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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幸運兒》作者:張鼎鼎【完結】

《幸運兒》作者:張鼎鼎【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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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運兒》BY:張鼎鼎

第一章

  一個人最重要的是什麼?

  智商?
  家世?
  容貌?
  才能?
  錯!
  一個人最重要的是名字!特別是要有一個好名字!
  我叫邢蘊,就是《紅樓夢》裡金陵十二釵副冊裡邢岫煙的邢,蘊是蘊涵的蘊,我是不是有蘊涵先不說,但這個字和我的姓合到一起那就是一個無敵的組合——幸運!
  是的,我是幸運的,雖然孤兒的出身坎淒涼點,後天失憶的遭遇又坎坷了點,不過我還是幸運的。
  因為我有一個超好超好,對我也超好超好的愛人哦。要知道,超好超好的不一定會對你超好超好,對你超好超好可不一定本身就超好超好,所以兩者要湊到一起是多麼不容易啊,由此也可以推論出我是多麼幸運了吧。
  好像有光射了進來,我掀了掀眼皮,已經是白天了,但我並不準備起床,因為時間還沒到嘛。
  把頭塞到被子裡,繼續睡,這可不是我懶,按照醫生的說法,是腦中的積血還沒有散,所以容易犯困。
  「蘊蘊,起床了,再睡就變成小懶豬嘍。」
  朦朦朧朧間聽到熟悉的聲音,我繼續閉著眼,沒過一會兒就感覺被人抱了起來。
  「張嘴。」
  我乖乖的張開嘴,含著送到嘴邊的水,漱了漱又吐出來。
  「再張嘴。」
  這次送到嘴裡的是一根牙刷,不用動,那根牙刷自然會把我嘴中的角角落落都刷的乾乾淨淨的,力道控制的也非常好,絕對不會有酸疼的感覺。
  然後再次漱嘴,之後臉上被一個熱乎乎的毛巾蓋住,那塊毛巾彷彿被施了魔法似的在我臉上摩擦。這種感覺實在太好了,我舒服的哼了聲,睜開眼。
  「醒了?」鏡中的男人露出溫柔的笑,親了親我的耳朵。
  「早安,亦。」
  「早安,蘊蘊,來,把手伸出來。」
  我乖乖的把手伸到水池上,亦擠了一大把的洗手液,抓著我的手開始來回揉搓。亦的手很大,骨骼分名,偏古銅色,和我的正好是兩種類型。
  洗手液在搓揉下變成一堆堆的泡沫,隨即在溫水中被沖走,用柔軟乾燥的毛巾吸乾水,抹上潤膚霜,亦拿著牛角梳開始幫我梳頭。其實也沒什麼好梳的,一個月前我還是個大光頭,過了這麼多天,也只長的像刺蝟似的。但醫生說勤梳頭有利於血液循環,疏通氣血,健腦聰耳……總之有大把的好處,特別是對我這種腦中還有點小小積血的人來說。所以亦每天都要花很長的時間幫我梳頭,早上一次,晚上一次,節假日的時候更是三餐加消夜的來。
  老實說,我覺得這有點怪怪的啦,不過我也要承認梳頭很舒服,所以也就沒有反對。
  「今天吃什麼?」
  「小米南瓜粥,還有你昨天念叨的大梁包子。」
  我昨天有念叨嗎?不過大梁包子!我的口水立刻旺盛的分泌出來。大梁包子可是這個城市做的最最好吃的包子之一,味道鮮美,肉嫩皮筋,每天只在上午營業,過了中午就關門,幾乎每時每刻都要排很長的隊,上個星期我和亦到那家店裡去吃,足足等了半個小時呢!
  一想到那極品的味道,我就坐不住了,亦好笑的拍了拍我的肩:「好了好了,不要急,會讓你吃到的。」
  「可是涼了就不好吃了,放到保溫箱裡的話也會有水氣。」
  「可以用微波爐熱的。」
  雖然這麼說,但亦還是比平常更早的結束了梳頭的工作,牽著我的手下樓。餐廳裡已經擺好了碗筷,亦拿著包子去廚房。
  其實根本就不差這麼一點時間的,大梁包子只開了一家,在城市的中心,就算開車也要半個小時,所以包子早就涼了,亦知道我最討厭被水氣弄濕的包子饅頭,所以絕對不會用保溫箱的。
  乖乖的在桌子前坐好,不到兩分鐘,散發著熱氣的包子就出現在餐桌上,我歡呼一聲,伸出手就要去抓。
  「小心湯!」亦抓住我的手,「用筷子。」
  可是人家的筷子還要用來夾辣椒和鹹菜呢,我戀戀不捨的看著桌子上的小菜,那可是小郭記出品的醬瓜,又脆又香,和大梁包子是絕對的絕配。
  「好了,張嘴。」
  亦把包子夾到我的嘴邊,我咬一口,然後在裡面放上炸好的辣椒,我可是絕對的無辣不歡,有時甚至連米飯裡都要放辣椒的哦。
  一口包子,一口醬瓜,我幸福的幾乎想瞇起眼。第一個包子吃完的時候,包子也不是那麼燙了,亦不再限制我的行動,轉身給我盛了碗粥,金黃的小米,甜甜的香味。恩,還有比這更幸福的早餐嗎?
  剛吃完飯,門鈴就響了,一長一短,標準的傑姆式按法。
  亦稍稍提高了點聲音:「進來。」
  一陣開門聲,頭髮花白的傑姆,穿著筆挺的西裝,邁著絕對相等的步伐走了進來。
  「少爺,蘊少爺。」
  老實說被人叫少爺感覺是有點奇怪的,不過聽了一個月也就習慣了。亦點點頭:「麻煩你了,傑姆。」
  「應該的少爺,照顧蘊少爺是我的榮幸。」
  傑姆真的不愧是英國人,什麼時候都是一本正經的。亦說傑姆已經在他們家服務很多年了,是最優秀的管家,當年也是以最優異的成績從學校裡畢業的。管家也需要上專門的學校嗎?我是不懂的,不過傑姆倒真的和亦很像,都是全能型的……呃,當管家,是不是有點屈才?
  亦在我臉上親了親:「記得要乖乖的,等我晚上回來。」
  「好。」我也在他臉上親了親,亦回樓上換了衣服,拿上公文包出門了。
  我送亦回來的時候,傑姆已經把碗筷都收拾到廚房內了。不是我不想幫忙,而是因為,恩,腦中積血的緣故,有時候我的手腳會有點不穩。所以為了不得到廚房剋星,被灶王爺詛咒的人之類的稱號,我一般是很識相的不碰這些易碎品。
  傑姆是個好管家,我剛坐到沙發上,就把乾果和果汁端了上來,我不是很喜歡喝果汁,不過因為醫生說要多多補充維生素,所以我每天起碼要喝掉四杯果汁。乾果我倒是喜歡的,無論是核桃、開心果還是杏仁都非常可口。
  我一邊往嘴裡塞杏仁,一邊道:「傑姆,亦說阿翔已經幫我找好美術老師了,幾點來?」
  「如果蘊少爺方便的話,他們會在十點到。」
  「哦,」我看看表,正好九點,這麼說我還有一個小時可以看動畫,「我沒有事的,讓他們來吧。」
  亦說我以前是個畫家……當然,我認為這話是非常具有水分的,雖然很不好意思,但,情人眼中出西施嘛,亦當然是會無限的誇讚我啦。可是,我既沒有看到過自己得到的獎狀,也沒有看到過自己出版的畫冊……甚至連過去的畫稿都沒有見過一張,怎麼可能是畫家呢?
  說不定我只是隨手塗過兩次鴉,然後就被亦按上了「畫家」的稱號。不過,既然亦這樣說了,那想來我應該是對畫畫有點興趣的。
  雖然我現在手腳還會神經性的抽搐,雖然我不時的會犯困,雖然我腦中的積血還沒有完全消除。但這麼天天閒著也無聊,所以,就試試看吧,也許真的能畫出點什麼東西呢。
  看了兩集《怪物》,十點鐘的時候,門鈴響了,亦的手下都非常準時,說是幾點就是幾點,不會早也絕對不會晚。
  傑姆打開門,阿翔當先走了進來,跟在他後面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女性,穿著一件白色碎花的連衣裙,留著長長的披肩發,身高在女性中來說是比較高了,大概有一百七十公分左右,皮膚有點粗糙,眼睛很大,基本上算清秀。
  我有點吃驚,我沒有想到阿翔會找一個這樣的老師,因為眼前的這個女生實在不太像搞藝術的,不過也許就因為這個原因才會被阿翔請來?
  「蘊少爺,這位是李燦燦小姐,N大美術系二年紀,N大油畫助教,曾獲全國油畫二等獎兩次。李小姐,這位是蘊少爺,蘊少爺對畫畫很有興趣,希望你能用心教導。」
  阿翔平直的介紹道。呃,這種介紹感覺很怪,雖然阿翔你只是實話實說,但是這樣說會讓人不舒服的啦。
  果然,那位李小姐眉頭稍稍皺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平復了,用同樣平直的聲音道:「張先生放心,這是我的職責。」
  阿翔是亦派給我的保鏢,不過平時是沒有什麼存在感的,特別是我在家中的時候,他一般都呆在隔壁的公寓中,好像那裡還有幾個和他一樣的保鏢,不過很少出現。老實說這種感覺並不是特別好,但我基本上不會獨自外出,所以也就無所謂啦。
  阿翔問我還有什麼需要,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後就出去了,傑姆上來問李小姐要喝什麼,她點了咖啡。
  我們面對面的坐在沙發上。
  「蘊少爺……」
  「你叫我阿邢就好了。」我連忙道,被傑姆他們這樣叫也就算了,再讓其他人也這麼稱呼,那就不是怪異可以形容的了。
  李燦燦挑了下眉,沒說什麼,但表情是帶著不願意的。
  我暗歎了口氣:「要不就邢先生吧。」
  這次她沒有再拒絕。
  「好的,邢先生。那麼不知你是喜歡油畫還是國畫?」
  我有點尷尬,老實說,我覺得這兩種好像都不是太喜歡的樣子。
  「國畫吧。」想一想,我覺得還是國畫的飄逸感更好一點。
  「那麼,邢先生以前對國畫有瞭解嗎?」
  有瞭解嗎?也許以前有吧,不過現在已經忘光光了。
  「不是很瞭解。」我老老實實的說,感覺自己真是太沒有計劃了。
  「那麼,可以讓我看一下邢先生的程度嗎?」
  怎麼看?我瞪著眼,她又道:「能讓我看一下邢先生過去的作品嗎?」
  「是這樣的,因為一點意外,我過去的物品都被損壞了,所以……」
  我這麼說大部分人都會想到火災、地震之類的事情吧,其實這個所謂的意外完全是人禍,而且是自家人幹的。我那些東西是被亦燒掉的,他說不能留著晦氣——不知從哪裡躥出個高人對他說我們過去的物品中有不吉利的東西,所以亦就把過去的東西都燒了,連房子都用大鎖封了起來。
  那位高人最好不要再出現,否則我一定將他踹出去,這種高人絕對是百貨商場的僱傭兵!
  「這樣啊,那可以請邢先生現在畫一副嗎?簡單點就好。知道邢先生的程度,我才好知道要從什麼地方進行輔導。」
  終於是個不令人尷尬的問題了,我把她帶到二樓的畫室。當然這個房間也是才佈置出來的,本來只是無用的客房。
  「這是邢先生的畫室?」
  李小姐滿臉震驚,我點點頭,很是不好意思。我知道,這個畫室實在有點太誇張了。
  畫室的一面是一整牆的落地玻璃,可以看到對面的大海。一堵牆是淺綠色的,用的據說是一種非常特殊的材料,可以在上面隨意塗抹,然後用布擦擦就會掉了。
  另一面牆是一排櫃子,裡面放著各種用具。從各種型號的油畫筆、水粉畫筆、小毛刷到狼毫畫筆、工藝彩繪筆等等應有盡有,還有很多我叫不出名字,也不知做什麼用的東西。好在櫃子夠大,否則還真有可能放不下呢。
  畫室的中間是一張五米長,三米寬的大桌,亦說方便我以後畫長畫。
  除此之外,就是兩個一長一短的布藝沙發和一個茶几。惘然
  這樣的畫室,讓我這個根本就不能確定是不是對畫畫感興趣的人來用,實在是太浪費了。
  我找出墨盒,鋪上宣紙,拿出一隻狼毫,正準備動筆,李燦燦突然道:「邢先生準備畫什麼?」
  「嗯,竹子。」感覺中這個東西比較容易畫,而且也比較能體現出中國畫的韻味。
  李燦燦挑了下眉:「如果是畫竹子的話,邢先生拿錯筆了。」
  「啊?」
  「竹竿要用細毛筆,竹葉要用粗毛筆,邢先生現在拿的筆……不是太適合。」
  我看著手裡說長不長,說細不細的筆,呆在了那兒。
  尷尬,無與倫比的尷尬,臉部燒的厲害,我現在只有祈禱它不要紅得厲害。好在這個時候傑姆來了,端著我的果汁和李燦燦的咖啡,啊,傑姆,我愛你!
  現在,李燦燦知道我對美術基本上就是一竅不通,於是,那些宣紙啦毛筆啦,統統都被掃到了一遍,我開始抱著素描本,從畫方塊兒開始練起,老實說,這個工作很無聊,我沒體會到半點樂趣,不過當晚上亦回來,問我感覺如何的時候,我還是說不錯。
  也許等我能畫出更多的東西,就能體會到樂趣了。而且,我總要找點事做吧,動畫雖然好看,也不能總看啊。
  李燦燦每星期來三次,每次兩個小時,她教我的時候應該說事很負責的,但是,也很機械。我問任何問題,她都會很用心的解釋,但我不問的,她也不會主動解說。
  就這麼過了半個月,我不耐了起來。
  「李老師,我今天還要畫方塊嗎?」
  她點點頭,用平靜無波的聲音道:「是的。」
  「那我還需要畫多長時間?」
  她眼皮也不抬,給我一個時間:「三個月,如果達到標準的話。」
  意思是我達不到標準還要繼續畫方塊?
  「李老師,我覺得我畫的已經很不錯了。」不是我自誇,這方塊我畫的真的是非常非常的不錯了,不管李燦燦來不來,我每天都練習兩個小時,絕對算得上好學生。
  「是的,邢先生你很用功,不過還不夠,我當年足足練了三個月才開始畫蘋果,我想,我也算是個用功的學生了。」
  我笑了。
  「李小姐,你覺得我還有可能當畫家嗎?我學習畫畫只是出於興趣,我沒有想過要畫出什麼成就,也沒想過以此為生。所以,我想你的主要工作是怎麼鼓勵我的這種興趣,而不是扼殺它。」
  三個月的方塊兒?之後還要再畫見鬼的蘋果?我再有興趣也會被消磨光的!
  李燦燦看著我,過了一會兒點點頭:「是的,邢先生,是我疏忽了,那麼邢先生想畫什麼?」
  「我想畫人。等等!」一見她的目光向放石膏的方向轉,我連忙出聲,「我想畫點有趣的。」
  她抬了下眼睫,我吞了吞口水,有點不好意思,從桌上摸出張大大的海報:「那個,我能畫這個嗎?」
  我露出微笑,卻不好意思抬眼,不過我還是感覺到一道詭異的目光從裡李燦燦身上傳來。
  「泰王驍宗?」
  我驚喜的看過去:「李小姐也喜歡十二國記?」
  「是的,很喜歡。好吧,如果邢先生喜歡的話,就畫這個。」
  這種平淡的回答,讓我有一點受挫折的感覺。只要我喜歡的,亦從來就沒有阻擋過,我喜歡看動畫,他就幫我買來所有的正版DV,很多很多的海報,還有很多很多的玩偶。
  當然,我畢竟是男人,又這麼大了,所以那些海報玩偶大多被我收藏在儲藏室裡,很少拿出來的。不過雖然很支持,亦卻對動畫沒什麼興趣,傑姆阿翔也同樣,雖然他們都沒什麼,不過我還是能感覺到他們對我喜歡動畫不是很理解。
  現在好容易出現一個志同道合的,結果我還沒來得及興奮,對方就給出了冷淡的反應,我不面有些訕訕的。
  李燦燦教給我一點技巧,就讓我自己練習了。雖然還是簡單的線條,還是要經常的塗飾擦改,不過我的心情可是要比畫方塊好上幾百倍,我很用功的畫著,希望能有一天畫出完美的驍宗。
  什麼?我喜歡驍宗?錯錯錯錯!我喜歡十二國記,也很喜歡裡面的人物,但都只是很平常的喜歡啦,就像我同樣喜歡尚隆,同樣喜歡陽子。而我,之所以對驍宗比較偏愛,只是因為……他和亦有點像哦。
  當然,我家亦的頭髮不是白的,眼睛也不是紅的,但,總有種說不出來的像。恩,也許是那種表面看來有點冷酷,但其實很溫柔的氣質吧。
  驍宗給我的動力當然比方塊大大的足,我終於體會到了畫畫的樂趣。同時,我覺得李燦燦對我也比先前……恩,溫柔了些?可以這麼說吧,反正不那麼冰冷機械了。
  然後,又過了半個月,那恐怖的日子再次到來了。
  「蘊蘊不要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亦吻吻我的嘴角,吻吻我的耳朵,將我摟的緊緊地,彷彿想借此把全部的力量都傳遞給我似的。
  「是的,我知道,我不怕,不是很疼的。」
  我抓著亦的領口,盡量是自己的聲音不要太過顫抖。作為一個男人,一個已經二十六歲的絕對成人的男人,害怕打針簡直就可以用懦弱來形容了。但是,我還是怕,怕得很沒有道理。我並不是怕痛,雖然疼痛令人不舒服,但與其被針扎一下,我寧肯挨一刀。
  不僅對針頭恐懼,我對整個醫院都沒有任何好感。這可能是因為我先前在醫院中躺太長時間的緣故吧。
  從我醒來,到能夠下地,然後到能夠進行基本的活動,整整用了半年的時間。在那半年裡,我不停的打針吃藥,不停的做各種檢查,不停的做復建。
  我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不知道自己的過去,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厭惡什麼,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害怕針,一看到那冰冷的針頭,我就有種眩暈感。
  如果沒有亦的支持,我很懷疑自己是不是能從醫院裡出來,也許不用一個星期,我就崩潰了吧。
  那時候亦幾乎一天二十四小時的陪著我,給我擦汗,告訴我不要怕,告訴我他會一直陪著我。他給我講了很多我們的故事,雖然我依然想不到哪怕一點一滴的我們的過去,但在這種永遠充滿關懷的聲音中,我的確漸漸的平靜了下來。
  所以即使現在我怕的要死,我也不想讓亦再擔心了,只是,我雖然下定了決心,卻沒辦法改變客觀事實。隨著醫院越來越近,我的身體也越來越僵,我想我的臉色可能也變得越來越白,因為亦的語調雖然沒有變化,但眼中已經充滿了焦慮。
  醫院終於到了,我幾乎是被亦抱進去的。我是這裡的熟客,醫生護士也早就預定好了,所以沒有耽誤一點時間。
  量血壓、做腦電圖、做心電圖,總之從頭到尾全部都檢查了一遍,然後,終於來到了最後一項。
  「可以不做嗎?」我可憐兮兮的看著對面的醫生和化驗員,我知道自己很過分。這是一家大型的綜合醫院,在全國都很有名氣,每天都要醫治大量的病人,連掛號都很緊張。但現在幾個醫生和測量員都集中在這裡,只是為了我一個月一次的檢查……雖然說亦有這家醫院的股份,但如果不是我這麼懦弱,也沒必要這麼興師動眾的。
  但是,還是那句話,我雖然知道,可,還是很怕。
  「這一項真的不可以去掉嗎?阿鐘。」
  知道我的恐懼,亦向我的主治醫生問道。
  「如果你放心的話。」鍾醫生給出一個很淡然的回答。
  沉默了片刻,亦轉向我:「蘊蘊……」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知道!我恨你,鍾醫生!少做一項又不會死,少做一項又沒有什麼關係,我全身上下連骨頭都拍了片子,做了測驗,為什麼還非要驗血?!
  「好了,小蘊,把手伸出來吧,你知道,即使再拖延時間,你也是要做的。」
  鍾醫生毫不留情的繼續打擊我,而亦放在我腰間的手也更用力了。我低下頭,用盡全身的自制,慢慢的抬起左手。旁邊的阿翔立刻按住我的手腕,固定在桌子上,而亦也抬起受捂著我的眼睛。
  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到,但感覺卻更靈敏。化驗員拿起了酒精,又拿起了棉絮,然後,一個輕微的刺痛就從無名指上傳來。
  老實說,並不是很痛,無論是護士還是化驗員,亦給我找的都是最有經驗最好的。但是我的心臟還是在那瞬間猛地加快的跳了起來,身體開始顫抖,一種極度的恐懼揪住了我,我想大叫,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
  「沒事了,沒事了,蘊蘊,已經結束了,已經結束了。」
  亦在我的耳邊不停地道,我慢慢的回過了神兒,只是,心跳的依然厲害,而且還有一種茫然感。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在這裡做什麼?
  「已經結束了,蘊蘊,不要怕了,這次的檢查已經全部做完了。」亦捧著我的臉,認真道。
  哦,是了,我是在做檢查,一個月一次的身體檢查。
  「已經結束了?」
  「是的,已經結束了。」
  我長吁了口氣。鍾醫生笑道:「是的,小蘊,你這次的刑罰已經結束了,化驗報告最晚的兩天內也可以出來,如果基本正常的話,你以後……」
  我眼睛一亮,立刻叫道:「我以後就不用來了?!」
  「很遺憾,還是要來,不過可以三個月再來一次了。」
  我有點失望,不過想到三個月一次總比一個月一次的好,也就釋然了。因為這個消息,我的精神要比以往檢查出來的時候要好很多,出門的時候甚至能自己走了。
  在路過自動販賣機的時候,我覺得有點口渴:「亦,我要喝水。」
  「好。」亦去掏錢包,然後,立刻出現一個尷尬的問題,沒有零錢。不僅他沒有,阿翔也沒有,另外的幾個保鏢身上同樣沒有。
  這是什麼事呀!
  就在我們大眼瞪小眼的時候,出現一個帶笑的聲音:「沒有零錢是把,我願意換哦,不過要高價啊。」
  說這話的,是一個穿著白色襯衣的年輕人,他留著搭到肩膀上的半長髮,留海挑金,襯衣上開了三個紐扣,下身是一條乞丐風格的牛仔褲。但很奇怪的是,這樣的穿著,卻仍顯得他很斯文很乾淨。
  他的眉毛很濃,眼睛很大,笑瞇瞇的,幾乎是第一眼,我就對他很有好感。
  「哪,不要說我放高利貸哦……然?!」
  他的表情突然變得很驚訝,眼睛大睜,不可思議的瞪著我:「然,真的是你嗎?然!」
  他表情非常激動,但立刻就被阿翔欄住了。亦的表情變得很難看:「你認錯人了,先生。」
  「可是……」
  他的目光在我和亦之間來回徘徊,想要再說點什麼,但亦已經低聲對我道:「蘊蘊,車上有水,我們回去喝好不好?」
  我點點頭,跟著亦走進電梯,在走進電梯的同時,我回過頭,那個青年正一臉急切的看著我。他的表情,不像是認錯人啊,他會是我過去認識的人嗎?不過,他叫我然,這不是我的名字,想來還是他認錯了吧。
  「蘊蘊中午想吃什麼?」
  我不滿的瞪眼:「為什麼總問我想吃什麼?難道我除了吃就不知道別的嗎?」
  亦笑了:「好吧,既然這樣,那我們就不去吃小肥牛了。」
  「不要!」
  我立刻反駁,然後聽到亦低沉的笑聲。
  小肥牛很好吃,湯料很好,肉質也是超讚的。所有的牛肉全部都是從草原上空運過來的,每一張都削的薄薄的,在鍋裡一涮就可以撈出來,肉質鮮美,入口即化,配上辣辣的鍋料,簡直讓人恨不得將舌頭都吃下去。
  「你也吃啊,不要老給我加啦。」
  亦一直吧食物往我的碗裡送,自己倒沒吃幾口。
  「火鍋就要快點吃的。」
  「慢慢吃,不要急,沒人和你搶的。」
  亦拿紙巾幫我擦了擦汗,順嘴吃掉我筷子上的青菜,這個過程很快,但在我眼中卻像個慢動作,彷彿那青菜被拉長了無數倍,一點一點的被他嚼到口中。然後我的臉也一點一點的燒了起來。
  「怎麼了,捨不得這根青菜,要不要我還給你?」
  他的眼角微微上斜,我立刻奮力搖頭,再次把臉埋到了飯碗中。然後,那可惡的笑聲又響起了。
  小肥牛吃的我辣嘴辣喉嚨,直接的後果就是晚上有點鬧肚子,不過我可不敢說出來,否則亦再抓著我去醫院,那我不就慘了。好在這只是食物上的一點點不適,並沒有太大的症狀,亦也沒有發現。
  第二天,是李燦燦來教課的日子,現在我的技術已經比過去好太多了——起碼我自己是這麼認為的。看看我筆下的驍宗,已經有幾分想像了嘛。
  「嗯,看來邢先生是很用功了。」李燦燦拿著鉛筆對我前天才趕出的一幅畫做著點評,「這裡就處理的很好,不過這裡就有點欠缺,邢先生不要急著非要畫的很像,最重要的是線條要處理好……」
  鉛筆削的很尖,很黑,黑的發亮,如同一個針頭,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想,可是我的目光卻被那筆尖吸引住了。於是那黑色的筆尖越來越亮,越來越像針。
  指尖開始顫抖,心跳開始加速,空氣越來越稀薄。
  不要——不要——
  不要什麼我不知道,可是,卻本能的想抗拒。
  「邢先生?邢先生?」
  我聽到李燦燦的聲音,我模模糊糊的想回應。不能讓她驚動別人,不能讓亦知道。
  我這樣想著,可是,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我覺得這是很長的一段時間,但後來李燦燦說其實不到兩分鐘,在她發現我不停的冒虛汗的時候就去叫傑姆了,但這些我已經不知道了,我最後的一個印象就是一聲巨響。

[ 本帖最後由 黑暗帝王 於 2013-11-19 19:4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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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很黑、寂靜、沒有聲音,沒有光線,明明什麼都看不到,但是感覺中卻有東西在存在著。
  很危險,很恐怖,就像潛伏在黑暗中的狼,只要我轉過身,它就會把爪子搭在我肩上。
  我瑟瑟的抖,但令我恐懼的是我竟然聽不到自己的心跳。
  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裡?亦呢?亦呢?
