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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一箭雙鵰(篡位吧!外傳)(出書版) By 風起漣漪

一箭雙鵰(篡位吧!外傳)(出書版) By 風起漣漪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leungmon 您是第22438個瀏覽者
  文案
  先帝病逝、幼帝李守譽登基,乃身為宗元王朝最大"權臣"的歐陽宇軒絕佳的謀反時機--可他卻有一個很難啟齒的大弱點......
  戀童準則第一條:三歲以上,五歲未滿!
  而剛登基的皇上,看起來是多麼美味......呃、是多麼可愛啊!
  面對如此天真白嫩的皇上李守譽,歐陽宇軒就算有一肚子的造反計謀,也只能化作一次次可悲的美食陷阱,用以捕獲可愛的皇上......
  這人是怎麼回事!?
  三番兩次出現在皇上周圍,還露出如此邪惡的微笑......對不情不願變成御前伴讀的玄尚之來說,眼前這個看起來準備對皇上"不利"的大臣,是解救他脫離皇宮的希望啊!
  哪裡知道這傢伙只是單純的戀童癖,還永遠記不住自己的名字......
  可惡!自己也是難得的美少年啊!
  混蛋,為什麼他要對一個變態這麼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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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玄氏一族與皇族李氏有著深厚淵源,自開國之始便一直追隨在旁。每一位李姓皇族身邊都至少會有一位玄姓之臣輔佐,如兩股濃血,在經歷千百年的流淌之後,早已融為一體,唇亡齒寒。
  玄尚之是玄家"尚"字輩中最小的孩子,自懂事起便被傳授忠君愛國之道,直聽得滾瓜爛熟、倒背如流,連說夢話都喃喃不斷,真是一想起來便頭暈腦脹,恨不得逃之夭夭。偏生他自幼聰穎,長輩們對他寄望甚高,期盼他有朝一日光耀門楣、為玄家錦上添花。而他又是小輩之中最為機警的,若有朝一日李氏再添新血,想必玄尚之是想跑也跑不了。所以,玄尚之天天燒香拜佛、求爺爺告奶奶、撒潑打滾、本領用盡,反正就是不願入宮。倒不是他不願報效國家,男兒志在四方,玄尚之當然也很希望自己能建功立業、名垂青史。但是......實在是他幾位哥哥的前車之鑒令他望而生畏。
  "尚"字輩這一代子孫也算人丁興旺,連出數名出類拔萃的小輩。可惜恰逢五位皇子的儲君之爭,結果眾兄弟各為其主,鬥得天昏地暗,連在家中都明槍暗箭、劍拔弩張。最後連帶整個玄氏一族都陰氣森森,人心惶惶,令年幼的玄尚之深感爭權奪勢的可怕。
  最後,太子李驚濤被廢,四皇子李驚海以謀反之罪問斬,八皇子李驚漩被貶為庶人,九皇子李驚瀅發配充軍,六皇子李驚鴻登基為帝,才為這場龍爭虎鬥拉下了帷幕。
  反觀玄家幾位兄弟,追隨大皇子的玄尚憫無故自縊身亡,疑雲重重;追隨四皇子的玄尚卿看破紅塵,遠離朝廷四海漂泊;追隨八皇子的玄尚武自主子被貶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追隨九皇子的玄尚欣中毒身亡,兇手至今不明;只有追隨了六皇子的玄尚德,才成為了唯一的勝利者,獲得了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功名利祿,卻也在皇位之爭中落下病根,一生不能如常人般跑跳,說不清到底是得是失。
  可以說,一直以來,玄家兄弟總是為了皇室的權勢之爭而骨肉相殘,如今的玄家有多麼輝煌,背後便有多少無法外道的血淚。
  玄尚之雖然沒有看到開端,但也親眼旁觀了這場爭霸戰的結果,更堅定了他絕不入宮輔佐皇子的決心!所幸他誕生得晚,挑來挑去也沒挑到他身上,當皇位塵埃落定時,他才九歲而已,令他暗自慶幸不已。
  天下大定,玄尚之自然樂得輕鬆愜意。整日早早做完功課便爬樹掏鳥、下河摸魚,有長輩們寵著疼著、同輩兄長們縱著憐著、小輩們更是唯他馬首是瞻、擁他為王,真可謂得天獨厚,唯我獨尊。
  可惜,好日子才持續了一年,便隨著太子李守譽的誕下而煙消雲散。
  玄尚之惶恐之極,東張西望,發現同族兄弟哪個都不及他才智過人,哪個都不似他年紀正好,橫看豎看,除了他,玄家再不可能挑出第二個人選。直把玄尚之悔得頓足槌胸,恨自己怎麼不裝瘋賣傻混到五十歲。
  早當慣了眾星捧月的月亮,一下子要他入宮給一個小嬰兒當捧月的星星,也難怪玄尚之百般不願。不過再耍賴也沒有用,誰讓他幾位出色的哥哥死的死、沒的沒,剩下的瘸子裡他已經是將軍第一人。最後嚎啕大哭了三日,還是被老爹--當朝丞相玄紹壓上馬車送入了皇宮。
  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玄尚之到底是玄家子孫,十分顧及玄家顏面。他恭恭敬敬地向皇上、皇后請了安,畢恭畢敬地逐一聆聽內務太監、奶娘、宮女、乃至看門侍衛的教誨,默記太子殿的常務,一副乖巧可愛的模樣。
  但心裡,早將小太子殿下罵了個狗血淋頭:一個屁大丁點的小娃娃用得著這麼多人伺候嗎?雖然名義上是太子伴讀,但太子還不會爬呢,我這個伴讀也來得太早了吧!?
  臉上掛著純潔無辜的天真表情,嘴角揚著可愛無邪的微笑,眼中閃動著好奇興奮的光芒,心裡臭罵著素未謀面的太子李守譽,玄尚之終於來到了太子殿,與他的天敵見上了第一面。
  "太子殿下不怕生,你多陪他說說話、哄哄他,殿下自會認得你。若能讓殿下喜歡,你在宮中的地位就上去了。有什麼不懂的地方直管來問我,我自會教你,記著要少說多做。"陪個沒長牙的小娃娃說話?宮裡人不知道什麼叫對牛彈琴嗎?
  幹嘛讓他喜歡我?他喜歡我,我的地位就能上去,難道讓我堂堂玄府公子以色侍人?
  玄尚之心裡哼哼著,嘴上連連應著,還乖巧地說了一聲謝謝。奶娘見他態度恭敬誠懇,便額外提點了一些宮中避忌,這才離開了。
  玄尚之的眼珠滴溜溜一轉,見內侍太監站得遠遠的,周圍無人,立刻收起乖巧的笑臉,滿臉厭惡地看著搖籃中酣睡的小太子。
  哼!原來堂堂太子也不過爾爾嘛,長得......長得......嗯......是蠻可愛的......圓圓的、粉粉的、嫩嫩的......
  當玄尚之發現自己竟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個害他人生顛覆的罪魁禍首時,立刻斂斂心神,滿腔憤恨湧上。四下瞅瞅,無人注意,於是悄悄上前,伸出手,捏住了太子殿下的小臉蛋。
  好嫩啊,掐一下不會掉塊肉吧?
  心中思忖一下,還是冒不起這個險,於是改掐為擰,捏著這團小肉不太用力地一轉......
  "哇!哇!哇!"
  太子殿下當場抗議,嚇得玄尚之後退三步。
  "你幹什麼!?"
  玄尚之循聲看去,只見一個六、七歲大的漂亮小宮女抱著一床小被子瞪著他,顯然是正巧看到那一幕。
  玄尚之心下一驚,臉上掛起無辜的表情:"我、我只想摸摸太子殿下,誰知道他一下子就哭了。"
  "少來!我明明看到你擰他了!"
  小宮女氣勢洶洶地走過來,將小被子往玄尚之手裡一塞,便用她白嫩的小手狠狠地戳著玄尚之的頭:"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明知道他是太子殿下還敢冒犯!知不知道會殺頭的!"
  這名小宮女生得俏秀可人,明眸皓齒,眉目如畫,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滿是靈氣,膚色白皙如雪,真是十足的美人胚子。她一靠近玄尚之便有一股淡淡的花香襲來,雖然動作粗魯,但玄尚之卻彷彿樂在其中般咧嘴笑了起來。
  玄尚之終於發現了宮中的唯一好處,便是宮內的女孩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一流長相,舉目望去遍地美人,倒是比在宮外慢慢尋找要來得方便。腦中忽然升起了一個念頭:在這裡混個幾年,娶個最漂亮的帶回家也不錯啊!
  "你還傻笑!知不知道闖禍了!"小宮女見眼前的"犯人"不知悔改竟還在傻笑,氣得直跺腳。
  "你長得不錯,有沒有婆家?你是宮女吧?作宮女的一般家境平常,雖然跟我不太門當戶對,但作小妾還是可以的嘛。"
  小宮女當場愣住,玄尚之還美滋滋地說個不停,他哪兒意識到平時總會令長輩莞爾、小輩叫好起哄的話,會在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中埋下了禍根。
  小宮女怔了半晌,忽然燦笑如蘭,甜甜一笑間兩個小酒窩隱隱淺現:"奴婢金兒,不知公子怎麼稱呼?"
  軟聲細語,輕中帶柔,聽得玄尚之一陣酥麻。
  "在下玄紹之子--玄尚之。"玄尚之有模有樣地行了個禮,十歲大的他做出大人般的動作,看去倒是說不出的趣致可愛。
  "原來是相府的二公子,金兒適才失禮了,還望公子海涵。"金兒微微欠身,笑意盈盈。
  "哪裡哪裡,喚我尚之即可,以後同殿共事,還要仰仗金兒姑娘多多提點呢。"
  別的不會,打官腔可是玄尚之自小耳濡目染。
  "二公子客氣了。公子初來乍到,難怪不知太子殿下身嬌體貴,倍受皇上、皇后憐愛,別說磕著碰著,就算一會兒不笑,也足令整個東宮愁雲慘霧。公子適才傷及太子,這個罪名可不是一句相府二公子就能擔待得起呢。再者,金兒雖是小小宮娥,微不足道,但追根究柢,名義上也是皇帝的女人,公子出言輕薄,恐有對聖上不敬之嫌,不知這兩條罪名足不足以波及整個相府呢?"
  金兒說得太過溫柔動聽,以至於玄尚之很受用地聽了半晌才意識到她說了什麼,頓時怔住。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意識到這些"罪名"可大可小的玄尚之馬上氣急敗壞地說:"誰說我傷太子了!明明是你誤會了!你才幾歲啊,還皇帝的女人呢!"
  "喲,公子心虛嗎?這麼生氣幹嘛?既然公子不怕,不如咱們請皇后娘娘評評理如何?"
  金兒繼續笑靨如花,但玄尚之已經感覺不到她的美麗,只覺眼前的小女娃堪比再世母夜叉。
  "少拿皇后來壓我!"
  玄尚之嘴上雖硬,但心底發毛,深知這事要真計較起來確實不妥,但怎麼也拉不下面子求饒。
  "您是相府二公子,自然不用把皇后娘娘放眼裡啦,既然不怕,那就跟奴婢走嘛!"
  金兒說著上前一拉,玄尚之當即將她一把推開,金兒踉蹌幾步,險些跌倒。
  她愣了愣,頓時又笑了起來:"好啊,不僅死不悔改,不肯向娘娘請罪,還弄傷了好心勸誡的宮女,真是罪加一等。"
  "誰弄傷你了!你別血口噴人!"
  誰知金兒挽起衣袖,在白嫩的胳膊上用力一咬,得意地將牙印在玄尚之面前晃了晃:"罪證就在這裡呀!我拉你去見皇后,你拒絕前往,還咬傷了我!"
  玄尚之怔了片刻,明白過來後當場暴跳如雷:"你敢誣陷我!?"
  "誣陷你又怎麼著?你不去也無所謂,反正我已經有足夠的證據了,你就等著挨板子吧,二公子∼"金兒高傲地一仰頭,衣袂翩翩,優雅地走了出去。
  玄尚之呆站半晌,一時無從反應,身後的搖籃忽然傳來一陣咯咯的笑聲。玄尚之回頭一看,只見襁褓中的小太子不知何時止了哭聲,好似看到玄街之的呆滯模樣,正笑得歡呢。
  不到半盞茶的時間,果然來了兩名太監,輕易地找到了藏在樑上的玄尚之,一棍子捅了下來,一左一右,架著就去見皇后娘娘了。
  玄尚之呆滯地一邊被拖著走,一邊在心中思量:我、我只有十歲,可不可以用年幼無知搪塞過去?
  玄尚之進宮時見過皇后娘娘,對她的第一印象是:維容華貴、慈祥美麗。
  但對金兒的印象又何嘗不是俏麗可人、乖巧伶俐?
  結果如何?
  玄尚之本能地告訴自己,不要對皇后娘娘的仁慈抱太大希望......
  玄尚之戰戰兢兢地跪到皇后面前,看著皇后身邊的金兒笑得得意洋洋,不由警鐘大敲,拚命思索如何避過這一劫。
  當今皇后蕭敏乃安國公(前任北鎮王)蕭儒之孫女、當朝大將軍蕭孟辰之女。她素有女諸葛之稱,連驍勇善戰、心思縝密的皇上都對她敬佩有加。入宮之前,玄紹曾特別叮囑玄尚之不要得罪皇后娘娘,此時此刻,玄尚之只能在心中暗暗掂量自己有沒有本事唬弄住這位巾幗英雄。
  而這番思量,直至許多年後,玄尚之嘗試了數回,才終於達成最後結論:不要找死。
  可惜,此刻的他,還存有幾分僥倖心理。
  "娘娘,就是他!不僅對奴婢出言調戲,對太子大膽犯上,還對娘娘出言不遜!"金兒指著玄尚之嚷道。
  玄尚之馬上擺出一副委屈的模樣,撲倒在地,哽咽著說:"尚之該死,尚之初見太子殿下,見他生得虎目龍眉、熠熠生威,不禁心生仰慕,一時情難自禁,上前輕觸,卻沒料到驚擾了殿下,還令宮女金兒心生誤會,尚之自知罪無可恕,請娘娘責罰!"
  "你胡說!你明明是故意擰殿下的!"金兒見他不承認,當即大叫起來。
  皇后輕輕一揚手,金兒立刻乖乖噤聲,但還是杏眸圓睜地怒瞪著玄尚之。
  "娘娘,若尚之有心傷害太子金體,想必會在太子身上留下痕跡,娘娘只需查證一下殿下身上有無傷痕,便知尚之是否說謊!"
  玄尚之言之鑿鑿,因為他知道那一擰不可能令太子臉上留印。這種事,既無實證,自然難以服眾,再顧及到玄家在朝中的地位,這個罪名是不可能讓他擔下的。
  玄尚之雖然俯地磕頭,但看不到的地方已經微微揚起了嘴角。
  哼哼哼!若是尋常小孩只怕早就嚇得招認了,可我是玄尚之,玄家最機警過人的小少爺,別說皇后,就算皇上親審也嚇不住我!哼哼哼!
  果然,皇后娘娘溫柔慈愛的聲音響起:"金兒,尚之初入宮闈,對宮規尚不熟知,偶爾犯錯在所難免。本宮相信他確是無心之失,你畢竟看不真切,只怕是誤會他了。"
  娘娘的聲音真是天籟之音啊∼∼
  玄尚之在心中暗叫。
  "娘娘!金兒的眼神好著呢!"金兒不甘地叫道。
  "那你的意思是,本宮錯了?"
  皇后娘娘的聲音一沉,金兒慌忙垂首:"金兒不敢。"
  "好了,此事就此作罷。下次再遇到這種事,若無實證便不用來稟了。本宮統領後宮,但求以和為貴,本宮不想看到、聽到一些沒根由的事情,你明白嗎?"
  "是......"金兒頓時好似蔫了一般,連說話都有氣無力。
  活該!
  玄尚之暗暗叫好。
  "尚之,你起來吧。你父親和兄長都是朝中重臣,一直為皇上分憂,以後譽兒還要煩勞你多加照顧,本宮就當你是自家人,你也不必太過拘禮。"
  "謝娘娘!"
  玄尚之美滋滋地起了身,決定看在皇后娘娘的情面上,稍稍原諒太子顛覆他幸福人生的罪過。
  玄尚之囂張跋扈地看了看金兒,金兒小臉漲得通紅,氣呼呼地瞪著他,令玄尚之心中一陣暗爽。
  這時殿外太監通報,翰林學士玄尚德、雲騎尉喬無羈求見。
  玄尚德是玄尚之的親生哥哥,兄弟二人感情很好;喬無羈是玄尚德的好友,看著玄尚之長大,關係自然也很親密。他二人入朝為官,一向事務繁忙,玄尚之已有多日未見,此刻聽到他倆求見,不由心中欣喜。
  很快,兩名相貌俊朗的男子雙雙而入。
  長相清秀俊俏的人便是玄尚之的兄長--玄尚德。他以十二歲之齡高中狀元,其涵養、學識都深受先帝仁淵帝李擎渲的喜愛,後追隨當今聖上李驚鴻,為助他登基鞠躬盡瘁,深受皇上信任。
  但朝官提及玄尚德時,卻往往不提他的貢獻,反而津津樂道於他總掛在臉上的溫柔微笑。那份善意的笑容總令旁人感覺到一絲發自內心的暖意,卻模糊了他的危險與心機,成為了玄尚德最突出的特點。
  至於喬無羈,乃當朝大元帥喬慶山之子,完全繼承了父親的剛強健碩,生得孔武有力、虎虎生威。再加上天之驕子的生長環境,造就了他毫不做作、大咧咧的性情。那爽朗的大笑清晰地傳達著他的憨實與豁達,雖年紀不大,卻在武官之中有著極高的人緣和評價。
  玄尚德、喬無羈被譽為朝廷新秀中最突出的二人,也一直被皇上當作未來輔佐太子的棟樑而深受恩寵,所以,皇后娘娘也視他二人有如家人,十分寵信。
  "臣玄尚德、喬無羈叩見皇后娘娘。"玄尚德與喬無羈向娘娘跪拜請安。
  "免了,本宮說過,一人東宮就當是回自己的家,不必拘謹。"
  "謝娘娘。"
  玄、喬二人與皇后娘娘寒暄了一番,宮女奉茶、端上精美的糕點,一屋子人便再無拘謹,開始閒話家常。
  喬無羈一見玄尚之,便樂呵呵地上前熱情地抱了抱,還捏著他的小臉哈哈大笑:"這麼久沒見又長胖了!老實說,是不是在家沒練功,整天吃喝玩樂?"
  "痛!輕點啦!喬大哥,五天前咱們不是才見過嗎?說得好像五年沒見......哎喲,你輕點!"被喬無羈"熱情"得兩頰滾燙,玄尚之無奈地提醒著。
  可是喬無羈卻開始饒有興趣地擠兌起他的臉,把玄尚之那張清秀的小臉擠出千奇百怪的模樣,逗得金兒咯咯直笑。
  "喬、喬大哥--!"
  眼見屢次抗議無效,天敵金兒笑得幸災樂禍,臉上又痛得淚水直打轉,直把玄尚之急得拚命掙扎。
  可是喬無羈練家子出身,哪是玄尚之這樣的三腳貓能對付的?幾來幾回反而讓臉更疼了。
  玄尚之總算明白,喬大哥不可能是多日未見才這麼親熱的打招呼,當初數月未見也沒見他招呼得這樣死去活來過。
  "哥......"玄尚之淚眼婆娑地向玄尚德投去一個求救的目光。
  玄尚德目露不忍,小聲地向皇后娘娘說道:"娘娘,尚之年紀尚小,讓他知道錯就行了,不如......"
  皇后放下茶碗,面露驚異,語帶困惑:"玄愛卿這話從何說起?尚之犯了什麼錯?本宮何時說過要罰他?想必喬愛卿是多日未見尚之,一時情難自禁才會如此,玄愛卿過慮了。"
  "是啊,好久沒見尚之,發現他越長越俊,瞧他生得虎目龍眉、熠熠生威,要不是因為他是小輩,只怕我都要心生仰慕了!"
  耶?
  玄尚之瞠圓了眼睛,目瞪口呆地看著喬無羈。
  "喬愛卿,你也真是的,輕著點,別嚇到尚之了。"皇后柔聲道。
  "是,娘娘。"
  喬無羈嘴上答應著,手上卻更加用力了。
  "喬大哥......"玄尚之已經帶起哭腔。
  喬無羈壓低嗓門說道:"別恨我,你應該知道錯在哪裡了。"
  這邊的金兒見勢頭正好,立刻火上澆油:"娘娘,他還咬我來著!"
  說著捋起衣袖,眼中迅速湧起水霧,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她騙......哎喲!痛!"
  嗚呼,莫非我今日要命喪於此?
  皇后面無表情,聲音卻冷了幾分:"金兒,本宮千挑萬選,選了你伺候太子,正是因為你機智過人,聰明伶俐,比其他同輩優秀許多。不知是本宮看錯了你,還是你小看了本宮?難道本宮會看不出七歲女童的牙印與十歲男童截然不同?"
  就是嘛!玄尚之忍痛點頭,無聲表達著對皇后的支持。
  "這麼拙劣的栽贓手法,實在令本宮失望。若真想栽贓他人,怕痛、怕苦、不肯犧牲又怎能讓人信服?若連自己都騙不過,又怎能騙倒他人?記得下次巧妙些。"
  金兒想了想:"那奴婢以掌心用力擦過碎石,就說是他推倒的,這樣行嗎?"
  "跌倒之時多為掌底、手腕擦傷,倘若位置不對,自然不能信服於人。若能忍痛施出苦肉計,見紅滲血,自會更加可信些。切記不要低估你要矇騙的人,既要陷害,勢必要面面俱到,絕不能讓對方有翻身解釋的機會。"
  "謝娘娘教誨,金兒記住了!"
  這算什麼教誨!?
  玄尚之立刻哭得好不淒涼。
  玄尚德見弟弟示弱痛哭,不由更加不忍:"娘娘......"
  "玄愛卿啊,昨個兒皇上賜給本宮一些上等的遠安鹿苑茶,本宮知道你嗜愛品茗,專門給你留著呢。"皇后打斷玄尚德的話,笑得人畜無害。
  玄尚德聞言頓時兩眼一亮,欣喜若狂:"謝娘娘恩典!"
  "金兒,帶著玄愛卿去取鹿苑茶吧。"
  "是。"
  看到玄尚德樂呵呵地跟著金兒離開,玄尚之在心中悲嚎:"哥,幾兩茶葉就把你弟弟給賣了!天理何在!?"
  皇后優雅地夾起一塊白玉糖糕,眼角含笑,看著可憐兮號以目光向她求饒的玄尚之,若無其事地吃了起來,置若罔聞。
  娘娘......
  兩刻鐘後,皇后終於開恩讓眾人退下了,言外之意,也是讓喬無羈放了玄尚之。
  喬無羈甩甩早已酸痛的手,憐憫地看著已經說不出話來的玄尚之,依然是那句話:"不要恨我啊......"
  而玄尚德若獲至寶般小心翼翼地捧著茶罐,說了一句"以後別惹娘娘不高興了",便迫不及待地回府泡茶去了。
  金兒定定地看著玄尚之,笑得詭異駭人,溫柔地說:"以後就要同殿共事了,要好好相處哦∼"
  身心倍受摧殘的玄尚之落寞地獨自一人躲到御花園深處,望著湖中的倒影,看著好似兩頰掛著肉包子的臉龐,突然悲從中來,哇一聲大哭起來。
  皇宮,太可怕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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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玄尚之不是一個認命的人,越身處逆境,便越是心中不忿。眾人越是因為緊張寶貝太子殿下而責罰他,他便越是遷怒太子。可惜,總是會有十倍的懲罰返回他身上,如此循環幾番,太子活蹦亂跳、越長越圓潤,玄尚之卻心力交瘁、越活越倒退。
  怎麼懲罰太子最好呢?當然是讓他失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之尊!
  但是皇上只有李守譽這一根獨苗,廢了這個太子實在是後繼無人。而且,就算用"穢亂宮廷"、"結黨營私"、"圖謀不軌"的罪名來嫁禍給他,但對於一個不滿週歲的皇子來說又似乎太沒說服力了......
  怎麼辦呢?
  玄尚之還在尋思妥善的辦法時,宮廷的局勢卻在瞬息間變化著。
  聖上李驚鴻繼位以來,迅速肅清迂腐保守、根深蒂固的舊勢力,遣散三朝元老,開設科舉吸納新秀,賦予了朝廷蓬勃的生機。可惜天妒英才,廉德帝李驚鴻在位僅四年便與世長辭,令原本欣欣向榮的朝廷再次蒙受寒霜。
  但他這四年的政績對後世的發展起了推波助瀾的關鍵作用,在水利、農田、貿易、教育、軍事方面顛覆了千年傳統,大膽啟用全新的規章制度,為宗元最為鼎盛的"三德盛世"浩浩蕩蕩拉開了帷幕。
  李驚鴻手段辛辣,鐵面無私,舊派勢力被打擊得體無完膚。為人官者,身在官場很難獨善其身,難免收受些小恩小惠,雖不致禍國殃民,但總歸失德,如今時局一變,自然成了把柄。一時間樹倒猢繇散,高官重臣紛紛落馬,連皇親國戚也諸多牽連,一下於遏止了朝中的不良風氣。
  但李驚鴻的駕崩,卻使得好不容易穩定的局勢再起波瀾。
  當時年僅三歲的李守譽被情勢所逼不得不登基為帝,由諸多大臣代理朝政。
  李驚鴻的高壓政策得以舒緩,心懷不軌之徒又開始蠢蠢欲動。太后蕭敏為了安全守到皇上親政而忍氣吞聲,明面上對群臣百依百順,但暗地裡卻不動聲色地離間朝中勢力,暗中助長或扼制,直至形成三方勢力互相制約。
  太后身心疲憊之時,也曾私下戲言,若早知今日這般辛苦,當初便不向先帝進諫"水至清則無魚"而使朝中留下一些不足為患的官員,結果現今時勢助長了他們的氣焰,反而苦了自己。
  而歐陽宇軒,正是怕水至清則無魚而留下來的泥巴效應之一。
  歐陽宇軒的大伯是三朝元老歐陽晏,早年征戰沙場立下無數汗馬功勞,得到當時互古帝李思灼的賞識,賜予了御前帶劍行走的特權。爾後他恃寵而驕,行事跋扈,侍奉三代皇帝之後更是倚老賣老,自成一派。李驚鴻繼位後,歐陽晏一黨在李驚鴻的肅清計劃之中首當其衝。
  膝下無子的歐陽晏將一生的心血都花費在了歐陽宇軒身上,朝中變革之時更是傾盡所有保住了歐陽宇軒的地位,最後歐陽晏被迫告老還鄉,侄兒歐陽宇軒卻沒有受到絲毫波及。
  歐陽晏這麼做,本是為免老來無依的舉措,哪兒想到李驚鴻最後會有水至清則無魚的顧忌,原本就沒打算對歐陽宇軒下手?
