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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如意 by 金萱

如意 by 金萱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leungmon 您是第1948個瀏覽者
那年,富貴七歲,和姊妹分離後數年間,她被賣了好幾次,
這回,還得麻煩的先批命格,確定買了她能旺主興家,
她人如其名、天生好相,長得福福氣氣,
唯一的缺點呢,就是貪吃了點……不不,是很大點,
簡直就是活動式的廚餘桶,看得歐陽家帶病根的三少食指大動,
看她對哪道菜流口水,他也想嘗嘗她口中的美味,
哪知,他反倒給自己招來個剋星,
主子不能賴床,因為要早起吃早膳,要不然丫鬟不能去吃飯,
主子身體要養好,半夜不要咳咳咳,會害丫鬟睡不好,
主子別亂發脾氣,氣頭上誤傷丫鬟心疼到死的可是自己,
給她吃辦桌穿華服,這年頭,丫鬟也不丫鬟了,倒像好命千金,
還可以把薪餉存下當私房錢,見到街邊有人在賣身葬父,
她也硬要湊一咖,有看過丫鬟身邊還跟著丫鬟的嗎?
都寵成這樣了,乾脆連三少夫人的位置都先幫她卡好……


楔子
  彎彎曲曲的黃河經過都城向東面的莘集村緩緩流去。
  莘集村是個小集鎮,臨著古老的黃河水道,周圊有著望上盡的沙灘和無邊的蘆葦,所以村民們在這塊土地都以織席、捕魚謀生,世代安居樂業。
  那是一個秋天的早晨,黃河一如往常般滾著濁浪,漁夫們坐著小船在靠近河岸邊處打魚,旋身撒網收繩,一次復一次。
  十幾條小船隨著竹籠裡裝滿了魚而陸續的搖槳離去,只留下零落的兩三艘仍為了未滿的竹籠認真的打著魚,沒注意到黃河水位愈升愈高,波浪也愈來愈洶湧,直到岸邊有人朝他們大叫—
  「喂,快上岸呀!黃河氾濫啦!」
  船上的漁夫們聞聲抬頭。
  黃河氾濫?怎會?時間上尊呀,今年氾濫的時間怎會提早了這麼多?
  漁夫們抬頭往上游望去,只見黃浪推湧,原本平靜的河面突然變得波濤洶湧,而且一波波的浪潮早將他們的船推離了原捕魚處。
  「快上岸、快上岸!」
  還在河面上的漁夫們爭相告示,一艘艘小船急忙搖槳往岸邊靠去。
  其中有艘小船正欲將剛撒出去的漁網收回時,卻發現網子上知被濁浪裡的什麼東西勾住,漁夫喚來伴兒幫忙,夫妻倆用力扯網,卻在一陣急浪湧來的瞬間反被魚網拖進濁浪裡,雙雙落水,滅頂……
  吉祥是金家漁夫的大女兒,身為老大的她總是在父母出門捕魚時,就跟著起床到廚房生火打水,負責煮食與家務,照顧比自己年幼的三個妹妹。
  二妹如意有時候醒得早了,也會起來幫忙。
  三妹花開、四妹富貴偶爾會幫忙,只上過幫倒忙的機率比較多。
  他們一家六口生活雖上富裕,卻知足守本份,直到那天黃河河水提早氾濫成災,意外的奪走了她們雙親,讓原本和樂的家庭變了樣。
  那年吉祥才十歲,如意九歲,花開、富貴也才七、八歲而已,頓失父母的四姊妹在無依無靠又沒錢埋葬父母的情況下,只能接受隔壁大嬸的說朊與安排,賣身葬父母。
  那年,她們失去了父母。
  那年,她們姊妹分離了。
  那年,她們的命運有了分歧。
  那年,之後又過了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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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leungmon向管理員賄賂不果, 罰了現金30Ds幣.


第一章
  林安城裡的展家,是眾所周知的商賈大戶,也是林安城的首富之家。
  展家老爺雖已過花甲之年,卻精神矍爍、身體硬朗,是個計利錙銖,身染銅臭,但又樂善好施、生性豁達、愛仗義執言的大怪人。
  展老爺很晚成婚,直到四十上下才添得一子。兒子展洪齊,今年一十有七,是個體弱多病,謠傳活不過二十的病癆子。
  展老爺的原配夫人只為他生得一子,偏偏他們這唯一的兒子卻從小體弱多病,廣徵名醫仍醫治不好他的身子骨。
  為了展家傳承著想,展夫人在兒子五歲那年,作主為展老爺添了個二房,沒想到二房連生了三個女兒後因難產而謝世。從此展老爺便不再納房,只專注在經商,以及遍尋天下名醫來為兒子治病這兩件事上。
  也因此,當展府毫無預告的突然大張旗鼓地操辦起展少爺的婚事時,城裡的人一點也不覺得奇怪,畢竟展少爺今年都一十有七了,病再醫不好,再活也多不過兩年的光陰,現在不趕緊替他娶房媳婦、生個兒子,展家可能就要絕後了。
  大家比較好奇的是,新娘子是哪家可憐的女兒啊?竟然要嫁一個將死之人,真是可憐。
  按捺不住好奇的人東打聽西打聽的,終於打聽到這可憐的新娘子原來是展家老爺這回出門做買賣交易時,途經黃河氾濫的一個集鎮,見有孝女賣身葬父母,一時心軟花錢買下的孤女。
  而且,聽說小新娘今年才九歲呀。
  原來展老爺對獨子仍抱持著希望,此一婚事不為傳宗接代、續香火,而是為兒子沖喜來著,期望這個聽說長得可愛福氣,名喚「金如意」的小新娘能為他們展家帶來如意喜樂,讓兒子的病情能夠好轉。
  終於到了展大少成親的日子。
  這日,展府內外張燈結綵,熱鬧非凡。
  二十四個吹鼓手將銅鎖吶吹得嗶叭作響,十二個鼓鈸手把鼓擊得震耳欲聾,還有放鞭炮的,劈劈連珠炮的燃放著,把整條街的人都炸出來湊熱鬧了。
  新娘子是從外地來的,不知從哪兒迎娶、從哪兒上轎,大伙只好全擠到展府宅前等著看花轎了。
  從敞開的展家大門往內望去,只見裡頭貼金描紅,樑柱上全繞了彩紙流蘇,兩旁還垂掛著一串喜字花燈,十根紅燭紅艷艷的點著,地上鋪了毯子,案上燒著沉香,看來喜氣洋洋、富貴逼人。
  小新娘能嫁進這樣一個富貴之家,是禍是福還說不准呢!
  突然間,數聲銃響,鑼鼓喧天,鞭炮齊放。
  「來了!來了!花轎來了!」
  喧嘩的人聲中不時聽見有人這麼喊著。
  不一會兒,一頂大紅花轎在另一批樂手與媒婆的帶領下,熱熱鬧鬧的朝展府前來。
  鑼鼓聲停下,花轎落地,媒婆掀開花轎上的紅幔,從轎裡扶出了小新娘。
  小新娘個兒不及媒婆的肩膀高,瘦小的肩膀幾乎撐不起身上的鳳冠霞帔,走進大門時還差點因為踢到門坎而跌倒,還好媒婆及時扶拉了她一把。
  新娘進了大廳,典禮就要開始了,只聞司禮先生高聲唱喝著——
  「引新郎新娘上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送入洞房。」
  頓時間,門外鞭炮齊燃,廳內廳外響起一片恭喜的聲浪。
  在人聲鼎沸中,新人被送入了後廳,前來觀禮的客人則在主人熱情的招呼下,移至筵席,共飲喜酒。
  廳前熱鬧,廳後也不寂寥。
  新娘竟是個沖喜新娘,而且現年才九歲,根本就還是個娃兒,再加上新郎虛弱的病體,要洞房是絕不可能的,所以展家女眷一等所有禮數都完成之後,便全湧進新房裡,關心著為結親一事而勞累的新郎官。
  「齊兒,你覺得怎樣?難受嗎?要娘叫人去請大夫嗎?」展夫人一臉憂心的問著和衣躺在床上的愛子。
  「大哥,你流了好多汗,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大妹朝霞關心的問。
  「娘,您不是說大哥娶了新娘,身子就會變好嗎?」二妹雨夜不解的說。
  「小新娘,妳快過來把哥哥生的病趕走。」小妹滿星突然將一身著鳳冠霞帔的小新娘從桌案邊拉過來。
  「滿星,要叫她嫂嫂。」展夫人立即糾正小女兒。
  「為什麼?大家都叫她小新娘呀。」展滿星有些小不服的說,接著冷不防的一把抓下新娘子的蓋頭。
  只見一張清麗可人,仍帶著些許稚氣,卻帶著更多不安、害怕、緊張與不知所措的小臉,展現在大家面前。
  她睜大著在瘦削臉上更顯得又圓又大的雙眼,驚嚇的看著眾人。
  眼眶紅紅的,像是含著淚,卻沒敢讓淚水掉落下來。
  這是展洪齊第一回看見他的小新娘,她比他想像中長得更小也更好,可憐的她甚至比小妹滿星還要小上幾個月,卻被迫嫁給他這個生命所剩無幾的病癆子。
  爹娘怎會如此糊塗,竟然會相信沖喜這事兒?而他又怎會如此無能,竟然連自個兒的婚姻大事都無力作主?他這羸弱無用的身子累了爹娘還不夠,現下又將一個無辜的小姑娘牽累進來。他真是無用!
  「娘,孩兒想休息了。」身心皆累的他氣虛的閉眼道。
  「好好好,娘不吵你了。」聽見愛子的話,展夫人立即點頭起身,招呼著女兒們往外走。「朝霞,妳們都出來,別擾妳大哥休息。」
  走過小新娘身旁時,她低下頭來認真的交代新媳道:「好好照顧他。」之後,才轉身離開。
  房門「咿呀」一聲的關上,房裡頓時陷入一片沉靜中。
  小如意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的像個木樁一樣,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麼,還有要怎麼好好「照顧」他?
  她偷偷地看向躺在床上闔眼睡覺的人,這人長得好白好瘦呀,但也好好看,她從沒看過像他長得這麼好看的人。
  可是他真的好瘦,比她還瘦。
  他是沒吃飯嗎?
  剛剛那好漂亮的夫人要她好好照顧他,莫非就是要她餵他吃飯?
  餵飯她會,因為她常幫隔壁的李大嬸喂娃娃吃飯,李大嬸都說她好會喂,娃娃都被她喂得圓滾滾的。
  她雙眼一亮,突然明白大老爺為什麼要買她,媒人婆婆又為什麼一直告訴她,少爺的身體不好,要她聽話一點、懂事一點,剛剛的漂亮夫人也跟她說要好好照顧他了,原來這就是她的工作,是來照顧生病的少爺的。
  想通時,她忍不住開心的拍拍手。
  「」的聲響讓躺在床上閉目養神的展洪齊緩慢地睜開眼睛,只見他的小新娘正天真爛漫的拍著手。
  突然見他睜開眼,小如意被嚇了一跳,隨即斂容朝他行了個大禮。大姊交代過她,不管到哪兒、做什麼事一定都要聽話,還要有禮貌。
  「少爺好。」她開口道,鳳冠卻突然從她頭上滾落下來,嚇得她驚叫一聲,「啊!」然後追著滾落的鳳冠跑。「你別跑、別跑呀!」
  展洪齊見狀有點想笑,鳳冠又沒長腳,怎會跑?
  「砰!」
  一聲巨響嚇了他一大跳,接著是她呼痛的聲響。
  「好痛!」
  他轉頭,卻看不見她。「妳在幹什麼?」他虛弱的問。
  「撞到頭了,流血了,好痛。」坐在地面上的小如意捂著泛著血絲的額頭,據實以告。
  流血了?他被嚇了一跳,想坐起身查看她的傷勢,卻心有餘而力不足。他這身爛病骨!
  「妳過來我瞧瞧。」
  小如意聽話的從地上爬起來,走到床邊讓他瞧。只見她額頭上撞紅了一大塊,紅塊中間泛著細微的血絲。
  的確是流血了,但情況還好不嚴重,他放下心來。
  「床邊櫃子裡頭有罐白色的藥膏,妳自個兒去拿來擦一擦。」他氣虛的對她說。
  「不用,我用口水擦一擦就行了,藥好貴的。」小如意搖頭,迅速的吐了口口水在手心上,就往傷口抹去,動作快得讓展洪齊想出言阻止都來不及。
  「好了,這樣明天就會好了。」她天真的咧嘴笑。
  他無言以對。
  「對了,工作。」她突又說道,轉頭東看西看的,最後將目光定在擺滿食物的桌上,高興的跑過去。
  好多東西喔,而且看起來都好好吃喔。
  小如意只覺得飢腸轆轆,口水差點沒有流下來。但她是來伺候少爺的,少爺都還沒吃,她怎麼可以叫肚子餓呢?趕快把少爺餵飽,工作做完,她就可以吃飯了。
  迅速的端起碗來,夾了一些看起來很好吃的東西把整個碗填滿,再跑回床邊。
  「少爺,吃飯了。」她認真的說。
  「妳自個兒先吃吧。」他一點食慾也沒有。
  「不行,少爺沒吃,做婢女的怎麼可以先吃呢?」
  展洪齊怔了一下,睜開才閉上的眼睛看向她。「誰是婢女?」
  「當然是我呀。」小如意理所當然的回答。「隔壁的李大嬸有告訴如意,說如意賣給大老爺之後,以後就是大老爺家的婢女了,以後一定要乖乖的聽話,好好的工作來答謝大老爺,做個乖巧的好婢女。我有認真的把它記住。」
  他忍不住輕皺起眉頭,沒料到她竟然會不知道自己嫁給了他,甚至於還以為自己是奴婢?
  近日陪在她身邊的人,到底都跟她說了什麼?她是否知道他是個病癆子、短命鬼?
  然而,親都成了,再想這個又有何用呢?他該做的是與她說清楚,讓她知道她自個兒少夫人的身份。
  嫁給他這個隨時都可能會撒手人寰的夫婿,對她已經夠不幸了,至少該讓她享有展家少夫人身份該有的待遇。
  「妳不是婢女。」他對她說。
  「我當然是!」小如意瞠眼叫道,害怕失了這個身份,就必須退還大老爺當初買下她的那些銀兩,她沒有錢呀!
  「妳今天坐花轎來嫁給我了。如意,妳知道坐花轎和嫁給我是什麼意思嗎?」
  她眨了眨眼,又搖搖頭,注意力立即被轉移。
  「我看過新娘子坐花轎,娘說那是成親,只有新娘子才能坐花轎,娘不知道婢女也可以坐花轎。」她天真的回答。
  「婢女只有在成親當新娘子那一天才能坐花轎,如意。」他告訴她。
  小如意再次眨了眨眼,傻愣愣的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將眼睛睜得大大的。
  看樣子她有點懂了,但他最好還是跟她說清楚一點比較好。「今天妳坐花轎來嫁給我,妳已是我的妻,是展府的少夫人,不是婢女了,如意。」
  妳已是我的妻,是展府的少夫人,不是婢女了,如意。
  風輕吹,床邊的薄紗輕輕飄動。
  睡在鋪上的人輕輕翻了個身,嘴角帶笑的從夢中醒來,睜開眼。
  透過薄紗看向窗外,天邊才微露曙光而已。
  還早。
  如意不由自主的再度閉上眼睛,留戀著方才夢見當年與相公初相見時的情景。
  那時候她才九歲,對成親的事懵懵懂懂,以為自己「坐花轎」是去當婢女的,想起來還真好笑。
  可是少爺卻沒有笑她,還很認真的告訴她他們成親的事,今後的她就是展府的少夫人,是可以被人伺候、而不用伺候別人的。
  他所說的話每一句都讓她聽得似懂非懂的,卻又聽得好開心。
  他跟她說:「妳高興想吃多少東西就吃多少,想睡到何時就睡到何時,不必到廚房生火打水煮飯,也不必做事幹活。」
  「那我要做什麼?」她問他。
  「妳可以在府裡玩。」他告訴她,「在花園裡賞花、亭台池榭上觀魚、假山怪石間玩捉迷藏,也可以在後園裡放紙鳶,妳想做什麼都行。」
  她還記得自己那時高興得拍起手來,因為她最喜歡玩捉迷藏了。
  還有紙鳶,她從來都沒玩過,只有一次跟爹到城裡一戶有錢人家賣魚時,看見府內的小孩在玩,那是她第一回看見紙鳶在天上飛,那美麗的景致讓她永生難忘。
  聽說有紙鳶可玩,她樂得忘了一切,纏著他亂問一通,話也多了起來。
  「少爺,你叫什麼名字呀?」
  「少爺,你為什麼一直躺著,你要睡覺了嗎?可是如意還不想睡耶。」
  「少爺,陪我說話好不好?」
  「少爺,你為什麼這麼瘦呀?」
  「少爺,你是不是都沒有吃飯才會這麼瘦,我餵你吃飯好不好?」
  「少爺,我娘說有飯吃要感恩,不能夠浪費。」餵他吃了一口飯,卻被他嘔了出來,她義正詞嚴的告誡他。
  「是不是躺著不好吃飯?那我扶你坐起來。」
  見他沒有意見,她使盡力氣扶著他從床上坐起來。
  「少爺,你好重。」她累得氣喘吁吁,他卻開始一連串的咳嗽。
  她立刻跑到桌案旁倒了杯水,再跑回來,等他咳得沒那麼厲害時,把水遞給他。「少爺,喝水。少爺,你是不是生病了?我娘說生病了就要吃藥,雖然藥很苦,但娘說良藥苦口。」
  他又咳了起來,一陣強過一陣,而且開始從口中吐出了紅紅的血,讓她愈來愈不安,愈來愈害怕,連眼淚都掉了下來。
  「少爺,你流血了,痛嗎?我去幫你找大夫,可是大夫在哪裡呀?我……我去找大老爺,你等我、等我喔。」
  長廊上吊掛著一整排大紅燈籠,喜氣洋洋,也照亮了後院。
  園裡樹影幢幢,清幽如夢,知了夜唱,蟲聲唧唧,卻遮不住廳前酒宴正熱的喧嘩人聲,讓初來乍到的小如意準確無誤的跑到了大廳。
  廳裡的人她都不識,她急得不得了,乾脆豁出去的大聲喊道:「少爺在吐血!」
  一時間,廳裡的人全動了起來,有人往廳外跑,有人往廳內跑,慌慌亂亂、跌跌撞撞的撞倒了她,卻沒人理會她。
  人來來去去,她爬起來又被撞倒,想跟人回房裡看少爺,卻因為腳短跟不上人家,而在後院裡迷了路。
  艷紅紅的燈籠到處都有,房屋櫛比鱗次,長廊縱橫交錯,走這頭走那頭都不對,她愈走愈累,看見一個亭子,亭裡有長椅,爬上去躺下來休息一下,就這樣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夢中似迴響著自己的聲音,一次又一次。
  你等我,等我喔……
  再度醒來,天已大亮。
  霞光穿過窗欞,灑進屋裡,照進稍嫌簡陋卻潔淨的屋內。
  如意猛然從臥鋪上翻起,處在半夢半醒狀態中的她,迷迷濛濛的注視著眼前的床邊紗帳好一會兒,這才真正的清醒了過來。
  「糟了!」她驀然輕喊一聲,急忙下床。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她昨兒個和東大街悅來客棧老闆約了辰時要將鹹魚乾兒送過去,這下慘了,她要遲到了。
  沒時間梳妝了,她用一根簪子迅速地將長髮綰起,以清水洗臉讓自己精神後,立刻走出臥房朝廚房走去。
  她得在出門前弄點東西吃才行,否則一忙起來就會忘了吃飯,然後餓得全身無力,到時別說是做事了,可能還會昏倒在半路上。
  她記得昨天福嬸多塞給她的饅頭還有一個沒吃,拿它來填飽肚子,待會兒送貨到悅來客棧後,再跟小二哥買點東西,帶著路上吃。晚一點她還得去採買新鮮的魚貨和醃漬要用的醬料。
  在廚房找到饅頭,她配著開水將饅頭吃了,然後走到屋外,將一甕甕娘家祖傳、風味獨特的自製鹹魚和魚乾搬上車。
  這些年來她之所以能生活不虞匱乏,靠的全是當年娘傳教給她的這門獨特的醃漬手藝,她真的很慶幸自己記得那些繁複的步驟。可見多學點,總沒錯。
  使勁的打開旋軸壞了的小門,把車子推出去之後,再將門關上。她上街賣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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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春去秋來,花開花落,即使過了十年,林安城也一如往昔般繁華熱鬧。
  東大街林立著許多飯館、酒館、客棧,還有幾間花院青樓,是雅士們最愛流連之處。
  西門街則是城裡的商業大街,沿街開了布帛、米糧、紡織、瓷器及南北貨商行等店家,還有錢莊,是有錢人最多的地方。
  不同於東大街與西門街的熱鬧,南環街聚集的多是低階層的市井小民、攤販與工人,那裡無奇不有,無所不賣,只要想得到的物品,那裡統統有,而且價格一定比在東大街或西門街上便宜至少一倍以上。
  如意到東大街悅來客棧的後院交了貨、收了款後,將車子寄放在客棧後院的馬房裡,鑽出了胡同,來到南環街採買所需物品。
  「如意,妳來啦!今兒個需要些什麼?開張單子給我就行了,妳不必在這兒等,我弄好叫小二哥給妳送過去。」認識多年的南北貨商行老闆娘總是這麼熱情,讓她倍感溫馨。
  「那就謝謝妳了,老闆娘,這兩條鹹魚不成敬意,請妳收下。」如意微笑的將早先寫好的單子與鹹魚一起遞上前。
  「哎呀,怎好意思老吃妳的魚呢?」老闆娘呵呵笑道。
  「只是兩條鹹魚。」
  「什麼只是兩條鹹魚,妳不知道妳醃漬的鹹魚都成了悅來客棧的招牌菜之一了,一條難求呀。」老闆娘誇張的說。
  如意嫣然輕笑,「老闆娘,妳太誇張了。」
  「一點也不誇張,難道最近客棧金老闆沒跟妳增訂魚貨嗎?」老闆娘一本正經的問道。
  「是有,但魚產也有季節性,金老闆要的魚已經過季了,我只能向他道歉了。」
  「傻如意呀,大伙之所以喜歡妳醃漬的鹹魚,是因為它的味道與眾不同,跟魚兒的種類沒太大關係,妳怎會放棄這麼好的賺錢機會呢?有什麼魚就醃什麼魚給他呀。」
  「金老闆要的魚是做生意的,我不能讓他因為買了我的魚反倒壞了他客棧的招牌。」她微笑的解釋。
  「妳這個人呀……」老闆娘輕歎一口氣,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她這老實敦厚的個性,只能搖頭。
  但也因為她這心無城府、吃苦耐勞又老實敦厚的個性,才會讓團結又排外的南環街不知不覺的接受她這麼一個來歷不明的年輕姑娘,還對她照顧有加。
  不過說起來歷不明這件事兒,近來有個傳言,說這如意姑娘好像是城裡商賈大戶展家的少夫人,也不知這傳言從何而來。
  有錢人家的夫人怎麼可能會出來拋頭露面做這種小販呢?要吹牛也該要先打個草稿呀。
  「那麼我要的東西就麻煩妳了,老闆娘。」如意揖身道。
  「放心交給我吧。」
  「謝謝。」她微笑揮手,轉身離開。
  老闆娘目送著她離開。
  「那就是傳言中的展家少夫人如意姑娘嗎?」一個老顧客走到她身邊問道,目光定在那愈走愈遠的身影上。
  「妳也聽了那可笑的傳言了?」老闆娘轉頭看向平日在街頭擺攤賣面的林大嬸。
  「是呀,真的很可笑是不?」林大嬸說,「別說是展家的少夫人了,就連展家的婢女都鮮少來咱們這南環街了,堂堂的少夫人又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還當個小販在賣鹹魚」
  「就是,也不知道這謠言從哪兒傳來的。」
  「說到展家,我還真的挺想念展家老太爺的。他生前雖然在生意上計利錙銖,斤斤計較,但每年鋪路造橋的善事也做了不少。可是現在老夫人當家,簡直是一毛不拔。」
  「也不能怪她,少了男人當家,光是如何打理生意、守住家產好留給不知何年何月才會回家來的兒子,就夠她傷神了,又怎會有空去想到要做點善事回饋鄉里呢?」
  「這麼說也是啦。」
  「哎呀,光忙著聊天,都忘了問妳需要什麼了,林大嬸?」老闆娘驀然想到。
  「對喔,我是來買麵粉的。」林大嬸也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老闆娘隨即揚聲喚來店裡的夥計替林大嬸送麵粉,並將手中如意交給她的單子交代給另一名夥計。
  南環街人來人往,小販的喝聲沒停過,熱鬧也沒停過。
  日頭正熾,已近午時。
  林安城內的首富之家佔地寬廣,主樓不提,光是後院的院落便分為梅園、蘭園、竹園和菊園四大院。
  梅園是展老爺與夫人的住所,展老爺謝世後,現在只剩展夫人住在那兒。
  蘭園原是二夫人與小姐們的住處,不過因為二夫人早已逝世,小姐們又都出嫁,現今也只有小姐回娘家時才聽得見熱鬧的人聲。
  竹園也一樣沉靜好多年,那是展家少爺居住的院落,原本是該有個少夫人居住在那兒的,不過因為某些原因,那兒也閒置了下來。
  至於菊園則為客院,府中有來客時,多宿在菊園的廂房裡,那裡光是廂房便有十間之多。
  各個院落擁有獨立的花園造景與亭台,雖不比府中後花園那般寬敞豪華、一望無際,倒也小巧玲瓏,幽靜雅致。
  辰時剛過不久,展家主母所住的梅園裡驀然響起一片騷動之聲,叫喊聲一路從展家主樓延伸到梅園,直至展夫人的住所。
  「夫人、夫人,天大的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呀!」
  展夫人正在書房裡看賬本,王執事候在一旁等候吩咐,聽聞外頭的喧擾,兩人同時抬頭看向房門。
  丫鬟杏兒匆匆走進書房內,一臉遏制不住激動與興奮的神情。
  「外頭在吵什麼?」展夫人皺眉問。
  「夫人,黃總管差人來報,說是少爺回來了。」杏兒迅速地說道。
  「什麼?」展夫人又驚又喜的猛然從座上站起身來,「妳說齊兒回來了?」
  「是。」杏兒用力的點頭,「聽說少爺人正在大廳呢。」
  聞言,展夫人二話不說,立即快步走出房門,匆匆朝大廳走去,王執事和杏兒則緊跟在後。
  大廳熱鬧非凡,府裡的人聞訊全都來了,來看這位離家十年的少爺,傳言說他早已過世,只有展夫人仍懷抱著一絲希望,不願放棄等待當年病入膏肓的兒子總有一天會痊癒回家。
  皇天不負苦心人,少爺竟然真的回來了!