  嗤——
  不知道什麼地方傳來一聲譏笑,然後,一個身影慢慢的浮現。那個身影很模糊,只能看到瘦,非常的瘦,但不知為什麼卻給我一種熟悉感,好像那個人是我最親近的。
  是我的親人嗎?但好像沒有聽亦說過我還有什麼親人,那麼,是我的朋友了,可是,好像以前也沒有見過。
  我向前走去,我想看看那個人的樣子,也許看到了,我就能想起來了。但我向前一步,那個人就後退一步,我趕得急了,那個身影竟開始變淡。
  「你是誰——」
  我終於發出了聲音,卻沒有得到答案。
  唇邊一涼,我睜開眼,就見亦正拿著棉球給我的嘴唇沾水,他的眼圈有點黑,神情帶著淡淡的疲憊,但更多的還是擔心。
  「蘊蘊?」
  他的眼睛一亮,同時將我的臉向右擺,於是我知道又掛上了水。果然不到片刻,就感到左手一涼,同時亦也鬆開了手,我暗鬆了口氣,看來這次的問題不是太嚴重,否則亦是寧肯把我的眼睛蒙上去也不會罷手的。
  「小蘊醒了?」鍾醫生很快就到了,不知道不是故意寬我的心,他點了點頭,「嗯,看起來精神還不錯。」
  我只能笑笑。
  「好了,小蘊,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嗎?在你昏倒的時候,我們已經重複了一遍身體檢查,事實證明上次的檢查並沒有錯。」
  一邊說著,一邊意有所指是的看了眼亦,我可以想像在我昏倒的時候鍾醫生遭受了什麼待遇。不過,又做了一遍檢查……我不知道是該哀歎自己的倒霉,還是慶幸糊里糊塗的逃過了一劫。
  「其實也沒有什麼的。」回過了神兒,我有點不好意思,「只是,只是把筆尖認作針頭了。」
  為了不做要重複幾遍的蠢事,後面的那句話我的音量並沒有放低,不過一說完我就低下了頭。無論我有再多的理由,但一個大男人怕針,而且怕到這種地步,也總是……很丟臉的。
  「小蘊,抬起頭。」
  我仰起臉,還沒回過神,就看到一個食指正對著我的眉心,一陣眩暈,我反射性的抬起胳膊,閉上眼。
  「你做什麼?」是亦的聲音,帶著怒氣。
  「不要緊張,好了,現在我大概可以知道,小蘊是怎麼回事了。」
  我慢慢的睜開眼,同亦一起疑惑的看向他。
  「小蘊,你剛才並沒有把我的手指看做針頭吧。」
  我搖搖頭,雖然只是一眼,但手指和針頭有那麼大的差別,我也不可能認錯。
  「那麼,小蘊,你剛才是不是覺得很暈?」
  「是。」
  鍾醫生慢慢的笑了笑:「放心,不是什麼大問題,不過是有一點尖峰恐懼症罷了。」
  尖峰恐懼症,簡單的說就是一種恐懼症,和那些怕黑呀,怕封閉空間的類型一樣,不過尖峰恐懼症怕的是尖狀物體罷了,得這種病的人不能見到尖的物體,比如刀子、針,見到了就會頭暈、心悸、產生受傷害的幻想等等。
  不過我的症狀比較輕微,除了針之外,刀子啦筷子啦這些東西我也能見見,只要不用這些東西指著我就好了。其實針也是能見的,只要讓我知道那針絕對絕對不會扎到我身上就好了。
  我的症狀不嚴重,只要注意點,基本不用影響日常生活,所以也沒有必要去看專門的心理醫生——當然,鍾醫生是有提過他自己不夠專業,不過我卻覺得這是我認識他以來他最專業的分析了。令人慶幸的是,亦也沒有太堅持,所以我總算沒有從內科醫生這裡,轉到心理醫生那裡。
  「亦,你沒有把李小姐辭退吧。」出了醫院,我突然想起來了這個問題。
  「還沒有。」亦皺了下眉,「你不會還想繼續學吧。」
  「當然。不是已經做過試驗了嗎?你應該知道,我並不害怕鉛筆,只要……恩,只要不把筆尖想像成另外的東西就好了。」按照鍾醫生的說法,其實很多人在被用尖刺物體指著時都會有頭暈的症狀,只是我對針有太大的恐懼,才會反應的厲害些。
  「而且,我不是喜歡畫畫嗎?雖然當不成畫家,但我也會努力的!」才剛剛有點進步,我可不想放棄,又不是以前只能畫方塊的時候。
  「蘊蘊……」亦沉吟了片刻,彷彿在想怎麼措辭,「你過去……只是對美術有點興趣,並不是……非常的喜歡。」
  「但你可說過我以前是個畫家呢。」
  「……這個,你雖然沒有太大的興趣,但是很有天賦。」
  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亦,你這話轉的也太沒有水平了。哈哈,我早知道自己不是什麼畫家啦。」
  亦的臉色有點難看,我笑道:「我可是臉皮超厚的,不過亦你也不用給我找什麼天賦的借口了。我知道你只是怕我悶,所以給我找點事情做。」
  亦摸摸我的頭髮,很憐惜的那種。我抱著他的腰,把臉靠在他的胸上。
  「亦,我現在是真的喜歡上畫畫了,讓我繼續畫好不好。」
  「……好吧,不過不要太勉強了,我不想再看到你暈倒了。」
  他的語氣很淡,聲音中則充斥著後怕。我抬起頭,他正看著我,目光裡,似乎帶著一種乞求。
  我的心突然一緊,更用力的抱住他的腰。
  「亦。」我的聲音悶悶的。
  「嗯。」
  「你不用怕,我已經忘了過去,不管什麼樣的過去,我都忘了,所以……所以,我只要知道你是亦就好了……」
  我雖然不是太聰明,但還不是太笨。亦對我的態度,有時候有點太小心翼翼了,就好像怕我會突然的生氣,突然的想到什麼,然後,突然的離開他。
  亦對我說的過去,有太多模糊不清的地方,但我不想追究。也許他以前有過傷害我的地方,可是,在這一年的時間裡他已經做了足夠的補償。而且,我既然已經忘了過去,又何必再讓過去糾絆著我?
  「……蘊蘊……」
  亦的聲音有點滿足,但更多的還是歎息。
  「我會記住我現在的話的,不管怎麼樣都會記得的!」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又加上這麼一句,但就是有一種亦非常需要保證的感覺。果然,這話剛說完,我的腰上就是一緊,亦一種幾乎要將我折斷的力道抱著我。
  雖然鬧了這麼場烏龍,但日子並沒有什麼變化,我每天依然被亦當作小豬是的喂的好好的。每天依然快快樂樂的看動畫,高高興興的學畫畫。經過兩個月的勤學苦練,我現在已經可以做到印刷機的地步了。不是我吹牛哦,我畫的和原型幾乎沒有什麼差別了呢。
  不過按照李燦燦的話來說卻是不過剛剛入門,而且是廢柴級的入門,因為正規的學習美術,是絕對不會像我這樣亂來的。不過她也要承認,我這個方法很速成,起碼能夠唬人。
  現在我和李燦燦的關係已經非常好了,說是朋友也不為過。我們有共同的愛好——動畫,又有共同的話題——美術,所以能經常嘰嘰呱呱的聊很長時間,聊的亦的臉色經常變了又變。
  雖然因為時間的關係,亦和李燦燦並不是經常能碰到,但也見過幾次面,我和亦都沒有避諱,所以她應該能看出來。不過她既沒有鄙視,也沒有追問,就彷彿什麼都沒有看到似的。
  只有一次,我的手腳因為天陰而有點抽搐,亦在家幫我按摩。這是車禍後遺症之一,只要天不好,我的骨頭就會發酸,手腳就特別的不聽使喚。這種病沒有辦法根除,只有一點點的維護一點點的減弱。所以每到颳風下雨亦就會在家幫我按摩。那天也一樣。
  在李燦燦來之前他已經按了半個多小時了,而李燦燦來之後,他又足足按了半個多小時,最後才在我的強烈要求下住手。
  那一天當然是沒有辦法再拿畫筆了,雖然進了畫室,也只能幹聽。
  「阿蘊,該不會上幾次讓我等,也是等這個吧。」
  李燦燦一邊咬著果汁的吸管,一邊笑瞇瞇的看著我。我訕訕的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以前亦給我按摩的時候都是在臥室裡,其中有幾次也正好碰上李燦燦的上課時間,不過李燦燦是個很有修養的女孩子,不會隨便亂問。而這次亦不知道做什麼非要在客廳裡,於是我的糗態就全暴露了。
  「天吶,我終於知道我為什麼找不到好男人了,原來好男人都開始愛男人了。」
  這是李燦燦對我和亦的關係的唯一的一次評價,雖然當時我很窘迫,但我不得不說,聽了這話,心裡還是高興的,而且對這位女性朋友也有一種感激。
  亦將我保護的很好,周圍人的表現也很正常。可是,一些常識我還是知道的,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總是禁忌。
  「阿蘊,你明天有空嗎?」
  我想了想,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和亦也沒有約。
  「有啊。怎麼了?」
  「哪,你明天可不可幫我參加一個同學會?」
  「同學會?」
  「是啊,一些初中同學的聚會。」
  我非常疑惑,當然不是所謂的初中同學聚會,據說現在非常流行同學會,看電視小說中經常出現這樣的場景就知道了,還有些人要組織小學同學聚會,雖然我非常疑惑,隔了十幾年,怎麼在發展這麼快的城市中組織起那麼多人的,但反正沒有人要我組織這東西,也就不用去深究啦。
  我疑惑的是,她的同學會,要我去做什麼?
  李燦燦歎了口氣。
  「阿蘊,我已經二十七了。」
  我點點頭,我是不久前才知道她的年齡的,老實說,當時真嚇了一跳。因為她看起來也就剛二十出頭,說是大學新生也能唬住人的。她之所以現在還在讀研,一是因為上大學的時候曾因故休學了兩年,另一個則是在大學畢業後又遊蕩了兩年,二十六的時候才重新進入學校的。
  燦燦說她以前覺得學歷不重要,只要自己有才能到哪裡都不怕。而經過兩年的遊蕩,她終於知道自己的才能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好,而且,學歷也許只是一塊轉頭,可如果你連轉頭都沒有的話,那扇門就不會為你打開。特別是,她並不想做一個純粹意義上的藝術家。
  於是,二十七歲的燦燦就和那些二十二三歲的擠到了一間教室裡。
  「二十七,我的很多同學都結婚了,甚至還有一些已經有了孩子。就算沒有成家,也大多穩定了下來,只有我,還什麼都沒有。所以阿蘊,我只有找你幫忙了,我從小就要強,這時候……也不想丟了面子。」
  「我明白了,放心吧,燦燦,我明天絕對以王子形象登場。」我拍著胸脯保證,「還有啊,燦燦,沒有什麼好自卑的,不過是那個注定和你相愛的人暫時還沒出現罷了。」
  李燦燦一笑:「那就拜託你了。不過,不會太麻煩吧。」
  「放心放心,不麻煩不麻煩!」
  我把胸脯拍的震天響,但很快我就知道,人是不能把話說的太滿的。
  既然要給燦燦挺面子,我自然要把自己打扮的拉風一點。真絲襯衣,高級西裝,除了試穿,就幾乎沒有露過面的正式服裝都被我拿了出來,然後一件件的在身上試。
  黑色的?白色的?
  恩,黑色看起來成熟些,但白色應該更襯我,還有紫色的看起來也不錯,記得亦當時給我買的時候,就說我穿這套衣服最具有欺騙性——看起來很有精英的架勢。
  不過,也許我不該穿的這麼正式?畢竟只是同學會,穿的休閒一點才更適合?
  我的正裝有十幾套,不過休閒類的衣服更多。只是正裝大多是自從買過來就放到衣櫃裡的,休閒類的倒是經常穿,不過一般都是亦幫我配,從內衣到襪子,我從來沒有為怎麼穿衣服而操過心。所以現在我雖然覺得這些衣服都不錯,可是卻不知道到底穿哪一種更好。
  「亦,你說我是穿西裝呢,還是穿夾克呢?」
  既然自己拿不準,那就只有請教這方面的專家了。亦在穿衣上很有品味,他自己就算了,底版好當然穿什麼都好。但我可絕對不屬於什麼衣架子,作為男人,我的身高只能說是中等,肩膀也不是很寬,樣子嘛……恩,用一個好一點的形容詞是清冷斯文,用中肯的詞彙來說那就是普通平凡。
  我的鼻子還算筆直,眉毛也還算清俊濃黑,但除此之外就只有一雙不大的眼睛,和一張有點尖的娃娃臉了,嘴唇也不夠豐潤,總之這張臉實在是沒什麼男子氣概。
  但亦給我挑的衣服,每一套都非常貼身,而且大多都能替我偽裝一下氣質——老實說,我覺得自己全身上下最缺少的就是這種東西了。
  不過,恩,我怎麼覺得自己剛才說的那句話有點古怪?好像、好像有點不太妥當?
  果然不是我的錯覺,亦的臉色難看了一點,他抬起頭,慢吞吞的道:「蘊蘊,你很興奮?」
  呃,有嗎?
  我抓抓頭髮,想了下。
  「嗯,好像是啦,雖然說是燦燦拜託的,但我自己好像也有點期待,奇怪,又不是我的同學會,那些人我也都不認識。啊,亦,我以前參加過同學會嗎?」
  「沒有,你不是在這兒上的學。」
  「哦。」
  我點點頭,把到嘴邊的疑問吞了回去,算了,不管我過去是不是和什麼同學有聯繫,既然我已經全都忘了,就不要再去想了。
  拋開這個問題,我立刻又回到正在為難的地方上。
  「亦,給點意見吧,燦燦難得拜託我一件事,我可不能搞砸了。」
  「蘊蘊,你很喜歡那個李燦燦?」
  「喜歡啊,燦燦是個好女孩,又理智又風趣,還很有自己的原則,恩,而且非常堅強。雖然一開始會覺得她不好接觸,但相處下來就會發現她實在是個很好的朋友。」
  「只是朋友?」
  我哈的一聲笑了出來。
  「燦燦當然只是朋友了,亦,從剛才開始你的臉色就不好看,該不會是吃醋吧。」
  我賊兮兮的笑著,咬了咬他的嘴角。亦騰的將我翻過來,很用力的將我的嘴全含到了口中,然後反覆的吸允啃咬。
  我沒有做過比較,不過以實際效益來說,亦的吻技是非常非常棒的,反正我總是被弄的迷三倒四的,不一會兒就會手軟腳軟,全身虛脫。亦的手慢慢的在我的身上探索著,我全身的神經也跟著那隻手來回滑動,直到來到我的下身。
  「蘊蘊?」
  他咬著我的唇,聲音低啞。
  「嗯。」
  我盡力想使自己放鬆點,可好像比剛才更僵硬了點。亦歎了口氣,更緊的抱著我,左手並沒有離開我的下身,但也沒有更進一步的舉動。大腿被一個堅硬的東西頂著,作為男人我當然知道那是什麼。
  亦的呼吸很粗重,身體很熱,就像個火爐。可被他僅僅抱在懷中的我的指尖卻有點發冷。
  從我醒來,也快一年了,和亦確定關係也有大半年了,也一起睡了六個月的床。我是早在還不能動的時候就被他看的光溜溜的了,他的裸體也被我不小心的瞄到過好幾次。
  但是、可是、不過……
  我們倆幾乎是蓋著棉被純聊天……當然,也有點親親摸摸的舉動,但也就到此為止了。
  老實說,我對這種狀態並沒有太大的不滿。我喜歡亦,這點我非常確認,不過我並不是非常渴望和他發生關係。而且,我的身體好像非常排斥這種行為,一旦要有實質性的進展,我就會忍不住的僵硬戰慄。
  不過這對亦卻非常不公平,可憐的他,幾乎每天都要去沖冷水澡。所以,即使我有些恐懼,也很想盡快擺脫這種狀態,可惜進展卻非常緩慢。
  「亦?」
  「讓我再抱一會兒。」
  灼熱的氣息噴到我的脖子上,酥麻的感覺立刻瀰漫全身。
  「亦,我、我幫你吧。」
  咬了咬牙,我終於說了出來。亦有點愕然,不過立刻就在我的實際行動中明白了過來。
  「……蘊蘊……」
  我垂著眼,頭壓得低低的,死活不敢向上抬,以一種正在拆除有關世界安危的炸彈的姿態專心致志的解著亦的睡袍。
  老實說,亦的容貌並不是十分的出色,起碼俊帥之類的詞彙和他無關。不過亦是那種十分MEN的類型,全身上下的線條都十分的硬朗,身材更是好的令人妒忌。
  標準的六塊腹肌,不是那種疙瘩肉,但卻充滿了力量。古銅色的皮膚十分具有彈性,真是……令人憤恨啊。
  我一邊解睡衣上的帶子,一邊對亦的身材流口水。雖然帶子還沒有解開,不過睡袍本來就是漏風的,所以一點也不影響觀看裡面的風景。
  手突然被握住了,我有點驚愕的抬起頭,亦的雙眼如同沸騰的岩漿。
  「蘊蘊,你是真的要幫我嗎?」
  「當、當然……」
  作為身心健康的成年男人,紓解慾望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而我和亦又互相相愛,那麼自然也就應該互相……恩,滿足。
  雖然我因為自身的原因對這個有點排斥,但也不能因此就不顧亦的需要。作為一個已經成熟的男人,應該想辦法解決這種問題。
  是的,這很正常,非常正常,絕對正常!
  我點了下頭,很堅定的看著亦。
  「亦,你不用不好意思,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蘊蘊,帶子一拉就開的。」
  說著,他拉著我的手向上一提,然後,身體向上一欠,那件棕色的睡袍就脫離了他的身體。於是,除了一件黑色的四角內褲外,亦的身上就是一絲不掛了。
  我吞了吞口水,下巴用力的向上抬,不能低頭,絕對不能低頭。雖然該看的不該看的我都看過了,但偷偷的不小心的瞄到,和光明正大的仔細觀看還是非常有差別的。
  「蘊蘊……」
  他輕輕的叫我的名字,沙啞的聲音令我忍不住一陣戰慄。是了,我說過要幫他的,還要幫他的……
  可是、可是……
  我還在天人交戰,手就被他拉著向下走,然後,一個熾熱的堅硬的東西就出現了。熱度從左手一直傳到全身,我窘迫的不知如何是好。都是男人,他有的我都有,我沒有的他也絕對沒有。所以,所以,我不應該覺得害羞,可是、可是……
  「蘊蘊……」
  亦拉著我的另一隻手除掉他的內褲,然後那個熾熱的東西就赤裸裸的到了我的手中。
  轟!
  如同腦中被引爆了炸彈,我的大腦立刻成了一片空白,再做什麼都是迷迷糊糊的,完全任憑亦的擺佈。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股熱流噴到了我的手裡。我才恍惚的恢復了點思維。
  「蘊蘊?」
  「嗯,啊。」
  我瞪著手裡的東西,這個要怎麼處理?衛生紙,對了,要先找衛生紙擦掉。可是、可是,衛生紙在哪兒?
  「謝謝。」
  「啊,恩。」
  沒有衛生紙,用水沖掉也可以吧,對了,水也可以。惘
  作為一個成年男人,處理這種東西是很平常的事情,可是,自從我醒來,卻從沒有處理過這種東西。所以,我想我也許是不正常的,也許那場車禍也影響了我的某部分功能。
  有時候我會想幸虧亦是個男人,否則、否則……呃……
  我還在發愣,亦突然抱住我,我一個不慎,滿手的東西就全到了他身上。不過他卻像沒有感覺是的,左手一扯,就拉下了我的睡褲,同時右手就覆蓋上了我的那個部位。
  「亦?」我的身體頓時僵在了那兒。
  「蘊蘊也很想要吧。」
  不不,我不想要,一點都不想。然
  「既然蘊蘊幫了我,那我也要幫蘊蘊。」
  這種事不需要公平啊。
  不過亦這次絲毫沒有收手的打算,反而極力的刺激著我的慾望。
  我開始大口呼吸,不是因為刺激,而是因為害怕。我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但是、但是就是非常緊張,同時還非常羞愧,很想把自己掩埋起來。
  「蘊蘊?」
  「不要看……」
  我早被亦看光了,所以,即使我的身體再醜陋,也不是什麼秘密。其實我還應該慶幸,出了那麼嚴重的車禍也沒有缺胳膊少腿,也沒有真正的毀容,雖然身上到處都是傷疤,但畢竟可以用衣服掩蓋,而且經過這麼長的時間,那些疤也不是那麼嚇人了。
  男人身上有疤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平常的時候我也不忌諱被亦看到,但是此時,卻非常不想讓他看。
  「蘊蘊,不要怕。」
  我不怕,我不怕,他是亦,不會傷害我的。
  一聲低沉的歎息,亦隨手關掉燈,我剛鬆了口氣,就感到下身被什麼溫暖濕潤的東西包容住了。
  「……亦?」
  回答我的是淫穢的嘖嘖聲。
  轟!轟!轟!轟!
  相信我,即使原子彈爆炸,也不會令我受到更大的震驚了。什麼恐懼害怕早不知被我扔到了什麼地方,滿腦子只剩下震驚震驚再震驚。
  然後,就在這種不可思議的、詭異的情況,我、我證明了自己的功能還算齊全,雖然是很丟臉的沒有多久就出來了,可是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長時間的積蓄之後,男人總是比較快的啦。
  我喘著氣,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頭都化成了水。
  亦小聲嘀咕了句什麼,我沒有聽清,正要問,他就纏了過來,將我抱在懷中,下巴抵著我的頭。
  「蘊蘊覺得還好吧。」
  這要怎麼回答?老實說,對於男人,這種事,只要有爽到就是還好吧。但一開始我只覺得震驚,後來……還是震驚,總之,整個過程我差不多都是在震驚中度過的,所以實在不知道是要回答好還是不好。
  「亦……」
  「嗯?」
  「那個你是怎麼處理的?」
  「什麼?」
  「就是、就是那個東西啦。」
  ……
  亦低沉一笑,然後吻住了我的唇,腥膻的味道在嘴中散開,我終於明白了山崩海嘯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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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雖然亦還是滿臉的不愉快,但還是幫我配了套拉風的衣服。淺紫色的阿曼尼西裝,白紫相間的領帶,而且,還打了個非常有難度的名為「男人的酒窩」的花樣,據說這樣的打法會顯得比較休閒,當然,我是完全沒有看出來。
  頭髮少許的抹了點點發膠,省的我那有點太柔細的頭髮亂跑,然後,鼻樑上又掛了副平面的金邊眼鏡。我不近視,不過要是太長時間接觸陽光的話就會頭暈,所以亦就幫我打了這幅眼鏡,雖然看起來就像近視鏡,但卻比一般的太陽鏡還抗紫外線,而且絲毫不會影響視線。不過因為我很少外出,就算是外出也是從車裡到屋裡,所以也很少用到。這次為了防止意外,才把它從抽屜裡挖出來。
  在手腕上扣上亦送的生日禮物,一塊叫什麼翡麗的手錶,恩,不是勞力士,據說勞力士是暴發戶才戴的,這種手錶卻像勞斯萊斯,有錢也買不到。當然,無論怎麼極品,放到我這裡也是明珠暗投,我基本上不出門,就算出去,也是和亦在一起,完全不需要這種東西——即使需要,我也寧肯帶手機。
  再一次對照鏡子,恩恩,不虧是亦的手筆,這都不像我了。燦燦見了我也是大吃一驚,瞪著我看了半天。
  「小姐,請問我有榮幸請你喝杯咖啡嗎?」我微微欠了下身,微笑。
  「天,阿蘊,原來、原來……」
  「原來什麼?」我笑的更深,等著被讚美。
  「原來你這麼奸詐!」
  啪啦!我好像聽到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奸詐……燦燦,你用錯了詞了吧。
  「阿蘊平時見你清秀斯文的,還有點小迷糊,原來卻是正宗的狐狸啊。嘖嘖,看這氣質,簡直就是電視上經常出現的陰險殺手嘛。」
  陰險……
  「哈哈,我開玩笑的,把下巴收起來吧,這樣可是很破壞形象呢。不過,真沒想到,你換身衣服變化會這麼大呢。」
  我無奈的揉了揉鼻子,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燦燦雖然說讓我幫她撐面子,但同時也表示不想太招搖,用她的話來說就是只要不太顯眼,就不用擔心被拆穿。
  「我只是不想被同情,但是,也沒想過去做被人仰慕的角色。」
  為什麼會被同情?燦燦雖然說不上功成名就,但拿過獎又是讀碩士並且很可能被留校的她也不是太淒慘吧。不過我並沒有詢問,每個人都有不好說出口的故事,即使是朋友,也不好在對方不想說的時候追問。
  但可惜的是,亦是個騷包的傢伙,車庫中的幾輛車沒有一輛符合平凡普通的標準,最後只能挑一輛不太顯眼的大奔。
  燦燦的這個同學會是她過去的一個男同學組織的,據說那個傢伙在學生時代不怎麼樣,德智體哪一樣都不符合好學生的標準,但出社會後卻憑著三寸不爛之舌在保險業中大展宏圖,每個月的紅利可以令金領羞愧。
  也因此,這位同學組織同學會的地點,也是市內一家很有名的五星級餐廳。我曾和亦來過,服務和裝修都沒話說,甜點也很正點,但中餐……不能說不好吃,只是,實在沒什麼特色。
  燦燦的這個同學會……怎麼說呢,雖然在來之前我有不小的期待,但其實是非常沉悶的。
  不管誰來都先是一番驚喜的叫嚷,然後是看似熱烈的寒暄,而在寒暄中則是不動聲色的打探和有意無意的顯示。
  一場互相亮羽毛的孔雀大賽。
  「燦燦在讀研?不是吧,咱們班以前就你最不愛唸書了,連中考都沒參加,怎麼回來讀研了?」
  「是啊,燦燦你當時連一中的報送名額都沒有要啊,我們都以為你會出國呢。」
  「燦燦,我聽說你爸爸被抓起來了,是不是真的呀。」
  ……
  幾個男女圍上來,簡單的寒暄之後就開始了嘰嘰喳喳的詢問,雖然很零碎,但我漸漸的也聽出了點東西。
  燦燦在少年時代應該屬於那種很耀眼,很我行我素的,家庭條件不錯,本身又有才華。於是在眾人還艱苦的在學校裡和ABCD奮鬥的時候,她已經背上畫架開始了自己的旅程,而且很令人憤恨又妒忌的對所有人都夢寐以求的重點高中的保送名額不肖一顧。
  十幾年前的燦燦是令人羨慕的,妒忌的,但十幾年後的她卻並沒有成功,不僅她自己沒有成功,連她過去的家庭也成了失敗。因此,雖然有些話是應該避諱的,但這些人卻很快意的抱著幸災樂禍的心理以關心的姿態不停的詢問。
  「女孩子還是不要太打拼的好,上學這種事情,如果沒有壓力的話,還是很舒服的。」
  「大男子主義?哈哈,我可是受欺負的那個啊,不過燦燦也不喜歡職場,燦燦喜歡畫畫,那麼一心畫畫就好了。」
  「畫家?不需要。畫畫是興趣,沒必要給自己壓力。」
  「哎喲,燦燦可是我費盡千辛萬苦才追到的,怎麼能不寶貝一點?」
  「什麼時候結婚,這就要問燦燦了,我可是早就準備好戒指了,只可惜她一直不收。」
  ……
  周圍的人目瞪口呆,我笑得越發淡定,那麼多動畫不是白看的,這種場合,就算沒經歷過,也知道怎麼應付。而且我現在鼻樑上掛著眼鏡,對我來說是一種很好的保護,完全不用擔心被看出心虛。只是我說的好像有點過火,燦燦不停的掐我的胳膊,喂喂,燦燦,我是在為你挺面子啊。
  將近四十個人,一個大包廂都裝不下,於是吃飯的時候就分成了四桌,兩個包間,然後一堆人來回流竄,互相敬酒。看到他們拿咖啡杯當酒杯,我的嘴角不免有點僵硬。我倒是不怕喝,但真要喝了,回去不死也要脫層皮。
  但如果不喝……
  「怎麼敬他,咱倆才是同學吧,他就是個來湊數的,這種時候還是咱們同學在一起談感情,來,干了!」
  我正在左右為難,燦燦慨然站起,拿著咖啡杯噹的一聲和對面的傢伙一碰,然後一飲而盡。
  再之後就完全是燦燦的舞台了,只見她拿著咖啡杯大殺四方,把一干男兒喝的面無人色,把我看的也心驚肉跳,於是趁著空擋時間連忙把她抓出來。
  「放心,我們家以前是賣酒的,我十歲的時候就能喝半斤。」
  燦燦臉發紅,但說話還清楚,不過,你剛才喝的何止是半斤啊。
  「咦?原來那傢伙也來了,剛才倒沒看見他。」
  我順勢看了過去,就見前面站了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是側對著我們的,看不清臉,只是看到嘴角緊緊的抿著,很冷漠堅毅的樣子。他正在和另外一個男子說話,那人和他身高差不多,但在對比下卻顯得很單薄,穿的也很隨意,只是……怎麼有點眼熟?