  真是白白浪費了歐陽家的財力。
  歐陽宇軒聯合了倖存下來的歐陽晏舊屬,在太后有心分割朝中勢力之時表面順從,實則暗中保留實力。待三分勢力形成後,歐陽宇軒已在暗中聯絡到另兩方,雖未能聯手,卻也免去了衝突,慢慢坐大勢力。
  其實歐陽宇軒等人不論智慧、心機、手段都遠遠不及歐陽晏這些被驅逐的老臣,雖然時勢對太后和皇上這對孤兒寡婦大大不利,歐陽宇軒又野心勃勃,但他欠缺洞察先機的敏銳,而其他人又欠缺謀朝篡位的膽量,注定難成大事,最多逆逆聖旨、藐視聖上,過過把持朝政的癮。
  若歐陽晏等人在朝,以當今局勢只怕早起風雲,太后和皇上也不可能有驚無險、安然無恙。李驚鴻除去了大鯊魚,倒令歐陽宇軒這樣的蝦兵蟹將出了頭,真應了一句話: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只能說,天意如此。
  不過當局者迷,歐陽宇軒可不覺得自己缺乏天運,反而覺得時勢造人。如今聖上年幼無知,朝中勢力盡在掌握,歐陽一黨如日中天,歐陽宇軒不免有些傲慢跋扈,甚至連皇上的登基大典也膽敢拒不參加。
  如此大不韙的行為,太后卻只派了太醫過府,然後賜了不少珍貴補品便不了了之。言外之意,是歐陽宇軒因病不能參加,沒有追究半分。
  不論後世如何評價歐陽宇軒本人和當時的宮廷局勢,但此時此刻,太后和皇上確實拿他沒有辦法,只能縱容隱忍。這時的歐陽宇軒,絕對稱得上唯我獨尊。
  歐陽宇軒拒不參加登基大典之時,歐陽晏一日三封勸戒信,訓他鋒芒太露,但他並沒有放在心頭,依然故我。
  皇上登基已有半月,歐陽宇軒一直在家中觀魚賞花,樂不思蜀,倒把千里外的歐陽晏氣出了一身病。大罵這個侄兒暴殄天物,眼看著大好時機白白流走,只怕再過幾百年也不會出現這樣改朝換代的絕佳機會了。
  不過,歐陽宇軒與歐陽晏相比雖略顯不濟,但並非一無是處。能在利益衝突激烈的朝廷之中保障自己的權益,還能與另兩派和平共處,這便是他的本事。
  就像現在,他拒不上朝,表面上看是藐視聖上,實則是在展現他的地位,給新登基的小皇帝一記下馬威,提醒太后不要因為皇上登基而異想天開,以為局勢會有所改變。
  他以為大伯是不理解他的動機才這麼生氣,哪兒想得到歐陽晏的本意並非如此?皆因歐陽晏深知太后不容小覷,更知道這個女人不會天真到以為兒子登基就能十拿九穩,他怕的是歐陽宇軒這番挑釁會埋下禍根。
  大病半個月後,某天深夜,歐陽晏忽然一躍而起,倏然想到,侄兒遲遲不聽話的原因,該不是他根本沒意識到這記下馬威是多此一舉吧?
  他立刻點燈書信一封,飛鴿送出。
  歐陽晏怔怔地望著搖曳的燭火,忽然老來酸楚。傾盡一生心力教育出來的接班人,手段有餘,卻心機不足,連一個女人的底細都沒看清,竟以為她會如平常女子一般做出那種愚笨無知的舉動,真不知道到底是誰比較天真?
  他終於意識到......這二十多年算是白教了!
  京城,歐陽寺卿府。
  歐陽宇軒安排下屬進入戶部、吏部、刑部、兵部四大要部,自己卻坐上了專門掌握皇族刑罰的宗正寺卿之位,有著先斬後奏、皇親國戚等同庶民的天大權力。擺明了等著皇族中人犯事,殺雞儆猴,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可惜,沒人落得他手裡。
  風和日麗,暖意洋洋,用過午膳的歐陽宇軒正躺在花園裡小憩。園內百花齊綻,香風撲鼻,沁人心脾,躺在躺椅上的英俊男子一身華服,與滿園春色相映生輝,賞心悅目。
  除了他胸口趴著的五、六歲大的漂亮小男童,和歐陽宇軒那雙不老實的大手遊走在小童身上這大煞風景的一幕。
  "嘻嘻,少爺,好癢呀!"小男孩有一雙漂亮的大眼睛,他嘻嘻笑著躲過歐陽宇軒的搔癢。
  "說了你才是少爺,我是老爺嘛∼"
  歐陽宇軒陽剛正派的模樣與此刻沒正經的語調形成鮮明對比,若讓旁人看了,不知會有怎樣幻滅的感覺。
  "可是宇文少爺說,要叫少爺啊。"
  "別聽宇文的,你要聽宇軒老爺的嘛!我說怎麼叫就怎麼叫!"
  "錦兒是小少爺嗎?"錦兒歪歪頭,用他稚嫩的聲音甜甜地問道,直把歐陽宇軒酥得骨子發軟。
  "對對,你是我的小少爺∼"
  歐陽宇軒眼泛桃花,用可稱得上色瞇瞇的目光盯著錦兒不放,正巧趕來的歐陽宇軒之弟--歐陽宇文看到這一幕,頓覺扎眼,眉頭皺了起來。
  "哥,一大清早的,注意點音量好不好?"
  如果說歐陽宇軒的長相是俊朗正氣的話,歐陽宇文的長相則是偏向陰柔儒雅,氣質截然相反的兩兄弟站在一起時,有股令人說不出的視覺享受。
  歐陽宇軒很疼愛這個弟弟,在"弱小"的弟弟面前總能發揮他的保護欲。不過,歐陽宇文卻對這個哥哥甚感頭疼,尤其是他的某些愛好......
  微微一斜眼,恰好看到歐陽宇軒正在偷香,頓時惡寒不已,大翻白眼。
  誰會想到這位玉樹臨風、意氣風發的大奸臣歐陽宇軒,竟有戀、童、癖?
  "大伯又來家書了。"歐陽宇文將書信遞予歐陽宇軒:"平時最多三頁,這次一下寫了十多頁,你好好看看內容吧。"
  歐陽宇軒聞言,神情變得嚴肅起來,細細地看起了信。錦兒見歐陽宇軒開始看信,便乖巧的安靜了下來,雙手托著小下巴,一聲不響。
  歐陽宇軒忽然從信中抬頭,對錦兒露齒一笑,情不自禁又親了親:"小錦兒真乖,知道不吵大人∼∼∼"
  啵∼∼∼
  歐陽宇文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神啊,遲早有一天我會長針眼。
  過了片刻,親過癮的歐陽宇軒終於看完了信件,面露苦笑:"原來大伯是有這層顧慮。"
  歐陽宇文沉聲道:"大伯的考量並非多慮,太后雲英未嫁之時便譽滿宗元,她既有女諸葛之稱,想必不是徒有其表。而且她的娘家蕭氏一族在南方的勢力非同小可,如今未有所動只怕是靜觀其變,若咱們太過咄咄逼人,蕭家看不過去,只怕會有麻煩。"
  歐陽宇軒笑道:"我也在府中歇了不少時日,本就該上朝面聖了,何況我還要感激太后的多番體恤呢。"
  "你哦,總這樣桀騖不馴,就不怕過剛易折?原本低調些、忍讓些就能海闊天空,你倒是處處爭強好勝,苦了我和大伯在旁看得膽戰心驚。"歐陽宇文重歎一口氣。
  歐陽宇軒聞言,哈哈大笑起來:"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畏畏縮縮可不是我的本色,你不覺得現在咱們歐陽家揚眉吐氣的感覺很過癮嗎?"
  "我倒覺得今日越是趾高氣昂,他日越是報應不爽......"
  "宇文,你這個膽小怕事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歐陽宇軒不滿弟弟如此掃興,皺了皺眉。
  "我這叫謹慎多思,留有餘地。"
  "話不投機!"
  歐陽宇軒自知一跟人爭辯就會暴跳如雷,為免傷了兄弟和氣,索性避而不談。
  "呵呵,那說個投機的話題。"歐陽宇文促狹地眨眨眼:"大哥,你見過當今聖上沒有?他只有三、歲、哦!"
  歐陽宇文若有所指的話令歐陽宇軒撇了下嘴:"那又怎樣?"
  "嬌嬌小小、語調稚嫩、小胳膊小腿......"
  "行了行了,"歐陽宇軒很反感弟弟用這樣幸災樂禍、外加誘拐的曖昧口吻說話,立刻打斷:"我可不是來者不拒,你以為天底下有多少個能比錦兒還可愛的小孩?"
  錦兒一直有聽沒有懂,驀然聽到歐陽宇軒提到他的名字,似乎又是在誇他,馬上高興地直點頭:"嗯!錦兒最可愛了!"
  "就是嘛∼∼∼來,乖錦兒,親一口∼∼∼"
  啵∼∼∼
  歐陽宇文惡寒不已,連打數個寒顫。
  晴天白日的想凍死我嗎?
  "少在我面前裝深情,你這個喜新厭舊的傢伙難保不會見異思遷。"歐陽宇文咧咧嘴,又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聽朝中官員的形容,只怕小皇帝的長相非常惹人疼愛呢,你能保證不動心?"
  歐陽宇軒不屑地哼了兩聲:"別瞧不起我,事關利害我還是很有分寸的。再說那個小鬼是咱們歐陽家爭霸天下的最大阻礙,再可愛也不及我當皇帝的誘惑大啊!"
  "是嗎?"歐陽宇文滿腔的不相信:"他要是比錦兒還可愛一倍呢?"
  "喂,老實說,你長這麼大,還見過哪個比錦兒更可愛的小孩?"
  "假設嘛!一倍哦,兩個錦兒在你面前哦∼"繼續誘拐。
  "不動心!"歐陽宇軒恨恨地扭過頭。
  "兩倍呢?"
  "不考慮!"
  "三倍呢?"
  "喂喂,哪有可愛到那個份上的小孩子?"眼見弟弟面露促狹,歐陽宇軒慌忙改口:"四個錦兒了不起嗎?照樣不理!"
  "五倍呢?"
  "你......"
  "十倍?"
  "我......"
  "二十倍!"
  "......"
  看兄長的表情越來越動搖,歐陽宇文暗笑得腸子都快打了結。歐陽宇軒深覺顏上無光,重重一拍桌,騰然站起:"三十倍也免談!歐陽家的未來才是最重要的!"
  那口吻,真是浩然正氣天地存,人間自有正氣在!
  歐陽宇文卻笑得前氣不接後氣:"騙你的!哥,別擔心,聽說小皇帝長得和先帝小時候很像。"
  "見了鬼了!"歐陽宇軒氣得一蹦三尺高:"老皇帝板著臉往那兒一站,整個朝廷都能結層冰!我不喜歡冰山老狼!只愛錦兒這樣的柔弱小綿羊!"
  說罷,氣勢洶洶地揚長而去。
  歐陽宇文笑得亂沒形象,聽不懂的錦兒睜著亮晶晶的大眼睛,一張小臉寫滿困惑:"宇文少爺,什麼叫見異思遷?喜新厭舊?"
  歐陽宇文伸手將錦兒抱到腿上,重歎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就是有一天,錦兒長大了,或者有個更可愛的小孩子出現了,你的宇軒老爺便把你丟給我。我便要教你讀書識字,為你購置田地房產,找一份可以餬口的工作保證你的下半輩子,以此來消除這段時日你慘受荼毒而造成的心靈陰影......"
  錦兒雖聽不明白,但歐陽宇文的語調十分悲涼可憐,聽得錦兒一張俏臉垮了下來,倍受感染地紅了眼睛。
  "那錦兒不是很可憐嗎?"語含哽咽,面帶委屈。
  "是啊是啊,所以都是那個始亂終棄的歐陽宇軒不好,他喜歡上了歐陽家的大敵人,不顧咱們的死活,真是個有色心沒人性的傢伙!對吧,錦兒?"
•          錦兒見歐陽宇文來問,本能地點點頭:"嗯!"
  遠方立刻傳來某人氣急敗壞的大吼聲:"少教壞我的錦兒!"
  翌日,歐陽宇軒早早起身,洗漱一番準備上朝。歐陽宇文竟抱著錦兒前來送行,雖然在歐陽宇軒看來,根本是來添亂兼看熱鬧。
  "錦兒啊,我教你一句話,你要好好記住哦!最適合用來形容宇軒這次去上朝的情形了!"
  "是什麼?"好學的錦兒立刻瞪大了眼睛,興奮地問。
  "風瀟瀟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
  "閉上你的烏鴉嘴!"正在戴官帽的歐陽宇軒氣得險些把帽子砸到歐陽宇文的臉上。
  "是什麼意思呢?"好學的錦兒繼續追問道。
  "就是他要喜新厭舊、見異思遷,對你始亂終棄、泯滅人性,對不起你。"
  "歐陽宇文!"
  錦兒的小嘴嘟了起來,眼中浮起一團水霧,可憐巴巴地對歐陽宇軒說道:"不要對不起錦兒......"
  "怎麼會呢?"歐陽宇軒眼見他的小寶貝眼中泛淚,心疼得不得了,一把抱住錦兒,憤憤地瞪著歐陽宇文:"錦兒別聽那個壞宇文的話!宇軒老爺最愛錦兒了!咱們要一輩子在一起!"
  "嗯,經典承諾再度出現。"歐陽宇文煞有其事地掰著指頭算了起來:"這是第幾個了?三十?四十?"
  "哪有那麼多!第二十六個而已!"
  "......"
  虧你還記得這麼清。
  歐陽宇軒好不容易哄得錦兒破涕為笑,這才坐轎上朝去了。歐陽宇文卻還不死心地在後面喊"不要對不起錦兒哦!",連帶著錦兒也用他稚嫩的嗓子喊著"不要對不起我哦!",令歐陽宇軒啼笑皆非,哭笑不得。
  入宮後與百官一一招呼,眾官員許久未見歐陽宇軒,個個慇勤巴結。到了上朝的時辰,歐陽宇軒拿著事先寫好的頌揚太后體恤官員的奏摺,打算在他重回朝廷的第一天就演場好戲給太后和小皇帝看看。
  "皇--上--駕--到--"
  文武百宮齊齊叩首,宗正寺卿歐陽宇軒位於丞相玄紹之後,在朝堂之上屬於前列,他俯首跪拜,打算一會兒起身後好好看看這位小皇帝到底長得什麼德性。
  "眾愛卿平身。"
  清脆悅耳的童聲,如珠玉滾盤,天籟之音。
  歐陽宇軒好似被雷擊中般身子一顫,難以克制地當場抬頭。
  只見當今小皇帝李守譽乖乖巧巧地坐在金龍椅上,超小號袖珍版的龍袍、龍冠、龍靴穿在小小的身軀上,簡直精緻小巧得過分!而且,對於嬌小的李守譽來說,這個龍椅實在太大了,他的腳尖跟本點不到地,但若他往後坐點,整條腿便會上了龍椅,只好兩隻小手扒著龍椅邊,試探性地微微挪挪身子。一團小明黃就此移了移,然後便故作威嚴地坐直了小身子。
  這有趣可愛的一幕,看在歐陽宇軒眼中簡直有如晴天霹靂,直劈得他目瞪口呆,險些噴血。
  這、這、這麼嬌小玲瓏!?死宇文!這個粉雕玉徹的小可愛到底哪裡像先帝!?
  歐陽宇軒完全忘了此刻身處朝堂,身邊眾人全都俯首跪拜,只有他一人抬頭,李守譽自然而然便注意到了他。大概是身受皇帝威儀的教育令他覺得這一幕被人看到很不好意思,李守譽羞澀地吐吐粉色的小舌頭,伸出一根小指頭比在嘴前,做了一個"噓"的動作,調皮地沖歐陽宇軒眨了眨眼睛。
  啪!
  歐陽宇軒手中的奏摺掉到了地上。
  呆滯地看著眼前的小皇帝,前所未有的精細臉龐,彷彿吹彈即破的稚嫩肌膚,還有那嬌小得好似能揉進懷中的小身體......
  登上皇位、歐陽家的未來、最大的阻礙、可愛的錦兒,逐一在歐陽宇軒腦中閃過,卻只有一句話清晰地跳了出來:錦兒,我對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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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歐陽宇文雖然幾番拿哥哥起哄取笑,卻沒想過真會應驗。所以,當歐陽宇文見到下朝後的歐陽宇軒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時,頓時暗叫不好,再看他坐到桌前嘿嘿傻笑的樣子,當下悲鳴,恨自己長有一張烏鴉嘴。
  "哥......你說過不會動心的......"
  "問題是,若有一百個錦兒同時衝你笑,又衝你吐舌頭,還衝你眨眼睛,你能抵抗得了嗎?我已經很努力的反抗了!"
  歐陽宇軒倍感委屈,根本不是我的錯嘛!
  "你的努力結果就是屍骨無存?"
  歐陽宇軒露出一臉的苦惱相,但不到片刻,便又如墜夢境般傻笑起來:"龍靴腳下死,做鬼也風流啊!"
  歐陽宇文長歎一口氣,看來歐陽家的大業,要推遲到小皇帝變成大皇帝那天才能有戲了。
  心中尋思著是先向大伯報聲喪,還是先勸大哥浪子回頭金不換,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再賭一把。
  "哥,你把三歲的錦兒買回府,養到現在已有兩年,他算是你最長情的一個了。我想你對他還是有幾分真心喜歡,你真忍心把他送走?"
  歐陽宇軒一怔,好似這才想起家中還有個小情人錦兒,從白日夢迴到了現實,臉上湧起幾分尷尬。
  "我對錦兒沒有變......"
  怎麼聽,底氣都嚴重不足。
  歐陽宇文也不點破,而是拚命點頭:"對!對!錦兒也是真心喜歡你,你們兩情相悅,中間沒有任何阻礙,還有我的支持,根本就是天造地設!如果你拋棄他,不僅人神共憤、天打雷劈,我也會從心底鄙視你這個大哥!"
  見歐陽宇軒的神色漸漸嚴肅起來,歐陽宇文繼續掮風點火:"多想想錦兒陪你的點點滴滴,這麼多年,有哪個孩子像他這樣乖巧貼心?他身材小小的,臉蛋圓圓的,小手肥肥的,眼睛大大的......"
  越說越惡寒,歐陽宇文急忙打住,恐防自己也被哥哥傳染了這個毛病。
  "......反正,你不覺得不要錦兒太對不起他了嗎?你怎捨得拋棄他?你的良心何在?"
  "誰說我要拋棄他!"歐陽宇軒重重一拍桌:"我對他從來沒有變過!"說罷,歐陽宇軒面露喜色,用力拍拍歐陽宇文的肩,感激涕零地說:"好弟弟,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放心,我知道怎麼做了!錦兒還沒睡吧?我去找他!"
  說罷,歐陽宇軒精神抖擻地奔了出去,倒令歐陽宇文有些意外。想當初,每次大哥遇上新歡都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的,這次居然這麼順利?
  轉念一想,大哥也不是笨人,如今歐陽家與皇族的氣氛如此緊張,皇帝再可愛也不是可以隨便肖想的對象,到底是天上的月亮,不及錦兒來得實在。
  心中一喜,頓時來了興致,打算今天敞開心胸,好好嘗試接納大哥與五歲孩童調情的一幕。
  誰知,剛來到錦兒房門前,便聽到歐陽宇軒用誘騙的口吻說道:"錦兒啊,你知道做小的好處嗎?"
  歐陽宇文張口結舌地呆站在原地,兩耳聽著歐陽宇軒述說大老婆的壞處、小老婆的好處,連哄帶騙的想讓錦兒答應做小,直氣得渾身直哆嗦:相信他還有人性的我才真是沒人性!
  這個覺悟,至此被歐陽宇文奉若神旨,終身不渝。
  玄尚之,對於歐陽宇軒的"惡名"早有耳聞,對他充滿好奇。因為對於一個討厭皇帝的人來說,另一個覬覦皇位的人無疑是天地間最好的盟友。尤其這人還敢拒絕參加聖上的登基大典,簡直如同天神般令玄尚之崇拜!
  聽聞歐陽宇軒開始上朝後,玄尚之便開始無限期待他將會帶來怎樣的新驚喜。
  心中有了期盼,皇宮中的艱澀生活似乎也輕鬆了許多,必須面對惡女金兒的生活也有了一點點希望。玄尚之不只一次在心底滿懷希望地吶喊:歐陽宇軒,請盡情的興風作浪吧,倍受壓迫的宗元百姓(我)都在等著那一天吶!
  正在心中吶喊著,忽然,遠遠看到一個身影鬼鬼祟祟向御花園的方向摸去。若是平常,玄尚之一定會認為這人心懷不軌,可惜那人偏偏身著三品朝服,跟他的鬼祟行為極不協調。
  玄尚之心下犯疑,索性暗暗尾隨其後,看那人到底有何圖謀。
  那人朝服上的補子繡有金豹圖案,玄尚之隱約記得三品武官朝服皆以虎豹為飾,但金豹卻僅有一人......
  心中驀然一跳,玄尚之慌忙細細端詳起那人。雖然兩人相距甚遠,但玄尚之由那人的輪廓可大致判斷出他的樣貌極為俊秀,不知怎地,玄尚之莫名地開心起來。
  那人就是歐陽宇軒?比我想像中更加......更加......
  意外於歐陽宇軒的樣貌竟會如此年輕俊朗,玄尚之忽然臉上一熱,急忙克制住驀然加劇的心跳。
  奇怪,我在激動什麼?幹嘛心跳這麼快?
  用力搓搓滾燙的臉頰,深吸幾口氣,好不容易慢慢平靜下來後,玄尚之望著歐陽宇軒的背影開始尋思起來。
  歐陽宇軒為何會在這裡?這樣遮遮掩掩,絕不可能是奉詔入宮......
  歐陽宇軒忽然頓步,慌忙藏於假山之後。玄尚之一怔,只見不遠處一群宮女、太監眾星捧月地護著一團明黃走來。玄尚之一看清來者何人,當即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咬牙切齒起來。
  那一團明黃的小東西,自然是當今小聖上李守譽。
  小守譽嘟著小嘴,氣嘟嘟地奔到鞦韆旁,見眾多大尾巴仍緊隨其後,氣得龍臉漲得通紅:"討厭!不要跟著朕啦!走開嘛!"
  稚嫩的聲音,即使是在發脾氣,那可愛的語調依然令人忍俊不禁。
  歐陽宇軒露出半個腦袋,兩眼瞇成一條縫,一眨不眨地盯著小皇帝,笑得賊頭鼠目。玄尚之當即心生困惑,歐陽宇軒對皇位的覬覦之心可謂滿朝皆知,那小皇帝自然是他的第一絆腳石。此刻,他不經宣詔私自入宮躲於暗處,還盯著皇上笑得別有用心,到底有何目的?
  難道......
  他是來行刺皇上?
  思及至此,心跳再次失控,玄尚之激動得直點頭:歐陽宇軒,你真是上天賜給我的神跡!
  渾然不覺自己似乎想太多。
  正在欣賞李守譽一顰一笑的歐陽宇軒,忽然感覺到背後傳來一股熱烈的視線,便不由自主地回過頭去。玄尚之急忙往樹後一閃,心跳有如小鹿亂撞,連耳根也在隱隱發燙,不由困惑自己為何會因歐陽宇軒的視線而如此緊張?
  歐陽宇軒沒有發現異樣,心中雖然犯疑,但滿腔思緒全都惦記著可愛的小皇帝,很快便又將注意力放到了正急得直蹦的小守譽身上。
  雖然理智叫囂著不能對不起錦兒,但歐陽宇軒已經兩眼癡迷、一臉傻笑了。
  饒是沉浸在歡喜中不能自拔的玄尚之,也漸漸覺得不太對勁。
  想行刺皇上的人......會先對著皇上流口水嗎......?
  "你們幾個!立刻把尚之哥哥找過來!只許一個人帶他來,沒帶來的全部要打四十大板!"小守譽氣呼呼地說道。
  玄尚之聞言,更是恨得上下牙齒磨得喀喀響。
  就是這個!不知哪個喪盡天良的教給小皇帝這一招,為了打發身邊的人全部離開,便下令尋找玄尚之,而且還只許一人帶來,其餘人全要受罰!搞得所有人一見到玄尚之就連搶帶奪,最後往往打作一團,徹底殃及玄尚之這條無辜池魚。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小皇帝輕鬆的時間就延長了,同時更意味著玄尚之鼻青臉腫的可能性更大了......
  李守譽,我跟你不共戴天!