  未進大廳,就聽到黃清總管聲淚俱下的聲音!
  「少爺,您終於回來了,夫人等您等得好辛苦。老爺他… … 他在五年前過世了,商隊在回程途中遭遇盜賊襲擊,老爺在逃亡時不幸失足跌落山谷。這些年來,家裡就靠夫人一個人,您回來了真好,真好 … 」展夫人大步走進大廳,看見廳中那名高大俊朗,肩膀寬闊,胸膛厚實,與十年前讓醫仙大夫帶走時的瘦弱模樣判若兩人的兒子,頓時淚如雨下。她的兒啊,「齊兒!」
  專心聽黃清說話的展洪齊並沒有注意到娘親出現,直到聽見她的呼喚,這才轉頭,並激動的站了起來,快步迎上前去。
  「娘,孩兒回來了,孩兒不孝,讓您久等了。」他啞然說。
  「回來就好。你的病都好了嗎?告訴娘。」展夫人摸摸兒子的臉,又將他從頭看到腳,狀似不信般語不成聲的問道。
  「都好了。」展洪齊點點頭。
  「都好了,嗚… … 娘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娘就知道。老爺呀,您有聽到嗎?咱們的兒子,齊兒的病都好了,回來了,你在天之靈也能安息了。」展夫人不斷地以袖拭淚,哭到不能自己。
  「娘,爹他… … 」展夫人抽抽噎噎著點頭。「來,娘帶你去向你爹燒香。燒完香後,你再好好告訴娘這些年你是怎麼過的,過得好不好?」說著,她伸手拉了兒子就往祠堂走。
  「等等,娘。」展洪齊叫住她,「孩兒帶了一位客人回來。」
  展夫人輕怔了下,抬頭望去,這才看見大廳裡還站著一位年輕貌美的姑娘、她發如潑墨,面如敷粉,眉若柳葉,一顰一笑都是那樣的美麗動人,真是位標緻的美人兒。
  「娘,孩兒替您介紹,她是孩兒的師妹,名叫楊玉環,是醫仙師父的掌上明珠。師妹,這是我娘,妳叫聲伯母便可。」展洪齊為雙方介紹。
  楊玉環聽了,羞澀的一笑,甜甜的揖身喚道:「伯母,玉環向您請安了。」
  展夫人愈看她真是愈喜歡,尤其在聽兒子說她是展家恩人的掌上明珠時、那喜歡、滿意的心情更是漲到不行。
  「原來是恩人的千金,你這孩子怎麼不早講,害為娘怠慢貴客了。恩人小姐!」
  「伯母叫我玉環就行了。」楊玉環急忙道。展夫人點頭一笑,歡喜的牽起她的手,拍了拍。「歡迎妳來,玉環。有什麼需要的或是有什麼地方不適的,儘管告訴伯母,把這兒當做自個兒家裡,別客氣,知道嗎?」
  「好。謝謝伯母。」
  「別這麼說,我才該道謝呢,謝謝令尊對我兒的照顧,這大恩大德我展家、水生難忘。」
  「您別這麼說,爹常說洪齊哥的病能夠痊癒,大半是他靠自個兒苦撐過來的。
  洪齊哥真的很了不起。」楊玉環說著迅速地瞄了展洪齊一眼,神情之中儘是傾慕之情。
  展夫人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心裡更開懷。
  「這樣嗎?那伯母可要找個時間好好的和妳聊一聊,因為齊兒他為了不讓我心疼,肯定會輕描淡寫的帶過一切。」
  「娘,師妹陪我舟車勞頓多日,一定累了,妳先讓人帶她去休息吧。」展洪齊道。
  「你不提醒,娘差點就忘了。對不起呀,玉環,伯母這就叫人帶妳去休息。」展夫人拍拍她的手,抬頭吩咐,「黃總管,你快叫人將菊園的廂房整理妥當,帶玉環小姐進廂房休息。」
  「是。」黃清福身應道。
  楊玉環舉目看向展洪齊,柔柔地說:「洪齊哥,咱們等會兒見。」
  展洪齊頷首,目送她走出大廳,這才轉身陪他娘走向祠堂,恭恭敬敬的跪下來,為展家列祖列宗及爹爹上了灶清香。
  「爹,孩兒不孝,回來給您上香了。」
  展夫人在一旁不斷地拭淚,心裡真是百感交集,既歡喜兒子的健康歸來,又為丈夫沒能看見這一切而感到淒苦。
  老爺,你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齊兒今後一切順遂,為咱們展家開枝散葉,多子多孫吶。
  上完香,母子倆移身到偏廳,各自述說著過去十年來的甘苦生活。展洪齊簡單的敘述醫仙師父如何為他治病,師母如何待他如子,師妹又如何敬他如兄,說得儘是愉快事,受難吃苦之事果然全都輕描淡寫的帶過,正所謂知子莫若母。
  展夫人也沒追問,要想知道一切,待仔細詢問菊園廂房裡的嬌客便可得知。
  黃清在他們母子倆談話間走進偏廳,先是安靜的站在一旁,直到展夫人幾度開口要他幫腔,不知不覺也加入了言談,將十年來府中的變化一一說出,包括老爺出外經商命喪他鄉,朝霞小姐、滿星小姐的出嫁,以及雨夜小姐在十二歲那年病逝的事。
  展洪齊聽得爹爹客死異鄉,小妹雨夜又病逝,心裡真有無限痛楚。
  他認真地聽著,但愈聽愈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是什麼地方呢?
  他一邊思索著,驀然之間恍然大悟,他始終都沒有聽見關於他娘子的事。
  他還記得她叫如意,有一張清麗可人的小臉,和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娘,怎麼都沒聽您提到如意呢?」他忍不住開口問道。展夫人渾身一僵,沒料到兒子會問起她,一時之間竟答不出話。「黃總管?」見娘沉默不語,展洪齊不解的轉頭詢問黃清。
  黃清不安的望了展夫人一眼,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誠實以對。
  展夫人警告的看了他一眼,主動開口說:「她死了。」
  展洪齊聞言一震,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死了?」
  黃清忍不住微微地皺起眉頭,思索著夫人打這個謊,該如何善了。少夫人明明就還好端端地生活在廢棄的後院裡不是嗎?還是夫人當真忘了少夫人的存在,以為少夫人已經餓死在那廢院裡了?
  「是,她和雨夜生了一樣的病,同年病逝的。」展夫人答道。
  「怎麼會?」展洪齊看起來有些難以接受。
  「不信你可問問黃總管。」
  一見少爺轉頭看向他,黃清支吾著不知該怎麼說才好,又見夫人暗地朝他點頭示意,要他圓這個謊,他終究也只能背著良心點頭道:「是,少夫人和雨夜小姐都因病過逝了。」展洪齊無言應對,不知為何心裡那抹震驚竟比聽聞爹與小妹的過世更令他難以接受。
  他的小新娘嫁給他時只有九歲,天真爛漫的還以為自個兒是坐花轎來當婢女的,完全不知自己嫁了個行將就木的病癆子。
  當年他離家時,因昏迷沒能拜託爹娘替他好好照顧她。對她,他總覺得有所虧欠,不該讓爹娘為了他的病拖無辜的她下水,所以這些年他不時惦念她,記得她的天真浪漫,記得倘若自己真能痊癒,定要好好待她。
  但,她怎會死了呢?
  「瞧娘一開心,竟忘了你也舟車勞頓累了吧?!你先回房休息,晚些咱們再聊。」
  展洪齊其實並不覺得累,但因已無聊天興致,便順水推舟的告退,回房去了。
  一見兒子離去,展夫人立即低聲吩咐黃清,「你快叫人把那丫頭送出府去。」
  「夫人?」黃清一愣,表情顯得有些猶豫。「絕對不能讓齊兒知道那丫頭還活著,知道嗎?」她再三交代。黃清雖覺夫人這樣做不對,卻礙於身份只能點點頭,接下這麼一個會讓自己一輩子良心不安的差事。
  「要送到哪兒?」他問。
  「離咱們林安城愈遠愈好。」展夫人毫不猶豫的說,一頓,心下有些良善的又補充道:「別忘了給她一些銀兩生活。」
  「是。」隱下一聲歎息,黃清銜命而去。
  展家廚娘福嬸是黃清結搞十幾年的妻子,膝下無子女的她從天真無邪的少夫人闖進廚房說要幫忙的那天,便喜歡上這麼一個良善勤奮的孩子,即使後來少夫人完全被漠視,甚至被放逐到後院深處的柴房中,她依然盡力而為,偷偷地關照著那可憐的孩子。
  時近午時,正是廚房最忙的時候,但她這個掌廚的卻不在廚房裡,反倒左閃右躲,熟門熟路的來到空置許久,今兒個終於等到主人歸來的少爺房門前,急切地敲了幾下。「少爺?少爺!」她輕聲喚道。
  「誰?」房裡的展洪齊問。
  確定少爺人在房裡,因事態緊急,福嬸不顧規矩的逕自推門而入,又迅速地將房門關上,轉身面對少爺,曲膝跪下。
  「僕婦在廚房裡任職,夫婿黃清。少爺,僕婦有急事稟報,請您一定要聽。」她急切的說。
  展洪齊眉頭輕蹙,他記得這位廚娘,「有話起來再說。」
  福嬸卻搖頭,不起身,反倒趴伏在地。「請少爺救救少夫人。」
  展洪齊倏然呆住。「妳說少夫人?」他沒聽錯吧?
  「是!」
  「少夫人不是已經病逝了?」他茫然疑惑的問。
  「不,少夫人還好好活著,就住在府中後院的柴房裡呀。但如果少爺不救少夫人,她就要被送走了,今後是生是死就沒人知道了。」想到少夫人即將一個人無依無靠的流落在外,福嬸的眼淚再也遏制不住的流了下來。
  「妳站起來把話說清楚。」展洪齊沉聲道。
  福嬸站起身來。「僕婦求少爺救救少夫人,少夫人她真的很可憐。」
  「妳從頭說清楚。妳說少夫人還活著?這是真的嗎?」他問道。
  「是。」
  「她現在人在哪兒?」
  「少夫人住在府中後院的柴房裡。」
  他難以置信的瞠大雙眼,隨即臉一沉,喝問道:「少夫人為什麼會住在柴房裡?」
  福嬸稍稍遲疑了一下,才小聲的開口回答,「夫人認為當年少爺會突然病發全是少夫人害的,後來雨夜小姐會病逝,和老爺出門做生意會遇到盜賊、跌落山谷,死在他鄉,也全是少夫人嫁進來之後才發生的事。夫人認為少夫人身上帶了穢氣和詛咒,是個不祥之人,所以老爺過世後便將她驅趕至廢棄已久的深院,遠離宅第。」
  「荒唐!」展洪齊忍不住斥聲道:「娘怎會有這種想法呢?那這些年少夫人就一個人住在柴房裡?誰在照顧她的生活起居?」
  福嬸搖了下頭,「沒有。一開始是有個丫鬢負責照顧少夫人,但自從發現夫人根本對少夫人不聞不問、漠不關心後,便怠惰職務。可憐的少夫人不知忍了幾餐沒飯吃,才從深院走到廚房找吃的,卻因體力不支而昏厥在廚房裡,這才被僕婦發現。」
  展洪齊臉色鐵青,幾乎無法相信。
  「說下去。」他威嚴而森冷的命令道:「這件事後來如何善了,我娘她知道了如何處置那怠惰該死的丫鬟?」
  「看見少夫人昏倒在廚房裡,我立刻讓人去通知夫人,但夫人卻只差人來把少夫人為什麼會昏倒在廚房裡的原因弄清楚。之後僕婦只聽說,夫人得知少夫人是餓昏的之後,只說了幾句話!」說著,福嬸突然打住了話。
  「娘說了什麼?」他沉聲問。她猶豫了一會兒,才低聲道:「夫人說,少夫人的命比丫鬟還不值,至少丫鬟食米還會做事,少夫人卻是只會浪費府中糧食的米蟲,不必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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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憤怒堵住了展洪齊的胸口,讓他的臉色極度難看。他不相信一個廚娘膽敢編造出這一連串譭謗主母的謊言,因為這樣做對她並沒有任何的好處。所以,娘真的這樣對待他那位小妻子,讓他們展家少夫人任奴僕踐踏?
  妳已是我的妻,是展府的少夫人,不是婢女了,如意。
  他猶記自己當初曾跟小新娘這樣說過,沒料到在他離家治病的這些年裡、她卻過著連婢女都不如的生活,住在柴房、無食充飢到餓昏?
  娘怎能如此對她,怎會變得如此狠心?即使她不是他的妻,也還是個孩子呀!
  展洪齊幾乎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但回想在偏廳時娘和黃清的反應,尤其是黃清那不敢直視他說話的神情,他更加肯定這事應該不假。只是他不懂的是,娘怎麼會討厭她至不惜撒謊欺騙他說人死了呢?而他的小新娘,這些年來又是如何一個人生活的呢?
  想到她嬌小的身軀瑟縮在稻草堆上,他便有種心在淌血的疼痛戚。他以為她嫁給有著破斕身體的他之後,雖沒辦法得到幸福,至少也能擁有衣食無缺的富裕生活,沒想到… …
  「立刻帶我去見少夫人!」他立即起身命令道,再也遏制不住想見她的衝動,他想好好補償過去十年他不在她身邊,她所受的委屈與痛苦。
  福嬸點頭,立刻轉身帶路,為防來不及,還特意從廚房那頭抄近路穿過後院趕去。
  越過後院雜草叢生地帶,眼前豁然開朗的竟是一方別有洞天的小院落。
  展洪齊驚訝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兩間房舍清雅幽靜的佇立在竹圍內,竹籬內還有幾隻雞在房舍周邊悠閒地散步啄食,房舍外觀看起來有些殘破簡陋,但四周卻打理得很乾淨,而他的妻就住在這裡。有些迫不及待的,他推開竹門,走進院內,卻在同一時間,看見黃清從屋裡跑了出來,驚惶失措的跑向他。
  「少… 少爺?你怎麼來了?」
  展洪齊沒有回答,微微地側身讓黃清看見他身後的福嬸。
  黃清一看見老伴兒,便知道紙包不住火了,但相對的,他也有鬆了口氣的感覺。也許他將夫人要趕走少夫人的事透露給妻子知道,期許的便是這一刻吧。
  「少夫人呢?」展洪齊冷聲質問他。
  「還沒回來。」他低頭誠實回道。
  「意思就是她並沒有死?你為何騙我?」
  黃清頭垂得低低的,身體微抖,沒有回答。
  「這件事,之後我再問你。」展洪齊冷冷地看著他說,又問:「知道少夫人去了哪裡嗎?」
  「少夫人一定是拿醃漬的鹹魚到街上賣了。」福嬸急忙道。
  「醃漬的鹹魚?」展洪齊轉向她。
  「少夫人這幾年都是靠醃漬鹹魚來賺錢養活自己,不過少爺放心,少夫人一直都很小心,沒讓任何人知道她和展家有任何關係。」福嬸說。
  展洪齊說不出話來,既憤怒又心疼得說不出話。堂堂展家少夫人竟然要拋頭露面,賣魚為生?這幾年她到底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睡柴房,餓到昏倒,一個人到街上賣魚賺錢養活自己… …
  他再也無法遏制自己滿腹的怒氣,拂袖轉身就走。
  「少爺,您要去哪兒?」黃清急忙問道。
  「找娘。」
  黃清一驚,趕忙攔住他。「少爺,您不能去找夫人!」
  「讓開!」
  黃清硬是擋在他身前,不讓他走,雙眼更是不知因驚慌或憂慮過度而紅了眼眶。
  「少爺,您這樣怒氣沖沖的去質問夫人關於少夫人的事,不怕會傷害夫人的心嗎?老爺過世後,夫人為了守住家業等您回來,煞費多少苦心您可知道?夫人縱然有錯,您也不該在回府的第一天就和夫人起衝突呀,請您三思而後行。」他語重心長的說。
  展洪齊聽進去了,腦中雖然依舊波翻浪湧,怒氣卻漸漸地平息下來。
  黃總管說的對,他不能就這樣衝去找娘質問這一切,那不僅會讓娘傷心,也無法改變娘對如意的成見,他必須冷靜思索,想一個兩全其美的解決方法才行。
  冷靜下來後他問道:「我娘要你怎麼做?」
  「夫人要小的將少夫人送到府外去。」黃清誠實回答。
  「府外哪裡?」
  「愈遠愈好。」
  展洪齊思索他娘這樣做的用意,明顯地,娘不想讓他知道如意仍在世,即使後來他聽說了什麼,想尋人,也早已人去樓空,斷了線索。
  他眉頭緊蹙,不住的思索該如何做,才能保住他可憐的妻子卻又不致惹娘傷心。
  沉思良久,他決定暫且將計就計,「就照我娘的命令,把少夫人送到府外去。」福嬸難以置信的瞠大雙眼,「少爺,您不能這麼做呀,少夫人她!」
  「我並非真要把她送走,而是打算先將她安置在府外照顧,等時機成熟之後再將她迎回府中。」展洪齊解釋。
  「少爺打算怎麼做?」黃清問。
  「我可以信任你們嗎?」展洪齊直視著他們夫婦倆問。
  福嬸毫不猶豫的點頭,黃清雖稍有猶豫,最後也毅然的點了點頭。
  過去幾年來,他身為下人,無力幫助少夫人,但現在有少爺在,他難道還怕夫人知道後會降罪於他嗎?
