起伏著,雙手十指交叉緊緊相握,手指輕微地震動,關節被他自己握得發白。

「正是剛才,屬下們從雪落崖經過時,看到一個舞姬先是站在斷崖口不動,正覺得奇怪時她卻突然大叫著往下跳……」那人顯然還沒有從那種恐慌之中脫離出來,連說話的時候也抖得不像話。「屬下不敢走過去看,於是先來稟報大王……」

「你這廢物,給我滾下去!」安世清暴怒地吼道。

那人聽後慌忙站起來,躲似的退下了。

安世清的面色陰沉,坐著沉默了一陣子,然後轉身對唐炎慈說,「老夫要過去看看,王爺請先在此地……」

「我跟北平王一同去吧。」還未說完,他的話就被唐炎慈打斷了。安世清也沒有拒絕,他於是隨著眾人一起往那個叫作「雪落崖」的地方走去。



一路向草叢的深處走,唐炎慈的目光在四處不斷流連著,他看到了不少在剛才在石壁邊緣附近看到的那種植物,比罌栗稍大。但是長得並不整齊,零碎地散落在草地四處。

大家停在了一個小小的斷崖面前。這山腰間種著大片的梅花,而斷崖就正在梅花林的旁邊。

彷彿就像是在整片的石壁上硬空出一道縫隙一般,此時藍色的天空與陽光交替著在那一線之間露了出來,如同天外異光一般吸引著人的視線,是非常罕見的景致。

出於好奇於是唐炎慈想要走進去看看,就在這時,安世清的臉上卻露出極不自然的表情,想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對他說,

「老夫勸王爺你最好還是不要去那個地方,因為那裡可算是這座雪落山莊的禁地。」

「哦?」他覺得大感興趣。

這時那個舞姬的屍體也已經從斷崖下面被人帶了上來,一行人看著滿身是血的她正不知所措,唐炎慈卻示意琥珀走了過去。

琥珀點了點頭走到了她的身旁仔細查看了起來,她臨死的表情很恐怖,額頭上一個血洞此時正汩汩地往外流血。

更詭異的是,據剛才那人所說,是她自己驚叫著從這裡跳下去的,想必在那時精神上一定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剛死不久,」琥珀沉著臉說,「應該是從這裡摔下去撞到頭部而致命。」

唐炎慈聽過後想了一想,然後朝斷崖口走去。

「王爺請等一等。」安世清再度出聲阻止道,一臉的緊張。

「這個斷崖就是禁地嗎?」他用手指著梅花林內問著。

「那其實並不算是真正的斷崖,因為在下面還有一個小谷地,頂多數丈的高度而已,可是這個地方卻叫做雪落崖,」安世清正色道,「或許王爺你不會相信,但那的確是一個充滿了怨靈與詛咒的地方。每到雪落梅開的時候,只要是去過了那裡的人,事後都會回到這裡來,然後無端摔死在下面的谷地,並且死狀也都相當淒慘。據說那個小谷地裡面白骨成堆,不知已經死了多少人。夏季的時候也有不少的人曾經真正地看到過遊蕩在半空中的怨魂。」

說到這裡安世清才停頓了一下,「皇爺萬金之軀當然不懼這些野鬼,可是最好還是遠離此處比較的好,不知有多少人就因為覺得那地方太美麗了而不受控制地走了過去,結果卻葬身在那個谷地的墳墓之中。雪落崖能夠帶給人非常深刻的吸引力,這本身就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就好像真的著了魔一樣。」

氣氛變得有些沉重,眾人沉默地站在梅林之外呆呆往裡面看著,空氣裡有血腥的味道,讓人覺得很是不舒服。

唐炎慈本來想問是誰將她的屍體帶上來的,但是一想之後又沒能問出口。於是懷著有些複雜的心情先向安世清暫時告辭。

勉強拋開因為這件事而引起的不快,唐炎慈與安世清一起並肩而行,一路閒談著。直到臨去之前安世清對唐炎慈說著,

「還有一件事要告訴王爺,就是因為昨夜的暴風雪,山頂上突然發生了雪崩,所以通往山下的道路清理也因此而需要再延遲些時候。所以恐怕還要委屈王爺在此多住幾日了。」

「哦,正好我在雪落山莊也住得很舒服,求之不得呢。」他連忙說著,然後有意地向站在不遠處的上官影月瞥去,笑得暖味十足,「這都還要多謝北平王的款待。」

安世清會意一笑,然後看著他告辭離開。

然後慢慢地,在他臉上的笑容又逐漸退去,神色也變得極度陰冷起來。



回去的時候路過一座房子。上官影月的腳步頓時停了下。

「想進去嗎?」唐炎慈的聲音從他的身才傳來。

這裡正是上官落落夜的摘星館,剛才聽安世清說他今天身體不太舒服,看上官影月的樣子應該是很擔心他的。

「不要你管。」他冷冷地說著,然後推門而入。

唐炎慈也跟著他往裡面走去,剛踏進來的時候他不由覺得一愣,因為這裡面實在種著太多的茶花了,而且全部都是難得一見的名種,更讓人吃驚的是,有的種類甚至早已在世上絕跡。然而卻在這裡茂密地生長著,原來不大的摘星館都被這些茶花淹沒了。

茶花喜陰不喜陽,必須要在氣候溫暖而且潮濕的地方才能夠長活,花性也比較的嬌氣,若沒有人細心照顧著便很容易枯萎。

而這裡的茶花幾乎每朵都開得華麗嬌艷,特有的一種嫵媚風韻。奇異的花香陣陣飄來,充滿了詭異的迷亂之氣。

「這……難道也跟雪落山莊特殊的土質有關嗎?」琥珀顯然嚇了一跳,這在北方的極寒之地竟然能開著這麼多的茶花。若不是先前已經見慣了這裡的奇異景色,恐怕他是如何也不會相信的。

「嗯。」唐炎慈點頭。「不過,萬物皆有靈性,它們盛開得這般艷麗,跟它們的主人也有關係吧。」

注意的話便可以看得出來,花叢下的土壤裡原本積的一些雪此刻已被人細心地掃到一旁。儘管這或許非並是上官落夜本人親力而為,但是能夠想到這一點,足見他是如何愛惜這些花了。

在花叢之中伸著展一條小路,盡頭就是上官落夜的住處,純白外牆的房子像柔嫩的花蕊一般被隱在其中。



屋內光線有些偏暗,上官落夜坐在床上,看起來臉色確實有些不太好看。

當他看到唐炎慈走進來時,目光一震,顯得很驚訝。然後忙著掀開了錦被想要下床,卻被站在一旁的上官影月伸手擋住。

「你太勉強了。」他在跟弟弟說話時也都這麼寒著一張臉,口氣也一如平常地生硬。

上官落夜只有無奈地看著唐炎慈抬起眉笑著,

「還請王爺不要怪罪落夜。」

「怎麼會呢?」他對著他溫柔一笑,「我還等著你在身體康復之後再聽你彈琴呢。」

上官落夜聽後有些臉色地赧然垂下了頭,輕聲說,「有王爺這句話,那麼落夜不早些好起來也不行的了。」

不知為什麼,不管他做出什麼樣的嬌態,也不會讓人覺得不妥。

美麗的東西果然都是值得欣賞的。

唐炎慈轉過頭對琥珀吩咐道,「你去幫他看看吧。」

琥珀點了點頭,然後向上官落夜走了去。

上官影月這時才想起頭天晚上唐炎慈對自己說過的一句話,「要是真的著涼什麼就去找琥珀吧,那孩子的醫術不錯。」

他聽到的時候心裡不免有些茫然,從未有過的……被人關心的感覺從心底裡升起。但是馬上又在心裡將這個念頭給打散。

他在想些什麼啊,他們根本就是敵對的立場。



琥珀坐在床的旁邊,對上官落夜說道,「二公子,請把手伸出來。」

上官落夜點了點頭,捲起了袖子露出雪白的手腕,琥珀的手指輕輕地搭在了他的手腕上,然後突然一滯。

「你的體溫很高,」他皺著眉說。「在發燒嗎?」

「呃……,昨天回來的時候受了點涼。」只是握著手便能斷出他是在發燒,讓上官落夜有些吃驚。

琥珀仔細地為他把了脈,然後陷入一陣的沉默。

「覺得怎麼樣?」唐炎慈開口問他。

琥珀將上官落夜的手放下,然後替他將錦被蓋上,低頭沉吟了一會兒才開口向唐炎慈回話,

「二公子的脈搏很奇怪,原本感覺是相當虛弱的,可是突然之間又會短暫地急促起來,非常的紊亂。可能需要再細心地觀察一陣子才可以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他停下來後又對著上官落夜補充著,「你的身體實在太過虛弱,稍有著涼就容易發燒,接而引發一些其他的病況,如此惡性循環下去所以就是小病也長治不好。如果你試著習一些武可能會比較好。」

聽他這麼說之後,唐炎慈這才確定上官落夜真的不會武功,最初在他彈琴的時候便有此感覺,但又一想到他是上官影月的弟弟所以不免感到猶豫,而且如果當真像琥珀所推測的那樣,那麼上官落夜是由上官影月所帶著長大的,他不教自己弟弟武功這一點實在讓人覺得不解。

凡是習武的人,在經脈之中一定會存在著一股氣勁,這股氣會隨著經脈的流動而動,在身體的各處來去自如。即使是善於隱藏的人,也無法改變經脈中那種異於常人的流暢感,所以一個人會不會武功,只要是熟練於醫道的人一把脈便可以確定。

而琥珀要上官落夜試著習一些武功也是這道理,若是經脈中有這樣的一股暖流護著,即使是再虛弱的身體也起碼也不會再像這樣容易生病。

「這位公子當真是高人,給落夜診治過的的大夫多得數不勝數,能夠發現這點的除了公子之外就只有一兩個人,但是詳細的情形卻沒有一個人說得上來。」上官落夜垂下臉,一雙動人的眼睛也隨著他的動作而流轉,當真艷麗到了骨子裡,「落夜自從小就對習武沒有什麼興趣,而偏偏只愛琴韻一類這種打發時間的閒事,所以也一直讓哥哥對我灰心……」

「你就是因為彈琴而勉強自己!」上官影月生硬地將他的話打斷,口氣裡有著淡淡的怒氣,「這身體可是你自己的!」

被他這麼一說,上官落夜也跟著禁聲,咬著嘴唇一副委屈的樣子。

唐炎慈看著上官影月寒著臉的模樣,明明心裡是關心得要命可是嘴上硬是不肯軟下半分,這讓他不由在心裡一陣失笑。

「以你的身體來說,彈琴確實有些胡來了。」唐炎慈終於也走過來說話,「雖然你的琴技已經煉到了非常絕妙的地步,可是彈琴既然是一種精神上的感受,那麼彈琴的人也不免會受到精神上的消耗,如同使劍的人到了一定的境界時可以將自己的氣勁精神注入劍中,所以有了可怕的劍氣。同樣的,琴技高超的琴師也會在不知不覺中將精神與琴聲融合才能達到忘我的境界。以你的身體而言,這是消耗不起的,明白嗎?如此下去你的精力將會隨在琴聲中慢慢衰竭,直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這麼說完後他向上官影月看了看,他肯定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責怪弟弟勉強彈琴,只不過以他的個性肯定從來沒有好好地講明白過。

上官落夜吃驚地眨了眨眼,「原來如此……,怪不得在每次彈琴之後都會有精疲力竭的感覺,所以我從來都只彈一曲。只有……,只有那天……」

說到這裡時他的頭也越埋越低,幾乎快要貼到胸口上了。

唐炎慈心裡立即明白他所說的是自己來到那天晚上他一彈數曲的事,也不便接話,只是對著他輕輕一笑。微瞇的黑眸之中閃爍的神情像是在安撫,又自然帶著些撩撥的意味,一時之間氣氛暖味之極。

琥珀暗歎一聲,提醒著他,

「王爺……,你可否知道二公子脈象中又為何會有紊亂急促的現象存在呢?」

上官影月原本已經正要打算離開,但走到門邊時聽到琥珀說的這句話後,腳步也跟著停了下來。他站在門前等著唐炎慈的回答。

唐炎慈想了一想,然後問上官落夜,

「你自己有沒有感覺到什麼不舒服?比如身體難受的情況會不會在某個時候突然發作呢?」

上官落夜被他這麼一問,臉上頓時露出些猶豫的神色,像是掙扎了很久才終於說,

「老實說,落夜這些日子有的時候會覺得胸口異常發悶,然後情緒也跟著煩躁不堪起來,而且……」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然後一副彷彿下了決心的樣子,「而且到了後來身體會接著一陣疼痛,嚴重的時候幾乎讓人無法忍耐。」

上官影月身體一抖,他根本不知道上官落夜還有這樣的症狀,在這以前他從來沒有聽他講過!

「為什麼不告訴我?」不待唐炎慈回答,他先冷冷地問,

上官落夜一陣苦笑,卻沒有回答他。

「我大概知道了。」唐炎慈這麼說的時候露出信心滿滿的樣子。而上官落夜聽後卻不由身體一震,睜大眼不能置信地抬起頭望著他。

「放心吧,琥珀會給你治好的。」他說,「我保證。」

被他這一句話而強推上責任的琥珀,雖然心裡不明就裡,可是這時也不得不跟著作出一臉在保證的模樣。

「……,謝謝。」他低聲說著。有些抖動的聲音在空蕩的屋子裡搖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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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清影居內之後,琥珀這才趁著無人的時候向唐炎慈問道,

「王爺真的已經明白上官落夜的病因了嗎?」那麼紊亂的脈象,而且據他本人所說的現象也是他聞所未聞,當真是一點頭緒也沒有。雖然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唐炎慈的才能,可是仍然不免感到吃驚。

「嗯,大概吧。」他說。「但是我還沒有辦法確定,只能試試看。」

「然而我們真的有時間那麼做嗎?」恐怕再過幾天,安世清就已經要按捺不住了。琥珀顯得一臉耽憂,「雪落崖的事王爺是怎麼想的?已經有頭緒了嗎?」

唐炎慈只是搖頭,「我大概已經知道了一些事情,可是到現在為止,卻還不能完全將這些事全部貫通起來,為什麼安世清將我們引到 又如何能分辨出來呢?

「不止那麼簡單而已,」唐炎慈皺著好看的眉頭,沉思了一會兒,「我觀察過他那些手下的表情,在安世清說到雪落崖的故事時,有不少的人臉上流露出了恐懼的神色。他們呆在雪落山莊的日子絕對不會短,如果事情只是編造出來的,就不可能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夠演到這麼的逼真的地步,如果真要說的話,應該是安世清在利用雪落崖這個故事吧。」

「利用……?」琥珀有些費解的重複著。

「方纔跑來向安世清稟報的人,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嘍囉而已,據他所說他是親眼看見那個舞姬掉下斷崖的,如果他是在說謊的話只要隨便拷問幾句就會暴露,安世清不會將事做得這麼冒失。」唐炎慈久久地看著清影居外的一小片竹林,然後放慢語調口氣堅定的說,「雪落崖裡一定還有著什麼秘密,不止這樣,連這個清影居,這個雪落山莊都是一樣,只要能將這些內幕貫通起來,一切就會真相大白了。」

「那麼……,王爺現在到底知道了多少呢?」琥珀聽過他的推測後,不但沒有將事情弄個明白,反而卻感覺掉入了更深的謎團之中。

唐炎慈並沒有回答他,只是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然後說出一句只有他自己才聽得懂的話。

「這場雪崩,可是老天爺賜給我們的時間哦。



房間內一片黑暗,上官影月靠在窗邊在淡淡的月光之中坐著沉默,一身純白色的長杉,襯出很是平靜的畫面。

唐炎慈可以治好上官落夜的事情,在他的心裡激起了巨大的波瀾,如果那是真的,他又該怎麼辦呢?

疲憊地歎了一口氣,因為緊張而手指習慣性地十指交錯著,用力地縮緊,直到最後關節全被自己勒到發白。有點痛,但這提醒了他。

門被推開了,唐炎慈手裡拿著一盞點著的燈走進來,

「從摘星館回來後你去哪裡了?」他問,「我一直沒有看到你。」

「不用你管。」他轉過臉看著外面。

「心裡矛盾嗎?」唐炎慈走到旁邊問他,桔色的宮燈發出柔和的光線,上官影月那充滿中性味道的美麗輪廓也隱約在片桔色的光線之中。

「你到底想要說什麼?」儘管他的聲音聽來這麼輕柔,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這個男人在嘲笑自己。

「沒什麼。」唐炎慈仍舊只是笑,站在他的旁邊也往外看去,「今天晚上的天空很晴朗嘛,跟白天的陰沉天氣不同,可以看到不少的星星。」

「那又如何?」

「星星可以告訴我們人類很多的事情,」唐炎慈眼睛望著遙遠的地方,聲音開始變得悠靜起來,「在我們看起來星空似乎是每天重複一樣並沒有什麼不同,不過其實星星的位置是不斷在變化著的。這樣的變化有一定的規律,只要你能夠找到這種規律,那麼就可以看得到在星空之中所預示的東西,也就是所謂的觀星之術。」

大概是被他的聲音吸引到了,上官影月聽得有些入神,平靜深幽的眸子裡有些茫然,直到許久之後才說出了一句頗為符合他個性特色的話,

「那……又跟我沒有關係。」

「如果我說連你剛才去做了什麼可能從星空中看到呢?這跟你有關係嗎?」唐炎慈突然又這麼說著,。

「怎麼可能?」他渾身一震,失聲說道。

看著他的反應唐炎慈覺得有趣,嘴裡說著不可能其實緊張得連自己的手指都快要捏斷了,於是他突然忍不住放聲笑出來,

「啊,是不可能,不過你還真是好騙。」

上官影月被他這麼一笑心裡頓時惱怒了起來,有些埋怨自己為什麼就這麼容易上當,「不要把別人當作是你的玩具!」

「難道你就不是嗎?」他仍在笑著,語氣卻一轉尖銳起來,「安世清可是將你送來給我享用的。」

上官影月強壓下想要一劍將他捅穿的怒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再理他轉身就往外走。

「你還是乖乖留在這裡比較的好,現在走出去的話交得了差嗎?」唐炎慈好心地提醒他,那溫柔的笑臉此在看起來也開始顯得危險了起來。

看著他慢慢地向自己靠近,上官影月下意識地後退一步,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覺得緊張,他也找不到任何話可以說出口來反駁。他這麼反感甚至是憎恨唐炎慈所說的話,可笑的是那卻偏偏是事實。

這個人總是在提醒著他的所為絕對不容反駁,天生尊貴的優越感讓他慣於有凌駕別人的慾望,所以一但受到拒絕時,就會與平時的溫和變得大不相同。

他的態度越是冰冷就越令他感到刺激。

可如果真的要上官影月去忍受那樣的屈辱,還不如直接殺了他。

唐炎慈有腳步在離他僅僅寸許的距離停下,將手中的宮燈放在了桌台上,然後輕輕的把自己的蓋在他的手上。

下一刻上官影月如同被火燙到一般迅速將手抽走,很本能地,他討厭任何人的靠近。

「不要逼我。」他的聲音冷得降到了冰點。

「你的手好冷。」他皺著眉,實在太冰冷了,在觸摸到他的手時唐炎慈的心裡只有這樣的一個念頭。難道他自己都沒有感覺的嗎?仍然穿得那麼單薄。

上官影月聽後一愣,然後就這麼面對面地與他僵持著。突然之間思緒變得模糊起來,一些平常不可能去想的問題不斷地湧向他的腦海。

你的手好冷。

為什麼他會這麼說?他到底是什麼居心?

這種時而尖刻時而溫柔的態度竟然讓他變得有些焦躁不堪。

想著想著,他覺得自己眼前也慢慢地跟著模糊了起來,頭也跟著越來越重。

「差不多時間該到了吧。」唐炎慈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好像還有些得意的口氣。

上官影月心中一驚,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又點了那種薰香?……可是……

「你是什麼時候做的?」他艱難地努力維持著自己那最後一點清醒,不可能啊,從剛才他就一直看著他,而他也根本沒有機會做出什麼動作。

「你是說這個嗎?」唐炎慈將桌台上的宮燈又提了起來,笑著說得一臉理所當然,「從剛才它就在裡面一直燃著,不過很抱歉這次我將氣味消去了。」

上官影月扶著桌子想要抗拒那種強烈的睡意,他倔強地咬緊自己的嘴唇,用力得幾乎快要滲出血絲來。這怎麼可能,他竟然連續兩次都讓他得逞!他居然大意到了這種地步!