  一干人等一聽到皇上口諭,哪敢怠慢?更何況還有不少人因為同樣的理由挨過板子,當即來了個鳥獸散,嘩啦啦地跑了個無影無蹤。
  小守譽面露得意,開心地往鞦韆上爬。可是......平時總是被人抱上鞦韆的李守譽,這才發現鞦韆為什麼這麼高?
  拚命踮著小腳尖,小手用力扒著鞦韆的繩索,使出吃奶的勁往上爬、爬、爬......爬不上去。
  李守譽俏麗的小臉立刻耷拉了下來。好討厭啊,為什麼鞦韆晃來晃去的,害朕都爬不上去!
  "不許晃了!不然朕就打你四十大板!"小守譽指著鞦韆氣呼呼地叫道。
  噗嗤!
  歐陽宇軒一下子低笑出聲。不愧是帝王教育薰陶出來的小孩,認為天下萬物皆應從命,連鞦韆也得聽話。
  小守譽叉著腰,見鞦韆還是不聽話地晃來晃去,氣得直跳腳:"你敢抗旨!來人呀!"
  東張西望一番,人好像都被派出去了......
  "那......那......"小守譽第一次遇到有物抗旨、無人聽命的情況,小眼珠拚命轉來轉去:"那你停下來,朕就饒你不死!"
  吱呀--吱呀--
  鞦韆"置若罔聞",繼續故我。
  "叫你停下!"小守譽氣得用手一打鞦韆,鞦韆頓時晃得更歡。
  "停下啦!"
  用力打。
  吱呀--吱呀--
  用力晃。
  "大膽刁千!朕要誅你九族!"
  玄尚之看得直翻白眼,這個小白癡到底像誰?先帝冷漠霸氣,太后內斂陰險,為什麼生出來的兒子卻智力嚴重不足?
  果然是物極則反?
  但此番此景,看在歐陽宇軒眼中的效果卻截然不同。他好似看到一隻小貓在拚命的抓自己的尾巴,一邊氣急敗壞地團團轉,還一邊納悶為什麼怎麼也抓不著。
  歐陽宇軒捂著嘴巴,笑得兩肩劇顫,身子發軟,亂沒形象地蹲在地上抖個不停。
  可愛法則的鐵律:小小的、呆呆的、笨笨的。
  小皇帝李守譽無疑佔盡,對此本就毫無抵抗力的歐陽宇軒馬上心神蕩漾,算是徹底墮入情網了。
  玄尚之旁觀者清,越看越黑線,不僅黑線小皇帝的呆笨,更黑線朝中第一奸臣歐陽宇軒居然不是對皇位,而是對小皇帝有覬覦之心。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歐陽宇軒知道我在偷看,所以故意擺出花癡樣給我看?應該是這樣吧......不然,他豈不是傳說中的戀童癖?
  玄尚之哪知,他真是一語道破了歐陽宇軒的本質。
  歐陽宇軒一聲不響地看著繼續對鞦韆發脾氣的小皇帝,眼神慢慢起了變化。那是一種陰險深邃的危險目光,泛著駭人的寒光,令看到的人不禁膽戰心驚。他緩緩將手伸入袖內,眼眸瞇起,嘴角慢慢揚起一絲冷酷的奸笑。
  不遠處的玄尚之清晰地感覺到一股駭人的氣勢散發開來,他怔了怔,頓時兩眼一亮,雙目炯炯有神。
  一定是我誤會了歐陽大人!瞧,這才是朝廷第一惡臣注視礙眼小皇帝的純正目光!
  歐陽宇軒"嗖"地一下抽出袖中的凶器,置於指間,手腕一轉,啵啷、啵啷、啵啷。能發出這種聲音的......當然是波浪鼓。
  只見歐陽宇軒一臉誘拐的奸笑,有節奏地搖著手中的波浪鼓,口中好像還喃喃有詞:"皇上快來......皇上快來......"
  怎麼看,都像一個賊頭鼠目的小偷拿著一根沾了迷藥的雞腿,對充滿戒備的看門小狗說:"阿黃快來吃......阿黃快來吃......"
  玄尚之終於呈石化狀態。
  宮廷,真是一個深邃難懂的世界......
  小守譽回過頭來,咬著一根手指頭,目光停留在歐陽宇軒手中的波浪鼓上,一副很想要卻有些猶豫的警惕表情。
  "皇上快來......皇上快來......"
  啵啷,啵啷,啵啷。
  小龍靴終於移了一小步,猶猶豫豫。
  "快來......快來......"
  啵啷,啵啷。
  玄尚之忍無可忍,一下子從樹後閃出:"尚之參見皇上!"
  再看下去,玄尚之不能保證自己不會失控地一腳踢向歐陽宇軒。
  歐陽宇軒在玄尚之心目中陰險毒辣的光輝形象徹底粉碎了,幻滅的悲憤感,實在不亞於失戀的悲痛,玄尚之不由眼眶溫濕。
  歐陽宇軒,你太辜負我了!
  歐陽宇軒哪知玄尚之心中所想,只見有人驀然從身後走出,驚詫之餘,不由上下打量玄尚之。
  相貌俊俏,稚氣未脫,這人是誰?
  李守譽一見玄尚之,立刻飛快地撲了過去,抱著玄尚之的小腿,仰起小臉甜甜一笑:"愛卿∼∼∼"
  玄尚之強忍把腿上這只阿黃......皇上踢飛的念頭,自顧自轉過頭向歐陽宇軒行禮。畢竟官階有上下,玄尚之官薄權小,禮數還是少不得的。
  誰知一回頭,卻看到歐陽宇軒面目猙獰地怒瞪著他,好似萬千縷怨氣黑壓壓襲來,連天地也為之黯然!玄尚之頓時全身發寒,下意識後退幾步。
  這、這是怎麼了?
  歐陽宇軒用可稱得上怨恨的目光惡狠狠地盯著玄尚之,從李守譽飛快地撲向玄尚之的那一刻開始,歐陽宇軒就知道了他是誰。他是情、敵!
  "愛卿陪朕玩!愛卿陪朕玩!"
  小守譽已經完全將波浪鼓忘到了天邊,只抱著玄尚之不肯鬆手,直把歐陽宇軒嫉妒得死去活來。
  這個該死的小鬼......
  嗯?小鬼?
  歐陽宇軒一怔,再度看向玄尚之,那張俊俏的小臉令他不由陷入了沉思。
  嗯......皮膚不錯......臉蛋合格......雖然個頭有些偏高......但總體來說還不錯......尤其那張有些吃驚的小臉,看上去......蠻惹人憐愛的......
  玄尚之在歐陽宇軒深邃的目光下不由心慌意亂,目光不自然地移向別處,心跳再次倏然加劇。卻不知為什麼,心底竟會因這份注視而隱隱有幾分開心。
  久喚得不到回應的小守譽覺得索然無味,嘟著小嘴鬆開了玄尚之的腿,視線投向了歐陽宇軒......手上的波浪鼓。
  當即蹬蹬蹬地跑了過去,一撲,抱住歐陽宇軒的小腿,仰起頭,甜甜一笑:"愛卿陪朕玩∼∼∼"
  天知道歐陽宇軒可沒有玄尚之那麼強的抵抗力,當即被這張甜笑的小臉殺得人仰馬翻、魂兮散去,再顧不上玄尚之,一把蹲下抱住李守譽,笑得好像偷著腥的貓。
  "好好,微臣陪皇上玩!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上刀山下油鍋呢。
  於是,百花璀璨、綠柳依依的御花園內,一名身著紫色三品朝服的俊美男子,與一個身著小小龍袍的可愛男孩,在碧綠的大草坪上你追我逐,明媚的陽光下,滿園溢滿了歡快的嬉笑之聲。
  真是怎麼看......怎麼詭異。
  被忽略到一旁的玄尚之面無表情的臉龐慢慢、慢慢扭曲。歐陽宇軒居然把他這個堂堂玄府二公子忘到天邊......不,根本連記都沒記過,怎麼能稱得上是忘?完全視若無睹,將他當作透明。
  玄尚之的自尊心從沒有受過這樣的打擊,翻江倒海般的羞憤與惱怒令他的胸口有團無名火劇烈地燃燒了起來。看著燦笑的李守譽,更覺這個小孩實在是太礙眼!再看笑得同樣燦爛的歐陽宇軒,一股前所未有的情愫充滿心頭,令玄尚之的眼神漸漸陰翳。
  歐陽宇軒,你這個目中無人、疑似戀童癖的瞎眼殘疾,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敵人!
  悲憤地離開歐陽宇軒與李守譽"尋歡作樂"的場所,玄尚之越想越氣,憤憤地衝著腳邊的一枚小石子重踢一腳。
  小石頭揚起個優美的弧度,在空中打了幾個轉,撲通,掉進了正巧走來的金兒端著的羹湯裡......
  玄尚之張著嘴巴僵愣當場,雖然理智在發出危險訊號,但空白的大腦已經令他做不出更多反應了。
  金兒面無表情地看著乳白色的銀耳蓮子羹內那塊發黑的小石頭,看著黏稠的湯麵上浮著的幾縷黃沙,慢慢、慢慢揚起一抹媚惑人心的迷人微笑。
  "玄公子,您還真是很討厭金兒呢,昨個兒金兒端著熱水您就撞翻熱水,今個兒金兒端碗湯您就丟個石子,讓金兒想大方的原諒您都覺得很不甘心呢。"
  "我、我不是故意的......"
  玄尚之算是服了,自己跟金兒絕對八字相剋,好端端的走在大道上也能跟金兒撞個人仰馬翻,而且一般都是金兒遭殃,雖然事後更倒楣的會是玄尚之。
  "那您是說,您根本不是沖金兒來的?"
  "當然!我怎麼敢得罪金兒姐!"
  玄尚之的高傲和自尊,早在三年前與金兒結怨的那一天開始,便一點、一點被宮中的悲慘生活給磨平了......
  "果然如此∼"金兒笑靨如花:"您果然是衝著太后來的!明知道這碗湯是太后娘娘最愛的甜湯,還故意把石子丟進來的是吧?"
  玄尚之頓時全身一顫,真是喝口涼水都能塞著牙,居然這麼倒楣是太后的甜品?
  玄尚之開始認真反思自己是否應該出家為儈,改善一下與老天爺的關係,不然怎麼好似有十世積怨一般,什麼壞事都往自己頭上砸?
  "呵呵,好了,奴婢是交不了差了,只好勞煩玄公子跟奴婢去向太后娘娘解釋一下了。"
  金兒說著就來拽玄尚之,嚇得玄尚之百般討饒:"金兒姐,你行行好,放了我吧!我真不是故意的啊!"
  "放了你?誰放了我?太后正等著呢,你倒好,一顆石子瀟瀟灑灑就毀了。放了你,我可少不了幾十大板!"
  玄尚之聞言更是嚇得魂飛魄散:"那、那就重做一份......"
  "重做?讓太后再等半晌?你有膽出這餿主意,我還沒膽聽呢!"金兒哼哼著,重藥繼續下:"我也佩服你,不好好侍奉皇上也就罷了,還三天兩頭就惹點禍。得罪我不要緊,你別得罪太后啊!大前天你才打碎了太后心愛的花瓶,今天又糟蹋了太后的甜品,你到底想怎樣啊?"
  還不是因為你伺候太后,我又跟你八字不合,連帶著每次招惹了你就順便牽扯上太后......
  玄尚之哀怨地心想。
  "金兒姐......你行行好......"
  玄尚之可憐巴巴地扯扯金兒的衣袖。男人的骨氣換不來女人的同情心,尤其對方是金兒這樣能因一句戲言就記恨三年的小心眼,玄尚之自知他那已經微薄得可憐的自尊與驕傲是救不了他的。
  "哼,我跟你有什麼交情,憑什麼為了你欺瞞太后?去去去,別拉拉扯扯的!"金兒說著一揚托盤,陰陽怪氣地說:"奴婢還要趕著端湯給太后呢,就向您告退了。太后她老人家喝到異物時,金兒會如實稟告的∼"
  "金兒姐!金兒姐!"玄尚之急忙將身上的玉珮扯下來塞進金兒的手裡:"這是我誕下時娘親送給我的藍田鏤空珠玉珮,不論玉質還是雕功都是一等一的,若金兒姐不嫌棄,敬請笑納!"
  金兒虛虛地晃了一眼,眼波一動,玄尚之見金兒動了心,心頭高懸的石頭才微微放下幾分。因為他知道奸詐狡猾卑鄙無恥的金兒,唯一的弱點就是愛慕虛榮,尤其是漂亮值錢的東西,只要她能看上賄賂品,事情就大有轉機。
  金兒接過玉珮,看似不屑的把玩了一會兒,才"勉為其難"地收了下來:"算了算了,雖然不值錢,但好歹是你的一番心意,我就收下了。"
  玄尚之暗中咬碎了一口銀牙。你還為難?你已經刮走我的南海珍珠銀蛟抹額、麒麟含珠玲瓏瓔珞、鑲絲寶石金玉帶、嵌珠琉璃碧玉柳葉簪,連我的熊皮手套都沒放過!
  "這件事,倒不是沒有轉機......"金兒慢悠悠地說道。
  玄尚之急忙討好地涎笑起來:"還望金兒姐賜教。"
  "負責慈寧宮羹湯的御廚是尚膳統領馬桂,他是尚膳監的頭頭,一般人想讓他賣個人情,那可是一個難字。不過呢......"金兒面露得意:"幸好他待我有如親生女兒,十分疼我,若我去求他,想必他會額外開恩呢。"
  "那就有勞金兒姐了!"
  "先別謝得早。宮中膳食取材都有記錄,今兒個太后的蓮子羹既然已經做了一份,若要再做一份,勢必要再領一次材料,各宮各院的花費都有記錄,若額外再領,這筆錢就要有人另外出了......"
  玄尚之心中暗罵,這個金兒,真是搾完物又搾錢!又不急著嫁人,幹嘛這麼早就開始準備嫁妝!詛咒你這個虎姑婆一輩子嫁不出去!
  心裡罵到狗血淋頭,手還是老老實實的從袖中掏出一張十兩的銀票,恭敬奉上。
  "麻煩金兒姐了......"
  玄尚之忽然悲從中來。明明是我損財又損物,為什麼我還得表現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樣子?死金兒,我咒你......
  "再給十兩。"
  "啊?"玄尚之一愣:"需要那麼多嗎?"
  "買食材不需要,但你在心裡咒我嫁不出去就需要。"
  玄尚之呆若木雞,看著金兒伸出蔥蔥玉指勾一勾,木訥地又掏出一張銀票。
  "別以為不出聲我就不知道你在罵我,這次二十兩,下次四十兩,再下次八十兩,我看你能有多少錢付!"
  女人,真是一種既神奇又可怕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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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這一天,風和日麗,萬里無雲,是個遊園賞花的好日子。深諳瀆職之道的玄尚之,自然又趁機蹺頭,丟下正在午睡的小皇帝,一個人躲到柳林深處的涼亭內小憩片刻。
  正愜意地聆聽著園中黃鸝的動聽歌聲時,忽然鳥兒驚飛,玄尚之睜眼一瞧,遠遠看到柳林邊緣的假山畔有個鬼鬼祟祟的身影閃到假山後,蹲下身不知在做些什麼。
  那明顯的紫袍,那明顯的金豹,真是想讓玄尚之裝不知道他是誰都不行。
  雖然對歐陽宇軒心懷芥蒂,但玄尚之還是禁不住好奇他到底在做什麼,待回神時,腳步已經向那個方向走去了。
  呆愣了一下,玄尚之頓住腳步,一時間百感交集。那人明明目中無我,我幹嘛要對他這樣百般在意?
  猶豫了半晌,想了半天,玄尚之越想越郁卒,無名火急竄:"我就是介意嘛!我就是想知道嘛!有什麼了不起的!沒什麼好不承認的!我就是去了,有本事落雷劈死我!"
  老天爺當然沒有落雷劈向玄尚之,所以玄尚之大步走了過去。
  歐陽宇軒蹲在地上,埋頭擺弄著手中的工具,連玄尚之已經來到身後都渾然不覺。玄尚之定睛一看,一個大竹簍,一根丫形樹枝,一條長繩,歐陽宇軒正在將繩子系到樹枝上。
  一時沒克制住好奇,玄尚之驀然問了一句:"你在做什麼?"
  歐陽宇軒正全神貫注於他的計劃之中,身後驀然有人開口,嚇得當場坐倒在地。驚魂未定地回過頭去,只見一名身著白緞暗花的俊秀少年正在看著他。
  歐陽宇軒暗暗心驚,當即二話不說,一把抓住對方的手,往他的手心塞了好大一錠白銀。
  "這位小哥行個方便,你就當沒見過我,成嗎?"
  歐陽宇軒深知自己的魅力所在,當下展露出一個惑人心志的迷人微笑。對方的臉雖微微一紅,但很快,他的眼底便湧起一絲複雜難明的東西,目光有異地看著歐陽宇軒。
  玄尚之看看手中的白銀,再看看笑得蠱惑的歐陽宇軒,有種氣結的感覺:"歐陽大人......才一天沒見,你該不會就不認得我了吧?"
  歐陽宇軒一怔:"嗯?"
  那張困惑的臉,已經將答案清楚地告訴了玄尚之。
  玄尚之頓時暴跳如雷:"我拜託你!昨天咱們才見過面好不好!?我是玄尚之!我的臉有這麼沒特色嗎!?"
  歐陽宇軒困惑地看著暴怒的玄尚之,還是一臉迷惘:"玄尚之?昨天見過?"
  這口吻,擺明了壓根沒將玄尚之這麼大個人放在眼裡。
  當然,那時他的眼裡只剩下李守譽了嘛。
  玄尚之氣得渾身直哆嗦,拚命壓抑自己的怒火。
  見了鬼了!不記得就不記得,我生什麼氣?有什麼好氣的?嗯,不氣不氣......
  他爺爺的!氣死我了!憑什麼他沒記住我,我卻記住他了啊!
  越想越氣,越想越替自己不值,玄尚之的大少爺脾氣一次爆發,直炸得歐陽宇軒連連後退,更加茫然眼前這只暴躁的小野貓是哪兒來的。
  "若是在下得罪了小公子,還望公子海涵,原諒宇軒的無心之失。"
  歐陽宇軒的致歉情真意切,表情誠懇坦然,饒是玄尚之火氣再盛也不由斂了幾分。不由反思自己,完全是為幼稚的理由生悶氣,與歐陽宇軒一比,涵養明顯差了一截。
  這樣一想,火氣驟減,玄尚之沒了氣焰,有氣無力地擺擺手:"算了......與你無關......"
  歐陽宇軒也沒有追問,而是半弓下身,輕扯起玄尚之的下擺,用手彈掉了適才玄尚之亂踢時沾上的灰塵。動作輕緩溫柔,一氣呵成,彷彿為玄尚之做出這種小舉動是天經地義一般。
  玄尚之目瞪口呆,對這份突如其來的體貼倍感不適。而罪魁禍首的歐陽宇軒,卻在抬頭看到玄尚之呆滯的表情後,溫柔一笑,怎麼看,都是滿眸的寵溺。
  嚇得玄尚之當即縮到假山後,滿眼戒備。
  "不用這樣防我吧......"歐陽宇軒繼續笑得溫柔迷人,柔聲細語地說:"你叫尚之是吧?尚之,你可以當作沒見過我嗎?"
  "尚之"二字喚得肉麻兮兮,令玄尚之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難怪忽然那麼體貼溫柔,原來是有目的......
  隱隱有些失望,玄尚之板著臉從假山後走出,冷冷道:"那至少讓我知道你在做什麼。"
  歐陽宇軒自動將這句話當作達成協議,興沖沖地蹲下身繼續忙碌:"當然是設下陷阱等獵物跳進來啊。"
  "獵物?"玄尚之怔了一下,頓時滿臉黑線:"你不是打算用這些工具來捉皇上吧?"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會不會成功?"
  聽到他沒有否認,玄尚之的第一感覺卻是悲哀自己居然能一下子想到這麼詭異的答案,而且還答對了。
  哪個正常人會用一個簍、一根棍、一條繩來捉宗元最至高無上的皇帝?
  再看歐陽宇軒,他用丫形樹枝頂起竹簍,調整好位置,在簍頂壓了一塊石頭,扯著繩子一點、一點移到假山後,目光炯炯地等待起來。
  這個簡單到五歲小孩都會設計的小陷阱,一般是用來捕捉小鳥一類。只要一扯繩子,樹枝倒下,竹簍便會壓住簍下的小動物,石頭則會壓住竹簍以免被掙扎的小動物掀翻。
  而現在,它將被臭名昭著的歐陽宇軒意圖拿來捕捉聖上......
  玄尚之大翻白眼。拜託,為什麼現在的壞人總有著跟惡名不相襯的智商?
  "你就沒想過......皇上為什麼會恰巧來這裡,恰巧看到這個陷阱,還恰巧中了圈套?"
  玄尚之刻意加重"恰巧"的音,語含挖苦。
  "這就叫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歐陽宇軒一臉的得意。
  "跟你的計謀相提並論,姜爺爺會哭的。"
  "什麼?"
  "沒什麼。"
  二人不再言語,靜靜地等待了起來。
  等啊等啊......
  等了半晌,鳥兒在歌唱,花兒在綻放,兩個傻瓜沒有等到人上當。
  "啊!"歐陽宇軒驚叫一聲。
  "怎麼了?"
  終於發現你的計劃最大的漏洞在哪裡了嗎?
  "忘了放餌了!"
  說罷,歐陽宇軒慌忙跑過去,自袖間掏出一塊玉免白糖糕,鋪個小手帕,端端正正地放好,心滿意足地走回來,繼續目光炯炯地扯著繩子等待。
  "......"
  你當皇上是飛禽還是走獸?
  玄尚之正想嘲諷幾句,忽然一抹明黃蹬蹬蹬地跑來,發出一聲可愛的歡呼,一撲!歐陽宇軒眼明手快,一扯!
  通!
  捕獲。
  "......"
  我錯了,皇上果然是禽獸。
  歐陽宇軒得意的哈哈大笑兩聲,蹲到簍前,看著簍中的小守譽眨巴著漂亮的大眼睛,好似分不清發生了什麼事的可愛模樣,頓時全身一陣酥軟。
  玄尚之饒有興趣地等待著,打算看看歐陽宇軒大費周章......不,其實沒怎麼費事就捉到小皇帝以後要做些什麼。
  "皇上想不想出來呀?"
  那口吻,讓玄尚之本能地感覺到皇上在回答"想"之後,會有非常人神共憤、喪盡天良的條件出現。
  誰知小守譽很堅定的搖搖頭:"不想。"
  這下倒是歐陽宇軒愣了,皇上的回答並不在他的預想之內。
  玄尚之也不由意外。難道皇上能看出歐陽宇軒沒安好心?怎麼可能,被天上掉下來的神仙砸死的機率也比皇上開竅的機率高!
  莫非這只是一個長得很像皇上的小鬼?
  於是,玄尚之試探地問了一句:"為什麼呢?"
  "在這裡,就沒人跟朕搶兔兔糕啊!"
  嗯,不愧是正品。
  "咦?尚之哥哥,你什麼時候來的?"
  "......"我一直在這裡。
  歐陽宇軒見李守譽的注意力全集中到了玄尚之身上,急忙插嘴:"那皇上吃完要怎麼辦呢?"
  小守譽一呆,看看手中咬了一半的玉兔白糖糕,水汪汪的大眼睛上迅速浮起一層水霧:"是誰放的兔兔糕?好小哦,真小氣!"
  這回輪到歐陽宇軒沉默了。
  小守譽迅速解決掉手中的白糖糕,便開始用小手抬起竹簍試圖往外鑽,歐陽宇軒慌忙一把壓住。
  "皇上,想出來也可以,微臣還備有芝麻糖準備孝敬皇上呢,不過皇上要答應微臣一個條件。"
  玄尚之急忙清咳一聲,提醒歐陽宇軒還有第三人在現場,不要提出些少兒不宜的條件來。
  歐陽宇軒置若罔聞,逕自從袖間掏出一張寫滿小字的信紙,用誘哄的口吻輕聲道:"皇上,伸出您的一根手指好嗎?"
  小守譽滿臉不解,但還是很配合的從竹簍中伸出小小的食指。歐陽宇軒笑得狡詐得意,
  握著皇上的小指頭放印泥上一按。玄尚之無法再沉默了,因為那張揉得有點皺的紙上寫著三個碩大的字:賣身契。
  "歐陽大人......算我求你,想謀朝篡位也請你轟轟烈烈點好不好!?那麼多將軍大臣你拚命勾結唄!那麼多番邦敵國你用力賣國唄!犯得著騙小孩子按個手印當退位詔書嗎!?"
  歐陽宇軒倒是理直氣壯:"我是想做皇帝,可總不能鬧得天翻地覆、生靈塗炭吧?再說天下遲早是我的,弄得亂七八糟還得我收拾,多麻煩。再說,誰要讓他退位啊?他恐怕是宗元歷史上最可愛的小皇帝了,挾天子以令諸侯還是很方便的嘛。"
  "你篡位篡得還真悠閒。"
  玄尚之語含不屑。居然想用一紙賣身契來篡位,他也好意思當宗元第一奸臣?真是朝中無人了。
  "就算皇上現在年幼無知按了手印,大了又懦弱無能不敢反悔,那你也要考慮太后和群臣答不答應吧?"