  少爺回來之後,以後誰才是當家,大伙心知肚明,而且他和老伴兒一樣心疼少夫人的遭遇,希望溫柔善良的少夫人能有苦盡甘來的一天。
  「請少爺吩咐,小的定當盡全力做好少爺交代的事。」黃清堅定的說,眼中有著義無反顧的神情。直視他的眼,展洪齊頷首,相信他。「首先,我要你們別讓我娘發現我已經知道少夫人仍在世的事。」他交代道。「是。」
  「其次,黃總管,我要你將少夫人安置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不要離林安城太遠。如果少夫人問,你就老實告訴她一切,但別讓她知道我回來的事。」
  「如果離城不遠,少夫人遲早會聽見少爺回來的消息。」黃清思量道。
  「這你不必擔心,我自有打算。」展洪齊顯然另有想法。「另外,我要你派兩個人暗中保護她的安危,不分日夜。」
  「少爺,僕婦可以跟去照顧少夫人的生活起居,也可讓少夫人有個伴兒。」福嬸毛遂自薦道。
  他搖搖頭,「府裡的一切都要維持原狀,以免引來不必要的猜疑。」
  「是。」福嬸頹然的低下頭。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聲異響,像是有人正使勁推開門的聲音。
  「這是什麼聲音?」展洪齊警覺的問。
  「可能是少夫人回來了,那邊有個棄置已久的小門,以前是讓柴夫挑柴來賣的偏門,少夫人都是由那兒進出的。」福嬸說,「少爺,我可以過去嗎?那門不好開,少夫人也許需要幫忙。」
  「別讓她知道我的存在。」展洪齊點頭再次提醒的交代道。等福嬸離去後,他又對黃清說了句,「做你該做的事。」然後,迅速隱身在房舍後頭,偷瞧著他那十年不見的小新娘 …
  日落了,屋裡很快的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如意沒有起身點燃燭火,心裡一片紊亂,想不透這短短的一天裡,府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為什麼會突然被驅逐出府?
  黃總管告訴她說這是夫人的命令。
  福嬸淚流滿面的要她好好保重,還說別擔心,他們很快就能再見面。
  光這點就讓她覺得奇怪,福嬸怎會說出這樣的話呢?如果驅逐她是夫人的意思,她又怎麼還有可能回來和福嬸見面?還是福嬸有意辭去展家的工作,搬出來與她做鄰居,甚至同住,所以黃總管才會將她安置在這間比她原本居住的房舍要好上好幾倍的屋子?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了。如意企盼的想著。
  這些年來,福嬸一直對她很好,如果不是福嬸暗地裡的照顧,她早就不知道餓死幾次了。她心裡早已將他們夫妻倆視為爹娘,打算日後奉養天年。
  當然,她也知道只要自己仍住在府中,這件事是絕不可行的,因為他們之間仍有主僕之分,即使她這個主子比個僕傭還不如,但從福嬸堅持喊她少夫人,始終不願改口喚她如意,她就知道了。
  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她既然都被趕出展家了,就不再是什麼少夫人,福嬸應該沒理由再拒絕她了吧?
  不過這一切都是她自個兒想的,對於她為何會被帶離展家,安置在林安城外郊這間小院落裡,她還是一頭霧水的戚到茫然不解。
  對自己突然被趕出展家的事,她並不覺得難過,只是有點失落而已。她還以九自己總有一天能夠等到夫婿回來,能夠再見他一面。其實她從來就沒有覬覦過展家少夫人的身份地位,雖然她當年的確已和少爺成親,卻是為了沖喜而已,沒有人真的在意、在乎過她,除了少爺之外 …
  妳已是我的妻,是展府的少夫人,不是脾女了,如意。
  想起少爺對她說的話,如意的嘴角不由得微揚了起來,隨即又迅速的搖了搖頭,命自己不要再想了,因為再想下去就是非份之想了。
  她知道自己配不上少爺這樣尊貴的人,身為一個漁夫的女兒,她們姊妹連爹娘的喪葬費都籌措不出來,得靠賣身才有銀兩可用,又怎配得上這林安城的首富之子呢?
  老爺子的大恩大德,她沒齒難忘,至於嫁給少爺的事,經過了這些年,她再無知也該懂得,那就是她配不上少爺。
  輕歎一口氣,她起身走到門外。
  外頭萬籟俱寂,夜涼如水,天上銀河橫斜,那高掛黑幕裡的月,就像少爺之於她一樣,這一世都高不可攀。手下意識的摸了摸掛在胸口上那用紅絲繩穿孔的扁平白石,上頭刻著她的名字!如意,這是那年她們姊妹分離時,大姊親手幫她掛上的。如今,她已不再是展家少夫人,是不是代表著她已恢復自由之身,可以去尋找姊姊妹妹她們?
  只是天下這麼大,要到哪裡去找人?她思念的淚悄悄滑落到石頭上,濡濕了鄉愁,她告訴自己,縱然難找,也是要存個希望。
  吉祥、花開、富貴,妳們好嗎?她看著月亮遙問,心底驀地又想起一個人,還有,少爺,你… … 好嗎?
  如果我能再和你 --… 們,見一面就好了… …
  離開展家對如意來說,生活其實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她還是一個人住,還是以賣獨門醃漬的鹹魚為生,而這都該感謝黃總管將她帶離開時,同意她的要求,將她所有的謀生工具,包括醃魚用的甕子、運送魚貨的板車一併帶了出來。如果一定要說和過去有什麼差異的話,就只有一點了,那就是搬到新居讓她往返商街的路變得更遙遠艱難了些。以往住在展府中,雖然從深院的小門到大街上是要在胡同裡繞上一段路,但畢竟是城裡的路,還算平坦好走。
  可是現在住在城外,雖然風光明媚,鶯聲暸喱,松風古韻的別有一番風味,但這路呀,雨一下就泥濘不堪,路面滿佈大小坑洞,實在難行。
  不過難走也得走,就像過去這些年,難過也得過一樣,這就是生活不是嗎?
  輕聲歎息,她一邊推著沉重的板車往前走,一邊不斷地告訴自己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喀!」
  一個突兀的聲響,車輪突然陷進坑洞裡,害她也跟鎗了一下,差點沒跌倒。
  站穩腳步後,她先低頭查看了一下情況,再使勁地推了車子一把,板車卻不動如山。她又用力的試了一次,結果依然。
  怎麼會這樣?這洞到底是什麼時候冒出來的,她早上推車經過時,明明就沒有這洞呀。現在怎麼辦?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她要去哪兒找人幫忙呀?她轉頭循來路望去,祈禱有人路過可以幫她一把,不多久,彷彿老天聽見她的祈願似的,她先是聽見身後傳來馬蹄聲,頭一轉,便看見一匹馬兒正朝她這方向奔來。
  騎在馬背上的人在快接近她時,將馬兒喝停了下來,踱步到她身邊,看了她一眼,再看向她卡在路中間動彈不停的板車,便從馬上跳了下來。
  「需要幫忙嗎?」他開口問道,聲音低沉柔和。
  如意呆呆的看著他,沒有應聲,因為她從未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順長的身材、軒昂的氣質、飄逸的風度、儒雅的舉止… … 總之就是好看到會讓人心頭小鹿亂撞。
  「姑娘?」他微笑叫道。
  「什麼?」如意喃喃地應聲,然後眨了眨眼,猛然回過神來。「喔,要,麻煩公子幫個忙,我車子的輪子陷在坑洞裡了,憑一己之力實在難以推動。」
  「妳讓開,讓我試試。」
  「車子載了東西很重,也許兩個人一起推!」如意想告訴他合作一起推比較有可能成功,但話未說完,就見他輕輕鬆鬆的將板車推離那個大坑洞,她看得瞠目結舌,驚訝得連謝謝都忘了說。
  「這車子的確不輕。」他同意的點頭說。
  她眨了眨眼,只覺得他在說笑,真不輕的話,他怎能這樣輕輕鬆鬆,臉不紅氣不喘,輕輕一推,就把車輪從坑洞裡推出來?
  對了,她好像還沒謝謝他。
  「謝謝公子的幫忙。」她感激的說。
  他好奇的看著車子上那四個蓋著蓋子的甕子,然後問她,「這些甕子裡都裝了些什麼?」
  「魚。」她眨了眨眼,老實答道。
  「姑娘捕的?」
  她的樣子像漁夫嗎?
  「買的。」
  「全部都是?」他雙目圓瞠的模樣看起來也有點驚嚇,好像以為她買了這麼多魚,全都是她一個人要吃的一樣。果然,他接著問:「姑娘吃得下這麼多魚?」如意忍不住噗嗤一聲的笑了出來,他頓時有點尷尬。
  「這魚不是買來吃的,是要買來加工醃漬後,再拿去賣的。」她笑著解釋道。
  「加工醃漬?」
  「嗯,醃漬成鹹魚。」
  「鹹魚?」
  他驀然大叫一聲,嚇得她不由自主的往後一跳,小心翼翼地看向他。
  「公子?」有什麼不對勁嗎?
  「姑娘,妳該不會就是送鹹魚貨到悅來客棧的那位姑娘吧?」他露出一臉驚喜與難以置信的表情。
  「公子認識我?」她懷疑的問。
  「不,但我正在認識。」他露出淺笑,是溫柔中帶著善意與親近的微笑。
  如意怔了一怔,感覺有些怪異。這位公子衣著華麗,一身貴氣?一點也不像會和她這種市井小民攀談的人,更別提是認識了。這類尊貴的人,她在東大街和西門街見過不少,好一點的會無視他們,差一點的便是一臉嫌惡,好似他們出現就是一種冒犯似的。可是這位公子不僅下馬來幫她,和她攀談了這麼久,現下竟然還說他正在認識她?
  怪,真的是怪透了。
  「姑娘,在下有個不情之請,想請姑娘成全。」他說。
  如意疑惑的看著他。
  「如果可以的話,請姑娘教授在下鹹魚醃漬的方法,可以嗎?」他露出一臉渴求的表情緊盯著她問道。
  「什麼?」她驀然呆住。
  「在下這幾日每天都到悅來客棧報到,只為了吃他們的招牌鹹魚料理。他們的料理並不特別,特別的是那道鹹魚,那是在下走遍三川五嶽從未品嚐過的好味道。
  可是在下並非林安城人,不久即將離開這裡,所以,想請姑娘教授鹹魚的製法,在下願意以一百兩做為答謝姑娘的酬勞。」如意完全呆住,怎麼會發生這種事?而且-
  「一百兩?」她賣一條鹹魚最多只能賺兩文銅錢,賣二十甕鹹魚也賺不到一兩銀子,一百兩,那到底是多少錢呀?
  「如果姑娘嫌少,二百兩、三百兩都行,只要姑娘開個價。」
  她驚嚇的瞠圓雙眼,用力的搖頭。「公… … 公子,請… …請您別開玩笑了。」
  一百兩便足夠她一輩子吃喝不用愁了,她根本無法想像二、三百兩那是多大的一筆錢。
  「在下是認真的,如果姑娘不信,我身上正好有一百兩銀票,妳可先收下,剩餘的我明兒個再拿給姑娘。」說著,他從懷裡拿出張銀票遞給她。
  如意拚命的搖頭,不住的退後,就像那張銀票會咬人似的。
  「姑娘?」
  她瞪著他手上的銀票,再抬頭看他,臉上的表情既迷惑不解又猶豫不決。
  她並不貪財,會醃漬鹹魚來賣純為生活,所以即使她醃漬的鹹魚搶手,她也從未隨意哄抬過價錢,更從沒想過要將娘傳承給她的醃漬手法拿來賣錢。她為難的推拒道:「如果公子這麼愛吃鹹魚,只要到臨海或臨河岸的漁村就可以買得到了。我所醃漬的鹹魚,說穿了就只是地道了點而已,並無特別之處。」
  「不,味道完全不一樣,只有姑娘的鹹魚會令在下念念不忘,想一嘗再嘗,怎麼吃都吃不膩。」他深深地凝望著她說,眼底有著戀戀不捨,一臉倘若失去定當痛不欲生的神情。
  如意從未想過有人會為了她的鹹魚露出這樣的神情,但卻也被打動了。
  「好吧,我教你醃漬鹹魚的方法。」雖然客棧的金老闆跟她提過,物以稀為貴,要她千萬不要隨意將她獨門的醃漬法教人,但這位公子既非本地人,又不像欺世盜名之輩,請求她教授只為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慾,應該沒關係才對。
  「真的嗎?」他面露喜色。
  她點頭。
  他立刻喜不自勝的朝她抱拳揖身道謝,「多謝姑娘成全,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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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黃總管。」看見黃清匆匆從前方走過,楊玉環立刻大聲叫住他,同時提起裙襬向他跑去,也不管這樣大聲嚷嚷和提裙跑步的行為,對一個有教養的千金小姐是有違禮數,不成體統的。
  聽見叫聲,黃清停下腳步,轉頭,呆若木雞的看著夫人口中讚譽有加,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大家閨秀玉環小姐,像火燒屁股般的衝向他。
  「小姐。」他勉強抑住臉上愕然的表情,恭敬的喚了聲。
  「你知道你家少爺在哪兒嗎?」楊玉環問道。
  「少爺出府去了。」他回答。
  「又出去了?」
  「是。」
  「一早就出去了嗎?」
  「是。」
  「你知道為了什麼事嗎?」
  「少爺去找王執事談生意的事。」
  「王執事?」
  黃清頷首,努力不露任何痕跡在臉上。其實少爺是去找少夫人,這幾天每天早出晚歸的都是和少夫人在一起。不過這是個秘密,除了他和王執事之外,沒有人知道。
  楊玉環忍不住露出一臉落寞的表情。
  伯母之前曾告訴她,洪齊哥必須熟知展家所有生意,所以剛開始的確會比較忙些,但過一段時日就不會了。
  可是再忙也該有個限度吧?她是客人耶,洪齊哥好歹該懂得待客之道,抽點時間陪她,至少偶爾該陪她用膳,早膳、午膳、晚膳任何一餐都行,可是她都好多天沒見著他了。她想念他,含著一腔情愛想他,好想。
  「黃總管,你一定知道他們在哪兒對不對?你帶我去找他們好嗎?」她要求道。
  「小姐,小的並不知道少爺人在哪兒,沒辦法帶您去找少爺。」黃清說謊道。
  「你剛才說他去找王執事談生意的事,不是嗎?」
  「是,但展家在林安城裡有許多店舖,小的並不知他們這會兒去哪問店舖。」
  楊玉環一時語塞,想不出解決的辦法。
  「小姐還有事吩咐嗎?」他問。
  她無聲的搖搖頭。
  「那小的告退。」黃清福了福身,轉身離開。
  找不著思念的人,楊玉環落寞的走過竹林,繞過亭台池榭,駐足在怡人的園中,對著花兒自憐自歎了好一陣。她想念過去與洪齊哥朝夕相伴的日子,那時的洪齊哥只需要專心養病,而她則專心陪他,或聊天,或讀書,或撫琴給他聽,好不快活。那時娘取笑她女大不中留,爹卻告訴她洪齊哥已在家鄉成親了,要她絕了這情愛。
  她震驚、傷心,幾經思考,仍是仗著爹娘對她的疼寵,硬跟大病痊癒的洪齊哥回家做客,想瞧瞧那展少夫人是怎麼樣的一個人,配不配得上她的洪齊哥。
  這一趟她沒白走,因為洪齊哥的妻子竟已辭世,而展夫人又喜歡她喜歡得緊,幾度暗示要她做她的兒媳婦,讓她又驚又羞又喜不自勝。
  可是-
  唉!她歎了口氣,不確定成親以後的日子,是否也得忍受相公為工作常忙得不見人影,三天兩頭見不著一次面呢?她忽然覺得好哀怨。
  「玉環。」
  叫喚她的聲音將她的神智喚回,她轉頭,見展夫人在貼身丫賽的陪同下姍姍而來。
  「伯母。」她福身喚道。
  「我聽人說妳一個人站在這花園裡好久了,妳在做什麼?」
  「沒。」她鬱鬱寡歡的搖了搖頭。
  「怎麼了?」注意到她臉上憂鬱的神色,展夫人牽起她的手,關切的柔聲問道。
  「伯母… … 」她欲言又止。
  「有什麼話,妳儘管對伯母說沒關係。」
  「伯母… … 洪齊哥他是不是很忙?玉環已有好幾日沒見著他了。」她帶著難為情的表情,猶豫了一會兒才低聲道。
  展夫人聞言,呵呵笑道:「原來是在想齊兒呀。」
  她頓時臉紅了起來。
  「伯母知道了,待會兒就差人去把齊兒找回來。是該和他談談你們倆的終身大事了,俗話說成家立業,應該要先成家才立業的,是伯母的疏忽。」
  楊玉環已經羞得不知該說什麼,只能低低地說:「全憑伯母作主。」
  「還叫伯母?」
  「全憑娘作主。」她羞赧的低聲道。
  「乖媳婦。」展夫人愉快地呵呵笑。
  看著齊公子熟能生巧的做著醃漬鹹魚的每一個步驟,插鹽、插藏、曬魚到局魚,每一個步驟都做得正確無誤後,如意沒有任何愉悅的感覺,反倒有種說不出的惆悵滋味。
  過去十幾天來,他風雨無阻,每天一大早就跑來向她學習醃漬鹹魚的方法。
  遇到她要上街送貨的日子,他就讓他的馬幫她拉車,陪她一起進城,再陪她到魚販那兒收購新鮮魚貨,運回家醃漬成鹹魚。
  不必送貨的日子,她則待在家傾囊相授的將醃漬鹹魚的製作方式告訴他,一邊工作,一邊教他的結果是得到一個免費的助手,尤其這個助手又不是普通的勤奮,總把「有事弟子服其勞」掛在嘴邊,讓她整個人突然閒了下來。沒事可做,便找事做。她想種菜,他立刻跑過來幫忙掘土。她想修理有些搖晃的凳子,他二話不說又將她手上的工作接去做,還把屋裡所有傢俱仔細的檢查一遍,該修該換的一併處理。
  她想到林子裡撿拾柴火,他便一臉嚴肅的跟她說林子裡危險,不許她去,然後隔天,就讓馬兒拉來一車的柴火,將她的柴房整個塞滿。
  他對她的溫柔體貼,是不合宜的,她曾認真的拒絕他的幫助,他卻聽而不聞,霸道的繼續我行我素,讓她不知所措。
  其實嘴裡說不,她事實上是歡喜的,因為過去十年來,從沒有人為她做過這些。她總是一個人承擔一切,即使屋子漏了水,她也得想辦法爬上屋頂去修補,否則的話,她就得住在又濕又冷的破屋子裡。
  有人相伴,互相擔待生活的鹹覺真的很好,她真希望他能一直陪伴在她身邊-
  如意猛然一僵,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她怎能有這種想法呢?先不說這孤男寡女的事兒,她都已經為人婦、為人妻了,怎還能妄想有他相伴?
  雖說她的相公至今生死不明,會不會有回來的一天,沒人知道,即使他哪天回來了,還記不記得、認不認她這個九歲就嫁給他的沖喜新娘,都是未知數,她甚至都被婆婆趕出家門了… … 但她已成親是事實,當初也的確收了銀兩賣給了展家老爺,她就該認份。
  好,就算上述問題都不在了,像她這麼一個平凡的女子,她又憑什麼高攀上齊公子呢?