  「班長!勾大班長!」
  燦燦的酒勁上來了,開始往我身上靠,說話也帶了些醉意。
  「班長不夠意思啊,來了也不打個招呼!」
  前面的兩人回過身,我立刻認出對面的那個人就是在醫院裡見過的那個青年,我正要點頭示意,那邊已經尖叫了出來。
  「然!我沒有說錯吧,語,真的是然!真的是然!」
  那個留著半長頭髮留海挑金的青年激動的指著我,而燦燦的那個班長也用一種震驚的目光瞪著我。
  「……然?」
  那位班長終於開口了,聲音有點顫抖,彷彿害怕聲音過大就嚇住我似的。
  又一個人叫我然?我和那個然真的長得很像嗎?
  「蘊少爺,我們該回去了。」
  我正想問個清楚,阿翔突然插過來,擋在前方。
  「已經到時間了。」
  咦?有嗎?亦是說過不能太晚回去,但,現在兩個小時還不到吧,天還沒黑呢,離晚的標準也差太遠了吧。
  「少爺說過不能讓您喝酒。」
  我有點氣短,剛才雖然大部分的酒都被燦燦包攬了,但我少少的喝了一點。不過,剛才阿翔又不在包間裡,他怎麼知道的?
  「而且,李小姐也不適合再喝下去了。」
  我看了眼幾乎完全靠在我身上的燦燦,點了點頭,就算燦燦是酒中巾幗,剛才那一輪下來也夠受了。不管下面有什麼節目,她都不適合參加了。
  阿翔和另外兩個保鏢護著我們向外走。
  「等一下!阿然,等等!」
  聲音焦慮,我一顫,不知道為什麼腳步卻加快了兩分。
  「阿然!」
  後面的兩個男人追了上來,阿翔比了個眼色,那兩個保鏢立刻上前阻攔,阿翔將燦燦接了過去,拉著我向前走。
  「阿然,我是勾語呀!」
  勾語,我不認識啊,這麼想著,我還是回過了頭,就見那個男人正焦急的看著我。那種擔心的表情令我眼睛一熱,不知道為什麼,竟覺得有些傷心。
  *****
  「阿然,我是勾語啊!」
  我猛地坐起身,大口的喘著氣。
  「蘊蘊?」
  啪的一聲,亦按開了床頭燈,突然的光線讓我反射性的瞇起了眼。
  「蘊蘊,你怎麼了?」
  我有些僵硬的看過去,亦的表情非常擔憂。是了,亦,我眼前的人是亦,絕對不會傷害我的亦。
  長吁了口氣,我放鬆了下來:「沒事,只是……做了個噩夢。」
  「什麼樣的噩夢?」
  「就是……沒什麼,我忘了。」
  其實我並沒有忘,只是現在想來那不應該是噩夢。只是一個人對我說出他的名字,怎麼會是噩夢呢?而且,那個人叫的還不是我。但剛才我的確覺得很怕,非常怕。
  亦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沒有事就好,要不要洗個澡?你一身是汗。」
  「哦,好啊。」
  反正現在也不覺得困了,洗個澡也好,省的一會兒覺得身上黏黏的。我本來想自己去浴室的,但亦也跟了進來,用他的話說是害怕我自己洗不乾淨,這真是&*%……!
  於是可想而知我這個澡最後變成了什麼樣子,不過在洗完澡後,我驚喜的發現,外面一片白茫茫的,竟然下雪了!
  「下雪了?真是下雪了!」
  我跑到陽台上,伸出手,冰涼的感覺告訴我不是看錯了。亦拿著被我又將我裹了回去。
  「發什麼瘋,下雪有什麼稀罕的?真這麼喜歡咱們找時間去趟阿爾卑斯山好了,上面的雪保持了五千年!」
  「亦,你真是掃興,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啊。而且現在還不到十二月就下雪了,這還不夠稀奇嗎?」
  「有什麼好稀奇的,去年也是十一多份就下雪了。」
  咦?去年也是嗎?去年的這個時候我還趟在床上,有記憶的看到雪都已經到快過年的時候。我還記得那天亦給我買了熱乎乎的炒栗子,並且用刀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餵給牙齒還沒多少力道的我。
  恩,那天我還是第一次放風,雖然是坐著輪椅,而且全身被包的嚴嚴實實的,但卻是第一次離開病房,接觸外面的空氣。
  那天還發生了什麼我已經記不清了,但我一直記得那天香甜的栗子和有點冰涼的風。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看到下雪才會這麼興奮吧。
  「亦,我們去打雪杖好不好?」
  「呃?」
  「當然不是現在,等到明天白天咱們再去。」去年的冬天我就想在雪地裡面打滾了,但因為我這見鬼的身體,一直沒能辦到,不過今年應該問題不大吧。
  「好吧,如果這些雪能一直下,而且明天還不化的話。」亦微微一笑,點頭同意,還沒等我來得及歡呼,他就刷的一聲拉上窗簾。
  「現在,蘊蘊,你該老老實實的睡覺了。當然如果你睡不著,我們也可以做點別的事。」
  ……
  「嗯,我睡覺。」
  非常遺憾的,雖然雪一直沒停,但最終還是打不成雪杖,因為雪不夠大,下到地上就化了,雖然有的地方能保留下來,但那薄薄的一層,別說打雪仗了,做冰花都嫌少。
  我非常失望,亦為了安慰我說要帶我到法國或日本,不過我對這兩個國家都沒什麼興趣。
  「不用了,我想這個冬天不可能只下一場雪吧。去年就下了好幾場大雪呢,今年也會吧。」
  「今年當然也會,蘊少爺,B市可向來不缺雪。」傑姆在旁邊插嘴,我點點頭,催促亦趕快去工作。其實我不太知道亦具體在做什麼,但我知道他很忙,總有很多事需要他去處理,雖然他總是表示沒關係,但我可不想他因為我而耽誤了什麼。
  今天燦燦不會來,我看了兩集動畫之後決定出去走走。雖然現在的雪已經快變成雨了,但,總不能辜負了今年的這第一場雪。
  雪一直沒有停,但落到了地上都變成了水,好在B市的道路修的不錯,所以雖然非常泥濘,倒還沒有到不堪的地步。
  我撐著傘,在路上慢慢的走。老實說我不太喜歡打傘,但如果我不舉著這東西的話,阿翔就會來代勞。我一點也不想自己的漫步變成黑社會老大的出遊,所以只有傻傻的舉著號稱永久保修的蘇永記的大傘,好在今天沒有風,否則……恩,也不用否則了,如果風很大的話,我根本就出不來。
  亦是不會限制我的出遊的,只是如果天氣不好,他就會非常的囉嗦——要注意這個,注意那個,最好根本就不出車門,所以碰到這種情況,我都會非常自覺的窩在家裡。恩,反正一般情況下來說,我也不太喜歡出門。
  舉著傘在街上溜躂了一會兒,我漸漸的覺得這個行動有點愚蠢——因為有這個大傘在,我看不到四周的雪景,其實也沒有雪景可言。道路泥濘,汽車自行車電動車都在不停的濺著污水,天氣潮濕陰冷。如果我是陪著女朋友,那也許還可以說是浪漫,但現在這算是什麼呢?嗯,這個想法可不能讓亦知道了。
  在路過一家書店的時候,我拐了進去。自醒來之後我沒有逛過書店,因為亦的書房很大,裡面的書也非常多,而就算有缺少,網上也找得多。不過我感覺自己還是很喜歡書店的,想來以前我一定是經常逛書店的。
  我剛走進書店,阿翔就過來接去我的傘。有時候我真懷疑阿翔是不是練過忍者之類的功夫。在平常的時候你絕對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但在需要的時候他又總會及時出現。
  「蘊少爺要喝杯果汁嗎?」
  「不用,我不冷也不渴。」
  出來之前傑姆已經把新炸出來的果汁加熱了,一直放在保溫瓶裡,以方便我隨時取用。不過我出來之前剛喝過奶,現在不想喝任何東西。
  這家書店的人不多,環境倒非常不錯,還專門開闢出幾個區域方便讀者閱讀,倒有幾分像圖書館的架勢。我大概的轉了圈,發現這裡的書還是挺全的,不過並沒有我非常感興趣的。
  最終我抽了兩本旅遊雜誌坐到旁邊的位子上。用漫畫裡的詞形容,我就是典型的御宅族,但很奇怪,我對旅遊還很有興趣,特別是一些極限運動。但是像那些爬雪山、攀高峰的事情,估計我這輩子都做不到了,亦不會允許的。
  被這樣看管會不會有被束縛,不自由的感覺?老實說,完全沒有,因為我知道這都是出於關心。有人因為愛你而管你,這是件很幸福的事情,起碼我是很享受的。
  「阿然……」
  一個歎息的聲音,我的手一哆嗦,雜誌掉在了地上。
  「阿然,我真沒想到能再見到你,小郭告訴我的時候我還以為是他看錯了,但沒想到是真的,你活著,你竟然真的活著!」
  勾語,燦燦的中學班長,這一個星期來總在打擾我夢境的人,他越說越激動,聲音大的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過來。
  勾語也意識到自己太激動了,他吸了口氣,壓低聲音:「阿然,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我一愣,還沒來得及回答。阿翔就再次施展出了他的忍者絕技,出現在我面前。
  「這位先生,請你不要再打擾蘊少爺了。」
  「你是誰?」
  阿翔沒有理他,轉向我:「蘊少爺,我們該回去了。」
  「哦。」我揀起雜誌,站起身。
  「等等,我知道你是誰了。阿然,你不能跟他走,你不能再犯傻了!」
  「這位……勾先生是吧,我想你是認錯人了,我不叫什麼阿然,我也不認識你。」我抓了抓頭髮,「嗯,好吧,就這樣吧。」
  「你不認識我?」那人一臉震驚,「你竟然說你不認識我?這是怎麼回事,他們對你做了什麼?」
  「先生請不要大聲喧嘩。」書店的工作人員走了過來。
  我和阿翔向外面走去,阿翔已經撐開了傘,一直跟在我後面的車子也駛到了門邊。
  「等等,阿然,我有話要對你說!」
  我沒有回頭,我說過我不想追究過去,那麼就算這個人沒有認錯人,我也不想去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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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我討厭日本!」
  我嫌棄的把前面的盤子推開,趴在池子上,瞪旁邊那位津津有味的吃著生魚片的傢伙。我實在不知道這東西有什麼好吃的,什麼鮮美啊,大補啊,反正我是統統感受不到的,我唯一的感覺就是腥氣!就算加上了芥末,也無法掩蓋的腥氣!
  亦微微一笑:「昨天你吃壽司還是吃的很愉快啊。」
  「那是昨天,我主要是吃個新鮮!」
  「那前天的拉麵?」
  「好奇!」
  「大前天的河豚?」
  「為了表示我的勇敢!」
  「四天前的神戶牛肉?」
  「我是給那頭牛面子!」
  「五天前的……」
  「你閉嘴!」
  我甩手將毛巾甩了過去,亦呵呵的笑了兩聲,將把他手中的生魚片打掉的毛巾丟在了一邊。
  我們現在在日本的北海道,恩,已經來了六天了。亦是來辦事情的,我呢?我是被挾裹過來的。這幾天的生活,怎麼說呢?我如願以償的在雪地裡打過了滾,吃了好幾頓據說是要聽音樂長大,並有血統證明的神戶牛肉。也拚死吃過了河豚。
  每天我的生活就是泡溫泉,看雪景,吃有日本特色的食物。應該說這種生活還是很愉快的。不過就算再愉快,也不能改變我對日本這個國家的看法——我討厭這個國家,就算我喜歡動畫!
  「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回去的話還需要一段時間,不過這兩天應該就可以離開你討厭的這個國家了。」
  亦把我拉過去,抱在懷裡。我們現在正在泡溫泉,硫磺味兒很大,但這麼近的距離還是能聞到芥末的味道,所以我老實不客氣的把他的臉拍在了一邊。
  「蘊蘊,你越來越粗魯了。」他偽裝的像個受委屈的小孩子似的。
  「少來?不回去……?我們還要到那兒?」
  「美國,你喜歡紐約還是舊金山?」
  我狐疑的看了看他。
  「你不是去辦事的嗎?怎麼像我喜歡哪裡就要去哪裡的樣子?」
  「是去辦事,不過在紐約和舊金山都可以,所以你喜歡哪裡我們就去哪裡。」
  「隨便吧,我對這兩個城市都沒什麼印象。不過亦,你真的是去辦事的?我怎麼覺得像是在度假啊。」
  亦呵呵一笑,終於趁我不注意的時候把臉扭了過來,然後非常壞心的把還帶有芥末和生魚片味道的舌頭伸到了我嘴裡。
  「當然是辦事啊,不過總不能讓蘊蘊無聊吧。」
  在我的竭力反抗之下他才離開我的嘴,我立刻拿起旁邊的清酒漱嘴,不過因為喝的太急還嗆了一下。
  「你不帶我也沒關係啊,我還要上美術課呢。」
  「蘊蘊既然不準備當畫家,少上幾課也沒關係。」
  「誰說我不準備當畫家了?」雖然說我的確沒那想法,但口頭上卻不能認輸,「喂,你的手!」
  「如果蘊蘊真有這份想法的話,那更應該努力了啊。」他開始啃咬我的鎖骨。
  「努力、努力什麼……」我左右搖擺,卻完全沒有辦法擺脫,「喂,好好把話說完!」
  我承認我也是有慾望的,可是我一點也不想像昨天那樣落個腿軟氣虛的下場。
  「努力討好我,這樣我才會捧你做畫家啊。」說完,這個可惡的傢伙就又一次堵住了我的嘴。
  在日本的最後兩天我們是在東京度過的,之後就直接去了舊金山。這個城市的氣候非常好,冬暖夏涼,絕對是養老休閒的好去處。
  令我比較欣慰的是,我以前還算是個比較用功的學生,雖然這一年我幾乎都沒有碰過英語,但是聽說都不成問題,一些俗語我也能聽得懂,所以在這個城市我過的還算不錯。
  在美國我們呆了兩個月,連年都是在這裡過的。老實說我有點不習慣,雖然B市的年味也不濃,但是商場有大減價,郊區也能聽到炮聲,電視上還總能看到新春愉快,拜年之類的字眼。
  而這裡呢?雖然有衛星電視,可以收看到中央台,可總有隔膜感。當然,我並不喜歡現在越來越糟糕的春晚,不過過年嘛,總是不一樣的。
  在大年三十晚上,我、亦、傑姆和阿翔齊手包餃子。傑姆真不愧是萬能管家,牛排做的沒話說,餃子也能包的似模似樣,還能包出兔子、老鼠之類的花樣。相比之下,阿翔就遜色多了,這個笨手笨腳的傢伙一早就被趕去和陷了,反正這傢伙就力氣大,可以把陷攪的非常均勻。
  亦很令我吃驚,我本來以為他應該和阿翔一個下場的,但沒想到這傢伙的皮擀得很好,基本上達到了又薄又圓又均勻的標準。
  不過真正令我感到驚訝的還是我自己,因為、因為,我的手藝竟然和傑姆不相上下,甚至從速度上來說還要比他快幾分!
  這一年來我是十指不沾陽春水,想不到我以前竟然是下得了廚房的新好男人啊!
  「亦,我們以前經常包餃子吧。」
  亦的手頓了頓,將新擀好的皮甩給傑姆,才道:「也不是經常,不過需要的時候總包罷了。」
  「需要的時候?不會只有過年和冬至吧。」如果一年只有這兩三次機會,我可不相信自己能練出這種手藝。
  「還有小年。」
  「咦?」
  「蘊蘊,你準備做菜餅嗎?」
  「啊?!」
  我低頭一看,不知不覺我在剛才的皮上放了太多的陷,別說餃子了,用來包包子都嫌多!我連忙將陷撥出一大半。幸虧我手藝了得,這麼折騰也包出一個不錯的成果。
  傑姆查了一下數:「蘊少爺,應該夠了,可以下了。」
  聽他這麼一說,亦自動停手,然後把我抓到了洗手間。
  「不要抓我啦,你手上都是麵粉!」
  「我還沒有嫌棄你手上都是羊肉呢。」
  「哪裡是羊肉啦,而且我又沒有抓你。放手,我自己會洗!」
  「哦,這麼說,明天早上……」
  「閉嘴閉嘴!」
  我連連跺腳,卻還只能伸出手,讓亦幫忙。我承認我很懶,我也承認早上總是犯迷糊,而且,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就算知道也不要說出來嘛。看透別說透,說透不是好朋友。
  亦也真是的,一點也不顧慮自己的形象。恩,也許他認為自己的冷面形象已經夠厚實了,完全不用擔心被破壞掉。可是、可是,我也是要面子的啊。
  過完了年,我們又在舊金山呆了半個月,然後又飛到了紐約,在這裡我們又呆了十天。這次亦總算像是來辦事的了,雖然不是說很匆忙,但也不悠閒了。於是,這十天,就成了我的自由活動時間。
  紐約是一個商業化城市,雖然這裡有百老匯有炮台山公園有修道院藝術博物館,但這裡最出名的還是一條條購物街。
  我對購物完全沒有興趣,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名牌也不令我追慕,不過我還是逛了一次東村,為燦燦買了一條紗巾。
  自那場同學會之後,我只和燦燦見過一面,一開始是因為她的醉酒,雖然她喝酒的時候非常豪爽,但足足頭疼了兩天,也因此耽誤了一天的課。再然後,我就被亦帶到了日本。
  當然本來在這之前還應該再上一次課的,但那一次燦燦要臨時幫另一位助教代課,所以在我離開B市前的那個星期最終只上了一次。
  我喜歡燦燦,現在又正是我畫畫才取得一點進步的時候,所以我完全沒有想過放棄。只是不知道燦燦會不會生氣,我走的太匆忙了,連電話都沒顧得上打。當然在過年的時候我是有打電話拜年,但可惜的是沒能打通。
  想著要討好那個有點堅強又有點脆弱的小姑娘,我在逛皇后區的時候又買了條色彩鮮麗的印度紗麗。這條紗麗的配色非常大膽奔放,就算燦燦不戴,也可以作為一個不錯的收藏品吧,我想。
  除了這條紗麗,我在皇后區還有一個收穫,那是一副油畫。老實說,我自己也非常奇怪,怎麼會把這幅畫買回來。這是一副印象派的油畫,以我這個外行來看,是看不出什麼內涵的。而且,這幅畫實在是太陰暗了,雖然用了很多鮮艷的色彩,但一眼看過去,首先感覺到的卻是陰冷。
  這幅畫不貴,甚至可以用便宜來形容,據說是一個不知名的新秀畫的。但很奇怪的是,在第一眼的時候,我卻覺得這幅畫很熟悉,因此,就衝動的把它買了回去。
  不過買回去之後我就後悔了,因為我絕對不想把這麼一副讓人心情不快的畫掛出來的。只是我也沒有把它扔到亦在紐約的大宅子裡,基本上,我認為這幅畫還是很有特點的,所以想帶回去給燦燦看看。
  在繞了這麼一大圈之後,我們終於又回到了B市,然後我發現,我竟然找不到燦燦了。
  在開始找不到燦燦的時候,我並沒有想太多,因為正是寒假,燦燦也要回家的嘛。而且,中國的漫遊費向來高的離譜,打不通也是正常。但是當出了正月,我還是沒能找到燦燦。
  問學校,說燦燦暫時休學了。問她宿舍裡的同學,說在上個學期還沒結束的時候,燦燦就回家了。
  「亦,你說燦燦會不會有事?」
  亦看了我一眼,然後沉吟了片刻:「也許會有一點麻煩,但不會有事。」
  「你確定?」
  「……我確定。」
  「好吧。」我長長的出了口氣,「那我的畫怎麼辦?我才剛剛掌握一點技巧啊。」
  亦的臉上閃過一抹輕鬆,笑道:「我再給你找一個老師吧,這次給你找個名家。」
  「我才不要什麼名家,就找一個燦燦那樣的就可以了。」名家?哈,名家就算沒有什麼古怪脾氣,也都是端著架子的。就算是幽默開朗的,但人家的輩分身份在那兒放著的,我也要做足小樣。
  「又是那個燦燦!」
  「什麼?」這句話說的太快,我不確定自己聽清了。
  亦立刻笑道:「沒什麼。」
  兩天之後,我就有了個新老師。是一個二十一歲的青年人,叫張昊。性格非常活潑,他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還以為動物園中的孔雀跑出來了。一頭頭髮何止七彩,身上也總穿著五彩繽紛的衣服,耳朵上還別著兩個大的嚇人的金屬環,絕對符合藝術青年的形象。
  張昊的畫工非常扎實,雖然對我只想畫得像嗤之以鼻,但教的卻非常實用,從這方面來說,他比燦燦更適合當老師。
  總的來說,這是一個還不錯的小伙子,但我不是太喜歡他。因為除了畫畫,這傢伙總是抱著玩的態度。唱歌跳舞是玩,愛情也是玩。他的口頭禪就是「不用太認真啦,有什麼大不了的,玩嘛。」
  我當然不想做什麼衛道士,不過我更不喜歡這種把感情當玩的態度。所以,我和他也就是一般朋友的關係。
  就這麼又過了兩個月,轉眼間,天就暖和了起來,我的身體也壯了很多。我開始想著要找個什麼工作來做。我並不忌諱用亦的錢,因為我根本就沒有辦法忌諱。
  那場車禍令我在醫院裡足足躺了一年半,雖然最終沒有缺胳膊少腿,但整個身體都幾乎是拼湊起來,如果是普通人家,我就算不死,恐怕也要在床上躺一輩子了。
  這一年半要花多少錢,根本就沒有辦法去算。還有這之後一年每個月一次的檢查,以及現在三個月一次的檢查。不要說檢查花不了多少錢,也許驗一次血只要幾十,但心電圖呢?腦電圖呢?骨測呢?