  歐陽宇軒不以為意地自信一笑:"朝中三大勢力我佔最大一方,另兩方彼此心存芥蒂,多有磨擦,我有信心可不動分毫坐收漁翁之利,到時群臣以我為首,誰敢不從?至於太后一黨,向來以蕭、玄、喬三大家族為首,玄家人才凋零,喬家青黃不接,蕭氏一族遠在南方難解燃眉之急,若我真逼宮作亂,絕非難事。既然已經佔盡天時地利,皇上與我的關係就是人和,這紙賣身契只是一點定金,對我意義匪淺,卻不足為外人道也,你不明白也罷。"
  說得頭頭是道,乍一聽,玄尚之倒也一時無從反駁。
  此刻的歐陽宇軒並不是滿腦子只想吃皇帝豆腐的好色之徒,而是一個對朝中局勢掌握十之八九的參與者,不論他對更深層的形勢能有幾分洞悉力,但對大局的走勢還是盡在掌握。
  這種自信與驕傲,令歐陽宇軒斂起身上那股不正經的痞勁,如同所有運籌帷幄、權掌天下的霸者一樣,以強烈的存在感彰顯著他的意氣風發。
  只是短短一瞬間,歐陽宇軒似乎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俊朗的面容、高貴的氣質,再加上此時相得益彰的氣勢,與剛才那個金玉其外、敗絮其內的紈褲子弟截然不同。
  玄尚之的心不由漏跳了一拍。
  沒想到一直吐不出半句像樣話的歐陽宇軒會突然冒出一句正經話,玄尚之一時僵在原地,年僅十三又不瞭解宮廷動向的他自然無法加以反駁,雖聽不太懂,卻覺有模有樣。腦筋拚命轉了半天,才憋出毫無關係的一句話:"你說誰家人才凋零?"
  "玄家啊。"歐陽宇軒不怕死的補充說明道。
  "......"玄尚之沒好氣地喘了兩下:"歐陽大人,您不會忘了我姓什麼吧?"
  歐陽宇軒一怔,眉頭皺起,很吃力的回想眼前的少年叫什麼:"呃......你叫什麼之來著?"
  居然又忘了!
  玄尚之從未感覺過自己的存在感如此這般渺小卑微,居然三番五次被同一個人忘掉,真是有氣說不出,有怒洩不掉,直恨得咬牙切齒。
  "好好好......有本事你一輩子別記住我叫什麼!"
  玄尚之說罷,一把掀起竹簍,抱起李守譽就走:"既然我已經看到了,就不能當作不知道。歐陽宇軒對皇上心懷不軌,我這個御前伴讀怎麼說也該保護聖上,你那意義匪淺不足為外人道也的計劃還是推遲到明年吧!"
  歐陽宇軒見玄尚之驀然翻臉,又見他抱起李守譽就走,情急之下一把扯住玄尚之的胳膊。玄尚之毫無防備,一下子疼得變了臉色,當即新仇舊恨一起來,氣勢洶洶地用力猛推歐陽宇軒。
  歐陽宇軒莫名感覺到敵意,再加上認為玄尚之"背信棄義",也不由火了幾分,冷著臉制住這只暴跳如雷的小野貓。
  可是,他到底叫什麼之來著?
  玄尚之人小力薄,怎麼也推不動歐陽宇軒,氣得又抓又踢;歐陽宇軒也不留情,雖沒動手揍他,但手中力道極大,疼得玄尚之哎喲直叫。而李守譽,早在四條胳膊糾纏在一起時就悄悄滑了下去,若無其事地蹲到一旁,從龍袖裡掏出午膳時私藏的楊桃丁,美滋滋地一邊吃,一邊欣賞著眼前的奇景。
  在無計可施的玄尚之一口咬向歐陽宇軒的手腕時,歐陽宇軒的涵養到達底限,終於一聲怒吼:"你夠了沒有!不就忘了你的名字嘛,至於拚命嗎!?"
  "我要是連續兩次忘了你叫歐陽宇軒,你作何感想!?"
  "問題是,你記得很牢嘛!"
  一句話又將玄尚之氣得找不到南北。
  忽然腳下一踉蹌,用力過猛的玄尚之一時剎不住勁,眼看便要臉朝下栽倒。歐陽宇軒見狀本能地伸手一接,二人撞作一團,當即雙雙跌倒在地,摔得不輕。
  揚塵散盡,用身子護住玄尚之的歐陽宇軒倒在下方,被抱住的玄尚之壓在上方,兩人大眼瞪小眼,兩眼中間除了鼻子就是......溫潤緊貼的雙唇......
  "哇!"
  玄尚之鬼叫一聲慌忙跳起,面紅耳赤地捂著嘴唇,整顆心亂跳個不停。
  歐陽宇軒呆若木雞地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著玄尚之。玄尚之被盯得心慌意亂,面紅耳赤,心中有些懊惱初吻居然是跟個男人......
  雖然心裡慌慌,心跳亂亂,但玄尚之還是感覺到一絲說不出的喜悅,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為何被這個討厭的男人親了反而有些高興?眼睛微微一瞥,悄悄瞄了一眼歐陽宇軒的反應......
  哪料到,歐陽宇軒竟捂著嘴巴跑到樹下一陣狂嘔。
  玄尚之氣得險些暈過去,憤怒地一腳踢在歐陽宇軒的後背上:"要吐也該是我吐吧!你的嘴巴可是二手貨!"
  玄尚之,你錯了哦,喜歡對小男生親親抱抱的歐陽宇軒,嘴巴早就不知道是幾手了。
  玄尚之氣急敗壞地抱著李守譽飛快地奔回崇陽殿,大殿門前站立著一名面貌清秀的少年,玄尚之隱約記得此人是太后身邊的侍衛,貌似叫武青肅。
  玄尚之對武青肅的印象是:不苟言笑,雷打不動,不易親近。
  所以,當武青肅一臉緊張地主動上前時,玄尚之被嚇了一跳。
  "皇上怎麼了?為何如此匆忙?"
  武青肅擔憂地看著李守譽,誰知原本一動不動的小守譽忽然抬頭衝他一笑,令武青肅意外地一愣。
  玄尚之明白了過來。平時除非是皇上口諭,不然下人不得逾越,更別說有抱著真龍天子這樣的殊榮;而玄尚之,大概是宮中最看不上這份殊榮的第一人,幾次都有抗旨傾向。所以,若見到玄尚之沒有一臉厭惡地抱著皇上,那只有可能是發生緊急情況了。
  "沒什麼的,只是我跟皇上都累了,所以急著回來歇息,行色匆忙了些,讓武侍衛擔心了。"玄尚之笑著解釋道。
  武青肅見小守譽看上去確實無恙,這才明顯鬆了一口氣,又換上他的冰山臉孔,恭敬一行禮:"是卑職逾越,多有得罪,還望玄公子見諒。"
  玄尚之下意識地打量了一下武青肅,此人自他入宮之時便已經服侍在太后身邊,稱得上兢兢業業,沒有半分差錯,但三年下來卻沒有半分陞遷的跡象,令人不禁奇怪他是不是得罪了哪位權貴。
  也曾多事向東宮的老太監打聽,對方卻三緘其口,被逼問得緊了,便支吾暗示說太后不喜歡此人便再不敢多言,令玄尚之好奇不已。
  偷瞄了一下武青肅,對方正全神貫注地凝視著小皇帝,那目不轉睛的專注感,令玄尚之不自覺地想到一個人......
  頓時打了個寒顫,這該不會是歐陽宇軒二號吧?
  看了看在自己懷中咿呀自娛的李守譽,玄尚之不禁喃喃:"你還真是犯桃葉。"
  小守譽仰起頭,無辜地眨動著漂亮的大眼睛。
  玄尚之步入祟陽殿,見太后端坐殿上,正在悠悠品茗,便急忙放下李守譽跪倒請安。
  小守譽見到母后,立刻歡快地撲了過去:"愛卿∼∼∼"
  太后啼笑皆非地抱起愛子,點點他的小鼻子,柔聲笑道:"小笨蛋,教了你多少遍,不能對所有人都叫愛卿。官階有高低,關係有遠近,愛卿二字可不是隨便用的。何況,哀家可不敢違了老祖宗的訓誨干預朝政,愛卿二字可受不起呢。"
  小守譽有聽沒有懂,大眼睛滴溜溜一轉,一眼看到桌上的鳳梨酥,當即歡呼著就想抓。
  太后眼明手快一下端起,高高舉著,柔聲細語地說:"皇上好好想想,應該叫哀家什麼?答對了,便給一塊;答錯了,便賞給下人一塊。盤中有四塊鳳梨酥,皇上只有四次機會哦。"
  李守譽年僅三歲,對宮廷中過於繁冗的稱謂完全是一知半解,小腦袋瓜怎麼也記不盡清。此刻事關鳳梨酥,小守譽不由耷下臉,可憐兮兮地看著太后,咬著小手,兩眼泛淚。那模樣,真是楚楚可憐,令人心疼。
  可惜,對太后毫無作用。
  她見小皇帝遲遲不作答,便若無其事地對玄尚之說道:"尚之,哀家賞你兩塊鳳梨酥。"
  "啊!"
  小守譽當即發出一聲慘叫,一下子從太后的腿上站起,拚命伸著小手去搶鳳梨酥,生恐玄尚之橫刀奪愛。
  玄尚之正在猶豫要不要謝恩,太后已經冷冷地說:"怎麼,哀家沒榮幸賞賜你是不是?還是你想抗旨?"
  "尚之不敢!"
  慌忙跪下,還沒來得及開口謝恩,小皇帝又叫了起來:"不許跟朕搶!不然把你推出午門斬首!"
  玄尚之欲哭無淚。別的大臣總因權勢地位之爭而面臨兩難之境,為什麼我卻要為一塊鳳梨酥而進退維谷?
  "不妨事,宮裡的太監、宮女、大臣、侍衛成千上萬,皇上推出去一個,哀家再賞一個,看看誰能堅持如何?"
  太后笑得慈祥和藹,氣質雍容華貴,聲音溫柔悅耳,口吻輕鬆自然,好似她在提議跟皇上玩個有趣的遊戲一般。
  玄尚之冷汗直冒。這個女人就是我們宗元國母儀天下的太后啊......
  小皇帝好似被太后不經意間散發出的逼人氣勢所懾,咬著小嘴唇,支支吾吾地答了一句:"太......太后......?"
  "哀家確實是太后,皇上叫哀家太后,哀家也不能抗議呢。"說罷,太后又對身邊的一個小宮女說道:"賞你一塊鳳梨酥。"
  小守譽頓時又悲嚎一聲,抓著太后的衣袖急得快哭了出來:"娘娘!娘娘!"
  "答錯了。那個誰,最後一塊鳳梨酥賞給你了。"太后面無表情地順手將最後一塊鳳梨酥賞給了不知名的太監那個誰。
  "哇!"
  當即龍嚎震天嘯,一聲悲愴成絕響。
  小皇帝哭得肝腸寸斷,悲慼得好像亡國滅族一般,抱著太后淚流不止:"哇∼∼母后母后∼∼哇∼∼"
  "嗯,這回對了。"太后這才滿意地一笑。
  "朕的鳳梨酥!哇∼∼鳳梨酥∼∼嗚!"小皇帝繼續哭得驚天動地。
  "若你將記住點心名稱的心思花一半到課業上,那四塊鳳梨酥不就是你的了?"
  小皇帝哭得悲慘兮兮,太后卻不為所動,還在慢悠悠地訓話。
  "鳳梨酥!鳳梨酥!嗚∼∼∼"
  小守譽怨恨的目光在領到鳳梨酥的眾人身上逐一掃過,那份過深的執念令承蒙恩澤的三人全都膽戰心驚,不約而同地想:為了一塊鳳梨酥得罪了皇上,怎麼想都虧啊......
  "好了,別哭了。哀家賞罰分明,你雖不能及時答出,但畢竟最後說對了,所以哀家額外賞你兩塊鳳梨酥。若下次仍不能及時答出,可沒有這麼幸福的事了。"太后語畢,便命宮女傳旨再讓御膳房做一碟鳳梨酥。
  小皇帝開心地用力點頭,連連應允。
  太后又道:"以後你要牢記,母后,就是那個即使沒了鳳梨酥也能再賞給你的女人,知道了嗎?"
  "嗯!記住了!母后!"
  看樣子,這下李守譽可牢牢記住了"母后"這個稱謂了。
  不愧是太后,懂得因材施教......玄尚之暗暗心想。
  太后愛憐地撫撫小守譽的頭,輕歎一口氣:"先帝與哀家都不喜甜食,為何生個兒子卻是無甜不歡?"
  此刻的太后還未察覺,其實她的兒子是無食不歡,只要是吃的就來者不拒。
  這邊的玄尚之,卻在聽到太后的話以後驚得一愣:"太后,您不吃甜食?"
  "哀家不喜歡甜膩的東西,所以不論膳食果品都盡量避過甜味,為何你會這麼問?"
  玄尚之兩眼瞪得溜圓:"那昨天金兒端的銀耳蓮子羹不是給您的!?"
  "銀耳蓮子羹?哀家從不喝那東西,倒是金兒非常喜歡。"
  "......"
  金兒!我與你誓不兩立!
  太后見玄尚之面露悲憤之色,又注意到他平時佩戴的那塊藍田鏤空珠玉珮不在了,再想到今早見金兒拿了個類似的玉珮向其他宮女炫耀......頓時心中瞭然,露出一絲莞爾。
  這個玄尚之,若有玄尚德一半的城府,也不至於被金兒耍得團團轉了。
  將注意力移向皇上,太后微笑著問道:"皇上不是在午睡嗎,為何會跟尚之從殿外回來?何時跑出去的?"
  小守譽很老實地回答道:"朕正睡著,忽然聞到有兔兔糕的香味,就跑出去了。"
  玄尚之聞言咧咧嘴,祟陽殿離楊柳園甚遠,他居然能聞到?這鼻子已經成精了吧......
  "後來呢?"
  "後來就看到尚之哥哥跟另一個哥哥躲在假山後不知幹什麼。"
  耶?
  玄尚之嚇得渾身毫毛都豎了起來,若太后追問起來,我要怎麼解釋為何會跟身份敏感的歐陽宇軒在一起?
  "是嗎?"太后意味不明地看了玄尚之一眼,又問道:"然後呢?"
  "那個哥哥人很好,拉著我的手,還說要給我芝麻糖吃。尚之哥哥就不高興了,抱著我說要回來,結果那個哥哥就急了,扯著尚之哥哥就親親,當時尚之哥哥臉好紅哦,親完後就抱著我回來了。"
  為什麼整個過程會被歪曲成這個樣子!?
  眼見太后和眾人向自己投來了曖昧的目光,玄尚之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湧到了臉上,結結巴巴地說:"不、不是這樣的......"
  "那是哪樣的?"太后饒有興趣地追問道。
  事實是歐陽宇軒設了捕鳥獸的圈套套住了皇上,然後握著他的手要按賣身契,還用芝麻糖利誘他。我在一直旁看著卻沒有阻止,更沒有向太后稟告歐陽宇軒圖謀不軌。然後因為歐陽宇軒記不住我的名字而大發脾氣,為了讓他不爽而抱走皇上,結果兩人拉扯下誤丟初吻,氣急敗壞地回來了。
  這要怎麼解釋啊......
  玄尚主張著嘴巴,愣是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太后掩嘴而笑,其他宮女和太監也發出低低的笑聲,玄尚之在眾人熱烈曖昧的目光下羞得面紅耳赤,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尚之,念你初犯,哀家暫不追究你於後宮私會男人一事。皇上雖說年幼,卻已是記事的年齡,哀家不希望他看到一些不該看的東西。哀家雖對此好並無喜厭,但宮中人多口雜,你總該避忌些,下次......約在宮外吧。"
  說罷,太后又掩嘴輕笑,眾人也很配合地再度齊聲低笑。
  玄尚之欲哭無淚,真的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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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歐陽宇文看著正在拚命漱口的歐陽宇軒,感到十分奇怪。他這哥哥今日一回府,便不住漱口刷牙,偶爾嘔吐不止,神情痛苦懊惱,好似......
  "害喜了?"
  靈敏地閃過歐陽宇軒砸過來的花瓶,歐陽宇文嘿嘿一笑:"開個玩笑嘛,是吃了不乾淨的東西?"
  "比那慘多了!"
  "莫非失身了?"歐陽宇文說罷立刻蹲下,閃過了砸來的椅子。
  "慘不到那個份上!"
  "取中間的話......看你這樣漱口,不會是親了位大叔吧?"
  "差不多,誤親一個少年......"一語畢,歐陽宇軒隨即沮喪的垂下頭,欲哭無淚。
  "咦,你不是喜歡這個調調嗎?莫非對方奇醜無比?"
  "不是!他長得還不錯......這不是問題!問題是他是少年,而我只親小孩!"
  "......虧你也好意思大聲說......"
  歐陽宇軒快把苦膽都吐出來了,牙也快刷掉一層,這才擦擦嘴,有氣無力地躺到臥椅上,悲慼地說:"我親了二十六個無邪美男童的純潔記錄啊......嗚......"
  "......"
  歐陽宇文開始認真考慮是不是應該派幾個丑大叔好好教訓他一頓。咬咬牙,最終還是輸給了虎毒不食兄的真諦,消極放棄。
  這時,錦兒抱著一本《詩經》興沖沖地跑了進來。歐陽宇軒兩眼一亮,當即坐起,剛伸出雙臂準備迎接小情人的投懷送抱,錦兒卻直奔到歐陽宇文面前,兩隻眼睛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宇文少爺,錦兒會背《桃夭》了!"
  "這麼快就會背了?錦兒真聰明。"
  歐陽宇文欣慰地摸摸錦兒的小腦袋,錦兒帶著幾分自豪,不好意思地甜笑了起來。一瞬間,屋內的空氣凝結,氣壓倏降,歐陽宇文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怒氣直逼後頸,如根根尖針直入骨髓,懾得他不敢妄動。小心翼翼地回過頭去,果然,歐陽宇軒怒目圓瞪,咬牙切齒,那神情好似捉姦在床的妒夫。
  "......哥,你想太多了。"
  好心言明,卻被歐陽宇軒無情擊毀:"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作賊心虛?"
  "......"
  猶豫了半天,還是把"你憑什麼認為我會跟你一樣喜歡五歲大的小娃娃啊?"這句壓了回去,以免兄弟戰爭誤傷錦兒。
  "錦兒,來。"歐陽宇軒笑咪咪地再度展開雙臂。
  錦兒猶豫了一下,看看歐陽宇文。歐陽宇文暗流一顆豆大的汗珠:錦兒啊,這個時候怎麼能看向"姦夫"呢?應該義無反顧地奔到"丈夫"身邊才對......
  果不其然,歐陽宇軒笑咪咪的臉龐上爆起一根青筋。
  錦兒雖然最後還是乖乖窩進歐陽宇軒的懷裡,但歐陽宇軒總有種老婆是懾於丈夫淫威才肯回來的感覺,倍感不爽。
  歐陽宇文見哥哥的臉越來越陰沉,下意識地咧咧嘴。明明自己喜新厭舊跑去勾引新歡,還要將舊愛牢牢看住,亂吃飛醋,這種活法該說是享盡齊人之福,還是太累?
  不過當務之急,當然是走為上策,剩餘問題還是留給他們夫妻自己解決吧。
  見歐陽宇文逃之夭夭,歐陽宇軒哼了一聲不再追究,開始尋求安慰似地撫摸錦兒柔軟的小臉蛋,好像想把被宇文吃掉的豆腐再吃回來。
  只是,當他的目光慢慢移到了錦兒粉嫩嫩的小嘴唇上時,卻怔怔地愣住了。
  摸一摸,小小的、薄薄的,軟得像棉花。而那傢伙的唇......要豐滿溫潤得多,柔軟之中帶有幾分韌性,不知是不是他剛喝過清茶的緣故,當時好像有股似有似無的茶香......
  "宇軒少爺,你的臉好紅哦!"
  歐陽宇軒驀然回神,懊惱自己竟會細細回想那倒楣的一幕,頓覺胸口彷彿塞入重物般沉重起來。
  不就第一次親少年嘛,有什麼好在意的?我更喜歡軟軟、水水的小嘴巴!
  正在自我鬥爭,小廝忽然來報,說歐陽家的外戚羅縝與戶部度支員外郎董喬求見。
  羅縝三十有七,但論輩份還要喚歐陽宇軒一聲大舅。羅縝在歐陽家並無地位,本身又無所長,資質平平,連長相也低人一等,處處不如人的他也只有臉皮比常人厚實。天天跟在年幼的歐陽宇軒身後,一聲聲"大舅"喚得親切自然,直令歐陽宇文歎為觀止。
  歐陽宇軒能容忍這樣一個厚顏寡恥的人在身邊,唯一的理由,就是羅縝跟他有同樣的愛好。
  沒錯,他也喜好男童,而且充當了歐陽宇軒的眼線,總是早早告知歐陽宇軒哪家的小公子樣貌可人、哪家的小少爺膚如凝脂,連歐陽宇軒購買男童一事也是由他全權包辦。
  這大概是羅縝在歐陽家的唯一作用,雖然在歐陽宇文看來這種作用還是不要為妙。
  戶部度支員外郎董喬是個小小五品官員,雖然比上不足卻也比下有餘。只是董喬是個極有野心的人,雖然散盡千金、打通關係才在戶部混上一個五品官,但是六部之中戶部權限最小,董喬是打心眼裡看不上這個小官。
  歐陽宅軒權傾朝野,六部職務可隨意調度,董喬巴不得跟歐陽宇軒攀上關係。後來在賭場結識欠了一屁股債的羅縝,幾百兩白銀便砸得羅縝暈乎乎,唯董喬馬首是瞻,將他對歐陽宇軒多年的瞭解傾囊相授。董喬更是承諾事成之後,會給羅縝諸多好處,真是一拍即合,各取所需。
  此刻,便是羅縝尋思著歐陽宇軒快對錦兒失去興趣、獻上俊美男童的最佳時機。
  歐陽宇軒來到大堂,與二人寒暄一番,氣氛融洽。董喬沖羅縝暗使眼色,羅縝見狀,涎笑上前,對歐陽宇軒說道:"大舅,董大人專程為您備了份精緻的小禮物,以示孝心呢。"
  "哦?"歐陽宇軒饒有興趣地一挑眉毛:"不知有多精緻呢?"
  羅縝二話不說,將早候在門口的一名小男童領入屋內。他三四歲模樣,膚色白皙如雪,嬌小玲瓏,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不安地四處瞟動著,與錦兒的可愛截然不同,他就好似一隻怯生生的小動物般楚楚可憐,惹人憐愛。
  歐陽宇軒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雖沉默不語,但對他瞭解甚深的羅縝能看出他非常滿意。於是,羅縝悄悄向董喬比了個萬事大吉的暗號。
  董喬見狀,樂呵呵地開了口:"其實董某此次前來,是有一事相求。"
  "這麼大份禮,想來事情也有些難度了?"歐陽宇軒慢悠悠地說道。
  位於官場送禮之風頂端的歐陽宇軒,自然明白董喬是有事相求。
  "豈敢豈敢,此事對歐陽大人來說只是舉手之勞,懇請大人成全。"
  "不妨說來聽聽。"
  歐陽宇軒笑得雲淡風輕,口吻不慍不火,倒令羅縝有些意外。
  這種口氣......不像平日的歐陽宇軒啊......
  "那董某就大膽逾越了。希望歐陽大人能為董某在刑部謀個一官半職,董某感激不盡。"說著,董喬掏出一疊厚厚的銀票推了過去:"這點小小心意,是董某孝敬歐陽大人的。待事成之後,董喬自會另備厚禮送上,還望大人笑納。"
  歐陽宇軒斜斜地掃了一眼銀票,臉上堆起意味難明的假笑:"原以為董大人是為令弟強姦幼女一案來求情,卻沒想到董大人凡事親力親為,居然打算自己當上刑部官員,在下真是小看了大人呢。"
  董喬一愣,臉色刷地一變。他的弟弟日前強姦幼女一事被他壓了下來,可恨那女孩的老爹非要告御狀,這才加快了董喬進刑部的計劃。可是事主尚未入京,為何歐陽宇軒竟會知道?
  "大人,舍弟不成器,董某早與他劃清界線,老死不相往來,只怕大人有所誤會。"董喬見歐陽宇軒面露嘲諷,心叫不好,當即放棄了弟弟明哲保身。
  "哦?那想必半年前董大人與江南鹽幫幫主達成協議一事,也是誤會了?董大人上月私會陸傲將軍密談一個時辰的事情,看來也是誤會。還有董大人與京城商賈勾結,密謀購置兵器一事,也是天大的誤會吧?"
  歐陽宇軒將董喬百般保密之事如數家珍般一一道來,直聽得董喬冷汗直冒,肝膽俱裂,全身上下哆嗦不已。
  "大、大人......"
  "董喬啊董喬,原本這圖謀不軌的事只能慢工出細活,你卻行事急進,大張旗鼓,鬧得人盡皆知,連我都常有耳聞呢。現在已是半隻過街老鼠,卻跑來跟我歐陽家攀關係,是存心想拉我們下水嗎?"
  其實董喬行事十分縝密小心,知情之人少之又少,卻被歐陽宇軒寥寥幾句弄得心神不寧,以為自己真的大意走漏了風聲,驚得面無血色。
  歐陽宇軒繼續緩緩說道:"你董喬想做什麼、如何做、後果怎樣,我歐陽宇軒都不會多加干預。事成,那是你董喬鴻福齊天,我歐陽宇軒羨慕不來;事敗,那是你董喬福薄命淺,我歐陽宇軒也不會落井下石。你有你的大計,我有我的圖謀,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但你若以為可以利用我們歐陽家當踏腳石,那就大錯特錯了。"
  見董喬如坐針氈,汗流浹背,歐陽宇軒不屑一笑:"董大人,聽在下一句勸。想手握乾坤,全憑時也、運也、命也,可惜大人生不逢時,想弒李取而代之,前方還有歐陽這一關要過呢。倒不如告老還鄉,享享兒孫之福、田園之樂,總比連敗在哪裡都不清楚就一命嗚呼來得好些。董大人以為如何?"