與一般的迷香不同,唐炎慈的薰香聞過之後會讓人不由自主之間開始變得放鬆,很安詳的只想要睡去,是一種自然而然的感覺。身體的疲憊慢慢走遠,強烈美好的感覺此時吸引著他的靠近。

他抓著桌台,終於身子慢慢地墜下,唐炎慈上前一步將他接了住,他就這麼安靜地倒在他的懷裡睡著了。

伸出手指輕輕撫上他完美精緻的臉,從眉毛,眼睛,到誘惑柔軟的嘴唇。早就想要這麼做了,可是這時候卻是覺得,連他的臉上怎麼也這麼冷呢?

抱著他冰涼身體的手慢慢地收緊,那種從骨子裡的寒冷讓他的胸膛微微泛起了疼痛的感覺,然而也是因為這種寒冷,第一次讓他覺得他是如此真實的在自己的旁邊,他覺得他至少抓住他了,這一刻心裡被巨大的陌生的感情給填滿。

「做個好夢吧。」他看著他安靜的睡顏,淡淡地說。

不知怎麼地,上官影月明明覺得自己已經睡著了,可是竟然像是聽到了他說的這句話,雖然感覺是那般的遙遠,遙遠得如同隔了好幾個世界。



真的是個不錯的夢,還是很小的時候,在破曉之前他一口氣跑上了山頭,撒腿奔跑的感覺讓他覺得很好,風從遠處迎面撞了過來,一切都像是拋到了身後,整片的山林都好像是他一個人的,那麼的自由廣闊。

雲漸漸地讓風給吹散了,原來沉靜昏暗的世界一點一滴地亮了起來,灰藍的天空被撕開了一條裂縫,然後陽光就透了出來,橙色的,很溫暖,在他的眼前慢慢擴大,直到滿天都是這種鮮艷的溫暖。

他伸手去擋,刺眼的陽光仍然從指縫中穿過照在他的臉上,灼熱得讓他覺得深深藏在自己眼睛裡的一塊寒冰融化了,全部化作水然後從眼眶裡流了出來,怎麼都無法停止。



「醒了啊……」意識雖然還很模糊,但緊接著一個溫和好聽的聲音從耳邊飄蕩而來時,上官影月也就在那一刻忽然被真的喚醒了,他張開眼睛只覺得眼前模糊得什麼也看不清,感到臉上是濕的。於是他立即坐了起來伸手去擦了擦,這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的臉上全都交錯著淚痕。

眼淚……,難道說他哭了?有些不置信地看著自己手指上的水珠,他久久作不出反應。

唐炎慈果然還是坐在一旁看著他,少見的專注神情。

上官影月伸手用力地將臉上的淚痕全部抹掉。被他看得心裡又是覺得怒氣又是窘迫,只得抬頭瞪著他一言不發。

「我……可以當作沒看到。」過了半響,唐炎慈終於找著話說。

睡到快要天亮的時候他就一直哭,讓他在一旁不知所措起來,又不忍心把他叫醒,最後只有乾坐著等他自己醒過來。

倔強地別過臉,上官影月推開他就下了床。唐炎慈伸手就想要拉他,卻被他輕易地一閃而過。唐炎慈只覺得眼前白影一晃,他就已經完全換了個位置站著。

「厲害嘛,」他看著他,笑得有些奸詐,「你現在應該已經無力走路了才對,昨天聞到的薰香跟上次的可不一樣哦。」

「你說什麼?」上官影月果然聽到後頓時心裡一涼,腳步也呆了在原地。

果然如此……果然……

還沒等到他想出個果然什麼來,唐炎慈就突然從身側撲了過來迎而將他摟得緊緊地,臉上的笑容還是那麼奸詐,就像在抱著一隻難以接受的野貓。

「騙你的。」他故意趴在他耳邊說,「我的薰香全是經過我親手精心提制的,對身體有益無害。」

上官影月被他氣得臉一陣發紅,這個可惡的男人,他到底想要把他耍到什麼時候為止?看著他一臉得意地抱著自己,從未有過的惱怒的情緒這時直往他腦裡湧去,不經多想他伸手就一掌向他臉上劈去,唐炎慈嚇了一跳,整個人都往前摔,這時候他不但沒鬆手反而將他摟得更緊了,如此一來兩個人都倒在地上滾作一團。

而上官影月的那一掌也就此打在了牆壁旁的一個木桌腿上,立即將它打作兩截。桌子應聲而倒,擱在木桌上的東西也全都跟著「砰砰鐺鐺」地全部往地上掉。

「好險……」唐炎慈抬起頭看著滿地的狼籍,作出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剛才要是真讓你打中就慘了。」

可恨的是他的眼裡竟然還是滿滿的笑意,一點受到教訓的樣子也沒有。

上官影月這時候終於明白了,自己越是越生氣,只會讓他越發得意而已!強忍著心裡的怒氣,冷冷地看了看他後,面無表情地推開他正想要站起來。

就在這時,門被人推開了,緊接著琥珀有些焦急的聲音從門外帶著傳到了裡面,

「王爺,有些奇怪……」

聲音頓住,琥珀立在門口看到他們衣衫不整地在地上抱作一團,臉色也隨之突變。他連忙往後退好幾步退到門外,呆了一會兒才說道,

「……對不起。」

房間內唐炎慈剛從地上坐起,而上官影月就已經站得遠遠地,而且還是離他最遠的那個牆壁角落裡,用戒備的眼神緊盯著他。

「我終於放心了,」控制不了唇角浮出的笑容,他突然說著,「你抱起來感覺比昨天要暖和多了,看來還是可以像平常人一樣體溫的。」

上官影月聞言心裡一顫,然後靜看著他對自己笑過後走出去的身影。屋子裡突然之間變得空了,一股涼意也真著此時第一次從空氣中侵襲到他的身體,從來沒有過的寒冷感覺從指尖慢慢開始擴散。他不由得縮緊自己的手指,十指交錯地緊握,生怕一個不小心手就會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

地面上狼籍滿地,摔破的花瓶四分五裂地擺在他的面前,空寂一片。他將手越握越緊,手指幾乎是扭曲地絞在了一起,他用這種痛來提醒自己。



「怎麼回事?」走出門外,唐炎慈看著一臉不安的琥珀。

「從昨天下午開始就沒有看到何九了,剛才我也叫月龍跟周天豪去找過,但是找遍了雪落山莊也不見他的人影。」琥珀的語氣顯得有些急切,「他到底去哪了?「

何九是唐炎慈的心腹待衛之一,已經追隨他多年,行事向來謹慎穩重,沒有經過允許他絕不會擅自離開。更何況,他也根本不可能離得開這裡的,想必琥珀正是因為明白一點才會顯得如此緊張。

雪落山莊三面環山而建,唯一可以下山的一條路上也佈置著八卦陣,然而活生生的一個人怎麼會平空消失呢?

唐炎慈心裡突然想到了什麼,然後心裡猛地一沉。忙向他吩咐道,

「一定是出事了。你現在就找人去告訴安世清,請他也派人一起去找。」

「知道了,我馬上去。」琥珀說著就已經要走開,可是剛沒走幾步卻又突然停了下來,他回過頭來問,「連王爺也覺得是出事了嗎?」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他的表情變得有些黯然,輕輕歎道,「你等下陪我去一個地方吧,我想他或許就在那裡。」

琥珀呆了一呆,心裡像被人重重地錘了一記,沉重地痛了起來。唐炎慈那樣的表情,無疑已經給何九判了死刑。



是雪落崖。

琥珀眼看著唐炎慈一步步地向斷崖處走近,心裡回想起關於這個地方不好的傳言,於是緊張地想要阻止。

如同在光滑的石壁上硬空出來的一道縫隙,原本被山壁遮擋的藍色天空也在這一線天地間露出了顏色。美得叫人歎為觀止的景致,偏偏卻在這個時候讓人恐懼得抬不動腳。

唐炎慈一直走到了斷崖的邊緣往下看去,果然正如安世清所說,這裡其實並不是真正的斷崖,因為下面還有一個丈許高的谷地,而谷地後面仍然被石壁所包圍著。這地方上上下下全種著梅花,從谷地裡到上面,整個山腰都是。

突然,他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目光尖銳地停留在某處。琥珀見狀趕緊跑過來也一起向同一個地方望了去……

他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

竟然真的是何九。他滿身是血地倒在谷地一塊巨大的石頭旁邊,已經死了。屍體被數不清的梅花覆蓋著,只露出四肢與頭部。琥珀無法確定他的表情,因為此時他的臉上竟已完全血肉模糊成作一片,景狀淒慘詭異得無法形容。

血腥的味道在空氣之中漫延,讓人忍不住想要嘔吐。

琥珀只能呆呆地看著唐炎慈沉默的背影。

這時候身邊突然也出現了響聲,張月龍等人已經跟著安世清一同趕來,當他們看到何九死去的慘像時,頓時驚慌地叫了起來,

「琥珀大人!這是怎麼回事!」

他們一同都在王府裡呆了那麼多年,可謂情同手足。然而卻在毫無一點心理準備的情況之下看到這樣的場面,自然覺得承受不了。

琥珀的心裡也亂得一團糟,他只有搖頭說,:「我也不知道。」

唐炎慈仍然站在斷崖的邊緣繼續沉默。

「老夫不是已經警示過了千萬不能靠近這裡的嗎?」安世清趕了過來,卻不敢走近。只是站在梅林之外歎著氣,一臉痛心的模樣,「為什麼又發生這種事?」

一時之間沒有人知道該怎麼辦。

「先把他帶上來吧。」唐炎慈終於開口,只是臉色陰沉得可怕。

周天豪聽後第一個縱身跳了下去,其次是唐炎慈的另一外待衛,這不過丈許的高度,他們兩人抬著何九的屍體輕易地又踩著石塊躍了幾次就已經上來,然後將他放在了地面。

近看起來何九的臉部更是顯得慘不忍睹,鼻粱跟眼珠都已經碎掉,血從眼眶裡流了出來,在面上與破爛的皮肉混在一起,已經乾涸的血肉上還有幾朵梅花沾在上面。

「琥珀。」唐炎慈聲音平淡地叫著他的名字,然後看了看屍體,示意他去檢查。

琥珀點了點頭然後蹲了下來,勉強壓下心裡翻湧的嘔吐感。抖索著手在在何九的屍體開始上檢查起來。他從懷裡取出幾根細小的銀針插入何九的身體,然後仔細看著他臉上的傷痕。

他見過無數的屍體,可是從沒有過像這樣的慘狀。更何況,眼前這個人還是自己的手下。

「怎麼樣?」過了一會兒,安世清就忍不住問起來,看起來也非常的緊張。

琥珀將銀針從屍體上拔了出來,仔細地看過後回答道,

「身體上沒有別的傷口,也沒有中毒的現象。致命傷在臉上。而且很明顯是被硬物所撞傷的,……沒有錯的話,是從這上面掉下,正面是撞在那塊石頭上而受傷。」

「撞傷?你的意思是說摔死的嗎?」周天豪聽後立即大聲叫著,「別笑死人了,憑這種高度就能摔死人嗎?」

「如果是沒有武功的人就可能。」唐炎慈突然插進來說。「如果何九在那個時候突然失去了抵抗力,被摔死的話是完全能理解的。」

周天豪當然顯得並沒有因為他的話而顯得心服,只是即使心進而再悲痛憤怒,也不敢跟主人出口爭執,於是咬著牙退下了。

「血跡現在幾乎已經完全干了,以這種天氣看來,他應該在昨天就已經死了。」琥珀說著站了起來,只是仍然低頭一動不動地看著何九的屍體,他心裡的憤怒絕對不低於周天豪。

「這地方已經不是一次兩次地發生這種事了,可是因為實在太過邪門,老夫又不敢冒然將它填了。」安世清在一旁歎著氣,「沒想到卻竟然讓王爺受驚,真是慚愧。」

「北平王不必這麼說,你已有忠告在先,誰也想不到仍然會有人不聽勸告。」唐炎慈的嘴裡倒是客氣,臉上的表情卻仍然凝重。「雪落崖本來就是禁地,他不該擅自靠近的。」

他言下之意倒是指責何九自己不知輕重,即使是在安世清面前客套的也好,這也讓琥珀聽後心裡更覺得難以接受。

安世清露出有些害怕的表情,

「這個地方不宜呆得太久,我們還是換個地方再說吧。」

唐炎慈點了點頭,與他一起走著離開雪落崖。「他的遺體我想要帶回聖京厚葬,這還要勞煩北平王作一些準備。」

「啊,這是當然。」他立即說道,「老夫這就馬上派人去做。」

「那我先在這裡謝過了。」

「只是不知王爺究竟打算何時離開呢?」他竟然有意地問道。「說實在的,若不是因為山路被堵,老夫真的一刻也不想再停留在這地方了!」

「越快越好。等道路一旦清理完之後我就立刻動身。」唐炎慈回答,有些急切的樣子。安世清聽後得意地眉角一抬,知道他心裡已經生出懼意。

「知道了,老夫會早些為王爺準備好的。」他這麼說著,在臉上掠過一絲不易讓人察覺的殘忍笑意。



唐炎慈從安世清那裡回到清影居的時候,琥珀就在庭院的門口站著等他。

「他們現在呢?」唐炎慈先開口問著。

「大家好像都比較能接受何九是被雪落崖的怨鬼害死的,所以現在心裡都覺得比較恐慌。」他回答道,「只是周天豪卻不肯這麼相信,他現在的情緒很激動,我已經叫月龍好好看著他了,希望不要出什麼亂子才好。」

「你下令過去,現在任何人最好都不要擅自離開清影居。」

「王爺為什麼要瞞著大家?」琥珀一臉的不解,「他們追隨隨在王爺的身後這麼多年,難道還不足以信任嗎?眼看自己的同伴冤死卻讓他們不知道真相,這太殘忍了。更何況危險隨時都在身後!安世清心裡仍然顧忌到皇上,所以才編造出雪落崖的怨鬼之說。王爺其實開始就知道了吧,所以當何九失蹤的時候你第一個想到了雪落崖。」

「你錯了,我也是後來才將這兩件事想到一起的。」唐炎慈歎了口氣,「事到如今相不相信雪落崖的傳言已經無關緊要了,安世清絕不會放過我,他這麼做並不是想瞞過皇兄,只不過是在向朝廷挑釁而已。畢竟他是一方的北平王,沒有真憑實據的話就算是皇兄也不能拿他怎麼樣。」

「難道說我們就應該在這裡等死嗎?」琥珀握緊拳頭顯得很激動。

「衝動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唐炎慈看著他不由皺眉。「這不是你一向的作風,琥珀。」

「昨天傍晚,他曾有一段時間不知去哪了對吧。」琥珀的目光直直地對視著唐炎慈,「從那以後,何九也沒有再回來過。」

不用想也知道他所說的是人是誰,琥珀的語氣明顯是在針對上官影月。唐炎慈看著他眉頭皺得更深了,「就因為這個所以你懷疑到他?」

「至少從時間上來看是完全符合的。」琥珀繼續說著,語氣也跟著越來越肯定,「何九的功夫不弱,而且又沒有中毒,要讓他毫無抵抗力的被殺這不是簡單能辦到的。可是,如果是上官影月的話,就一定做得到!」

「夠了。」唐炎慈打斷他,「我不喜歡聽到毫無根據的推斷。」

「王爺是這麼地想要袒護他嗎?」他不甘心地追問了下去。

「注意你的語氣。」唐炎慈揚起劍眉,黑眸輕輕瞇了起來,明顯透露著相當的不悅,「你剛才所說的話已經完全逾越了你的職所範圍,這是警告,要是再有下次我絕不輕饒,不要讓我再重複同樣的話,你最好記住了。」

這麼說完之後他轉身就走,只留下琥珀一人站在庭院中央一動不動。

他追隨了他十年,這是第一次他第一次對自己動怒了。而且……僅僅是為了一個與他們處於敵對立場的少年。想到這裡,被背叛與被拋棄的痛苦強烈地撕扯著他的理智。讓他覺得一陣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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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炎慈走到屋外門口時不由停下了腳步,隔著窗紙朝裡面看去。天氣冷所以也黑得早,在他的房內此時點著一盞淡淡的燈光,真難得的是那個人竟然也會捨得點燈。

心情有些沉悶地推開了門,在這樣危機四伏的時刻卻與自己最信任的手下發生不快,這讓他陷入了更不利的局面。

不是他想要袒護上官影月,而是他需要時間與機會來確定他們之間是否有回轉的餘地。在他的身上隱匿了太多關鍵的謎底,遠遠不是表面看起來的這樣簡單。

他不否認自己對上官影月確實存在著極大的興趣,越是危險的吸引就讓他越是難以抗拒。正因為如此,他跟琥珀之間的衝突才會激烈到竟然他會頂撞自己的地步。如果這也在安世清的計算之中,那麼也許這就是他將上官影月安排到他身旁來的目的吧。

關上房門,上官影月表情複雜地看著他,唐炎慈卻換上了一張微笑的臉,

「久等了。」

看他的樣子,顯然剛才與琥珀的對話一字不漏的全讓他聽到了,所以臉上才顯得這麼不安,真是單純的人。

唐炎慈走到他的身旁,他卻本能地後退了一步。而這次他卻似乎沒有介意他的抵抗,反而只是從懷裡拿出一塊玉珮出來,然後吹滅了桌上的燈。時間不允許他再拖下去了,他必須要在上官影月還在猶豫的時候說出一切。

「你這是做什麼?」上官影月大為緊張,雖然以他的功力在黑暗之中也完全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但是卻不得不提防著他的舉動。

唐炎慈將放在掌心的配玉拿著放到上官影月的面前對他說,

「羅國雖然是個小國,但是玉器卻聞名天下。這塊配玉則是我從羅國帶回來的,初看之下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可是一但放在黑暗之中便會微微發光,而且……」他的手一鬆,配玉從他的手中掉了下來,上官影月不由伸手接住了,當他將它握在手裡的時候卻立即一愣,這玉竟然是溫的。在黑暗裡水滴狀薄薄的配玉在他的手裡散發出幽幽的柔光,看起來晶瑩剔透,像是透明的一般。

「感覺到了吧,這塊玉上面有溫度。」

上官影月捧著那塊配玉用疑惑的目光看著他,不明白為什麼這個時候了他為什麼還有心情跟自己談論起這個來。

「這塊玉采自於羅國的一個深水潭之中,經過數十位知名的玉石匠之手,總共花了近十年的時間才將它雕琢出來。我現在為這塊玉想到好名字了,」唐炎慈說,「剛好叫影月。」

「影月?」看著手中正晶瑩發光的配玉,上官影月呆了一呆。

「不覺得很貼切嗎?老實說將它弄到手其實是花了些心思的,不過既然是我看上的東西就沒有放過的道理,不惜一切代價也可以。」唐炎慈緊盯著他美麗的眼睛,然後說,「你也一樣。」

上官影月的心裡立即又升起了被他逼入死角的感覺,他將手裡的玉攥得緊緊地,一種淡淡的溫度也跟著從配玉傳到了他的手心裡。

明明處於這麼不利的境地,為什麼他還是那副毫不在乎的模樣?

