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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醉醒賣身》作者:琰汜【完結+番外】(出書版)

  30

  「那被扣的一百二十船茶葉,他希望淮王可以出面幫忙……」

  雨水順著傘骨洄轉而下,連成一串剔透的珠鏈。方敬哉的視線落在他握著傘的手上,白皙纖細,指骨分明,細細地顫抖著。

  「為什麼?」方敬哉越發的不解。

  「你們都以為若塵對我有情……其實並非你們所想的那樣,若塵心裡確實有人,但那個人不是我。」陌玉說的很慢,似乎是要讓他聽個清楚,「那個人誤會了他,以怨報德讓封家陷於窘境,但若塵卻為了讓他不過於自責和內疚,一個人把整件事扛了下來……一百二十船茶,關乎封家的生死,他卻一點都不願讓那個人知道現在的緊迫,甚至連責備都不捨得,寧願折騰自己,弄得心力憔悴。」

  方敬哉一時未能理解陌玉所說的話的意思,懵了一會,才漸漸清明。

  「你是說……」

  封若塵心裡的那個人,其實是……自己?

  「不可能。」方敬哉又否定道。自己是什麼樣子的人,世人都看在眼裡,他封若塵樣樣都好,怎麼會對自己有情?

  「你不相信?」陌玉有點自嘲地輕笑了兩聲,「我也不相信,為什麼那個人是你。」

  天上劈下一道白芒,接著,驚雷乍響。

  「論文,吟詩、作畫、寫字、撫琴,方二少爺會哪一樣?論武,戥子、銀水、算盤、官話,方二少爺可曾學過?更妄論才智和樣貌……」字字珠璣,句句戳到方敬哉痛處上,「然,就算如此,卻都改變不了若塵對你的情意。」

  方敬哉怔愣地看著陌玉,「你不是他,又怎麼能這麼肯定?」

  陌玉歎了口氣,然後依然淡笑,「本來不打算告訴你的,但是以後怕也沒機會再見面了,你大哥的事我也聽說了,想這下若塵更加不會讓你知道……」

  「你要說什麼?」

  「方大少爺離開那日正巧在碼頭上碰到了從杭州回來的若塵,方大少爺把米源的事,鹽鐵副使多次找上方家的事,以及你一時衝動找郭函攤牌的事都告訴了若塵,於是若塵想起了在杭州時看到過郭家的人多次出入米鋪,兩人把事情一拍,便明白了,那日你衝動之下找郭函攤牌和他撕破臉,郭函見拉攏方家不成於是連方家一起整,故而斷了你們米源的人,讓江浙米商屯米的人,便是他。」

  天上又是一道驚雷,隆隆作響,方敬哉卻覺得那道雷直接劈在了自己身上。事情來得太過突然,大哥的死,封若塵的感情,但是都比不過這一瞬的衝擊。

  是自己的衝動讓方家斷了米源,是自己的衝動……

  「我都做了什麼?我都做了……什麼?」方敬哉不敢置信的搖頭,嘴裡喃喃自語。

  老天,為什麼不早點讓他知道,又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讓他知道?

  若不是自己的衝動,方家就不會和郭函撕破臉,郭函也就不會在方家的米源上作手腳,大哥不用去尋米源……自己也就不會踏入郭函的圈套,逼封若塵用米和保證書交換茶葉。

  原來都是自己的錯!原來都是自己惹的禍!是自己害了封家!是自己……

  害死了大哥!

  「其實你……根本配不上若塵!」陌玉的聲音冷若冰霜。

  方敬哉低垂著頭沒有說話。

  「公子,我們該走了。」車伕在陌玉身後催促了一聲。

  陌玉回身看了一眼,又回過頭來,方敬哉彷彿被定住了一樣,視線直直的落在地上。陌玉沒有再說話,只是將傘遞了過去,方敬哉被一下驚醒,眼神呆滯地望向陌玉,老久才明白對方的意思,又猶豫了一下,見對方一直伸著手,便將傘接了過來,只覺重若千斤。

  「那一百二十船茶,淮王若是肯出面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而人死不能復生……請節哀順變。」陌玉說完,轉身向馬車走去。