  如意搖搖頭,甩開這不該她煩惱的問題,因為她已將鹹魚醃漬法全教授給齊公子,而他也全學會了,換句話說,他該離開了。
  她走進屋子裡,倒了杯水出來,在他手邊工作到一段落時,走上前,將水杯遞給他。
  「齊公子,喝杯水,休息一下吧。」
  「謝謝。」他微笑,伸手接過她手中的杯子時,不小心碰了她的手一下,讓她反射性縮手,他沒握好,杯子就這樣摔落地上,水也潑得他衣衫下襬濕了一大半。
  「對不起,我再去替你倒一杯,你等我一下。」如意呆了一呆,慌得立刻道歉,急忙轉身跑回屋裡倒水。
  她是怎麼了,只不過指尖被他輕碰了一下而已,她的反應為何如此激烈?一定是剛才胡思亂想害的,可惡!
  深吸一口氣,她讓自己恢復平常心,重新倒了杯水,轉身想拿到屋外給他喝,怎知卻見他跨過門坎,走進屋裡。
  「我正要端去給你。」她怔了一下,看看自己手上的水杯,再看向他,吶吶的說。
  「既然我來了,就不麻煩妳走這趟了。」他微笑,朝她伸出手,她將手中的杯子遞給他,這回他小心的沒再碰到她的手。
  如意看著他仰頭喝水,一會兒便將杯裡的水喝得一滴不剩。
  「可以再給我一杯嗎?」他將杯子遞給她問道。她點頭,接過杯子又倒了杯,看他再度一仰而盡。她沒想到他這麼渴,她應該早點想到要端水給他喝的。
  「對不起。」她為自己的粗心大意向他道歉。
  「為何事?」他不解的問。
  「天候炎熱,讓你這樣幫忙,我卻粗心得連水都忘了替你準備。」
  「如果沒準備,我現在喝的是什麼?」他微笑的揚了揚手上的杯子,柔聲道。
  如意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總是這樣包容著她,讓她心生溫暖與不該有的依戀,她真的不能再讓自己沉淪在他的溫柔體貼和包容裡了。
  「齊公子,我剛看過你局魚,你已經完全學會了,恭喜你。」她突然說。
  「所以,如意姑娘要教我下一個步驟了?」
  她搖了搖頭。「局魚已是醃漬鹹魚的最後一個步驟,接下來只需經過三天的局氣,魚便回味,可以品嚐食用了。」
  「真的嗎?」他微笑的說。她點頭,臉上神情變得有些猶豫,看了他一眼,旋又將目光移開,思索著該怎麼開口。「姑娘是不是還有話想對我說?」
  「我已沒什麼可教公子了,公子明天開始可不必再來我這兒了。」她又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道。
  「姑娘這是在趕我,嫌我煩的意思嗎?」
  「不,我沒這個意思,請公子別誤會。」她立刻搖頭。
  「那我明天還會來。」
  「啊?」她呆呆地看著他,完全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明天還會來?他之所以每天來向她報到,目的不就是想學做鹹魚嗎?如今目的都達成了,他還來做什麼?
  「姑娘不歡迎嗎?」他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不… … 」她搖頭,卻遏制不住疑惑的開口問:「但我已經沒什麼可教公子了,公子要來做什麼呢?」
  他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她,良久、才輕聲問道:「姑娘認為呢?」
  「我不知道。」如意老實的說。聞言,化名齊洪接近妻子的展洪齊簡直是無言以對,苦不堪言。
  這些日子來,他日日風雨無阻的一早就來報到,幫她送貨、買魚、醃魚,又幫她種菜、修理桌椅、屋子裡裡外外,非到太陽下山,交代她鎖緊門窗,否則絕不離去。
  期間,他還買了許多好吃的食物,送了她不少禮物,結果她竟跟他說不知道,完全威受不到他的用心良苦。
  他這娘子,過去十年來雖長了年紀,長相也變了不少- 雖比不上師妹的花容月貌,但恬靜柔弱、怡然自得、溫柔婉約的模樣卻更吸引他,讓剛回來隱身在一旁偷瞧她模樣的他,一顆心便這麼陷下了。這是他的妻子,他的娘子。
  當年的小女孩長大了,但性子卻沒長進多少,仍是那麼的單純、不設防,別人說什麼信什麼。
  她該不會真相信,過去這些日子來,他所帶來送給她的東西,全是他生意上賣不出去、不要的東西吧?包括那熱騰騰的包子。也許真有這個可能也說不定。展洪齊無奈的輕扯了下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看樣子他得換個更直接一點的方式來讓她明白他的心意才行。
  「姑娘真不知道?」他臉色柔和,語氣溫柔,深深地凝望著她。
  如意一臉茫然的搖搖頭。
  「在下捨不得看姑娘一個人辛勞。」
  「啊?」這是什麼意思?捨… … 不得?
  「聽不懂?」
  她一動也不動的看著他,不知該搖頭還是點頭。
  她當然聽得懂他說的話,卻不懂他為什麼這樣說!捨不得。這種說法好像在告訴她,他在意她、關心她、喜歡她一樣,但是這怎麼可能呢?
  她看著他俊美的臉龐,和他一身只有富貴人家才穿得起的繡袍華服,在心裡輕歎一口氣,要自己別再胡想亂想了,齊公子會這樣說,一定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同情她一個弱女子獨自生活,辛苦工作的處境罷了。
  「其實習慣了之後,便不覺得辛勞。」她柔柔地說,「而且承蒙齊公子近日的幫忙,讓我已經存夠買隻驢子幫我拉車的錢,今後在運送魚貨上,肯定能夠輕鬆些。謝謝你。」
  展洪齊再度有種無言以對的感覺,面對這單純的傻姑娘,看樣子他得更直截了當才行。
  「把下巴抬起來。」他柔和的說。
  「啊?」如意呆了呆,不明白他怎會突然有此要求。
  「妳的下巴好像沾到了什麼。」
  她直覺伸手想拍了拍下巴,但!
  「沒拍掉,好像黏在上頭了,我看看。」他又說。
  她聞言,自然而然的抬起下巴讓他看,怎知他卻忽然傾過身來,在她完全措手不及下,吻住她的唇瓣。
  如意嚇得雙眼圓瞠,直覺伸手要將他推開,手卻他抓住,壓根動彈不得。她張口想尖叫,卻感覺他溫熱的舌趁隙滑進她口中,攪亂她所有思緒。他在幹什麼?在非禮她嗎?他怎能這樣做?她一直當他是正人君子,沒想到卻是衣冠禽獸。她駭極,腦袋變得一片空白。
  可是因為腦袋失去作用,感受反而變得清晰。
  他的唇、他的舌、他的吻… 好溫暖又好溫柔,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柔情和憐愛,輕輕地探索,留戀的品嚐,讓她不由自主的渾身發熱又發軟。
  她… 是怎麼了?病了嗎?
  她無力的偎在他身上,心跳得好快。
  終於,展洪齊抬起頭移開了唇瓣,在她仍茫然回不了神之前,輕柔地撫著她雙頰嫣紅的臉,啞聲的對她告白道:「我喜歡妳,如意。」
  石破天驚的一句,讓如意瞬間回過神來,整個人驚跳起來。
  「不行!」她一臉驚駭的叫道,用力的將他推開。
  展洪齊靜靜地看著她,她卻面無血色不斷地後退,一邊用力的搖頭道:「不行,你不能喜歡我,不可能的… 不行,絕對不行… 」
  「為什麼絕對不行?」他不由自主的蹙緊眉頭,堅定的看著她,要一個答案。她竟然用了絕對這兩個字!「我已經成親了!」
  他一怔,驀然鬆了一口氣,原來這就是她絕對不行的原因。
  他的嘴角輕輕揚起,隨即斂起。
  「但是妳卻一個人在這裡生活,屋裡看不到任何男人存在過的痕跡?」他轉頭看著屋裡簡陋的一切,緩聲說道。
  她怔了一下,解釋道:「那是因為我才剛搬到這兒不久。」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會兒,緩緩地搖了搖頭。「即使是剛搬家也不能解釋屋裡沒有男人存在過的痕跡這一點,除非妳是從夫家搬出來的?」
  一頓,他深沉地凝望著她問道:「那個人將妳離棄了嗎?」
  「不!」如意毫不猶豫的脫口叫道,沒辦法聽人說她相公的不是。少爺是她離鄉背井來到林安城後,第一個對她好的人,她不想聽到有人污蔑他。
  「請公子別亂說話,相公他對我很好的。」她堅定的說。
  「如果真如妳所說,那麼你們夫妻又為何分離兩地?」他目不轉睛的凝視著她,「這段日子來,我可不記得有除了我以外的人上門找過妳。如果妳已成親之事真屬實,那麼那個男人若非已將妳離棄,就是根本不在乎妳,妳又何苦為了那樣一個無情無義的男人而拒絕我?」
  「根本不是你說的那樣,請你別再中傷我家相公了。」如意有些生氣,義正詞嚴的為護夫而挺身道。
  「那是怎樣?很明顯的,他並沒有陪在妳身邊,讓妳一個人住在這兒,為生活操勞。」
  她咬了咬下唇,略微遲疑了一下,才緩聲開口說:「相公他生了很重的病,到外地去治病了,等他病好回家後,就會來找我了。」她是這麼希望著的。
  「這是妳的希望,還是他的承諾?」他沉默的看了她一會兒,開口問道。他完全看穿了她希望薄弱的心。
  如意僵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抿緊唇瓣,無言。
  「妳打算一直這樣等下去嗎?」展洪齊問。
  「我是他的妻子。」義無反顧。
  「即使他可能早已病死在外地?」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她氣弱,卻堅定不移的說。
  至此,展洪齊已不知該說什麼。
  這個傻姑娘,傻如意,他的傻娘子,展家如此薄情待她,而她竟然還想為十年音訊全無、生死不明的他堅守貞節,真的是傻得可以,也令他心動、心疼到不行。
  幸好他活著回來了,幸好他不似娘這般無情,幸好他的自責令他將她放在心上,沒有遺忘。幸好,否則他會連自己錯失了什麼寶貝都不知道。
  再也遏制不住滿心的悸動與感動,他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拉進懷中,緊緊地擁抱著。
  如意渾身一僵,因再度落入他懷中而震驚的瞠大雙眼,駭然的用力掙扎道:「放開我,你放開我!」
  「如意,我的妻。」
  他溫柔憐惜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令她不由自主的停下掙扎,驚疑困惑的抬頭看他。
  「你 --… 你說什麼?」
  他微笑,伸手輕撫著她顯得蒼白的軟頰,柔聲道:「我回來了… ,如意,我的妻… …」
  我回來了… …我的妻… … 他到底在胡說什麼?她怎會是他的妻?而且回來了?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齊… … 齊… … 齊公子?」
  「我姓展,展洪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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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院子裡竹竿的影子稍稍移了位,太陽暖暖地照著大地,風輕輕地吹拂過樹梢,無聲。屋裡的兩人,一動也不動,一樣無聲。
  如意的腦袋一片空白,又一片紊亂,驚愕震撼得說不出話。
  她瞠目結舌、面無血色的看著眼前的男人,想告訴自己他一定是在跟她開玩笑,要不然就是自己聽錯了,否則的話,他怎麼可能是他呢?他明明就向她介紹過,說他姓齊,單名一個洪字… …
  齊洪?洪、齊?展… … 洪齊?
  她倏然震驚的低喘口氣,難以置信自己竟然都沒發現這點巧合。他真是展洪齊,她十年前所嫁的人,她的… … 相公嗎?除了展府裡的人,沒有人知道她是展家少夫人的身份,自然也不會有知道她已成親,以及夫婿就是一般人可能早已遺忘的展家獨子展洪齊了。
  她怔怔地看著他,半晌後才驀然想到要掙開他的懷抱,男女授受不親,她還不能確定他說的是不是真話呢!
  「你要如何證明,你真是展洪齊?」她掙開他的懷抱,退後一步,謹慎戒備的盯著他問。
  「妳要我如何證明?」他目不轉睛的凝望著她,輕鬆地反問她。
  如意擰眉思索了一下。
  「我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如果答對了,我就相信你是。」
  「什麼問題?」展洪齊露出戚興趣的表情。
  「當年我與你成親時,一度以為自己坐花轎進展家是為了要做什麼?」這個笑話她至今未忘,想必他應該也還記得才對。
  聽見她的問題,他忍不住輕笑。「奴婢。」他敔唇,輕輕吐出這兩個字。如意怔愣地看著他,一時之間說不出半句話來。真的是他,那個與她成親隔天一早就離家治病,一去十年寒暑,音訊全無的相公?真的是他嗎?
  她的相公… 這陣子總是陪在她身邊,幫助她、照顧她,讓她情不自禁有些心動,卻不敢多做他想的男人就是她的相公?
  如意覺得自己像在作一場美夢,這如夢般美好的事,怎麼可能發生在她身上?
  「你… … 是真的嗎?」她仍覺得不可思議與難以置信。
  「這陣子的朝夕相處,仍不能讓妳確定我是真是假嗎?那麼這樣呢?」展洪齊柔聲問道,驀然伸手再度將她拉回懷中,俯身吻住她的唇。
  不同於之前的驚駭與僵硬,如意這回的反應是羞赧多於震驚,緊張與微微顫抖取代了肢體的僵硬,在他狂熱的吮吻中失去全身氣力,昏昏沉沉、嬌喘吁吁的倚靠在他懷抱裡。
  大門仍開著,天仍亮著,最重要的是被他派遣來暗地裡保護她的人也隱身在屋外,怎麼想此時此刻都不是讓她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妻子的好時機。展洪齊勉強壓制住自己的慾望,抬起頭來,卻見她一臉紅艷情迷,羞赧情動的模樣煞是迷人,一時忍不住又再度低下頭,啄吻了她好一會兒後,猛然抬起頭來,痛苦的低吟一聲。
  「天啊!」
  他痛苦的低喊聲,讓如意瞬間回過神來,趕緊反過來伸手扶住他,緊張又擔憂的問道:「怎麼了?你哪裡不舒服?你身上的病沒治好嗎?」
  他愣了一下,被她的天真搞得有些哭笑不得。「我沒事。」
  「怎會沒事?你的聲音聽起來和剛才不同,喘息好像也變急促了,連臉色好像都- 」
  「如意,那是因為剛才的吻。」他不得不打斷她,啞聲的道。
  「啊?」她愣愣地看著他,一時沒聽懂。
  「我想讓妳成為我名副其實的娘子。」他目光灼灼的凝視著她說。
  她雙目圓瞠,臉頰瞬間整個紅了起來,蔓延到耳朵、頸子,她的腦袋倏然垂落胸前,避開他熾人的目光,羞赧得不知所措。
  「只可惜現在時間地點皆不適合。」他歎息一聲。如意紅著臉,偷偷地抬頭看他。時間… … 地點… … 皆不適合… …意思是,他不會再繼續那令她又羞又窘又不明所以、不知所措的事了?名副其實的娘子… …
  「想聽我過去十年來發生了什麼事,以及所過的生活嗎?」展洪齊溫柔的對她微笑,開口問道。
  她一怔,立即點頭。
  「那麼條件交換,妳也得告訴我過去十年來所發生的事,以及妳所過的生活。」笑意從他眼底逝去,他和緩卻嚴峻的說。
  事實證明,他的如意娘子真的是一個天真又善良的傻姑娘。
  娘為何會排斥、不喜歡他的小新娘,這些日子他已從黃總管和福嬸那裡聽了十之八九,而他之所以會想問她,純粹只是想知道她這個當事人有何感受,想知道她對娘或展家人的觀戚,是否會不滿、怨慧,或者更糟的轉成恨意了?畢竟過去十年來,她在展家幾乎沒有度過一天的好日子。他最近才得知,成親第二日一早,她因為在水榭亭裡呼呼大睡了一晚,便被娘定了罪。
  娘為他的病發而怪罪她,又因為將帶走他治病的醫仙大夫無法保證他的生死,而將所有的不安、擔憂與恐懼一古腦兒的遷怒於她,絲毫沒想過當年的如意只是個九歲的小女娃。
  爹仍在世時,娘不敢做得太過份,爹過世後,便沒人有能力阻止娘處置「害死」她兒子的罪人了。先是趕至柴房,然後派遣最刁鑽懶惰的奴婢負責照料她的生活,明知奴婢欺主卻不制止,反倒讚許以增其氣焰。
  過去這些年來,娘對如意所做的錯事,簡直是罄竹難書。
  可是如意卻對他說,她能擁有遮風避雨的地方已經很滿足了。
  還說,對她好的福嬸是因為展家而存在,黃總管在過年時也會包紅包給她,讓她有錢可以買新衣,她可以不愁吃也不愁穿,這一切也都該感謝娘和展家。她說,她不怪娘不喜歡她,只怪自己不討娘的喜歡,並還為此向他道歉。這個傻如意甚至在聽到娘並不知道他已找著她後,堅持暫時不跟他回展家。她說,突然帶她回去,娘一定會被嚇著的,如果娘因此而被嚇出病,或氣出病該怎麼辦?在確定娘接納她之前,就暫時這樣吧,她沒關係的。
  於是,為了她善良的堅持,展洪齊在對妻子表明身份後,還是一個人落寞的回家。
  「少爺,您可回來了,夫人找您一天了。」大門一開,門房立即對他說。
  「有說什麼事嗎?」
  「小的不知,只知道夫人要小的見到少爺回來,立刻通報。」
  「是嗎?那你就當作沒看到我回來,暫時別通報了。」他現在一點也不想見到他娘。
  門房呆了一呆,「少… … 爺?」
  「知道嗎?」他不怒而威。
  「是。」門房立即揖身應道。不想被人撞見他已回府,展洪齊特意繞過人多的大廳,走側門小徑回到竹園。他的房裡亮著燈,不知是婢女見天黑了先替他點了燈,還是有人在裡頭等著他。他輕撇了下唇,不進房,轉身穿過迴廊,走進人聲俱靜的後院花園裡。
  日已西沉,新月如鉤,院子裡的水榭亭格外幽靜。
  他走進亭裡,坐了下來,靜靜地思索他接下來究竟該怎麼做,才能在最短時間內將他善良的娘子接回府中,卻又不致壞了與娘的關係,讓如意難為。
  他眉頭深鎖,認真思索一個兩全齊美的解決之道,沒注意有人接近,直到聲音從亭外響起-
  「少爺,原來你在這。」
  他轉頭,只見黃清從樹影下走出來,踏入月光中,讓他看清他的面貌。他手邊連一盞燈也沒帶,可見是特意掩人耳目來找他,有急事向他稟報。
  「什麼事?」他問。
  「夫人今天命小的準備為少爺籌備婚事。」
  展洪齊呆了一呆,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夫人要小的為少爺籌備婚事。」黃清一臉認真的又說了一次。展洪齊震愕得差點說不出話來,他竟然連自己要成親了都不知不覺?娘到底當他是什麼,還是十年前那病入膏肓,躺在床上身不由己的病癆子嗎?
  「什麼婚事?對象是何人?」他再問。
  「玉環小姐。」
  「師妹?」他愕然叫道。
  黃清點點頭,「夫人說少爺和小姐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最難得是恩人醫仙大夫也默許小姐和少爺的事,她不能讓恩人小姐委屈,得趕緊將這婚事風風光光的辦一辦才行。夫人是這樣跟小的說的。」
  「娘簡直是胡來,師父他老人家何時默許了?他僅有這麼一個獨生女,又怎會默許女兒委屈嫁做二房?這麼簡單的道理,娘難道還想不通嗎?」展洪齊斥聲道,只覺荒唐。
  「所以小的在想… … 」黃清欲言又止。
  「在想什麼?」
  「夫人之所以突然決定將少夫人趕出府,還騙少爺少夫人已經不在人世,是否和這事有關?」
  語驚醒夢中人,展洪齊終於弄懂一切,也明白自己接下來究竟該怎麼做了。
  「黃總管,關於成親的一切瑣事,就麻煩你張羅準備了。」他略微沉思了一會兒,驀然開口道。
  「少爺,你真要娶玉環小姐?」黃清簡直難以置信的叫道。
  「我沒這麼說。」
  「可是成親的事… … 」
  「我要迎娶的是人如意。」
  「少夫人?」黃清愕然的眨了眨眼。
  展洪齊點頭。
  「可是少夫人早已和少爺成過親了呀。」黃清怔了怔,又皺了皺眉頭,一臉迷惑不解的表情。
  「沒錯,但十年前的親事全憑爹娘作主,而爹已經過世,娘又堅稱我當年所娶的新娘已不在人世。所以,要讓如意成為名正言順的展家少夫人,最簡單的方式就是我再娶她一次。」黃清頓時只覺得既佩服又感動。
  「可是夫人若知道了少爺即將要迎娶的姑娘,就是被趕出府的少夫人的話,夫人會同意嗎?」他擔心的問。
  「在如意進門前,我不會讓娘知道我要娶的人就是如意。至於進門後,該解釋的人應該是娘,而不是我才對。」展洪齊冷淡的說。
  「那麼玉環小姐呢?聽夫人的意思,玉環小姐好像很喜歡少爺。」黃清試探的問,因為玉環小姐可是個大美人,各種條件都比少夫人好,又對少爺情有獨鍾,還是少爺救命恩人兼師父的獨生女,家底不比展家差,少爺難道不動心嗎?