無數個念頭在他的腦中閃過,可是卻找不到一句完整的話去反駁他。

「你……難道不懷疑我嗎?」

「你說呢?」他淡然一笑,卻沒有作出回答。「我們來定個約定如何?影月。」

上官影月一愣,「約定?」

唐炎慈點頭,「如果我殺了安世清,並且治好了你弟弟,那麼你就要跟我一起回聖京,就是這麼簡單而已。」

上官影月沒有想到他會這麼說,原來他早就知道安世清的用意了,所以才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嗎?可是在這種局面裡他又憑什麼來扭轉逆境,明明所有的一切都明顯對他不利。

「雪落山莊其實原本是你上官家的吧。」唐炎慈悠閒地在鋪著錦緞裘皮的檀木椅上坐下,好整以暇地看著他驚訝得睜大了眼睛的表情。

「你……」上官影月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怎麼會……?」

「要是我猜得沒錯的話,你跟上官落夜正是當年武林名門上官家的遺孤,十多年前上官家在戰亂之中被遭到滅門,只有你們兩個逃過一劫。那時的你已經有七歲,對於從小便開始練武的你自然是承接上官家絕世輕功的唯一命脈,剛好這時安世清收留了你們,所以你不得不聽從於安世清在十二歲那年開始就為他殺人,而為了不致使弟弟也背負上同樣的命運,所以你才從來不授予他任何功夫的對吧。

可是諷刺的是直到後來你才知道原來當初利用戰亂為背景,私自發動手中的兵隊滅絕了你上官一家的,根本就是安世清本人!他不但利用你為他殺人,還霸佔了雪落山莊,甚至通過某種手段控制住了上官落夜,間接地控制著你,所以即使在你知道真相後卻仍然無計可施,為了上官落夜你仍然不得不聽命於他。可惜啊可惜,堂堂名門之後卻被安世清當作禮物般送了給我,這真是我天大的艷福啊。」

唐炎慈說到後來語調也越來越尖銳,彷彿故意要激怒他一般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痛處,

上官影月慢慢拚命用力縮緊自己的手指,不讓自己在他彷彿看穿一切的目光中發抖,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扭曲得近乎痙攣的地步。

唐炎慈停頓之後,從手裡灑落了一把葉子,

「是因為這個吧,」他逼視著他的眼睛,「這就是讓安世清想要霸佔雪落山莊的原因,同樣的,他也是憑這個控制了上官落夜。」

是那種與罌栗十分相像的植物,只不過葉子比真正的罌栗要大出許多,大概因為雪落山莊裡特殊的土質,所以變種後它的顏色也大為不同,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淡藍色。

「從罌栗花裡能夠提煉出一種麻藥,用在傷口上可以起一些麻痺作用,只是經常使用的話便會讓人對這種麻藥產生依賴性,這並不奇怪。而這是這種植物卻是不開花的,想必是直接從葉子當中提取汁液而製成一種藥物,這種藥物可以令人上癮。要是到了時間沒有續服就會發作。如果能大量的作出這種藥,就可以拿來控制對他有用的人,成為他實現的野心重要手段落。

正如上官落夜所說的,剛開始發作時胸口發悶,然後心裡也接著變得煩躁不堪,到了後來身體開始疼痛發癢,那種痛苦絕對不是任何人可以想像的。

上官落夜從小時候開始就染上了癮,將近十年的長期服用,後果是身體變得異常虛弱,可是一但發作時,如果沒有藥給他續服的話又會痛苦難忍,如此陷入一個惡性的循環當中。無法擺脫這種藥,但是將來一直服下去的話結果也同樣不堪想像。

他是你唯一的親人,你當然不會置之不理,所以這些年來不得不忍著仇恨恥辱為安世清這個天大的仇人賣命,當起了他的影子殺手。直到我來到這裡之前,安世清一定向你許諾過,要是你殺了我他就拿出解藥給你們。這樣一來以你的武功就可以帶著弟弟離開這裡,或者說再去找他報仇。」

唐炎慈終於將一切的推想說完,表情篤定得彷彿親眼看到的一般。

上官影月隱藏了多年的身世與秘密此時被他當面血淋淋地砌底揭開,心中的震盪與痛苦可想而知。他慘白著臉站在原處,覺得渾身奇寒無比,身體不斷顫抖,比冰更冷的感覺凍到他一陣發痛。

即使如此,唐炎慈仍然沒有放過他的意思,反而語氣逼得更緊了,

「你的忍耐力讓我敬佩,不過不得不說的是,這個是根本沒有任何解藥的!安世清不可能會放過你們的。其實這一點你心裡比誰都要清楚,只是仍要抱著這麼微小渺茫的希望撐到現在。要不然的話恐怕早在那天晚上你就已經不堪受辱殺了我了。」

走過去扶著他發抖的身體,唐炎慈用不容反抗的姿態伸手撫上了他削瘦的肩頭,

「你不會殺我的。我是能夠治好你弟弟的唯一希望。」

安世清可以拿這個逼迫上官影月,他又為什麼不可以?唐炎慈想著,凝視在他眼裡深沉的痛苦與絕望,即使是什麼樣的手段也好。

身體慢慢地壓緊,唐炎慈拉開了他的衣擺,輕吻他細長的鎖骨,肩膀上的皮膚蒼白而細嫩,從散開的領口間裸露了出來。

接近粗暴地吻上他的唇,不斷地吮吸嚙咬,火熱的舌尖逼迫著與他糾纏,沉重得令人發痛。

突然地,上官影月抽出了隨身帶著的短刀抵在唐炎慈的腹部,

「住……手……」模糊的暱喃從唇齒間的間隙裡流出。

唐炎慈只是一笑,絲毫不作任何理會,伸手將他的長杉裡面的衣服高高攏起,肆意在他的身體上挑逗撫摸。

上官影月手中的短刀此時卻又更逼近了幾分,已經割破了一些他的皮肉。

唐炎慈忍著痛反而將他抱緊,熟練地搓揉著他的乳尖,待它在手指中變得尖硬起來時,輕輕用指甲陷著尖端。然後抬起頭審視著上官影月那隱忍著情慾的臉,原本蒼白的皮膚湧出了異樣的紅潮,嘴唇竟已微微滲出了血絲來,長長的睫毛在喘氣聲中不住顫抖。

四周的每一寸空氣裡都隨著呼吸而染上了情色的氣味,唐炎慈的手指在他有些冰涼的身體上流連,滑過平坦的小腹,接著繼續往下探去。

一陣劇痛向唐炎慈襲來,上官影月的刀尖已經輕輕刺進了他的肌肉,強烈的疼痛幾乎令他無力支撐。對於不會武功,而且從小都從沒受過什麼傷痛的他來說,儘管傷口不深,也足夠他受的了。

因為劇痛而抓緊了上官影月的肩膀,指甲陷進了他的肉裡,唐炎慈咬緊牙關忍受著肌肉抽搐的痛苦,伏下身去用膝蓋頂開他的雙腿。正是在這個時候所以更由不得他有一絲一毫的退縮,一但錯過機會就永遠不可能再有回轉的餘地。

繼續用力吮吸著他的唇瓣,直到血腥的味道在他的嘴裡瀰漫,才用舌頭將這個吻不斷加深,沉重得不容反駁地逼近了底線。

終於,上官影月手中的短刀「叮」的一聲掉在了地上。他在無盡的黑暗與絕望之中無聲的崩潰了,模糊之間聽到了他們的靈魂在半空中撞擊在一起發出的碎裂響,思緒沒有盡頭的飄泊遠走。在身體裡衝闖的情慾無休無止,漸漸地埋沒在夜色裡為化作了被撕裂的呻吟。



上官影月清楚地記得自己第一次殺人的時候,那一年他十二歲。

對方是一個將軍,據說是因為反對安世清私自調動兵隊而遭到殺身之禍。

其實安世清派出他去刺殺那個將軍時,根本就不對他抱著任何希望,只不過是他聲東擊西的計劃當中的一個環節,甚至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是他一但失手的話就立即滅口。

而他的心裡沒有多想,只是接近盲目的在執行著任務。一場浩劫令他失去了所有的親人,是安世清收留了他與弟弟,對那時候的他來說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順著那個人的意思去做,無所謂什麼對錯。

那一次他將自己隱藏在將軍府廳內的屋頂橫樑上足足有三天三夜,利用柱子的陰影將自己擋住,長時間地一動不動,長時間地忍耐著飢餓和困睡。將軍府內來往人數不算少,卻沒有一個人發現他。他就這麼在那個地方躲著,等待著,直到可以出手的那一瞬間。

將軍是面對著自己倒下來的,心臟被他一劍刺穿後,來不及發出一點聲音就悶哼著閉上了眼睛,就好像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般地平靜。然而就在臨死之前他卻看清楚了這個殺手的模樣,只是一個十餘歲的孩子。那時候在他的眼睛裡閃過的不止是驚訝,竟然還有一分憐憫清晰的留在眼眶裡打了個轉,最後快速地消失了。

從此後不知多少年他都常常在這個惡夢當中驚醒。他從屋脊上突然躍下,準確的找到了心臟的位置,刺了進去。然後看著將軍面對著他倒了,死了。一切停止。血腥的氣味將四周的空氣填滿,如同置身地獄般的陰冷。黑暗的空氣慢慢貫穿了他的心臟,然後徹底地凍結在身體裡面。



慾望的盅惑繼續將他漸漸拖向無盡的深淵,噩夢從記憶中開始甦醒,接踵而來。無數次從激情中掙脫,粗重的喘息聲在四肢交纏之際隨著疼痛的感覺來去,全身的毛孔都因為痛苦而緊縮。唐炎慈將他的雙手固定壓緊在頭頂,他灼熱的慾望在他的身體裡衝撞,一次又一次攀到高處然後跌落,浮蕩在激烈的情慾之中。

模糊之間只聽到他的聲音在耳邊重複呢喃,

「影月……,跟我回京吧……」



唐炎慈醒來時,上官影月已經不在。光線隔著窗紙透了進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什麼時候了,於是從床上坐了起來,屋子裡很安靜,隱約從外面傳來些清脆的鳥叫聲。

怪異的感覺湧上胸口,這一陣的寂靜讓人有些不安。

將手伸進溫暖的錦被之中,有人存在過的氣息還殘留著,帶著些情色的迷亂感覺。

敲門的聲音響起,唐炎慈一聽便知是琥珀。

「進來吧。」

他自己也從床上站了起來,拿著衣服穿上。

琥珀從門外走進來,臉色有些陰沉,他說話的語氣裡似乎忍耐著極大的憤怒。

「王爺,周天豪他……死了。」

唐炎慈覺得一怔,心裡的不安立即被證實了。「我不是說過任何人最好都不要離開清影居的嗎?」

「昨天晚上大家確實都一直沒有離開這裡一步,周天豪整晚都陪在何九的遺體旁邊,而且天亮後還有人看到過他。」琥珀低著頭,聲音震抖了起來,「但是直到上午時他才突然失蹤,我得知之後就立即趕去雪落崖……,可是,當我趕到時候,他卻站在斷崖口發呆,我想去拉他,可是他卻先一步掉了下去。頭部撞到突出的石頭上,當場……氣絕。」

眼看著自己的手下以如此詭異的方式死去,對他的打擊非常大。

唐炎慈沉默了好一陣,然後問他,

「他現在在哪裡?」

「已經被我帶回來了。大家現在都開始陷入了恐慌的狀態之中,紛紛急著想要離開這裡。而現在除了王爺,就只剩下我與張月龍,楊尚,桂忠揚三人了。」

「安世清一定還會在你們之中留下活口以證實雪落崖的怨鬼之說,而過不了兩天我們便可以起身回京,所以時間也不多了。」唐炎慈慢慢走出房門外面,乾淨清幽的庭院裡顯得有些空蕩蕩的。「你確定周天豪跟何九都沒有中毒的現象嗎?」

「沒有。」琥珀肯定地說,

「我想看看周天豪的屍體。」他想了想,「現在就帶我去,再過一會兒可能就來不及了。另外你再去找一隻貓來,兔子什麼的也可以,但是要生活的。」

琥珀聽後雖然弄不懂為什麼,不過看到他少有的認真表情,心裡明白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理由。於是立即低聲說是。



為了安放這兩人的遺體,琥珀在後庭的地方專門空出了一個房間。

他將門閉緊,仔細檢查過好幾遍確定四周無人之後才讓唐炎慈入內。

打開其中的一個木棺,裡面正是周天豪的屍體,唐炎慈伸手去摸,還是溫的。證明身體裡的血還沒有完全的凝固。

他拿出一個很小的瓷瓶,瓷瓶的裡面裝的是一些淡藍色的汁液,汁液裡淬著幾根細長的銀針,正是在為何九的屍體試毒時琥珀所用的那種。

他將銀針插進周天豪心臟的部位,過了好一會兒才將它拔出來,仔細地看著。隨後問琥珀,「你準備好了嗎?」

「已經好了。」琥珀也將銀針從他找來的兔子身上取出,交給唐炎慈。

唐炎慈先是叫他將瓷瓶中的藍色汁液灌入兔子的身體,然後再將淬過這種汁液的銀針刺入它的血脈。

唐炎慈接過兔子的那一根銀針,看了半響,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終於琥珀有些忍耐不住開口問道。

他沉吟了一陣,一邊想一邊說,

「這種汁液是從雪落山莊的一種植物的葉子之提出的。那天安世清邀我們在山莊邊緣的石壁處午膳時,我看到附近長了很大的一片於是有些心疑,所以悄悄摘了些回來。這種植物大概是罌栗的變種,它葉子中的汁水裡有很強的麻醉性,用這種東西做成的藥物,長期服用的話就會上癮。」

「可是……,這跟周天豪的死會有關嗎?」事情詭異得著實叫人費解。

唐炎慈說到這裡表情慢慢明朗起來,似乎已經明白了些什麼,

「不管是何九也好,周天豪也好,他們都是我王府中的一流待衛,數丈高的谷地絕不可能讓他們摔死,除非是在那時候他們是在完全沒有一點武功的情況下。因為身體上沒有其他的傷,所以當時我們都懷疑到了中毒的可能性。於是用平日測毒的銀針去檢查屍體,結果當然一無所獲。因為致使他們身體麻痺的並不是毒,而是這種自然植物的汁液!」

琥珀覺得一驚,原本在心中困擾的迷團立即消散不少,「所以……,當我趕到雪落崖看到周天豪的時候,他已經被這種東西所麻醉而變得精神恍惚,而當我接近他想要救他,他卻反而往斷崖的下面掉去。」

唐炎慈點了點頭,接著又歎了口氣,

「本來是理應如此的。可是還有解釋不通的地方存在。」

「為什麼?」

他看著那只被灌過藍色汁液的兔子說,「這種東西的麻醉性是很緩慢的,我剛才也說過需要長期服用就會上癮。剛才我們對這隻兔子灌了很大的份量,然而用銀針卻試不出來什麼明顯的效果,由此就可說明,光憑這種汁水並不能在短期發生什麼反應才對。」

「如果跟其他的藥物混在一起用呢?」琥珀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應該不會。」他搖頭,「如果混有其他的藥物,當初你在為何九測毒的時候就立即可以測出來了。」

「那麼……,會不會是從我們來到雪落山莊開始時,就已經開始在食物當中放這種麻藥了?」想到這個可能性更為可怕,因為要是這樣一來,包括唐炎慈在內他們每個人都已經在不知不覺當中被暗算了。

「這就更不可能了。」唐炎慈想也沒想地否決道:「既然如此的話那麼我們發作的時間也應該是一樣的,而且也不會那麼巧合都在剛好時機死在同樣的地方。早上的時候周天豪還在清影居,一定是有人趁著不注意的時候將他帶到雪落崖旁邊,然後給才他下了麻藥。」

琥珀聽後也覺得有些灰心,為什麼他們總是在以為自己瞭解到了一些真相的時候,卻反而墜入了更大的迷團當中。

突然,唐炎慈像是發現了什麼,皺著眉問,「這是什麼味道?」

經他一提,琥珀也覺得不對勁,他將臉向石棺湊進了些,果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焦煙的氣味,如果不是刻意去聞的話實在不容易發現。

「這是……焦煙的氣味。」他遲疑著說,

唐炎慈繼續在周天豪的屍體上查看了一些時候,這才確定的說,「這是他衣服上的味道。」

「衣服上?難道他在去雪落崖之前還去過什麼地方嗎?」琥珀想了很久卻完全找不到可以解釋的理由。

推斷到現在,竟然沒有一個線索是明晰的。

就在這時候,琥珀忽然間神色一變,立即說道,

「有人來了!」

唐炎慈也不由得覺得側然,他們進來之間還特意交代過不准人靠近的,而在這時候來的會是誰呢?

兩個人站在屋內沉默了一陣,門外傳來的卻是他手下的一個侍衛桂忠揚的聲音。

「屬下有事稟報王爺。」

琥珀將門打開,心裡稍微放鬆。

「到底什麼事?」

「上官二公子來求見,已在外面等了好一陣子了。」他低下身子說道,

「上官落夜嗎?」唐炎慈想了想,「我現在就過去,這裡的事情由琥珀你收拾一下吧。」

一路向清影居的堂廳內走去,唐炎慈在心裡勾畫出有關於上官落夜的一些處境。

上官影月是為了救他才對安世清言聽計從,那麼作為受害的本身,在這漫長的十年裡一直被麻藥所折磨,暗自忍受著其他人永遠也無法想像的痛苦。這樣的生活從幼年時就開始一直持續到現在,佔據了他整個人生的大半。

在他的心裡一定非常的渴望能夠擺脫這種受人控制的痛苦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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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炎慈走出後院,正好在門口碰到上官落夜。

他穿著紅色的紗質長衣,站在身形修長的唐炎慈的面前就更顯得格外瘦弱。不過看起來氣色倒還不錯。

「要回去了?」唐炎慈看到他往外走,於是問道。

「還以為王爺不肯見落夜呢。」上官落夜見到是他,臉上笑出了深深的梨渦,笑顏明媚得如同那滿園的茶花。長在眼角下的一顆紅色的淚痣竟是適到好處的為他添了幾分艷麗。

「我這不是趕回來了嗎?」他輕笑。

「其實這兩天發生的事我都聽說了,希望王爺也不要為此太難過才好。」上官落夜露出一臉關心的表情,最後有些遲疑地說著。

唐炎慈並未對此說些什麼,只是微笑著向他看去,神情中帶著安撫的意味。

「我還好。倒是二公子,最近覺得身體如何?」

「還是老樣子。」上官落夜的聲音裡有些苦澀,「不過受的風寒倒是很快好了,琥珀公子的醫術果然非常高明,若換了以往的話,有時治了數月都不見起色。」

「既然這樣,你以後要是有什麼不適也可以隨時叫人來找他。」得意弟子被人稱讚,他也跟著心情大好。

上官落夜聽後神色卻隨之一黯,「聽說下山的官道已經快要清理好了,想必王爺不久之後便要回聖京了吧。」

「嗯。」他點了點頭。

「那麼……,大哥也跟著王爺一起回去吧。」他猶豫了半天才終於問出口。

唐炎慈沒有料到他會突然這麼問,應該說是想不到他會問得這麼直接。於是愣了愣,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上官影月若是走了,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在他的一生中所遭遇的每件事都身不由已,從頭到尾只是別人的犧牲品。讓人不由為他的命運歎息。

想到這裡唐炎慈覺得心中有些不忍,於是柔聲安慰著他說,「也許吧,不過我既然答應過你,就一定會治好你的。到時候我會安排人將你也接回京去,雖然要花上不少的時間,但也並不是沒有完全痊癒的希望。」

上官落夜低著頭沒有說話,許久之後才把頭抬起來,表情很是複雜,目光幽幽地看著他,「王爺肯這麼說落夜真的覺得很高興。其實我的情況如何自己心裡怎麼會不清楚?我天生是福淺命薄之人,只是這些年來卻還一直連累大哥為我擔心。所以不管今後如何,請王爺一定要善待大哥,這樣的話即使以後不管再遇上什麼事,落夜也能夠安心了。」

唐炎慈覺得他的眼睛裡似乎有著無限的深情,這樣的感情到底是征對他還是征對上官影月,他一時竟然分不清楚了。

晶瑩的淚水從上官落夜的眼睛裡溢了出來,然後在臉上滑落,最終掉在衣襟上變成一個水痕。他這時才自覺失態,於是慌忙用衣袖將淚水抹了乾淨,在滿是淚水的臉上強撐出一個笑容,不太好意思地說道,

「我說到哪去了?本來是來告訴王爺,北平王知道王爺這兩天因為雪落崖的事而不太開心,所以今天晚上設下酒宴來為王爺調解一下心情,請王爺一定要出席。」他頓了頓之後又說,「到時候我也會去,就讓我再為王爺彈一次琴吧。」

「身體可以嗎?」唐炎慈皺著眉問,一眼就瞧得出來他現在的身體已經相當衰弱了。稍不注意後果就不堪想像。

「應該……可以吧。」上官落夜說,「只是一曲而已。」

他走近了一步,靠近在他的身旁聞到了一股茶花的香氣。「我當然會去的。」

上官落夜聽後,原本在臉上有些勉強的笑容,此時變得滿足起來。

「那麼……我回去準備了。」

「我叫月龍送你吧。」唐炎慈突然說道。最近因為雪落崖出了事,大家都被怨鬼的傳說而攪得人心惶惶,整個山莊裡的氣氛都變得不太好。摘星館離這裡比較遠,有個人陪著總是比較的好。而且頭幾次送藥去什麼的也都是月龍在做,因此跟上官落夜還算認識。