  這些醫藥費,如果不是中大獎,估計我一輩子也還不起。
  所以我想找工作,只是單純的不想做一個廢物。我把這個意思給亦說了,亦的臉色有點難看,不過還是沒有阻止。只是給我下了三點要求:
  一,不許做有危險的工作;
  二,不許做勞動強度大的工作;
  三,不許做時間長的工作。
  這三個要求當然是合情合理,可是我想了想,我一沒有學歷,二沒有特長,年齡又無法和那些剛出校門的大學生比,最重要的是,我還拿不出什麼資歷,再加上這三點要求,我能找到工作的可能估計就和撞大運的幾率差不多了。
  不過我只有答應下來。否則,否則不是繼續被綁到家裡就是立刻得到一份又清閒又優渥,還非常受人尊敬的工作……當然,絕對是在亦的幫助下。
  我已經說了,我並不是拒絕亦的幫助,可是,如果這樣得到一份工作,那實在沒意思的很,還不如在家看動畫呢。
  我在網上留意了一些信息,還買了一些報紙,至於人才市場,我只去轉了一次就沒再去,因為那裡都是要學歷的,起碼也要大專,如果拿不出來,根本就不再問你第二句。
  報紙和網上倒是有很多不要求學歷的工作,但,符合亦條件的很少,而少有的符合了,人家又不要我,所以又過了一個月,我也沒有找到工作。
  也許我應該試著做生意?可是想到我要和稅務局、工商局等一系列政府部門打交道我就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而且,要做生意的話,我也沒有本錢啊,總不能找亦借吧。
  我有點鬱悶,而和我形成鮮明對比的自然就是亦了。總是對我說不要急,慢慢找總會找到的。我聽得多了,只有把這話當作真心的安慰,否則恐怕是要鬱悶加鬱悶了。
  一件事總是做不成功,總會令人不痛快。以前閒了一年我也不覺得怎麼樣,現在還不到一個月,我就覺得有點難熬了。而就在這個時候,非常意外的,我得到一份工作。
  這份工作是通過張昊介紹的。和燦燦不同,不知道亦是不是故意的,總之他很少在張昊面前露面,就算偶爾碰到也不說什麼。這直接導致張昊把我當成了有錢人家的大少爺,所以當他知道我要找工作的時候,那臉上的表情彷彿見到了恐龍蛋。
  「你要找工作?」
  「是啊。」
  「你為什麼要找工作?」
  「我為什麼不能找工作?」
  「可是……好吧,那你要找什麼樣的工作?」
  我把那三個條件說了,同時又說了一下自身的條件。張昊此時的表情已經不是見到恐龍蛋,而是見到火星人了。
  「蘊少爺。」他拍拍自己的頭,一點也沒想到我是開他工資的老闆,逕自道,「你這條件和要求……別說沒有,就算有……恩,當然有,不過你應該自己也能找到吧。」
  我翻了個白眼:「那有什麼意思。」
  張昊彷彿受不了的搖了搖頭:「你既沒有特長又沒有學歷,還這麼多要求……你慢慢找吧。」
  「如果說特長……」我想到一件事,「我的英語應該不錯。」
  「切,六級八級的你看看有多少?你是幾級?」
  「我不知道,不過,在美國生活完全沒有問題。報紙看得懂,電視看得懂,也可以對話購物。」
  「咦?真的?如果這樣的話,說不定你倒真能找到個工作呢。」
  於是就這樣,我得到一份翻譯的工作。用張昊的話說,雖然現在六級八級的人一大把,但是能做到在美國生活完全沒問題的卻不多。畢竟應試教育出來的……不說也罷。
  翻譯的這份工作,我做的倒還算開心。一開始,是張昊幫我拿的一些文章,我想是學校裡需要的吧。工錢很少,但是有事做,我就很滿足了。亦有時會說我傻,說給的工錢不夠交電錢,不過也沒有阻止。
  翻譯了幾篇之後,也許是我的水平還可以吧,就和一家出版社聯繫上了,工錢稍稍提高,雖然還是不多,但我想,應該是夠交電錢了。
  在美國生活的時候沒感覺,開始翻譯生涯之後我終於發現原來自己的英文水平還真不是一般的好,簡直就像是在國外生活過似的。這是編輯的原話,可不是我自吹自擂。
  一般的文章沒問題,我還特別擅長管理學方面的內容,用編輯的話來說就是非常具有專業水平。
  我以前是學管理學的嗎?還是,做過這方面的工作?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我都覺得很奇怪,雖然說失憶了,但是我知道自己不喜歡這些。喜歡或不喜歡,我想,是不會隨著是不是失憶而改變吧。
  不過算了,無論是因為什麼,我也總算是有了樣特長,每個月掙的錢……恩,也可以自己養活自己了吧。當然,是那種普通的生活,絕不是像現在這樣的。
  看動畫,做翻譯,和亦一起去吃好吃的,然後做一些愛做的事情……恩,應該也能算是愛做的事情,雖然沒有真正的……但,除了最後一步,該做的都做完了。
  兩個男人,有沒有那最後一步,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吧……
  呃,當然我也知道這個想法是有點、有點不對頭的。但,我雖然已經能適應……好吧,我承認,是已經很享受那些親密的接觸,但無論如何也走不到最後一步。
  無論先前有多少快感,一要走到最後一步,我就會渾身僵硬。如果再勉強,甚至會昏厥過去。
  不過不管怎麼說,我的生活還是平穩而順遂的。除了那每三個月一次的檢查,每天都可以用開心來形容。
  這一天我要和編輯見面,所以沒有看動畫就出門了。
  一般來說,翻譯工作是不需要這樣的。編輯給我文章,我直接翻譯,除了通過兩次電話外,連面都沒有見過。不過這次不同,這一次我要翻譯一本書,是美國新出的一本管理學著作。出版社有一些要求,所以要當面談一下。
  和編輯約的地方是一家地處市中心的咖啡館,環境說不上好,但勝在交通方便。因為來的早,咖啡館裡除了我之外就只有一對情侶,那個編輯還沒到。我點了杯奶茶,然後就坐在那裡翻雜誌。
  「請問……是邢先生嗎?」
  我抬起頭,就看到一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容貌平常,但有一股斯文的氣質。我站起來和他握手。
  「是的,你就是鄭先生吧。」
  「是我。」
  那個人回答著,露出一個有點害羞的笑容。我有些驚奇,現在竟還有這麼靦腆的人,而且還是一個工作有一定年頭的成年男子。
  鄭重是我的編輯,我們一般是用QQ聯絡。在網上只感覺到他是一個很細心、很有責任的人。電話裡聽起來聲音溫和,沒想到在現實中竟這麼害羞。
  我們寒暄了兩句之後就進入了正題。鄭重一如網上的細心,細細的給我說了幾點需要注意的事項。隨後我們又閒聊了幾句。雖然不時的就在網上交談,但這還是第一次談工作之外的事情,竟然頗談得來。
  鄭重為人雖然害羞,但並不木訥,而且知識面廣闊,基礎也很扎實。他說自己是中文出身,但看起來在管理學方面也很下過一番功夫,或者說因為他的細心、重責任,所以坐到這個位置之後特意去下了一番功夫。
  總之和他聊天很愉快,最後我們還一起吃了午飯。在我臨走的時候,鄭重給我一個筆記本。
  「這個是那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我已經都寫在上面了,你需要的時候就看看吧。」
  彷彿害羞是的,鄭重說這話的時候低著頭,不敢看我。
  「好的,謝謝,我正擔心記不住呢。」果然是個細心又重責任的人啊。我笑著接過了筆記本。
  因為還有充足的時間,我並沒有馬上開工。用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將那本書看過一遍後,我才再次坐到電腦前,同時拿出鄭重給我的筆記本。上面用清秀的筆記清楚明白的寫著各條注意的事項。在最後一頁上寫著一個郵箱。
  郵箱?鄭重的新郵箱嗎?顯然不是,因為郵箱下面就是密碼。
  這是什麼意思,我一愣。
  郵箱是hotmail的,而且我相信鄭重也不會在上面放什麼病毒木馬之類的東西。並且以他的細心,這個郵箱顯然也不是隨手寫上去的。在好奇心的促使下,我打開了這個郵箱。
  信的主題是:阿蘊親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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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阿蘊,我是燦燦,很矛盾,我不知道該不該寫這封信,可是我最後還是寫了。我知道你現在的生活很好,我也不覺得需要什麼改變。所以,在最初,我覺得不應該打擾你的生活。可是,當我知道一些事情後,我又覺得有些事情是你需要知道的。起碼,我沒有權利替你決斷。」
  「是不是要知道那些事情,必須由你自己決定。我必須說,要是知道了,你的生活必定要有變化,而且很可能是不好的變化。可是,那些事情,又和你息息相關。」
  「如果你想知道,可以打開下面的連接。我不知道密碼,勾語也不知道,而你,失憶了……呵呵,很矛盾吧。我就算給你寫了這封信,你還是什麼都不知道,可是,我也不準備做更多了。如果你進不去,那麼就是天意吧。」
  「順帶一提,我現在很好,你不用擔心。」
  老實說,看到這封信我並不是很驚訝。在找不到燦燦的時候我就想到了這個可能,或者說,再早一段時間,當我在書店裡遇到那個勾語之後,被亦匆匆的帶到日本的時候,我就有了這個猜想。只不過那時候只是模模糊糊的一個感覺,而在回來找不到燦燦之後,這種感覺被證實了而已。
  我和亦的過去有很多是不能夠被提起的事情,我也下定了決心不去想。我是一個很沒有出息的人,只想快快樂樂的過著現在這樣的日子。過去有多麼悲慘,或者過去的亦做過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既然已經忘了,那就忘了吧。
  回想那些有什麼好處?想到了如何,想不到又如何?
  所以,在醫院裡看到那個年輕人的時候我沒有在意;所以在酒店裡遇到勾語的時候我沒有留步;甚至是在燦燦不見的時候我也沒有去深究。
  在看完這封信我的第一個想法是直接把鼠標上移,點上面的那個紅叉。但不知道為什麼,鼠標卻移到了那個連接上。
  我已經忘了過去,就看看那個網址吧。
  模模糊糊間,彷彿有這個想法,回過神,我已經點了下去。那是一個私人網頁,需要輸入密碼。
  對於這個網址我是非常陌生的,我也想不起來什麼密碼。可是手放到鍵盤上,就彷彿有了自己的意志,很熟練的打出一連串的字符,然後慣性的按下回車,不到一秒鐘,那個網頁就在我面前展開了。
  這是一個很簡陋的網頁,就是常規的背景色,沒有圖片,沒有音樂。字體也選用的是很規矩的宋體字,標準的小四號。很平常、很普通,如果是開放性的博客,絕對不會有超過十個人以上的踩,如果是論壇,也屬於那種不會闖出名氣的。
  「我是一個懦弱的人,只敢以這種方式記下自己的心情。或者說,這不是記載,我沒有寫日記的習慣。我只是需要一個地方訴說罷了。」
  這是那個網址上的第一行字。在網絡上當然是沒有什麼筆跡一說,但這應該是我自己寫上去的。可是很奇怪,我看到這行字並沒有什麼熟悉感,就彷彿看一個陌生人的日記似的。
  「今天和勾語通了電話,他說他已經考上了斯密特教授的研究生,真是恭喜他了,斯密特教授一直很少收研究生的,本科生更是難上加難,如果是我的話,絕對考不上的。在管理學方面,我沒有天賦,也沒有興趣,如果不是少爺的要求,也許我根本就不會學吧。
  哈,錯了,其實就算少爺不說,我也會選擇管理學的。我還能選擇別的嗎?中文?美術?歷史?就算那些東西才是我喜歡的,也不可能把我帶到他身邊啊。」
  「少爺,少爺,少爺,我不喜歡這個稱呼,不是因為這個稱呼表明了我們的差距,而是這麼稱呼他的人太多。其實能這麼叫他,已經算是榮幸了吧,我不是傑姆,沒有在邢家服務幾十年的資本;我也不是阿翔,沒有高超的身手,可以在關鍵的時刻為他擋子彈。
  我只是一個好運的孤兒,在邢家的施舍下才能得到溫飽,才能得到教育,甚至,才算是有了名字。我當然應該叫他少爺,或者應該叫他主人,也許我應該選擇後者,因為沒有人叫,可是,這個稱呼當然是不適宜的。
  所以,就讓我叫你亦吧,雖然你永遠也不會聽我這麼叫你,亦。」
  這個不知道該說是日記還是心情記事本的東西寫的很凌亂,沒有具體的日期,也沒有什麼明確的主題。
  有時候只是隨便的兩句,比如:今天很平穩,只是比較倒霉的碰到了刑平。
  而有時候則是長篇大論,細緻的幾乎要從睜眼的第一刻寫起。而一般這樣的大論出現都是因為那位少爺。
  我不想叫那位少爺亦,因為這樣太奇怪了。雖然說這篇東西應該是我寫的,可是我沒有絲毫的熟悉感,也沒有代入的感覺。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失憶了還是換了個靈魂,否則怎麼一點點也想不起來?
  我就像看一個陌生人的日記似的慢慢的滑動著鼠標,以一種幾乎可以說是冷眼旁觀似的態度看著他的喜怒哀樂。
  「今天在街上看到有賣麻糖的,突然想到小時候總是很羨慕那些能吃到麻糖的孩子。我從小就不是一個惹人喜歡的,不知道嘴甜的叫阿姨,也不知道當有領導來巡視的時候為阿姨們說好話,所以,沒有麻糖吃也是很正常的。
  已經走了過去,又拐了回來,要了兩根,很便宜,還不到一塊錢。小販是個能說的,要我買夠一塊錢的也好哄灶王爺開心。原來不知不覺中已經又快過年了啊。
  麻糖很好吃,甜甜的,香香的,就是稍稍的有些粘牙。我坐在沙發上很慢、很仔細的把三根麻糖都吃了。不由得想到那一年回孤兒院,當年的阿姨跟前跟後的奉承,叫著我的小名。
  小然,小然。
  真沒有想到,有一天,我還能從這位阿姨口中聽到,我以為她會永遠叫我小癟三。
  如果沒有亦,會有更多人這麼叫我吧,實際上,當年在那個孤兒院中,大部分人都是這麼稱呼我的。只是,然這個名字也不是很好呢,特別是和邢連在一起的時候。邢然,悻然,總感覺,不是那麼吉利。」
  「這個城市最大的不好就是不准放炮,所以,就算今天是三十,也沒有什麼過年的氣氛。我是很喜歡放炮的,雖然在孤兒院的時候放炮的事情從來都輪不到我,但聽別人放,也很熱鬧的。在碰碰的炮聲中,總有種大家都在一起,沒有隔閡的感覺。原來,我只是不想被疏離罷了。」
  超市裡的人很多,幸虧我早有準備。面是今天早上就和好的,放了一天,應該也可以了。餡是羊肉牛肉和在一起加少許的香菇,據說摻大肉會更香,可是現在的豬都是用飼料激素喂出來的,吃太多了也不好。
  陷和面都是三人份的,不過餃子可以凍起來,所以,慢慢吃總能吃完的。
  我喜歡吃餃子嗎?一般吧,不討厭,但也不是很喜歡。像我這樣的單身漢,其實完全沒必要自己動手包的。超市裡的餃子也很好。可是,過年就是要一家人在一起包餃子,才顯得熱鬧。我雖然沒有家人,但也可以自己動手包包餃子。
  我包餃子的手藝還是和傑姆學的,那位管家簡直是十項全能,好像什麼都會做。
  不過,這也和邢家一直重視傳統節日有關吧,記得過去的第一年,我還見到亦在老夫人的看管下擀皮呢。一眨眼已經十二年了,那一年我不過十二歲,現在,已經二十二歲了。亦也二十九了,也該……結婚了。
  我從來沒有想過亦會不結婚,就像我從來不去想亦會不會愛我一樣。作為邢家長房獨子,現任家主,他必然是要結婚的,然後生下繼承人,然後、然後培養繼承人,再然後我就不知道了。老太爺去世的早,沒有留下榜樣,我貧乏的想像力也想像不出來。
  是的,亦會結婚,亦當然會結婚。我只要站在能看到他的位置上就好了,只是,我能永遠站在那個位置上嗎?
  我十八歲在公司做事,現在是區域總經理,四年的時間,做到這樣已經是相當不錯了吧,很多人都說我年輕有為。可是,我也許真有幾分才幹,但遠遠的達不到現在的程度,有太多比我出色的人了。
  之所以這樣,只是因為我叫邢然,我是邢家收養的孤兒,在名義上也算是邢家的少爺。所以,上面給我照顧,而且,一個區域代理,在公司的整個體系裡面也算不了什麼。
  能做到這一步,我應該已經很滿足了。是的,我當然滿足,無論金錢還是地位,我都要比一般人強了。我也沒有太大的野心,好好的坐好這個位置,這一輩子也就夠了。
  可是不行,我還要繼續努力,這個位置,只能讓我在偶爾的場合中遠遠的看他。
  現在,我也算是獨當一面的了。但是,如果要我選擇,我還是寧肯像頭兩年那樣。雖然那時候他也不是天天回去了,但總要比現在強。而且,只要是有節日,他是必定要回去的。
  區域總經理,總經理,兩字之差,卻是千里之遙。而且,就算做到了中國地區的總經理,上面還有東亞地區、亞洲地區的兩道大坎。也只有到了那一步,才有時刻看到他的可能。
  我把面從盆中拿出來,切開,搓成球,壓成片。
  做到區域總經理我用了四年,要做到總經理起碼還要四年。而要想做到東亞、亞洲那一步,我知道,幾乎是不可能了。就算我天賦再多些,再努力幾倍,恐怕也是二三十年後的事情了。
  二三十年,這幾乎是一個令人絕望的數字。」
  在這篇長篇大論之後,日記出現了一個斷層,當然,在排版上看不出來。只是在下一篇中提到了端午節。
  從新年到端午,有五個月的時間,這段時間中看起來發生了很多事,但都沒有記述,反而寫了更多的關於自己心情。
  「我很害怕,每一天都害怕。半夜起來,總有一種恍惚感,分不清是在何處,然後,就再也睡不著了。」
  類似的句子竟然出現了兩三頁之多,一直到八月十五才算有了變化。
  「今天是八月十五,意外的接到勾語的電話……恩,倒也不算很意外……勾語本來就是個重感情的,他會打電話,本來就在情理之中。只是有一段時間沒和他通話了,所以,有點沒想到。
  勾語現在做的相當不錯,已經發表了兩篇論文,前途一片大好。當然,我也不錯,作為亦的特助,我也是很令人羨慕的吧。但是如果沒有亦在,我想我其實是更適合學校生活的。
  呵呵,這麼說好像有點不識好歹。作為亦的特助,那可是比什麼區域總經理,中國地區總經理更有面子的職位。甚至是從角度來說,站在這裡比東亞地區總經理更要高一層。
  只是,我實在是太沒用了,雖然我不過是個助手,這麼高的位置,有時候也會膽戰心驚。」
  「刑平說那件事是我做的,但那不是我做的,我怎麼可能出賣亦呢?就算有些事我不贊同,可是只要是他的決定,無論是什麼,我都會服從的。我不知道勾語是季家的人,當然刑平不信,其實他信不信也無所謂。只要亦信就好了。只是亦也不信。
  很奇怪,我竟不覺得太傷心,也不意外,這樣的結果我彷彿早就知道了。所以,當看到亦移開的目光之後,我只是微微的,微微的,覺得胸中有點空。好吧,就這樣吧,不過是一直擔心的事情發生了而已。」
  「這次接到勾語的電話是真正的意外了,我沒有想過要什麼交代。我並沒有想過他隱瞞我,他叫勾語,總不能一見面就告訴別人自己是季家的人吧。我們只是很湊巧的成了同學,然後,又成了朋友。至於後來發生的事情,我想他也沒有想到。只是,既然已經發生了,我們也不適合再見面了。
  『阿然,明天我在星星等你,你一定要來!』
  這樣強硬的態度,我有點無法拒絕。好吧,那就見一面吧,雖然要是被刑平知道了會更有點麻煩。但,也無所謂了,反正已經這樣了。」
  日記到此為止,之後再也沒有了。我捧著腦袋坐在那兒,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點難受。
  這些日記其實並沒有說什麼實質性的東西,除了說明我在很早以前就愛上了亦之外,並沒有提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當然,從那些隻言片語中也可以推斷出一些事情,但並不是很清楚。
  我深吸了口氣,捲縮起身體,把腦袋放在膝蓋上,心中想的卻是:好了,我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包餃子了;也終於知道為什麼會翻譯那些管理學的著作了,原來,我學的就是這些啊。
  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是感到身體酸痛的時候才直起腰,這時候我才發現原來天已經黑了,電腦早已進入休眠狀態,我挪動了一下鼠標,停頓了一下,顯示器才重新亮起來,隨即,我就發現牆上有一個拉長的影子。
  心裡一驚,回過頭,就看到亦。他就站在椅子後面,嘴唇發白。因為光線的原因,他的神情有些模糊,但兩眼卻帶著驚駭。
  我站起來,小聲的叫了一聲:「亦?」
  亦的身體一震,眼睛眨了一下,嘴唇哆嗦,彷彿想說些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我向旁邊走去,想去開燈,但剛走出一步,就被亦抱住了,他用的力量很大,我們兩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咚的一聲,亦的胳膊先著地,只聽這聲音就非常痛,但他卻彷彿沒有感覺似的。
  「亦,你怎麼樣?」
  他沒有回答,我用了點力,想掙脫出來,但卻被他更用力的抱住。兩條胳膊就像鐵夾似的,我被勒的幾乎喘不過氣。
  「亦,你先放開我,我快要被你勒死了!」
  他終於有了反應:「蘊蘊……」
  「是我,亦。」
  我鬆了口氣,謝天謝地,他終於回過神了,不過顯然我高興的太早了。
  「蘊蘊,蘊蘊,蘊蘊……」
  他不停的叫著,我終於察覺到不對了。
  「亦,你怎麼了,亦。」
  我想查看一下他的臉色,但被他抱的動也動不了,他還在不停的叫著,聲音帶著幾分淒然。
  我突然明白了過來:「亦,你不要這樣,我……」
  我的話沒說完,嘴就被他吻住了。和平時細緻溫柔的不同,這次的吻充滿了狂暴和絕望。然後他的手臂終於鬆開了,但卻開始撕扯我的衣服。
  「亦!」
  我有點驚慌,同時有點發蒙。這樣的亦是我沒見過的。在我的印象中,他一向都是溫柔的。就算有時有點霸道,有點強勢,但那也是溫柔的霸道和強勢。可是現在,所有的一切都變得狂亂起來。
  衣服很快的就被撕扯了下來,雖然現在還是夏天,但房間中的冷氣還是令我打了個哆嗦,但是很快,我就感覺到一個熾熱但潮濕的身體,亦的身上全是汗。腿被高高的抬了起來,我的身體立刻變得僵硬。
  「不要,亦!不要!」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都變了,可是亦卻沒有絲毫的停頓。我的頭轟的炸了起來,呼吸開始困難,手腳開始不聽控制的哆嗦,在這種情況下,下身的劇痛彷彿變得有點模糊了。
  然後,我徹底的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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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 傑姆的記憶

  我的一生可以說都是在邢家度過的,當然,要除去在管家學校的那幾年。我的父親是邢家的管家,我的爺爺是邢家的管家,所以,我也成為了邢家的管家。在幾十年前,中國人在世界上還是很受鄙視的,所以,我曾為爺爺和父親的身份感到尷尬,不過卻沒有怨言,因為在很小的時候,爺爺告訴我,他的命是老太爺救的,老太爺,也就是老爺的父親。
  那時候邢家還不是十分富有,為了救我的爺爺卻拿出了大筆的錢財,令自己都差一點破產,這樣的恩德,當然值得我們世代效忠。當然,我之所以會成為管家,是因為我在這方面更有天賦一些,並不是有什麼束縛。
  雖然是管家的兒子,但我從小的生活卻非常優渥,一路上的都是私立學校。在我二十二歲的時候,少爺出生了。
  我被父親從學校召回,我知道,那個小小的嬰兒就是我日後要效忠的主人。
  少爺是我看著長大的。邢家的子嗣非常單薄,老太爺還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而老爺卻只有少爺一個兒子。好在少爺非常的優秀,他自幼就聰明董事,性格堅毅,即使從小就有繁重的功課也從沒叫過苦。
  少爺十八歲就通過家族的考驗,正式成為家族的少主,二十歲那年,老爺去世,邢家的擔子就全壓在了他身上。
  這麼年輕的年齡,卻要掌握這麼大的權利,負擔這樣的責任,幾乎所有人都對此詰難懷疑,即使早在兩年前少爺就通過了考驗。說實話,我也有點擔心。我是相信少爺的才華的,但,少爺畢竟太年輕了。就連夫人有時也是這樣歎息的。不過,在這些人之中有一個人卻始終相信少爺,那個人就是然……啊,不,應該是蘊少爺。
  蘊少爺是少爺收養的孤兒,邢家向來有做善事的傳統。夫人在這方面更是非常熱衷,並且也積極的在這方面培養少爺,只要有可能她就會拉著少爺參加各種慈善活動。
  看得出來,少爺並不是很熱衷,不過為了讓夫人開心,也會不時的參與一下。不過收養孤兒,卻是第一次做,也是唯一的一次。
  蘊少爺剛來的時候就像一隻沉默的小狗,瘦瘦小小的,不多話,總是靜靜的呆在角落中。
  老實說,蘊少爺並不是一個很有天賦的孩子,起碼和少爺比是這樣的。但他絕對是最勤奮刻苦的。在他剛來的時候,甚至連一句完成的英語句子都說不出來,但不到三個月的時間,他就能磕磕巴巴的和我對話了。
  學習語言是需要練習的,蘊少爺的性格使他不能通過對話練習,但他可以把一個句子反覆的寫上十遍、一百遍,直到自己能背出來。就是靠著這種刻苦,蘊少爺在十六歲的時候考上了美國最著名的大學,並用兩年的時間完成了大學學業。
  蘊少爺並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但他對少爺有一種狂熱的崇拜,只要是少爺說的,他都會努力達到,一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那種崇拜是什麼。
  當少爺二十九歲的時候,蘊少爺也二十二歲了。此時,少爺已經完全掌握住了邢家,也向家族證明了自己的能力。而蘊少爺也成為了中國內地幾個大省的區域總經理。
  少爺要結婚了,新娘是一個門當戶對的小姐,容貌才幹都相當不錯,和少爺也很合得來,婚禮定在第二年,據說是因為新娘想完成自己的碩士學業。
  此時,蘊少爺被召了回來,成為了少爺的特助,這個位置很重要,因為作為一個大家族,邢家總有一些不能見光的東西,這倒不是說邢家必須擁有那些手段,而是如果沒有,邢家很容易任人宰割,所以,需要絕對忠心的人站在這個位置上,而蘊少爺,無疑是最適合的人選。
  如果我知道後來要發生,那麼即使拼了命我也會阻止蘊少爺成為少爺的特助的,可惜我不知道。
  當我第一次看到少爺和蘊少爺抱在一起的時候,我差點暈過去。我並不是對同性戀這種事感到驚駭,美國有很多這樣的例子。而是我無法接受蘊少爺和少爺在一起。
  雖然蘊少爺總是沉默的,但我卻知道他是一個非常重感情的人,可是少爺是絕對無法和他在一起的。於是到最後這場感情只會變成一場遊戲,而蘊少爺,卻是個死心眼!