  歐陽宇軒語調平緩,卻說出不容置疑的話來,那言語中的暗示與警告,令董喬不由兩腿打顫。
  他一直以為眼前的俊美青年是在他伯父的羽翼光輝下才能得到今日的地位,一個承襲長輩恩澤的幸運小鬼而已。由羅縝口中得出的歐陽宇軒也與他的預想相差不遠,所以他才躊躇滿志地來到了歐陽府。
  卻沒想到,歐陽宇軒竟將他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那不怒則威的淡然言談,意味難明的深邃微笑,都與董喬所想大相逕庭。眼前男子的心思是個不見底的深淵,董喬無法從他的眼神或表情中看出半點的蛛絲馬跡。
  董喬慌了。
  歐陽宇軒看了一眼那名惹人憐愛的小童,又看了一眼羅縝,波瀾不驚地說:"這份厚禮,只怕在下無福消受了。董大人閱人無數,總該明白某些人想要邀功而胡亂揣測他人心思,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貽笑大方,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董大人的授意呢。"
  說罷,歐陽宇軒便下了逐客令,頭也不回地閃入了內堂。
  董喬呆若木雞地愣了半晌,忽然憤恨地一腳踢向羅縝:"你不是說這個歐陽宇軒一見到漂亮男童就心神蕩漾、萬事好商量嗎!?你不是說歐陽宇軒終日沉迷童色,滿門心思只惦記如何抱得美人歸,家中真正管事的是歐陽宇文嗎!?你不是說歐陽宇軒徒有其表,全靠弟弟和大伯輔佐,雖有幾分才智卻心機不足且不用到正途嗎!?"
  "大、大人......小的所認識的歐陽宇軒確實如此啊......"羅縝抱頭鼠竄,滿腹委屈。
  明明跟我討論小童姿色時一副下流相,一見到漂亮男孩就兩眼放光,哪像能做大事的人啊......
  "白癡!只怕他是故意做給你看,你個笨蛋還跑來學給我!現在不光跌個大跟頭,還被挑明了歐陽家早對我董喬瞭如指掌!該不會你小子是歐陽宇軒派來的眼線吧!?這筆債,我要跟你好好算算!"
  "大人,冤枉啊--"
  董喬哪知,其實人家羅縝所見所感,才是歐陽宇軒的本質啊......
  比如此刻,歐陽宇軒剛逐走董喬、羅縝、還有那名小男童,便蹲在內堂捂著胸口心疼不已,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嗚......那麼可憐可愛的小男孩,要多久才能見到下一個啊......該死的羅縝,平時不見他來孝敬,非要帶個大麻煩才來,答應了就髒水沾身,不答應......就思念纏身啊!嗚∼∼
  歐陽宇文毫不意外地看著兄長自怨自艾,長歎一聲:"你要是能時時保持剛才的冷靜沉穩,大伯也不至被你氣得白頭了。"
  "我都為了歐陽家這樣犧牲了!你還亂沒同情心地訓我!?"歐陽宇軒兩眼含淚,一腔悲憤。
  "......那謝謝你了。"
  謝謝你沒留下那個孩子讓我兩年後肩負起補償他一生的責任,太謝謝了。
  "嗚......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真是有緣無份......嗚......小美人......嗚......"
  歐陽宇文斟酌了一番,還是決定不提醒他只要問羅縝便能知道那孩子的身世,就讓他盡情煩惱去吧。
  歐陽宇軒在歐陽晏的多年栽培薰陶下,有著常人不及的兩面三刀的本事,就如同適才他能一反常態的變成一個冷酷陰險的謀算者,還令人看不出半分破綻。這一點,實在令歐陽宇文自歎弗如。
  歐陽宇軒畢竟生在望族歐陽世家,自小耳濡目染,就算有幾分不足,卻也不是普通人便能對付的角色,面對關鍵時刻,歐陽宇軒還是一個能有所擔當的人物。
  歐陽宇軒作為歐陽家長男,對身邊親友的諸多關係都要做到心中有譜;所以,董喬與羅縝搭上線的同時,也是歐陽家開始留意董氏一族動向的契機。只怕董喬想破頭也想不到,自己想與歐陽家攀上關係的心思,令他的野心曝露無遺。
  歐陽宇文見歐陽宇軒神情沮喪,不由有些不忍,畢竟憑哥哥的任性,完全可以不顧歐陽家的安危而留下那個孩子。這樣一想,歐陽宇文便開口勸了起來:"既然有緣無份,就不要再想了。"
  "嗚......我的小美人......"
  "他雖可愛,但一副怯懦模樣,戰戰兢兢,只怕不討人喜,留在身邊也無趣味。"
  "嗚......我的小可憐......"
  "那你想想錦兒,跟他也不相伯仲吧?而且以錦兒的聰明伶俐,只怕那個孩子遠遠不及。"
  "嗚......我的小心肝......"
  "......"
  "嗚......我的小命根......"
  "那想想皇上,他總不及皇上吧?"
  歐陽宇軒的埋怨聲倏止,陷入了沉思當中。
  "哥?"
  歐陽宇軒忽然站起,若無其事地拍拍衣擺,神采奕奕地說:"這倒是!嗯,沒事了,去喝下午茶吧。"
  說罷,沒事人一般歡快地喝茶去了。
  "......"
  李守譽,絕對是我歐陽家稱霸天下的最大阻礙!
  其實,這根本是歐陽家生不逢時......不,生不逢人,遇歐陽宇軒不淑而已吧?
  就在歐陽宇軒遣走董羅二人時,玄尚之藉出宮辦事之際,偷溜回玄府偷懶。只是,喝著兄長珍藏的極品名茶,吃著精美糕點,玄尚之卻是滿腦想著那令他方寸大亂的意外一吻。
  "喜歡上他了?"
  玄尚之一下子被茶嗆到,一邊劇咳、一邊目瞪口呆地看著說話者--玄尚德。
  "誰、誰喜歡他!沒有的事!"玄尚之心虛地嘴硬否定道。
  玄尚德手捧茶碗,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原來真有其人啊......"
  玄尚之頓時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對方是宮女嗎?"
  玄尚之第一次感激文字的博大精深,他、她的混淆不明救了他一命。不然光憑對方是男人這一條就夠玄家炸開鍋了,更別提對方還是歐陽宇軒。
  "嗯......"支吾含糊地應了一句。
  "最好及時抽身,宮女不論身份如何低微,只要在宮中一日,便不是你我所能肖想的對象。若真心相愛,也只能等皇上龍顏大悅予以賜婚,不然便是等到白頭你們也毫無希望。尚之,你年紀尚幼,對於情愛之事滿是懵懂好奇,為兄不會攔你初涉情慾,但望你為了玄家,不要犯下無可挽回的錯誤。"
  玄尚之自然明白玄尚德在暗示些什麼,一時羞得面紅耳赤,硬著頭皮敷衍了幾句。
  "對方是金兒嗎?"
  玄尚之一下子從椅上跌了下去。
  "哦,看來不是。"
  玄尚德若無其事地飲了一口茶,好似弟弟不是被他嚇跌在地的。
  "哥!你到底從哪裡得出我會喜歡那個惡毒女人的結論!?"
  "有什麼奇怪的?你自小便易對一些人或物一見鍾情,只可惜桃花運太薄,總是初見鍾情,再見傷心,三見反目,四見成仇,就連你很討厭的金兒,只怕初見她時你也心動了吧?"
  "......"玄尚之氣悶地發現,自己竟無法反駁。
  這樣一想,好像是真的啊......自己從小到大一見就喜歡上的人不在少數,但最後卻總是失望而歸,屢試不爽,沒有一次例外。
  就連這次,只怕也一樣吧......
  想到歐陽宇軒的可恨之處,玄尚之當即握緊了拳頭。沒錯!而且現在是二見成仇!
  等一下......那不就等於承認我確實喜歡他?
  再想剛才玄尚德毫無預兆地問出"喜歡上他了?"時,自己那一瞬間的反應,不全是在證明自己心中所想的人是歐陽宇軒!?
  玄街之哀號一聲,抱著頭趴在桌上悲鳴不止。
  玄尚德繼續悠哉品茗,輕嗅茶香:"戀愛的少年煩惱多啊......"
  雖然很大一部分煩惱,完全是玄尚之身邊的這位兄長製造的。
  氣悶的玄尚之郁卒地離開了玄府,想到金兒"拜託"他購置一些困脂水粉,便在回宮覆命前轉向南面的鬧市去了。首都極南的集市匯聚了各式批發販售的商人,排排酒樓旅店生意興隆,小販的叫賣吆喝此起彼伏,熱鬧非凡。
  羅縝被董喬罵了個狗血淋頭,心情鬱結,便跑到酒樓買醉。酒過三壇,整個人都飄飄然起來,暈頭轉向地付了酒錢,便跌跌撞撞地出了酒樓。
  玄尚之正在東張西望,暗惱自己竟要買些女兒家的用品時,驀然被一個醉醺醺的男人撞了個滿懷。羅縝醉眼迷離地一瞅玄尚之,頓時兩眼放光,嘿嘿傻笑著扯住玄尚之不肯放開了。
  "嘿嘿......小美人......來,陪爺爺玩玩......"
  玄尚之聞言火冒三丈,用力掙扎了幾下,卻沒料到喝醉了的羅縝力大無比,竟無法掙脫。周圍行人見到這番場景,不由指指點點小聲議論。
  "有沒有搞錯,對方還是個孩子呢。"
  "還是個男的,他醉糊塗了吧?"
  羅縝倒是耳尖,立刻嚷嚷起來:"你們懂什麼!這麼大正好,老子就是喜歡小男童!再大點老子還不要呢!"
  玄尚之怔住了,難道這位......也是傳說中的戀童癖?
  玄尚之腦中靈光一閃,他驀然問道:"我這個年齡,對戀童的人來說,不會太大嗎?"
  羅縝費力地睜著眼睛,細細地瞄了半天,傻笑著擺擺手:"不會啊,正好正好,十二三歲的才是極品啊!"
  玄尚之心中更是一動,語含困惑:"那如果對方是個戀童癬,卻連我的名字都記不住......那是因為什麼?"
  "因為什麼......"羅縝搖搖晃晃,打了個酒嗝,神智不清地隨口答道:"......是對方看不上你吧?"
  "......"
  劈裡啪啦,通,啪,嘩啦--
  羅縝呈大字形倒在地上,還有一個抓狂的美少年在拳打腳踢。
  羅縝連挨幾記暴事後,被痛楚激回了幾分神,可是醉意令他頭重腳輕,別說反抗了,連逃跑都站不穩。他急忙抱著頭,口齒不清地大聲叫道:"你知不知道宗正寺卿歐陽宇軒是我大舅!你打我等於打他!你擔當得起嗎!?"
  玄尚之高揚的拳頭頓了一下,緊接著用十倍的力量砸了下去:"打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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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你要的東西。"
  玄尚之板著臉將買到的胭脂丟給金兒,金兒斜眼看了看他,見他一臉的山雨欲來,當即很明智地將"你吃火藥啦?"的責問嚥回肚裡。再看玄尚之另一隻手裡拎著兩罈酒,心中暗自嘖嘖:真出息了,學會借酒消愁。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金兒當即拿了胭脂就閃人。跑出幾小步,思忖一下,又竊笑著折了回來,悄悄尾隨在玄尚之身後。
  玄尚之果然找了處僻靜的小樹林,直接席地而坐,抱著酒罈一陣急灌。從未喝過酒的他被辣得直咳嗽,嗆得兩眼泛淚,但還是氣勢洶洶地悶頭硬喝。
  玄尚之也沒料到自己會在這個年齡就感受到何為買醉,但自從遇到那個醉漢以後,胸口就有種沉甸甸的感覺,好像塞了很多東西出不來,外面又有數隻貓爪在拚命地抓來抓去,難受得令他有想要大吼的衝動。
  最後,一眼看到賣酒的小鋪,想也沒想便買了兩壇最烈的燒刀子。如果真能一醉解千愁,那放肆一醉又何妨?怕只怕,借酒消愁愁更愁啊......
  玄尚之的顧慮十分正確,更何況還有個不安好心的小宮女悄悄尾隨在他身後。可惜,略有醉意的他已經發現不了金兒的存在。
  金兒見他喝到七分醉三分醒,才壞笑著往東宮的方向跑去。如此好戲只有一人欣賞豈不浪費?自然要找個最好的看官啦!
  玄尚之悶著頭喝光了兩壇烈酒,整個人軟趴趴地癱在地上,半天站不起身。兩眼迷離,天旋地轉,頭重腳輕,口中毫無意義地喃喃些什麼。
  如果非常努力地去辨識,一堆無意義的囈語中會有幾個固定出現的詞彙,比如"混蛋歐陽宇軒"、"死戀童癖"、"戀得還不徹底"......
  恰在此時,歐陽宇軒入宮晉見聖上,正在趁機尋找下次"幽會"的地點時,尋著尋著就發現了倒在地上的玄尚之。歐陽宇軒一怔,晴天白日的怎麼會有一個少年醉倒在地上?再一細看,有些眼熟......
  幸好玄尚之此時醉著,不然見他"又"忘了他,只怕要氣得七竅流血而死了。
  歐陽宇軒想了想,還是覺得多有不妥,若放這樣一個醉得不省人事的美少年在此,總覺得有種任人魚肉的感覺。哎,誰讓這年頭像他這樣的柳下惠不多呢?
  於是,歐陽宇軒上前搖了搖玄尚之:"喂,快醒醒。"
  玄尚之正醉得昏天暗地,被人搖回了幾分神智,醉眼醺醺地辨認了半天,頓時瞪大了雙眼。
  "歐陽宇軒!"
  歐陽宇軒嚇了一跳,地上的醉酒美少年已經一躍而起,氣勢洶洶地抓住他的前襟,口齒不清地叫著說:"你不是戀童癖嗎!?"
  歐陽宇軒一時沒反應過來,很本能地回答道:"是啊。"
  承認得太過痛快,連他自己都不由沉思起來。
  "我很老嗎!?"玄尚之繼續氣沖沖地間道。
  歐陽宇軒萬分不解,但很老實地說道:"不,你還年輕。"
  "十三歲算大人嗎!?"
  "不算吧......"
  "那你這個戀童癖的眼裡為什麼沒有我!?"
  "啊?"
  雖然歐陽宇軒已經在心裡做好了接受醉酒少年胡言亂語的準備,但這句質問實在超出他的預想,令他愣在當場。
  玄尚之等了半天不見歐陽宇軒答覆,頓時更加委屈,兩眼泛起水潮,哽咽起來:"你的眼裡只有小皇帝,我這麼在意你,你卻連我的名字都記不住......你不是戀童癖嗎?我也算孩子啊,那個好色混蛋戀童癖說我這個年齡正好,那你為什麼不注意我呢?我就這麼平凡無奇到讓你記都記不住嗎?"
  玄尚之越說越傷心,抱住歐陽宇軒放聲大哭起來:"你太可惡了!快從我的腦子裡滾出來,我也不要記住你了!我也要忘了你叫歐陽宇軒,讓你每次都得重新介紹自己!讓你也氣惱為什麼我老記不住你,讓你也苦惱自己是不是真的平庸到讓我留不下印象!你快出來!不許待在我腦子裡!"
  歐陽宇軒啞口無言。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發酒瘋啊......
  懷中少年哭得悲慼可憐,歐陽宇軒不知怎的隱隱有些心疼,待回神間雙手已經輕輕撫上玄尚之的髮絲。玄尚之抽泣著仰起頭,哭得紅腫的大眼睛中噙滿淚水,一眨不眨地看著歐陽宇軒,眼神中帶著幾分乞憐般的脆弱光芒。
  歐陽宇軒的心驀失一拍,慌忙收回手,心慌意亂地推開玄尚之後退了幾步。
  玄尚之見自己被一把推開,小臉上露出幾分震驚,但馬上就被憤怒席捲,氣急敗壞地一下子撲了上來!
  "你就這麼討厭我!?居然推開我!我可是堂堂玄家小少爺!沒人敢這樣對我!你這個十惡不赦的大奸臣居然嫌棄我!?我到底哪裡不好了!長得難看嗎!?唔......就算你覺得難看,人的目光要放遠!十年後我也是個翩翩美男子!"
  "......"
  問題是......我不期待你十年後,我只嚮往你十年前啊......
  歐陽宇軒自問跟一個醉得一塌糊塗的人講不清道理,只好認由他又踢又咬,所幸玄尚之只是小獸般的發洩,倒傷不到歐陽宇軒。
  誰知玄尚之抓著抓著,忽然開始扯起歐陽宇軒的衣服,還自言自語地喃喃著:"反正得不到心......得到身也好......"
  啊!?
  見玄尚之真的開始剝他的衣服,歐陽宇軒嚇得慌忙掙扎。開玩笑!我歐陽宇軒玉樹臨風是沒錯,但不代表我就該遇到這種危機!
  哪知一直小獸樣的玄尚之忽然變成了大野獸,藉著醉意發揮出十足力道,還有幾分豁出一切不計後果的執念,硬是把成人的歐陽宇軒壓倒在地,一邊制住歐陽宇軒不讓他逃跑,一邊替自己寬衣解帶。
  歐陽宇軒直翻白眼,自己居然被一個醉酒的美少年壓倒在地,傳出去還不笑掉別人的大牙?更要命的是,這個美少年熱情又積極,衣服已經褪去一半......
  玉皇大帝如來佛祖,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這樣"大"的艷福我受不起啊!
  下意識地看看玄尚之通紅的小臉,不難想像小時候的他是如何趣致可愛,歐陽宇軒心中暗歎一口氣,心懷惋惜。
  若再小個幾歲我就甘之若飴了......
  玄尚之把自己脫得滿意了,便開始向歐陽宇軒伸出魔爪。歐陽宇軒真不知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總覺得自己被人壓倒還要面臨貞操危機,實在是又可悲又可笑。
  當玄尚之的手摸到不該摸的地方時,歐陽宇軒終於忍無可忍,大喝一聲,一下子掀倒玄尚之,將他反壓住,雙手緊緊按住那雙不老實的小手。
  "你老實點!"
  歐陽宇軒剛吼完,便聽到遠遠傳來一個少女的聲音:"娘娘,就是這片小樹林里長了好多漂亮的野花,雖不及御花園群芳嬌艷妖嬈,卻也別有一番情趣呢。"
  伴隨而來的還有許多腳步聲,可見人數不少。而她們,自然是金兒找來的看官了。
  金兒原本是想讓太后看到玄尚之的醉態斥責一番,哪想到這裡會多出一個人?當即愣在當場。眾人也相繼而到,全與歐陽宇軒大眼瞪小眼。
  這是什麼情況?
  玄尚之酒氣沖天,歐陽宇軒神智清明。玄尚之衣衫不整,歐陽宇軒衣冠楚楚。玄尚之倒地,歐陽宇軒壓上。玄尚之雙手被錮動彈不得,歐陽宇軒雙手自由為所欲為......
  頓時,所有曖昧的目光投向了歐陽宇軒。
  "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望著眾人用看著趁人之危的卑鄙採花賊般的目光瞪著自己,歐陽宇軒恨不得吐血三日以示冤屈。
  可惜他吐不出來,注定無法明志。
  還是太后反應最快,美麗的臉龐上露出一絲優雅的微笑:"歐陽大人,哀家覺得這種事,最好還是先經尚之同意。不知你意下如何?"
  "根本不是那樣!是這小子自己......"歐陽宇軒指著玄尚之,卻發現剛才還生龍活虎的暴走小野獸睡得呼呼的。
  "睜眼說瞎話,玄尚之醉成這個德性,恐怕連抬手都有問題,難道是他自己把衣服脫了躺在你身子底下的?"金兒小聲嘀咕著。
  "金兒,不得無禮。"太后雖輕聲斥責,但明眼人都知道金兒的疑問十分合理。
  "但事實就是那樣!"歐陽宇軒氣急敗壞地一把抓起玄尚之拚命晃:"快醒過來!像剛才那樣撲過來啊!"
  "呼∼∼"睡得好香。
  那一瞬間,歐陽宇軒深刻體會到"跳到黃河也洗不清"的真諦。
  "再者......"太后優雅的天籟之音忽然轉了個彎,變得陰森森起來:"不知道玄丞相得知自己的么子被歐陽大人如此輕薄時,會仿何反應呢?"
  "誰輕薄他了!?"
  歐陽宇軒雖倍感冤枉,但一考慮到玄氏一族會因此與歐陽家結怨,便不免有些躊躇。但他越想越生氣,真得罪了玄氏也就罷了,但為了這麼一件不白之冤而結仇,怎麼想都不值得!
  太后卻在那邊閒閒地煽風點火:"玄丞相生性沉穩,就算心生不滿,想必顏面上也會對歐陽家留有餘地。不過,哀家記得性烈如火的喬慶山元帥似乎是尚之的義父?"
  太后似是詢問地看向金兒,從未瞭解過玄尚之家譜的金兒立刻將頭點得像啄木鳥:"是呀,喬元帥很疼尚之的。再說喬無羈大人跟尚之的兄長是結拜兄弟,也把尚之當成親弟弟一樣關愛,他們父子就沒玄丞相父子這麼好說話了。"
  "哀家還記得北衙禁兵長史華葉也與丞相交好,對尚之視如己出,不知是否哀家記錯了呢?"
  "沒記錯呀,太后,華大人與玄大人的忘年之交一直是朝中美談呢,尚之入宮時他還專程前來探望,這是金兒親眼所見。"根本沒見過的金兒煞有其事地說道。
  "話說回來,華大人也是交友廣闊呢,連不好說話的刑部尚書都與他稱兄道弟,令哀家佩服不已。"
  "對呀,眾位大人也愛屋及烏,對尚之多有關照呢。"
  太后與金兒你一句我一句的一搭一唱,說到最後,歐陽宇軒就因為"輕薄"了玄尚之一下,便得罪了大半個朝廷。
  歐陽宇軒心知太后是有意落井下石,恨得牙癢癢,但也知自己落了下風,只得隱忍,暗自小心太后作何居心。
  "不過呢......"太后果然語峰一轉,和顏悅色地說:"哀家深知大人品性並非無恥之徒,想來歐陽大人也只是一時意亂情迷才會犯下糊塗事,人非聖賢,執能無過呢?"
  說罷,太后冷聲對眾人說道:"今兒個的事,哀家不想聽到宮中有半點風言風語,若有人敢傳出去,便是跟哀家作對,你們聽明白了嗎?"
  眾人不敢怠慢,齊聲應下。太后又命人將玄尚之背回東宮,好言"安撫"了歐陽宇軒一番,這才悠然離去,留下一股香風欲隱欲現,令歐陽宇軒的心亂作一團......
  為什麼被冤枉的我還要賣太后這麼大個人情!?
  這邊,太后一行前往東宮,金兒望了望酣睡的玄尚之,搖頭低喃道:"傻小子,差點被人吃掉都不知道。"
  太后聞言低笑出聲:"金兒,莫非你真以為歐陽宇軒意圖不軌?"
  金兒一怔:"可是當時的樣子明明就是啊。"
  "歐陽宇軒再色膽包天,也不敢在皇宮為所欲為,何況那人還是丞相的二公子,聖上的御前伴讀?除非他是存心想被把個大帽子,那就另當別論了。"
  "那太后您剛才......"金兒小聲說道。
  "金兒,事實的真相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哪種"真相"對咱們更有利。"太后的臉上泛起一絲誘人的淺笑:"明日朝堂之上,工部會有一本奏摺參工部侍郎錢天川。錢天川與歐陽宇軒有同門之誼,兩家父輩又相交甚深,只怕歐陽晏會授意歐陽宇軒力保此人。但錢天川乃歐陽一黨北方勢力的中間人,若辦了他必能殺一儆百,大挫銳氣。此事我知,歐陽宇軒也知,就看誰能先下手為強。今日之事,正好是個絕佳的把柄,歐陽宇軒只要投鼠忌器,便是哀家的機會,哀家又豈能在此刻"明察秋毫"呢?"
  金兒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以後你要多幫襯皇上,這點心機與城府是必備的,哀家自會好好栽培你,你也要多加努力。"
  "謝太后!"金兒喜不自勝,急忙拜謝。
  金兒有太后的"教誨",自然是"前途無量"。
  歐陽宇軒吃了悶虧,有氣無處發,剛一回府,又聽到歐陽宇文轉述大伯的來函,這才知道了錢天川一事,頓時了悟,氣得直咬牙。
  敢情是在那裡等我呢!說不定他們是一夥的,故意下個套等我鑽!一切都是計劃好的!
  那個可惡的臭小鬼!
  可是,待靜下心來,想到那個醉得昏天暗地的小鬼(名字沒記住......)的每字每句,心中卻莫名地微微悸動起來。
  鑒於歐陽宇軒的對象基本都是兒童,從未遇到過如此激烈的"真情告白",說毫無感覺是假的,不在意更是假的。玄尚之帶著醉意、紅著臉、噙著淚哭鬧的模樣縈繞在歐陽宇軒的腦海之中,久久揮散不去。
  不可否認......他那時的模樣......有些令人心動......
  想到那個俊俏的小鬼對自己的愛慕,歐陽宇軒還是難免有些得意,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不由嘴角上揚,心情轉佳。
  但一想到那個小鬼的年齡......嘴角又垂下,暗歎一口氣,真是太暴殄天物了。
  歐陽宇軒,還在固執地堅守著他的戀童準則。
  入夜,歐陽宇軒做了一個朦朦朧朧的夢。夢中層霧繚繞,綠樹清溪,水聲潺潺,他漫步橋上,在迷霧中茫然徘徊,不知目的何方。
  忽然,迎面走來一個隱隱身影,他不由駐足,安靜地等待那個身影的靠近,下意識地期待著什麼。終於,那人來到面前,他眉若墨畫,眼如天星,姣好俊俏的臉龐上掛著一個羞澀的淺笑。二人相視無語,卻雙雙會心微笑,笑容之中都帶有幾分甜蜜羞澀。
  歐陽宅軒本能地知道,夢中的這個人與夢中的自己是一對戀人,至少,夢中的自己對那個人有著十成十的好感。
  問題是......那人的個頭、年齡以及長相的問題就大了......