上官落夜欣然接受了,再三向他道謝之後,慢慢地一個人先走出了清影居。瘦小的身影看起來格外孤單。

與他的一席對話,令唐炎慈堅定了一定要除去安世清的決心。

上官落夜今天的語氣,有些帶著決別的味道,他比上官影月更清楚事情已經無可挽回,從而預見了自己將要面對的命運。

空氣中殘留著淡淡的茶花香氣,隨著他走遠的腳步也慢慢消散了。



「你要在那裡站到什麼時候?」直到張月龍也跟著走得看不見蹤影了,唐炎慈才回過頭來看著庭院裡的那棵石榴樹說。

上官影月接著從樹的後面露出了白色的身影,神色驚疑不定,

「你為什麼會知道我在這裡?」曾經作為影子刺客,他最擅長的便是將自己隱藏起來,然後等到最佳的機會出手。這些年來從來沒有失敗過的經歷,沒有想到竟然被這個不會一點武功的男人給發現了。

「知道就是知道。」唐炎慈的樣子好不得意。然後走到了他的身邊,「今天早上你又在最不合時宜的時候失蹤了,就不怕被人懷疑嗎?」

上官影月聽後把頭別了過去。好一陣子後才總算是冷冷地丟下了這句話,「別人怎麼想又跟我無關。」

他不由輕輕一笑,提醒著他,「太過於我行我素的話,有時候也會很麻煩的。看來是我做得還不夠徹底,不該讓你還有體力到處跑的。」

「你……」上官影月臉上竟然有些微微的泛紅,他沉著聲,「別太過份了。」

唐炎慈這麼說著,拿出一塊玉放在他面前,正是昨夜那塊叫影月的玉,在白天看來並不像黑夜裡那般會發光,呈現出淡青的色澤,薄薄的有些透明。

「把它帶在身上吧,對身體有好處的。昨天忘了告訴你,這塊玉天生熱質,能夠吸收四周的寒氣,讓佩戴它的人如論在哪裡總能覺得溫暖如春,是抵抗寒冷的異寶。」

如此價值連城的寶物卻被他不當回事地扔在床上,讓唐炎慈早上坐在床上稍微鬱悶了一下。因為被他扔在床上除了那塊玉之外,自己也算是吧。

有些好笑地想著,他將玉放進一個小小的錦袋裡面,然後扯著上官影月的手硬要塞給他,上官影月沒在想到他會突然靠近,想躲開已經來不及了,手被他緊緊地握著,唐炎慈還故意一根一根地將他的手指給掰開,連同錦袋一起放入他的手中,最後再一根一根地把他的指頭收攏。

上官影月此時臉上全擠著拒絕的表情,不知為什麼手被他握著心裡就是不自在。想要用力掙脫又不想失手傷了他。如此一來這種任人擺佈的感覺讓他非常的不舒服。

好歹這也是件寶貝,他卻好像拿在手上的是什麼毒藥般的嫌棄。讓唐炎慈總覺得面子有些掛不住,只得裝著沒看到地說,「這塊玉是不能打孔的,否則一但破壞了它本身的圓滿,發熱的奇特性質也會跟著消失,所以只能這樣戴在身上。」

「我要了又沒用。」等唐炎慈放手之後,他才皺緊了秀眉看著手上的配玉低聲說,即使隔著袋子卻仍然可以感覺得到手心傳來的溫熱。

他說的也是實話,從小習武並且生長在北方的寒冷地帶,已經有太多年忘記冷是什麼樣的感覺了。

再說……那個錦袋上居然還繡滿了彩色的紋圖,他從來不會帶這麼花哨的東西在身上。

勉強將它收下,上官影月對他正色道,

「落夜的……病情,你有把握嗎?」

對他意外順從的反應還算滿意,唐炎慈回過頭看往上官落夜離去的方向。方才上官落夜的一番話又重新在他的耳邊盤旋不止,那種絕望的神氣令人揪心,上官影月在旁邊到的時候想必心裡也受到了極為大的震動,而或許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才不得不選擇相信他,只要弟弟能脫離安世清的擺佈,他已經作出了交換自己的決定。

想到這裡,唐炎慈的神情也跟著認真了起來。

「如果我對你說完全有把握那是騙人的,他被這種麻藥控制已經有十年,身體裡的一些內臟也完全被麻藥給腐蝕了,現在已經衰弱不堪,繼續下去的話,能否活過明年已經成問題。更關鍵的是如果在醫治的過程中發作,他又能不能憑著自己的意志堅持下去,如果做不到的話再多的努力也是枉然。」

說完之後唐炎慈往上官影月的身旁貼近,然後將手輕輕放在他削瘦的肩頭,

「放心好了,我一定會把你帶回去的。」

上官影月為他如此堅決的語氣一怔,然後縮緊了手握著手中帶著溫暖的玉,為自己找到了那個答案。無論是人是物都一樣,對唐炎慈來說只要是他想要的都絕不放過。

而他只要能讓落夜回復到正常人的生活,並且殺了安世清為上官一門報仇雪恨就夠了。

殺人也好,被人玩弄也好,為了達到目的其中的一切都可以忍耐。早就已經麻木地讓自己習慣去忍耐。飢餓也好,睏倦也好,痛苦也好,屈辱也好,在等待的過程中唯有選擇艱忍。

上官影月用幾乎是刻骨的目光對視著唐炎慈,他的手還放在自己的肩膀,可是他卻沒有抗拒他的親暱行為。

「如果你真的做到了,我會用一生的時間來回報你。」他說,「所以,你一定要殺了安世清。」

「如果我沒有呢?」唐炎慈故意問。

「那麼我會親手殺了落夜,然後不惜一切代價也好,我也會殺了你。」上官影月放緩了語調堅決地說著。

他在安世清手下當了十年的影子殺手,如果當真要不顧一切去殺一個人,即使是唐炎慈也難有逃脫的可能。

「我做得到的。」他微笑著說,胸有成竹的樣子。

上官影月深深地看著他漆黑的眸子,其實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居然會相信他,明明是在這麼危機四伏的局面之中,明明知道他已經被困在了雪落山莊寸步難行,卻還是居然相信他可能扭轉一切。

唐炎慈伸出手擋住了他的目光,掌心輕輕蓋在他微微顫動的眼皮上。

「你說的一生太吸引人了,那麼現在讓我看看開始吧。」

上官影月隨著他的動作緊閉上了眼睛,當他的呼吸也跟著慢慢靠近時,他主動吻著唐炎慈的薄唇。

並不是……想像中那麼討厭啊……,在唇舌火熱地交纏之際,上官影月開始這麼想著。



酒宴比唐炎慈想像之中還要熱鬧。幾日來在雪落山莊裡因為連續死人而籠罩的陰霾氣氛在這裡似乎完全感覺不到,就因為這一場酒宴,令大家都找到了機會放鬆起來。

一切如舊的鋪張奢華,美酒佳釀野味山珍更不在話下。安世清有意要讓眾人都聚著享樂一番,整個雪落山莊的人都因此全部到齊,連手下們也安排在廳堂內候著。

據安世清本人所說,他每年冬季都會因為雪落山莊的奇景而來,因為這一帶的山林都是他的地盤,所以只是帶了些樂師跟舞姬,而侍衛手下就並不多。因此整座山莊內的人數也不過四五十個,容在這場酒宴裡是綽綽有餘。

熱鬧的音樂聲之中舞姬們裊嬈的身姿在宴會的桌前來回穿梭,五彩繽紛的裙角飛揚著令人眼花繚亂,從美酒中蒸騰出來的香氣也瀰漫在宴席裡,一種久違的感覺湧上唐炎慈的心頭,這種撲鼻而來的奢靡氣味如此熟悉,聖京的日子果然是讓人懷念的。

如果他走不出這個困局,那麼可能就要真的跟聖京這地方永別了。儘管在上官影月的面前作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可是勝算究竟有多少也只有他自己心裡明白。

琥珀慢慢走到唐炎慈的身後,有些顧忌地看了他身旁的上官影月一眼,然後俯下身在唐炎慈的耳邊低聲說著,

「幾乎山莊內的所有人都在這裡,當然安世清手下的幾個高手都全在他的身旁候著。據我觀察從酒宴開始到現在就沒有一個人離開過,王爺請小心為妙。」

唐炎慈聽後點了點頭表示會意,琥珀也就退下了。

安世清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下動手,除非他連同所有的舞姬,樂師,以及並不瞭解內幕的手下一起全部殺了滅口。可是如此一來,等於將把柄明擺著給人瞧,暫時還不想跟朝延正面交鋒的他絕不會行動得這麼魯莽。

不過他既然這麼做肯定不只是讓大家享享樂而已,一定還有其它的陰謀在其中。



上官影月被他才灌了兩杯酒就已經開始頭暈,平時沒有半點血色的臉上此時也緋紅滿面,連脖子上也紅透了。

「你以前從來都沒喝過酒嗎?」唐炎慈不由覺得有趣。

「是又如何?」上官影月顯然不太習慣在人多的地方露面,要不是唐炎慈一直硬拖著他,他絕對不會在這地方坐下來。

他的外表本來就相當吸引別人的注意,又加上與唐炎慈一道坐著十分親密,所以在場幾十雙眼睛不時都朝他看來看去,讓他覺得非常的不自在。

以前他幾乎是將自己隱藏起來的,除了殺人之外他幾乎與這個世界隔絕。

「是的話那就少喝一點。」

唐炎慈用溫柔的語調提醒,好像完全忘記剛剛一直拿著酒對上官影月強灌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上官影月沒太搭理他,倒是這時安世清卻將話插了進來問他,

「上官公子在清影居住得還習慣吧。」

上官影月被他問得有些難堪,心裡忍耐著怒氣只是淡淡地點了一點頭。唐炎慈心裡明白這話其實只不過是當面衝著自己在問的,自然也不會讓安世清失望,於是笑道,

「這還要多謝北平王的美意了。」

安世清接著「呵呵」一笑,「只要王爺滿意就好。」

上官影月臉色也變了,雙手縮在了一起握著,手指被他自己捏到扭曲的形狀。

安世清繼續說著,「山道現在已經清理好了,老夫打算明日準備一下,一日後就離開雪落山莊,不知王爺願否與老夫同行下山呢?」

「一日後嗎?」唐炎慈輕笑出了聲,「與北平王一起當然是最妥當。不過……在這一日之內最好不是出什麼事才好。」他別有用意地說著。

安世清聽後似乎怔了一怔,接著立即正色說道,

「老夫一定會加派人手竭盡全力保護王爺的安全!請王爺不必太過憂慮。而且王爺本是萬金之軀,這些不足為道的怨鬼又有何懼?」

「那還要多謝北平王了。」唐炎慈說著,目光向廳堂的門口望去正看到了姍姍來遲的上官落夜。

他換了件淡紫色碎花的布衣,露出了細緻的鎖骨。一頭青絲也高高挽起,只隨意地垂了少許讓臉蛋的輪廓看來更加柔美。

但是他的臉色卻顯得不太好看,給人一種在隱忍著痛苦的怪異感覺。看到他之後唐炎慈與琥珀立即交換了一個眼色,均覺得他的情況不太妙。

在安世清早就安排好的位置坐下,他這才依個地問候了起來,目光對上上官影月時,他的笑容顯然勉強,

「大哥……也打算一日後一起下山是吧。」

上官影月躊躇一陣沒有開口,倒是唐炎慈接了話回答,「二公子為何不與北平王一起下山散散心?我聽說你長年都呆在這雪落山莊未曾離開過。」

上官落夜苦笑著搖了搖頭,「王爺有所不知,落夜的身體實在太過虛弱,特別是在冬天時根本無法承受太過寒冷的天氣,這雪落山莊內冬暖夏涼很適合養病,所以落夜也就這麼一直住了下來。」

他頓了一頓之後,立即又說,

「來到外面時才發現剛才走得匆忙竟然忘記了將琴帶出來,落夜已經請張月龍頭回去去取了,要麻煩他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唐炎慈一點頭,怪不得只看到他來卻沒有看到張月龍的人影。

「這有什麼?倒是二公子不要勉強自己才是。」

上官落夜笑得越來越勉強,臉色也逐漸慘白了起來。座席間舞姬們旋轉著又跳了一曲,唐炎慈開始覺得越來越不對勁,然後突然地,上官落夜慘叫一聲從椅子上摔了下來,極為痛苦地摀住自己的胸口,他滾到地上將自己縮作一團不住呻吟,手指在地面上用力抓著直到劃出條條的血痕,臉上的的表情因為劇烈的痛苦而完全扭曲。

「落夜!」上官影月第一個縱身過去將他的身體按住不讓他繼續自殘下去,可是他卻不止地發抖痙攣,喉嚨中壓抑而出一陣吼叫,然後血也跟著從嘴角流了出來,落在衣服上沾著血跡。上官影月一脫手,他就立即用頭向桌腿撞去,力量大得連桌子也翻到了一邊。

「怎,怎麼會這樣?」安世清坐在一旁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這……該怎麼辦是好?」

「又發作了!」上官影月心頭一陣發涼,心裡明白安世清停止給上官落夜供藥就要警告自己動手。

琥珀走了過去檢查他的狀況,他拿出些銀針想要插進他的穴位,可是他動得實在太過厲害,花了好久的功夫才將位置找準刺了進去。上官落夜的身體也跟著逐漸僵硬了,只是表情仍然扭曲著,額頭上大滴大滴的汗水落了下來,不斷發出嘶啞的痛苦呻吟聲。

琥珀抓著他的脈搏把了一會兒,臉上表情變得凝重起來。

「二公子的脈象紊亂非常,已經完全超出了我所知道的範圍內。如今只能用銀針勉強控制著,令氣脈暫緩流動而減少一些痛苦。」

「那麼快將他送回去休息吧!」安世清急切的說著,正想命人過來扶,上官影月卻出聲阻止了他。

「我來就好。」

他輕輕地扶起了肢體完全僵硬的上官落夜,表情還是那麼的冷硬,一點也不懂得溫柔。只是手指卻習慣性地縮緊,看得出來他是在忍耐著心中的不安跟憤怒。

「最好要小心一點,他穴位上的銀針現在是動不得的,要不然可是有殘廢的危險。」唐炎慈提醒他道。

上官影月只是靜靜聽著沒有抬頭,對於他來說帶著身材瘦小的上官落夜離開可謂輕而易舉,他慢慢地走出了酒宴的堂廳大門。上官落夜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身體僵硬冰涼得如同死了一般。他曾經無數次見到過別人的屍體,也無數次地奪走過別人的生命,他還以為自己對面死亡已經無所謂了,可是這一刻看到弟弟這般痛苦幾乎令他感到崩潰。

唐炎慈看著他抱起上官落夜慢慢離去,那一刻覺得他的身影看起來格外的倔強孤單。



突然發生了這件事,令酒宴的氣氛也隨著陷入緊張起來。方纔還高亢熱鬧的景象此時已經蕩然無存,原本還在舞動著舞姬們也愣了在原地,花容失色不知該怎麼辦,於是被安世清一揮手,命令退下了。

眾人漸漸沒了繼續玩樂下去的心情,只是有一句沒一句地勉強聊著,一團陰雲重新籠罩在頭頂上。

唐炎慈看到這時心裡卻總覺得哪個地方不太對勁,總覺得忽略了什麼,忽然,他終於想到了關鍵的所在,然後因此而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不好了……」漆黑的眸子微微瞇起,危險的感覺瀰漫到四周,「為什麼月龍還沒有回來呢?摘星館離這裡並不遠!」

「噹」的一聲響起,琥珀手中的酒杯掉了下來,摔在地上變得粉碎。

在場的人也都統統聞之色變!

「如果沒錯的話……我想他是在那個地方吧……」唐炎慈長歎一聲,說不出的複雜情緒,「我們現在就去看看吧。」

是雪落崖!



夜晚時來到雪落崖感覺別有一番滋味。

斷崖口的空洞連接著這蒼穹的一片星空,像從巨大的光滑石壁上劈開的一道門扉,而他啟開的卻是另一個世界那般神秘莫測。這山腰上開得滿滿的全是梅花,在冷淡的夜風中傳來陣陣詭異的香氣。

安世清雖然跟了過來,卻遠遠的不敢靠近,眾人點著燈光圍轉在斷崖口。

「讓我下去看!」琥珀說了之後馬上拿過一盞燭燈跳了下去,楊尚也跟著他下去找,可是很快地,他們就在這微弱的燈光之下看到了張月龍的屍體。

他的身體被掩埋在無數的梅花下,面朝上躺著,完全無法再分辨出臉上的表情,因為他的臉上已經被撞得血肉模糊成一片,若不是看衣著與身材幾乎無法分辨出這到底是誰。

「王爺?……」琥珀一抬頭竟然看到唐炎慈也站在谷底,「你怎麼下來了?」

「是桂忠義帶我下來的。」他蹲在了張月龍的屍體旁邊,「我想親自看看這裡的情景。」

「太慘了……」琥珀握緊拳頭恨聲說道,「實在太慘了……」

張月龍跟琥珀一樣是從小就已經來到王府內,以保護王爺的安危為責任,這麼多年來他跟琥珀情同手足,感情可以說是最好。如今讓他親眼看到這種不幸的發生,卻竟然一點也無能為力!眼看著自己的手下一個個死去,心中湧起的悲痛與憤怒已經讓他完全失去了平日裡的冷靜。

「先把他帶回去吧……」唐炎慈歎了口氣。

「為什麼會這樣?」琥珀無力地跪在張月龍的屍體旁邊,指頭深深地插入了泥土當中,一個人喃喃自語著,彷彿沒有聽見他說的話。「為什麼……」

他回過頭看著楊尚與桂忠義也都一樣充滿了憤怒卻又帶些茫然地看著自己,他們並不瞭解事情的始末,可是身邊的同伴一個個地慘死在面前卻是血淋淋的事實。現在連琥珀也開始動搖了,他們都在等待著自己給出一個完整的解釋,如果現在他辦不到,那麼也就會徹底失去手下們的信任。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這就意味著他們再也走不出這雪落山莊了。

「先回去再說。」唐炎慈轉過頭對桂忠義他們命令道。



將張月龍的屍體從谷地裡帶了上來,安世清見手驚駭得連臉色都變了,他用手指著抖個不停。

「他……剛才不是還來過酒宴裡?為什麼會突然……」

他尚還溫熱的屍體上,腥紅的血粘著好些黃色的梅花朵,在月色與搖晃的燈光的包圍裡顯得尤其詭異。

「北平王請不要慌。」唐炎慈連忙說道,「月龍是在回去為二公子取琴的途中受害的,所以即使到酒宴裡來過也不奇怪。」

安世清聽後稍微放鬆了一下,卻還是寒聲說著,「老夫實在不想再在這裡呆下去了,依我看明天整日王爺也不要離開清影居內,膳食老夫會妥善安排,一日之後我們便立即一同起身離開這地方!」

「我也正是這個意思,還要有勞北平王了。」在他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然後沉聲說,「時候不早了,恐怕這進大家也都沒有了玩樂的興致。不如今天就到此為止,我們先將月龍帶回清影居。」

安世清聽後連連稱是,眾人手提著燈火也在此散開了。

一日……之後嗎?他緊皺著眉頭想著,看來只剩下一天的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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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一路沉默走回了清影居內,推開門正好看見站在庭院內的上官影月,他獨自站著想些什麼,一身白衣在夜色中格外落寞。

「回來了?」唐炎慈首先開口問他,「二公子的情況如何?」

「暫時緩和下來了。」上官影月的秀眉之間糾結著化不去的擔憂,「那些銀針還插在他的穴位上,這沒關係吧?」

「應該沒有什麼。」他走到他的身邊,「明天一早我會親自去給他把拔除的。」

對於他的靠近讓上官影月顯得有點彆扭,畢竟是在他的屬下面前。他移開了一步然後向琥珀他們看去,也就在這時看到了楊尚跟桂忠義抬著張月龍的屍體往後屋走去。

「這……怎麼了?」難道是在他離開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

「怎麼了?」琥珀突然冷笑出聲,「上官公子,我想你比誰都更清楚是怎麼了!」

上官影月聽後立即神色一變,他也不再說什麼,只是冷冷的看了琥珀一眼之後就轉身要走。

「站住!」琥珀大聲地喝住了他,「你心虛了嗎?」

「琥珀!」唐炎慈顯得很是不悅,於是開口阻止道,「你給我冷靜一點。」

而琥珀卻仿若未聞,只是仍用帶著恨意的目光瞪著上官影月,自顧自地往後說了下去,

「你的手段是騙不了人的,上官影月。故意不要安世清派人護送上官落夜回摘星館,其實你只不過想以此為借口自己一個人出去,利用這個機會殺了正要從摘星館回來的月龍,當時上官落夜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而雪落山莊內的所有人都聚齊在酒宴的堂廳內,在這段時間裡離開過的人,除了月龍……就只有你!」