  「我對她只有兄妹之情。」
  所以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嘍?黃清點點頭,疑惑解除。
  「另外,王執事差人來報,說夫人今天到鋪裡找過他,問少爺這陣時日都在忙些什麼。」他又說。「他怎麼回答?」
  「當然照少爺的交代回答,但是夫人聽了很生氣,當眾斥責他無能,竟讓少爺如此繁忙,並下令從明兒個起,不許他再讓少爺忙得不見人影,否則他這執事也不用做了。」
  展洪齊聞言不禁搖頭。娘果然不是經商的料,也無識人之明,和王執事共事了五年,竟還將王執事說成那樣,如果王執事無能,展家早就倒了。
  「王執事若因此拂袖而去,我也不會怪他。」他有感而發的說。
  「王執事絕不會走的。」黃清一臉堅定的道。
  「怎麼,他跟你說過?」他堅定的語氣引來展洪齊的好奇。
  他輕搖了下頭,才說:「王執事年輕的時候,曾因偷竊差點喪命,老爺不僅救了他和他當時病重的娘,還給了他工作,親自將他帶在身邊教導。對他而言,老爺對他恩同再造,所以他發誓一輩子都要效忠展家。」
  原來還有這個淵源,展洪齊忖度,難怪爹過世之後,他仍不離不棄,盡心盡力為展家的生意賣命工作,這些年真是辛苦他了。就在這時,杏兒奉夫人之命到少爺的廂房查看少爺回來沒,卻在途經花園時聽見水榭亭那方好似有人說話,便好奇走上前,直到聽出是黃清的聲音,這才敢出聲問道-
  「黃總管,是你嗎?你在跟誰說話呀?」
  她提著燈籠走上前,照亮了暗沉的水榭亭,也讓坐在亭中石凳上的展洪齊瞬間露了行蹤。
  「少爺?」乍見要找的少爺出現在眼前,杏兒訝然的叫了一聲,隨即道:「夫人正在找您呢!」
  「黃總管已經跟我說了,我正打算過去。妳來帶路。」展洪齊起身步出涼亭。
  「是。」杏兒恭敬應道,等少爺走下台階,隨即提著燈籠,小心的照著路面,領路往梅園走去。
  一見近來總是忙得不見人影的寶貝兒子出現,展夫人立即迎向兒子,噓寒問暖一番。「齊兒,你可回來了,晚膳用了沒?要不要娘吩咐廚房送點吃的過來?你看你,忙得都瘦了一圈了。」她將兒子拉到椅上坐下,心疼的說。
  「有嗎?」展洪齊摸了摸自己的臉,「那就讓廚房送點吃的過來好了。」
  反正他也餓了,在如意那兒根本沒吃多少,也沒什麼好吃的,這讓他又再次體會到她這些年過的是怎樣的苦日子。
  展夫人笑逐顏開,立即吩咐一旁的丫鬢道:「沒聽見少爺的話嗎?還不快去張羅張羅!」
  杏兒應了聲「是」,急忙轉身離去。
  「聽說娘找孩兒,有事嗎?」展洪齊不想廢話,直接進入正題。
  展夫人點點頭,張口欲言卻又有些猶豫,不知該從何說起。
  「黃總管沒跟你說嗎?」她試探的問。
  「說什麼?」展洪齊佯裝不知。
  「就是娘打算讓你和玉環近日成親的事。」她小心觀察他的反應。他微微蹙眉,「娘是在跟孩兒開玩笑嗎?」
  「怎會呢?這事哪能開玩笑。」
  「所以您是認真的?」
  展夫人點點頭,實在看不出兒子的喜怒。不過見他的眉頭愈皺愈緊,是不開心嗎?兒子突然看向她,神情像戴了張面具般的冷硬無情,讓她心驚。
  「娘可曾問過孩兒意見?對玉環師妹有何感覺?這樣私下決定孩兒的親事,不是在開玩笑是什麼?」展洪齊沉聲問道。
  〔這--… 你別生氣,娘這不是在問了嗎?你應該也喜歡玉環對吧?」展夫人有點不知所措。
  「孩兒只當她是妹妹,從未想過要與她成親之事。」他沉聲直言道。
  「啊?」展夫人呆了一呆,「可是玉環說!」
  「而且,孩兒已經有了喜歡之人。」
  展夫人瞠目結舌,被突如其來的消息嚇得目瞪口呆。「什… … 什麼?喜歡之人?」
  「是。」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怎麼娘從來就沒聽你提起過?齊兒,你可別騙娘。」她回神,著急的問道。
  「孩兒說的都是實話。」
  「那你告訴娘是哪家千金,叫什麼名字,娘馬上請人去提親。」
  「不必麻煩,她爹娘早逝,家中僅剩她一人而已,連聘禮都不必準備,只需準備花轎就夠了。」
  「你、你的意思是,她-- … 是個孤女?」她簡直難以置信。
  「對。」展洪齊平心靜氣的模樣像是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齊兒,你… …這… … 」展夫人的臉色一連好幾變,壓根兒不信兒子會看上這樣一個姑娘。孤女?爹娘早逝,家人僅剩她一人而已,連個奴僕丫鬟都沒有?那她是怎麼生活的?最重要的是,她的齊兒怎會認識這樣的一個人?
  「你… 你怎麼認識她的,怎麼會去喜歡這樣一個姑娘?她… 她知道你是林安城裡展家的少爺嗎?她是不是不知道?」
  「知不知道有差別嗎?」
  「當然!知道的話她就會知道自己根本就高攀不上你,會知難而退的主動離開。」展夫人理所當然的回答,然後就見兒子臉上的表情再度變回剛才令她心驚的冷硬。
  「娘希望孩兒失去所愛,孤苦一生?」展洪齊語氣深沉的問。
  「這… … 娘不是這個意思 … 」
  「據孩兒所知,當初爹娘作主為孩兒娶媳婦時,對像不也是父母雙亡的孤女嗎?」
  「那不一樣,那是為了替你沖喜!」
  「一樣。」他斷然道,「如果她未病逝,和孩兒共度一生的不也一樣是個沒爹沒娘疼惜的孤女?所以娘,孩兒希望以後您能多疼愛、憐惜她一些,可以嗎?」
  展夫人簡直無言以對。如果兒子喜歡的是位名門千金的話,她還樂觀其成,但是一個孤女… … 那和被她趕走的金如意又有何差別呢?不行,她不能讓那樣的事發生。
  「可是齊兒,玉環那兒你要怎麼對人家交代?」
  「孩兒為什麼要對師妹有所交代?」「玉環一直都很喜歡你,難道你不知道嗎?她對你可是一往情深吶。」
  「我只當她是妹妹,況且不是每一個喜歡孩兒的姑娘,孩兒都有義務要娶人家。」
  「你這樣說是沒錯,但是玉環她不同,她是恩人千金… … 」
  「師父從未要孩兒以這種方式報答恩情,他知道孩兒早已娶妻,不想讓獨生愛女淪為二房,與其它女子共侍一夫。」
  「但… … 但是你媳婦已經病逝,你現在娶玉環便可專心待她一人啊。」
  「敢情娘剛才沒聽清楚孩兒說的話,孩兒已經有心儀的姑娘了,既已心有所屬,又如何能專心待玉環?師父師娘是不會容許這事的。」
  「這… … 可是… 」
  「娘,這事您就不用煩心了。孩兒已不是當年那病入膏肓,躺在床上動彈不得,萬事都要靠爹娘打理的人了,這事孩兒自會處理。」說著,杏兒帶著另一名丫鬟推門走進室內,將食物擺上桌後又退下。
  〔一起吃吧,娘。」展洪齊拿起筷子,招呼道。展夫人哪還有食慾,搖頭說了一聲「娘不餓」,便拚了命的思索著接下來她到底該怎麼做,才能打消兒子想娶那孤女的決定,並將他與她相中的兒媳玉環送作堆。
  首先,她得先找人查出那孤女是誰,看她究竟是用什麼媚術迷惑齊兒的。如果她知進退的話,她會給她些銀兩,甚至為她安排一門好親事嫁個好人家。倘若她不知進退,甚至妄想高攀他們展家的話,那… … 那又該如何是好呢?
  她思前想後,想了半天就只想到一個辦法,只有故技重施的花錢請人把她送走,送得愈遠愈好,讓她回不了林安城就行了。
  當然,她會為她準備些銀兩的,以免她到了外地,人生地不熟,身上又沒錢會被餓死,因為她可沒想過要害人。
  總之,明兒個就叫黃總管辦妥這事。
  「娘,您在想什麼?」兒子突如其來的詢問聲讓她有些驚嚇。她表情應該沒露出什麼馬腳吧?
  「沒,娘只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可以看你健健康康的坐在娘面前津津有味的,娘好感動。」
  「娘不該為這事感動。」
  她不解的眨了眨眼,「齊兒?」
  「因為如果您連這種小事都覺得感動的話,那未來每一天光是感動就夠娘累的,孩兒實在不想娘太累。」
  展夫人聞言忍不住笑出聲來,被逗得好不開心,暫忘一切煩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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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翌日一早,黃清被叫進梅園,耳提面命的被賦予這項將如意送到更遠的地方的秘密任務。黃清仔細的聽全展夫人所說的每句話,稍候來到城中展家茶行,見到與王執事談完事的展洪齊後,一字不漏的稟告。
  展夫人最大的失策就是沒想過黃清早已倒戈,不再是我方人馬了。
  展洪齊聽完之後,低頭略微沉思了好一會兒,決定將計就計。「你就照著娘的交代做。」
  「少爺,您的意思是… … 」黃清一臉不確定的表情。
  「找人跟蹤調查我喜歡的姑娘是誰,家住哪兒,然後再派人去捉她,照娘的意思把她送走!」
  「少爺?」黃清驚詫無比的叫道,實在沒辦法瞭解他家少爺的意思。少爺真要他照夫人的意思,把少夫人送走嗎?
  「你先聽我把話說完。」展洪齊看了他一眼,沉靜地說。
  「是。」
  「叫你照娘的意思做,是讓你對娘有個交代,但你照著做,並不表示我就會讓你順利達成任務。相反的,我會利用這個機會,以保護之名將如意帶回府來。」
  黃清恍然大悟。「可是您這樣做,夫人該如何自處?」
  「你不說,娘不說,便沒人知道如意遇難是娘所為。至於已死之人,突然活生生的被我帶回家,娘或許會覺得有些難看,但我不會追究,希望娘能知錯反省,不要一錯再錯。」這是最好的結果。
  和黃清商議出一個萬無一失的計劃後,展洪齊離開茶行,來到如意的住處。他單純可愛的娘子果然聽話,沒有一個人出門去送貨,而是乖乖地在家裡等他來到。
  一聽到馬蹄聲,如意立刻從屋裡跑出來。「怎麼這麼晚,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她一臉擔憂的看著他從馬背上跳下來。展洪齊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突然傾身迅速在她仰著的小臉上竊了一吻。
  她一呆,整張臉都紅了起來。
  「我想妳。」他伸手將她拉進懷裡,低下頭來,溫柔的凝望著她,訴情道。
  如意不知所措的看著他,一張臉紅到不行。她的相公是這麼大膽露骨的一個人嗎?光天化日下對她又親又抱的,還這麼直截了當的對她說他想她,害她覺得好害羞,又覺得有點開心。
  他說他想她呢,心裡霎時甜滋滋的,像打翻了一罐蜜一樣。
  「妳呢,想我嗎?」
  啊,他怎麼這樣問,這樣問要她怎麼回答?
  凝視那張輕咬唇瓣,含羞帶怯又嫣紅到不行、不知所措的小臉,展洪齊情不自禁的低下頭,再度攫住她的紅唇,輾轉吻了她好一會兒,才依依不捨的抬起頭來,滿意的看她輕喘不已,羞赧的主動將小臉埋進他懷中。他的娘子還真是害羞,好可愛。「今天不是還有貨要送進城裡嗎?」他柔聲問道。她在他懷裡點點頭,仍羞得不願抬頭。
  「妳要這樣一直窩在我懷裡嗎?為夫是不介意啦,不過妳的貨要怎麼辦?」他嘴角微揚,調侃著她。
  如意聞言,雖然仍害羞著,但還是迅速地從他懷裡退了出來,然後低著頭,小聲的說:「我去準備一下。」說完,轉身就跑。
  他好笑的搖搖頭,動手先將馬背上的馬鞍卸下,改替馬兒換上拉車的鞍具,再將車子裝上,將貨物全上了車,一切都準備就緒之後,卻仍不見剛剛跑進屋裡的人兒出來。
  她是去準備什麼,怎麼準備這麼久?
  他好奇的走進屋去找她,卻見她一個人呆坐在凳上,捧著依然嫣紅的臉頰,兀自在那邊傻笑著,可愛得讓他忍不住想上前逗她。
  「在想什麼,剛才的吻嗎?」他靠向她,傾身在她耳邊輕柔的問道。如意的反應是整個人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一張原本就嫣紅的臉,瞬間變得更艷紅。
  「我… … 我哪有,你… … 你別亂說話!」
  「真的沒有嗎?如果這麼意猶未盡,我可以再吻妳一次喔。」他壞笑的逗著她道。
  「你… … 我… … 不理你了啦!」她腳一跺,羞惱的轉身跑出屋外。
  展洪齊哈哈大笑,隨後走了出去,替她將家門帶上鎖好,然後跳上車子,駕車上路。而他害羞的娘子雖坐在他身邊,卻是半背對著他,完全不想理他!或者是不敢看他,繼續她的害羞。真是可愛。
  不過有些事,還是得趁早跟她說才行。
  「如意。」他輕聲喚道,「今天起,妳別再接受客人的訂貨了,知道嗎?」
  「啊?」她一愣,不由自主的轉向他。他為什麼這樣說?
  「今後妳的生活有我照料,不需要再這樣辛苦工作,累壞自己了。」他柔聲道,臉上儘是憐惜。
  「可是我不覺得辛苦,也不覺得累呀。」她搖搖頭,「這些年全靠那些老闆的光顧,我才有辦法過得這麼好,我不能這樣突然說停就停,讓他們斷了貨,不能過河拆橋。」
  「我會保證他們貨源不斷。」展洪齊承諾的說。
  「但是他們都說我的鹹魚和別人不同!雖然我不覺得- 他們會接受別家的鹹魚嗎?」她秀眉輕蹙,擔憂的說:「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就繼續做吧,好嗎?」
  「不行,我不想妳太累。」
  「可是我真的不覺得累呀。」
  「這事妳遲早得擱下,早幾個月和晚幾個月又有什麼差別呢?」
  如意不懂他遲早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指等她跟他回展家之後嗎?
  展家的少夫人是不該這樣拋頭露面的做個賣鹹魚的小販,這道理她也知道,想到以後再也不能跟這些年老幫助她大嬸、大叔、魚販大哥、大姊們見面聊天了,她就覺得好難過。
  「妳在想什麼?」展洪齊問。-你會不會覺得我這樣和販夫走卒在一起做生意,是在丟你和展家的臉?」她低下頭小聲問道。「妳在想什麼?」他皺眉道,「如果我覺得丟臉,這陣子還會和妳同進同出嗎?雖然現在大多數的人還不認識我,但是遲早他們都會知道我是展家少爺,而妳
  是展家少夫人。」
  「那是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要我別再賣鹹魚。」
  「為了妳的身子。」
  她眨了眨眼,不懂他的意思。「可是我的身子沒問題呀。」
  「等妳懷了我的孩子就有問題了。」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
  「啊?」如意一呆,才退去的嫣紅瞬間又回到她臉上,羞得不知所措。孩… … 孩子?
  「妳怎麼這麼容易臉紅呀?」展洪齊哈哈大笑,伸手將她摟過來,讓她緊依在自己臂彎中。「你別這樣。」她羞得低聲掙扎,企圖想掙開他。在外頭這樣實在不合宜,而且他們就快要接近城門了,愈靠近人愈多,如果被人撞見了該怎麼辦?
  「別動。妳會害我掉下馬車。」
  如意立刻僵住,一動也不敢亂動一下。
  展洪齊揚起嘴角,無聲的微笑,大剌剌的享受著有她在懷中的滿足感與幸福感,即使她僵硬得像根木頭。
  他從沒想過這樣平凡的生活也能這麼幸福。
  這段時日,他每天陪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身邊沒有奴僕服侍,出入坐的是最簡陋的馬車!事實上只是幾塊木板加四個輪子拚湊而成的板車,如果把拉車的馬匹換掉成牛的話,就變成牛車了。每天辛苦工作賺的也不過是幾文銅錢,連拿來打賞下人都覺得小氣,但是他的心裡卻充滿了無限的歡喜和滿足感。
  他想,他知道這跟工作與過什麼樣生活- 富有或貧窮無關,只因為有她陪伴在身邊,就這麼簡單。他這娘子並不是特別的美麗,大概也沒有琴棋書畫的才情、平民的很徹底,但是說也奇怪,她就是能吸引他的目光,引發他的憐惜、讓他想抱她、愛她、為她做盡能讓她幸福微笑的事情。
  他想,這大概就是喜歡,就是… … 愛吧?