  很多次,我都想阻止,可是我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少爺的強勢以及蘊少爺的癡心都不是我能阻止的,所以,我只能看著事情向糟糕的方向走去,可是,我怎麼也沒想到會糟糕到那種地步!
  平少爺是少爺的堂弟,比少爺小兩歲。雖然這麼說有些失禮,但我還是要說,他有些魯莽。當然,他也是非常能幹的,只是性格有些暴躁,同時有些衝動罷了。他負責邢家有些灰色的生意。
  平少爺對少爺是非常信服的,但總有些針對蘊少爺。也許他覺得蘊少爺不該也姓邢吧。
  「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我不止一次聽到平少爺這樣對蘊少爺說,而每次,蘊少爺都只是低著頭退讓到一邊。他們見面的機會實在不多,直到蘊少爺成為少爺的特助。
  季家和邢家一樣,同樣是很有勢利的華人家族,而和邢家不同的是,他們的側重點更在那些不能見光的部分。
  我不知道那段時間具體發生了,但我知道在有一段時間內,蘊少爺遭受了懷疑,而受懷疑的原因一是邢家遭受了一些損失,二是他有一位朋友是季家的人。當然,同時也有平少爺的原因。
  平少爺堅持蘊少爺出賣了家族,於是蘊少爺就被帶到了古屋,那是邢家的刑房。於是,我第一次違背了管家手冊,對家族的公事提出了異議。
  「少爺,我覺得讓蘊少爺去古屋是不合適的,平少爺也只是懷疑,而沒有證據。」
  少爺沒有說話,我等了半天,知道自己的話白說了。雖然還想再說點什麼,但也知道不好再勸。在我退出房間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少爺的表情平靜,但那雙眼,卻如同一隻困獸。狂躁、憤怒、悲哀。我從沒有看到過少爺流露出這樣的情緒。就彷彿,他要對抗著什麼。
  我急忙的退了出去,不敢再提這個話題。我應該說,我是有私心的,蘊少爺,在我心目中只是一個被少爺收養的孤兒。雖然我覺得他是一個很好的孩子,但絕對無法無法和少爺相比。在我心目中,如果他受點苦頭就能讓少爺少點困擾的話,那我的選擇絕對是前者,所以,這個話題我就沒有再提,甚至連去關心一下都沒有,雖然我明知道在古屋會發生什麼。
  三天後,蘊少爺從古屋出來了,他是被少爺從古屋帶出來的。平少爺並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這傢伙的嘴倒硬。」
  平少爺悻悻然的說,而這句話的代價則是蘊少爺的遍體鱗傷……或者用這句話來形容也是太輕微了。我當時只看到蘊少爺非常虛弱被抱出來,一直到後來我才知道蘊少爺遭遇的不僅是刑法,還有……侵犯。
  蘊少爺受了多重的傷我當時不清楚,估計少爺當時也不是很清楚。古屋的人是這方面的專家。可以讓人疼的要死,但實質傷卻沒有受什麼傷,當然,這是指皮肉方面的。
  蘊少爺就屬於這種情況,身上的傷很快就養好了。少爺沒有發話,蘊少爺就還住在府裡,只是比以前更沉默了。沒有人覺得不對,他原本就沉默,出了這種事當然會更沉默一些。
  雖然平少爺並沒有證據,但府裡的人還是有點躲他,他傷好後少爺也沒有讓他再回去工作,於是大家對他的看法就更多了。他也不在意,就像沒有感覺似的,每天依舊會準時的出現在餐桌上,依舊會準時的到花園裡曬太陽。
  不過從來沒有出過大門,不過一天比一天消瘦。
  出事那一天,是他從古屋中出來後第一次出大門。因為少爺並沒有禁止他出去,所以雖然保安還特意打電話問了問我,最後還是讓他出去了。
  他走後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打電話通知少爺。我還是不相信他會出賣少爺,但他突然出府的確有點蹊蹺。我還沒有想好,他的電話倒來了,很焦急的問我少爺在那兒,聲音,甚至有幾分淒厲。
  我沒有告訴他,因為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管家,並不是秘書或特助,少爺的行程,我只知道在家的這一部分,其餘的就不知道了。當然,就算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他吧。
  雖然我總覺得自己信任他,但,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都不會讓少爺冒險。不僅是我,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
  他只是一個孤兒,一個被少爺收養的孤兒,就算很努力,就算有幾分才能,也不算什麼,比他更好的人有的是。沒有人覺得他是不可替代的,就算被冤枉了,那也是他運氣不好罷了,其實他的運氣已經夠好了,能被少爺收養。很多人都是這麼想的,包括我。
  和他通過電話,我就給少爺打了電話,但沒有撥通。
  那天晚上,他沒有回來,少爺也沒有回來,我開始擔心,可是作為一個管家,也不能做什麼。凌晨一點的時候,平少爺突然來電,給了我一個醫院的地址,電話中,平少爺的聲音,竟是從未有過的驚慌。
  我趕到醫院,只一眼,就知道平少爺為什麼會那麼失措了。
  少爺坐在沙發上,身體靠在後背上,一條腿壓著另一條腿,看起來很閒適,臉上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但是,卻讓人的心發冷。
  「少爺?」我輕輕的叫了一聲,聲音顫抖。
  少爺的眼睛眨了兩下,然後笑了笑:「傑姆呀,你帶骨頭湯來了嗎?」
  我一愣,沒有人告訴我要帶骨頭湯啊。
  少爺又道:「阿然受傷了,你去熬點骨頭,等他醒了喝。」
  我覺得這話很是古怪,但也不敢多問。出來後給平少爺打了電話,問他是怎麼回事。
  第一次,平少爺吞吐了起來,磕磕巴巴的半天才說出個大概,蘊少爺被季家的人傷了,現在還在裡面搶救。
  我倒吸了口氣,身上立刻出了一身的冷汗,不敢再問,匆匆的回去熬了骨頭湯。
  但是那碗骨頭湯蘊少爺沒有喝到,其後的很多很多碗骨頭湯他都沒有喝到。他日復一日的躺在床上,靠各種儀器維持著生命。
  蘊少爺在床上躺了兩年,所有人都不認為他還會醒過來,雖然說他並不算是絕對意義上的植物人,但他的身體,卻比一般的植物人還要差。在他昏迷的時候,總共做了四次手術,每一次都是為了修補身體。
  其實,他的狀況並不適合做手術,但是又不得不做,否則他連躺在床上的機會都沒有了。
  每一次手術都是一次危機。
  每一次手術,少爺都會坐在外面,和第一次一樣,背靠在沙發上,一條腿壓著另一條,眼睛卻一直盯著對面,直到手術結束,裡面的醫生出來說一切順利,少爺才會僵硬的點點頭,然後慢慢的站起來,走到對面的房間裡。
  在這將近兩年的時間裡,發生了很多事。首先,少爺解除了婚約,其後,他把辦公室挪到了這個醫院裡。
  這家醫院本就是邢家的,蘊少爺被安排在了貴賓區,後來這一層樓就都成了禁地。
  蘊少爺在東頭,少爺的辦公室在西頭。每天,少爺辦完公事就到他的房間裡坐著,直到要睡了才回隔壁的房間。
  這種情況當然令家族的人不滿,但沒有人敢說什麼。
  平少爺的的處罰就在前面,季家的遭遇就在眼前,沒有人敢觸這個霉頭。而且,雖然少爺的作為有點……荒唐,但並沒有耽誤家族的事物,所以這些不滿也就沒有爆發出來。
  只有我每天都在擔憂,每次看到蘊少爺那沒太大起伏的心電圖,我都覺得自己也要有心臟病了。我不敢想像,萬一那條線變成直的,會有什麼後果。每次想到這裡,我都會想到第一天在醫院裡見到的少爺的眼神,冷靜的如同死灰。
  可是,我又不敢想像蘊少爺醒來會變成什麼情況。這兩年中,我也斷斷續續的知道了事情的經過,知道他遭遇了什麼,我自問,如果是我的話,是很難做到原諒的。
  也許,這就是最好的情況吧。我有時候會這樣想。
  但是,事情的結果,比人們期望的還要好。蘊少爺醒來了,卻忘掉了過去的所有!
  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情況了,雖然蘊少爺變得就像個孩子似的,但比以前開朗活潑了很多。我第一次知道,原來那個沉默的小孩也是可以這樣笑的啊。
  而少爺,也彷彿重新得到了新生。少了點跋扈,多了些體貼;少了些冷傲,多了些溫柔。
  每一天,他們都過的興高采烈,親熱起來,就連那個一向像石頭的阿翔也會不由得移開目光。
  「不要再有什麼變化了,就這樣吧。」這是我每次上教堂都要禱告的內容,但也許是我的信仰的不虔誠,也許是上帝真的對同性之愛有偏見,那一天,我再次見到了惶恐的少爺。
  自蘊少爺醒後,少爺就搬到了中國。雖然少爺沒有說原因,但我知道,這第一是因為美國的祖宅那邊有太多不好的記憶,就算蘊少爺想不起來,少爺自己住著也不開心;第二,則是因為蘊少爺是在中國土生土長長大的,後來又在這邊工作了四年,熟悉的環境有利於心情穩定。
  自來到中國後,飯菜一般都是由我來做。那一天,我和平常一樣,在固定的時間按響門鈴,但沒有人應聲,我也沒有多想。有的時候……恩,是會這樣的。我拿開鑰匙,打開門,卻發現客廳裡有個筆直的身影,雖然還沒有完全看清,但我立刻認出那就是少爺。
  我快步走過去,就見少爺上身是一件白色的襯衣,下身是一條黑色西褲,衣服穿的很整潔很筆挺,但腳卻是赤裸的。不知道為什麼,我立刻想到了蘊少爺動手術時的情景。
  「……少爺……」
  少爺是背對著我的,在我進來的過程中他一直沒有出聲,此時聽到我的聲音,他慢慢的轉過頭,盯了我好一會兒,然後才像認出我似的:「是傑姆啊……」
  他的聲音平穩,我卻突如一盆冰水從頭頂淋下。我想,我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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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痛……
  這是我的第一個感覺,然後就是累,全身上下的力氣好像都被掏空了似的。我睜開眼,一片黑暗。家中的窗簾和那種飯店用的類似,拉上後外面的光線一點都不過來,讓人完全分不清白天黑夜。
  我動了一下,立刻忍不住的發出呻吟,然後,昨晚的記憶也如同潮水似的湧了上來。
  該死的亦!
  我恨恨的咒罵,昨天也不知他發了什麼神經!當然,我知道他可能是受了什麼刺激,但也不該那麼對我呀!而且現在還跑的不見人影!
  忍著痛,我按下床頭的開關,就這麼個動作就痛的我牙齒打疊,躺回床上立刻就出了一身冷汗。
  十二點二十一分,表是採用二十四小時制的,所以說現在正是中午。
  不過知道時間對我現在沒有半點幫助,我下不了床。而因為手機據說對人體有害,所以亦從來不把手機帶到房間裡,當然,也不允許我帶。房間的隔音效果很好,我就算叫破喉嚨外面也聽不到。
  我舔了舔嘴唇,感覺有點渴,同時肚子也很餓,因為看那個日記,我好像忘了吃晚飯……恩,不是忘了,是亦突然發神經,害得我沒吃成晚飯,然後早飯也沒吃,到現在已經二十四個小時了!
  該死的亦,你該不會是害怕我找你算賬,所以打算把我餓死吧!
  又渴又累又痛又餓,我一肚子的怨氣!
  就在我準備忍著酸痛爬起來的時候,門突然開了,雖然還沒有看到,但我還是知道外面的是亦。
  門雖然開了,但那個傢伙卻遲遲的沒有進來,我兩眼冒火的瞪著門,這個有賊心沒賊膽的……不對!這個只敢偷吃不敢負責的膽小鬼!……也不對,這個只敢強吃而不敢善後的混蛋!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就在我要忍不住出聲的時候,他終於進來了。他走的很慢,臉色陰沉,彷彿誰欠了他幾百萬似的,我看的幾乎要吐血!大哥,現在我才是受害者吧,你擺出這個樣子做什麼!
  他終於走到了床邊,深吸了口氣:「你、你先起來吧……」
  我瞪著他,沒有出聲。
  「蘊……」他的嘴角顫抖了下,彷彿要哭出來似的,「你先起來吧,你昨天都晚上都沒有吃東西,先起來吃點東西吧。」
  我還是氣的要死,不過看他這個樣子又不由的有點心軟,磨了兩下牙還是忍不住出聲。
  「笨蛋!」
  他一愣,我又道:「你看我起得來嗎?我要起得來還躺在這兒做什麼?」
  「啊……」
  如果剛才他的臉上是一個問號的話,現在絕對變成了三個。
  「你幫我洗澡了沒有?」雖然沒有真正的做過,但該有什麼步驟我還是清楚的。我為什麼會清楚?……不告訴你!
  「啊……」
  問號變成了六個。
  「上藥了沒有?」
  滿臉問號。
  我更氣,本來只是問問,現在一注意,才發現身上並沒有舒爽的感覺,看來這個混蛋果真沒有幫我清理。
  「啊什麼啊,還不帶我去浴室!」
  「蘊……」
  「別叫雲,叫太陽也沒用,快帶我去洗澡!」
  亦連忙連抱我,也不知是昨天的神經還沒完全發完,還是腦袋又短路了,他竟然把我連被子一起抱了起來。我這人有怪癖,喜歡開著冷氣蓋棉被,所以我雖然起來了,半條被子卻拖拉在地上了。而亦就像沒感覺到似的,竟然還抱著向前走。
  我翻了個白眼,也沒有提醒他,我現在身上沒有衣服,有東西蓋著,當然比沒有好。反正累的不是我。
  來到浴室,亦要把我往池子裡放,我不得不出聲:「把被子拿開啊。」
  亦一震,這才像回過神似的。
  「蘊蘊……」
  「幹嘛?」
  「你……不恨我?」
  他看著我,帶著一點點的畏懼,就彷彿我是掌握生死的判官,一句話就可以讓他上天堂或下地獄。
  「你想的美!」
  他的表情一窒,面孔因痛苦而顯得扭曲,我也不敢再玩了,連忙道:「喂喂,你這是什麼表情?我才是受害者吧!你別一副吃虧的樣子好不好。」
  「……是。」
  他這麼說著,嘴角卻還在抽搐,我感覺到他的身體也在顫抖,彷彿有什麼東西令他痛苦的無法承受似的。
  我歎了口氣:「好啦好啦,真沒有見過你這樣的,原諒你還不行嗎?不過我還沒有消氣啊,除非……」
  「除非什麼……」他立刻問。
  「除非你也讓我上一次。」
  「好。」
  他回答的乾淨利落沒有半點勉強,我卻差點沒被口水嗆死。
  他把我放到水池邊,開始脫衣服,大有一副現在就來的架勢。
  「等等等等……」我連忙道,亦的身材非常好。肌肉結實,皮肉光滑,線條利落,因為平時注意運動,沒有半點贅肉,要說我沒有哈過也沒可能。但是……想到把這麼一副人高馬大,只憑氣勢就能嚇死的亦壓在身下……刺激是很刺激,但,怎麼也要做好心理準備不是。
  「等一下啦,我現在哪有力氣,你要真誠心的,等我休息過來再說!」輸人不輸陣,雖然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做好心理準備,但這句狠話要先放下。只是,我怎麼覺得這話很像小癟三打架不過時的落跑語?
  氣惱之下,我用水潑了他一下,那套價值不菲的西裝上立刻一片水漬,一些水還濺到了他的臉上。他打了個哆嗦,然後用一種帶著試探似的口氣道:「蘊蘊……?」
  「又做什麼?」
  「你昨天看了……」
  「嗯?看了什麼?」我想了想,「啊,你說那個呀。真想不到鄭先生還認識燦燦,真奇怪,這是怎麼聯繫上的?你說鄭先生找我翻譯書是不是也因為這個?張昊那傢伙該不會也是一夥的吧。恩,應該不可能,鄭先生看樣子是個非常認真的人,所以,還是我的實力強吧。」
  自美了一番後,我又道:「還有那個什麼日記,真奇怪,我竟然一點熟悉的感覺都沒有,那應該不是我寫的吧,我的文筆會那麼差?滿篇都是什麼自唉自怨,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郭小四的粉絲呢,這不是破壞我名譽嗎?」
  我歎了口氣,看了他一眼:「更可惡的是,那上面幾乎什麼都沒寫,除了說了說我怎麼會包餃子的,就沒別的了。」
  很難形容亦此時的表情,就好像死刑犯突然遇到了特赦似的。驚訝、喜悅、激動,總之什麼表情都有,亂複雜一把的。
  「上面什麼都沒有?」
  他像是不相信似的,又喃喃了一遍。
  「也不是什麼都沒有,抱怨倒是一大堆。」是抱怨嗎?嗯,好像不是,不過很絮叨倒是真的。
  「原來什麼都沒有……」
  說完這句,他整個放鬆了下來,但當目光落到我身上的時候,又有點僵硬。不用看我也知道是因為什麼,身上那些地方正疼著呢。
  「你先出去吧,我一會兒洗好了叫你。」
  我說著,轉過身。雖然是樓層公寓,但這一層本來有四套三百平方的樓中樓都被亦買下來了,其中的兩套完全打通。有的房間被擴建,有的房間被連接在一起。
  主臥被加大了三倍,附帶的沐浴間也大了好幾倍,而這個浴池更是誇張的有點像游泳池……恩,也經常被我拿來當游泳池用,所以平時都蓄滿了水,否則光是等注水都要等好大一會兒。
  「蘊蘊……」
  亦的手蓋在我的背上,有點麻麻的疼,想來那個地方也有一點痕跡。
  「對不起……」
  他的手指滑動,酥麻的感覺從脊骨到後腦,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好了,好了,都說原諒你了。」
  「我以後再不會了……」
  我冷哼了一聲,正想著再說什麼狠話,他又突然道:「我來幫你洗吧。」
  「喂喂,你做什麼,不需要你忙!」
  我連忙阻止,但現在全身酸痛,力氣值幾乎是負數,根本沒半點抵抗力,不過片刻,那傢伙就脫光了衣服,跳了進來,一雙鹹豬手也不斷的運動。
  「不要碰那裡,我自己會洗啦,喂……」
  足足養了一個星期,我才算養了個七七八八。在這七天裡,亦做足了小媳婦樣,每天被我呵來喚去的也不敢皺下眉。而在這一星期裡,我則在拚命的做心理準備,難得亦有了承諾,我要是就此放棄,自己都會唾棄自己。不過當我終於做好了準備,想要一呈雄風的時候,亦卻顧左右而言他,怎麼也不肯就範。
  「亦,就讓我來一次,你答應過我的。」我扒著他的背,就像考拉似的趴在他身上道。
  「蘊蘊,漢東路那邊新開了一家燒烤城,味道非常不錯,想不想去試試?」
  「真的?」我立刻口水大流,這幾天因為……恩,總之一直在吃清淡的東西,現在想到燒烤就忍不住激動。
  「是,你快去換衣服,我們現在就去。」
  「好,」我立刻跳下來,走了兩部,又回過頭,「你別以為這就能騙過我,等咱們吃完燒烤回來再接著說剛才的事。」
  亦的表情僵了一下,嘴角抽搐,但還是勉強讓自己笑了笑:「你先去換衣服。」
  漢東路這家的燒烤並不是特別好吃,不過因為我好幾天沒吃過肉了,所以還是吃的滿嘴油。在吃的差不多的時候,我開始用提醒的目光看亦,看的亦嘴角不停的抽搐,雖然表情還維持著正經嚴肅,但我怎麼看,怎麼覺得是在掩飾。我也終於瞭解那些調戲婦女的惡霸的心理了,不說別的,只是這種戲虐的感覺……果然、果然很爽啊。
  這頓飯吃的很慢,不過這次可不是我拖,完全都是亦在慢慢的吃,速度慢到每一口都要嚼到六十下以上,我也不急,只是一邊學著電視上惡霸的樣子嘿嘿笑,一邊看著他。
  這個樣子真是太無敵了,就算是亦也抵抗不了,不到半個小時就投降了說吃好了。
  從燒烤店出來,亦又提議游車河,我嘿嘿笑了聲,沒有反對。這次游車河把整個城市都轉了遍,大街小巷都沒有放過。這幾年在亦的強制下,我早養成了固定的生物鐘,所以一到十點半就開始打瞌睡,到十二點的時候實在撐不住了,雖然我盡力提醒自己,但還是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於是,當我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而亦,當然已經早早的閃了。
  老實說,鬱悶是有點,不過想到能把亦逼到這種程度還是很爽的,因為養傷,張昊的課已經暫時停了,所以這一天我都沒什麼事。
  我本來是想出去走走的,都換好衣服了,突然接到一個電話,竟然是鄭重打過來的。
  「邢先生,我是鄭重,您的編輯。」
  「哦,是,鄭先生。」我一邊應著,一邊想他找我什麼事。剛才一聽聲音我就知道是他,只是沒有想到他會給我打電話,我本來以為他不會再出現的。
  「是這樣的,邢先生,我想問一下,稿子您已經翻譯好了嗎?」
  「沒有,不是說有兩個月的時間嗎?」翻譯好了嗎?我連一個字都沒動呢。
  「啊,抱歉,有點急,您能趕一下嗎?」
  「嗯,應該可以吧,我盡力吧。」已經看過一遍了,雖然有點難度,但反正不是自己寫,只是把英文翻譯過來而已,怎麼說,我也是在美國生活了幾年,以前又是學這個的,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吧。
  「謝謝,請問您現在翻譯了多少,可以傳過來給我看看嗎?」
  「這個……」我想了想道,「兩星期後我把全稿給你吧。」
  「好的,對了,邢先生……」說到這裡,他猶豫了一下,不過還是道,「上次我說的那些應該注意的地方,不知道您看了沒有?」
  「……我都記得呢。」
  「啊,好,是的,那個、那個……不打擾你了。」他有點慌張,說完之後立刻掛了電話,我對著手裡的話筒發了會兒呆,然後才把電話掛上。
  因為給了鄭重明確的日期,此後的一個多星期我都是在忙碌中度過的。這直接的後果就是,亦到現在都沒有實現自己的承諾,當然,我看他也沒想過要實現。
  加班加點的用了十天才把稿子翻譯好,然後又用了三天做了修改,當一切完結後,真有種活過來的感覺。
  完成稿子後我並沒有給鄭重打電話,第二天也沒有,一直到三天後,我又一次接到他的電話。
  「是的,我已經完成了,抱歉晚了幾天。還是在上次的咖啡館嗎?好的,明天早上十點。」
  「又是上次的那個編輯?」
  「是啊。」
  亦皺了皺眉,最後道:「這次不要再接稿子了,休息幾天再說。」
  「好啊。」我憊懶的躺在沙發上,看著他嘿嘿直笑,「我一定好好休息,你放心。」
  果然,亦的嘴角又抽搐了兩下。就在我暗爽的時候,他又突然一笑:「如果你真想,那就現在來了,別天天惦記著了。」
  這次輪到我抽搐了。我是做好了準備,可是、但是,那是十幾天前好不好,現在……我當然還是做好了准比。只是、可是……
  我看了看亦,又看了看自己,一咬牙:「這是你說的!」
  「當然是我說的。」
  他說著,過來將我抱起來。
  「等一下,你幹什麼?」
  「當然是回房了,難道你想在這裡?」
  我一噎,雖然傑姆阿翔都回去了,但要在這個客廳裡……想想都覺得受不了。但,一般都是做攻方的抱做受方的吧。
  我很鬱悶的被亦抱了回去,然後他開始脫衣服,他脫的很快,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就赤裸裸了,而這個時候,我連一個紐扣都沒有解開。
  他看了我一眼,然後從抽屜裡拿出一個KY。
  「這是什麼?」
  他吸了口氣:「潤滑用的,如果你不想用,也沒什麼。」
  「我知道是潤滑用的,但是,你為什麼給我?」我警惕的看著他,這傢伙該不會出爾反爾吧。
  亦的臉黑了兩分,嘴角抽搐了幾下,用一種惡狠狠的語氣道:「難道你讓我自己用?」
  我立刻明白了過來。但,腦中卻不自覺的想到亦自己用KY的畫面……鼻腔一熱,幾滴血滴到我的手上。
  轟!
  我覺得整個腦子都炸開了,呆呆的愣在那兒,大腦一片空白。
  「看你這個樣子,想什麼呢。」
  我回過神兒,就看到亦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我,我連忙搖搖頭:「沒什麼,我什麼都沒有想,絕對沒有想你……」
  一緊張起來,我的大腦更為短路,說話也語無倫次,不過總算還知道不能把腦中的限制級畫面給說出來。
  不過就算我沒說,亦好像也是知道的。他沒好氣的瞪了我一眼:「別搖了,血都濺出來了,好好躺著吧。」
  剩下的事我就不說了,如果你要問結果……恩,這個那個,成功了一半,不是我沒決心沒毅力把事情辦成,而是……那個這個,我的身體太弱了,而且,我發現自己還有點暈血,所以,所以,只成功了一半。不過,雖然只成功了一半,畢竟還是向成功邁出了堅實的一步,我相信,我一定可以把剩下的半步給走好的,一定可以!