「就算是那又如何?」上官影月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仍然維持著慣來的冰冷口氣,剛才看到弟弟發作時的那痛不欲生的樣子,讓他的心裡難受到了極點。所以現在面對琥珀的疑質他根本沒有多作解釋的心情。

「殺人償命你總該懂吧。」琥珀注視著他的舉動,然後手輕輕地放在了隨身的配劍上,看來是要準備動手。

上官影月美麗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殺機,卻仍然緊盯著他靜靜站立。

「夠了,不可能會是他的!」唐炎慈的聲音打破了這種僵持的氣氛,他擋在上官影月的前面,樣子已經顯得有些不耐,「不要讓我再說第三遍,注意你說話的語氣!」

「那麼,今天的事又該怎麼解釋?我一直注意著當時所有人的行動,整座山莊的的人全部都在場,難道還真的是怨鬼殺了月龍麼?證據確鑿,王爺為何要如此袒護他!」琥珀目視著他,臉上浮現出深切的絕望與憤怒,「月龍跟何九他們一直追隨在王爺的身後,出生入死這麼多年,竟然就抵不過這麼一個滿手血腥的兇手!」

「你太讓我失望了,琥珀。」

「對王爺來說,下人……終歸是下人對吧……」他臉上的憤怒漸漸被悲傷所代替,聲音隱隱有些發抖。

「好了,今天到此為。」唐炎慈卻不帶感情的聲音將他的話截斷,「你給我回房去好好反省,在離去雪落山莊之前都不准出來!」

琥珀慢慢地看著他,然後露出個慘淡的笑容,

「是,王爺。」他跪了下來,低聲說,「屬下……遵命。」

為什麼心裡這麼絕望呢?他問自己。本來從許多年前開始,他就沒有抱任何奢望的。



唐炎慈泡在熱氣騰騰的浴池裡,修長結實的身軀在熱水的煙霧裡裸露。頭髮濕濕地貼在頸間,習慣性背靠著浴池的邊緣。

而跟著他走進來的上官影月卻站在一旁,月色與燭燈竟交替將他們的身影投射在了一起。

他倒是有些覺得錯愕,從來沒有看到過唐炎慈像剛才那樣生氣的樣子。本來是他與琥珀之間的對持,結果到後來卻變為了他們師徒之間的矛盾。

「看夠了嗎?」唐炎慈出聲結束兩人之間的沉默。從他脫衣服到泡進來他就一直站在旁邊。

「你……」沒料到他竟然冒出這麼一句沒正經的話,上官影月勉強才能忍住轉身就要走的念頭,「我是有話要問你才……」

「我又不介意。」看到他彆扭的神情,唐炎慈竟然笑了出聲。

「你為什麼要那麼做?」上官只好裝作沒聽到,再跟他扯下去只有沒完沒了,他越顯得生氣也只會越刺激他。

「那麼你又覺得我應該怎麼做?叫他殺了你出氣嗎?」唐炎慈抬起頭,不以為然地說。

「你真的不懷疑?如果殺死你屬下的人真的是我你也是這般泰然?」

確實他是在酒宴中唯一離開過的人,只是這一點就足以將所有的疑點都指向他,琥珀的懷疑也是合乎常理的。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你現在起碼已經死過兩次了。」

他用手抹去臉上的水珠,神情自若地說道。卻讓上官影月心裡頓時一陣寒意,確實,他曾經有兩次都因為聞了薰香而沉睡過去,在那期間如果他要動手的話自己根本毫無知覺。

他就這麼再度陷入了沉默,只聽唐炎慈在繼續說著,

「不管怎麼樣你對弟弟的關心是真實的,在他那麼痛苦的時候,要你丟下他自己卻利用這個機會殺人,我只是相信你絕對不會那麼做。」

「相信……嗎?」上官影月低聲喃喃重複著,心裡又生出那種陌生的茫然情緒。

他習慣於不去思考這些太過於複雜的問題,可是當他關心自己的時候,儘管只是淺淺的幾句話而已,卻讓他有一種久違的感覺。小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吧,大家都沒死,大家都在,所以有人關心他,相信他。他還以為那些日子永遠不會再復返了。

正想著,突然腳下一滑,他整個人被唐炎慈拉進了浴池裡,還未回神之際同時燙熱水就立即嗆進了口裡,本來就不太適應高溫的他只覺得皮膚一陣刺激,很是難受。好容易在浴池裡站穩了,卻看到唐炎慈竟是一臉得逞的笑意,先前忍耐了好久的氣憤終於宣告崩潰,他大叫一聲然後用足勁力一拳砸向水面,只聽一聲巨大的悶響,浴池中頓時水花濺得老高,幾乎是直竄屋頂的氣勢,像水浪般地向高處湧去然後再砸向四周。

唐炎慈在這「嘩啦」聲之中只能呆呆地立在原地,轉眼間原先可以淹到胸口的熱水,現在也已經只在小腿的位置上了。

呆了好一會兒,唐炎慈看著上官影月仍然怒氣未消的臉,竟然放聲大笑了出來,他從來沒有笑到這種地步,連順了好幾次氣都說不出話來。

「你……在笑什麼!」上官影月不甘心就這麼被他嘲笑,於是繃著一張臉怒氣沖沖地問。

這個可惡的男人!他早就明白,自己越是生氣只會越讓他覺得刺激而已!

兩個人就這樣站在剛剛淹過足的熱水裡,一個笑個不停,一個卻又氣又急。

「我好像……越來越喜歡你了。」唐炎慈目注他這麼宣告著,薄唇上帶著只有他自己懂得的笑容。

與其說上官影月是冷冰冰地與所有人保持距離,慢慢才發現他根本就是不懂得怎樣與別人相處。內心就像個小孩一般簡單,從來不肯掩飾自己的想法,儘管外表冷漠可是心裡在想著什麼卻一眼就能讓人看出來。

他就是喜歡看到他失去防衛後那些真實的表情。

「那麼,趁著月色正好,我們來親熱親熱吧……」唐炎慈一邊說一邊朝他走近。

上官影月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裡又突然激得他「獸性大發」了,於是冷冷地瞥過,只覺得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很不舒服。

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後……又再看了看正走過來神態悠然自得的唐炎慈。猛地發現,原本他剛才正在洗澡,而池子裡的水被他打上天之後……,現在沒有了熱水的遮擋,他身上……當然什麼都沒有穿!

用最快的速度轉過了身背對他,雖然都是男人,而且還發生過親密的關係,但是真的看到還是讓他臉紅得不知所措。心裡痛恨著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動不動就臉紅的毛病,正想要逃走卻在這種時候被一雙有力的手從後面抱緊了。

想推開他,可是不知那一掌打過去又會不會打到他吐血,心裡這麼想,於是竟然也就這麼站在原地任他抱著。

唐炎慈摟住他往下滑,兩個人跌坐在浴池底的光滑石壁上,這時才發現原來熱水是不斷從腳底往上湧的,此時已經升高了少些。

「只有一天了……影月。」唐炎慈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說輕輕說著,「說不能定以後你就再沒有機會看到我了。」

「什麼啊,你不是……」感覺得到他語氣裡的一絲猶豫,上官影月脫口而出卻又頓住,不是說了一遍又一遍要他跟他回京的嗎?他不是一直都那麼自信滿滿的嗎?

彷彿知道他想要說什麼,唐炎慈輕微的笑聲如此接近地傳進他的耳裡,「因為若是我沒有做到跟你約定的事,那就證明我一定會死在這裡。」

上官影月身軀一震,回過頭看著他,不願相信他是用這麼輕描淡寫的表情說著自己的生死。

「所以我才說只有一天了。」

用手指輕輕理著他已經濕透的黑色長髮,有些不捨地,沿著他臉上精緻的輪廓再撫摸了一遍,被熱氣濕潤的皮膚蒸騰出他臉上的緋紅,誘惑般柔軟蒼白的嘴唇,美麗幽暗的眼睛裡有些冰冷但是脆弱的神情。是他喜歡的,中性的臉。

熱水的位置不斷升高,此時坐在地面已經快要淹到嘴邊了,上官影月屏著氣不再說話,強烈的蠱惑混和著情緒在一片熱氣之中同時點燃。唐炎慈的吻漸漸落在他的頸間,纖細的脖子和細緻的鎖骨,微微用力嚙咬,然後再往上吻住他柔軟的唇瓣,舌頭從輕啟的齒間探入,不留遺力地的在口內每處仔細親吻,用力吮吸直到他吃痛往後躲為止。

濕熱的氣息相互交纏著逐漸淪陷。上官影月本想抗拒,可是當手放在他肩膀上的時候,竟然不由自作地隨著他的動作而勾緊著他的頸項,兩個人的身體也因此毫無間隙地緊貼在了一起,伴隨著從唇舌間流溢而來的喘息在激烈的親吻裡扭動。

上官影月原本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長杉,此時已被退到肩膀下,來不及將它完全脫掉,唐炎慈便在他光潔細瘦的身體上撫摸著,薄唇不斷吻著然後落到他的乳尖,輕輕地用力輾轉吮吸,用舌尖挑逗直到感覺它已經緊張地尖硬了起來。巨大的戰慄感瞬間將上官影月淹沒了,他呻吟著將手指深埋入唐炎慈的發間,身子也微微弓起曲著迎合起來。

唐炎慈的手繼續探向他下體此時已經硬挺的前端,隔著長褲用力搓揉,在上官影月的呻吟喘息聲越來越低啞激烈後,將他的長褲退到膝蓋處,手指握著他灼熱的慾望不斷撫弄,用身體壓緊他扭動的下肢,然後慢慢擠入他的雙腿中間。黑眸因為慾望而迷濛,唐炎慈不受控制地從喉嚨間發出壓抑的低吟聲。

突然下體被佔有的時候上官影月還是覺得一陣疼痛,乾涸的內壁被他火熱的慾望深深地刺穿,那一刻異樣的侵入感使他全身的毛孔也忍不住緊張得收縮起來。他慢慢地瞇開眼睛,因為自已羞恥的姿勢而不安地扭動著身體,他想要說話,可是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是嘴裡不住的劇烈喘息著。思緒和疼痛感一起遠走,取而代之的是更大的快感。

水位越來越高,唐炎慈開始在他的身體內用力地來回抽動起來,隨著水的蕩漾一次又一次地撞擊著。他開始覺得自己被漫長而來的戰慄感淹沒,熱氣瀰漫在四周,密密麻麻的快感瘋狂湧入身體將他包圍。



回到房內沒了一點睡意,唐炎慈將上官影月壓在身下用手玩著他還是濕潤的頭髮,很喜歡那種冰涼柔韌的觸感。

沒有穿衣服,也沒有說什麼話,偶爾有一下沒一下的接著吻。過了一會唐炎慈才開口,

「累不累?」

「嗯,什麼?」

「我是說,還不想睡嗎?」

「睡不著。」他從來不習慣與別人這麼接近,更不要說兩個人這麼抱得緊緊的睡覺了。

「快天亮了哦~」

「我知道。」他轉過身子半瞇著眼睛說。

過了一會兒唐炎慈拉著他的手往身上看,

「你腹部的傷疤是什麼時候的事?」

在上官影月的腹部上有一道極深的疤痕,從腰際一直延伸到小腹下面,從他蒼白的身體看來有些可怕。

「我怎麼記得清楚?」他倒像是一點也不在意,漫不經心地回憶起來,「當時我沒料到對手那麼厲害,還以為一擊中了便會倒下,可是沒想到竟然也被他砍了一劍。」

唐炎慈用力在他傷痕的地方撫摸著,上官影月覺得癢於是往旁邊退,被他追著又壓了下來。

被他這麼胡鬧上官影月又有些動氣,正待要發作,就在這時突然他聞到了一陣好聞的香氣,溫和的馨香淡淡地包圍著他,讓人不由自主地放鬆了起來……

看到唐炎慈裡閃動的得意神色,不用想也知道又是他在搞鬼,上官影月氣急敗壞地瞪著他,無法置信,他到底要被他用同樣的方法耍幾次?!

「你……」

「這次是在枕頭旁邊。」不待他說完,唐炎慈就主動笑著解釋道,「忘了告訴你,這種薰香不用點燃也有效的。只不過效果慢了點。」

說著他從床上坐了起來,拿著衣服穿上。然後看著窗外淡淡地告訴他,

「天亮了。」

不知為什麼,上官影月看到他平靜的表情心裡卻掠過一些不安。突然他覺得自己似乎想到了什麼,因為唐炎慈看著他的目光裡竟然帶著少許不捨的意味。

「在一切結束之前,好好睡一覺吧。」他俯下身子在他的額前輕輕一吻,對注著他幽深的眼睛,做完這一切之後就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上官影月焦急地想要坐起來,可是身體裡卻連一絲力氣都沒有,咬緊了牙怎麼試著用力都還是無法動彈,莫名的焦躁與不甘把胸口扯得很疼,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慢慢離開,什麼都做不了。

意識在他關上門的那一刻完全模糊了起來,已經天亮,橙色的陽光從木窗的格子內穿透而過,原來昏暗的房間也跟著一點一滴地亮了起來,恍然地讓想回想起了那個夢境裡,當他奔跑著直到山頂,看到灰藍的天空被撕開了一條裂縫,然後陽光就透了出來,也是這樣溫暖的橙色,在他的眼前慢慢擴大,直到整個世界裡都是這種鮮艷的溫暖。

這是這些日子以來,唯一的一個晴天。

耀眼的光芒照射著他的眼睛。那般的灼熱,讓他覺得深深藏在自己眼睛裡的一塊寒冰融化了,全部化作水然後從眼眶裡流了出來。

「只有一天的時間了……」

「說不定以後你就再沒有機會見到我了……」

他已經分不清楚這是現實還是夢境,他只知道自己竟然看著這個他離開了所以空蕩的房間淚水流了下來。

那個有可能是自己愛的,和有可能是愛著自己的人,他竟然走了。



摘星館大概是雪落山莊內最小的房子了,與其他別館所隔的距離也最遠,從外面看上去總有些落單的寂寥感。

唐炎慈站在摘星館的門外,對那兩個侍衛楊尚與桂忠義小聲說著,臉上是少有極為認真的表情。

「我剛才說的,你們都記住了嗎?」

「屬下知道了。」他們兩個齊聲說著,神色卻顯得相當複雜,在這之前他們居然對事實的真相一無所知,直這一刻才知道原來張月龍他們三人是被安世清所害死,先前對於怨鬼的恐怖已經完全消散,而心裡的憤怒更是可想而知。

時間不多,唐炎慈簡明地繼續交代道,

「安世清算定了我們插翅難逃,所以只等著在今天之內要我的命,在山莊內幾乎沒有布下什麼守衛。他對自己的佈置相當有信心,今天是雪落山莊裡最鬆懈的一天。當然他肯定會派人時刻監視我,而你們卻可以趁這個機會先離開這裡,到山莊外的竹林旁邊等我。」

他們在聽後紛紛露出猶豫之色,其中一個有些急切地說,「可是王爺,既然如此屬下們就更不能先走啊!」

時間如此緊迫,他又沒有一點武功,這時候叫他們先離開,那麼他自己又該如何自保?

「你們只要按我說的去做。」唐炎慈將他們的反應看在了眼裡,卻不作任何表露,「不過要切記你們只要躲藏起來就行,千萬不要擅自踏入那個竹林一步,不然的話就再也不可能有回頭的路了。」

「王爺……」他們還是顯得很遲疑。

「不用太多慮了,況且還有琥珀在。」他說到這裡頓了一下,表情更加嚴厲了,「還站在這裡,你們是想抗命嗎?」

那兩個人身體一震,知道已經由不得自己再猶豫下去,在王府內呆了那麼多年他們比誰都要更清楚唐炎慈的性格與能耐,他絕對不會去做沒有希望的嘗試,更何況這也與他自己性命攸關。

懷著種種複雜的心情跪下領命,在仔細觀察四周確定沒有人監視之後,這才悄悄離開了摘星館。



唐炎慈走入摘星館內,撲鼻而來的是一股茶花的香氣。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卻還是為這滿園的艷景而驚歎不已。

這麼多種類的茶花難道是一年四季都在盛開的嗎?

他走進上官落夜的房內,這房子裡就住著他一個人,連個僕人侍衛什麼都沒有。屋子也很小,就一間臥室與一間小小的堂屋,其餘的大部分地方都是種著滿滿的茶花。

上官落夜臉色慘白僵硬地睡在床上,唐炎慈走過去坐在床邊,然後為他將身上的銀針全部把拔除,這銀針是用那種藍色汁液淬過的,此時竟然已經全部發黑了。

他坐在床邊看著上官落夜的睡臉,突然想到一些關於茶花的事情。茶花也被叫作曼陀羅花,據聞開在墳上的曼陀羅花是有劇毒的,土地裡所埋的屍骨越多,開出來的花就越毒越嬌艷。然而不知這摘星館的地下是否也埋著那麼多的屍體呢?

這座山曾經在無數年前噴發過岩漿,那時候這四周不僅人,所有生物想必都沒有能逃過這場劫難,說不定整座雪落山莊就是一個巨大的墳地。

想著想著,沒過一會兒,上官落夜的臉上漸漸也恢復了血氣,然後終於悠悠轉醒,

「王爺……?」像是不置信般地,他抬著眼看著唐炎慈,「真的是你嗎?」

「你現在已經沒事了。」唐炎慈淡淡微笑著對他說,「琥珀用銀針通過穴位而暫時控制住了你氣脈,使它在身體流動得非常緩慢,就像將一個習武之人的真氣封住一樣,你的感官會在這之間非常的遲緩,所以幾乎感覺不到什麼痛苦。」

上官落夜還是第一次聽到有這種治癒的方法,不由有些呆了,他只記得昨天晚上在酒宴上突然就發作了起來,在模糊之間痛苦的感覺突然減了不少,然後就好像睡著了一般失去了知覺。等到他醒來的時候,就看到唐炎慈坐在面前。

「那麼……落夜以後病情發作的時候,也可以用同樣的辦法來控制嗎?」

唐炎慈搖了搖頭,「那是不行的,長期控制氣脈是相當危險的事情。很容易造成四肢的殘廢,或者說永遠也醒不來的可能。」

上官落夜頓時顯得有些失望,然後低下頭想著什麼,過了許久才抬起頭說,

「昨夜未能夠為王爺再彈一曲琴,王爺怪罪我嗎?」

他聽過後只是一笑,「你的身體已經不能夠再繼續彈琴了,對你來說現在最該做的事情就是好好休養,要不然身體永遠也不可能好起來的。」

他說到這裡,將剩下的所有薰香都拿了出來放在床邊點著,上官落夜只覺得一陣香氣隨之飄蕩而來,情緒也奇跡般地跟著安定了不少。於是有些疑惑地看著唐炎慈。

「這種薰香原本其實是用來放鬆精神的,對身體很好處。不過最近發現它的催眠效果也挺不錯。」他解釋著,原本平淡的語氣說到這裡時竟然卻多了一些笑意,「所以你也好好地睡吧。」

「王,王爺?」發覺自己眼皮真的越來越重,上官落夜此時竟然掙扎著想要坐起來,「王爺明天就要離開雪落山莊了,這今後恐怕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你……,可不可以多陪落夜說一會話呢?」

「我是很想,」他看著那些在床邊燃著的薰香,別有深意地說,「可是沒有時間了,抱歉。」

從他走進摘星館不久,他就知道有人已經開始在監視他了,只是不知道桂忠義他們到底能不能先逃得出這座山莊。

看著上官落夜又再度沉沉睡去,他不由在心裡歎了口氣。



唐炎慈走出屋內,一個人站在茶花園裡。只覺得身後逼人的視線更加大膽了,監視他的人不再小心冀冀地害怕被他發現,或許在他們的眼裡,唐炎慈只不過是一個將死之人,所以也不再顯得那麼的顧忌,因此而明目張膽了起來。

正在躊躇著下一步該怎麼辦時,牆頭的樹枝上突然一響,唐炎慈立即緊張地望了過去,正看到一個人牆角摔了下來,身中一劍,已經氣絕。

「你……怎麼會在這裡?」他後退一步,眼前的那個白色身影,不是上官影月還會是誰?