  他嘴角揚起一抹笑,肯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他愛她。
  他愛她。
  將魚貨送到悅來客棧後,確定店小二會過來幫忙卸貨後,展洪齊代替不好意思向金老闆開口說以後不再接受訂單的如意,從客棧後門走進客棧裡去找金老闆談這件事。
  店小二一看見他離開,立刻逮住機會朝如意招了招手,「如意姑娘,妳來一下好嗎?」他小聲叫道,還不時往客棧後門看去,擔心他會去而復返。
  「怎麼了,小二哥?」如意走向他問道。
  「那個男的和妳是什麼關係?」他好奇的問。
  「啊?」沒想到他會問這麼一個問題,她呆了一呆。「最近妳送貨來,他都跟著,聽說到別的地方也一樣,街坊鄰居的八卦都傳開了,說妳在養小白臉。」店小二小聲的對她說。
  「什麼?」她整個人呆住。
  「他的樣子看起來又白又瘦,一點也不像個有擔當的男人。」他繼續說:「雖然他那張臉是很好看,整個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氣勢,可是那對養家活口一點幫助也沒有,所以,如意姑娘,妳可要想清楚呀,小二哥是為了妳好,才跟妳說這些。如果妳想要成親,小二哥可以幫妳介紹,多得是喜歡妳,偷偷跑來跟我探聽妳的人,妳可別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苦了自己一生。」
  他話剛說完,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漢就從外頭走了進來,店小二一看見來人,馬上招呼對方。
  「牛大,你來得正好,快點過來,你不是一直想叫我介紹如意姑娘給你認識嗎?如意姑娘正好在,你快點過來。」
  「小二哥… … 」如意想開口說話,卻被打斷。
  「如意姑娘,我跟妳說,他叫牛大,今年二十有二,還沒娶妻。他為人孝順,力大無窮,現在在如來賭坊當保鏢,有他在就沒人敢鬧事,很厲害吧?」
  「小二哥,我… 」
  「牛大,說話呀,你變啞巴啦?」店小二推了下身旁的二愣子。
  「如… … 如意姑、姑娘,妳好。」牛大紅著臉,結結巴巴的開了口。
  「哈哈,這傢伙在不好意思,這麼大一個人,還會臉紅耶。」店小二椰愉道,「如意姑娘,妳覺得他怎麼樣?喜歡嗎?」
  「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一個冷凝的聲音突然傳來。
  三個人同時回頭。
  看見展洪齊,如意忍不住鬆了一口氣,店小二卻是心驚了一下,緊接著才想起身旁還有個有力的靠山,不禁挺直了胸膛。至於牛大在看見傳言中的小白臉時,瞇起了鄙視的雙眼。
  「你說的人該不會是你吧?」店小二壯大膽說,反正有事牛大會頂著。
  「沒錯。」
  「嘖,真是愛說笑,像你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白臉誰會喜歡呀?如意姑娘喜歡的當然是像我們牛大這樣高大、挺拔,像座山一樣的男人。」店小二轉頭對如意微笑道:「妳說我說的對不對,如意姑娘?」
  如意用力的搖頭,但像座山一樣的大牛!不是,是牛大,已經一個大步走向前,朝展洪齊挑戰道:「有本事就來呀,你這個瘦雞。」
  展洪齊微瞇雙眼,緩慢地往前一步。
  「不要。」如意搖頭叫道,想上前阻止,卻被店小二強拉到一旁去。
  「那邊太危險了,過來這裡,如意姑娘。」
  「不行,我得去阻止他們,我 … 」如意慌亂的回頭看,卻被眼前所發生的事驚得目瞪口呆。
  只見牛大雙手握拳,用力的朝展洪齊打了過去,他卻單手一伸,輕而易舉的將那幾乎可以打穿牆壁的一拳給擋了下來,然後身形輕輕一移動,便將對方有如樹幹般粗壯的手反折在身後,讓牛大痛叫出聲,哀聲求饒。店小二一看,當場嚇得腿軟,鬆了捉住如意的手,整個人坐到地上去。如意眨了眨眼,一回過神來,立刻跑向展洪齊,拉住他的手叫道:「你快放手,他的手好像被你折斷了。」
  「罪有應得,竟然敢覬覦別人的妻子。」展洪齊怒氣未平,用力的將牛大推到一旁。
  「他們不知道我已經成親了,不是他們的錯。」如意為對方說項。
  「所以妳的意思是我的錯,還是妳的錯?」展洪齊瞇眼道。
  「是我的錯,對不起。」她一臉懺悔的向他低頭道歉,眼眶裡似乎泛起了淚光。
  展洪齊一想到有人竟然覬覦著他的妻子,他就想發火,想把那些傢伙全都揪出來,一個個揍扁。
  如意是屬於他的,早在十年前他就已經將她娶進門,標上屬於他的記號了,其他人休想碰她一根寒毛,連想都別想。
  他抓住她的手,直接將她拉上馬車,「駕」一聲,馬兒立刻往前奔走,離開了這令他怒不可遏的客棧後院。
  離開客棧後,展洪齊的怒氣雖未全消,但也消散了不少,尤其在看到身旁的如意畏縮得像是犯下滔天大罪,待會就要被處刑的模樣,讓他有氣也不敢表現出來。
  「接下來要去哪兒?」他輕咳一聲,開口問她,語氣又恢復平時的輕柔。
  看他恢復平日的模樣,如意不由自主的鬆了一口氣。
  她真的很害怕他生氣,事實上她怕任何人生氣,因為她完全不知道要怎麼安撫一個人的怒氣。過去在展府的時候,上從夫人,下至丫鬟、僕役對她生氣的時候,不管她說什麼或做什麼,永遠都只有把情況弄得更糟而已。
  「可以到南環街嗎?我想買些東西。」她說。
  「妳要買什麼?」
  「家裡的米快沒了,還有我得買些針線,有件衣服破了洞,需要補一補。」她老實的回答。
  「我知道了。」展洪齊點頭道,結果卻是往西門街而去。簡陋的馬車駛進這條富貴商業街,才引人注目。馬車停在金織繡坊門前。
  這是林安城裡最大、最貴、最豪華的繡坊,他們的織品繡品聞名全國,用的是最好的布料,手工精細,價錢昂貴,最離譜的是,聽說這兒的衣裳有錢還不見得買得到,因為店裡的生意早已接到明後年去了,裁縫師傅累得都威脅要辭工,逼得繡坊老闆現在只接受部份權貴人士的生意,其它一律都拒絕,比京城裡的御用繡坊還了不起。
  「下來吧。」展洪齊先跳下馬車,轉身伸手扶她下車。
  「我們來這兒做什麼?」如意沒將手伸向他,抬頭看向那燙金的「金織繡坊」匾額,疑惑的問。
  「當然是來替妳做衣裳的,妳需要添置些衣服,不管是家居或外出穿的都需要,還有靴子、帽子、外套和披風。現在已步入秋天,很快冬天就會到了,這些衣物有備無患。」
  如意愕然的看著他,張口結舌的說不出話。相公他該不會以為這金織繡坊是普通的繡坊,才帶她到這兒添置衣服吧?「我們換一家好嗎?」她說。
  「為什麼?」
  「這裡很貴。」
  「這不是妳該擔心的事,妳只需想有沒有特別喜歡的顏色或樣式就行了。來吧。」不由分說,他直接將她從馬車上抱下來,牽著她的手往繡坊的大門走去。
  「等一下,等一下啦。」如意拚命的想將他拉住,無奈根本是白費力氣。
  「哎呀,客倌,歡迎光臨。」
  見有客人上門,掌櫃的立刻從櫃檯後方走出來迎賓。雖說進門的那姑娘一身布衣簡簡陋陋的,但是這位大爺可不一樣,身上的衣服正是他們金織繡坊的高檔貨,換句話說也就是非富即貴的錢大爺,他得好生招呼才行呀。
  「林繡娘呢?」展洪齊開口問。
  這林繡娘說是個繡娘,卻是金織繡坊的掌門者,只是這事鮮少有人知曉,怕一個婦道人家掌權的事傳了出去,會影響店裡的生意。掌櫃的一聽他開口就要找林繡娘,雖然有些驚異,卻也不動聲色。「大爺,您是想指定林繡娘的繡工是不是?這沒問題,不過您可能要等一等,因為咱們坊裡的繡娘個個都在忙著!」
  「麻煩你去請林秀梅出來。」展洪齊打斷他說。
  林秀梅正是林繡娘的本名,這名字可不是普通人叫得出來的,掌櫃雙眼一瞠,驚疑不定的看了展洪齊一眼,立即點頭道:「大爺請稍等。」然後,匆匆走進內廳裡去請人了。
  「我們趁現在快走。」如意一看掌櫃離開,見機不可失的立刻抓住展洪齊的手臂,用力的將他往門外拉。
  「妳在幹麼?」展洪齊覺得哭笑不得。
  「聽我的話,快走,遲了就來不及了。」她著急的說,目光不時注意通往內廳的方向,就怕掌櫃的去而復返,到時想跑就來不及了。
  「來不及做什麼?」
  「逃呀。快點。」她拚命拉他卻拉不動的模樣實在很好笑,展洪齊長臂一伸,索性將她整個人拉進懷裡圈抱住,「到底為什麼要逃,可不可以解釋一下?」
  「這問繡坊很貴的,你快點放開我,再不逃就真的來不及了。」如意在他懷裡掙扎的說,話才剛說完,便聽見內廳裡傳來腳步聲,兩道人影一前一後的迅速走了
  出來,讓她渾身一僵,欲哭無淚的低聲哀叫道:「來不及了。」
  展洪齊真的很想笑,不過因為林秀梅已經來到他面前,朝他恭敬揖身了,他只得強忍住笑意,鬆開如意。
  「少主。」林秀梅恭敬的叫道,臉上微露意外與擔心的表情。「您怎麼來了?執事沒告訴屬下您會過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這間金織繡坊竟也是展家生意的一部份,不過展家是幕後出資的合夥人,較少人知曉此事。
  「沒事,我只是想來做幾件衣服。」
  「少主要穿的嗎?還是… … 」林秀梅機靈地看向他身旁清麗的布衣姑娘,懷疑這姑娘和展少爺是什麼關係?剛才他還將人摟在懷裡呢!「她要穿的。」展洪齊將如意微微地往前推。
  「這位姑娘是?」她還是搞不懂這位姑娘的身份。
  「少夫人。」展洪齊直接公佈了如意的身份。
  任林秀梅見多識廣,在聽到這麼一個驚人的消息,還是張口結舌,目瞪口呆的說不出話來。
  少… … 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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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整個下午,他們都待在金織繡坊裡,林秀梅親自為如意量身製衣,訂製了十套家居常服、五套外出服、兩件罩衫、兩件披風,和一堆如意連想都沒想過的衣服配件,而相公竟然還說「暫時」先這樣。
  除了討論衣服訂製的細節,就像再也無法忍受有布衣在眼前礙眼似的,林秀梅在徵得展洪齊的允許後,將如意拉進內室,巧手為她改頭換面。
  佛要金裝,人要衣裝。
  過了一灶香的時間,通往室內的繡簾被掀開,一個身著金釵羅裙的美人佳麗在林秀梅的攙扶下,徐徐地走了出來。
  她的頭梳成雲髻,斜插兩股金釵,後發上束下松,如瀑布般披下來,美得不可方物。因是初秋,天氣仍炎熱,她的衣著輕薄,一件薄翼白紗罩衫內搭粉色小褂和輕絲長裙,蓮步輕移時,就像仙女下幾般令人屏息。眉如翠羽,眼若晨星,齒若含貝,她的美讓展洪齊迷住了,整個人呆呆的看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看見向來身上總是散發著尊貴與不凡氣勢的少主露出了呆若木雞的模樣,林秀梅忍不住偷笑了一下。
  「少主還喜歡屬下為少夫人所做的改變嗎?」她問道。
  展洪齊只能呆呆的點頭,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千般妖嬈,萬般婀娜的美麗妻子。
  林秀梅終於忍不住的笑出聲來,直接把羞赧的少夫人推進呆若木雞的少主懷裡,識趣的轉身退下。
  「妳好美。」林秀梅離開後,展洪齊又呆了好一會兒,才沙啞的開口說。
  他的目光深邃,黝暗的眼眸裡似乎有著什麼在跳動、燃燒著,讓如意的臉頰發燙,羞得不知所措。
  「美的是衣服。」她低下頭羞赧的說。他伸手將她的下巴抬起,「不,美的是妳,如意。」然後低下頭吻住她,而她則輕顫的閉上眼,承接他親憐蜜意的親吻。
  他的吻深情纏綿,讓如意不由自主的因他的熱情而顫抖著,順從體內的渴望,抬起手環上他的頸項,將他拉近自己。
  她熱情的反應讓展洪齊差點失控,但這一次的時間地點都不對,讓他只能喘息著離開她柔軟的雙唇,將額頭抵在她肩膀上,平息慾火。
  「我們回家吧。」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說,嗓音仍較平時沙啞低沉。
  「好。」如意紅著臉,聲若蚊納般的輕聲應道。一頓,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我還要買米。」她小聲說。
  「我已經讓人去買來放在馬車上了。」他溫柔的攏了攏她不小心被自己弄亂的頭髮。
  她對他微微一笑,又想到一件事。「我得去把這衣服換下來才行。」她說完轉身想走,卻被他拉住。「為什麼要換衣服?」
  「待會兒坐馬車回家會被塵土弄髒的。」她看著自己身上的華服,憂慮的說。展洪齊聞言,失笑的搖了搖頭,她真以為在她穿著一身金釵羅裙時,他還會讓她坐板車穿過大街小巷,讓街上不相干的男人看盡她的美麗嗎?他可沒這麼大方。
  「走吧。」他牽起她的手,往前方的店舖走,全新的馬車已等在大門前了。
  「可是衣服 … 」
  「別擔心這事。」他驀然回過頭來輕啄她的唇一下。
  如意又驚又羞的瞠圓雙眼,一張臉迅速的被紅潮淹沒,因為林秀梅和掌櫃的就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前方,正含笑的看著他們。噢,好羞人喔。她紅著臉低下頭,羞得沒臉見人。
  展洪齊挑唇微笑,、心情極好。
  「少主,馬車已經準備好了,您交代的東西也都已經在車上了。」林秀梅恭敬的說。
  「謝謝。」展洪齊頷首道,帶著害羞的妻子坐上新馬車,回家。
  「夫人,小的有事稟報。」
  望月樓上傳來陣陣琴聲,琴聲如行雲流水,自然和諧,悠揚歡暢,沒有絲毫拘謹的韻味,讓人聽了通體舒暢。
  展夫人閉上眼睛,正陶醉於樂曲之中時,突然傳來這麼一聲叫喊,讓她倏然皺眉睜眼,琴聲也戛然而止。
  「夫人,是黃總管。」杏兒由樓上往下俯瞰後,回頭稟告道。
  「妳去看看是什麼事。」展夫人說,然後歉然的看向楊玉環。「對不起呀,玉環,娘沒將下人教好,竟然這樣打斷妳優美的琴聲。」
  「娘別這麼說,想必黃總管一定是有急事,才會這樣。」楊玉環微笑的搖了搖頭。
  一會兒,杏兒去而復返,說:「夫人,黃總管有急事要向夫人稟報,他說是關於夫人早上交代的事。」早上交代的事?展夫人雙目瞠睜,立即起身道:「玉環,娘去去就來。杏兒,好生伺候小姐。」說完,她匆匆轉身走下樓。一樓處,黃清神情凝重的候著她。
  「怎麼了?」她著急的問道,但隨即警覺的東張西望了一下,又改口道:「等一下,別在這裡說。跟我來。」
  回到她所居住的梅園,遣退週遭的奴僕,關上房門,她才再度開口詢問,「怎麼了?」
  怎知黃清還沒回答她問題,便先雙腳曲膝跪落她面前。「小的罪該萬死,請夫人降罪。」他低頭說。
  「怎麼回事?你先站起來再說。」她愕然問道。這黃總管是個老家臣,十歲便跟隨老爺服侍至今,老爺還在世時對他如待家人,她怎能讓他對她下跪?
  黃清先起身,這才一臉愧疚的低頭道:「小的早上派人跟蹤少爺,不久前那派去之人回報,說少爺正帶著那位姑娘到金織繡坊添置衣裳,小的便偷偷跑去,想看那姑娘到底長得是何模樣… … 」
  「結果呢?你有沒有看到?」展夫人迫不及待的問。
  「看… … 看到了。」「然後呢?她長得是何模樣,是哪家的姑娘?你認識嗎?」她著急的問。
  「是 … 是少夫人。」他小聲道。
  展夫人張口結舌、呆若木雞的瞪著他,半晌都反應不過來,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你說什麼?」
  「那個和少爺在一起的姑娘是少夫人,夫人。」黃清低著頭說。
  展夫人的背脊挺得僵直,好像再多一點打擊就會承受不住一樣。「什… … 什麼?」她還是覺得難以置信,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小的罪該萬死。」黃清再度曲膝跪下。
  展夫人腦袋一片茫然,只覺得既惶恐著急又憤怒。
  「當初我不是叫你把她送出城,送得愈遠愈好嗎?為什麼她現在會和少爺在一起?」她吼道。
  「小的的確拿了錢叫人將少夫人送到城外,送到愈遠愈好的地方,但是小的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這樣,請夫人降罪,小的罪該萬死。」現在不是追根究底或降罪的時候,她該先找出善後的方法才行。展夫人眉頭緊蹙的在房裡踱了幾步,逐漸地冷靜下來。
  「少爺知道她的身份嗎?」
  「小的不知,在看見對方竟是少夫人後,小的便急忙趕回來向夫人報告這事。」黃清故作一臉憂慮。「夫人,現在該如何是好?如果少爺已經知道那姑娘就是少夫人的話,那咱們該如何向少爺解釋當初說少夫人已死的事?」
  「你不要煩我,讓我安靜的想一想。」展夫人煩躁的說,覺得頭痛。
  齊兒已經知道了嗎?如果知道了,他這陣子怎會完全不動聲色,甚至在那天還跟她說,他有喜歡的姑娘呢?
  看這情況,齊兒應該還不知道他喜歡的姑娘就是十年前那個沖喜新娘才對,換句話說,她還是有機會在他發現這一切之前,神不知鬼不覺的把金如意送走。
  「黃總管,我要你照我們原先的計劃去做,在最短的時間內,找機會把那女人送出林安城,這次我要你跟著拿錢辦事的人一起去,不准再出差錯,聽見沒?」她嚴聲命令道。
  「是。」黃清應聲而去。黃清離開後,展夫人一個人待在房裡坐」且難安,擔心如果計劃失敗,讓兒子知道那女人就是他當年所娶的小新娘的話,那該怎麼辦?她該如何解釋當初告訴兒子他妻子已死的事呢?
  晚膳,沒心情吃,讓杏兒撒了下去。
  夜晚睡不安眠,府牆外打更人去了又來,三更天、四更天,模模糊糊似乎才睡了一下,天已大亮,杏兒打了洗臉水來服侍她晨起的梳洗。
  「杏兒,我想再睡一下,妳別讓人來吵我,早膳也不用送了。」展夫人躺在床上一動也不想動的吩咐道。
  杏兒退下後,她繼續閉眼睡覺,但、心事重重又怎睡得著呢?翻來覆去多次後,終於還是起身下床在房裡踱步歎息,累了又上床躺,躺了睡不著又下床,一整天都待在房裡,誰也不見,就等黃清來報。
  可是黃清怎麼到現在都還無聲無影,沒一點音訊?都快過一天一夜了。再也按捺不住等待,她揚聲叫道:「杏兒。」門外的杏兒聞聲,立刻推門而入等著吩咐。「妳去找黃總管過來。」
  「是。」
  約莫過了兩盞茶的時間,就在她快要受不了打算自個兒出房門去找人時,杏兒帶著黃清來了。
  黃總管一臉風塵僕僕、疲憊不安,他的眉頭緊蹙,什麼都還沒說,就已透露出不好的預告。
  「杏兒,妳先下去。」展夫人一見杏兒關門離去,立即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夫人,小的找不到下手的時機。」黃清神情複雜,猶豫的開口。
  「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又猶豫了一下,才低聲答道:「少爺昨晚夜宿在少夫人那兒,而今兒個到小的離開為止,他們連一步也沒踏出門外。」
  「什麼?」展夫人呆呆的看著他,像是不懂他這話代表的是什麼意思一樣。「夫人,看樣子少爺和少夫人可能已經生米煮成熟飯,成了真正的夫妻了,如果少夫人有了身孕,我們還要把她送走嗎?」
  有了身孕?展夫人臉色一陣慘白,她從沒想過這事。
  「你別胡說八道,不會有這種事的!」她斥聲道。「未及成親,齊兒不會做出逾矩之事的。」
  「可是少爺和少夫人已經成親了… … 」黃清提醒道。
  「住口!」展夫人生氣的喝斷他,「你忘了和齊兒成親那個女人已經死了嗎?」
  黃清暗暗歎口氣,看樣子,夫人仍打算執迷不悟下去。
  「夫人,小的現在該怎麼做?」
  展夫人根本無計可施,想了想乾脆直接把問題丟回去。「你自己想辦法,總之我要你在最短時間內把那個女人送走就是了,聽到沒有?」
  黃清能說什麼?只能答道:「是。」
  嘴忽然被人摀住,讓如意驚嚇得想放聲尖叫,卻是沒有辦法。
  她感覺自己被人用力的往外拖,卻看不見拖她的人是誰,她的心裡充滿了驚恐與害怕,完全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的腳踢到門坎,踉蹌了一下,幾乎同時,她的身子忽然又被另一股力道往旁邊一拉,跌向另一方,她的腳步還沒站穩,便看見人影從她眼前一晃而過,接著看見三人在屋前的院子裡打了起來,其中一個還是剛剛聽見屋外好像有什麼聲音而跑去查看的相公。
  三個人你來我往,看得她眼花撩亂。
  她不懂武功,看不出相公與另外兩人的功夫誰強誰弱,但是以二對一的情況,加上對方手上又握有刀,而相公卻是赤手空拳,讓她再也無法袖手旁觀的抓起一旁的掃帚便加入戰局,想助相公一臂之力。
  她想,至少她加入之後就是二對二了,多少能分擔一些攻擊,卻壓根兒沒想過自己的安全。展洪齊被她的舉動嚇壞了,旋身踢飛砍向她的那一刀,再將那人一掌打飛,同時用力將她拉到身邊怒吼道:「妳在幹什麼?」
  如意沒時間回答他,因為另一個人又拿刀朝他們砍過來了。
  「小心!」她大聲叫道,用力將他推開想避開這一刀,誰知他才被推開,旋即又伸手過來將她整個人拉進懷裡保護著,而就在這瞬間,那一刀硬生生的從他手臂上劃了過去,鮮血很快的染紅了他的衣袖。
  「不!」如意駭然的瞠大雙眼,驚聲尖叫。
  「我沒事。」他反過來安撫她。
  「你流血了,好多血,都是我害的。」她的眼淚止不住的從眼眶裡滑落下來,眼裡只剩下他手臂上的傷,由兀全忘了那兩個攻擊他們的人,更沒注意到他們驚見傷了展洪齊後,那臉色發白、驚慌離去的模樣。
  「少爺!」黃清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跑出來,一臉驚惶失措。
  怎麼會這樣呢?那兩個蠢材到底在做什麼?竟然讓少爺受了傷,這下夫人或少爺若是問起罪來,他該如何是好呀?來到少爺面前,他雙膝一彎,跪了下來。「少爺,小的該死… … 」
  展洪齊眼一瞪,滿是警告的神色,要他小心說話別壞了大事。
  黃清機警,立刻改口道:「小的應該要早點來的,這樣刀子要砍也是砍在小的身上,而不會砍到少爺的。請少爺、少夫人降罪。」
  這一喚,讓如意回神注意到他的存在,就像突然見到了救星,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向他求救道:「黃總管,你快點幫忙止血,快救少爺呀,嗚… … 」
  「我手邊沒金創藥,少夫人家裡有沒?」
  「沒有。」如意淚流滿面的搖搖頭,亂了方寸的只是哭泣道:「怎麼辦?怎麼辦?」
  「如意,冷靜點,只是刀傷而已,我不會死的。」展洪齊柔聲安撫她,「妳先到屋裡找找看有沒有乾淨的布巾可以讓我綁在傷口上,暫時止血,我們再到城裡找大夫。」
  如意忍淚點頭,」且刻起身跑回屋裡去找布巾。「少爺,小的罪該萬死,請您降罪。」一見少夫人離開,黃清立刻趴伏在地請罪。「你何罪之有?」
  「屬下害您受了傷。」
  「只是小傷而已,你別跟如意一樣小題大作,站起來。」展洪齊歎了一口氣,無奈的命令道。
  「夫人若知道了,一定會很生氣。」
  「這一點可能就要你自己擔待了。不過你放心,我會趁這次的意外把如意帶回家,到時應該可以將娘的注意力從你身上移開些。」
  「少爺要帶少夫人回府?」
  「我一直都想帶她回去,是她不肯的。但她現在的安全受到威脅,我是不可能留她一個人繼續住在這兒的,如果她不想我負傷留在這裡保護她的安全,她就會跟我回家。」
  黃清再次有種對少爺佩服得五體投地的感覺,他甚至還有個想法,那就是少爺挨的這一刀該不會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少爺早算好時機故意挨的,這樣做不僅可讓少夫人乖乖地跟他回家,等回到展府之後,夫人多少也會看在少爺有傷的事上,不會為了少夫人的事與少爺起衝突,愈想愈覺得這是一箭雙鷗的高招。
  「少爺,小的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他終於還是忍不住的開口問。
  「什麼問題?」
  「這一刀是您故意被砍到的嗎?」
  展洪齊嘴角微揚,「沒錯。」
  黃清像回想到什麼似的又問:「少爺早計劃好這一切,所以昨兒個才要小的吩咐他們一定要帶刀?」
  他僅是微笑,沒有應聲。
  「那少夫人闖進打鬥場中,也在少爺計劃中?」
  展洪齊臉上的微笑瞬間消失不見,他抿緊唇瓣,臉色難看至極。天知道當她闖進無眼的刀劍陣中,他簡直被嚇得魂飛魄散,差點忘了圍攻他們的是自己人,當場上前就將他們給斃了。黃總管見到他臉上倏然閃現的戾氣嚇得有些志忍,他從未見過少爺露出如此可怕的表情,可少爺在見到少夫人後迅速的斂了駭人的神情。欽,少夫人真有把百煉鋼化做繞指柔的本事啊!