  那人徐徐靠近歐陽宇軒,他微微仰頭,雙頰紼紅,輕閉雙眸,濃黑的長長睫毛因激動或緊張而微微顫動著。歐陽宇軒的心跳開始漸漸失控,莫名地感覺到喉中乾澀,不可否認眼前秀色可餐的美人對夢中的他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歐陽宇軒只覺如中蠱惑一般,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慢慢俯下,眼見越來越靠近那人豐潤的雙唇,心跳越來越快,呼吸越來越急促,歐陽宇軒終於爆發出一聲狂吼!
  "啊啊啊啊啊啊啊!"
  雖然怎麼聽都像慘叫。
  房門被驀然撞開,歐陽宇文與數名家丁神色緊張地衝了進來,警覺地四下張望:"哥,出什麼事了?"
  歐陽宇軒坐在床上大口喘氣,用手顫巍巍地抹抹額頭的汗水:"沒事......做了個惡夢......"
  歐陽宇文聞言翻翻白眼:"夢到誰這麼可怕?居然讓你發出好像被人行刺般的慘叫?"
  揮揮手,摒退了下人,歐陽宇文坐在歐陽宇軒的床畔好奇地等待答案。
  歐陽宇軒神情恐怖,雙唇哆嗦:"就是那個總跟在皇上身邊的小鬼......"
  歐陽宇文想了半晌,恍然大悟:"丞相小公子,御前伴讀玄尚之?"
  "啊!就是這個名字!"
  歐陽宇軒終於想起"玄尚之"這三個字了......
  "玄尚之雖然不至傾國傾城,但也稱得上清秀俊美,夢到他也沒必要這般慘叫吧?"
  "問題是我從沒夢到過五歲以上的!"
  "......"歐陽宇文一時無言以對。
  再看哥哥一副驚魂未定的惶恐模樣,歐陽宇文忽然促狹一笑:"該不會是春夢吧?"
  歐陽宇軒好像被噎到一般,臉色活像吞了只死蒼蠅。
  歐陽宇文見兄長這般反應,深知一語中的,暗笑得腸子打了結,好心上前安撫般拍拍歐陽宇軒的肩:"哥,恭喜你終於向"前"邁了一大步。"
  啪!枕頭砸到了臉上。
  看著狂笑的弟弟奪門而逃,歐陽宇軒此刻的心情豈是鬱悶二字了得?真是一世英明今朝喪。
  都是那個臭小鬼不好,沒事跑我夢裡來做什麼!?
  負氣地窩進被子裡,一閉上眼睛,腦海中卻再度浮現出玄尚之在夢中的羞澀微笑,還有他醉酒時的任性胡鬧,以及那個令人臉紅心跳的告白......
  歐陽宇軒慢慢睜開眼睛,怔怔地出了神。
  玄......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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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一夜宿醉的玄尚之翌日起身,腦中嗡嗡,好似萬千雀兒齊聲嘰喳,吵得他頭暈腦脹。除此之外,便是宮人看他的眼神起了明顯變化,總是對他指指點點,小聲竊笑。
  玄尚之以為大家是在議論他小小年紀就學人買醉,不由理虧心虛,一臉尷尬。卻哪知這副不好意思的模樣更加"驗證"了大家的揣測,令原本不著邊際的傳聞變得有證有據起來。
  而當事人玄尚之,早將喝醉後強暴歐陽宇軒未遂一事忘得乾乾淨淨,半點渣沒剩。
  對玄尚之來說,今天不過又是枯燥乏味、陪伴皇帝的新一天,興致缺缺。小皇帝咿咿呀呀地擺弄著七巧板,正玩得興起,忽然小腦袋抬起,聳聳鼻子,漂亮的小臉上露出一絲甜甜的笑容,緊接著拔腿就跑了出去。
  玄尚之職責所在,只得尾隨其後。
  為什麼御前伴讀的職責到我這一代會變成看小孩?
  李守譽聳著他的小鼻子,東聞聞,西嗅嗅,很果斷地穿行在錯綜複雜的迴廊內,毫不猶豫。東拐西拐,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雖然玄尚之隱隱有所感覺,但發現自己的預感成真時還是非常黑線。一個人出現在小守譽前方,而他不是歐陽宇軒又會是誰?
  小守譽歡呼一聲,飛快地撲向歐陽宇軒......手上的糖葫蘆。
  "......"
  這傢伙上輩子是狗啊?
  玄尚之發自肺腑地欽佩起李守譽的鼻子。那絕不是凡人的鼻子,孫悟空在太上老君的煉丹爐裡千錘百鏈也沒這本事。
  歐陽宇軒誘捕成功,笑得賊頭鼠目,順勢抱起樂滋滋舔著糖葫蘆的小皇帝。
  小守譽只要有食物在手,馬上就能進入無我狀態,天地獨有糖葫蘆,對外界變化概不關心。至於是誰拿來的、動機何在、此刻是誰抱起他、目的是什麼、會有什麼後果,便不在這個全神貫注吃東西的小傢伙關心範圍之內了。
  玄尚之雖一見歐陽宇軒便心情惡劣,但只能硬著頭皮走上前去,示意尚有第三人在場,以防歐陽宇軒又突發奇想將當今聖上誘拐出宮。
  歐陽宇軒一見玄尚之不由一愣,想到昨日的尷尬,不禁有些心跳不一,兩耳微燙。罪魁禍首的玄尚之對此毫無所知,只知歐陽宇軒看了自己一眼後就低頭不語,心情更加鬱結,好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來。
  歐陽宇軒抱著李守譽磨磨蹭贈地走近玄尚之幾步,目光沒有看向玄尚之,卻將手中的另一串糖葫蘆遞了過去,一語不發。
  玄尚之目瞪口呆,雖然一早便見歐陽宇軒手中有另一串糖葫蘆,但他沒有自戀到以為那是為自己準備的。此刻驀見歐陽宇軒將糖葫蘆遞予他,震驚可想而知,整個人僵在當場動彈不得。
  歐陽宇軒見對方竟不伸手接,不由回頭一看,正與玄尚之略顯詫異的目光撞在一起。看著玄尚之張著小嘴滿臉意外的模樣,歐陽宇軒不合時宜地覺得眼前的少年真是說不出的可愛。
  "給你的。"鼓舞性地說了一句,徹底打消了玄尚之的顧忌。
  玄尚之紅著臉接過糖葫蘆,別彆扭扭地輕輕舔了舔,卻一下子甜到了心裡。
  雖然玄尚之一句話也沒說,但他緋紅的臉頰和微揚的嘴角卻感染到了歐陽宇軒,知他的好心情緣於自己的小小禮物,不由心情愉悅,還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二人尷尷尬尬,目光亂瞟,偶然撞在一起,便立刻火速避開,呵呵乾笑兩聲。嘖嘖,真好似情竇初開的毛頭小伙。
  正吃著糖葫蘆的小守譽抬眼看了看紅著臉偷笑的兩位大人,大眼睛眨了眨,便又聚精會神地繼續大吃特吃。而這個小眼線,事後自然將歪曲版告訴了金兒,又在金兒的添油加醋下變成了香艷纏綿版......
  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歐陽宇軒與玄尚之的微妙關係在不知不覺中改善了,但歐陽宇軒對此尚未正視,還不斷告訴自己只不過"順便"待皇上身邊的人好些罷了。不過,玄尚之卻對歐陽宇軒的主動示好倍感激動,心情久久不能平撫。
  心中那顆小小的種子驀然間得到充份滋潤,一時間茁壯成長,生得鬱鬱蒼蒼,一發不可收拾。
  不出三日,由李守譽轉述、金兒起草、宮人添油加醋的香艷版便在宮中傳得沸沸揚揚,太后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錢天川已經殺了,貴人事忙的她總管不住悠悠眾口嘛。
  與沉溺在小小悸動中竊喜不已的玄尚之截然相反,歐陽宇軒這幾日過得郁卒不已。
  宮中的蜚短流長他也有所耳聞,不禁為自己的傳聞對像不是皇上而是那個伴讀有些負氣。但玄尚之也有可愛之處,不至於令歐陽宇軒為此鬱悶到食不下嚥。真正令他為之氣結的,還是在錢天川一事上吃的啞巴虧。
  被太后擺了一道,搭進去一個手下,照樣蒙受了這場"天地奇冤"......
  "應該是玄尚德的計策吧?"
  在歐陽宇文聽說罪魁禍首是玄尚之時,很自然地說了一句。
  但這句話更令歐陽宇軒負氣加負氣,悶在房裡半晌沒動靜。
  也不是沒懷疑過是玄尚之與太后、玄尚德合謀設計自己,但想到玄尚之的每個眼神動作,或啼笑皆非,或惹人心憐,或害羞扭捏,卻看不出有絲毫的做作與虛假,真令歐陽宇軒不知道該相信自己的直覺,還是該保有對玄家的警覺心。
  郁卒了一夜,翌日的清晨還是要早早上朝。殿上看到小守譽煞是可愛地晃著他的小龍靴,頓時心情大好。待一下朝,卻立刻又成了霜打的茄子,繼續郁卒。
  "歐陽大人,皇上請大人至御花園一聚。"傳旨太監嗲聲嗲氣地說道。
  歐陽宇軒不由兩眼一亮,當即興沖沖地拔腿就走,看他一臉的亢奮,真不知道剛才那個沮喪的人是誰。
  晨曦的霧氣尚未褪去,馥郁芬芳的御花園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朦朧之中,歐陽宇軒慢步橋上,隱隱之中聽得水聲潺潺,遠方綠樹清溪,傳來一陣鳥語花香,真是一派安怡祥和的瑞且只。
  問題是,這景象怎麼這麼眼熟?
  正當歐陽宇軒迷惘的時候,忽然遠遠走來一個人影,模模糊糊,但隱約可見是一少年身影。此情此景,頓令歐陽宇軒冷汗直冒,當即拔腿就跑!
  見了鬼了!夢裡的景象跑出來了!
  一想到如果來者跟夢中相同是玄尚之,再一想到夢中極具暗示意義的動作和眼神,毫無心理準備的歐陽宇軒的本能反應只有逃跑了。
  雖然很窩囊,但歐陽宇軒真的沒膽量當面接受來自"少年"的真情告白......
  一路悶頭急奔,待歐陽宇軒注意到時,已經跑到一處死角,前方的青石假山高高屹立,山腳下一方綠土,碧草叢生。草間有一對弈台,三面環水,僅有一座獨橋通向這裡。歐陽宇軒誤入死巷,當即傻眼。
  霧中之人一路追來,歐陽宇軒退無可退,只能背抵青山,全身戒備。待來人越走越近,清秀的輪廓漸漸顯現,歐陽宇軒更加欲哭無淚。來者不正是玄尚之?
  玄尚之偶見一可疑人影,正欲上前查問,誰知那人轉身就跑,便一路追來,哪曾想到對方會是歐陽宇軒,不由也一時怔住。
  "歐陽宇軒,你為何要跑?"
  玄尚之問得理所當然,但聽在歐陽宇軒耳中,真是說不出的幽怨可憐。
  歐陽宇軒不由理虛,對於自己逃跑的原因多少也有些不解,總之想跑就跑了,此刻面對質問更是一陣語塞。
  忽然,一縷清風揚過,頓時天空下起一陣花雨,火紅的花辦漫天而落,紛紛揚揚。玄尚之被眼前的美景驚呆了,入宮數載,第一次見到風過花落的奇景,不由詫異地伸出手試圖接住朵朵花瓣。
  歐陽宇軒卻沒有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視線,相反地,他的視線全部集中到辦辦紅花中的少年身上。他微張小嘴,兩眼滿溢驚艷,笑得燦爛無邪,小手不斷地在空中舞抓著,好似頑皮的小貓一般自得其樂。
  撲通、撲通、撲通......
  歐陽宇軒深吸一口氣,好不容易克制住莫名加快的心跳,勉強揚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抬頭對著假山頂說道:"皇上,您就算撒再多的花瓣,造再多的氣氛,假的終歸是假的。"
  玄尚之聞言一抬頭,只見假山頂數道人影迅速躲閃,只有小皇帝還傻乎乎地露著半個小腦袋,手裡抓著一把花瓣,迷惘地東張西望,不解一幫宮女太監為何集體蹲下。
  玄尚之當場黑線直下三千尺。
  小守譽與歐陽宇軒的目光對視了半晌,無辜地坦白了:"是金兒出的主意。"
  蹲著的金兒氣得直想掐死這個小東西,當即站起,你不仁我不義:"是皇上想幫玄公子和歐陽大人一把,奴婢才出的。"
  "是金兒先說你們需要幫忙,朕才想的。"
  "是皇上先提,奴婢才說的。"
  "是金兒先講,朕才提的。"
  "反正是皇上的主意!"
  "是金兒的主意!"
  "皇上!"
  "金兒!"
  好一對大難臨頭各自飛的主僕。
  歐陽宇軒無視頭頂推卸責任的一對主僕,轉而看向玄尚之,靜默半晌,才緩緩說道:"這一次,你仍不知情嗎?"
  玄尚之一怔:"你說什麼?"
  "罷了......若你不是真的不知道,便是你的演技已經爐火純青......"歐陽宇軒有些虛假的一笑:"虎兄無鼠弟,玄尚德把你教得不錯。"
  玄尚之漸漸明白歐陽宇軒指的是什麼,臉刷一下白了,暗暗握拳,低聲道:"你以為這是我的安排?我為何要這麼做?"
  "誰知道......朝中之事,理由有千千萬萬......"
  那一剎那,玄尚之猶墮冰窟,眼神中閃過的悲慼與失望讓歐陽宇軒有一瞬間以為他哭了。
  "你說對了,是我安排的!但你放心,以後絕不會了!"
  玄尚之的牙關暗暗使勁,才令自己的語調沒有產生變化,盡量平靜地說完這番話後,一轉過身去,淚水便不聽話地流了出來。
  "尚之哥哥!"
  李守譽見玄尚之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急忙往山下跑,一幫宮女太監慌忙圍簇著小皇帝一併下山追趕玄尚之去了。
  金兒見玩出了火,不由有些過意不去,便沖歐陽宇軒喊道:"你誤會他了!是我們自作主張,他完全不知情,你快去道歉吧!"
  歐陽宇軒的嘴角微微一動,似乎想說什麼,卻最終沒有說出口。金兒見狀,也只能輕歎一口氣,轉身去追趕小皇帝他們。
  歐陽宇軒靜站在原地半晌,才緩緩地喃喃道:"......這樣反目......也好......"
  彷彿,是在說給他自己聽。
  玄尚之一路飛奔回祟陽殿,胸口好似壓著萬鈞巨石,呼吸急促粗重,有股難耐得好像隨時會爆發的情緒在拚命叫囂,玄尚之要用盡所有力氣才能勉強克制住自己,指尖已經沒入掌心的皮膚,兩手微微顫抖著。
  不日前那串糖葫蘆的甜蜜與今日羞辱的反差,令玄尚之心如刀絞,滿腹的不甘心酸。
  "尚之哥哥......"
  一個怯生生的童聲響起,玄尚之一腔怒火無處宣洩,為免自己失控遷怒給小皇帝,只得背著臉不予理會。
  "尚之哥哥,是朕錯了,"小守譽見玄尚之不理睬他,更加著急了:"朕不該聽金兒的,害你們吵架了!"
  "與你無關。"玄尚之沉著嗓音說道。
  "對不起嘛,尚之哥哥......"
  "說了與你無關!"
  一時怒氣難擋,玄尚之一下子將桌上的茶壺掃向地面。誰知本應在他身後的小皇帝恰巧奔了過來,一壺滾茶頓時潑到了李守譽的身上!他慘叫一聲抱著頭坐倒在地上,滾燙的茶水灼燒著稚嫩的皮膚,迅速泛起了駭人的水泡。
  李守譽疼得哇哇大哭,灑在地上的茶水甚至還在冒煙,可見溫度之高。玄尚之呆若木雞,小皇帝的慘相令他腦海一片空白,完全無措。金兒等人聽到殿內傳出哭聲,慌忙衝了進來,一看到李守譽的燙傷,個個嚇得魂飛魄散,倒是金兒第一個反應過來,立刻大叫"快宣太醫!"
  頓時,祟陽殿雞飛狗跳,亂作一團。不到半刻,整個皇宮也為之沸騰,太醫忙進忙出,
  皇上的哭泣聲漸漸沙啞,無數瓶瓶罐罐端來端去,每個人都神情慌亂。
  小皇帝的燙傷面很大,而且他痛得難受,不許任何人碰,又是掙扎又是哭叫,更是令大伙亂成了一鍋粥。
  "太--後--駕--到--"
  隨著太后的鳳駕來臨,凌亂的崇陽殿終於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戰戰兢兢跪倒在地。
  誰不知先帝只有皇上這一根獨苗,先帝太后都將他視若珍寶,百般憐愛?皇上尚在襁褓之時,曾偶染風寒高燒不退,結果連長白山的奪魂生都不遠千里急急請來,可見先帝和太后有多重視皇上。如今,竟讓他們的心頭肉受了這麼重的傷,真得好好摸摸脖子和腦袋連得牢不牢了。
  罪魁禍首的玄尚之整個人都呆傻住了,木然地站在一旁看著眾人忙碌,深知自己這回闖下的禍,不再是被太后或金兒惡整一頓便能完事的小錯。所以,當太后停在他身旁時,玄尚之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想說些什麼尋得太后的原諒,卻字字卡在喉間,吐不出半句。
  太后靜靜地看了玄尚之一會兒,嫻雅美麗的面容上第一次流露出一絲怒意,但也只是稍縱即逝,很快便恢復了原有的沉穩雍容,什麼也沒有說便進殿看望皇上了。
  雖然只是短短片刻的注視,玄尚之卻有種被蛇緊盯般的強烈壓迫感,由骨子裡透出一股寒意。頭皮陣陣發麻,連大氣都不敢出,汗水片刻間浸透了衣襟,牙關也在輕輕打顫。
  雖然玄尚之以前從未經歷過,但他的本能清晰地告訴他,那是掩不住的殺意。
  太后,在那一瞬間動了殺掉我的念頭吧......
  對未來際遇的無奈,對自我感情的無力,那一剎那,玄尚之忽然有種厭世的感覺。活著為何如此複雜,如此累?死就死吧,至少一了百了,不用揣摩人心,不用提防惡意,倒還輕鬆些!
  自暴自棄地放棄了僥倖的幻想,玄尚之甩去了腦中一閃而過的歐陽宇軒的殘影,萬念俱灰般站在人群的外圍,消極地等待迎接自己的下場。
  玄尚德與喬無羈也聞訊趕來,玄尚德一見玄尚之,便氣憤地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從小到大,從未被哥哥打過的玄尚之呆滯地捂著火辣辣的臉頰,眼中漸漸浮現水潮,卻倔強地強忍在眼眶中,說什麼也不肯流下來。
  玄尚德以為他仍不思悔改,更加怒不可扼,當即揚手便想再打一巴掌。
  喬無羈見狀慌忙攔住,連連勸說:"尚之又不是故意的,他年紀尚小,偶爾闖禍在所難免,此刻他也嚇得不輕,你又何必如此?"
  "他若敢是故意,我現在就清理門戶!"一向面帶微笑的玄尚德好似變了一個人,一臉駭人的怒容,惡狠狠地對玄尚之說道:"大家都太慣著你了!平時闖點小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放過了你,你倒好,居然敢傷害龍體!如果皇上有個三長兩短,別想我和父親為你求半分情!我會親自押著你趕赴刑場!"
  "喂喂!"喬無羈見玄尚德越說越凶,急忙笑臉對玄尚之道:"他只是嚇唬嚇唬你,你別怕,一會兒向太后認個錯、求個饒,我和你哥哥會一起向太后求情的。"
  玄尚之忍淚看向玄尚德,後者依然一臉怒容,雖然沒有否定喬無羈的話,卻也沒有肯定。
  玄尚之一時孩子心性湧起,倔著脾氣哽咽道:"誰需要求情......殺就殺......我才不怕......"
  玄尚德一聽,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倒硬氣!好!我現在就滅了你!"
  "喂喂,冷靜點啊!"
  喬無羈乾笑著夾在兩個兄弟之間作和事佬,同樣硬睥氣的兩兄弟犯起倔來,真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玄家兩兄弟正在不服輸的互瞪,忽然幾名宮中侍衛大步上前,一下子抓住玄尚之。玄尚德見狀頓時變了臉色,到底是骨肉相連,當即本能地伸手阻攔:"你們要做什麼?"
  "奉太后懿旨,將玄尚之押入天牢等候發落!"
  玄尚德再顧不上與弟弟嘔氣,更忘了適才還惡狠狠地說絕不替他求饒,急急地向幾位侍衛抱拳求情:"望幾位兄台手下留情,舍弟年幼未經風浪,懇請幾位多多關照一番。"
  喬無羈自幼生長軍營,人面廣泛,當下便拉住為首的頭頭耳語一番。那人連連點頭稱是,與手下互使了一下眼色,原本粗暴的動作輕緩了許多,也沒再捆綁。玄尚之呆呆地任由士兵架著,下意識地看向玄尚德。玄尚德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忍,當即轉身別過臉去。
  "放心吧,你哥只是說說氣話,他不保你誰還會保你?"喬無羈小聲安撫道。
  不論玄尚之嘴上說得多麼硬氣,他畢竟從小嬌生慣養,對牢獄之事僅限聽聞,難免有些畏懼。雖然嘴上什麼也沒說,但看向兄長的眼神之中已經流露出幾分脆弱,不安乞憐的眼神令人心酸。
  玄尚德自知太后正在氣頭,妄想此刻救下尚之無疑是火上澆油,這場牢獄之災怕是免不了了。在玄尚之被眾人押走後,玄尚德不敢怠慢,當即入殿探視皇上的情況。
  皇上雖然脖頸和手部燙傷較為嚴重,所幸宮中御醫醫術了得,珍藥更是數之不盡,留疤的可能性很小。但皇上受到的驚嚇才是御醫們最難攻克的難題,現在小守譽哭鬧不休,不肯服藥,也不肯讓人碰,縮作一團躲在被子裡哇哇號啕。
  太后皺著眉頭看著一屋子御醫、宮女、太監束手無策,終於起身,在眾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一把掀開被子,不由分說便將李守譽硬是拽下床來。
  小皇帝哪想到會有人忽然對他動粗,一時茫然地被拽下床,一邊哽咽著,一邊淚眼婆裟地看著自己的母后。
  "很疼嗎?"太后冷冷地問。
  小守譽怔了片刻,便又開始大哭,拚命掙扎。雖然李守譽的這隻手並沒有被燙傷,但太后手上暗中使勁,還是疼得小守譽連連慘叫,卻怎麼也掙不開太后的手。
  "若你哭叫就能不疼,你儘管哭吧。"
  太后說著,用上了更大的力道,皇上的小手已經被她捏得快失去知覺,急得小皇帝撒潑捶打起來。
  眾人看得一身冷汗,一個是皇帝,一個是太后,這二人對著幹,全朝廷都跟著提心吊膽。
  小守譽哭得越凶,太后便越用力,直到小守譽哭得快沒力氣而漸漸降低聲音時,太后才緩緩鬆了力道。李守譽倒也聰明,立刻明白過來,當即止住了哭聲。
  太后這才滿意的一笑,鬆開了手。
  她徐徐蹲下身來,愛憐地撫撫小守譽的臉頰,擦去了他瞼上的淚水:"你是皇帝,是宗元國的權威,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著這個國家,所以,任何怯懦示弱的言行都不可以出現在你身上。哭,是凡人的特權,但絕不是你的。"
  小守譽用力擦擦眼睛,長長的睫毛上掛滿了晶瑩的水珠,嘟著小嘴有點委屈:"可朕經常哭嘛......"
  大有"幹嘛現在才找我麻煩"的意思。
  "你的那些乾號假哭,只要別把臉丟到鄰國去,哀家才懶得理你。"太后語峰一轉,口吻變得凜冽起來:"但是,你一旦流露出半分身為皇帝不應有的膽怯和懦弱,不論是宮裡宮外,對著下人還是敵人,哀家都絕不姑息!"
  小守譽似懂非懂,但懾於太后的威儀,還是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太后蕭敏,與宗元歷史上極負盛名的王憐卓皇后並稱"雙後",以其輔佐夫君廉德帝李驚鴻實施變革、教導出明君正德帝李守譽而聞名於世、流芳千古。她確實有著教導出一代名君的手腕和城府,只是......雖然李守譽也真的名垂青史,可蕭敏對於這個兒子的教育成果卻總是閉口不談,這其中緣由實在耐人尋味。
  而在百年以後,宗元野史對於李守譽的評價與正史大相逕庭,將他的偉岸政績一一歸功於各大朝臣官員,對他本人的描述更是荒誕離奇,令人咋舌。有史學家嗤之以鼻,對此反駁:若李守譽真是空有其表、徒有其名,為何赫赫有名的幾大名臣玄尚德、武青肅、喬無羈、李守賢等人無一謀反?這些人各個有著驚世之才,卻肯屈居李守譽之下,若說李守譽毫無本事,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對此,野史也有批注,多少帶有幾分不可思議的自嘲:李守譽,真乃天生皇命也。
  而這些,此刻的太后還不知道,所以,她還在努力地試圖將李守譽教導成貨真價實的千古一帝。
  "可是......朕好疼啊......"小守譽依然委屈,明明很疼卻不許哭,好過分哦。
  太后的臉上浮起一絲略顯殘忍的微笑:"那皇上想不想不再痛呢?"
  小守譽用力地點點頭,但馬上又搖搖頭:"朕不要喝藥!好苦哦!"
  "放心,這個法子一點都不苦。"
  太后握著李守譽的手,冷聲下令道:"將玄尚之押到前殿。"
  玄尚德聞言一驚,正欲開口,太后已經看向他這一方,面無表情地淡淡說道:"玄愛卿和喬愛卿便不必跟隨了。"
  其意再明顯不過,便是不容他們二人插手。換言之,太后這次是鐵了心要治玄尚之。
  玄尚德深知太后此次是真的動了怒,只得硬著頭皮乞求道:"還望太后留下尚之一命......"