纖長的身體上還是只穿一件單薄的白色長杉,黑色的柔軟長髮被他隨意地綁在後面,精雕細琢的五官,美得叫人移不開視線。他站在離唐炎慈不遠的地方,手裡握著一把短劍,目光比平時看來更冷了,飄忽得好像快要消失一般。

「我的體質跟普通人不一樣,怎麼可能連續幾次都讓你如意得逞?」仍舊是那麼生硬的語氣,無論如何也不肯誠認自己心裡的想法,卻總是在眼睛裡讓人一眼就看穿了出來。

「頭髮還是濕的。」唐炎慈看著他不由微笑,「是用冷水讓自己勉強保持清醒的嗎?」

上官影月怔了一下,有種被他完全看穿的感覺。

那時候以為就這麼走了,從此就真的可能不能再見到他,他在那一刻覺得自己崩潰了,身體內奔湧著痛苦的感覺怎麼無法停止,所以才能夠堅持著抵抗那些薰香的藥力站起來,試著往臉上潑著冷水驅除睡意,然後追了過來。

兩個人這麼對望著,最後上官影月不得不提醒著他,

「你的手下已經退到了山莊的竹林之外,但是已經被安世清發現了,所幸的是安世清已經將所有的高手集齊調往這裡來,他們現在還勉強抵擋得過去。不過也馬上要到這裡了,剛才那人是因為沒有接到命令,否則你早已被他殺了。」

上官影月的短劍上仍在淌血,難怪他會在這時毫不猶豫地殺人。

唐炎慈一震,知道安世清明白事情敗露,已經決定不再繼續跟他周旋下去,這次他一定會先殺了自己再想辦法應付朝延,所以絕對不可能放過一個活口。

包括上官影月在內!

桂忠義他們行事向穩重,這麼快被發現唯一的可能就是安世清根本沒有放鬆警惕,反而是在這個時候比平時更嚴密地監視著他們所有的人,並且也加強山莊的守衛才會這麼快就有了行動。

沒有想到安世清行事居然如此謹慎細心。

更加讓他覺得震驚的其實並不是因為眼前的危機,而是上官影月竟會為了自己而追來,甚至正式決定叛離安世清。

一直以來唐炎慈心裡明白上官影月都在為到底要不要相信他而矛盾。直到此刻,他才進真正的選擇了自己。

有他跟琥珀護著自己,多少還可以一拼,只要退到那片竹林以內就可以暫時保以安全。

心念電轉之間,他對自己陷入這種危機的局面已經不再感到任何慌張了。因為最重要的那個人已經在眼前。

上官影月在他出神的時候快速跑進屋內將上官落夜背起,待他出來時才催促著,

「你還等什麼?快走啊!」

「等等……」唐炎慈看著他背上的上官落夜,不由皺眉「你要帶著他走嗎?」

他們兩個人想要全身而退已是不可能,更何況還帶著個毫無意識的人?

「當然。」他的表情很堅決。許多前年他就是這麼帶著只有四歲的落夜逃命,無論經歷再多的災難直到現在仍然沒有任何的改變。

即使他和他一起,也絕對不會放著落夜不管。

「沒時間了!」他不由他再說什麼,騰出一支手來扯住唐炎慈的衣服就往摘星館的後院跑去,在遍地的茶花後竟然還有一道窄門,再往裡面走便是一整片低矮的叢林,上官影月似乎對這裡的每一草一木都相當的熟悉,原本迷宮一般雜亂的小路他根本不用猶豫就找得到近路。

不過想到這雪落山莊原本就屬於他上官家,他也是在這裡長大的,熟悉裡面的一切也並不奇怪。

唐炎慈勉強跟在他的身後跑著,偶爾被樹枝劃破了皮膚,弄得有些狼狽。事到如今已經完全脫離了他原本的計劃,只是不知道究竟算是好還是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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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矮樹叢裡出來,雪落山莊的大門已經遙遙在望,竟然比起走尋常的路要快了一倍時間。

門打開著,已經可以見到楊尚與桂忠義正在竹林外與安世清的幾個侍衛纏鬥,似乎還受了些傷。而在大門附近的侍衛看到上官影月與唐炎慈一道跑了過來,均覺得不解,隨及才明白上官影月已經成為叛敵,於是紛紛拿出武器包圍了過來。

上官影月沒有說一句話,只是俐落地抽出了短劍,將上官落夜交給了唐炎慈。一個人擋在前面護著他們,身影快得如同鬼魅,只要有人靠近他就毫不遲延地殺了過去,刺出的每一劍都指向要害,意圖快速離開。對方人數雖然多,卻多半只是些嘍囉,見到上官影月下手如此狠辣,膽小的已經不敢再靠近。因此硬是讓他殺出一條路來,純白的衣服上也因此濺上不少的血跡。

唐炎慈沒有比現在更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如果以前也肯習一些武功就好了。他心裡明白上官影月的境況,即使勉強使自己清醒,但是薰香的藥效並沒有完全消失,這樣一來他的精神無法完全集中,而且他還要同時保護著自己跟上官落夜!現在還勉強能撐得過去,假若安世清手下的殺手追趕了過來,他們就連一絲一毫的勝算都沒有了。

沒有時間讓他多想,唐炎慈扶著沉睡的上官落夜往門外退去,這時隱隱可以感覺到趕來的人正在迅速地接近,而讓他想不到的是,趕在最前面筆直向他們接近的人,竟然是琥珀!

他心裡一驚,連忙問他:「是你告訴琥珀我們的行蹤嗎?」

上官影月並沒有聽到他說的是什麼,但見到琥珀趕來時,不由鬆了一口氣。他刺傷了一個人向琥珀靠近正想要說話,卻發現他面無表情地非常不對勁,明顯敵對的目光中還帶著殺氣。

他還來不及反應過來,琥珀已經舉起劍刺向了他的胸膛。上官影月在那瞬間移開了身體,左肩卻還是被刺中了。傷口深可見骨,鮮血立即汩汩湧了出來,劇烈的疼痛緊接地瘋狂蝕啃著他,頭部也一陣眩暈,他無力跌倒在地上,琥珀見並沒有刺中他的要害,正要再刺去第二劍殺了他的時候,自己的身體卻反而被圍攻而來的一個侍衛一劍從胸口刺穿了。

意外來得如此之快,琥珀慢慢轉過身,還是那麼面無表情地低下頭,身體因為痛苦而抽搐,不置信地看著從自己胸口穿過的長劍,最後終於倒下了。



上官影月趁著這個時候咬緊牙從地上站起來,跟唐炎慈他們已經退到門外,他一動血流得更厲害了,衣服上已經染紅了一大片。

楊尚與桂忠義本來已經漸漸支持不住,這時看到唐炎慈從山莊內全身而退,也都打起精神前來支援,一行人終於來到竹林旁邊,而追來的幾個殺手也在同時趕到了山莊的門內。可是在這個時候,上官影月卻停下了腳步。

他的臉色比平時看來更加蒼白,表情因為痛苦而扭曲,大量的出血使他虛脫,只站了一下,鮮血就沿著衣服滴在了地上。他看著唐炎慈堅決地說,

「你們快走!」

「你說什麼傻話!」唐炎慈想要拉他,卻還是被他輕易地推開了。

「我……可以自己止血……」他彷彿每說一句話都那麼艱難,「還記得清影居後面的那個小竹林嗎?那……就是陣眼!」

「影月!」他衝著他大喊,明白他是真正的下了決心要留下來,所以才這麼失控。

「我……還可以再擋一陣……」他的語氣雖然斷斷續續,但是卻透露著無比堅定的決心.「我也跟著你們進去的話……他們會順著血跡找來的!」

唐炎慈握緊拳頭不讓自己顫抖,他看了看上官影月還在流血的肩膀,然後像是被他的話縛束住一般無法動彈。胸口如被重擊,痛到他幾乎無力支撐。追來的人已經越來越近,上官影月轉過頭對著桂忠義與楊尚大聲說,

「你們還不帶他快走!」

桂忠義聽後立即上前拉住唐炎慈往竹林裡退,而楊尚則扶著上官落夜在裡面候著。唐炎慈被拖得步步後退,卻在此時用盡了所有力氣對著上官影月吼道,

「你不準死!你給我不準死!!聽到沒有?」

上官影月看著他慢慢露出一個慘笑,這是第一次,讓唐炎慈看到了他的笑容,淡淡的陽光溫柔地將他籠罩,那個美麗的影像刻在唐炎慈的眼裡變作了他痛不欲生的回憶。



才一踏進竹林裡就立即顯得陰暗起來,光線完全被茂密的竹枝遮擋了。

唐炎慈劇烈地喘著氣,心裡的痛苦彷彿沒有盡頭,可他必須要迫使自己冷靜下來。這時候楊尚跟桂忠義都受了些輕傷,他們必須要先找個地方躲一陣子。

憑著記憶慢慢找著出路,竹林與一般的樹林不同,因為種的全都是斑竹,不像在其他樹林裡可以找著不同的植物而用來辨別。他仔細回憶著來的時候所踏過的八卦方位,小心翼翼地走著。

在這個時候只要走錯了一步就永遠無法無頭,他還不能困死在這裡,他必須要回去救上官影月,他不能讓他死!

終於,他的腳步停下了。仔細地看著眼前的幾棵竹,確定了好幾遍後才回頭告訴他們,

「你們跟著我走,千萬要跟我的腳步一致。」

桂忠義他們連連點頭跟了上去,看著唐炎慈從兩棵巨大的斑竹間穿了過去,就在這時奇跡發生了,明明剛才還在眼前的唐炎慈此時竟然完全消失了!他們慌張地朝四周張望卻仍然不見蹤影,心裡回想起剛才他所交代的話,也跟著從那兩棵斑竹之間穿過。一看唐炎慈果然在裡面站著。

「你們休息一會吧,暫時是安全了。」他對他們說。

走進來這裡的感覺跟外面的感覺就截然不同,應該說是好像回到了正常的世界裡。從竹枝間穿過的陽光照在了地面,斑竹的大小也跟普通的無異。不過十來步寬的地方,能夠明顯地看得到外面的一切,雖然都是一樣的斑竹林,可是感覺上外面比這裡要陰暗許多。

看著他們呆呆地站在原地,唐炎慈示意他們將上官落夜放下,向他們解釋著,

「你們所看到的竹林其實並不普通的竹林,而是一個相當複雜的八卦陣,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就是陣眼,是可以控制這個陣形的地方。可惜我對它所知有限無法利用它,只能在這裡暫避一陣子。你們剛才也看到了,從外面是看不到陣眼裡面的,它用絕妙的八卦方位將這個空間從人的視線裡遮擋,所以說這個地方完全與外界隔絕。」

「可是……如果他們也找到陣眼裡來呢?」桂忠義不無擔心地說。

唐炎慈搖了搖頭,「這個你們不用擔心,雪落山莊原本是上官家的地方,可是後來卻被安世清所霸佔。當時影月還小,對這麼複雜的陣形知道也不多,大概也就僅僅知道陣眼的斑竹位置跟清影居後面的竹林是一樣。所以這些年來這個竹陣也就一直保持這一條通道,我想這個秘密或許連上官落夜也不知情,要不然那個時候他不會那麼堅決地叫我走進來。」

說到這裡,他覺得心裡又隱隱作痛了起來。明明知道這個時候需要冷靜,明明知道不該去想,可那個時候上官影月所說的每個字每句話都如此清晰地在他的耳邊不斷迴盪,他完全控制不了。

「你們的傷口先處理一下吧。」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再說道,「我們大概要在這地方呆到明天,雖然這裡與別的地方不同,但到了夜晚還是很冷的。」

只要等到明天,一切都可以結束了。

然而這個世上誰都無法猜測出來自己要面對的結局。



鐵門打開的聲音響起,已經被折磨得滿身是傷的上官影月被拖到了門口,而安世清一臉暴怒地走了過來,

「他到現在還是不肯說出那個林子的秘密嗎!?」

本來拖著上官影月的那個隨從此時渾身發抖地硬著頭皮過來回話,

「屬下們什麼毒刑都用過了,但是他還是不肯開口。」

「你們都是廢物嗎!」安世清氣極敗壞地立即甩了他一個耳光,「給我滾!」

假如真的讓唐炎慈逃走了,那麼他與朝廷的正同交鋒也就免不了了。他怎麼能讓自己就栽在這個關節上!當年與先王一同馬背鞍上出生入死征戰數十年,那時候他唐煜陽還不知在哪,想這麼輕而易舉地就削去他的爵位兵權,他在做夢!

他花了那麼多時間來布屬,如果不殺了唐炎慈叫他心裡如何能夠洩憤?

上官影月的衣服上被血跡沾滿,可謂滿身瘡痍。臉上全是汗水,跟頭髮粘濕在了一起,原本幽深的星眸此時也暗淡了下來,垂著頭已經奄奄一息。

「別以為你不說他就逃得了!」安世清站在他的面前獰笑著,「只不過不讓你吃點苦頭你就忘了自己的主人是誰!當初要不是我留下你一條命,你早就跟著一同被燒作灰了,你上官家休想有一個人能從我的手心裡活下來,十四年前十四年後都一個樣!」

上官影月並沒有完全聽清楚他在說什麼,起初身體上那些劇烈的痛苦感已經麻木了,視線不斷搖晃著,連心裡的睏倦也是麻木的。

安世清看著他一動也不動,臉上慢慢露出一個陰狠之極的冷笑,「等我殺了唐炎慈之後再把他的屍體送來陪你,你就跟他發爛的屍體一起在那石牢裡呆一輩子吧!」

上官影月又再度被扔進了石牢裡去,「喀」一聲之後鐵門被鎖上了。

模糊地從地面上趴起,這個石牢是建在地底的,裡面異常的寒冷,以他此時的狀況恐怕不到天亮就要凍死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想像中的寒冷刺骨並沒有出現,反而有一絲溫暖的熱氣從懷內向外擴散著,他呆了一下,才用顫抖不止的手將放在衣服裡的一個已被血染得緋紅的錦袋拿了出來,輕輕在手心握著,看著它在黑暗裡發出溫潤的幽光,不止寒冷,連所有的痛苦也跟著被驅散了。

意識因為這陣溫暖而清醒了不少,只是沒想到直到最後還是因為這塊玉而得到一線生機,它叫影月吧……影月。

「我現在為這塊玉想到好名字了,剛好叫影月。」

「把它帶在身上吧,對身體有好處的……」

「你不準死!你給我不準死!!……」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到了現在還不肯絕望,還要這麼茫目地相信他。忍耐再多的痛苦也要活下去。



天色漸漸越來越暗,已經接近黑夜。

楊尚跟桂忠義走到唐炎慈的身後,低聲說道,

「王爺,我們的傷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現在已經天黑,我們可以趁著這個時候悄悄下山。」

唐炎慈淡淡地搖頭,「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過要下山。」

他們均露出不解的神色,這個時候不走就更沒有走得出去的可能了。而且只要能離開這座山林的話,便可以立即向地方官府求援。

「整個北平都是安世清的地盤,我們在這竹林裡呆了這麼長時間,恐怕外面早就已經被包圍了,怎麼可能下得了山。」要是這條路可行的話,他也不會等到現在。

然而就算這竹林之中也不可能是長避之處,不出三天困也要困死在這裡。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安世清現在不會殺了影月,他一定會想盡千方百計先逼問出這個陣眼的所在,要不然就只有放火燒了整片竹林。可是如此一來,雪落山莊就少了一道隱秘的天然屏障,他現在要殺我們已經猶如甕中捉鱉,當然不想多作犧牲,所以在明天天亮之前就絕不會動手。」



這時被放在地上的上官落夜動了動,似乎已經快要醒來。唐炎慈神色一動,向桂忠義說道,「把你的短刀給我。」

桂忠義雖然不明白他要做什麼,卻還是立即將刀取了下來雙手舉到他的面前。

唐炎慈接過,將短刀慢慢地抽了出來看了看,臉色變得有些冰冷。

「王……爺……?」上官落夜撐著身體慢慢坐了起來,看到四周的景致之後頓時嚇了一大跳,眼裡全是驚恐的神情,「這是哪裡?」

唐炎慈走到了他的面前蹲下,用手指勾起他小巧的下巴,薄唇上露出笑意冷漠而殘忍,反而問他,「你說呢?」

下一秒,他做出的舉動令在場的所有人都吃驚不已,他竟然用手中的短刀捅入上官落夜的左肩,隨著一聲慘叫,上官落夜滾倒在地,痛苦萬分。

「你們是怎麼對他的,我會統統都還到你身上的。」他看著他字字停頓地說著,眼睛裡沒有一點溫度。「那個傷口並不深,所以你還死不了。」

上官落夜顫抖著摀住傷品,血從指縫中流了出來,他驚慌萬狀地抬起頭,

「為,為什麼……?」

連桂忠義二人也覺得傻了,卻不敢多問,只得站在後面看著。

「為什麼?」將短刀扔到一旁,他微笑著將上官落夜拉近,動作輕柔地撫著他的頭髮。可是眼睛深處那抹殘忍的意味令他不由心裡一陣發抖。

「殺了月龍的人根本就是你吧,」他肯定地繼續說著,「其實在你來到酒宴之前就已經殺了他,卻告訴我說請他回去拿琴,當然安世清隨便找個人就可以來為你作證。然後你突然藥癮發作,算準了影月會送你回去,因此也就順理成章地將所有的嫌疑都推給了他。

這種麻藥的藥效是相當緩慢的,可是如果混合了曼陀羅花的汁液就大大不一樣,任何人只要被刺入針尖那麼一點的藥量也會立即發作,精神因為強烈的麻痺與毒性而變得失常,你們就利用這個讓周天豪與舞姬死在眾人面前,表面上是製造出了怨鬼殺人的假象,其實卻故意留出破綻讓我們去懷疑影月。

何九與張月龍屍體上所覆蓋的梅花其實不過只是為了掩蓋茶花的香氣而已,至於周天豪,你們趁著所有人不注意的時候將他引出來帶到雪落崖旁,對他刺入麻藥令他失去意識,然後在琥珀趕來時他只要移動一步便摔了下去。我觀察過了,斷崖下面的石頭都比別處尖銳,很明顯是被人刻意搬動過來的,這樣一來只要有人摔下去就會立即喪命,而周天豪身上的焦煙氣味,只是取代梅花來掩蓋茶花的香氣,而且除了這個之外,也是你故意布下的疑陣對吧。」

唐炎慈說完之後冷冷看著上官落夜那慌亂的反應,手指緊緊地扼在他的喉嚨,仍然在微笑,卻狠狠地說,

「你故意幾次向我示好無非是想要我對你大意罷了。你們從頭到尾都想要置影月於死地,將所有的疑點都推給他,故意留下破綻讓我來猜測,恨不得我一氣之下就殺了他。就算沒有,等到我被怨鬼害死了,就算皇兄追查下來也可以再將他拿去做替死鬼。安世清將他送給我並不是為了要安排他在身旁監視我,只不過想將我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不管強佔他,懷疑他,或者是最後殺了他,完全不會武功的你都可以在暗中行事,你本來打算在今天趁我不注意的時候用同樣的方法殺了我,卻沒想到反而被我搶先一步放出薰香讓你暈睡。想必依照你的計劃中最後會留下琥珀與桂忠義他們兩人的活口,讓他們可以回京,琥珀一直都在懷疑影月,這也當然正讓你稱心如意了。真是毒計呀,以安世清是絕對想不到的。

不止如此,在這以前影月為安世清刺殺的對象每一個都不是泛泛之輩,其實安世清根本就從來沒打算過他會成功,沒想到他卻竟然一次又一次地這麼活了過來,所以你們從一開始就準備讓他犧牲!可笑的是他卻為了救你而多年來一直忍耐著心裡的仇恨為仇人賣命,甚至為了你而不得不相信我,到現在也是為了救出你而受傷被抓。我本來是打算在摘星館就向你逼出真相再找機會退出來的,只是沒想到卻讓那個笨蛋卻因為心急救你而將我的全盤計劃都打亂了。」

他的口氣多了些苦澀,曾經他自己也說過在這世上任何人都有無法預料的事,果然上官影月就是完全在自己的預料之外。

他在陽光的籠罩下的慘淡笑容異常深刻地讓他心裡無止地發痛。握在上官落夜喉嚨間的雙手開始因此不受控制地縮緊,上官落夜被扼得喘不過氣來,他恐懼地睜大了眼,

「放……手……」

「我當然不會就這麼讓你死了。」他逼視著他緩慢說道,「我說過,你們是怎麼對他的,我都會統統還到你身上的!」

他將手鬆開,上官影月一陣失去力氣再度摔倒在地,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唐炎慈站起來走到桂忠義與楊尚的面前,