  第二天一早,亦就神清氣爽的出去了,而我則鬱悶的把頭埋在被窩裡半天,連大梁包子都沒能誘使我離開。
  不過在九點的時候,我還是起來了,草草的洗漱一番,隨便吃了兩個包子就趕到了上次的那個咖啡館,鄭重已經到了,見到我立刻站了起來。
  今天的鄭重,明顯不在狀態,說話含含糊糊,一句話能顛三倒四的重複好幾遍,我也不提醒他,要了杯檸檬水慢慢的喝。果然,不到十分鐘,咖啡館開始大量上人,不一會兒就全坐滿了,然後,一個意料中的人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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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逝水流年


  刑亦第一次見到阿然時十九歲,此時的刑亦已經完全成人了,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作為已經被正式承認的少主,他每天的行程都排的滿滿的,有大把的工作和學習需要他去完成。但在母親召喚的時候,他還是必須放下所有,乖乖的盡一個兒子的職責。
  於是,這一天,刑亦出現在一所名不見經傳的孤兒院裡。這是一家內陸的孤兒院,除了大門和院長辦公室外,其他地方都破敗的可以,用刑亦的眼光來看,那就是全部都是危房。
  不過這當然是意料中。電視上那種富麗堂皇,幾乎可以用別墅村來形容的孤兒院畢竟少見,否則社會上也不會有那麼多流浪兒了。
  邢夫人向來對慈善事業非常熱衷,裡面是不是有博取名譽,爭取減免稅收這樣的想法現且不提。邢夫人的慈善事業的確是走到哪兒就做到哪兒的。對於這種愛好,刑亦和他的父親都不會說什麼,但讓刑亦非常頭疼的是,她母親在做慈善事業的時候總喜歡叫上他。
  難道讓我多看看別人的可憐相,就會大發善心嗎?對此,刑亦總是嗤之以鼻,不過,對於自己母親的召喚,十次裡面他總要出來個一兩個次的。當然,出來是出來,但全程奉陪的次數,就幾乎沒有了。
  就像這次一樣,度過了開頭的十分鐘之後,他就慢慢的脫離了大部隊,也就是在這裡,他看到了阿然。
  阿然並不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小孩,更確切點說,他從來就不是。這點可以從他被打發到角落裡可以看出來。基本上,孤兒院中小孩子的討人喜歡度是可以從當有人來時,他們的位置在那兒看出來的。
  最討人喜歡的,絕對會被安排在第一排,這樣一是更容易被領養走,第二,也是更容易得到好處。來孤兒院的,無論出於什麼目的,身上總會帶點糖果玩具之類的東西的。只有出現在來賓面前的孩子才有可能分到,而站在第一排的,當然分的最多。
  而阿然,不僅沒能出現在來賓面前,甚至被安排在來賓最不可能到的角落裡——在這個孤兒院裡,像他這樣的小孩也不過三四個。
  阿然的容貌當然也不討好,很瘦,不高,身上穿著一件看不出顏色的毛衣,明顯的露著幾個洞。天氣並不是特別冷,但是,在這個時候,街上已經有很多人開始穿棉衣了。
  下身是一條同樣看不出顏色的褲子,有點長,雖然捲了兩卷,還是拖到了地上。而腳上只是一雙漏洞的球鞋,腳拇指露在外面,沒有穿襪子,或者說,沒有襪子。
  此時的阿然,穿的並不比街上的流浪兒有什麼區別。唯一的區別,也就是他的臉看起來還是乾淨的,比他身邊的那幾個孩子要乾淨的多。不過,引起刑亦注意的,卻是那種特有的平靜。
  他沒有想到這個偏僻的角落還有幾個孤兒,那幾個孤兒當然更沒有想到這個地方還會有人來。不過從他的穿著打扮,那幾個孤兒立刻猜出了他的身份。所以,幾乎所有孩子的目光在見到他的那一刻都變了。
  有畏懼,有乞求,有希望,有激動,雖然因為出於畏懼,沒有人撲上來,但他們的表情已經完全不一樣了。也因此,仍然是一臉木訥,非常平靜的阿然就顯得非常突出。
  刑亦走過去,在三米外的地方站定:「你叫什麼名字?」
  阿然微微有些詫異,他的頭歪了歪,瞇著眼看了看他,然後又低下頭:「阿然。」
  刑亦注意到,在這個過程中,他的眼神一直很平靜,沒有半點激動。他突然來了點興趣,於是又問:「你幾歲了?」
  「十二。」
  刑亦有點吃驚,因為眼前的這個孩子,看起來最多也就七八歲,其實,就算有人說他只有五六歲,恐怕也不會有人懷疑。
  「哎呀,邢先生,你怎麼在這兒?」
  雖然話有點突兀,但來人的聲音並不令人厭惡。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性,穿的一般,但是很懂得掩蓋自己的缺點,突出自己的優點。刑亦記得,她好像是這裡的老師之一。
  不過,她的出現,卻令幾個孩子都露出驚恐的表情,當然,那個阿然還是一臉的平靜。
  「邢先生,邢夫人正在找你呢。」女老師微笑,眼睛卻不露痕跡的瞪了那幾個孩子一眼。
  刑亦看到了,卻沒有說什麼,只是指著阿然道:「我想領養這個孩子,需要辦什麼手續?」
  在所有孩子的羨慕中,刑亦領養了阿然。當然,刑亦的條件並不夠,可是那所謂的條件從來都只能施行一部分的職責,當金錢或權勢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它就只是一個擺設了。
  更何況,刑亦母親的條件足夠,因此,阿然成了刑亦名義上的弟弟。對於兒子突然要領養一個孤兒這件事,邢夫人也有點疑惑,不過更多的卻是高興。她一直覺得自己的兒子太冷漠了。
  阿然的名字並沒有做改動,只是把姓改成了邢,然後就被邢夫人帶回了美國。邢家的子嗣單薄,到刑亦,家中更只有他一個,不過這並不代表親戚少,八大姑子七大姨,從整個家族來看,也是亂糟糟的一大堆。
  知道邢然是刑亦收養的,很多人都來了興趣。不過無論是逗弄,還是挑撥,邢然都沒有太大的反應。不會哭,不會告狀,更不會反駁。他唯一的反應就是後退後退再後退。漸漸的,大家對他的興趣也就淡了,包括刑亦本人也是如此。事實上,收養邢然只是一時的心血來潮,過後,根本就拋到了一邊。
  等到刑亦再一次注意到邢然,已經是四年後了。刑亦常年在外,就算人在美國,因為種種原因,也只有節假日的時候才在家。而一年中,在家呆的最長的時候也就是過年前後。
  過年,是中國人最傳統的節日,也是邢家最傳統的節日,大年三十的晚上,邢家上下都要一起動手包餃子——刑亦也不例外。
  這樣的氣氛總是溫馨而熱鬧的,邢夫人一邊包餃子,一邊道:「說起來,阿然也要上大學了。」
  刑亦一愣,一邊看向旁邊正在熟練的包著餃子的少年。恰巧邢然也正抬起頭,兩人目光相對,刑亦帶著興趣,少年則是有一點點的慌張。
  「想好上哪個學校了嗎?」刑亦開口道,心中則有點吃驚。少年孤兒出身,想來也不會受太好的教育,不過四年就夠上大學的程度,這進步,絕對可以說是飛速了。
  少年的慌張一閃即過,之後就又恢復了平靜。他還沒有說話,邢夫人又開口道:「聖伯納、杜克,幾個大學都搶我們小然呢。」
  「咦?」
  刑亦是真的吃驚了,聖伯納、杜克在國內也許不怎麼出名,但卻是美國排行榜上有名的大學。令這幾個學校搶……難道這個被他從孤兒院揀來的少年還真是個天才?
  「沒有,只是都可以去。」
  少年低頭包著餃子,淡淡的說,話有點含糊,但意思卻也清楚。那就是這幾個學校並沒有說請他,但以他的成績也可以去上。
  刑亦笑了笑:「那你想好要學什麼專業了嗎?」
  少年抬起頭,有點發愣似的,把手中的餃子包好,才道:「少爺覺得我學什麼比較好?」
  刑亦還沒有開口,旁邊的邢夫人又道:「如果阿然沒有什麼想學的,那就學貿易吧,將來跟著小亦做生意。」
  聽到母親這樣,刑亦也只有道:「如果你沒什麼想學的,貿易也不錯。」
  「好。」
  這件事就算過去了,刑亦並沒有放在心上。他知道母親的意思,他們這一房畢竟人數太少了,雖然他現在已經站穩了腳,但還是顯得單薄。這少年雖然只是收養的孩子,但也算是自己人,看來天賦也過得去,好好培養的話,應該也是個幫手。
  不過雖然明白,刑亦卻並不怎麼在乎。現在是什麼時代?如果只想著在家族內困守的話,也就不要想發展了。至於他一個人是不是單薄,呵呵,他倒希望那些人真能跳出來呢。
  於是,當邢然帶著杜克的文憑找到他的時候,他愣了下才明白過來,然後,第一次真正的注意這個在孤兒院中引起了自己幾分興趣的小孩。
  這時候的阿然,已經和過去完全不一樣了。雖然還是很瘦,個頭也不高,但是,作為亞洲人來說,也不會有人再把他當成孩子了。不過他的面孔還是稚嫩的,看起來像少年更多於像青年。
  除了一雙濃密的眉毛外,鼻眼都是淡淡的。眼睛是褐色的,嘴唇是紫粉色的,說不上英俊,只是清秀,不過卻會給人一種很舒服的味道。
  刑亦琢磨了一會兒才明白,是因為那種平靜,和第一次相見時幾乎一樣的平靜。同時,他也明白了自己當時為什麼會有點莫名其妙的收養這個少年了。
  「你有什麼想法嗎?」看著少年的證書,刑亦問。
  阿然搖了搖頭。
  「我看你的成績不錯,還可以繼續求學吧。」
  「應該不需要了,我並不想當學者。」
  刑亦點點頭,商場不是學校,不是誰的知識越多就越能得到勝利。當然,一定的知識是需要的,不過,並不需要太精深,如果只是從商的話,大學的文憑也足夠了。剩下的,就要看天賦和經驗了。
  「也好,你有什麼特別想去的地方嗎?」
  阿然抬起頭看了刑亦了一眼,過了一會兒才道:「沒有。」
  「沒有嗎?你也出來四年了,那就回去看看吧。」
  富貴不還鄉,如同錦衣夜行。在刑亦想來,少年雖沒有了親人,但過去孤兒院的朋友總是還有的。他現在拿著世界一流大學的文憑,工作雖然不能一開始就給他個什麼職位,但,也算是白領,這樣回去,也是件很有面子的事。
  而且少年畢竟是在國內長大的,對那面的情況也熟悉,日後做起事來當然也方便。並且,國內的市場巨大,相對的,上升空間也就多,是一個非常不錯的鍍金場所。
  在刑亦想來,這個安排對少年再合適不過了。雖然說這四年都沒有怎麼關心過,但畢竟是自己的領養物,總是要有一定安排的。他當然不知道,少年對這個安排,並不滿意。不過少年也沒有說什麼,只是說了聲好,就退了出去。
  再然後,就又是兩年的分離。當然,在刑亦,是沒有這種感覺的。兩年的時光過的很快,在這兩年中,兩人只見過兩次,都是在過年的時候。每一次,刑亦都會有一種驚奇的感覺,這種感覺來自於少年的變化和不變。
  這麼說也許有點奇怪,但卻是事實。
  所說的變化,是少年的成熟。雖然面孔還是稚嫩,但任誰見了也不會再把他當成孩子。而不變則是,那種彷彿滲入到骨髓裡的平靜。刑亦知道少年做的不錯,兩年的時間就升到了中層,當然,這和他姓邢有關,不過能力也是不可否認的。
  社會本身就是染缸,商場更是最混雜的那一塊,各方勢利糾錯,要想出頭,必定要捧高踩低,必定要努力爭取,就算表面風度翩翩,隱藏在皮面下的也是勃勃野心。
  這是種規律,如果你根本不想,不要,又怎麼會有?
  但少年不同,那雙眼睛非常的平靜,就和六年前他在那個破落的孤兒院中見到的一樣。雖然很落魄,雖然被排斥,但彷彿,就和他沒有關係似的。而那種沒有關係又不是死灰,而是一種真正的無所謂。
  這讓刑亦產生了一種好奇,想看看少年是不是真的無所謂,想看看,什麼能令他有所謂。
  於是,利用一個機會,他給了少年一個選擇。一個是在國內繼續高昇,另一個則是在他身邊做助理。一般人都會選擇第一種,再繼續升上去,不用多久,就會躋身成新貴,成為一方大員,就算離開邢家,也可以開創自己的事業;而第二種,身份地位同樣不落人後,但必定要和邢家抱成一團,再沒有離開的可能,而且,發展,也基本到頭了。
  第一個選擇是一塊非常甜美的蛋糕,刑亦緊緊的盯著少年,看著他的眼睛。那雙琉璃色的眼睛閃過一道光,很快,但燦爛的耀眼。刑亦在那瞬間幾乎有點迷惑,但心中則是失望——原來不是不會激動,而是,過去的份量不夠啊。
  而就在這時候,他聽到少年的聲音:「我希望能跟著少爺。」
  雖然給了阿然兩個選擇,但其實,刑亦並沒有抱太多期望的——就算阿然選了第二種,他也沒有想過得到多少助力。還是那句話,人才太多了。阿然有能力,但也只是有能力,阿然的履歷他還是看過的,在國內的兩年說的上可圈可點,但也只是中規中矩,並沒有天才的那種耀眼與天馬行空。
  阿然是人才,而且是努力型的那種。這種人踏實肯幹,令人放心,可是,也只是如此。
  不過很快的,刑亦就知道自己的預想錯了。阿然的能力的確不出眾,可是,他就像一個加速器似的,加速器本身不會跑,但他可以令汽車跑的更快。自阿然到來後,他突然發現自己的效率更高了,頭腦也更冷靜。就算遇到再棘手的事,只要阿然在身邊,他都可以有條不紊的處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才認識到,原來過去的自己,還是不夠穩重。
  他和阿然合作愉快,漸漸的,竟有種離不開的感覺。可是阿然還是平靜的,那種平靜讓刑亦非常的不舒服,甚至隱隱的有種委屈感。
  轉折來自一個意外。
  那一天,兩人一起去參加一個宴會。這個宴會屬於那種並不是必須參加的,但是最好還是去看看的那種。宴會的主人很有聲望,來往的也是各方名流,雖然有點無聊,但的確是一個開闊交際圈的好場所。
  刑亦那段時間正好不太忙,就帶著阿然去了。帶著阿然,已經快成了一個習慣。不過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當阿然選擇第二條路的時候,就注定他不可能脫離邢家了。
  宴會的主人是舉辦這種活動的老手,整場宴會都說得上輕鬆愉快,就是在最後有一點點的瑕疵。因為一個意外,阿然差一點被一個籃球界的新星撞倒。當時刑亦就在他身邊,所以順手就帶了他一把。力量用的有點猛,這一帶就帶的兩人都向後退了一步,而阿然,更是撞到了他懷裡。
  刑亦穩住身體,同時發現,阿然一向平靜的眼裡有了裂痕,表情更是有點誇張的慌張。
  這並不是什麼大事,在籃球新星道歉之後也就完了。不過刑亦卻終於找到能讓阿然有變化的東西了,那就是自己的碰觸。無論有意無意,只要有身體上的接觸,阿然的表情必定會變得不一樣。
  以前沒有在意,所以也就忽略了,但是一旦注意,就可以處處看到。這實在是一種很有趣的現象。刑亦幾乎是帶著一種惡作劇的心情不斷的製造著一種曖昧。
  這也許有點幼稚,有點孩子氣,但刑亦的確覺得這很有意思。一開始他並沒有想太多,不過漸漸的,他也知道了原因。阿然對別人的碰觸並不會有太多的反應,也許有點厭惡,但並不會驚慌。阿然面對他的時候雖然也是平靜的,但和對待別人總是不一樣。
  不過就算知道了,刑亦也沒有放在心上。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的,他相信自己可以很好的控制這件事。
  於是在不知不覺中,事情開始向另外一個方向發展。於是,終於有一天,在一個月色朦朧的夜晚,在一點點酒精的作用下,最後的一層紙被捅破了。而在這個時候,刑亦依然沒有放在心上。在他這個圈子裡,這樣的遊戲並不少見,只要遵守最終的規則就好了。
  真正令刑亦警惕的是刑平,他的堂弟。一個性情魯莽,但是絕對夠忠心的家族成員。
  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刑平特別的和阿然過不去。刑亦一早就知道,但是從不過問,在他想來,如果連這都應付不了的話,那麼受苦也是應該的。
  阿然成了他的助理,和刑平見面的次數多了,被為難的次數也就多了。於是有一天,他對刑平提出了警告。
  「哥,你太維護那哥傢伙了吧,以前你可不是這樣啊!」
  刑平有點生氣的走了,而他,則沉默了。他可以找出很多借口,比如阿然現在已經和過去不同了,也算是邢家的內部成員了,內部成員之間自然不宜發生矛盾;比如,刑平太過分了,也太無聊了。
  可是不管再多的借口,他自己心中清楚。的確,不一樣了。看到那剛剛成為青年的人被欺負,他竟有種心疼感。想保護,想維護,想讓他不要受到任何傷害。想讓他開心,想讓他幸福,想讓他永遠那樣的平靜安樂。
  這意味著什麼,他非常清楚。可是,這種事情是不允許發生的。他可以玩,可以遊戲,但是如果玩的真了,就出格了。
  其實如果真的有愛情,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雖然聯姻會有很大的好處,也比較符合規矩,但,就算娶一個普通的女子,也不是辦不到。當然,婚姻也不會是障礙,刑亦知道,就算他結婚了,只要他想,也不會有任何問題。兩方面都不會有。
  他唯獨不能動心,這是最基本也是必須要遵守的規則。除非他願意與整個規矩對抗,而他不認為自己要為阿然付出那樣的代價。或者,更確切一點說,他不願意愛上阿然。
  為什麼不願意愛上阿然呢?刑亦不知道,他也沒有去想這個問題,總之,在意識到這點的時候,他本能的抗拒了。
  像他這樣的人,從來不缺少聯姻的對象,而且,他本來就有一個不錯的選擇,只是因為以前還沒想定下來,所以沒有說死。而現在,很快就敲定了日程。再然後,他開始有意識的冷淡阿然。對於這樣的變化,阿然沒有任何反應,就彷彿沒有感覺似的。
  對於他來說,這是阿然識趣的表現。可是刑亦發現自己沒有辦法輕鬆,他甚至有種憤怒感。於是,當刑平提出要對阿然進行調查的時候,他沒有反對,即使他知道,阿然不會那麼做。
  阿然看著他,那雙一直非常平靜的眼中第一次直白的表露出自己的感情,懇求、坦然,還有很多複雜的東西。
  刑亦覺得自己的心有一種遲鈍的痛,他回過頭,擺擺手。有疑點就要被調查,刑平的做法符合程序,他不能破壞規矩。
  如果說他完全不知道阿然會遇到什麼那是謊話,但是當他再次在古屋中見到阿然的時候,他還是震驚了。並沒有什麼不可恢復的傷痕,但是每一道印記都是屈辱。大腿內側的紅斑,被綁縛住的性器,細嫩皮膚上的一個個針眼,剛剛被拔出來的,還在震動的球體,以及,刑平臉上饜足的表情。
  「啊,大哥。」刑平只叫刑亦哥,雖然雜七雜八的他有很多哥哥,「你怎麼來了?」
  刑亦沒有說話,他看了眼吊掛在那裡的阿然,又看了看刑平。惘然
  「這個,沒什麼吧。」刑平有點不自然的說,「反正他也是被壓的。大哥你看,我已經手下留情了,連他的骨頭都沒有敲碎。」
  刑亦的小手指抽搐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恍惚感,過了一會兒他才聽到自己乾澀的聲音:「這不合規矩,你做的過分了。」
  聲音很平淡,很平靜,同時,帶著冷漠。他沒有看到,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阿然閉上了眼。


  阿然並不是一出生就被送到孤兒院的。在他八歲之前,他還有個家,家裡的條件還不錯,父母也很愛他,但很可惜,他們不愛對方。其實,在一開始阿然認為他們是很愛對方的,愛的讓阿然有一種被忽略的感覺。阿然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父母緊握的手。在過馬路的時候,在上街的時候,父母的手握在一起,沒有他的位置。
  阿然還有一句印象非常深刻的話:「哎呀,我們阿然真像個小姑娘,要真是小姑娘就好了,媽媽就喜歡女孩。」
  這當然只是一個做母親的嘮叨,很多母親都希望能有一個貼心的女兒,當然,這並不代表他們不喜歡兒子,如果生了女兒,她們又會想兒子。但很可惜,當時的阿然並不知道,他甚至有一種愧疚感,他非常愧疚,自己為什麼不是個女孩。
  特別是當他的父親也湊趣似的說:「要是個女兒,以後就省心嘍。」的時候,阿然更有這種感覺。所以,當他的父母不再手拉著手,而是開始爭吵的時候,他一直以為是自己的錯。
  自己為什麼不是一個女孩?為什麼要是一個男孩?
  他的父母並不知道他的心思,他們也不在乎。他們只是拚命的用一切的辦法傷害對方。言語、行動、眼神,在這個過程中,阿然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拿出來說事。
  「如果不是為了兒子,我早就和你離婚了!」
  「少說屁話了!這兒子還不知道是誰的,長的根本不像我!」
  ……
  兩個原本最親密最相愛的人瘋了似的傷害對方,他們沒有去想這些話傷害到的究竟是誰。
  阿然從哭喊到麻木,到了最後,一旦那兩個人發生爭吵,他就會躲在陽台上,在一堆雜物中隱藏自己。
  他是不該被生出來的,如果沒有他,也許,父母就不會爭吵了吧。不到八歲的孩子,就知道了什麼是自殺,甚至真正的去想過。之所以沒有變成實際行動,只是因為那本能的恐懼。
  沒有人想死,沒有生物想要拋棄生命。
  如果再這樣下去,誰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也許他真的會自殺,也許不會。
  在阿然還想著自殺的時候,他的父母先死了,煤氣中毒。很諷刺的是,他們死的時候手拉著手,不知道是真的和好如初了,還是又像以前那樣又打了起來。這是一個意外,他們死於煤氣外洩。
  本來阿然也應該和他們一樣的,不過在前一天,他們又吵了起來,於是,阿然又一次的躲在了陽台上。冬天很冷,他燒到三十九度,迷迷糊糊的時候卻被告知他的父母已經死了。
  那兩個人的臉都非常紅潤,手緊緊的握在一起,躺在那裡,就彷彿熟睡了似的,也許還在做什麼好夢,嘴角都帶著笑。
  其實不需要別人告知,第一個發現屍體的是他。陽台的門是兩邊都可以上鎖的,不過都是那種絆扣似的,這樣他就不用擔心被鎖在外面了。每次那兩個人開始吵,他就跑到陽台,從外面絆上門,然後等裡面沒有聲音了再進去。不過這一次,他們吵了太長的時間了,他迷迷糊糊的,就睡了過去。
  過了很久以後,他還在想,如果那一天他沒有跑到陽台,沒有睡過去,或者說,沒有發燒而是被凍醒了,那麼,那兩口人,也許就不會死了。
  這個觀念當然不是他自己想出來的,指望一個八歲的小孩瞭解煤氣常識那是不太可能的,也許現在的小孩很厲害,但在當時,那是一個連電視劇都不會每天播放的年代。沒有網絡,沒有鋪天蓋地的宣傳,本來,阿然對這些是不懂的。不過身邊的人會不斷的說。
  「門怎麼會關的那麼緊,露出點逢兒那兩人說不定也有救了。」
  「這煤氣最怕的就是密封,現在是冬天,大家可要注意啊。」
  「你說這小孩怎麼在外面凍了一夜,這也是命大。」
  「何止是命大,要不是他在外面,說不定……」
  其實家中還是有親戚的,但是沒有人願意領養他。他是不吉利的,甚至更嚴重一點,是他在某種程度上殺了自己的父母。
  阿然不懂,他有點疑惑,他只是躲起來,他躲過很多次了,在開始的時候他也沒有躲的。他曾經哭哭啼啼的拉過媽媽的手,曾經嚎啕著抱過爸爸的腿,他甚至跪在滿是破碎酒瓶的地上哀求。
  但是沒有人理他,最多也就是來一句:「你走開,躲遠一點。」
  或者是:「阿然你上一邊!」
  於是,他躲開了,他上一邊了,他縮在角落裡,然後,他的父母死了。
  一直到很久以後,他對父母死了都沒有什麼概念。他總覺得那兩個人是出遠門了,去旅遊了。就像那一年一樣,出去旅遊了半個月,然後,又突然出現。
  他記得,那一年自己應該是六歲吧,因為快要上小學了,都說他是大孩子了,所以,印象比較深刻。然後,那兩個人突然就消失了,他天天搬著小馬扎坐在奶奶家的門口等,從放學就開始等,吃飯的時候都不進屋。
  只有一天,因為他要做值日生,回來晚了,而那兩個人已經站在那裡了。
  所以,只要他不再等,爸爸媽媽早晚會找到他吧,早晚會來接他的吧。
  他在奶奶家住了八十三天,在姥姥家住了四十天,然後就被送到了孤兒院。奶奶和姥姥都說會去看他的,但是她們再也沒有去看過他。
  一直到很久以後,他才明白,那兩位老人只是不想再悲傷。他是她們的孫子外孫,但是,她們的兒子女兒死了。但是,但是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死的是自己的。
  很奇怪,在他八歲以前,經常覺得委屈,自己沒有做錯事,爸爸媽媽為什麼不愛自己?但是在這之後,經常想到的,卻是爸爸媽媽的好。
  媽媽幫他梳頭髮;
  媽媽給他做最愛吃的蘑菇炒肉;
  爸爸教他摔跤,在游泳池裡,抱著他丟來丟去……
  那些早已經忘了的記憶,就在一個個的夜晚,突然的冒了出來。而他,什麼都不能做,只有回憶,只有等待。
  在剛到孤兒院的時候,他的條件是很好的。他所有的衣服都帶來了,還有他的玩具,他的洗漱用品,包括他的存錢罐。但是慢慢的,這些東西都在不知不覺中減少,然後,就跑到了其他孩子的身上。
  在剛開始,孤兒院的阿姨還會有點歉然的做解釋,安慰他,說一些大家以後都是兄弟之類的話,等發現他沒有什麼反應的時候,也就不再說了,而拿東西,也就更光明正大了。
  阿然還是無所謂的。當然,沒有人願意穿有洞的衣服,只是他知道,就算他反對,也沒有用。
  他在孤兒院一天又一天的等待,一開始是等待爸爸媽媽,後來,只是等待一個人。無論是誰都好。奶奶也好,姥姥也好,或者是根本不認識的,他希望能有一個人能來領走自己。
  「阿然,我來接你了。」
  是的,他就想要這麼一句話,無論是誰,只要表示願意要他,就好。
  但是沒有,一直都沒有。爸爸媽媽沒有來,奶奶姥姥沒有來,那些來孤兒院領養的人也沒有指過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成了孤兒院最不受歡迎的孩子。直到那一天,那個人,走過來。
  「你叫什麼名字?」
  當那個人這麼問他的時候,他是有點驚訝的,因為,已經很久沒人問他的名字了。
  「你幾歲了?」
  那個人又問,他回答了,然後,還沒等他回過神,就再次聽到那個人的聲音:「我想領養這個孩子,需要辦什麼手續?」
  領養嗎?聽到這個詞他抬起了頭,有點發愣,也許是感覺到了他的目光,那個人又對他笑了笑,用一種很輕鬆的語氣道:「如果不介意的話,以後就跟我一起生活吧。」
  以後就跟我一起生活吧……
  一起生活吧……
  這個人真的要領養他嗎?他已經十二了,早就過了最佳領養的年齡。而且他既不漂亮又不聰明,穿的又很破爛,這個人為什麼要領養他?