  方敬哉點了點頭,不自覺地脫口而出,「你自己……多保重!」

  陌玉停了下來一隻手搭在車的橫軸上,雨水浸濕了他的薄衫,貼在身上,顯得他越發的纖瘦。雨聲淹沒了他的話語,但是方敬哉依然清晰聽得,他說。

  「陌玉終究是予人尋樂的玩物,到哪裡都是一樣的,無所謂保重不保重……」

  目送馬車消失在雨幕裡,方敬哉手一鬆,那柄紫玉竹傘落在地上,傘骨折了,傘面破了,被風捲著在空曠無人的青石板路上殘破前行。

  方敬哉閉上眼,抬頭,任憑雨水沖刷洗滌。

  他恨自己,從來沒有這樣恨過自己,恨自己的頑劣,恨自己的不成材,若是可以,他多願意這時死的那一個是自己……

  而今,天不遂人願。

  方家大邸,一片肅殺的哀傷。

  下人們換上了縞素,正將白紙糊的燈籠往門上掛去,入眼的,皆是一塵不染望而心痛的白。

  方敬哉拖著步子緩緩往祠堂走去,身上還是那件濕透了的沾滿泥濘的長衫,每走一步,都彷彿是拖著千斤的份量。

  走進祠堂裡,他父親正坐在堂上。

  方敬哉將手裡捧著的家法高舉過頭頂,同時跪了下來。

  「敬哉知錯,請父親懲治。」方敬哉舉著荊條,聲音卻是平靜得不起波瀾。

  「孽障!你倒還知道回來!」方老爺子呵斥道,聽來悲痛萬分,「往日過於寵你,終是讓你惹下這等大禍,今天我就給列祖列宗一個交代,親手送你去給你大哥賠罪!」他走下去一把奪過方敬哉手裡的荊條朝他背上狠狠抽去。

  啪的一聲,布帛碎裂,在背脊上留下一道血痕。

  「你個畜牲,我是怎麼教你的?只知玩樂不思進取,我養你何用?」

  劈啪的鞭聲,一下接一下,下人們紛紛掩過臉不忍目睹。

  「說!方家祖訓是什麼?」

  「守家規!」方敬哉大聲朗道,「祖宗遺訓,世守家規,耳提面命,聰聽勿違,整齊嚴肅,切戒嘻嘻,勤儉為本,耕讀為基,一門孝順,合室咸宜。」

  「二!」同時一鞭下去,碎裂的布帛羽蝶一般紛飛。

  「孝父母!父生母鞠,罔極深恩,承歡祗事,木本水源,溫清冬夏,定省晨昏,捧盈執玉,頌禱椿萱,喪哀祭敬,重裕後昆。」

  「三!」又是一鞭,荊條上帶了血色。

  「和兄弟!兄友弟恭,同根所生,手足誼重,羽翼情深……」

  雨,不知何時停了下來,而這一頓鞭刑,讓方敬哉差點喪命。

  

  31

  一江渾黃,殘陽鋪於水中,半江的蕭瑟,半江的醉紅。江邊的岸堤上,縞素帶風,紙幡飄揚,酒罈壘成了山。

  由於方孝哉屍骨未尋,方家只能為他築衣冠塚,「終七」那日,方家上下到碼頭上為他送行。

  此時,方敬哉立在岸邊,背影傲挺如松。方老爺子終究是下不了那個手,他只剩他這一個兒子,且「子不教,父之過」。

  背脊上的鞭傷在眾人精心照料下很快就好了,但心裡的傷,卻是血淋淋地橫生在那裡,永難癒合。

  身側有細梭的腳步聲,方敬哉回頭,便見那人同樣的一身素白,清神俊雅,身後跟著的如墨,雙手端著一盞茶。

  「孝哉兄離開那日,還在和我抱怨,千盼萬盼,盼著你今年的新茶,但是你剛回來我就要走了……不想這一別,便是再不相見。」封若塵走到方敬哉身邊,望著波濤起伏的江面,淡聲說道。江風捋起他的髮帶拂上他的臉頰,他轉過頭來正對上方敬哉的視線,「孝哉兄待我親如兄弟,請讓我送他一程。」