「我剛才說的你們都聽到了嗎?」

他們有些納納地點頭,想不到事情裡面會有這麼多複雜的背景。

唐炎慈臉上的笑容越漸殘酷,「是他殺了張月龍,並且幫助安世清主導一切害死了何九,周天豪,甚至還有琥珀。連我們現在被逼到這樣的境地也都要拜他所賜,他現在就在這裡,你們若想為自己的同伴報仇就不必客氣。安世清會對影月使用的毒刑,你們也去在他的身上全部討回來!」

「不要!你不可以這麼做!……」上官落夜慌忙地叫道,左肩的傷口劇痛難忍,汗水從額角滴下,他害怕得用手撐著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後退。

「王爺……」桂忠義等也覺得一陣遲疑,在知道事情的真相後,他們心裡也很憤怒,恨不得立即就為琥珀他們報仇。可是要他們去折磨這個已經受傷而且弱不禁風的少年,這實在不像唐炎慈一向的行事作風啊。

「你們難道想要抗命嗎?」見他們猶豫,他的表情變得更為森寒。「我們能不能再活著走出這裡都不知道,你們就甘心讓琥珀他們白死嗎!」

「是,屬下明白了。」,同伴們死去時那淒慘的情景歷歷在目,心裡的仇恨被點燃了,他們低下頭領命,然後向上官落夜走了過去。

「不要,不要!你們想要幹什麼?」上官落夜驚叫著想要掙扎,接著卻被拉入深深的地獄之中。「不要過來——」

唐炎慈冷冷一笑,語氣仍然溫柔,「放心,我是不會讓你死的。據我所知,今天晚上你藥癮也會準時發作的,我怎麼捨得讓你錯過呢?」

「你這個惡魔!」上官落夜終於不再掙扎,而只是憤怒地高聲叫喊著,「就算我死了,你也休想再離開這裡一步!……」

其後的話被桂忠義的一個耳光打斷,他白皙的臉頰頓時腫了起來,血絲從嘴角滲出。後膝被踢了一腳,雙腳劇痛之際不由自主地又再度跪坐在地上。

「上官落夜,你知不知道整件事情裡最可笑的地方在哪裡?」唐炎慈看著他痛苦的表情,故意做出悠然的樣子說道,「那就是安世清太天真,太低估當今朝廷了,以為殺了我沒留下把柄皇兄就不敢冒然動他。其實若真的要殺他滅他,只要幾日之間北平王府便可夷為平地,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他說到後來連聲音裡也冷得結了冰,目光裡的寒意幾乎讓人不敢動彈,那些冰冷全部深深地刺入上官落夜的眼睛,

「如果影月真的死了,我發誓會讓這雪落山莊外血流成河給你看的!」



上官落夜被桂忠義放開,他費力地從地上坐了起來,然後背靠著一棵竹終於不再有一絲力氣,紅腫的臉上全是血痕,他久久地看著唐炎慈,一直看到最後竟然大笑了起來,笑聲淒涼無比,間隔著咳血的聲音,淚水卻接著一滴滴流個不止。

「你錯了……,你真的以為安世清就那麼需要他去殺人嗎?你真的以為他這十年來都在保護我嗎?什麼利用我來控制他?安世清給我麻藥讓我上癮只不過是喜歡看到我痛苦而已!」他笑得渾身發抖,連說話的聲音也抖動得不停,緊抓著自己的雙臂淚流滿面地抬起頭,毫不閃避與唐炎慈的目光對視著,

「你永遠也不可能想得到這些年裡是我怎麼過來的吧!我從九歲開始就被他捆在樹上凌辱,從此之後他用盡了所有的手段來折磨我。每次藥癮發作時都被脫光了衣服用繩子反綁著,就因為他喜歡看我一遍又一遍哀求他,你知道被人像動物一樣手腳全綁在一起整整三天三夜,卻還要苦苦哀求別人來強姦你是什麼滋味嗎?下體被插入淫具還要逼著硬作出若無其事的痛苦……你能夠想像得出來嗎?不止淫具而已……,他甚至曾用碎木屑塞在我的下體後才把淫具插進來……。好多次我想過死,可是他說如果我死了,那他就只好去玩弄上官影月了。如果不是我,他早就被殺了!安世清手下多的是殺手,他憑什麼還非要將這個禍根留在身邊?」

「所以你就因此而恨他?」唐炎慈只是頓了一下,然後問道。

「恨他……?我是恨他!這麼多年裡我遭受的折磨他從來沒有發覺,卻總是還一副自以為是的說他會保護我……,他發誓會保護我的……,可是那個時候他到底在哪裡呢?當我真正需要他的時候他又在哪裡呢?」上官落夜眼睛直直看著唐炎慈,聲音絕望無比,「你告訴我啊!」

楊尚與桂忠義站在旁邊,聽到之後因為驚駭而身體一陣巨震,人性竟然可以骯髒到如此地步!拳頭舉在半空怎麼也打不下去了,桂忠義頹然歎了口氣,終於還是把手放下了。這個少年就算錯得再多,卻也無法讓人覺得真實的恨他。

「王爺……」他抬頭看著唐炎慈,即使是抗命也好,他真的下不了手。

唐炎慈並沒有怪罪,反而轉過身背對著他們歎了口氣,

「我最後的疑惑也消除了,不過現在倒寧願不知道真相的好……,你們要是真的下不了手那就麻煩了,因為再過半個時辰,當他的藥癮一發作起來反而會更痛苦的。」

上官落夜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看著他修長的背影,緊緊咬住了不斷抖動的嘴唇。原來他剛才故意那麼說竟然僅僅只是為了逼他說出真相?

唐炎慈繼續淡淡地說道,「我會幫你消除這些痛苦,可這不是為了你。因為這只是我跟你大哥的約定。你按照我說的去做,把這一切都結束吧……」

所有醜陋的回憶與傷痛,都把它結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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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都未合眼,次日清晨時唐炎慈慢慢地沿著原路又走出了這片竹林外,回到雪落山莊的門口,楊尚與桂忠義則緊隨在他的身後。

剛踏出來就看到安世清帶著他的幾十個侍衛候在此處,顯然已經準備要放火的架勢。在看清楚從裡面走出來的人果然是唐炎慈時,臉上的表情又驚又疑轉換了好一陣子,最終說故作親熱地說道,

「王爺乃是堂堂千金之軀,一整晚上呆在那破竹林子裡都不嫌冷麼?你這突然不見蹤影,可讓老夫找得好苦。」

唐炎慈聽後平淡一笑,「沒能逼問出我的下落,想必昨晚北平王你也睡得不是很好,」

安世清冷哼一聲,「我果然從一開始就低估了你。只不過很可惜的是,既然你昨晚沒能逃走,那麼就永遠別想再走出這裡一步了。」

唐炎慈說道,「別忘了上官落夜還在我的手上,把麻藥與曼陀羅花毒汁混合的做法只有他一個人知道,這麼厲害的殺人手段,你當然捨不得讓他就這麼死了吧。」

「哦?」他不怒反笑,「憑王爺現在的處境,也想跟老夫談條件麼?」

「這竹林中複雜無比,我只要後退一步就可回到林中,北平王到時要是找得心急了大可以放火將此處全燒燬便是。」

「這可就由不得你選擇了。」安世清陰笑著,朝身旁的手下使了個眼色,這時已經渾身是血的上官影月被拖著走了出來帶到他面前,「如果王爺不想把上官落夜交出來的話,那我也只好先殺了他。」

上官影月似乎已經完全沒有了知覺,任人拖動著一動也不動。唐炎慈看到他之後心裡先是一緊,狠狠作痛著,可隨之而來的卻又輕鬆了不少,因為同時確定了至少他還沒有死。

整個晚上都沒睡,一直在回想著那個殘忍的影像,他對他笑,可是他卻終究沒能帶他一起走。

唐炎慈立即陰沉著臉一言不發,而安世清卻冷冷笑道,

「我看王爺不必再費心思拖延時間了,昨天所有的屍體我都叫人查過了,死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琥珀,真正的琥珀本人恐怕早就在一日之前下山了吧,他因為懷疑上官影月殺了同伴而與你發生爭執,然後你在一氣之下命他呆在房內不准離開,這其實根本就是你們在故意作戲!如此一來琥珀就算整天都不出現也不會讓人懷疑,而他就正好利用這個時機悄悄下山去求援。實在高招,真是妙呀,老夫自歎不如了。」

他千算萬算也料不到唐炎慈只經過一次就可以記得那竹林裡的出路,更沒想到在關鍵時刻上官影月會不惜一切地救他。

「你們在山莊裡的侍衛中隨便抓了一個人,將他易容成琥珀的樣子關在屋內,因此才騙過了我派出的幾次監視。不過巧的是,上官影月在發覺你打算逃走的意圖之後,竟然去通知琥珀趕來救你。」他有些得意的說道,「所以那個人武功平平,卻可以在雪落山莊的門口將上官影月攔截下來,真是天意。」

楊尚與桂忠義也終於完全聽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怪不得琥珀死了唐炎慈卻一點也不放在心,所以琥珀當時會與上官影月為敵,而且看起來樣子也那麼怪異。

說到這裡,安世清將已經奄奄一息的上官影月拖過,咬著牙表情陰狠地笑笑,手指併攏,用手刀在他的左肩上受傷的地方運勁一切,傷口頓時血湧如泉,轉眼間又將衣服沾濕了一大片。上官影月本來仍然暈迷不醒,只是身體卻因為劇烈的痛苦而一陣痙攣,看來慘不忍睹。

安世清打了數十年的仗功夫畢竟不是假的,這運著氣勁一劈力道絕對不輕。更何況還是對準了傷口的。

「王爺真的想要耗時間的話,老夫可以奉陪到底。」他沒有任何時候比現在更充滿自信。

整個北平地帶都是他的地盤,琥珀還能出去請到什麼援助?他只要一現出身份就必死無疑!



「你就真的那麼自信?」唐炎慈語氣一些轉,臉上的表情突然之間變了,剛才的凝重氣氛已經完全消散,他再度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看著安世清,就好像剛剛才竹林中散步回來般的慵懶自如,笑得好不親切,只有眼裡洩露出那份獨有的尖銳與冷靜。「已經到了現在,難道你還沒有發現一點不對勁嗎?」

安世清心裡不由一震,又隨及笑道,「就憑這種故佈疑陣的手段還以為真的騙得了老夫嗎?看來都到了這種地步王爺你都還不肯死心,不管你再說什麼也…………」

然而就在這一刻,他的聲音突然僵住了,笑臉也僵住了,一點微小的刺痛從後面像針尖一般輕輕刺入他的脖子。

然後只一瞬間的事,身體立即麻痺得幾乎無法動彈,這種感覺沒有人比他更熟悉不過了,心裡頓時冰涼了起來,混合了曼陀羅毒汁的麻藥,有著致命的刺激作用!他不堪置信地看著跌倒在地的上官影月,原本應該完全失去意識半死不活的他,現在竟然卻張開眼睛仇恨地看著自己。

不對!他不是上官影月!

安世清用手捂著頸間,身體因為麻木而緩緩下滑。眼前這個人要比上官影月瘦小得多,眼角下長著一顆撩人視線的紅色淚痣,看著自己笑得嫵媚,他臉上身上全是血圬,看來格外詭異。

「你……是……上官落夜?」他伸出手指著他費力地說道。

一時之間在場的所有人都完全弄懵了,呆立著竟然不知如何是好。明明剛才看來唐炎慈已經被逼到了絕境,沒有想到在這個關頭一個逆轉,落敗的人卻是他們的主人安世清。

而一直站在安世清身後,也正是剛才將上官落夜帶過來的那個隨從也在這時將頭上的帽子揭下,很是清秀的一張臉,分明就是琥珀。向來沉穩過人的他此時也難得地看著唐炎慈頑皮一笑。

「終於趕上了。」唐炎慈點點頭表示讚許。

「嗯。」琥珀笑著,「那是當然。」

安世清這才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他瞪大眼,眼睛裡充滿了無數的不甘心與無能為力。終於,他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上官落夜拖著傷痕纍纍的身體一步步走近,手裡握著的尖刀狠狠向他捅去,他看著這一切的時候卻連動也無法動一下,恐懼的感覺那麼直接地直穿腦海,嘴張開卻一點聲音也無法發出來。尖刀深深地插入了他的胸口,直沒刀柄,血濺出來噴在上官落夜的臉上,殷紅而猙獰。

唐炎慈上前幾步,對那些已經目瞪口呆安世清的屬下們說,

「你們的主人已經死了,從現在開始北平王的勢力也成為過去,不要再作困獸之鬥了,放下武器逃走吧,這樣的話我或許可以代皇上饒恕你們的死罪。」

他說這一番話的時候語氣很平淡,卻句句都敲入了所有人的心裡,不管今天發生的事他們事先知不知情,畢竟都已經犯下了謀殺親王的滔天大罪,原本還打算一拼的人這時也不禁猶豫了起來,拿不定主意究竟該不該相信他,

「你們再不走,難道還想留在這裡為安世清陪葬嗎!」琥珀抽出佩劍,殺氣十足地說著,「總督府內的數千官兵不出一個時辰就會趕來,現在趕快逃走的話或者還有一線生機,王爺的目的只在除去安世清,並不想增加無謂的犧牲。」

此話一出,人群紛紛逃散,不出半會便已一個不剩,走得個乾乾淨淨。雪落山莊門前立即變得空蕩蕩的。

「你也變聰明些了嘛,」他好像對琥珀的表現很滿意,「說起來……這附近一帶哪有什麼總督府?離得最近的是江洲總督府,但是快馬加鞭也起碼要四五天才能來回一趟,你這一夜之間是飛過去的麼?」

「王爺笑話屬下了。」那些話當然是誆他們的,當時唐炎慈說放他們逃走,他自然也接著話頭往下編,要不然他一人對幾十人累也要累死。



唐炎慈突然緊皺著眉看著一旁已經接近瘋狂的上官落夜,他雙眼赤紅,臉上身上全都是血,已經分不出究竟是他的還是安世清的,手裡拿著尖刀一刀又一刀地朝安世清的身體裡插進去,再用力拔了出來,在他的屍體上截出無數個血窟窿。不知疲憊地重複同樣的動作,藉以發洩著他這十年來所有的屈辱跟仇恨。

「夠了!」唐炎慈出聲阻止道,「他已經死了!」

琥珀走過去將他拉開,他發瘋一般地掙扎著,最後瘋狂地大笑了出來,表情也跟著扭曲了,「他死了……?死了!這麼簡單的就死了麼?我被他折磨了十年,他憑什麼就可以死得這麼輕鬆!……」

「人死了就是死了,什麼也都結束了!不管是再深的仇恨也好。」唐炎慈說著。

上官落夜掙扎了許久也脫離不了琥珀的箍制,手中的尖刀終於掉在了地上,憤怒走過後,所有的茫然與痛苦緊接著疲憊不堪地湧了上來。

「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唐炎慈認真地看著他,緩慢的說道,「你現在已經親手殺了他,卻不代表心裡的痛苦就可以因此而停止。要結束這些痛苦只有依靠你自己去面對,就像你昨天夜裡藥癮發作的時候不是也靠著自己忍耐了下來嗎?藥癮也好,仇恨也好,痛苦也好,走近地獄邊緣的時候才發現其實也不過如此,只要面對它了,終有一天你會淡忘掉一切的。」

「淡忘?」他神情地淒涼慘笑著,「把這些都忘的話,那我還剩下什麼呢?」

從四歲開始就跟著上官影月四處逃亡,後來被安世清收容,也因此而開始了長達十年被凌虐的生活,他的一生都是由數不清的悲慘拼砌著。這些漫長的歲月裡所有的痛苦跟仇恨也全在這一刻崩潰了。

琥珀搖頭歎了口氣,一指點向他的睡穴,上官落夜立即靠在他身上暈睡過去。

「讓他冷靜一些吧。」他說。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心軟了?」唐炎慈抬著眉,似乎有些感興趣。

「王爺不也是嗎?」管出這麼多閒事這並不像是他一貫的行事作風。

「沒辦法,不完成約定影月不會跟我回京啊……」終於輕鬆了下來,唐炎慈慢慢向雪落山莊內走去,「那傢伙已經來了嗎?」

「二殿下早已經趕去石牢救人了,想必現在已經解決了。」

琥珀口裡的二殿下,指是的唐炎慈的另一個哥哥,二皇子唐澤夕。自從新皇登基之後,他就離開聖京四處漂泊流浪,剛好唐炎慈從羅國回來之前有聽到關於他的消息,於是才派悄悄琥珀下山去找他。

「不是情況緊急的話,我實在不想找他幫忙。」唐炎慈的表情變得有些怪異,「以那傢伙的武功,現在天下間想必也再也找不到敵手了吧……,不過我總是有不好的預感。」

說到這裡他又免不了一番長吁短歎,從來沒看到過他這麼憂心忡忡的樣子,讓琥珀對他所說的不好的預感大為好奇。二皇子從小就跟著師傅離京學武,琥珀也很少有機會見到他,所以對他幾乎不怎麼瞭解。不過……,總覺得他們三兄弟雖然出生在帝王之家,卻好像都不太正常的感覺。就不知唐澤夕是怎麼樣的一個怪人了。

這麼想著,又看到唐炎慈這種超出平常的緊張表情,琥珀也覺得一陣好奇,「王爺為什麼會有不好的預感?」

「因為那傢伙……總是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唐炎慈沉著臉面無表情地說,腳步又接著加快了不少,幾乎是用力在往前跑著。

也不奇怪吧,琥珀跟在他的身後看著他急切的背影,心裡覺得苦澀起來。畢竟他是那麼地想要立即見到上官影月啊。

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看到唐炎慈為了別人而直接表露出心裡的想法,也是第一次看到他這麼擔憂脆弱的樣子。

突然之間在他眼前的那個背影,變得越來越遙遠了。



而這邊,石牢內守著的數十個侍衛根本什麼都沒看見,只見一道紫色的身影電閃而過,他們就立即被敲暈倒了。

唐澤夕一路闖進來根本不用找路,長劍一揮,石牢的一道道鐵門如切豆腐般地就被劈作好幾段,一但看到裡面沒有要找的人,又立即轉身閃向別的地方,所到地方無不被他拆成一片廢墟,最終才看到那個綣縮在一起的少年,純白的衣服被染得血跡斑斑。

聽到有些響動,上官影月勉強抬起頭,視線模糊間只見一個穿著紫色衣服的男子來到他的身旁,輕輕地將他扶起。

「你不用擔心,已經沒事了。」

傳入耳中的是……好溫柔的聲音啊。

上官影月在失去意識前的那一刻看清楚了他的樣子,線條柔和的圓臉,一雙大眼睛明亮得清澈見底,那麼溫柔的笑容,帶著陽光的味道將他融化,無比的耀眼絢爛。

「你……是誰?」他艱難地開口問著。眼前的這個人有種讓人不由得想相信他的

他說沒事了?那麼也就是說,唐炎慈他們也安全了?是真的嗎?