  已不敢奢望原諒,只求太后大發慈悲饒玄尚之不死。
  太后並沒有回答,而是牽著一臉迷惘的李守譽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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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祟陽殿的殿前架起了一口巨型大缸,盛滿清水,下方置好柴堆。太后施施然坐在不遠處,桌上擺置著精美的點心、香郁的花茶,若非被押來的玄尚之一臉惶恐地瞪著那口大缸,只怕旁人還以為太后只是閒暇賞花而已。
  "孟子在《告天下》中曰:"生於憂患,死於安樂。"聽聞若是將一隻青蛙放入熱水之中,它會立刻感覺到危險而跳出來;但若將它置於冷水之中,慢慢加熱,它則到燙死前都感覺不到半分危機。"太后悠悠地飲了一口香茗,不緊不慢地說:"哀家一直好奇到底是不是真的,今日,終於有機會試驗一下了。"
  說罷,幾名侍衛便將玄尚之擲於缸中。玄尚之茫然地游出水面,呆若木雞地看著太監們開始燃火,難以置信自己竟會落得被人生煮的下場;再望向太后一成不變的面孔,怎麼看也不像嚇唬人,而且柴火已經燃起,雖然不致立刻煮沸厚缸內的冷水,但也只是時間問題。
  下意識地尋找哥哥和喬大哥的身影,卻意外地發現他們不知所蹤,也模模糊糊地明白能救自己的人都被阻攔了。這就是說......太后是鐵了心要嚴辦我?
  本能地撲騰了幾下,面臨生死關頭的玄尚之連哭泣都忘記了,完全木然地看著太后,呆滯地等待著令人心悸的結果。
  小皇帝有些困惑地看著眼前的場景,雖然不明白會出什麼事,但看著缸中的尚之哥哥,還有缸下的熊熊烈火,小守譽本能地害怕起來。
  "好好看著,如何讓那些令你痛的人更加的痛。"
  太后冷漠的聲音對玄尚之來說無疑是地獄勾魂使,雖然無法感覺到水溫是否在上升,但玄尚之的呼吸已經變得明顯急促起來。並沒有"燙"的感覺,卻能感覺到一絲悶熱的窒息感,玄尚之已經放棄了掙扎,安靜地站立在缸中,微閉眼睛努力地調整著呼吸。
  別怕......別怕......至少死前不要讓別人看笑話......
  柴火漸漸燃盡,太監們又開始添置新柴。棕色的大缸底部已經變黑,灼燒的熱度讓人無法靠近,缸內的水雖未沸騰,但已微冒熱氣,玄尚之的額頭佈滿水珠,卻已經不單純只是水跡而已了。
  周圍的人開始陸續露出了害怕或同情的目光,大家之前都以為太后只是嚇唬一下點到即止,但眼見水溫明顯上升太后卻仍未有所動作,幾個與玄尚之同殿的小宮女已經害怕地低聲哭泣起來。
  李守譽也感覺到了周圍氣氛的變化,看著越來越大的火焰、緩緩上升的縷縷煙霧,他終於意識到尚之哥哥會有危險,不由膽怯地扯扯太后的長袖:"母后......讓尚之哥哥出來吧......"
  "為何讓他出來?"太后看著自己的兒子,淡淡問道。
  "好像很燙的樣子......"
  "皇上,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個道理你應該聽太傅講過吧?"
  "可是......"小皇帝的臉上露出幾分懼意:"尚之哥哥不是故意的啊......"
  "有時候,某些過錯不是單憑有意無意便可減免罪責。皇上請謹記,你的龍體、威嚴都是不容褻瀆與損傷的絕對存在,不論任何人、任何理由都不能有半分危及皇上的言行,一旦觸犯......"太后意有所指地看向玄尚之:"那人就該有必死的覺悟。"
  玄尚之昏昏沉沉,勉強睜開灌鉛般的眼睛,雖能模糊地聽到太后說了些什麼,卻木然地無法理解。
  李守譽人小嘴拙,不知道該怎麼替玄尚之求情才好,不安地看看太后又看看玄尚之,急得淚珠子直轉圈。太后依然一副百年不變的淡然表情,對小皇帝的反應置若罔聞,更對玄尚之的處境視若無睹,繼續自顧自地閒閒品茗。
  時間一分一刻的慢慢流走,缸內開始升起縷縷白煙,玄尚之浸於水中的膚色開始漸漸轉紅,臉色也隨著上升的溫度開始呈現出不正常的緋紅。但玄尚之本人卻沒有明顯反應,他甚至感覺不到缸水開始趨向危險的熱度,只覺得意識越來越渾噩,卻又止不住滿腦子的胡思亂想。
  比如此刻,他甚至還能自嘲地想著青蛙不知不覺中被燙死的故事肯定是真的。
  "太后......"金兒小聲地喚了一聲。
  雖然金兒與玄尚之一直不和,但畢竟同殿共事多年,而且一直以欺負玄尚之為樂,多少有些感情。眼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共事者要活活被燙死,饒是金兒也忍不住開口求情起來。
  "金兒,莫非你現在還分不清何時該開口,何時該閉嘴?"太后冷冷道。
  "......"
  金兒不敢再多言,乖乖噤聲,但投向太后的目光中已經滿是乞求之色。太后完全沒有理會,金兒只得看向小守譽。
  金兒淚眼婆娑的模樣更令小皇帝深覺玄尚之的處境不妙,頓時急得好似熱鍋上的螞蟻,跳下椅子奔到太后腿邊,可憐兮兮地說:"母后,你原諒尚之哥哥好不好?"
  "哀家為何要原諒他?"太后煞是認真的反問小守譽。
  "因為......因為......"李守譽詞窮,大眼睛轉來轉去,卻一時想不到什麼好理由。
  "既然皇上無法勸服哀家,那就陪哀家一同欣賞下去吧。"太后雍容的笑容之中帶著幾分惡意。
  小守譽見太后不理會他,又見玄尚之的神色越來越差,終於哇一聲哭了出來:"母后好壞!"
  誰也沒料到,小皇帝竟會當即撲向大缸!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眾人一時呆愣住,眼見小皇帝就要碰到熾熱的大缸時,忽然一個人影撲出,擋在了李守譽前方,他整個人卻因此重重地撞上缸面,頓時一陣恐怖的"滋滋"聲傳來,分不清是衣物還是皮膚被大缸灼燒的焦糊味溢出。那人摟著李守譽倒在地上,半晌爬不起來。
  那人,便是喚作武青肅的侍衛。
  場面頓時混亂起來,小宮女的尖叫此起浮伏,沒被燙到的小皇帝有些懵懂,一時分不清發生了什麼事,但本能地再度大哭起來,太后重重一擊案:"肅靜!"
  頃刻間鴉雀無聲......
  太后好似閒庭信步般慢悠悠走到哭泣的李守譽身邊,無視已經面無血色的武青肅,直直地看著李守譽問道:"皇上為何要哭?"
  "他......他......"李守譽指著武青肅,哽咽不止。
  "他是不是妨礙了皇上,所以皇上才哭?"太后淡淡道:"那哀家替皇上懲罰他如何?"
  李守譽一聽嚇得急忙搖頭:"不是!他是為了保護朕受傷了!"
  "那就是該賞不該罰嘍?"
  李守譽用力點點頭。
  太后這才滿意一笑:"皇上,現在你知道身為皇帝為何要清晰表達自己的所感所想了吧?因為就算你不開金口,也會有很多人因你的言行舉止而揣摩聖意,若有所誤解,便會造成很多無法挽回的遺憾。所以,不論事情有多顯而易見,皇上依然要清楚地講出來,明白嗎?"
  太后......人家武青肅的燒傷還沒處理呢,您老人家就開始就地教育了,太會挑時間了吧。李守譽哪敢怠慢,急忙再度點頭。
  "那現在,請皇上下旨吧。"
  "下旨?"李守譽一怔:"下什麼旨。"
  "皇上,有你在的場合,任何事都應該由你發號施令,無人可以越權。若皇上不知應該如何下旨......"太后雲淡風輕地說道:"那就意味著所有人都不可妄動,就算有人血流不止,只要皇上多耽誤一刻,那人便得多流一刻的血,無人能有異議。此時此刻,皇上打算考慮多久呢?"
  李守譽怔了怔,似乎忽然明白了過來,立刻擦擦眼淚,大聲道:"傳朕口諭,立刻宣太醫晉見!"
  真乃孺子可教也。
  太后哪知,這番讓皇上有應急之智的教誨,造就了李守譽不論夢囈、號啕都能清晰吐字的本事,當然,吃東西時除外。
  太后滿意地點點頭:"若皇上能有巧言善辯的機智,適才為玄尚之求情之時便能反駁哀家了。"
  不僅太后這樣想,李守譽自己也若有感悟。所以,待他成人後,他是否有能言善辯的本事雖有待商榷,但詭言狡辯的本事卻絕對一等一。
  玄尚之昏昏沉沉之中,看著太后與皇上有條不紊的對談,不由對護駕有功、身負重傷的武青肅抱以十二萬分的同情......
  太后訓話完畢,這才慢慢地看向武青肅。武青肅汗流浹背,臉色蒼白、唇無血色,呼吸有些急促,背部的灼傷十分嚴重,衣料已經燒融,與皮膚黏在一起烏黑一片。
  但太后卻不為所動,安靜地凝視了半晌,才緩緩開口:"武青肅,就算你為皇上付出生命,那也是你份內之事,絕不是什麼功勞,這點你需謹記。"
  武青肅艱難地爬起,顫巍巍地恭敬叩拜:"卑職銘記於心。"
  太后用令人費解的目光再次注視著武青肅,久久、久久,才徐徐開口:"你抱著聖上隨哀家來。"
  皇上身為萬金之軀,一般除奶娘、太后以及隨侍宮女太監,其他人根本不得逾越,更別提觸及龍體。能被賦予"抱著皇上"這樣的殊榮,實在是天大的恩惠,尤其是像武青肅這樣官職低微的小侍衛。
  武青肅受寵若驚,有些惶恐起來;倒是小皇帝大大方方地伸出雙臂,一臉期待地甜笑著。武青肅小心翼翼地抱起皇上,謹慎的避過了李守譽纏裹紗布的傷口,小皇帝舒舒服服地抱著武青肅的脖子,樂得直晃腿。
  武青肅雖背部灼痛難忍,但看著懷中小皇帝無邪水靈的笑容,也不由無意識地隨之一笑。
  太后擺駕回宮,眾人跟隨在太后身後有條不紊地離開了前殿,片刻間走了個乾乾淨淨。
  玄尚之茫然地看看空蕩蕩的四周,怔怔地覺得他跟大家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是什麼呢?
  啊啊啊啊∼∼∼太后您先把我放出來啊!
  玄尚之終於缸口脫險,在煮得半熟時被太后大發慈悲地放了出來。雖然沒有如小皇帝那般燙傷,但全身火辣辣碰不得的痛楚也不是好受的,所幸牢裡比較陰涼,倒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玄尚之的痛苦。
  渾渾噩噩地睡了不知多久,隱隱約約中,聽到遠方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玄尚之勉強睜開雙眼,牢門被人推開,一雙金黃色的小龍靴出現在眼前。
  皇上?
  茫然地抬起頭,一團溫熱忽然撲了過來,雖然身體的傷口隨之一痛,但在他懷中哽咽的小小九五之尊卻令玄尚之的心頭一暖。
  玄尚之深知自己這些年對小皇帝並不算好,多有敷衍之意,但李守譽卻異常依賴於他。
  一向被玄尚之認為"好煩"的親暱舉動,這次卻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柔軟溫暖的小小身軀緊緊地窩進自己懷中時,那種充實和安慰感令玄尚之鼻間一酸,下意識地緊緊回抱住他。
  "尚之哥哥!朕不要其他人代替你!"
  玄尚之一怔:"其他人?"
  "是我。"
  "其他人"武青肅有些悻悻地答道。
  玄尚之這才發現武青肅站在牢門外,原本的侍衛服已經換成書生服,令他俊朗的英容中多了一份溫文儒雅的書卷氣,嶄露出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玄尚之不合時宜地覺得武青肅將來穿上文官朝服時,一定英姿颯爽,引得無數宮女為之尖叫。而且......不知為何,總覺得他很適合站在一個身著皇袍的男子身旁。
  李守譽滿含敵意地看著武青肅,緊扒著玄尚之不肯鬆手,大有一種"他是壞人,尚之哥哥保護我"的感覺。
  說武青肅不鬱悶是不可能的。之前因護駕有功而得到了小皇帝的友好對待,但那張笑意盈盈的可愛小臉在聽到太后將玄尚之卸任、令武青肅待任的那一刻起就敵意十足,令他嚴重懷疑太后是故意如此安排。
  雖然還沒當上御前伴讀,但大尾巴的功效已經開始發揮,武青肅不得不隨小皇帝來拜會前任御前伴讀。眼見小皇帝緊抱玄尚之、怒視自己的模樣,武青肅沒來由地想到"王母娘娘棒打鴛鴦"的戲碼。
  問題是,我又不是王母娘娘,幹嘛遷怒給我?
  李守譽怒瞪了武青肅半晌,便又帶著幾分撒嬌意味嗲嗲地說:"尚之哥哥,朕一定會救你出去,就算跟母后吵架也要救!所以你要等朕哦!"
  那叫一個情意綿綿,厚地高天情不絕啊......
  武青肅的眉毛輕輕一挑,眼神中多了一層意味難明的複雜光芒。
  "皇上,千萬不要激怒了太后啊。"玄尚之心有餘悸地說道:"尚之罪有應得,太后小示懲戒無可厚非,若皇上因此與太后有了嫌隙,尚之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其實是怕皇上得罪了太后,太后又來遷怒他這個可憐的伴讀......前任的。
  小皇帝想了想,雖然不太理解,但還是乖乖地點點頭:"嗯,那朕聽尚之哥哥的,絕不跟母后爭吵。"
  玄尚之欣慰一笑,第一次覺得這般聽話的李守譽異常可愛,不由抱著他坐在地上,下意識地避過潮濕的草堆,以免玷污了皇上的小龍袍。
  小皇帝摟著玄尚之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武青肅卻好似被罰站般呆在一旁無人理會。雖然玄尚之覺得武青肅有點可憐,但也下意識的因自己在皇上心目中的不同地位而暗自得意,多少有些憐憫武青肅的尷尬處境。
  二人聊著聊著,玄尚之忽然心中一動,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了一句:"皇上覺得歐陽大人如何......?"
  "誰?"
  "歐陽宇軒。"
  "誰?"
  "......"玄尚之有點難以置信的看著小皇帝:"歐陽宇軒啊,常給你拿好吃好玩的東西的那個人!"
  "?"
  "上次把你關籠子裡的那個!"
  "?"
  "親玄尚之的那個。"武青肅不緊不慢地插嘴道。
  "哦!他啊!"小皇帝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無言的玄尚之實在不知該如何介面。
  "原來他叫歐陽宇軒。"
  見李守譽煞是認真地默記著這個名字,玄尚之有點難以置信。歐陽宇軒如此努力的接近皇上,結果卻連名字都沒說過?
  這可真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的典型反面教材......
  玄尚之不知怎地心頭一鬆,莫明地輕快起來,摟著小皇帝繼續試探道:"那皇上覺得歐陽宇軒這個人如何?"
  "朕不知道。"小守譽搖頭。
  "那......皇上對他的印象呢?"
  小守譽托著小下巴,想了半晌,忽然歡愉地說:"糖葫蘆!"
  "......除了這個呢?"
  "小風車!"
  "還有呢?"
  "小木馬!"
  "......其他呢?"
  "小陀螺!"
  "......"
  "對了!還有兔兔糕!"
  "皇上......除了他手上的東西,您還記得什麼......?"
  李守譽認真地想了片刻:"他的手!"
  "......"玄尚之硬憋著一股快要爆發的情緒,勉強吐出正常的語調:"皇上,他長什麼樣子?"
  小守譽看著玄尚之,二人目光對視,一片寂靜......
  然後小皇帝一臉迷惘地搖搖頭:"不記得。"
  玄尚之再也忍不住了,當場笑趴在地!全身好像抽搐般顫抖不已,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捶打著地面,肚裡的腸子全部攪到一起,笑得只有呼出的氣沒有吸進的氣,真是又痛快又難受。
  可憐的歐陽宇軒,辛苦了這麼久,終於讓皇帝記住了他的手!哇哈哈哈!
  於是,陰森沉寂的天牢內不斷傳出一個少年快岔氣的哈哈大笑聲,久久迴盪不散。
  待小皇帝走後,沒過多久,玄尚德便通過喬無羈的關係偷偷前來探望玄尚之,見面第一句話:"親屬私會朝廷欽犯是大罪,被人逮到會拖累玄家,到時還是你的錯!"
  玄尚之啞然,我又沒拜託你來......
  玄尚德先是惡狠狠地將玄尚之訓斥了一番,無外乎"沒長腦"、"欠修理"、"天理難容"、"大快人心"、"砍了算了"......真讓玄尚之不知道這個哥哥到底是來打氣還是洩氣的。
  罵過了癮,玄尚德才正色道:"此事你雖萬死難辭其咎,但太后一向顧念玄氏一族的多番貢獻,此次這般毫不留情反而有些蹊蹺。她雖看似對你的生死不聞不問,但死到臨頭還是將你救下,似欲網開一面。可是我與父親多番求情,太后卻置若罔聞,又似乎在等待些什麼......"
  玄尚之聽後心中有些感動,雖然兄長多次惡言斥責,聲稱絕不求情,卻還是在看不到的地方為了他而不斷奔波。
  "我與父親大膽揣測了一下。此時太后的全部心思都放在皇上身上,對皇上成為明君的教導絲毫不敢鬆懈,就連對你用刑和武青肅救駕時,都不忘藉機循誘皇上做出決斷。"
  "......"玄尚之再度為自己和武青肅成為教育題材而默哀。
  "這次你被打入天牢,太后雖然震怒卻遲遲未判,所以我想,太后應該是在等皇上。"
  玄尚之一怔:"但太后不是態度強硬,一定要嚴辦我嗎?難道她只是想讓皇上服軟求情?"
  "正好相反,"玄尚德淡淡一笑,"太后是在等皇上擁有自主的判斷力,而且要有不被人左右的魄力,勇於反抗太后的懿旨。"
  "太后讓自己的兒子反抗她?"玄尚之呆若木雞,張口結舌。
  "太后行事雷厲風行,朝廷內外無不欽佩,但她目光深遠,深知自己到底只是一介女流,再出色將來也需皇上親政。若皇上事事依賴於她毫無主見,絕非明君所為。若有朝一日太后年邁思滯,下了迷糊旨意,皇上必須要有寧可背負不孝之名也要堅守原則的魄力,敢於逆旨才行。"
  "所以......她堅持要殺我,是因為她知道皇上不願殺我,想看皇上敢不敢反抗她?"
  "正是。"
  玄尚之不由咋舌:"那她不怕皇上從此不再聽她的?"
  玄尚德面露驚異,口吻中甚是責備:"你以為太后娘娘只是一個嫁給先帝的女人嗎?太后娘娘敢於培養皇上在將來違抗她,便是有信心能讓皇上現在無法反抗她。"
  "......好深奧......"
  "皇上應該已經來過了,你有沒有按我的囑咐叮囑皇上?"玄尚德問道。
  "什麼囑咐?"玄街之一怔。
  "我不是讓武青肅提醒你,一定要告訴皇上力爭此事到底,不要畏懼太后嗎?"
  "......"玄尚之停了半晌才吶吶地說:"現在有兩個問題......"
  "怎講?"
  "問題一,武青肅雖然來過,但沒有說過這番話......問題二,我已經告訴皇上千萬不要與太后發生衝突......"
  一想到自己弄巧成拙,玄尚之就有股想撞牆的衝動。
  玄尚德吃了一驚,皺眉思忖了片刻,沉聲問道:"你曾得罪過武青肅?"
  玄尚之茫然地搖搖頭:"跟他只有幾面之緣,何來得罪之說?"
  "適才你言詞間對他有所不敬?"
  "哪有的事!"玄尚之急忙說道:"皇上一直與我閒聊,幾乎片刻未停,就算我想得罪武青肅也沒機會啊。"
  沒想到這番話倒令玄尚德露出了瞭然的表情,輕歎一口氣:"原來如此......不知道該不該說你比較命背,再次作了炮灰......"
  "啊?"
  皇上跟我聊天就能得罪武青肅?這是什麼道理?
  玄尚德憐憫地拍拍玄尚之的肩,意味不明地提醒了一句:"以後你要提防著武青肅,現在你倆只怕非友是敵了。"
  "啊?"
  "若皇上真照你所說的來做,只怕短期內你別想從天牢出來了,做好加冠禮之前要在這裡度過的準備吧。"
  "啊?"
  "你先好生待著,不要再自作主張出什麼主意了,我回去與父親重新商討一下對策。"
  說罷,玄尚德又多此一舉地加了一句:"最遲在你而立之年就能救你出去了。"
  "啊!?"
  望著完全僵化的弟弟,玄尚德若無其事地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好似閒庭慢步一般走出了天牢。
  很明顯,這位兄長有點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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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鬱鬱寡歡的玄尚之在天牢消極地等待著,但是其後幾天一直無人來訪,皇上、哥哥、太后好似集體將他遺忘一般久無動靜,閒來無事的玄尚之只能靠視窗的光線玩手影戲來消磨時間。
  大約又過了三日,一日深夜,正在昏昏欲睡的玄尚之忽然聽到天牢遠處傳來了鐵門開啟的聲響。此刻已是丑時,萬物俱寂、雀鳥無聲,是普通人早已進入夢鄉的時辰,卻有人在此刻來到了敏感要地的天牢,玄尚之當即一個激靈豎起了耳朵。
  絕非是因他謹慎警覺,完全是因為他閒得發慌,真心期盼有事發生。
  很快,細碎的腳步便漸漸向玄尚之這邊靠近。
  玄尚之雖身處天牢,但這裡的牢房卻分三六九等,朝廷欽犯大多被關在另一側,這邊則多用於關押犯事未審的達官顯貴,不論膳食住宿都較為精良,也因此鮮少會有犯人被關押在此地。
  玄尚之見過送飯的獄卒所拿飯盒僅有一份,換言之,這邊關押的犯人僅有玄尚之一人。
  三更半夜,有一群身份不明的人正向自己靠近,玄尚之不禁有些恐懼起來。雖然太過清閒的他很期望這裡會發生盡顯官場陰暗的暗殺、毒殺、劫獄、逼供等等醜事來調劑一下他枯燥的牢獄生活,但若被害人是他,那就另當別論了。
  玄尚之在心中暗暗叫苦,若這些人是哥哥或父親派來的,不可能不事先知會一聲。而現在唯一的避風港未有所動,那麼,不論這夥人是否是太后所派,都將意味著無法預計的危機。
  果然是現世報......一定是老天爺為了懲罰我想排遺無聊而心懷惡念的現世報......
  還沒來得及懺悔,腳步聲已至牢門前。數名黑衣蒙面人一字排開,明晃晃的刀劍藉著朦朧的月光閃動著懾人的寒芒。接著,一名斗篷遮面的男子來到牢門前,玄尚之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瞪大了眼睛惶恐地望著那人。
  男子俯下身來,脫掉了斗篷,劍眉人鬢,雙目有神,好一個英俊的美男子。
  玄尚之卻好似看鬼一樣看著他:"歐陽宇軒!?"
  玄尚之的震驚可想而知,閒暇之時,他連先帝魂魄會來看他這個兇手的無聊想法都有過,就是沒想過歐陽宇軒會來!此刻,玄尚之的嘴巴張得足以吞下一個饅頭。
  原本眉頭輕皺的歐陽宇軒一見玄尚之傻傻的小臉,撲哧一下笑了出來,心情不由大好。
  "你依然把我的名字記得如此清楚嘛。"歐陽宇軒有意打趣道。
  玄尚之窘紅了臉,太過意外的驚詫和驀然失控的心跳令他有些混亂起來:"你怎麼......為什麼......我......你......"
  歐陽宇軒對他可愛的反應倍感有趣,笑著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有話出去再說,咱們先離開。"
  "離開?"玄尚之凌亂的思緒立刻清晰起來,他看看歐陽宇軒身後的蒙面黑衣人,再想想自己的處境,下意識地說:"如無聖旨就此離開,形同越獄啊......"
  "等明日太后的砍頭懿旨下來,你倒真不用越獄了。"歐陽宇軒的臉一沉,冷冷道。
  玄尚之驚得一顫:"太后要殺我?怎麼可能!哥哥他說......"
  "玄尚德?他頭幾日倒是頻頻前往慈寧宮,近幾日卻足不出戶,連你父親也對你閉口不談,只怕是死了心了!"
  歐陽宇軒的話中隱含怒意,憤憤不平。若今日是歐陽宇文被關押在天牢,自己一定會竭盡所能傾力救助,哪怕散盡千金亦不會有半分猶豫。但反觀玄家父子,竟如此輕易放棄,連他這個旁觀者都看不過眼,玄氏真是枉稱宗元第一世家!