  方敬哉不響,點了點頭,然後看著如墨上前將手裡的茶盞遞給他。封若塵接過茶盞,對著寬闊的江面,「孝哉兄,這是今年的新茶,若塵親手炒的,你且嘗嘗。」

  揭開杯蓋,將茶水傾入江水中,一縷茶香清雅飄逸,嫋繞迴旋,而後消散在腥澀的江風裡。

  方敬哉一直看著封若塵,「我遇到了陌玉……」

  聽到他這麼說,封若塵抬頭,方敬哉問他,「是我沒有遵守承諾,你應該來向我興師問罪,而不是把他送人……還是在你們眼裡,方敬哉根本一事無成,所以也就不抱任何希望。」

  封若塵回道,「如果向你興師問罪能讓那些茶葉解扣,我想我會。」

  方敬哉垂下頭,淒然而笑,「那日見你和他在畫舫船頭把酒臨風,不甚快意,令我看了都羨慕非常,卻原來都是逢場作戲。你知道嗎?世人都在傳言,你我為爭無雙公子而鬥得兩敗俱傷,最後,卻是便宜了淮王。」

  「世人只看表面,便妄作斷論,你我只須做好本份,謠言自然不攻而破。」

  「那陌玉呢?」

  封若塵沈默了下來,方敬哉亦不再開口,轉過頭來看向江面。他聽見封若塵輕歎了一聲,而後腳步聲起,想是對方已經轉身離去。

  「對不起……」方敬哉低聲道,然身後沒有回應,而腳步聲愈行愈遠。

  這一刻,他突然間意識到,有些事,就像這滔滔不息的江水,一去,便不再復還。

  最後一抹餘暉沈下水面,方敬哉做了個手勢,下人們意會,接著有什麼轟然倒塌,琥珀金黃的液體如決潰堤傾洩如洪,霎時酒香漫溢,濃烈到令人心醉,醉到方休便也忘記了傷痛。

  大哥,望鄉台上可能聞見?

  這酒,亦叫笑春風,若是覺得好,記得要托夢給敬哉,來年再與你墳上捎些……

  方家長子故去,方父又年老體衰,世人以為方家便會就此沒落,但誰想,那個從未被人看好,不學無用的方二子硬生生地撐起了整個方家。

  世事沈浮,能有幾人真的看透?又有幾人能真的斷定──那其貌不揚的莠石,不是未經雕琢的好玉?

  成穩,內斂,方二少爺一夕之間就像換作了另一個人。於是有人便說,那是大少爺放心不下所以俯身其上,也有人說,實則是二少爺覬覦家業已久,裝著什麼都不懂尋機會害死大少爺。

  諸如此類,方敬哉全當沒有聽見,今時不同往日,他已不再是那個三句話就能惹毛跳腳的紈!公子,也不再是那個凡事都能放手一笑全憑喜好做事的方敬哉。他肩上扛著方家,背負著對大哥的歉疚,還有封若塵,陌玉……

  年少輕狂的代價是巨大的,他想,也許自己這一生,都還不清。

  

  32

  方家,封家,還有無雙公子的事,紛擾了一陣後便漸漸平息下來。

  掛在門口的白紙燈籠撤了下來,酒坊關了一陣又重新開下來,酒還是原來的酒,只是忙碌來去的身影換了一個。

  秋葉荻荻,冬雪飄飛,而後又一年梨花飄香桃花紅豔。

  「哎哎哎,那邊的,別杵在那裡啊,快把這搬走搬走,二少爺就要回來,看到了指不准又是一頓說教。」主子出門好幾個月,聽說明兒就回來,初九忙不迭的使喚下人將方二少爺住的院落收拾乾淨。

  「平時都做什麼去了,非要等我回來了才開始收拾?」

  低沈略帶訓斥的聲音打背後響起,初九動作一僵,背脊上撲漱樸漱地冒冷汗,回過頭來咧著嘴賠笑,「二少爺,您不是說明天才回來麼?」

  方敬哉將手裡的包袱往初九懷裡一丟,「我就是趕著今天回來看你們手忙腳亂的!」

  「二少爺,我們也沒偷懶,不是您吩咐的,在您不在的期間不能隨意進出你的院子,不能隨意動您的東西,不能……」初九跟著方敬哉進門,一邊還尋著借口給自己開脫。

  方敬哉一到家,就往書房去,書案上堆著這幾個月的賬本。

  「爺,您先去歇一會,回頭再來看罷。」初九端了茶來,卻見還未來得及洗去一身風塵僕僕的主子已坐在案後開始對帳。

  方敬哉擺了擺手,初九放下茶盞,知趣地退到一邊。

  剛接手方家的時候,誰都不相信方二少爺能把方家這麼大的生意打理好,紛紛勸方老爺子自己出山,但是方老爺子卻是一概回絕了,且道,方家能存,幸也,亡,則命矣。許是方二少爺天生反骨,世人越是要看你方家沒落,方敬哉便越是不讓你們如願。如此也過了一年,有風有雨,有坎有坷,方家還是那個富甲一方的方家,方敬哉將桃花釀的配方給了酒坊,不久之後,這香飄十里的笑春風便傳了開來,而人們在叫到方二少爺時,也不再似往常那樣帶著嘲諷的口氣。