想到這裡,他輕微地點了點頭,然後只覺得身體一陣虛脫,所有的知覺跟力氣都在一瞬間從身體裡被剝走。眼前一片黑暗,他慢慢靠在唐澤夕的身上,徹底暈迷了過去。



唐澤夕皺著眉將他抱起來往外走去,剛好看到匆忙跑著趕過來的唐炎慈,而那十來個守在石牢外的侍衛,還來不及弄懂是怎麼一回事,就已經全被琥珀全擺平在地上擱著了。

「他怎麼了?」唐炎慈一見到就急著落問,目光觸及到上官影月滿身是血的身體時,漆黑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危險的氣息一閃而過。

「暈迷過去了,看來受了很重的傷。」唐澤夕唉了口氣,然後看著他說,「那石牢中感覺非常寒冷,他恐怕凍壞了吧。」

「讓我看看。」唐炎慈逼迫著讓自己能夠稍微冷靜下來,他跟唐澤夕一起將上官影月放在地上,然後仔細檢查他的傷口。

看到他這麼傷痕纍纍的模樣,幾乎令唐炎慈感到崩潰。

淡淡的陽光照射著上官影月的身體,他的臉色跟嘴唇都顯得可怕的蒼白,看起來毫無血色。眼睛緊閉著,頭髮混和著血污粘濕在額角的皮膚上。

「情況到底怎麼樣?」看唐炎慈一直那麼沉重的樣子,唐澤夕忍不住問他。

「氣息很微弱……」唐炎慈低著頭緊緊握著上官影月的手,將他的手指纏緊在自己的手指之間,因為害怕連說話的聲音也不由得有些顫抖,「糟了,他的身體很冷。」

「那現在該怎麼辦?」連唐夕澤也可以感覺得出來,上官影月的呼吸明顯已經越來越弱了。

「我不會讓他死的……,絕對不會。」他低著頭像是在喃喃自語,不斷重複地說著,汗水從額角緩緩滴了下來,他從來都沒有像這樣害怕過,害怕失去他,光是想到這種可能就令他險些無法承受。

唐炎慈伸手探向上官影月的胸口,他虛弱而緩慢的心跳在他的手心裡震盪,唐炎慈覺得自己手足冰冷,連同心裡也冰冷了起來。突然,他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動作也隨著突然停頓了下來。

從上官影月胸口的衣服內掉出來一個小小的錦袋,他撿了起來,從裡面拿出一塊水滴狀透明的玉握住,直到一種溫暖的感覺開始在他的手中擴散,唐炎慈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還好……」

他本來就受了重傷失血過多,而且一整晚都呆在那麼冰冷的石牢裡,還好他將這塊玉帶在身邊,昨晚才能夠為他勉強抵抗寒冷,要不然恐怕現在真的已經被凍死了。

只差那麼一點點,他就真的失去他了。

還好……真的太好了。唐炎慈用手指輕輕撫著他臉上的輪廓,一次次地,感受著這種真實的存在感。他還在,還活著,沒有離開。

一直糾纏在心裡,如同被火焰灼痛般的感覺此刻也奇跡地消失了,握著他的手,覺得這次是真正的感覺到他在自己的身邊,這麼真實的存在感第一次讓唐炎慈安心起來。



唐澤夕有些意外地看著他這麼脆弱的樣子,許久才回過神來輕聲提醒著,「現在先為他治傷要緊。」

唐炎慈聽後先是一愣,然後點了點頭,「先將他帶回清影居再說。」

唐澤夕會心一笑,他很清楚唐炎慈的性格,向來冷靜過人的他,無論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輕鬆地解決。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才使他變得對任何事也都不甚熱心。

從小到大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為了一個人這麼緊張過,看來這個少年對他來說應該是非常重要的人吧。

唐炎慈伸出手本想將上官影月從唐澤夕的懷中中接過來,可是卻發現上官影月的一支手竟然緊抓著唐澤夕胸前的衣服不放,顯然不願意分開。頭靠在他的懷裡,竟像是睡著一般的安詳。

他的手僵在半空,對眼前這個畫面感到嚴重的不爽。

上官影月是個有著強烈戒備心的人,絕對不會輕易地接近任何人。他只見過唐澤夕一次,可是竟然會如此毫無防備地靠在他的身上。

「真是好久不見了,二皇哥。」他回頭看著唐澤夕,寒氣森森地說著,臉上卻還笑容可掬。

「呃?是啊……哈哈哈。」唐澤夕乾笑兩聲直覺就不對勁,不知怎麼的背脊上也跟著竄出來幾股涼風。

「要你特地趕來救我,實在很過意不去。」他接著又說。

唐澤夕看著他對著自己越笑越親切,心裡不禁發麻。他回望著這個比自己還要高出近一個頭的皇弟,在他的目視下不由作出顫抖狀,樣子無辜之極,卻下意識地將懷中的上官影月抱得更緊了。

「不……不必那麼客氣。」唐澤夕好容易才勉強擠出個強笑,心裡暗自悲哀怎麼感覺越來越冷了?他這到底是惹到誰了啊?

「影月的傷勢不輕,我們還是盡早動身回京比較好。」唐炎慈怒瞪著他的爪子,說得近乎咬牙切齒。

「我,我們?」眨了眨那雙明亮的眼睛,唐澤夕有些懷疑地重複問著,心裡強烈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那當然,」他衝他一笑,「回京之路漫長凶險,沒有二哥的保護怎麼成?」

「可是我現在還不想回去啊!而且……」當初他根本就是溜出去的,現在這一回去短時間內能夠出得來才叫怪。

「放心好了,二哥這幾年裡四處流浪自由快活,而皇兄卻因為繼承了王位而只能成天呆在宮裡,想必他見到你後也一定會很高興的。」

話說到這份上也夠露骨了,他分明就是抓准了這一點故意這麼說的!

「可是……」他還真的不想回去啊!嗚……,他是他的哥哥,他不會就這麼狠心地將他往火坑裡推吧。

「所以,這次你最少也要在聖京呆上個兩年。」唐炎慈繼續笑容可掬地作出了總結,毫不留情地粉碎了他的最後一絲幻想,然後硬將上官影月從他的爪子裡扯了過來自己抱著,這才稍微滿意了一些。

根本無視於唐澤夕那哀怨的表情,他小心地抱著上官影月向清影居的方向走去。早就說過,如果不是情況緊急的話,他實在不願意找這傢伙來幫忙。

因為……,他的人緣總是太好了。



上官影月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還有些模樣不清,然後慢慢地適應了明亮了光線,看到的是唐澤夕那張放大的臉。

「你終於醒了……」他坐在床邊看著他微笑。

「你……是誰?」上官影月強撐著想坐起來,卻因此而扯動了肩膀上的傷口,一陣劇痛起來。他記得這個人,就是他將自己從石牢裡救出來的。

看了看四周,他現在還躺在清影居的房裡,那麼唐炎慈跟落夜他們現在又在哪裡?上官影月困惑地看著眼前這個笑得一臉陽光的男人,心裡猜測著各種的可能。

彷彿看出了他的疑惑,唐澤夕笑瞇瞇地說,

「放心吧,事情已經結束了。」

正說到這裡,唐澤夕卻突然「啊」的一聲從床上站起來往門外看去,唐炎慈竟臉色鐵青地站在門外瞪著他。

那個……,唐澤夕被他看得心裡直發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怎麼好像覺得他似乎很生氣的樣子啊。那兩道逼人寒冷的目光正直直地對著他的方向。

「他已經醒了,那我也就不打擾了。」

可憐唐澤夕怎麼想也想不通究竟是哪裡惹到他,但是根據他多年來的血淚的經驗,這個時候絕對不要再去惹他了!

強擠出個笑臉,唐澤夕施展出絕世武功火速逃離現聲,身影如同一道紫色的閃電,轉瞬間就已經無影無蹤。



上官影月足足暈迷了兩天兩夜,真氣渙散,失血過多,全身大大小小全是傷痕,加上又一直高燒不退,這期間唐炎慈幾乎是整天不眠不休地陪在他身旁照看。直到他終於退燒後才也只是離開了一會兒,沒想到守著上官影月醒來的人就成為了剛好走進來的唐澤夕,每次在關鍵時刻他這個男主角就被唐澤夕搶了機會表現,這就是他剛才站在門外臉色那麼難看的原因。

唐炎慈站在原處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慢慢走到上官影月的旁邊輕聲問他。

「傷口還疼嗎?」

上官影月搖了搖頭,他看得出來他的樣子感覺很疲憊。

「那就好。」唐炎慈在他的身旁坐下,用手握著他的手,「因為你暈迷幾天了。」

「剛才那個人是誰?他好像救了我。」

唐炎慈還沒有回答,他就又問道,「還有落夜呢?他現在也沒事了吧。」

「你想要問的,就只有這些而已嗎?」他輕輕摩挲著他有些冰涼的手指,深深地凝視著他,漆黑的眸子似乎深得沒有底處。

上官影月呆了一呆,然後眼看著唐炎慈在他身側躺了下來,再伸出手從身後將他抱得很緊。

「對不起。」他把頭深埋進他的頸間,低聲說著,「儘管我就在你的身邊,可是仍然讓你傷成這樣。」

上官影月只覺得一陣感動,卻又不知該怎麼反應,於是有些訥訥地說,「這又不是你弄傷的。」

「以後再也不會了,我不會讓你再有機會離開我。」

眼睜睜地看著他受了傷,還為了自己而落入險境,這麼痛苦的經歷他不想再有了,他在陽光下對著自己慘笑的情景至今仍然令他痛得不能自己,他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為什麼我會這麼喜歡你呢?」唐炎慈一邊輕撫著他的髮絲一邊問他,「不對,應該是為什麼我會這麼愛你呢?」

他那麼溫柔的語氣將他整個人包圍了,上官影月回望著他的眼睛本想要說些什麼,可又突然覺得一切的語言都已經多餘,於是只是沉默著伸出手與他一起緊緊地相互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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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京是一國之都,地處於中原倚南,是整個國家繁榮昌盛的象徵。聖京城內周八十餘里,由內至外可分為皇殿,皇城,內城和邊城。皇城內散佈著大大小小數十座宮殿,大殿內是君主與大臣處理政務的地方,而後宮卻是皇帝與嬪妃的居所,其中環境華麗而清靜,處處戒備森嚴,一派莊嚴的氣態。

相比之下,在皇城之外則就另是一番風景。各類的店舖林立,連道路上也擠滿了小攤販,市街上行人如潮,熱鬧非凡。數不清的飯莊,古玩店,布織店,當鋪,無一不足。天色一旦暗了,華燈初上時分也正是許多風雪場所裡開始喧囂的時候,京城裡的高官貴族們在此刻紛紛出來享樂,一場又一場的酒宴永不疲憊地開始著,空氣裡蒸騰的酒氣不斷發醇,佳人溫言軟語在耳,薄嗔輕嗲,欲拒還迎,道不盡的情色意味。

唐炎慈的王府在皇城南門外,雖然佔的地方不算京城裡最大,但是府內的佈置卻每一處都相當考究,其間精細雅致,天下罕有。並且府裡的婢女僕人也多得有些誇張,在王府裡來去絡繹不絕。

他是那種典型樂於享受的人,雖然對權力這東西沒什麼太大興趣,可是卻很喜歡被這種奢華的優越感所包圍。



唐澤夕目前住在唐炎慈的王府裡面,繼續發揮著他超級好的人緣,長著一張圓圓的娃娃臉,笑瞇瞇的無辜的神態騙死人都不償命。在王府之中從傭人,婢女,廚娘,馬伕,再到每個待衛或者說管家,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統統都很喜歡他。他也來者不拒,每個人都親切對待,儼然成為了大家的寵物,根本沒一點親王身份應有的模樣。

身為親王卻多年來他都在各地四處漂泊,皇兄算是已經放任他太久了,這次想必會用盡手段將他拖在京裡不准離去。

說到唐煜陽,唐炎慈這次回來去見到他時,怎麼感覺他的脾氣好像變得更壞了些,整座皇城也都因此而籠罩在一片膽戰心驚的氣氛裡,看來最近都不要去惹他為妙。



酒宴堂上美女如去,席間嬌笑而不絕於耳,樂聲在耳邊纏綿低靡,讓人暇思無限。

「我說,你也坐下來喝兩杯如何?」唐炎慈回過頭看著上官影月,他仍是一身白衣,面無表情地站在後面。

自從回京後就一直只顧著為他治傷,已經足足有一個月沒有走出王府半步了,恰好這時的一個朋友在聖京內最大的青樓裡設宴,盛邀之下也不好推辭,於是他也就帶著上官影月一起出來玩樂。

「不必了。」上官影月一口回絕,「身為你的隨身待衛,我該做的只是保護你的安危。」

唐炎慈揉了揉耳朵唉氣,這好像是以前琥珀的口頭禪來著,現在又換了一個人在他的耳邊說了,而且……還是自己喜歡的人。

薄唇上為此露出一抹笑容,被他保護嗎?這種感覺雖然還算不錯,不過他以前所說的「會用一生的時候回報你」竟然是這麼一回事,讓唐炎慈當時還是大呼是上當了。

不僅如此,每次他想要找他親熱溫存的時候,上官影月也老是擺出這麼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來,硬是拿出主從之間的關係來拉開距離,非得要他用盡千方百計才偶爾偷得到一兩回腥。不過在完事後多半都被上官影月扔在床上就不管了,令他大感挫折。想到這裡,唐炎慈又不由覺得好笑。

回頭看著上官影月仍然略略顯得有些蒼白的臉色,美麗的眼睛一如記憶的幽深,嘴唇也有些發白,可是充滿誘惑地柔軟,在纖長的身體上只穿著件純白的長杉,沒有任何的修飾,渾然天成的中性感覺。正是他所喜歡的樣子,他所愛的人。

唐炎慈一時之間覺得滿座的艷妝美人也都統統入不得眼了,不由低聲吟出,

「層波瀲灩遠山橫,一笑一傾城。酒容紅嫩,歌喉清麗,百媚座中生。牆頭馬上初相見,不準擬,恁多情。昨夜杯闌,洞房深處,特地快逢迎。

欲掩香幃論繾綣,先斂雙娥愁夜短。催促少年郎,先去睡,鴛衾圖暖。須臾放了殘針線,脫羅裳,瓷情無限。留取帳前燈,看伊人面。」

「你在念什麼?」上官影月沒聽太清楚,有些不滿地問道。

「這個嘛……晚上回去後會慢慢告訴你的。」唐炎慈笑得好不得意,還強將他拉到身旁,上官影月本想甩開他的手反抗,但是又不想一時失去輕重把他當眾打到吐血。所以竟然也就這麼任他拉著。

這時酒宴也差不多快結束了,大家都有些醉意,摟著美女調戲笑作一堆,就等著快些各自散了,好趕緊接著快活。

不用想也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上官影月皺了皺眉提醒著,「看清楚這裡可不是你家!」

眾目睽睽下他這麼明目張膽地拉著自己,難道就一點也不怕嗎?虧他出身王室,竟然一點也不在意皇族的顏面。

唐炎慈笑出了聲,「我帶著一個美貌少年回京,並且還安置在我的房中就寢,這件事早就已經傳遍京城大街小巷了,還有什麼好介意的,再說別人的看法又與我有什麼關係?你什麼時候變得在意起世人的眼光了?」

上官影月聽後不由臉上一陣發紅,這麼說來,自己雖然是以隨身侍衛的身份出現,可是別人看到時候卻早已心知肚明了,想到這裡他看了看四周,倒也並沒有發現什麼怪異的目光,不知道是眾人是已經習慣了還是在刻意避開。

「想回去嗎?」終於看到他慌張的樣子了,讓唐炎慈心裡一陣滿意。

「那……當然了。」

還說什麼帶他出來放鬆玩樂,這地方的氣氛卻讓他非常厭惡。換作是以前早就已經拂袖走人了。

「那麼就回去吧。」他的語氣突然之間轉變得異常溫柔。



回到寬敞的馬車內,唐炎慈迫不及待地就摟著上官影月吻他的唇,強硬得不容許抗拒。

「等……等等!」微微用力將他推開,上官影月輕輕喘著氣說。

「怎麼了?」他用手指輕輕摩挲著他已經腫脹的唇瓣,一雙黑眸因為情緒而變得迷濛起來。

「不要在這裡……」他別過身子背對著他。

「又是什麼主從之間的大道理嗎?」唐炎慈不依不僥地再度從後面將他削瘦的身體抱緊,在他耳邊說道,「我好像從來沒有答應過要你做我的手下。」

「因為,已經有琥珀了嗎?」上官影月像是猶豫了很久,才終於低聲問他。

「那不一樣的。」他輕笑,用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嗅著他身上乾淨的氣味,用很是溫柔寵溺的口氣說著。「琥珀現在在皇宮裡暫時為皇兄做事,看來短時間內是不想回來了。不過這也對他比較的好。」

上官影月一陣沉默,戴在身上的那塊也同樣叫作影月的玉此時在他的腰間不斷發熱,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讓他感到有些難受。

他這麼溫柔的對待自己,就只是因為他是他看中的東西而已嗎?

或許等到某天他有了其他想要的東西時,又會再對自己失去興趣吧。

剛開始在聽到唐炎慈可以治好落夜的時候,是抱著無所謂的心情選擇相信他的。不管是殺人也好,被人玩弄也好,為了達到目的其中的一切都可以忍耐,他已經習慣忍耐了。本來是這麼想的,可是到了現在卻一切都不同了。

在唐炎慈用薰香來使他暈睡,獨自離開的那個早上,他突然發現自己是愛他的,想到這個人走了,可能再也看不到了,那時候心裡的痛苦感覺也在同時突然將他徹底吞沒,幾乎令他痛到無力承受。

該怎麼辦呢?他是真的愛著這個人,而且已經無可挽回了。

所以即使只是他身邊的一個侍衛也好,可以保護著他,等到那一天他真的不再對自己感興趣,可是起碼他還是一個侍衛吧。

那就是他的……,關於一生的承諾。

「想什麼呢?」看他發呆,唐炎慈不甘心被忽視,於是抱著他的手箍得更緊了些,「現在還在擔心上官落夜嗎?」

唐炎慈其實很清楚他現在想的並不是這個,直到現在他還是不肯完全相信他。他雖然不肯說出來,可是他在想著什麼總是很容易就被人看穿。

這個屬於他的,只屬於他的影月。



「也不是……」上官影月遲疑了一下,然後想了想才說。

「放心吧,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琥珀將落夜送去他師兄那兒了,我聽琥珀說過,他的師兄名叫浮鏡,從小便隨著師父隱居在山林之中,這次他肯答應收留落夜,也算是他命不該絕了。」

上官落夜在臨走之前一次也沒有來見過上官影月,而是一個人靜靜的離開了。

「我們都太瞭解他的過去,所以如果要讓他忘記那些痛苦的記憶,最好是能讓他可以重新開始。等到有一天他想通了,你自然就可以再見到他。」

「我不知道他竟然會恨我。」上官影月唉了口氣說,「難道真的是我錯了嗎?」

「既然事情都已經過去了,誰對誰錯都已經不再重要,你不必想得太多。」唐炎慈淡淡說著,「不管是什麼總要靠自己去面對,琥珀也跟他一樣,自己想通了就會回來的。」

其實琥珀對他的苦戀,他心裡又怎麼會不明白?那時為了上官影月與他發生爭執的時候,在琥珀眼中出現的那種絕望並不止是作戲就可以裝得出來的。

可是他無法給他任何希望,這一切也還是要必須依靠他自己想通才行。

上官影月又沉默了一會兒,終於問他,

「你現在可以告訴我,對於雪落夜山莊的事決定怎麼處置呢?」

這些日子問了他幾次,可是他都沒有正面回答他。

唐炎慈先看著他平靜幽深的眼睛,用微微有些歉然語氣說,「其實在幾天前,我已經下令將雪落山莊燒燬了……」

上官影月身軀一怔,明明猜得到結果的,卻還是忍不住心裡的悲傷。畢竟雪落山莊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也是他唯一可以回憶得到那些死去的親人的地方。

「那裡很多地方都是違背了自然規律的,這就注定了它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只要一天不毀了它,只會有可能增加多餘的不幸。特別是那種害人的麻藥,更應該從這個世上徹底絕跡才是。」

「如果在它被燒燬之前還能再回去一次就好了。」他想了想後,不無遺憾地突然說著。

然後……,也只是有些遺憾而已。

「你小的時候也是住在清影居的,對吧?」唐炎慈突然問他。

「你怎麼知道?」他顯得有些詫異。

他將他越抱越緊,然後低頭在他的耳邊輕聲說,「我就是知道。」

「你已經沒有過去了,你有我就好。」

輕吻著他的耳垂,唐炎慈的聲音開始變得低啞了起來,細密的吻慢慢落到他的頸間,然後慢慢往上,最後吻住了他的唇。

「我愛你……,我愛你。」他輕撫著上官影月輕柔的髮絲。

無止的親吻和擁抱,從彼此的身體上不斷的索求著,就好像說過了,聽過了,那一次又一次的「我愛你」,卻還是覺得不夠,想要更多更多的讓他明白自己心裡這份巨大的感情,多到甚至已經可以將兩個人都徹底吞沒,那是固定在彼此靈魂裡的烙印。



心中的所有疑慮,就全部交給時間吧。總有一天他會讓他相信的,就算用了一生的時間也好。

木頭的車輪在地面滾動著,伴隨著馬蹄聲發出的清脆聲響,漸漸地向回家的路上奔跑而去。

上官影月在與唐炎慈的親吻裡開始淪陷,恍惚地覺得在回想了起來那個時候,天亮了,陽光照射到了眼眶深處,灼熱的感覺,然後所有的冰雪都就此融化。

只有這一次,陽光是停留在了他的身上,從此再也沒有離開過。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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