  「來,讓我看看你的手臂。」
  如意小心翼翼地將他的袖子捲到肩膀上,在看見他上臂皮開肉綻的傷口時,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淚水差一點又決堤。
  「少夫人,讓小的來吧。」黃清表示要接手。
  「不。」她堅定的搖頭,然後小心翼翼地先擦去展洪齊手臂上和傷口四周的血水,才用布巾將傷口包紮起來。她咬緊唇瓣,表情不時瑟縮,但替他的傷做緊急處理的雙手卻輕柔、堅定又迅速的完成一切的動作。
  「黃總管,你去駕馬車過來。」她抬起頭指一丁道。
  「是,少夫人。」黃清應聲而去,不一會兒即將馬車駕到他們身邊停下。
  「來,小心點。」
  看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展洪齊不由得想笑,卻也盈滿柔情與愛意。「放心,我沒事。」他握了握她的手,柔聲安撫道。「你流了好多血。」她注視著他傷口上被血染紅的布巾喃喃地說,強忍好久的淚水終究還是抑制不了的滴落下來。
  展洪齊輕歎,被她的淚水搞得心疼不已,乾脆將她拉進懷裡,低頭吻去她的淚水,掉一滴吻一滴。
  如意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抬頭看他時,眼角餘光瞥見黃清尷尬的撇過頭去,她的臉驀地漲紅,羞得拚命往展洪齊懷裡鑽,完全忘了為他傷口憂心之事。
  嗯,這樣很好。展洪齊滿意的摟著她,勾起嘴角忖度。
  馬車駛進林安城,該是… 回家的時候了。
  「夫人、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丫鬟的驚呼聲一路從門外叫進來,打斷了展夫人與楊玉環一同品茗的悠閒興致,就連案上裊裊的沉香,都被突然闖入的杏兒打散了。「什麼事情大呼小叫的?」展夫人不悅的斥問。「少爺受傷了!」
  「什麼?」展夫人一瞬間便從座上站了起來,著急的往外走,「把話說清楚點,他是怎麼受傷的,傷得嚴不嚴重,請大夫了沒?」
  楊玉環緊跟在後。
  「少爺的傷已經請大夫醫治過了,傷到了手臂,雖然少爺和黃總管都說不礙事,但少爺的袖子都劃破了,整個衣袖也都被血染紅了。J
  「黃總管也在?這事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杏兒的表情一僵,連同腳步也一樣。
  「夫人… 」她欲言又止的,「奴婢還有事要報告,和少爺、黃總管一起回府的人,還… … 還有一個人。」
  「誰?」展夫人不耐的停下腳步,回頭問道。
  「就是… … 就是-- … 」
  「就是什麼,為何這樣吞吞吐吐的?」她不悅的蹙眉催促。
  「是少夫人。」杏兒低聲說。
  「什麼?」展夫人整個人都被嚇呆。「妳、妳說什麼?再、再說一次。」她面無血色,結結巴巴的瞪著杏兒。
  「和少爺一起回來的人除了黃總管之外,還有少夫人。」杏兒低著頭說,完全不敢看自己的主子。
  身為夫人的貼身丫鬟,她比誰都瞭解夫人有多喜歡玉環小姐,多想要她成為自己的兒媳婦,問題是少夫人明明就還好好活著,而且現在還讓少爺給帶回來了,這下子夫人該如何自圓其說,而近來早已當自己是展家人的玉環小姐又該如何自處呢?
  杏兒光想到,就覺得頭疼了。
  「娘,杏兒在說什麼?少夫人指的是誰,是洪齊哥的原配夫人嗎?」一旁的楊玉環忍不住開口問:「她不是已經病逝好些年了嗎?」
  「這 … 」展夫人根本無言以對。
  「夫人,黃總管來了。」杏兒如獲救星開口道,只見黃清一臉肅容的匆匆走來。展夫人頓時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隨即轉向楊玉環,「玉環,妳先回房休息,娘待會兒再去找妳好嗎?」
  「那我先去看看洪齊哥。」楊玉環雖然滿腹的疑問,仍是乖巧的點頭。
  「不!不行!」展夫人急忙阻止。
  「娘?」楊玉環看著她,心裡有種愈來愈不安的域覺。
  那個杏兒口中的少夫人該不會真的是洪齊哥的元配夫人吧?可是已經死了這麼多年的人,是不可能會突然復活的,那麼這個少夫人又是何來歷,娘又為何這麼緊張,不想讓她們見面呢?
  「娘先和黃總管談點事,妳等我一會兒,咱們再一起過去。」展夫人拖延道。
  至少得先讓她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女人怎會和齊兒一起回來呢?
  「杏兒,先送小姐回房。」她命令道,然後看向等候在一旁的黃清冷聲道:「你跟我來!」然後快步離開。
  「妳剛才說的少夫人指的是誰?」看著兩人漸行漸遠的背影,楊玉環忍不住問起身旁的杏兒。這下換杏兒有口難言了。
  「我在問妳話,妳沒聽見嗎?」楊玉環有些動怒了。
  「奴婢聽見了。」杏兒低聲道。
  「那妳為什麼不答話?」
  「奴婢不是不答,而是這事… … 這事… … 請小姐去問夫人好嗎?這事奴婢實在不知該如何回答小姐。」杏兒為難的說。
  「妳只要告訴我,那個少夫人到底是誰就行了。」
  「少夫人… … 就是少夫人。」
  「妳這有說跟沒說不是一樣嗎?」楊玉環氣道。
  可杏兒根本什麼都不敢說。
  楊玉環真被氣到了,她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不明不白,有事被人蒙在鼓裡的感覺,她瞪著嘴巴有如蚌殼緊的丫鬟半晌,二話不說的轉身就走。
  「我直接去問洪齊哥。」
  什麼?杏兒驚嚇的迅速抬起頭來,只覺大事不妙。
  「小姐!小姐!」她急忙追上楊玉環想阻止。「小姐,等一下,夫人待會兒會來找您,您現在離開,待會兒夫人找不著您該怎麼辦?您還是等夫人來了之後再一起去找少爺吧,好不好?」
  「讓開。」楊玉環冷著臉道。她現在就要把事情弄清楚!
  「小姐… … 」
  「我叫妳讓開!」見她不讓,楊玉環乾脆動手將她推開。
  看著她快步離開的身影,杏兒十分無奈,這下該如何是好?對了,她得趕緊通知夫人。她提起裙襬,邊跑邊扯開喉嚨揚聲大叫,「夫人,不好了,夫人!」



[ 本帖最後由 leungmon 於 2009-2-26 10:35 A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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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聽到杏兒來報說玉環已先行去找齊兒了,展夫人臉色一變,顧不得繼續責罵那辦事不牢靠的黃總管,也匆匆地朝竹園趕去。來到兒子房門前,她還來不及跨進門坎內,就差點被從房裡跑出來的人給撞倒,還好緊跟在她身後的杏兒眼捷手快的扶了她一把。
  「夫人小心。」
  「玉環,怎麼了?」顧不得自己,展夫人憂心仲仲的扶住差點撞倒她、淚流滿面的楊玉環問道,卻被她搖頭甩開了手。
  「對不起。」楊玉環傷心欲絕的低聲泣道,掩面跑開。
  看著她離去的傷心背影,展夫人明白自己來遲了,她的漫天大謊已經被揭穿,現在她較擔心的倒不是如何向玉環解釋,而是該如何面對兒子。她眉頭緊蹙,正猶豫是否該先想好一個合情合理的借口,再來面對兒子時,房裡卻在這時傳來兒子的聲音。
  「是娘在門外嗎?」
  她渾身一僵,還在掙扎該不該應聲時,手臂上纏著布巾的兒子已前來,身邊伴著那個她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見到的女人。
  「娘不進來嗎?」展洪齊看著站在門外、神色不定的娘親問道。
  都讓兒子瞧見了,展夫人只好硬著頭皮走進屋內。
  「娘聽說你受傷了,嚴不嚴重?發生了什麼事,怎會受傷呢?」她關心的問,語氣有些上心怎與心虛。
  「娘不知道孩兒怎會受傷嗎?」他故意反問。
  「娘 … 娘怎會知道呢?」展夫人臉色一白,避開了兒子的目光。
  「孩兒以為黃總管已經跟您說了。孩兒是為了救如意才受傷的。」一頓,展洪齊看向妻子,輕聲斥責道:「如意,怎麼不喚娘呢?」
  「娘。」如意低著頭,恭敬地喚了一聲。展夫人無言以對,但已明白兒子要金如意喚她一聲娘的意思,便是在向她宣告她是他的妻子,是展家的少夫人。
  可這買來的沖喜新娘怎配得上她出色的兒子,她愈想眉頭就皺得愈緊。
  「娘是不是有話想對孩兒說?」
  「什麼?」她回神。
  「娘的模樣像是有話要說。」
  「不是什麼大事,你既然受了傷,就應該好好休息,我跟媳婦說就行了。」說著,展夫人看向那怎麼看都不順眼的媳婦命令道:「妳,跟我來。」
  「對不起,娘。」她還來不及轉身,便聽兒子開口,「孩兒需要如意的照顧,不希望她離開孩兒身邊,所以您有話就在這裡說吧。」
  她皺緊眉頭,不由自主的戚到一陣惱怒,衝口道:「你在擔心什麼?娘又不會吃了她。」
  「娘又不是食人妖怪,當然不會吃人。娘這話說得真好笑,如意,妳說是不是?」展洪齊呵呵笑道。展夫人臉色一陣難看,真的是被氣到了。「既然你要娘在這裡說,那娘就說了。我要你娶玉環為妻。」
  「娘真是愛開玩笑,孩兒已經有妻子了,怎還能娶玉環?」
  「只要她和玉環不介意就行。」展夫人手一伸,指向因震驚而雙目圓瞠、面無血色的如意。
  「但是我介意。」展洪齊沉著臉冷聲說道,憤怒讓他連一點虛偽的假笑都擠不出來了。他以為自己一連串的所作所為已經表示得夠明白,娘也該知道他對如意的心意才對,沒想到娘竟然還故意在如意面前說出這樣的話!
  「你介意什麼?玉環不僅長得美,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刺繡、織素、裁衣這些女紅更是難不倒她。像她這麼好的姑娘可不是隨便就遇得到,更別提人家對你一往情深,你!」
  「夠了!」他再也忍不住的冷聲喝道。
  展夫人被兒子這麼一喝,突然怔住。這還是兒子第一次這麼凶她這個做娘的。「娘,孩兒心意已決,請您別再說了。這一生中,除了如意,孩兒是不會再娶其它女人為妻的。」他堅定的說,卻在目光轉向如意時,語音不由得柔和了起來,眼神也一樣。「這是我對妳的承諾,如意。」他伸手握住她的。
  如意感動得眼眶泛紅,喜悅與激動的淚水差一點便從眼眶裡決堤而出。
  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儘管眼前的他早已被自個兒的淚水模糊成一片,她也沒有轉移視線。她到底何德何能能嫁給他為妻,還能得他垂愛?
  淚水終究擋不住的滴落下來。
  「真是的,我都說了我不會再娶其它女人,妳怎麼還哭了呢?」輕揩去她的淚水,展洪齊語帶疼惜的歎息道。
  看著兒子臉上那溫柔得像是會滴出水來的表情,展夫人再不願承認,也知大勢已去。
  她的那些謊言,兒子八成是發覺了吧?!他沒當面質問她何故撒謊,便已給足她這個做娘的面子了,她還能再要求什麼呢?
  這一生中,除了如意,孩兒是不會再姿其它女人為妻的… … 這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專一與獨寵呀,就連當年親自為老爺納二房的她,也曾奢望過這樣的獨寵,希望老爺能拒絕她為他納二房的提議,但最後得到的卻只有苦澀與酸楚。
  罷了!罷了!如果她真的疼惜玉環的話,就不該讓她陷入過去她曾有過的痛苦處境中,與另一個女人共侍一夫。
  至於眼前這不得緣的媳婦… …
  府裡這麼大,她就不相信過去十年自己可以漠視她的存在,對她眼不見為淨,未來十年或二十年她會做不到。
  再看一眼那對完全無視於她這個長輩存在,在那邊卿卿我我的愛情鳥,她輕歎了一口氣,轉身離開。兒子真的長大了。
  楊玉環在得知展洪齊心繫元配,心底再無一絲多餘的空間可以容納她的愛意之後,雖然傷心欲絕,還是接受了這個傷心的結果,在隔天留下書信,一個人默默地離開了展家。展洪齊雖然覺得有些抱歉,還有些擔心,但人都走了,他也無能為力,只能快馬加鞭的將師妹已離開展家的事修書告知師父師母,同時派人打探師妹的下落,希望找到人之後,能暗地裡請個保鑣保護她的安危。
  為了此事,近來展家裡裡外外許多人,簡直忙得人仰馬翻。
  如意為此充滿了歉意。
  「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展洪齊不解地問。
  「若不是我,楊姑娘也不會這樣不告而別,連累大家這樣尋人。」她一邊為他寬衣,脫下他身上那被午後雷雨打濕的外衫,一邊自責的說。
  展洪齊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到身前。
  「這與妳無關,師妹的個性本來就我行我素慣了,我早該想到她會想離開,應該要派個人暗中跟緊她的,這是我的疏忽。」他圈抱著她說。
  雖然他這麼說,但是一想到楊姑娘這樣千嬌百媚、貌美如花的年輕姑娘,一個人隻身在外行走有多危險,她還是無法放下心來。「楊姑娘會不會有事?」她憂心的問,「也許當初你不應該這麼拒絕她。」
  「不拒絕難道要我接受嗎?」他皺眉道。
  如意眼神黯了黯,突然無語。
  「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因為她腦中浮現他與楊姑娘依偎在一起的畫面,他們倆是那麼的相配,就像天生一對。
  「楊姑娘她長得很美,知書達禮、優雅嫻靜,舉手投足間都是大家閨秀的風範,就連娘都那麼的喜歡她。」她低聲道。
  他將她牽引至桌邊拉著她坐下,濃黑的眉不由自主的蹙起。「然後呢?妳想說什麼?」
  如意看了他一眼,旋又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問道:「相公不喜歡楊姑娘嗎?」
  「我只當她是妹妹。」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認真的凝望著她說。
  「為什麼?」她無法不問,因為楊姑娘是那麼的美好,比她好上千百倍都不止- 至少婆婆是這麼告訴她的,相公為何能只當她是妹妹而不心動呢?
  「什麼為什麼?」
  「過去十年來,相公一直都和楊姑娘朝夕相處,楊姑娘長得這麼美,為什麼你能不動心?」
  「因為我已經娶妻了。」
  她一怔,沒想到他會這麼回答。
  所以如果相公未與她成親在先的話,就會喜歡楊姑娘嘍?她不想這麼想,但心突然覺得一陣緊縮,難過得她得屏住氣息才承受得了。
  雖然她早知道自己樣樣都比不上楊姑娘,也知道只要是有長眼的人都會選擇楊姑娘,還是無法接受,如果相公和她在一起的原因,只因為先與她成了親… … 她的心好難受,像是呼吸不到空氣快要窒息一樣。她必須離開這裡,到外頭去。
  「我… … 我先前答應福嬸要教她如何醃漬鹹魚 … 」她慌忙的起身,轉身想走,卻被他長手一撈,整個人拉進懷中抱著。「妳剛剛在想什麼?」他問道。
  「沒有。」她低著頭不敢直視他。
  「如果沒有,為什麼好端端的突然要離開?」
  「我… … 福嬸說要醃漬鹹魚!」她說著借口,卻被他打斷。
  「如果妳不想說,那就由我來說。」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輕輕撫過她黯然的臉龐,「過去十年來,我之所以沒對師妹動心,或許真是為了我已經和妳成親的責任感使然,但是從再見到妳、與妳相處過後,我心裡想的便全都是妳。
  「看妳辛苦工作,我會心疼不捨。知道有別的男子愛慕妳,我只想將對方揍扁,將妳藏到只有我能見得到妳的地方。妳讓我想照顧妳、疼借妳、保護妳,還有愛妳,如意,這就是我只把師妹當妹妹看待的原因,因為她無法讓我有這些感受,我的心只為妳心動。」
  他出乎意外的告白,讓她的心激烈跳動得差點就要躍出胸口。
  她咬著唇瓣,想阻止自己喜極而泣,卻不知她早已淚流滿面。
  他說他心裡想的都是她,他說他的心只為她心動,他還說他想照顧她、疼惜她、保護她和愛她,他怎能對她這麼好?而她又該如何回報他呢?她也想為他做些什麼。
  「妳最近好像特別愛哭。」展洪齊溫柔的撫去她臉上的淚水。
  「我該做什麼?」她握住他的手,啞聲問道。
  他的工作,她幫不上忙,府中的事又有奴僕在做,想要伺候婆婆,婆婆卻要她離她愈遠愈好,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能為他做什麼。
  「該做什麼?」展洪齊不是很懂她的意思。「妳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呀。」現在的她是展家名副其實的少夫人,除了娘之外,府中已經無人膽敢對她無禮或怠慢了,她當然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只要是在不傷害或累到自己的前提下都行。
  她搖頭。「我想為你做些什麼,我能為你做什麼呢?」
  「為我?」
  她點頭,一臉期盼,而他則終於明白她的意思。
  「我有個希望,妳願意幫我達成它嗎?」他低下頭,溫柔的吻著她。
  她毫不猶豫的點頭,雖然她不知道自己能否辦到他所托付之事,但她一定會竭盡所能去做的。
  「我的希望就是我要我的娘子如意,在有生之年都能夠快樂、幸福、無憂無慮。」他嘴角揚起一抹笑的開口道。
  再一次,如意的淚水控制不住的從眼眶裡湧了出來,濕透她臉頰。
  「怎麼又哭了?」他歎息道。
  她搖頭,伸出雙臂圈住他,將自己埋進他懷裡,緊緊地抱著他。「謝謝你,相公,謝謝你。我愛你。」
  展洪齊重重的一震。
  「妳剛剛說什麼?」他將她的臉抬起,目光幽深,語音低啞的問道。
  如意含著淚,紅著臉,雖然神情羞赧,卻仍堅定地凝視著他說:「我愛你,相公。」
  他滿足得無以復加,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會這麼希望、期盼能聽見她對他說出這三個字。他動情的低頭吻她,這激情的吻讓她無助地抓皺了他的衣裳,輕喘出聲,卻更加激發他想要她的情慾。他一把抱起她,走向床鋪。
  「相 --… 相公?」如意有些不知所措,外頭天還亮著,而且他剛剛不是說他只是回來換件衣裳,待會兒還要出門,有事待辦嗎?
  感覺背才貼上床,他整個人便已欺到她身上,吻不停的落在她臉上、頸上。
  「等… … 等等,相公… … 你不是還- 」她掙扎的想提醒他,卻被他以吻封緘。
  他的手迅速的剝去她身上的衣裳,扯去她的肚兜,下一刻揉上她雪白的渾圓。
  他的吻離開了她的唇,一路下滑啃吻,直到吻上她胸前早已挺立的紅嫩蓓蕾才停住,輕噙吮吻到她發出難忍的低吟,圈著他的頸項,朝他拱身而起。
  他似乎輕笑了一聲,她不是很確定,因為就在那一刻,他的手驀然滑進她褻褲內,撥弄她雙腿間的柔軟,讓她倏然嬌吟出聲。
  「啊… … 」那是一種既羞又慌又不知所措的嬌吟,對上他熾人灼熱的眼,她極羞的閉上眼,卻沒法忍住那一聲又一聲脫口而出的嬌吟。
  她青絲散亂,全身赧紅,口中還不斷逸出嬌吟的性感模樣,讓展洪齊再也忍受不住,迅速地剝去她的褻褲,撩起衣袍,拉下褲子,一瞬間貫穿她的柔軟、熱情的佔有這個完完全全屬於他的女人。他的如意,他的娘子,只屬於他的。
  終於尋到楊玉環的下落,確認她安然無恙後,展洪齊立刻派人暗中保護,同時修書通知師父,了卻這樁心事。
  少了這件煩心之事,他終於可以好好的、專心的寵愛他的如意娘子,補償過去十年來她所受的委屈。
  一早,用完早膳,他即吩咐下人準備好馬車,然後叫丫鬟替少夫人換上外出的服裝。
  「相公,我們要去哪兒?」如意疑惑的問。
  「妳想去哪兒?」他反問她。
  她呆了一下,露出一臉茫然的表情,不懂他怎麼會反過來問她呢?叫人備馬車、命丫發替她換衣裳的人不是他嗎?展洪齊嘴角微揚,驀然傾身在她柔嫩嬌艷的紅唇上輕吻了一下。她驚愕的在一瞬間瞠大了杏眼,整張臉都紅了起來,因為丫鬟小春還在一旁呀!