  很多事淡去,很多事循而往復,然,總有什麼擱淺在記憶深處,潮起潮落,永不褪色。方孝哉靈位前飄著甜香的桂花糕和糯米酒,提到笑春風時,方敬哉總會莫名的失神,而那一刻神思何往?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約摸一個時辰,方敬哉將賬本審完,放下手裡的冊子展了展略有些僵硬的肩背,回頭,發現初九靠著門扉嘴巴開開地睡得正酣。方敬哉不覺好笑,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茶已涼,入口卻依然香郁。似乎想起什麼,方敬哉緩緩揭開杯蓋,但見湯色清洌,那葉芽根根直立,正是上好的「旗槍」,不禁問道,「這茶,是哪裡來的?」

  聞見問話,初九一下驚醒過來,懵懵地還沒反應過來,方敬哉又問了一遍,「這茶是哪家鋪子的?」

  「噢,二少爺您問得是這茶啊……」初九上去替方敬哉收拾了書案,一邊收拾一邊道,「我們家喝的茶從來都不用買的,封家每年都會送好幾餅過來,而且誰愛喝哪種都一清二楚。給老爺的是銀針,大少爺的是鐵觀音,二少爺也有,但是二少爺很少喝,所以基本上都是拿去招待客人或是送人了。」

  方敬哉放下茶盞,「給我的是哪一種?」

  「雨前龍井。」

  方敬哉只覺心底有根弦被觸動了一下,驀的想起那夜並躺在榻上時的對話。

  這是怎麼來的?

  炒茶時燙的。

  當家的連這個也要學?

  不,只是我自己想這麼做……因為無從寄托,所以才把情意傾注在這種事情上……希望有朝一日他在品茗的時候,可以體味到。

  想不到處處留情的封大老爺還有不為人知的一面。

  等你心裡有了傾慕之人的時候就會明白,那種看得卻親近不得的無奈。

  ……

  方家和封家一直上都有生意的往來,只是因為彼此都熟悉了,往往只須下人傳個話就成。自那日碼頭上分別,他也很久沒見到那人,這會兒又是收春茶的時候,想是應該在杭州的茶園吧。

  「二少爺,天色不早了,您是要先用晚膳還是先沐浴?」

  「我吃不下,你給我去備點熱水好了。」說著起身,往祠堂走去。

  以前大哥雖然也忙,但兄弟兩個偶爾還能說上兩句,開開玩笑,而今,只剩下他自己,才發覺原來方敬哉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

  「大哥,那邊還好嗎?」方敬哉一邊說,一邊用袖子輕拭那個牌位,就好像以前常常替大哥捋開落在臉上的鬢髮。「方家現在很好,我自己也沒想到笑春風會賣得這麼好,米倉那邊我都親自檢查過了,也交待下去多增加人手以防萬一……就算出了意外,我也聯繫好了其它地方的米商,不會像去年那樣……」方敬哉越說越小聲,「會不會嫉妒呢?你弟弟原是這麼有能耐的人……」拭著靈位的動作停了下來,那木牌上鏤金的名字扎得人眼疼,方敬哉一垂眸,只聽啪嗒一聲,珠落玉盤的脆響,木案上化開一灘水漬。

  壓抑的低泣,迴繞在安靜的祠堂裡。

  「哥……敬哉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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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

  在祠堂呆了沒多久,初九就急急跑來,說是船塢的裴老闆有重要的事情,方敬哉抹了抹臉恢復了神色回到書房。

  裴老闆的船隊一直負責幾大商戶的漕運,現下恰逢水運高峰,方敬哉猜是可能是因為船隻調遣不過來。果不其然,一進書房,裴老闆便開門見山。

  「今年過了清明就不停的下雨,很多船隻貨物都被耽誤,本來是安排得過來的,現在卻吃緊得厲害,再加上江南馬上要進梅雨,而這個時候又都是封家要用船運茶……」裴老闆拾起袖子拭了拭腦門上的汗,用著商量的口吻。封家自是不敢得罪,而眼前這位也是大主顧,但是聽說方二少爺為人不太正,便有些擔心對方會不會為難自己。