  自昨日聽說太后要殺玄尚之後,歐陽宇軒便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再也坐不住,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何事不關己的他反而急得團團轉。接連派人察看玄府動向,時刻緊盯慈寧宮,翻來覆去寢食難安,倒好像是他的弟弟大禍臨頭。
  雖然歐陽宇文一直說事有蹊蹺,讓歐陽宇軒靜觀其變,但歐陽宇軒見大家都雷打不動,根本不變,又瞅著明日太后懿旨即下,更是如坐針氈再也按捺不住,當即調派多年來秘密安插的內線潛入天牢,武斷得連歐陽宇文唆使錦兒使美男計都無功而返。
  當歐陽宇軒雄赳赳、氣昂昂地整裝待發時,歐陽宇文悠閒地捧著茶爆出一句驚人之語:"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啊。"
  匡鐺,歐陽大人跌倒在門口。
  雖然很想反駁,但一時有種心虛的語塞感,歐陽宇軒只好紅著臉、低著頭、夾著尾巴跑掉了。
  一路上進行著強烈的思想鬥爭,一方暗罵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一方暗叫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直至來到玄尚之的牢門前,歐陽宇軒的眉頭都沒有舒展過。只是,在見到玄尚之吃驚小臉的一瞬間,萬般思緒都化作了一抹發自內心的微笑。
  也許......自己多少有一點喜歡這個少年吧......
  唔......如果他是個小鬼就完美無缺了......
  依然死不悔改。
  玄尚之哪知歐陽宇軒是經歷了一番鬥爭才來到這裡,他倏見歐陽宇軒的驚喜和愕然令他半晌說不出話來,待歐陽宇軒言明了他的目的後,玄尚之更是徹底陷入混亂,完全無措,不知道到底該如何是好。
  歐陽宇軒見玄尚之這般遲疑,索性直接打開牢門,將玄尚之一把拽了出來。玄尚之已經全無主意,只得懵懂地任由歐陽宇軒扯著。一行人飛快地離開天牢,玄尚之看著地上東倒西歪的獄卒,渾噩的意識這才漸漸清晰起來。
  我真的在逃獄......
  這個認知使得玄尚之立刻想到一個問題,他不禁看向歐陽宇軒,輕聲問道:"協助我逃獄的後果......你想過嗎?"
  私劫天牢,放走朝廷欽犯,就算歐陽宇軒一黨能隻手遮天,也是自掘墳墓的行為。
  "......"
  歐陽宇軒怎麼可能沒想過這些?而且,就算劫獄的後果忽略不計,要進入關押朝廷要犯的天牢絕非易事,要混出層層關卡更是難上加難。
  歐陽宇軒從選擇救出玄尚之的那一刻起,就意識到他安排在朝廷中的各枚棋子都將曝露,拿歐陽家多年的苦心經營來交換一名與大業無關的少年,饒是歐陽宇軒也覺得這筆帳匪夷所思。
  可是,他最終還是站在了這裡,選擇了身邊的少年。
  為什麼?
  隱隱有個答案呼之即出,可是歐陽宇軒並沒有深究下去,他只是忠實地依循了自己的本能,選擇了承受預計中的後果。
  玄尚之沒有得到歐陽宇軒的回答,心中卻是一陣悸動,下意識地握緊了歐陽宇軒的手。
  歐陽宇軒將玄尚之抱上馬,二人共騎一匹,藉著夜色悄然離去。
  不到半個時辰,"玄尚之越獄"的消息便不陘而走,震怒的太后當即頒下懿旨勒令追捕,丞相玄紹、翰林學士玄尚德父子為避嫌閉門不出,大元帥喬慶山與雲騎尉喬無羈奉旨緝拿。天還未亮,無數騎隊便奔走於皇城內外,地毯式的搜索令尚未出城的歐陽宇軒等人一時間進退兩難。
  "還是先回歐陽府再做打算吧。"歐陽宇軒決定道。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避過圍捕的士兵,確認沒有埋伏後由後門回到了歐陽家。歐陽宇文早從官兵開始搜查起就如坐針氈,見歐陽宇軒終於安然歸來才長舒一口氣。但見到歐陽宇軒身後的玄尚之時,眉頭不由又皺了起來,不過更多的則是一種無奈。
  你到底還是選了這條路......
  正在練字的錦兒一見歐陽宇軒,便習慣性地甜笑著撲了過去。歐陽宇軒笑著展臂弓身,準備接受美人投懷,誰知錦兒剛跑了幾步,忽然被一股駭人的殺氣懾得本能停下!茫然的看看四周,空氣之中好似有只無形的雄獅在惡狠狠地齜牙咧嘴,小腳剛剛抬起,便傳來無聲獅吼,轟得地動山搖,嚇得錦兒立刻乖乖僵立,怎麼也無法靠近歐陽宇軒。
  錦兒的視線慢慢、慢慢地鎖定了一個人,戰戰兢兢地看著歐陽宇軒身後的那位陌生哥哥。
  歐陽宇軒見錦兒跑了一半便停下,不由順著錦兒的目光回過頭去,玄尚之則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歐陽宇軒不疑有他,又回頭笑著對錦兒說道:"怎麼了,錦兒?快過來讓我抱抱。"
  錦兒遲疑地看了看玄尚之,後者面無表情,於是猶豫地移了一小步,頓時駭人的殺氣再度鋪天蓋地而來!嚇得錦兒急忙把這一小步又縮了回去。
  再看玄尚之,依然一臉的無邪友好,甚至還沖錦兒露出鼓勵般的微笑呢。
  歐陽宇文煞有興趣的撫撫下巴,看看眼前的奇妙三角關係,露出一絲玩味的笑意。
  哥哥以為只是換換口味誤逮一隻小野貓,估計他還沒發現其實這是一隻河東獅吧?
  抱著看好戲的心態,歐陽宇文迅速接受了宿敵家的二公子與哥哥的關係。
  "哥,我看你還是先回老家避避風頭,那裡多少有些朝廷並不知道的人脈,可以照應些。"為了給錦兒解圍,歐陽宇文開口提議道。
  歐陽宇軒聞言起身,正色道:"我正有此意。朝廷定會全力監視大伯家,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我索性躲在大伯家附近反而更安全,也便於互相照應。雖說是在朝廷眼皮底下,卻正是個盲點。"
  "事不宜遲,為免夜長夢多,你們還是即刻起程吧。"
  歐陽宇文說罷,便立即命管家替大少爺準備盤纏。
  歐陽宇文想了想,又提議道:"城門想必搜索嚴謹,我看你們還是由護城河的水道潛出吧。"
  "我也考慮過,但那是咱們歐陽家的最後一道活命符,若不慎被人發覺便後患無窮了。"
  "這個逃命符沒有了便再造一個,你們先安全逃出才是正事。"
  "但那水道是我族人的多年心血,若因我一己之私毀於一旦,我怕族人怪罪。"歐陽宇軒有些遲疑。
  "哥,你何時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你才是歐陽家的主人,你要如何運用這條水道無人能有異議,你快帶尚之離開才是。"
  歐陽宇軒的眼中閃過一絲感動:"宇文......"
  哽咽著握住歐陽宇文的雙手,語重心長地說:"估計很快就會有官兵來家中搜查,若你我一同逃走只怕多有不便,不如你留下抵擋一陣?"
  "......"你還真敢要求......
  歐陽宇文倒不慍不火,反而微笑著說道:"這是自然。"
  "怕只怕那些官兵為難於你。"口吻煞是關切。
  "放心好了,我一問三不知,他們若無真憑實據也不便拿我。"歐陽宇文皮笑肉不笑:"能為身為族長的兄長犧牲是宇文的榮幸呢。"
  "總之,你要萬事小心,若事有不對便想法自保。"歐陽宇軒繼續憂心重重地囑咐道。
  "你也是,路途遙遠,一路小心。"歐陽宇文也甚為擔憂地叮囑道。
  "為了我的任性,拖累你了。"
  "兄弟一場,何必說這些見外話。"
  "......"
  "......"
  兩兄弟相視片刻,歐陽宇軒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喂!你不是很反對我救玄尚之嗎?怎麼這會兒這麼大義凜然、無私奉獻?叫你留下當擋箭牌你居然也不發火,連我用水道你也沒意見,你到底有什麼目的?安的什麼心?我都毛骨悚然了!"
  歐陽宇文別有用心地嘿嘿奸笑:"這點小小犧牲算什麼?比起你半個月後的處境,此境實在是人間極樂啊!"
  "半月?你指什麼?"歐陽宇軒一臉狐疑。
  "所謂日久見人心嘛∼"
  所謂報應不爽,半個月的相處,足令你的小野貓變成大雄獅了!自求多福吧!
  雖然歐陽宇軒隱隱知道歐陽宇文在暗指些什麼,但他怎麼也想不到所指的對像是誰。
  管家備好了盤纏,恰好有位不速之客到訪。歐陽宇文看過拜帖怔了一怔,並沒有立即回覆,而是催促歐陽宇軒快走。歐陽宇軒見狀不敢多說,當即拉著玄尚之便走,腳剛邁出一步又頓了一下,回頭看看錦兒,那神情,怎麼看都是在考慮要不要帶上錦兒。
  錦兒哪知這是逃亡,只道歐陽宇軒要出去玩,正一心想要跟去,見他回頭立刻笑靨如花,直把歐陽宇軒看得心神蕩漾,當即拐了回來。
  "我帶錦兒一起走。"
  錦兒剛想說好,周圍的空氣驀然緊繃!燭火在不知名的殺氣中搖曳,玄尚之的影子呈現出張牙舞爪的鬼魅狀,觸目驚心!嚇得錦兒急忙把好字嚥回肚裡,畏畏縮縮地躲到了歐陽宇文身後。
  "大哥,你們一路逃亡,還是不適宜帶著錦兒,他年紀太小,若有事之時恐怕你會顧及不到。"歐陽宇文憐憫錦兒白白變成發洩口,開口勸阻。
  歐陽宇軒仍未發現個中玄妙,認真思忖了一下,深知宇文所言不虛,只得悻悻作罷,拉著無事人一般的玄尚之自密道走了。
  委屈的錦兒在歐陽宇軒和那個陌生大哥哥離開後,露出了泫然欲泣的可憐表情。
  歐陽宇文憐憫地摸摸錦兒的小腦袋,柔聲道:"錦兒,現在你知道大房欺負二房是怎麼回事了吧?所以,宇軒告訴你的關於做小的好處,僅是建立在大房懦弱心善的基礎上,你只怕沒這個運氣了......"
  歐陽宇文,真是一語道破天機。
  等兄長一行人安全離開後,歐陽宇文才慢悠悠地來到客廳會見訪客。那人雖孤身前來,但鑒於他的身份敏感,歐陽宇文也不得不謹慎對待。
  堂內坐著一名青衣男子,面如冠玉,笑容可掏,那真誠的微笑讓人感覺不到半分虛假。
  "玄公子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見教?"歐陽宇文笑咪咪地作揖。
  來者竟是本應在家閉門不出的玄尚德。
  玄尚德的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相煦微笑,同樣樂呵呵地回禮:"豈敢豈敢,倒是舍弟在此叨擾令兄,實令在下汗顏呢。"
  "咦,家兄有事剛剛外出,卻未見令弟跟隨啊。"歐陽宇文一臉詫異地說道。
  "哦,既然有令兄一路照顧,在下也放心了。"玄尚德充耳不聞,煞是欣慰。
  "玄公子似乎一口咬定是我們歐陽家劫的獄呢。"歐陽宇文搖頭苦歎。
  "在下苦無計策救出舍弟,見歐陽大人不惜多年心血傾力相救,真是感激涕零,所謂大恩不言謝,只要舍弟安好,這份人情在下定會銘記於心。"
  話語之中有所威脅,若玄尚之沒有"安好",那玄尚德便會時刻銘記這份"人情"了。
  歐陽宇文見玄尚德如此點明,便知否認無益,索性一笑認了下來:"玄公子這樣一說,在下也覺得這是一份天大恩情,要知道,光那人脈便足耗我歐陽家萬兩黃金,如今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在下十分肉痛呢。如今,就算要玄公子和令尊對我歐陽家多加提攜也不算過分吧?有你們父子在此,我們自會好好對待玄二公子的。"
  歐陽宇文反咬一口,又以玄尚之的安危來要挾玄尚德,言外之意,若他們敢對歐陽家不利,第一個犧牲品就是玄尚之了。
  玄尚德的笑容依然溫柔和善,他正欲說些什麼,忽然聳聳鼻子,笑容倏斂,當下一路東聞西聞,直至找到桌上所泡的黃茶,兩眼明顯發亮:"這可是蒙頂黃芽?"
  玄尚德倏轉話題,歐陽宇文雖不知原因,卻也笑著見招拆招:"正是,如玄公子不棄,不如與在下一同品嚐如何?"
  玄尚德虛虛地客氣一番,便迫不及待地坐下輕嗅茶香,兩眸好似餓狼盯免般閃閃發光。
  歐陽宇文第一次見玄尚德這般模樣,不由嘖嘖稱奇,看那模樣倒不似假裝,原來不愛黃金、不愛玉帛、不愛美人、不愛古玩、不愛......號稱最難收買的玄尚德竟是嗜茶如命?
  歐陽宇文心下歎息。若早知道玄家大公子有這喜好,當年直接送些絕品好茶就是了,還省得美人黃金名畫古玩一一被退,大伯怒其不識抬舉,至此與玄家結下積怨......
  玄尚德佳茗入口,喜上眉梢,看他手舞足蹈的樣子倒像是把初衷給忘了。二人氣氛融洽地飲茶閒聊,不再提劫獄一事,好似多年不見的好友般話起了家常。
  "尚之這孩子啊,年幼無知,又被長輩嬌縱得無法無天,這次闖禍你也是知道的。這些尚在其次,最要命的是這孩子生性多情,自小到大極易對一些人或物一見鍾情,每次都全情投入,不顧一切;只是來得快去得也快,沒幾日就棄如敝屣,對方卻當了真,想想真是對不住人家。"
  "哎,我那兄長又何嘗不是?實不相瞞,別看他相貌堂堂,卻有戀童之癖,只愛五歲以下小童,真令我頭疼不已。更讓人鬱結的是,他偶爾會對十幾歲的少年看似動心展開追求,但實則最後還是發現自己酷愛小童,於是便將對方置之不理,視若糟糠,只可憐了那些少年芳心錯許,實在令人扼腕。"
  "不過戀愛這種事,你情我願,就算最初二人兩廂情願,最後卻反目成仇,那也是這二人之事,與人無干。歐陽兄,你說對嗎?"玄尚德笑著問道。
  "那是自然,是孽是緣,旁人干預不得也無權品評啊。"歐陽宇文同樣笑道。
  二人目光對視,一陣"呵呵呵呵"意味難明的深笑,便繼續友好地讓茶品茗。
  這二人的話外音,無非是醜話說在前頭:若我家這位甩了你家那位,可別怨我們啊!
  "話說回來,如今歐陽大人劫獄一事既成事實,只怕京城之內已無立足之地,不知歐陽家今後有何打算?"玄尚德不動聲色地試探道。
  見玄尚德開始導人正題,歐陽宇文口吻輕鬆地應道:"他既為歐陽家的主人,那一切後果自然由歐陽家承擔。此番動作之中所曝露的人脈手段只怕再難運用,一時間,歐陽家也損傷慘重呢。不過......"
  歐陽宇文語峰一轉:"所幸只有京城一脈,歐陽家不致就此沒落,若有人蠢蠢欲動,只怕要事成也有些難呢。"
  歐陽宇文語含暗示,提醒玄家不要妄圖此刻發難,歐陽家還有餘力招架。
  "雖說歐陽家不致沒落,卻也只怕元氣大傷啊。"玄尚德的笑容毫無惡意,倒好似誠心誠意的為歐陽一族的前途著想:"畢竟最難鋪設資源的地方便是京城,經此一劫,歐陽家數年之內只怕再難起事。雖說我玄家可與歐陽家做場困獸之戰,但冤家宜解不宜結,大家一場親家,不如安生下來喘口氣如何?"
  歐陽宇文聽到"親家"二字時嘴角一陣抽動,但玄尚德最後的宣和令他不由心中一動。
  歐陽家大傷元氣一事是真,如果太后等人藉勢攻擊確實不易對付,若他們真心想互不侵犯,這絕對是個難以抗拒的條件。
  "只是,不知玄兄有何條件呢?"歐陽宇文不信天下會有這等好事,於是問道。
  "沒什麼條件,就算看在尚之的份上也不會為難歐陽一族啊,只不過......"玄尚德微微一笑:"只怕你們的族人不會甘願歐陽大人為了一名宿敵之子就此落敗,會為難弟媳呢。"
  弟媳?
  歐陽宇文半天才明白過來玄尚德在指什麼,險些爆笑出聲。他非常不介意自己的兄長"嫁"到玄家作"媳婦",最好乖乖的在玄家"相夫教子",那就是宗元孩童們的福音了!
  不過......
  歐陽宇文的眼角閃過一絲精光,聽玄尚德的意思,只怕他們會暗中離間歐陽一族,將兄長拉下族長的位子。
  "不妨事,歐陽家人才濟濟,就算哥哥失德被趕了下來,自會另有他人領導群雄嘛。"
  言外之意:別以為歐陽宇軒下了台,歐陽家就會完蛋。
  "在下也是這麼想。至於貴府會推舉哪位德才兼備之人來領導群雄,在下也做過猜想。"
  玄尚德笑得兩眼瞇成一條縫:"歐陽一族大長輩之中以歐陽晏為首,只可惜他年事已高且負罪在身,不宜當家。小輩之中雖人才濟濟,但若論可為人龍之潛質,只怕僅有歐陽兄你們兄弟二人了。再論人品才智計謀,似乎只有歐陽兄你青出於藍呢。"
  玄尚德的意思,無非是太后一黨不怕歐陽家其他族人上台,因為壓根沒放在眼裡,他們僅擔心歐陽宇文一個人而已。
  歐陽宇文聞言一怔,眉頭輕輕皺起。
  "歐陽兄有孔孟之才,又有諸葛不及之智,心思縝密,行事嚴謹,若你統領歐陽家,太后、玄家可要比提防令兄還要更加用心的提防歐陽兄你呢。"
  歐陽宇文張大了眼,目瞪口呆。
  想著兄長的前車之鑒,反思這些年來太后等人對歐陽家虛晃的明槍、唬人的暗箭,雖然事後總不會大傷元氣,卻也是小有所失,而且防不勝防,陰謀詭計層出不窮,一不小心就萬劫不復,實在大意不得。真是勞心勞力,苦不堪言。
  而到最後,兄長更是連人帶心一併賠了進去,嫁妝是歐陽家多年的心血和兄長的野心抱負,更可悲的是兄長對此毫無警覺,還義無反顧地抱著草蓆跳進了火坑。
  若這一切的謀算對象,換成了自己......
  "不必多說了!"歐陽宇文當即一拍桌子,字字篤定:"歐陽家的主人只有歐陽宇軒!"
  所以,盯著他一個人使勁害就夠了!
  玄尚德這才露出一絲滿意的淺笑:"歐陽兄果然目光深遠,看得透徹。"
  "玄兄嚴重了,以後小弟的太平日子就全仰仗玄兄關照了。"
  歐陽宇軒落馬,歐陽宇文不肯上陣,歐陽晏年老體衰,歐陽家可謂大勢已失,此時不找靠山更待何時?
  歐陽宇文可是非常懂得如何擇木的良禽。
  就這樣,橫行一時的歐陽家,就在這二人心照下宣的對話中慢慢走向了衰敗。
  野史對此批註:歐陽一族落敗之源,實乃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之因!
  "對了,武青肅有一封信託我轉交令兄,既然他不在,那就有勞你了。"
  說著,玄尚德將一封信遞了過去。歐陽宇文對武青肅救駕一事略有耳聞,奇怪哥哥怎會與此人結識,便接過信展開看了看。
  信上僅有三字:
  "騙你的"
  雖然只是簡單三個字,但背後的奧妙卻遠遠不止三個字如此簡單。歐陽宇文藉由這三個字感覺到一股寒意由頭蔓延至腳,想著哥哥的義無反顧,再想著歐陽家為此付出的代價,默默地歎惋一聲。
  "啊嚏!"
  順利潛水出城、正在換衣的歐陽宇軒忽然打了一個噴嚏,他揉揉鼻子,狐疑到底是誰在想他。
  玄尚之換裝完畢,紅著臉走了出來。粗糙的布衣沒有抹去出身大家的富貴氣質,帶著幾分潮意的衣襟反而愈襯出他白皙粉嫩的膚質,白裡透紅,吹彈即破,饒是初生嬰兒也要自歎弗如。
  為何如此關心他的膚質?自然是因為歐陽宇軒這個嗜好孩童細嫩皮膚的傢伙在暗自對比。沒想到玄尚之唯一輸在年齡上的特徵"皮膚"這一條,也在出水芙蓉的映襯下消失殆盡,歐陽宇軒不禁有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是不是很奇怪?"
  從未穿過粗布麻衣的玄尚之見歐陽宇軒目光有異,慌忙無措地四下整理,總覺得自己萬般彆扭。
  歐陽宇軒尷尬地收回視線,看似自然地整理著馬鞍,心中卻在暗暗叫苦。這一路我該不會要一直進行獸性與理智的對抗吧?
  "我們要去哪兒?"玄尚之小聲問道。
  "太原,我大伯家。那邊有我們歐陽家的勢力,可以暫時避避風頭。"
  "歐陽晏嗎......"玄尚之聽聞過歐陽晏的事跡,也知玄家與他的恩怨,難免有些擔心起來。
  歐陽宇軒見他露面不安,心中一憐,柔聲道:"不用擔心,大伯雖為人嚴厲,脾氣暴躁,但最為疼我。只要你乖巧些,他自會愛屋及烏。"
  "愛屋及烏"四字隱透出的深意令二人全都紅了臉,心猿意馬地閃過目光,雖然沉默著互不言語,卻都嘴角輕含淺笑,帶著幾分情竇初開般的羞澀。
  二人在有些甜蜜的氛圍中雙雙騎馬前行,待天大亮時,二人已經奔離京城很遠。為避耳目,二人改走小道,馬兒無法奔跑,便在鬱鬱蔥蔥的林間小徑上慢慢踱步。兩人也由暗自互相觀察對方的臉色,到時不時閒聊幾句,再到侃侃而談,一同發出大笑聲,倒不似亡命天涯,好似郊野踏青一般悠閒自得。
  雖然,看上去更像私奔。
  時辰慢慢流逝,鳥兒啼叫,蟬兒嘶鳴,泥香陣陣,花兒朵朵,閒聊的二人終於意識到現狀愜意得有點不正常了。
  "你確定太后今天要處斬我?"玄尚之瞅了半天不見有追兵,忍不住開口問道。
  "是你青梅竹馬的好友武青肅悄悄捎信給我的,他也暗中通知了你的家人,但他們置之不理,武青肅萬般無奈下只得求助於我。"
  "誰的青梅竹馬?"玄尚之以為自己聽錯。
  "你啊,"歐陽宇軒理所當然地說,"跟你自小親同手足的武青肅,他能入宮還是你父親引薦的,你在宮中也一直很關照他,他十分感激才冒死傳遞消息。"
  "......"
  "怎麼了?不對嗎?"
  玄尚之哭笑不得:"我雖然與他同殿共事,卻也只說過兩回話,青梅竹馬一說真是不知從何說起。武青肅緣何入宮我不知道,但我父親絕未涉足此事,因為我們玄家根本就不認識這個叫武青肅的少年啊。"
  歐陽宇軒呆愣了片刻,腦海立刻開始高速理清玄尚之入獄、武青肅報信、劫獄被圍捕、出城後卻毫無追兵之間似有似無的關係。非常神奇的是,他的腦中已經開始推測如果上當的話,他反悔的可能性有多高。
  結論:
  被人騙不算理由,所以無故劫獄者,找死。
  就算沒被人抓到劫獄的證據,朝廷官員無聖上詔命私自離任者,找死。
  就算一切還沒被人發現,天卻已大亮,再將玄尚之悄悄送回天牢......無疑找死。
  就算當一切沒發生過,把玄尚之丟在這裡若無其事地回到府中,但太后不借題發揮的可能性......還是找死。
  半晌......
  一聲怒吼響徹雲霄:"武青肅!你騙我!太后!玄尚德!"
  滿含憤恨的吶喊在蔚藍的天空中久久迴盪,迴盪......
  "不,這件事我真不知情。"玄尚德喝著清茶,堅定地搖搖頭:"我雖想除歐陽宇軒,卻絕不會拿自己弟弟一生的幸福開玩笑。"
  "不過呢......"玄尚德溫柔一笑:"有時按兵不動,事態反而會向最好的結局走呢。"
  這句話,實在引人深思。
  "哀家確實不知此事。"太后在園中悠閒賞花,嘴角含笑:"哀家雖早有除去歐陽宇軒的計策,卻一直在尋天時,苦於久候不到才遲遲未動。誰知他反倒中了這淺顯易破的小詭計,連哀家都始料未及呢。"
  "不過呢......"太后嫻雅一笑:"有時靜觀其變,會有意外的驚喜呢。"
  這句話,實在耐人尋味。
  兩大當事人全盤否認,那麼,事實的真相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武青肅端著一盤芙蓉糕在御花園內轉來轉去:"太后?玄尚德?我不是他們授意的。什麼?我為何這麼做?這不是關鍵吧,關鍵是這樣都能上當的人太笨才是。"
  真是一語中的。
  武青肅用手在芙蓉糕上扇來扇去,不到一會兒,一抹金黃的身影便飛撲而來:"愛卿∼芙蓉糕!芙蓉糕!"
  武青肅微微一笑,看著小皇帝大口大口吃掉芙蓉糕,滿眸的寵溺憐愛。
  忽然兩腮鼓鼓的小皇帝睜著他漂亮的大眼睛問道:"愛卿,金兒說你一箭雙鵰把礙事的人都除掉了,什麼是一箭雙鵰啊?"
  "這個嘛......"武青肅抱起小皇帝,輕聲說道:"如果你面前有一塊香噴噴的茶果,卻發現前面有兩個人擋住了你,而他們會比你搶先拿到茶果,那這時要怎麼辦呢?"
  "搶!"小皇帝大聲道。
  "不,是想辦法把這兩個人打包丟得遠遠的,最好永遠也回不來,這樣才沒人跟你搶茶果啊!"武青肅一頓:"而這呢,就叫一箭雙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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