  展洪齊毫不在意的又吻了她一下,然後才微笑的柔聲問道:「妳想去哪兒?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如意眨了眨眼又搖了搖頭,腦袋一片空白,根本就搞不懂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為什麼一直問她要去哪兒呀?
  「既然妳沒有想去的地方,那今天的行程就由我來安排,妳若不喜歡的話,隨時可以跟我說,咱們就換地方去。」
  「我不懂… … 」她一臉茫然的看著他說。
  「不懂沒關係,只要跟我走就行了。」他攏了攏她的外衫,牽著她的手往門外走。
  上了馬車後,如意仍然搞不清楚他們要去哪兒,他始終淡笑不語。結果,他竟然是帶她去戲房看戲,讓從未有過此經驗的她又驚又喜,看戲看得如癡如醉,喜歡得不得了。離開戲房後,他接著帶她去坐畫舫,在舫上用膳。美麗的彩船精巧別緻,他們迎著秋風美景在輕波上緩緩地飄蕩,彩霞滿天映著江面,美不勝收。
  如意這輩子從來不曾度過如此愉快的一天,她覺得老天如果要她明兒個突然死去,她也死而無憾。她跟相公說,結果被罵了一句傻瓜,又被他吻了一記。
  然後隔天,她當然沒死,而他則又在用完早膳後,吩咐下人準備馬車,再次帶她出門玩樂。
  這回他帶她去看街上的江湖賣藝,有耍大刀的、說書的、唱戲曲的!與昨兒個在戲房裡看的不同,卻各有巧妙,讓她真是開了眼界。
  連續好幾天,他帶她看戲、逛大街、游河坐畫舫,極盡所能的寵溺她,讓她如同漫步在雲上般幸福得不可思議,卻也隱帶了點不安,因為一向避著她,不想瞧見她的婆婆最近不僅突然常出現在她面前,而且臉色還愈來愈難看。
  唉,她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得到婆婆的歡心呢?才轉個身和王執事談了點事,沒想到回頭就見娘子在那邊咳聲歎氣,展洪齊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怎麼突然歎起氣來了?」他走上前,伸手點了點她緊蹙的眉頭,柔聲問道,不喜歡看她皺眉煩惱的模樣。
  「沒。」她輕輕地搖了下頭,問:「你的事都辦好了?」抬頭才發現王執事已經離去。
  他點頭,執意續追問她歎息的原因,「是因為我工作冷落了妳的關係嗎?」
  如意訝然的瞠大眼,」且刻搖頭。「你怎麼會這樣想呢?這些日子你每天都陪在我身邊,要如何冷落我?」
  「如果不是,那妳為何歎氣,又為何眉頭深鎖?」
  看他一臉嚴肅,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模樣,如意稍稍猶豫了一下,終於開口道:「娘最近心情好像不太好。」
  「怎麼突然提起娘呢?」展洪齊聞言愕然的眨了眨眼,不解的問。
  「相公不是問我為何歎氣嗎?我只是在想娘怎麼了,我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她心情快活些呢?我實在想不出辦法。」她忍不住歎了口氣,眉頭又皺了起來。「別皺眉頭,妳忘了要幫我達成我的希望了嗎?」他將她拉進懷裡,擁抱著她柔聲道。
  如意輕扯唇瓣,笑容卻只是一閃而逝。
  「我該怎麼做,才能讓娘舒坦快活些呢?」她問他。
  這個答案展洪齊至今也還在尋找,但他卻不能讓妻知道,免得她心情益加沉鬱低落。
  「妳知道娘最喜歡吃的東西是什麼嗎?」他略微思索了一下,開口問。
  「什麼?」
  想來她還真糟,連婆婆喜好都不知道,不管是飲食或其它方面都一樣,也難怪娘始終對她不假辭色,連一個微笑都不曾給她,是她的錯。
  「麵餅。」
  她怔住。「麵餅?」
  「不要問我是何種麵餅,以及為什麼,因為我也是在無意間知道娘有這個喜好的。」
  「什麼意思?」無意間知道?
  「前陣子我發現車伕每載我到不同城鎮辦事,都會找麵餅攤買麵餅,我好奇的一問,才知道那是娘的吩咐,而且已經行之有年。」
  「好怪。」如意也覺得困惑。
  「怎麼個怪法?」
  「麵餅要熱熱的剛起鍋時最好吃,娘卻叫車伕大老遠的到不同城鎮買,你不覺得很奇怪嗎?而且娘若喜歡吃,可以讓福嬸做,或者差人到大街上買就行了,何需捨近求遠呢?」
  「這點我倒是沒想過,只當娘愛嘗鮮,喜歡吃麵餅到想嘗盡各個城鎮所做的麵餅。」
  如意一愣。這樣說也行得通,而且相公比她瞭解娘,所以他的想法應該不會有錯才對 …
  「在想什麼,怎麼突然不說話?」
  「我在想城裡的麵餅攤,娘是不是都吃過了?如果娘喜歡嘗鮮,我們要到哪兒買麵餅好?」她蹙眉道。
  「別傷神了,心意最重要。不如待會兒咱們就買些麵餅帶回去吧。只是要到哪兒買呢?妳知道哪家的麵餅好吃嗎?」
  「我知道,南環街裡有攤麵餅張的麵餅很好吃。」
  「南環街?」
  「啊。」如意驀然輕「啊」了一聲,想到那裡是低階層的市井小民的生活圈,不管吃的用的,都不適合買回給娘。「那個不行,對不起。」她立即收回提議。
  「為何不行,又為何要對不起?」展洪齊不解的問。
  「南環街裡的東西都是賣給販夫走卒吃的,不能買給娘吃。」
  「為什麼不行?只要能吃、好吃就行了。」他不以為然的說,「咱們就到那間麵餅張買吧。」
  「可是!」
  「別可是了。」他親吻她一下,打斷她說。
  「只要妳我不說,娘又怎會知道咱們買回去的麵餅是從哪兒買的呢?走,咱們上南環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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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南環街一如往常般熱鬧,小販的吆喝聲沒停過,人來人往的熱鬧景象也沒改變,大伙都朝氣勃勃的充滿生氣。再度走進這條街,如意才發覺自己對這條照顧她好幾年,充滿濃厚人情味的生意大街充滿了想念。
  熱鬧的街突然走進兩位衣著華麗,與四周行人格格不入的男女,眾人皆以疑惑的眼神打量著他們,似乎在問他們想幹麼?是否走錯了地方?
  如意也感覺有點不自在,大家怎麼看她的表情都怪怪的?還沒想出一個所以然,驀然看見一張熟面孔從前方走過,她立即揚聲叫道!
  「老闆娘。」她迅速的跑向過去幾年特別照顧她的南北貨商行老闆娘。
  突然被人叫住,又看見一個這麼漂亮又尊貴的千金小姐朝她跑來,老闆娘有些呆滯的眨了眨眼,轉頭看向身後,懷疑這尊貴的小姐叫的或許是別人。
  「老闆娘,好久不見。妳好嗎?」如意開心的問候道。看著眼前這張清秀美麗,笑起來雙眼像會發光般、似曾相識的臉龐,老闆娘瞠目結舌了一會兒,突然「啊」的一聲叫了起來。
  「如意姑娘?」她一臉的難以置信,「是妳嗎?真的是妳嗎?」
  如意微笑著點頭。
  「老太婆我沒眼花吧?」她伸手摸摸她身上華麗的衣裳,又握了握她的手,像是想證實她是真實存在,而不是她幻想出來似的。
  如意問:「妳好嗎?老闆娘,最近生意還好吧?」
  「好,我很好,大家都很好。」老闆娘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倒是妳這陣子跑到哪兒去了?還有,妳這身行頭是怎麼一回事?悅來客棧的金老闆講得不清不楚的,害大家擔心死了。」
  「對不起。」如意歉然的說。
  她當初本來有打算要來向大家道別的,雖然不能明白的說明一切,但至少可以不讓大家擔心她。可是誰知道會發生盜賊闖入家中害相公受傷的事呢?因為事發突然,走得更突然,她便來不及向大伙告別了。「沒事就好,不用對不起啦。」見她一臉自責,老闆娘反倒過意不去。
  「倒是妳到底去了哪裡,發生了什麼事,怎麼變得這麼漂亮?這身衣裳應該很貴吧?」說著,她愛不釋手的又摸了摸如意身上的衣服,多希望自己有生之年也能穿一次這麼美麗的衣服呀。
  面對老闆娘一連串的問題,如意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跟我回家了。」展洪齊替她解了圍。
  老闆娘愣了一下,這才發現如意身旁站了一位一樣穿著華貴衣服的公子,而且一樣面熟… … 她瞇了下眼,隨即想起了他。
  「你就是那陣子常陪在如意身邊幫她的俊公子,你們倆… … 」她來回看著他們,驀然輕「啊」了一聲。「難不成… … 難不成!如意,妳成親了是嗎?嫁給了這位公子,所以才不再做醃漬鹹魚的活兒了?」
  雖然不中亦不遠矣。如意猶豫的點了點頭,不由得羞赧的紅了臉。「哎呀,發生了這樣的好事,妳竟然瞞著不讓大家知道。」老闆娘驚喜又誇張的大叫道,拍手吆喝的對四方道:「喂喂喂,大家看這裡,我有個天大的喜事要跟大家宣佈,真的是天大的喜事!」
  如意才驚覺到她想做什麼,趕忙阻止,「老闆娘,不要。」
  「什麼不要,這麼大的喜事當然要讓大家知道,和大家分享。」老闆娘撥開她的手,再度揚聲道:「大家聽好了,我現在要說的事絕對是咱們南環街今年第一大盛事!不,也許是前所未有的大盛事… 」
  「你快點阻止她呀。」如意慌得轉向相公求救。
  「為什麼?」展洪齊嘴角微揚,負手而立的看著眼前這一切。群眾逐漸聚集過來了。
  「什麼為什麼?」如意被他問得一呆。
  「她說的沒錯,喜事當然要讓大家知道,和大家分享,為什麼要阻止?」他將視線移回她臉上,溫柔的凝望著她微笑道。如意眨了眨眼,目眩於他臉上的溫柔神情。沒錯,喜事當然要讓大家知道,和大家!「不對,大大的不對!」她驀然驚醒的搖頭叫道。他揚眉,一副等著聽她說明的表情,而她則是一臉擔憂與「你難道不懂嗎」的表情。
  「這樣會讓人知道你的身份,然後懷疑過去我為何會在這裡生活,流言四起的。」
  「什麼流言?娘待妳刻薄的流言嗎?這是事實。」
  「相公?」她驚愕的瞠大雙眼,不相信他會這樣說,他應該知道娘這麼待她,其實也是因為愛護疼惜他的關係呀,他實在不應該說出這樣的話。
  「事實就是事實,紙是包不住火的。」
  「可是!」她想為婆婆說話,怎知肩頭卻驀然被人扣住,老闆娘將她轉了個半圈,面對不知何時已聚集到她面前的人群。
  「看看我身邊這位美麗的夫人,大家認得她嗎?有沒有覺得很眼熟?」老闆娘笑容滿面的大聲說道:「這是可是咱們南環街最美麗、心地最善良的如意呀!」
  「如意?」現場頓時響起一片騷動聲,大家睜大雙眼筆直的盯著眼前美麗的姑娘看。
  「真的是如意耶!」有人驚叫道。
  「真的是。」
  「哇,如意妳怎麼會變得這麼漂亮呀?」
  「這陣子妳都到哪兒去了,前幾天還有人向我問起怎麼這麼久沒看到妳呢。」
  「是呀,上回有客人到我家吃到妳的鹹魚,直誇好吃,說要跟妳買呢。」
  「那你沒跟他說,如意姑娘的鹹魚可是有錢買不到的,哈哈 … 」
  「好了、好了,大家先安靜聽我把話說完,我的重點都還沒說呢。」熱情又熱絡的聲響此起彼落,一時間竟停不下來,非得老闆娘大聲叫停不可。
  「什麼重點?」有人問。
  「重點就是咱們如意已經嫁給這位英俊有錢公子啦!我就說好心有好報,你們瞧是不是,是不是啊?呵呵 … 」老闆娘大聲宣佈,一張嘴笑得幾乎闔不攏,就像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個兒的女兒似的。面對大家驚異好奇的注視,如意一張臉紅到不行,直向一旁的展洪齊投以求救的目光,怎知他卻一臉含笑的對她擠眉弄眼,似乎對眼前的景況樂觀其成。「如意姑娘,這是真的嗎?妳真的成親,嫁給這位體面的公子了?」
  眾人的注意力全轉向了展洪齊,雖然他一身華服,渾身上下透露著一股尊貴的氣息,但是卻和東大街、西門街那些用鼻孔看人的有錢人不同,至少他現在滿臉笑容,而且還慧眼獨具的看上了他們南環街的姑娘。
  為此,便可以把他當成自個人了。
  「公子,你真娶了咱們如意姑娘?怎麼沒請喝喜酒呢?」一人大膽的開口之後,其它人也跟著抱怨了。
  「就是呀,如意可是咱們南環街之花呀。林家、李家、王家,多少人家的兒子想娶她,你怎麼能靜悄悄地就把人給娶走了呢?」
  「沒錯,不請喝喜酒,也不說一聲,是瞧不起咱們做工的人嗎?」
  「說的沒錯,你好歹也該請大家喝杯水酒吧?」
  「是呀,咱們雖是粗人、窮人送不上什麼貴重的成親賀禮,但至少也能說句恭喜,祝福你們白頭偕老呀,大家說是不是?」
  「公子看來是個有錢人,難道瞧不起咱們這些人嗎?」部份個性比較直率衝動的人,說著竟忍不住動起氣來了。
  「哎呀,大家先別激動,我想這位公子一定會給咱們一個交代的。」老闆娘適時出聲,安撫躁動的大伙道。「我說的對不對呀,這位公子?」
  「對。」展洪齊微笑的點頭,毫無異議。他的確是該好好宴請這些林安城的鄉親們,感謝他們在過去幾年來代替他照顧如意。
  「太好了!」老闆娘喜笑顏開的拍手道:「不過我說如意的相公呀,大家可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你呢,總不能一直叫你這位公子吧?」
  「老闆娘!」如意聞言,著急的想岔開話迴避這個問題,怎知一旁的展洪齊已毫不猶豫的開口回答-
  「在下姓展。展洪齊。」
  她難以置信的瞠大雙眼。
  「原來是展公子呀,真巧和咱們林安城首富同個姓氏。」老闆娘呵呵笑道:「展洪齊,真是個好名字,大家說是不是呀?!不過怎麼好像有點耳熟呢?」她露出疑惑的表情。「洪福齊天!」群眾裡突然有人大聲叫道。
  「對,沒錯,就是這個名字!」另一個人大聲接話道:「我記得當初展家老爺為了生病的兒子所取的就是這個名字,希望小少爺能福大命大,否極泰來。」
  如意嚇得臉都白了。怎麼辦?她最擔心的事發生了,她著急的看向展洪齊,他卻老神在在。
  「展… … 公子,你… …真的是展家少爺嗎?」在一片交頭接耳、指指點點的騷動聲中,老闆娘鼓起勇氣,試探的問道。
  如果他是展家少爺,那和十年前那個沖喜小新娘同名的如意,不就真的和之前那些傳言所說的,真是展家少夫人了?可是這怎麼可能呢?堂堂林安城首富之家的少夫人怎麼可能會做個賣鹹魚的小販,每天出入這條南環街呢?
  不可能吧?
  「正是。」展洪齊坦誠不諱的點頭道。
  真的是?!老闆娘驚得瞠目結舌。「可是… … 可是… … 」她看向如意,再看向展家少爺,腦袋一片紊亂。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
  初更時分,展洪齊因黃清有事要報,仍待在書房裡尚未回房,而如意則為白天在南環街之事,心緒難寧,眉頭緊蹙的獨坐燈前愁思解決之道。
  展洪齊進房時,便見到娘子這副沉思苦想的模樣,連他走近了,她都還不知不覺。
  「在想什麼,想得這麼認真?」他傾近她,在她耳邊輕聲問道。
  她驚跳一下,轉頭看他,怎知他的唇就這麼貼了上來,吮吻著她的紅唇,輕咬的挑逗,並在她遏制不住歐唇輕吟出聲的瞬間,將他那熾熱的舌探進她口中,攪亂了她所有的思緒,讓她臉紅心跳,昏昏沉沉的差點忘了有事要和他討論。
  身子突然的懸空,讓她的理智被嚇回來一些。「等、等一下… … 」她掙開他的唇,虛弱而沙啞的開口叫道。
  「怎麼了?」他停住朝臥鋪走去的腳步,抬起帶著慾望的眼神凝望著她,啞聲問道。
  「白天的事… … 」她猶豫的開口。
  展洪齊在心裡歎了口氣,早該知道她絕對是在為南環街裡發生的事傷神。
  她為什麼這麼善良呢?娘和展家過去十年來是怎麼對待她的,她竟還為了可能會有人為她抱不平,而傷害到娘或展家的名聲擔憂不已,真是個小傻瓜。
  他先將她放下,自己坐下後,再將她拉坐到他的腿上。
  「就這麼擔心有人會說娘或展家的不是嗎?」他環抱著她柔聲問道,「妳應知道,即使出現謠言,那些謠言也絕對都是在為妳這些年所受的委屈抱不平的。」
  「但是我並不覺得受委屈呀。」
  展洪齊頓時無言。
  「我說的是真的。」他的沉默讓她以為他在懷疑她心口不一。
  「我知道,所以才無言以對。」他歎息。
  「什麼意思?」她眨了眨眼,露出一臉的茫然不解。他低頭柔柔地吻了她一下,讓她臉上的表情又變得更茫然了一些。「相公?」
  「妳剛剛這麼認真,就在想要怎麼解決這事?」
  她點頭,頓時露出希望他能幫忙想辦法解決的表情。
  「所以,妳並不是在等為夫回房?」
  「啊?」她一愣。
  「真是失望。」
  失望?如意倏然睜大雙眼,戚到一陣驚慌。
  「相公,對不起,我… … 我不是… … 我… … 」她著急得不知所措。
  他是不是生氣了?
  「鬧妳的。」他笑著說。
  她瞠眼呆住。
  鬧她的?她為了白天在南環街的事煩得頭都痛了,而他竟然還有心情鬧她?一股突如其來的怒氣讓她猛然掙脫他的懷抱,從他腿上跳了下來,轉身就走。展洪齊一瞬間便將她撈了回來,重新抱回大腿上。她想抗拒,但他的雙臂硬是霸道的緊摟著她不放,她只好放棄掙扎了。
  「生氣了?」她一靜下來,他立刻貼到她頰邊柔聲問道。
  如意低著頭悶不吭聲。
  「真的生氣了?」他親吻她耳垂,沒想到她竟轉頭避開。
  哇,看樣子還真的是生氣了,不過她這賭氣不理人的新面貌也很可愛,頭低低的,活像嬌羞的新娘似的。展洪齊輕鬆自若的忖度著,一點也不緊張,因為清楚的知道要怎麼打破這僵局。
  「我有辦法可以讓南環街的謠言變佳話喔。」他開口說。
  只需稍微將如意賣鹹魚的理由,從營生改成想幫失去公公這個支柱的展家和婆婆的忙,這就行了。當然,會瞞著大家和穿著粗布衣全是為了掩人耳目,否則風聲走漏回家,婆婆定會心疼不捨。這些話只要從如意口中說出來,所有沒根據的謠言定能消散,最重要的是,這話若哪天不小心傳到娘的耳裡,也能讓娘明白如意是如何對她以德報怨的。
  「真的?」如意驚喜的抬頭問道,先前所有的不悅都被她丟到九霄雲外去了。
  展洪齊的嘴角微揚。「真的。」
  「什麼辦法?」她一臉迫不及待想知道的表情。
  「想知道?」
  她立即點頭如搗蒜。
  「那妳先吻我一下。」他微笑的柔聲誘哄。
  如意的薄臉皮一瞬間整個紅透,她不知所措的看著他,一向以來,夫妻間的親暱舉動都是由他主動的,他怎麼突然要她吻他呀?
  目光稍稍往下移到他唇上,她看著他的唇,愈看愈羞,嘴巴卻不知為何覺得愈來愈渴,迫使她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乾渴的唇瓣,殊不知這動作看在他眼裡有多挑情。
  展洪齊的氣息粗重了起來。「妳改變主意不想知道了嗎?」他的聲音異常沙啞。
  「想!」她立刻說道,迅速的看了他一眼,再看向他的唇瓣,猶豫了一會兒,終於羞赧的閉上眼睛,將自己的唇瓣往他的印去。
  一碰到他的唇,他就沒讓她再有離開的機會了。
  他抬手扣住她的後腦,將她的甜唇更加壓向自己,熱情而狂野的吻著她,另一手則忙不迭的溜進她衣裳裡,握住她柔軟的渾圓挑逗著,直到她嬌吟出聲,他再也遏制不住自己激狂的慾望,這才一把抱起她朝床鋪走去,熱情的與她歡愛一整晚。
  至於那個辦法嘛,就委屈點,明兒個再出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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