  「方家一直照顧我們的生意,但是眼下實在是撥不出船,不知方二少爺的這批貨是否能緩一緩?」裴老闆繞了一大圈總算說出了自己此次前來的目的,因為原先是答應好的,這下又要變卦,裴老闆心虛地看著面前的地磚,不時偷瞄一眼坐在案後沈著臉一聲不出的人。

  方敬哉坐在那裡手指一下沒一下地輕叩桌案,似在思忖什麼,「方家今年有多少茶?」

  「大概在一百五十船左右……」裴老闆執起袖子又要抹汗,發現袖子上已經一大灘水印,心裡不免苦道,乖乖隆冬,以前方大少爺雖也嚴肅但還是和氣生風的人,這方二少爺整一摸不見底的主,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開罪他了。

  「一百五十……一百五十……」方敬哉輕念了兩聲,隨即啪的一拍桌子把裴老闆嚇了一跳。「裴老闆,我的貨物延後到等封家的茶葉都運完了再出。」

  裴老闆以為自己聽錯了,「在封家之後?那可是要過了梅雨才得空了。」

  「沒關係,酒越放越陳,不像茶葉那般受不起潮。」方敬哉起身走到窗邊,嘴裡還在「一百五十船」「一百五十船」的念叨,負手身後看著窗外,約摸半柱香,突然想到什麼,轉身,「裴老闆,你和兩淮水運的幾位船老大關係還好?」

  裴老闆一下懵了,這方二少爺不會是要換人來接這買賣?心裡不由得喊了聲老天,有些支吾其詞,「這個、這個……關係到還好,但是不常往來……若要說到船和船工……還是我這裡比較好……」

  方敬哉走到他面前,「大哥在世的時候一直誇裴老闆做事實誠,我相信大哥看人的眼光。」

  裴老闆嘴張得老大不解的看向方敬哉,方敬哉又道,「麻煩裴老闆替我辦件事,聯繫下其他船家,多調些船給封家,要盡量好的貨船,挑做事仔細的船工。錢麼……封家出多少,我依樣給你多少,但是要確保封家的茶萬無一失。」

  裴老闆更是不解,「方二少爺這麼做是為何?」

  方敬哉搖了搖手指,嘴角一抹深有意味的笑,「裴老闆只管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就行了,切記,讓船工多留個心眼,不要讓生人近了貨物。」

  裴老闆連連點頭,「是、是,一定辦好,一定辦好。」

  送走了裴老闆,初九跟著方敬哉後頭,好奇道,「二少爺,為何要待封家這麼好?讓船出去已經算是幫了大忙了,二少爺為什麼還要自己掏腰包替他們籌船?」

  方敬哉回身,臉上沒帶什麼表情,但略略飛揚的眉角卻洩漏了他此時不錯的心情,「不成麼?」然後回過身去,悠悠然地走向自己房間。

  房裡已備好了熱水,方敬哉將自己浸在浴桶裡,舒展開疲累的四肢,而後視線落在了擱在手邊的茶盞。端過來,揭開杯蓋,清冽的茶湯上飄著幾片碧綠的嫩芽。

  他知道,他並不是對封家好,為封家調船,只是自己很想為那個人做一點事……就像他那時候說的,因為無從寄托,所以才把感情傾注在別的事情上,而當意識到自己的感情時,卻為時已晚。

  春茶已熟,桃花紅豔,茶香,酒濃,只是不復當初。

  淺抿了一口,幽香淡雅。

  原來他也年年送茶給自己……

  只是從前的自己,又怎會留意?