  也許是太習慣隱藏了,雖然內心是驚訝的,但他的表情卻沒有流露出太多,只是好像有點困惑的樣子,於是,刑亦又對他笑了笑。
  對於刑亦來說,這只是一個安撫性的微笑,就算領養一個小狗也總要先表示出善意罷了。他不知道,在這一瞬間,他的形象在阿然的眼中是無比耀眼的。
  一直到很久以後,阿然都記得,那一天的刑亦穿了件棕色的半長大衣,下身是一條黑色的呢絨褲,腳上是一雙深棕色的休閒皮鞋。這時候的刑亦才十九歲,這一天又是來陪伴母親的,所以打扮的非常休閒。他的脖子上還戴著一條白色的圍巾。
  風吹的衣擺和圍巾都在飄動,明明是沒有陽光的,但在那瞬間,卻給人一種刺眼的感覺。
  以後就一起生活吧……
  好的。
  阿然不斷的在心底重複這兩句,好的好的,就一起生活吧。
  能去美國,能去富裕的家庭,不過一句話,阿然的生活就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孤兒院中阿姨看他的目光來了一百八十度的轉彎。那些過去從不和他說話的男男女女開始圍在他身邊,囑咐他要勤寫信,告訴他這裡永遠是他的家。
  生活的確是優渥的,他想都沒有想過的東西鋪天蓋地的壓了過來。白色的真絲襯衣,小牛皮皮鞋,成打的西裝,不要說一個孩子要這些做什麼,在邢家,即使才一歲,也要習慣穿西裝。
  當然,也有很多很多的便裝,牛仔褲,夾克衫,毛衣,以阿然的身份當然要不到最頂級的,但也絕對是上好的。而且邢夫人本來就是個和善的女人,對弱小有無比的憐憫,阿然的樣子更是刺激她的母性,當然,也總算給她找了件事做。
  一間又一間的商店,一條又一條的大街。購物、美發、設計,阿然在邢夫人的帶領下濛濛然的眼花繚亂。
  可以隨便點東西吃,蛋糕巧克力餅乾,只要說的出名,都會得到滿足,就算是父母在世時也不會得到這樣的待遇。但是他只覺得惶然,還有迷茫,因為很少能見到刑亦,因為刑亦幾乎不和他說一句話,就算碰上,也就是隨便的打聲招呼,如同陌路。
  他不明白,那個人,明明說要一起生活的。可是,這並不是他想要的生活。這些食物這些衣服都可以沒有,他只要穿以前的衣服,每天有兩個饅頭吃就可以了。他只想這個人多和他呆一些時間。
  是他說要一起生活的不是嗎?
  是他把他領走的不是嗎?
  他不明白,不過他沒有問,他不習慣發問,而且,這個問題,隨著時間的推移,也得到了解答。
  其實,是他誤會了,那不過是一句客氣話,或者說,不過是一句敷衍。這個人,就和他那天看到的一樣,是耀眼的,他和他的距離簡直無法計量。他不過是他一時興起領養的一個玩意。不,甚至連玩意都不是,因為他絕對比不上那只從他少年時代就陪他的哈士奇。
  就這麼簡單,就是這樣。這個人雖然帶走了他,但並不想和他一起生活。
  但是,他想離那個人近一點,更近一點。那麼就努力吧,如果只有努力才能達到這個期望的話。
  努力,拚命的努力,上學、工作,只為了能離那個人更近一點。然後,終於到了那個人的身邊。他很滿足了,真的滿足了,這對他來說,就是在一起生活了。他從來沒有想過更多。
  他並不要求那個人的愛情,只要求能夠靠近;
  他並不要求那個人的關心,只要求能夠被需要;
  他不要求那個人的承諾,不要求憐愛,只要求信任。
  他很努力很努力,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做一個單純的下屬。
  一起生活吧……
  就算不能成為真正的家人,但只要,比普通的下屬更近一點就好了。只要這樣他就可以騙到自己,可以告訴自己真的是在和他一起生活。
  是啊,他們就是在一起生活吧。那個人吻他,進入他的身體,撫摸他的身體。有時,也會說一些非常像家人的話。
  「說起來,你怎麼會叫阿然呢,誰起的?」
  並沒有避諱他的身世,很隨意的問他,他也很隨意的回答:「媽媽最喜歡孟浩然,不過有個叔叔叫浩了,所以就只叫然了。」
  ……
  「真是個奇怪的小孩,這麼喜歡吃橘子,看看,都上火了。」
  對著鏡子看著嘴角上的包,他微微皺眉:「嗯,看來還是吃的少了,吃的多了就不上火了。」
  「什麼怪理論?」
  「是實話,你有看過我吃辣椒上火嗎?」
  ……
  「QECD那邊你怎麼看?」
  「機構臃腫,資金混亂,不過畢竟是老企業,知名度還有一定的號召力。如果收購的話需要有專人負責,還需要挪出大筆的現金。」
  ……
  「我們的喬治議員不滿意去年的價格了?」
  「是,他要求再加兩成。」
  「兩成,他倒滿看得起自己的。既然這樣,我記得小飛利浦先生最近過的不是太好,如果有我們的支持,我想他會好上很多。」
  「是。」
  「那就加上兩成然後給飛利浦先生吧。」
  「好的。」
  ……
  「我的那條寶藍色的領帶呢?」
  「……」
  「看來是不能指望你當賢內助了。」
  「……是你說不讓我收拾的呀。」
  ……
  「這件ED的案子就交給你了。」
  「可是……」
  「我相信你,努力做吧。」
  ……
  公事、私事,有時候他們之間的對話也非常的溫暖。阿然很滿足,即使知道刑亦同時還和別的人來往也很滿足。
  這樣就很好了,這樣就可以了。
  但是,這樣的生活畢竟是不能長久的。很突然的,刑亦就訂婚了,然後,就把他放在了一邊。對於刑亦的結婚,他還是有準備的,即使冷淡自己,也是可以想得通的。但是,想得通,並不代表能接受。
  刑亦是一個很講規則的人,對於未婚妻,就算沒有多少愛意,但絕對照顧的十足。
  鮮花、禮物、晚餐、接送,很老套,但一些東西之所以能成為老套,也是因為有用。更何況這些事,看起來雖然不麻煩,但難在長期堅持。更更何況,做這件事的還是風度儀表家世都無可挑剔的刑亦?
  於是,阿然眼睜睜的看著刑亦寫一張又一張的卡片;眼睜睜的看著那對金童玉女似的人物共進晚餐;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相攜漫步。有的時候,還要負責接送訂座和傳話。
  「阿然,幫我在克裡斯訂一個位子,我晚上要和文小姐一起吃飯。」
  「阿然,訂十二朵百合,把這個卡片附上去。」
  「阿然,我有一個文件還沒看完,現在天氣不好,你去接一下文小姐。」
  ……
  阿然麻木的做著,他很驚訝自己的平靜。明明那麼難過,明明左胸的地方那麼痛,為什麼還能那麼平靜?是因為早有準備嗎?
  很難過,但並不是不能忍受,因為從一開始就沒有乞求太多。
  「大哥,我懷疑然助理,申請對他進行調查。」
  「你有證據嗎?」
  「沒有,但他的嫌疑最大。」
  在說這話的時候,阿然就在旁邊,他覺得有點可笑。沒有證據只是因為嫌疑就要調查他,這位平少爺看起來還真是有夠厭惡他呀。不過,誰讓他和勾語是同學呢?
  阿然知道,自己是要避嫌了,他兩天前就做好了準備。手上的工作能完結的都完結了,不能完結的也做了總結。他想,他可以趁這段調查的時候去度個假,休息一下,再回來……恐怕就要準備婚禮了。
  「既然這樣,阿然,你配合一下吧。」
  就在他想著要去哪裡度假的時候,突然聽到這樣的聲音,開始,他以為是幻覺,只能愣愣的看著刑亦。
  他以為他真的背叛他了嗎?他以為他會背叛他嗎?他不知道他不會嗎?他是有嫌疑,可是,可是,連證據都沒有啊!
  他沒有想過刑亦會庇護他,沒有想過靠著刑亦的信任走過去。但,也不該是這個樣子吧。
  他愣愣的,刑亦背過了臉,輕描淡寫的擺了擺手,然後,他就被帶了出去。一直到來到古屋,他還在一個懵懂的狀態。
  你說過你相信我的;
  你說過我是你最好的助理的;
  你說過,要一起生活的……
  原來,我這麼努力,還什麼都不是;原來我這麼努力,連一點點的信任都沒有;原來我這麼努力,在你心中,依然沒有一點位置……
  在古屋的那三天他是有點恍惚的,雖然刑亦看來他的外傷並不重,但並不代表他吃的苦頭不大,有很多手段是可以不留下痕跡,但卻讓人覺得非常痛苦的,比如電擊,比如針刺。
  他的第一天就是這麼度過的,不斷的被電的顫抖,全身上下的肌肉失去控制。不僅是難過,最屈辱的是便溺都無法控制。這對阿然來說,比毒打他一頓都痛苦。
  「雜種,你不過是我們邢家養的一條狗,當狗就要有當狗的自覺,別總想用屁眼往上爬!」
  刑平一邊拿水槍在他身上噴,一邊獰笑著說。這個人終於落到他手裡了,從一開始就看這個傢伙不順眼。這傢伙有什麼啊,竟然讓大哥領養他,現在竟然還能天天跟在大哥身邊。
  刑亦和阿然都不知道,刑平對刑亦有種發狂的崇拜。在他看來,刑亦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也都應該是最好的,他的伴侶當然更應該是無雙的。但是阿然根本不夠格,就算阿然並不是刑亦的伴侶。
  刑平自己大大咧咧的,毛病一大堆,但卻不能忍受刑亦身上有任何一個污點。如果阿然容貌無雙,或者氣質上佳,估計他也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但阿然雖然在普通人眼中算的上不錯,但卻絕對無法和刑亦相比。這在刑平眼中就是大罪。過去阿然被冷淡,他也就算了。但現在他竟爬上了刑亦的床,雖然刑亦已經快結婚了,雖然刑亦還有其他的床伴,但阿然無疑是最不出色的那一個,也是最令他不能接受的那一個。
  「你以為大哥會維護你嗎?才不會,大哥才不會在你身上浪費精神!」刑平一邊拿著電棒在他身上亂點,一邊意氣風發的道。
  他此刻心情大好,刑亦這麼簡單的就把阿然交給他了,這代表刑亦的確沒有把阿然放在心上。但是,這並不代表著眼前的這個人不用受懲罰。
  阿然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被刑亦收養的人;
  阿然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爬上刑亦床的男人。
  就憑這兩點,刑平就有足夠的理由恨他。
  電流激的他的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口水下涎卻沒有辦法閉上嘴,視線模糊,隱隱約約的,他彷彿看到一個穿著深棕色大衣,戴著白色圍巾的青年對他微笑。
  「你是什麼東西?也配站在大哥身邊?文小姐才是有資格和大哥站在一起的!」
  他並沒有想站在他身邊啊,他只是想站在他的後面,站在比普通下屬近的位置就可以了。
  這樣也不行嗎?這樣也不可以嗎?
  但是,如果不行的話為什麼不告訴他?只要對他說了,他自然會走開。他不會死纏爛打的,他不知道嗎?
  很痛、很難過,這樣沒有尊嚴,這樣屈辱。
  阿然不知道在這三天裡他是不是有盼望過刑亦,在這三天裡,他過的很混亂,他沒有時間的概念,只是當他後面再失控也不會有東西流出來的時候,刑平開始往裡面塞東西。
  「很爽吧,看看,一個橡膠棒就能讓你高潮。」
  不、不是……
  可是身體的變化又是控制不了的,這比肌肉不受控制更令他屈辱。那個人曾經撫摸的身體現在被電棒刺激著。那個人曾經進入的地方現在被一根橡膠棒進出。那個人曾經撫摸過的皮膚被針刺著,注射著令他不能控制自己的藥物。
  阿然已經不知道是該求饒還是怨恨了,他只是覺得很難過,非常的難過,而更他難過的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難過什麼。
  而就在那個時候,刑亦來了,時間彷彿在這個點上重逢了。刑亦穿著深棕色的毛衣,下身是一條藏青色的西褲,光線在他身後形成一個影擴。外面的光線並不見的比屋裡的燈光更亮,但是在那一刻卻依然有刺眼感。
  以後就一起生活吧……
  好的。
  阿然有些癡愣的看著刑亦,他希望能夠再聽到些什麼,具體是什麼他不知道,但是他希望能有一些溫暖。就像十年前那樣。
  「這不和規矩,你做的過分了。」
  這是他唯一聽到的話。雖然好像是來解救他的,但卻更令人無望。不和規矩,這是他唯一得到的。
  阿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古屋的。他只是知道自己在痛,不是心痛,而是全身都在痛,任何一點接觸都讓他痛的全身抽搐。
  「這一次阿平做的過分了,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你以後不要私下和勾語見面了。」
  「你知道,這一次損失是一方面,季家沾上了,以後會有很多麻煩。你也跟在我身邊這麼久了,不會連這點也想不到吧。」
  這些話聽起來很遙遠,但很奇怪的,都傳到了他的耳中,每一個字都非常清楚。他也終於認識到自己錯在哪裡了。他太會欺騙自己了,最後真的連自己都騙住了。於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的立場。
  同時他也明白為什麼刑亦讓刑平帶走他了,這並不是懲罰,只是警告。警告他不要多想。
  是的,他的確是想的太多,想要的太多了。可是,如果僅僅只是做一個普通的下屬,他又何必在他身邊呢?
  在那以後他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這麼多年他一直在為能接近刑亦而努力。可是現在卻有人告訴他,這種努力是沒有結果的。他最多,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那麼,接下來他要怎麼辦呢?
  刑亦在說了那些話之後就沒有再理他,其他人也不會和他說話,他也不在乎。他只是懵懵懂懂的過著日子。直到接到勾語的電話。
  「以後不要私下和勾語見面了。」
  可是,為什麼不呢?已經是這樣了,再壞又能壞到什麼地步呢?
  於是,他去和勾語見面了。在一個咖啡館裡,開始,他是心不在焉的,勾語好像也一樣,一直沒有說叫他出來是為了什麼。於是,他漸漸的回過了神兒。
  「勾語,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吧。」以為是什麼不好開口的話,他直接挑明了道。
  「怎麼,幾天不見我就不能找你閒聊了?非要有事才能找你?」
  「當然不是。」
  他笑著,但卻非常疑惑。就算勾語不知道他怎麼樣了,但是前段時間出的那件事,他也應該非常清楚兩人不適合見面了。如果沒有什麼事的話,不應該在這個時候來找他的。
  「你最近……還好吧。」
  「嗯。」
  他能說什麼?勾語沒有錯,他從來沒有期望過從他這裡得到過什麼。他們只是單純的同學加朋友。兩人在上學的時候一起討論過問題,一起研究過論文,交談愉快,相處和諧。他沒有說過自己是邢家收養的,他當然也不必說自己是季家老頭的外孫。
  雖然因為這份關係,他吃了一點苦頭,但這不是勾語的錯。
  「那就好,這樣我就放心了。小然,那個季家,其實和我沒有太多關係的,不過我母親,你知道……」
  「嗯,沒有關係,我明白。」
  其實他並不明白,他也不知道勾語的背後有什麼糾纏,不過的確沒有關係了。
  「我還有點事。」
  並不是害怕,但是非常疲倦,沒有再交談的興致。
  「再等等,有個問題我上次就想和你討論了,你先別急著走,下次咱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見面。」勾語說著,拿出資料,大有要和他長談的架勢,「你看,這是老師上次的評論,裡面的這個觀點……」
  阿然看著他,慢慢的道:「勾語,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你小子發什麼瘋,怎麼,準備不認我了?」
  「是你不認我吧。」
  勾語的微笑僵在了臉上,沒有說話。
  「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為什麼要把我叫出來?為什麼要拖著我?」
  勾語歎了口氣:「阿然,你怎麼變得這麼敏感,我只是想和你說說話就不成嗎?雖然我對季家沒什麼興趣,但你知道我的身份,以後說不定就要真正進入了,咱們以後很難再這樣見面了。」
  「我不信!」
  「阿然……」
  「我先走了。」
  「等一下!」勾語拉住他,「阿然,相信我一次好嗎?」
  阿然定定的看著他:「我相信你,可是,我能相信你嗎?」他說著,把勾語的手拉開,頭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阿然,沒有用的,你現在趕過去也晚了,阿然!」
  晚了嗎?他如同沒有聽到似的向外跑,一邊跑一邊摸電話,但無論怎麼撥打都不通。
  「然助理?對不起,總裁的行蹤我不能洩露。」秘書的聲音非常為難。
  「然少爺?對不起,我也打不通少爺的電話。」傑姆的聲音非常平靜,但也非常冷漠。
  「邢然?邢然是誰?」刑平的手下在電話那邊大肆嘲笑。
  「邢先生呀,對不起,我不能幫你聯絡他。」文小姐的語氣一如既往的禮貌,但也一如既往的冷淡。
  ……
  他幾乎是機械的撥著一個又一個的號碼,但是沒有人告訴他刑亦在哪裡。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就在他幾乎絕望的時候,刑亦的電話通了。
  「你找我?到星海來吧。」
  星海是一家私人俱樂部,地處偏遠,知道的人不多,也說不上多麼奢華,但清淨,而且在經營者的有心之下,處處體現著自在。在這裡你可以隨意的站坐臥躺,可以沒有形象的吃東西,可以隨便穿自己喜歡的任何衣服,可以大喊大叫。當然,這裡的風景也是非常漂亮的。
  阿然曾跟著刑亦到那裡去過一次,而也就是那一次,他們捅破了最後一張紙。
  「季家可能有行動,你趕快回來!」阿然想示警,可是說過那句話之後,刑亦就掛了電話,而且關了機,再也打不過去了,無奈之下,他只有攔了輛車,匆匆往那邊趕。
  他沒有注意到,有兩輛車子一直遠遠的跟著他,當然,他更沒有注意到,有人對著跟著他的車子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
  星海這樣的地方,當然不是普通人能進的,阿然並不是這裡的會員,但刑亦有交代,所以他很順利的被人引了進去。
  「少爺,請馬上召集鷹組的人前來,我懷疑季家的人……」阿然一見刑亦就立刻道,聽到刑亦在星海他還是比較慶幸的,畢竟在這裡來往的都不是普通人,季家不太可能在這裡動手。
  「你懷疑季家的人……?」
  刑亦很詭異的笑了笑,刑平插嘴道:「季家的人不就是你引過來的嗎?娘的,老子早說你不是好東西了!」
  阿然愣住了,刑亦道:「季家人本來是不知道我們在那兒的,但是,現在已經知道了。」
  「我沒有,我不是……」阿然的頭都要炸了,他不知道說什麼,他慌亂的想解釋著。
  刑亦走上前,看著他,慢慢的開口:「阿然,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再和勾語見面了嗎?」
  阿然嘴唇翕動,但卻說不出話。說什麼?說他對勾語什麼都沒有說?說他什麼都不知道?就算是真的,但,這些話,又有什麼用?
  「你先到餐廳,有什麼話,以後再說。」彷彿對他十分失望似的,刑亦擺了擺手。
  「大哥!」
  聽到刑亦有要饒過阿然的意思,刑平立刻不滿。而就在這個時候,阿然突然撲了過來。
  咻——
  兩聲裝了消音器的槍響幾乎同時響起,第一槍來自刑亦,第二槍來自刑平。這都是很本能的行為,在這個時候,阿然突然的動作令他們立刻做出了最直接的反應。
  刑平的那一槍,正中阿然的小腹。刑亦好像是要手下留情,所以只打中了肩膀。
  中了兩槍,阿然好像有點驚訝,但他卻笑了起來。這幾乎是刑亦第一次看到他笑,真正的笑,連眼中都帶著歡快。不像過去,就算是笑,也彷彿隱藏著什麼。就是這樣的笑,讓刑亦和刑平都有點發愣,所以,第二槍就沒有打出去。而阿然,也撲到了刑亦的身上。
  就在這個時候,又一個細微的破空聲響了起來。不是刑亦也不是刑平,這一槍來自背後。
  血花四濺,和刑亦刑平的手槍不同,這是阻擊槍,雖然位置偏了,但殺傷力卻絕對在那兩槍之上。
  阿然抱著刑亦,身體慢慢的向下滑。他的嘴角還帶著笑,但眼睛卻漸漸的沒有了光彩。
  刑亦下意識的伸出手,身體顫抖著,嘴唇哆嗦,動了幾下才發出聲音:「阿然?」
  阿然沒有回答,他的眼已經閉上了。旁邊的刑平已經呆了。這是一個局。邢家和季家一直在一些方面有爭。上次,邢家丟了一批東西,那些東西雖然貴重,但也不算什麼,只是讓季家纏上來,很麻煩。而且,這件事也事關聲譽。無論是江湖還是商場,聲譽都是非常重要的資源。無論是為了報復還是維護邢家的地位,邢家必須有所行動。
  自刑亦上位,一直沒有在江湖上施展過手段。這第一是因為他對陰暗面的事情並不是多喜歡;第二則是他也知道,不可能一家獨大。有季家和邢家爭著,倒也是個很好的局面。但是這也給季家造成一種錯覺,認為他軟弱可欺。所以才會破壞原本的平衡吞了那批東西。
  不過誰也沒有想到,刑亦接下來的報復這麼兇猛。季家連連受挫,竟然到了危險的邊緣。季家本就是江湖出身,很自然的就想到了江湖手段。
  邢家雖然看起來風光,但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子嗣單薄,這一代更沒有幾個能撐住場面的人物。所以,只要除掉了刑亦,邢家必定元氣大傷。到時季家不僅能緩過氣,甚至有可能更上一層。
  不過,刑亦並不是那麼容易動的。特別是自開始打擊季家,刑亦的行蹤就詭秘了起來。就在這個時候,阿然落到了季家的眼中。這兩年,阿然和刑亦幾乎形影不離。雖然那件事後,阿然沒有再出現在眾人面前,但想來應該只是避嫌。所以,只要知道他的行蹤,應該也就能找到刑亦了。
  但問題是,阿然也一直沒有露面。
  為了找出阿然,季家的老爺子親自夥同幾個兒孫輩養了一場戲,讓勾語認為阿然有危險。果然,勾語上當了,作為季家的外孫,他當然不可能幫邢家,可是他卻想保住自己的好友。於是,他把阿然約了出來。
  季家的老爺子非常清楚自己的這個外孫,知道要是把話說清楚讓他配合是絕對沒有可能的。所以安排了一系列的後手,到了時間成熟,就會有人來引起阿然的懷疑。後來阿然自己看出來了,倒也省了他們的功夫。
  季家在全心全意佈局,想要一擊而中的時候,刑亦也在織著一張網。
  一直以來,刑亦都避免和季家打交道。有些事情沾染上了,就是麻煩。不過既然季家惹上來了,他也不準備手軟。一下子剷除是不太可能的,畢竟是存留了百年的家族,根深葉茂,不知道留有多少後手。但,要給他們足夠的教訓。
  他知道自家的情況,也很清楚季家行事的風格。所以,他布好了局,就等著季家人來鑽。這一段時間,他冷淡阿然,不僅是因為他有嫌疑,更重要的是,不想讓他摻進來。
  但是,他也知道阿然這邊是個缺口,所以,一直也都派人盯著他。在阿然去和勾語見面的時候,他就知道,要收網了。
  其實真要說,有阿然走這一步更合理。但在知道阿然和勾語見面的時候,他還是覺得憤怒。他寧肯這一步是從別的地方走的。
  已經說了不讓你和勾語見面了,為什麼不聽?