  放下茶盞,方敬哉往下坐了一點,水一直漫到他的下巴,閉上眼,手掌順著胸口,腹部,一直滑到了下面,觸到自己的慾望,輕手握住……

  記憶裡,依然清晰地留著那人的感覺,手掌上的薄繭,技巧的擼動,淡然的茶香……水聲激盪,方敬哉仰起頭,唇間溢出模糊的低吟,很多次,很多個不眠的晚上,便是這樣,想像著對方,回憶著對方的氣息,撫慰自己,而後達到高潮……

  一縷白濁在水面散開,方敬哉從水裡起來擦乾身體,隨意披了件衣服又坐到案邊。

  提筆,在紙上寫下「封老爺」,然後想起封若塵不太喜歡這稱呼,便將紙揉了重新蘸墨,落筆道「若塵公子」,想想還是覺得不妥,遂又揉了那張紙。

  鹽鐵副使和郭家上次吃了一記悶虧,想今年斷不會輕易放棄,他曾見到鹽鐵司的人在郭家出入,他有預感他們還是想對封家的這批茶下手。

  飽蘸了墨的筆,滴下一點墨來,在空白的信箋上湮開,方敬哉歎了口氣,最終將筆擱了下來。封若塵應該比自己更謹慎的才是,他這樣想著,便熄了蠟燭躺到榻上和衣而臥。

  

  34

  過了幾日,封家第一批茶葉到港,方敬哉生平頭一次在碼頭上看到這陣仗,船桅如林,實是壯觀。

  封家的船佔去了大半個碼頭,方家的和其他幾家的貨船都擠在一邊。方敬哉已經說了要等封家出完茶葉以後再用船,許是裴老闆實在過意不去,在給封家調船的時候,也給方家調了幾艘過來,雖說是運不了多少,但能先運出去一點也好,都積到梅雨過後恐怕酒坊也堆不下。

  在碼頭上監督船工裝貨,方敬哉頭一轉,驀的瞥到郭函的身影,就見他帶著幾人站在碼頭外圍,指指戳戳。

  封若塵雖寫下保證書不再聯合其他商戶打壓郭家,但是曾經吃過郭家的虧上過當的那些商戶依然不買他們的帳,封若塵的保證書形同虛設,想來應該是他們私下採取了另一措施。

  而方家更不會和間接害死方孝哉的郭家有所往來,方敬哉雖不濟,但從來都憎惡分明,誰對他好他也對誰格外關照,所以對郭家的恨意也表現得越發明顯,甚至有時候有點窮打猛追的意味。

  郭家的日子自是不好過,但方敬哉也生了個心眼,時不時地總要堤防一下小人。

  回身繼續督促工人幹活,再轉過頭時,郭函那些人已經不在了。方敬哉有些疑惑,這段時間是封家用船之際,因為已經是延續了好幾年的慣例,大小商戶們都懂得運貨要避開這一兩個月,所以這會碼頭上除了格外受益的他還在出貨,剩下的都是商戶自己的貨船。郭家又沒有貨船,郭函這個時候到碼頭來做什麼?

  方敬哉想著,側目,一旁封家的工人正忙碌的從船上卸貨,抬頭,烈日當空,雖還沒入夏,但已烤的人有些難受,清明之後一連下了好幾場大雨,而今卻是很長一陣的豔陽天……

  入夜,方敬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外面敲過了三更,打更的人喊著天干物燥小心火燭。方敬哉唰的一下坐起來,耙了耙腦袋,總覺得哪裡不妥,速速穿了衣服出門。

  「二少爺,這麼晚了您還出去?」聽到主子房裡有聲響,初九揉著惺忪的睡眼正要過去伺候。

  「宵夜!」方敬哉落下這句話,衣袂一滑,身影已消失在門外。

  照二少爺的習慣,說是宵夜,那不過是用來唬老爺的,估計十有八九是拐去了綺香閣。但是說到綺香閣,二少爺有好一陣子沒去了吧……初九連打了兩個哈欠轉身回去繼續睡。

  和郭函那小子處過一陣,方敬哉知道,那家夥平時好生好氣的一副懦弱相,但是狗急了也跳牆,指不准把他逼到牆角里了不知道會使出什麼下三濫的手段。

  碼頭上一片廖無生氣的漆黑,江水湍流,風聲呼呼貫耳,吹得桅帆嘩啦嘩啦直響。

  方敬哉提著燈籠沿著碼頭一艘船一艘船的照過去,封家的貨還有很多沒卸,理應是有人看管的,但是估計這會都已經睡下了。

  驀的,身側傳來一聲悶響,方敬哉忙滅掉燈籠躲到一旁。

  就見幾個人穿著一色的黑衣服在封家的船前鬼鬼祟祟,有兩人抬著什麼上了船,另外的都在下面守著,約摸片刻,那兩人下得船來,然後往船身上潑了什麼,接著將點著的火石往船上一扔。砰的一聲響,焰光四起。

  他們想燒了封家的茶葉?