  阿然沒有意識到,這是他第一次違背刑亦的意思。但刑亦知道,這也更令他憤怒。
  那個勾語就這麼重要?重要的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這種念頭當然是很孩子氣的,但卻的確是刑亦的想法。於是,在看到阿然的時候,他才會表現的那麼不耐。因此在看到阿然的時候,他竟然有大聲叱問他的衝動。
  阿然一直在嚴密監視中,刑亦可以確定他沒有背叛自己。可是,在剛才的那瞬間,他還是本能的掏出了搶。
  「阿然?」
  他開口,聲音很輕,就彷彿怕聲音大了會嚇住懷中的人似的。
  「阿然?」
  他再次叫道,沒有發覺自己的聲音帶著顫抖。從來沒有過的恐慌,在這一刻,他願意用一切來換這不過是一場夢,他不要做這樣的噩夢。
  手中有潮濕的感覺,空氣中有血腥的味道。他知道那是什麼,可是,他不要知道。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呼吸困難,心痛的幾乎要扭曲。他不自覺的咬緊了牙,血絲從他的嘴角流出,但他卻沒有感覺。
  旁邊的刑平完全呆住了,他沒有想到一向被自己看不起的阿然會衝上來擋槍。他們還是小看了季家的那位老頭子。那個老傢伙不僅狡猾而且膽大包天,竟然敢在星海動手,在本來的預計中,應該是在他們出了星海之後。不過這樣也好,在這裡,對季家的打擊也更大。
  刑平沒有擔心後面的事,他們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只要季家敢動手,等待他們的就是絕對的災難。當然,如果這一槍他們真的打中了刑亦,那麼,這一局,還是他們贏了。
  勝與負只有一線之差。
  當然,任何勝利都是有代價的,雖然沒有想到,但無疑,這一次的代價是阿然。不過對於刑平來說,這個代價並不算什麼,只是,刑亦此時傳來的悲痛卻震住了他。
  那種狂亂,那種壓抑。不知怎麼的,他有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
  「平少爺,需要叫星海的救護人員嗎?」確定一切都在掌握後,阿翔走過來道。
  「啊,恩。」
  刑平有點茫然的回答。救護員?現在叫救護員還有用嗎?
  救護員很快就到了,但他們卻沒有辦法展開救治,因為刑亦抱的太緊了。
  「大哥……」
  刑平走過去,把手搭在刑亦的肩上,迎面就迎來一個拳頭。
  「滾!」
  從牙縫中擠出的聲音,帶著無盡的暴怒與恐慌。這是他的,是他的,誰也不能搶走,誰也不能動。
  「少爺,再不鬆手,然少爺就真的沒有救了!」
  阿翔攔著刑亦的拳頭,大叫。刑亦一頓,愣在了那兒。
  「少爺,讓醫生看一下然少爺吧!」
  刑亦鬆開了手,旁邊的醫生立刻圍了上去。血袋掛了上去,氧氣瓶罩了上去,一群人手忙腳亂的推著車奔跑。
  這裡是星海,雖然發生意外的情況極少,但卻有著極為先進的設施和大群專業的醫護人員。如果不是這樣,就算刑亦之後能找來世界最著名的醫生來給阿然做手術,也趕不上了。但即使如此,很快,星海的醫生也宣佈自己無能為力。這裡畢竟不是正規醫院。
  身中三槍,前兩槍都不是大問題,最關鍵的是第三槍,雖然只是射中了右背,但用的卻是殺傷力最大的達姆彈,只要被這種子彈打中,無論打在哪裡都會要半條命。日內瓦公約甚至禁止這種子彈。
  「最好的設備,最好的醫生,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一定要救活他!」刑平提著醫院院長的領子吼道,他有種預感,如果那個他一向看不順眼的阿然死了,會有非常可怕的後果。
  鼻尖還有消毒水的味道,刑亦知道自己是在醫院。可是,他卻有點想不通自己為什麼在醫院。
  心很痛,呼吸都有點困難,非常壓抑。
  難道,我生病了?可是,為什麼我會生病?而且,我怎麼在這裡?
  刑亦發現自己是坐在沙發上的,周圍沒有儀器。刑平和阿然分別站在自己的兩邊,對面是有點戰慄的院長。這情景讓他有點熟悉,幾年前,母親去世的時候,好像就出現過類似情況。不過那時候人更多,氣氛也沒有現在這樣凝滯,畢竟那時候他們都有準備。
  又有誰生病了,傑姆嗎?
  刑亦想不起誰能讓他們這麼緊張。可是,無論是誰,為什麼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他張了張嘴,但卻什麼都沒有問。內心中彷彿有個聲音在告訴他,不要知道,沒有必要知道。
  是的,他不要知道。但為什麼,卻覺得越來越痛苦呢?
  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了匆匆趕來的傑姆,然後,就像記憶的大門終於被推開似的,他終於想到了。
  阿然向他撲來,他拔出槍,幾乎沒有猶豫的就扣下了扳機。這不是他的錯,阿然的舉動,太突兀,太古怪。雖然他不相信阿然會背叛他,但,他還是打中了他的肩膀。
  在這樣敏感的時候,他的做法沒有錯。但阿然卻沒有被制止,他繼續撲了過來,於是,第三聲槍響了。如果沒有阿然,那一槍,本來是應該打在他身上的。如果沒有阿然,現在應該是他躺在裡面的。
  但是,如果是自己躺在裡面會更好一些呢?就算被達姆彈打中,就算右背全部被炸開,也不會像現在這麼痛吧。痛的他,幾乎要忍受不住。
  「傑姆啊,你帶骨頭湯來了嗎?」
  他張開嘴,很驚訝的聽到自己的聲音竟然會這麼平靜。為什麼要讓傑姆帶骨頭湯呢?是的,阿然只是骨頭受了傷,骨頭受傷當然要喝骨頭湯。
  傑姆很驚訝的看著他,為什麼要這麼驚訝,阿然當然是只是受了點傷,難道還會有別的嗎?
  「阿然受傷了,你去熬點骨頭,等他醒了喝。」
  他再次道,突然覺得眼前的人非常可惡。只是熬點骨頭湯都辦不到嗎?還是說不想做?就算阿然只是他領養的,但也姓邢!
  傑姆走了,他繼續坐在那兒。他不知道坐了多久,卻覺得越來越冷,越來越怕。
  他怕什麼呢?他有什麼好怕的?
  他不去想,他拒絕思考,只是固執的坐在那裡。
  「手術很成功,子彈我們已經取出來了。」不知道過了多久,裡面的醫生出來了,「不過他的器官被毀壞的很嚴重,我們目前只能做簡單的修補。是否能修復還要看他自己,在未來的四十八個小時是危險期……」
  刑亦沒有聽他說這些。他慢慢的站起來,慢慢的向外走。他知道阿然在哪裡。他要去看他。
  加護病房內,阿然靜靜的躺在那兒。燈光下,他的臉色蒼白,但很安詳,就彷彿睡著了似的。不,不是彷彿,而是就是。他的阿然,當然只是睡著了。
  他走過去,慢慢的伸出手。
  很涼。柔軟的肌膚卻沒有溫度。手指一顫,他驚慌的向旁邊的儀器看去,上面的線條還在起伏。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混蛋!我說過不讓你和那個勾語見面的!混蛋!誰讓你撲過來的!混蛋,你以為躺在這裡我就不會懲罰你了嗎?混蛋,別以為我會原諒你!」
  其後的兩年,是一場噩夢,對於所有邢家的人季家的人都是如此。
  邢家人發現他們那個一直沉穩內斂令人放心的家主突然變得霸道蠻橫……這還是比較好的評語,更直接的一點的,給他下的結論是,瘋了。
  把辦公室搬到醫院這還只是小兒科,更重要的是,他一系列的行動,簡直就是在刀尖上跳舞,出一點點意外就有可能令邢家萬劫不復。更令他們無法接受的是,他們沒有辦法改變,凡是嘗試抵抗的下場都無比淒慘。
  家族企業就像過去的皇族,一般都有一定的規矩。家族內的成員犯了錯,很少會直接封殺的,最多也就是流放。就像過去的王孫貴族,只要不是謀反或站錯隊,辦點什麼欺男霸女的事情……根本就是無關緊要,就算犯了什麼大錯,最多也就是圈禁流放,不會直接殺頭。
  過去邢家是刑亦的一言堂,不過他做事還比較符合規矩。但是現在,所有嘗試抵抗的,都不會再有任何緩衝,流放是最輕的,嚴苛一點的甚至會被直接封殺。雖然沒有被砍頭,但是失去權勢錢財,對於他們來說比要命還難受。
  不是沒有人想過聯合起來反抗,不過後果更加悲慘,然後,他們也就接受了……雖然是在刀尖上舞蹈,但一直沒有被劃傷,而且每次舞過之後就會有大把的收益,這種舞蹈……恩,在不能反抗的基礎上,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而相比於邢家,季家的下場更悲慘。他們所有的生意都受到了嚴重的打擊。來自政府的、來自社會的、來自商場的。這直接導致他們的地盤不斷萎縮,雖然百年家族生命力強韌,但就這麼一步一步的被蠶食,也受不住的。
  而且,因為他們是在星海動手,所以面對的甚至是整個上流社會的壓力。如果不是季家後來重闢蹊徑,這個家族會不會還存在都是問題。
  瘋了,如果不是瘋了,刑亦怎麼會這麼行事?
  瘋了,如果不是瘋了,怎麼會做出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
  瘋了,就連刑亦自己也知道,他已經有點失去理智了。
  他不敢睡覺,不敢呆在黑暗的地方,甚至不敢聽到任何有關咻之類的聲音。他每天都工作的很晚,直到實在堅持不住的時候才會合眼,而且絕對要睡在阿然的病房裡。因為很多次,他都夢到那些儀器成了直線,就算意識到那是夢,也必須摸摸阿然的胸口,探探他的鼻息才能安靜下來。
  在那件事的半年之後,歐洲有一個重要的會議必須他親自出席,那是在那兩年裡,他唯一一次在沒有阿然的地方合上眼,然後他再也無法安靜下來,就算能從電腦中看到阿翔傳來的圖像也沒有辦法。
  那種恐慌逼迫他在熬了六十多個小時之後連夜搭飛機回去。有時候他會想,那些儀器的線真的變成了直的會怎麼樣?痛苦之後的徹底解脫?更有可能的恐怕是完全的毀滅吧。
  是的,毀滅,他知道自己變得越來越暴躁,心理上也越來越陰暗。看到別人高興、幸福,甚至吃飯走路,他都會有一種猙獰的想法。
  我的阿然還躺在床上,你們為什麼要這麼高興?
  我的阿然還必須依靠點滴,你們為什麼能吃到這麼多食物?
  我的阿然每天要依靠按摩肌肉才不會萎縮,你們為什麼能又蹦又跳?
  我的阿然每時每刻都離不開儀器,你們為什麼能這麼幸福?
  ……
  每一樣都成為他怨恨的理由,在刀尖上跳舞?邢家有可能毀滅?就算毀滅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那個有著一雙平靜眼神的孩子已經對他那麼重要了。可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在那一個又一個的夜晚,刑亦會想到他們的過去。在公司裡,阿然總是沉默的做著分內的事。在私下,阿然總是平靜的應付著他的一切要求。
  幫他整理家務,幫他做飯,幫他接送未婚妻,幫他安排行程……
  自從阿然稱為他的助理,他們的生活就緊密的連在了一起。但是,刑亦突然發現,他對阿然甚至是不瞭解的。
  他知道他害羞,知道他其實不太擅長家務,知道他很努力但不夠聰明,但是,他從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不知道他愛吃什麼,不知道他愛喝咖啡還是茶,他們一起喝過那麼多次的咖啡,但是他卻不知道他喝咖啡是不是要加糖!
  他不知道他喜歡什麼顏色,不知道他喜歡什麼音樂,不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風景,更不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工作。
  已經那麼熟悉了,但是對於阿然的瞭解,他卻還是陌生的。
  他們做過最私密的事,相處的時間比誰都長,可是他幾乎不知道他的任何事情。
  這簡直是一場笑話。
  「邢總?他好像最喜歡喝茶吧,他說他喜歡綠茶的。」阿然以前的秘書說。
  阿然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很少喝茶,因為他習慣喝咖啡。
  「阿然,那小子喜歡偏辣的食物,比印度人還過分,真受不了。」阿然以前的同學說。
  阿然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很少吃辛辣,因為他在母親的影響習慣了清淡。
  「喜歡什麼娛樂?不知道,很少見他參加娛樂場合的,不過,可能比較喜歡美術吧,見過他參加美術展覽的,哈哈,那種大人物的愛好當然和我們不一樣啦。」阿然過去的同事這麼說。
  他沒有陪阿然參加過美術展覽,倒是去聽過很多次音樂會,因為他從小學的是音樂而不是美術。
  ……
  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別人都知道的事情他卻不知道。他的生命力到處都是阿然,而阿然的生命裡卻沒有他。
  這令他恐慌,令他憤怒。
  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是在一次酒醉後,阿然無意中的一次抱怨:「啊,為什麼我要叫阿然呢,這個名字真不那麼吉利。」
  當時聽到是什麼反應呢?好像是沒有反應吧。因為並沒有放在心上。是的,阿然一直是不被他放在心上的,但是為什麼,突然變得那麼重要呢?到底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重要的呢?
  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其實自己早就知道的,只是當時選擇了無視。
  當他要被帶到古屋的時候,自己明明是心痛,為什麼還要不在乎?為什麼還要任他在那裡受到傷害?
  當他出來的時候,自己為什麼沒有道歉?為什麼沒有安慰他?
  當他來到星海的時候,為什麼最先開口的是指責?
  當他撲過來的時候,為什麼,和刑平一樣,選擇了開槍?
  他當時是什麼感覺?
  每次想到這裡,刑亦都不敢再想下去,因為他會想到阿然的那個笑。
  驚訝的、平靜的、釋然的、解脫的……
  也許有痛苦,但那痛苦已經化解,因為,在他開槍的那瞬間,阿然已經有了另外的選擇。
  他把所有的一切都給了他,可是最終得到的卻是他的子彈。
  有時候,他會覺得阿然就那樣躺在那裡很好。因為自己可以在任何時候看到他,摸到他,可以對他說話,雖然他不會回答,但是,他卻是一直在他身邊的。他不敢想像阿然要是醒了會怎麼樣。
  一天又一天,就那麼不知不覺中,兩年過去了,然後,就在那一個下午,阿然突兀的睜開眼。
  那雙眼,有迷茫,但還有一種滲透到了骨子裡的平靜。在那剎那,刑亦突然知道,自己還是盼著阿然醒來的,即使這代表著他會失去他。是的,雖然他瘋了,但他絕不會再做任何傷害他的事。
  如果他想離開,他會讓他離開。無論他想做什麼,他都會讓他做。
  那一天,他轉過身,第一次在沒有事情的時候離開醫院。他知道和阿然相處的時間越來越短了,阿然隨時都有可能離開,他再也不會出現在他身邊,再也不會在他想的時候就能看到他、摸到他。但是他需要時間冷靜,需要時間做準備。
  用了一個晚上,他終於做好了所有的準備。然後,他終於知道,原來自己竟是上帝的寵兒。
  阿然失憶了,他忘記了所有,雖然這並不是什麼好消息。但這對他來說這是絕對的救贖。
  失憶後的阿然和以前簡直就是兩個人,什麼情緒都會直接的反應出來。不會即使不情願也默默忍受;不會即使再渴望,也不出聲。
  他會哭會笑會生氣。更會全心全意的依賴他。
  這樣的阿然有點孩子氣有點天真。
  不要說什麼阿然既然已經不是阿然了,為什麼還要愛他。愛上一個人,並不是因為他是這個樣子你就愛他,他是另外一個樣子你就不愛他了。一個人無論再變,有些特質是不會改變的。
  就算阿然和以前已經很不同了,但是,他依然是他的阿然。就算什麼都不知道,阿然還是會在他恐懼的時候,擁抱他,對他說,不要再去想過去,他已經什麼都忘了。
  有時候他會懷疑,阿然真的什麼都忘了嗎?不過那不重要,只要阿然還在他身邊就好了。雖然他總是在恐懼,總是在害怕阿然離開,可是,只要阿然還在他身邊,這些恐懼、害怕也是不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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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聲

  手被大力的握著,老實說,很疼,但我卻不敢開口抗議,因為亦此時的臉色,實在和那種鐵鍋底有的比。剛才的情況真的有點混亂,勾語出現不到五分鐘,亦就闖了過來。然後,他們就開始以超人氣的氣場比拚,刀光劍影,噼裡啪啦,實在像極了動畫裡的魔法對轟……恩,更正,不是像,而是就是,因為我好像真的看到了不同顏色的內力在碰撞。
  啊,這樣說很怪了,好像內力是沒有顏色的。不過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吧。
  這兩個人就彷彿恐怖的超級漩渦,把空氣都吸走了。無論是店員還是不知道怎麼冒出來的「客人」都一個個被嚇的大氣都不敢出,我甚至還看到一個人的腿在打顫。
  恩,我是不是有點太輕鬆了?也許吧,反正我知道亦是不會傷害我的,而且他現在發怒的對象又不是我,我當然沒什麼好怕的。至於對面的勾語吧,哦,這就一陌生人啊,就算他的氣場超恐怖,這不還有亦在頂著的嗎?大樹底下好乘涼,有亦這棵超巨大的蒼天大樹頂在前面,就算火星人進攻地球,我都不會擔心的。
  終於在其他人都在因為空氣不足,開始喘氣的時候,勾語先開口了:「他有權利知道一切!」
  亦的臉色瞬間變得非常可怕,聲音幾乎像從牙縫裡擠出來的:「那和你沒有關係。」
  「我是他最好的朋友。」
  「那是你說的。」
  ……
  這到底是哪裡來的庸俗電視劇啊,而且,多少也照顧一下我這個當事人吧。我看了看左邊,又看了看右邊,雖然很想出聲抗議,但這兩人顯然是不準備給別人開口的機會了。
  狂風暴雨,電閃雷鳴,我真覺得那個咖啡店成了世界末日裡的災難地。然後,勾語突然轉向我:「阿然……」
  ……
  勾語說了什麼?我不知道。因為剛聽他說這兩個字,亦就把我拉了出來,於是,就成了,亦拉著我在寒風瑟瑟的街上漫步……恩,當然這種速度好像不能說是漫步。
  總之就是我們兩個在前面走,後面一溜的黑色汽車以龜速跟進。不知道的人絕對以為我們是在拍電影呢。我還聽到一個路人說,這電影真庸俗,黑社會就非要用黑色汽車嗎?
  不過,總算這些被評價為庸俗的汽車沒跟我們太長時間,不過一會兒就都離開了,我不由得暗暗鬆口氣,要是就這麼一直被一排汽車,就等著被圍觀吧。不過想到咖啡館中的那些「顧客」,我又有點擔心,那些車上的人該不會去繼續先前為完成的事業吧。
  看了眼亦,我決定這個疑問還是埋在心底的好,就算他們要去上演現實般的古惑仔,那也不是我能插的上手的。我現在最關鍵的任務是,怎麼才能讓亦的臉色不這麼難看。
  我左看右看,突然,一股熟悉的香氣飄到鼻中,我用力的吸了口氣,立刻想到了辦法。
  「亦,我要吃包子!」
  亦停了下來,表情有點呆滯,我指了指前面:「那,大梁包子好像還有的賣,咱們去吃吧。」
  亦好像還沒反應過來,我拉著他向前跑。開玩笑,再不快點,說不定就讓人搶光了,雖然經常都有的吃,雖然今天早上吃的也是大梁包子,但,美食這種東西是永遠都不嫌多的。
  運氣很好,我們去的時候不僅找到了位子,還排上了號,雖然輪到我們的時候只剩下可憐的六個,但總比跑到我們後面的那位強。恩,我怎麼覺得我越來越邪惡了呢?難道是受那副油畫的印象?……我怎麼會想到那副陰森森的油畫呢?
  包子上來了,我立刻把那副油畫扔到了一邊,坐在桌前開開心心的吃了起來。一口粥,一口包子,一口鹹菜,一口粥一口包子一口鹹菜,一口粥……
  呃,總之,是吃的很興奮啦,不一會兒就幹掉了三個包子,喝掉了一大碗的小米粥,老實說,我覺得是還能往肚裡塞的,但,皮帶好像有點緊了……我就說西裝這種東西純粹是折騰人的吧!像
  因為擔心再吃下去會發生皮帶扣跳閘之類的事件,我終於不捨的收手了,唉,實在不該喝那杯檸檬汁,否則現在擠擠,說不定還能再吃掉一個包子。
  盤子裡還剩下三個包子,亦一直沒有動,我看了看,道:「吃呀,涼了就不好吃了。」
  亦終於回過了神兒,露出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表情,老實說,他這表情,還真的……亂可愛一把的。
  我估計著吧,亦現在是不知道要拿什麼態度對我。生氣吧,我不過是去見了自己的編輯,雖然有想過可能見到勾語,但他總不能把我的想法從腦袋裡挖出來,所以,他是沒有證據說我背著他如何如何的,恩,就算是見勾語也不算如何如何的吧。
  道歉吧,好像他也沒有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雖然叫來一排的黑色汽車很庸俗很言情,但也不過如此罷了。於是,在和我大眼瞪小眼之後,終於在我鼓勵的目光中,亦……拿起包子啃了起來。
  可能是早上沒吃飽,也可能是剛才和勾語比拚太費力氣了,總之,三個包子不到五分鐘,就全進了亦的肚裡。
  「還要再來碗粥嗎?」包子是沒有了,但小米粥,應該還有吧,我剛才看到還有半鍋來著。
  亦瞪了我一眼,然後有點無奈的開口:「蘊蘊……」
  「啊?你不吃了?」
  「……不了。」
  「那,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沒有。」
  「既然這樣,那我們回家吧。」
  亦的眼皮好像抽搐了下,但還是默默的站起來。這次很難得的,是我掏錢付賬,因為亦好像忘了這回事。不過我要承認,這種付賬的感覺非常不錯,很有成就感。
  回到家,我立刻被亦抱了起來,看了眼彷彿是若無其事的傑姆,我只有也裝作彷彿是沒有看到他。
  「亦,我們回房間好不好。」
  亦沒有反應,只是像抱孩子似的抱著我,老實說,我現在的情況是很尷尬的。不過好在傑姆不愧為最出色的管家,只見他微微的欠了欠身,然後就非常優雅的走了出去。
  「亦,你很害怕嗎?」
  他沒有說話。
  「你怕我恢復記憶是不是?」
  亦沒有說話,只是把我抱的更緊了。我歎了口氣,自從那個晚上之後,亦就變成了一個高敏感度的炸彈,稍微碰一下就有可能爆炸。更重要的是,不僅是炸一次,很可能連環往復的炸。老實說,我本來以為這種狀況會慢慢變好的,可是現在看來,要依靠時間……恐怕還要非常久遠。
  「那,如果我告訴你,我已經恢復了記憶呢?」
  亦突然抬起來,直直的看著我,我沒有躲避,繼續道:「吶,你看,雖然我想到了過去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可是,恩,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我並不想再追究的。」
  我說完,非常認真的看著他。
  「蘊蘊已經想到了過去了嗎?」
  我用力的點頭。
  「那麼,過去我都喝什麼咖啡?」
  我豪氣萬丈的揮了揮手,非常有魄力的道:「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你過去喜歡喝什麼咖啡不重要,只要現在喜歡喝茶就好了。要知道,喝茶是非常有益身心健康的,而咖啡,只能磨損你的神經!」
  亦笑了起來:「蘊蘊,你還真是……不適合撒謊啊。」
  雖然被拆穿了,不過我也沒有多受打擊,亦的臉色終於好看了起來。雖然知道他不會傷害我,但他一黑臉,我還是覺得亂嚇人的。
  我鬆了口氣,想從他身上跳下來,但是又被他抓了回去。好吧,既然非要這樣談,那就這樣談好了。
  「那個,亦,我有沒有對你說過……」到嘴邊的話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說不出來,我努力又努力,「那個……我、我……你……」
  「什麼?」
  我打賭他一定聽到了,因為剛才的聲音裡已經多了份喜悅和興奮,不過算了,既然準備好好談談,當然要把話給說完整了。
  深吸了口氣,我抬起頭:「亦,你有想過和我分開嗎?」
  這句話和他期待的相差太大,亦的表情有點愣,隨即眼睛一瞇,很有點危險:「你說什麼?」
  「你沒有想過和我分開吧。」
  他盯著我,惡狠狠的道:「絕對沒有。」
  「我也沒有。」我笑了笑,在他還沒來得及變臉前連忙道,「你看,你沒有我也沒有,這就代表我們可以在一起生活很長時間對吧。」
  他有點僵硬的點了點頭,我知道,現在說的話有點愚蠢,但是,恩,總要有個過度嘛。
  「那麼,亦,你準備一直害怕下去嗎?拜託你對自己有點信心,也對我有點信心好不好。我說過,我不想回憶過去,就算萬一想起來了……我是說萬一,那也只是我想起了一些東西。難道就因為我想起了過去的一點東西,就可以抹殺我們這兩年的相處嗎?」
  他沒有說話,我又道:「我知道過去有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我過去非常愛你吧。」
  很奇怪,這一句我倒說的很流暢,完全沒有不好意思的感覺,但亦的表情又有點改變,我連忙接道:「只因為有愛,才會被傷害到。不過,既然我愛你,那麼,就算有什麼不愉快,也不是重要的。」
  我沒有看他,繼續道:「也許以前是重要的,但,既然已經過去了這麼久,如果還斤斤計較的話,那就是和自己過不去了。我雖然不聰明,但是,也沒有自虐的嗜好。」
  他沒有說話,我也沒有說話,陽光一點一點的傾斜,很快,房間就被分成了明暗的兩個部分,我抬起頭,微笑,看著他,很認真的道:「亦,你願意,和我一起生活嗎?」
  他看著我,眼神突然有一種莫名的光,然後,忽然一笑:「蘊蘊,你不覺得,這句話由我來問,更好嗎?」
  我沒有說話,只是定定的看著他,由誰來問,我並不覺得十分重要。
  「蘊蘊,你願意,和我一起生活嗎?」
  「好的,我願意。」我主動的抱著他,少有的把唇印上去。巨大的悲傷和喜悅幾乎同時產生,在我的體內糾纏,我不由自主的有點顫抖。過去的一切我都不願意想起,只要以後,只要以後我們能在一起。
  身體被大力的抱著,幾乎要斷,嘴被用力的吸允,幾乎帶著痛,我沒有抱怨,只是用最大的力氣抱著他。
  亦,我想和你在一起生活,無論怎麼樣,都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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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睇!
太好喇...
小亦終於都可以安心,
唔洗再擔心小蘊會唔要佢喇

[ 本帖最後由 vivianlau0810 於 2009-1-1 11:18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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