  那些人放完火後便迅速離開,方敬哉正要去叫人,突然想起他們搬了什麼上船,水藍色的布料,不知為何眼熟得緊。

  是他?!

  一想到此,方敬哉丟下燈籠飛奔上船,四周已是淹沒在一片濃煙裡,火星子亂竄,加上方纔他們還往船上澆了酒水,朔風飛揚,不一刻就火勢沖天。濃煙熏得人睜不開眼,方敬哉衝進船室,便見那人橫躺在甲板上,額上帶著傷。

  「若塵?!」

  上前將封若塵扶了起來,好在除了額頭上面身上並沒起他傷口,人只是暈了過去。方敬哉輕吁了口氣,將他抱了起來,「早知是你……乾脆不救了。」趁著船還沒有被燒成架子,連忙逃了下去。

  這一場火幸而發現的及時,對方連方家的船一起燒,酒長火勢,若是眾人再晚來一刻,就不是損失十幾艘船這麼簡單了。

  

  35

  燭火搖曳,一室清冷。

  睡在榻上的人醒轉過來,望著帳頂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許是為著自己身在何處,莫名了。

  「你醒了?」

  方敬哉端著水盆進門,見那人一醒過來就要下床,便走過去騰出一隻手把在他肩上微一使勁將他推回榻上。

  「剛醒過來就不要亂動!」方敬哉訓了他一句,而後走到桌邊將手裡的水盆放下,「本來是應該送你回自己家裡去的,但是我怕你府上的人以為是我把你打成這樣的,到時候什麼過責都賴在我身上撇也撇不清,所以只好先把你帶回來了。」方敬哉拿著濕過的布巾走回榻邊,將布巾敷在封若塵的額頭上,「大夫已經看過了,說這個傷沒有大礙,至於腦袋有沒有被敲壞,你說兩句與我聽聽。」

  封若塵真的乖乖躺著,嘴角淡淡弧起,「你怎麼會在那裡?」一脫口,聲音有些沙啞,又止不住的咳了幾下,估計是之前在火場裡吸到煙了。

  方敬哉挨著床沿坐下,「這個問題我原封不動地還給你,你三更半夜跑到那裡去做什麼?」

  「在詢問別人之前還是應該先回答對方的問題,這才算是禮貌,咳咳。」

  方敬哉腦門上的青筋突突的跳,果然逞口舌是逞不過他的,便把白天在碼頭看到郭函和看到有人放火燒船以及怎麼救了他的事說了一遍,唯獨瞞下了自己半夜跑去碼頭是因為放心不下封家的茶葉。

  「我說完了,該你了。」

  封若塵不出聲,手伸進衣襟裡,然後掏出一個信箋遞了過去。方敬哉一臉不解的接了過來,展開,掃了兩行,臉色驟變。

  「這不是我寫的!」

  那是托封家的下人轉交的落款為方敬哉的信,信裡讓封若塵在三更時分到碼頭上去,說是有要事商量。

  「封若塵,你腦袋是不是長豬身上了?這一看就知道是別人在冒充老子!」方敬哉捏著那紙跳了起來,一是為了別人冒充自己而惱怒,另一方面是實在想不通,這麼明顯的破綻,那封若塵竟看不出來,「我們不都是讓下人傳話的麼?且如果真有要緊事找你商量,老子也不會約在那種陰森森的鬼地方。」

  「我猜也是有人故意要引我去那裡……」封若塵暗著嗓子輕聲道。

  「那你還去?」方敬哉無語望天,玉皇大帝,觀世音菩薩,誰來告訴他,眼前這個人真的姓封名若塵,還是印證了物極必反的道理,因為太聰明了反而變笨了?

  「我走著走著就不知不覺走到了那裡……」封若塵將手擋在面前,遮住臉,聲音裡有一絲懊悔,「我還在想,你也許真的是有什麼事找我,只能在那裡見面……」

  方敬哉看著他,靜靜聽他說完,沈默了一下,而後罵道,「明知道可能是別人下的套,你還一頭往裡鑽……簡直比豬還笨!」

  「罵得好!」封若塵依然遮著臉,喃喃自語,「我本來就很笨……笨到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讓他注意到自己,笨到不知道該要怎樣才能讓他知道自己的感情,笨到只要是他的事就忍不住不往心上去……」

  方敬哉低頭笑了一下,果然是物及必反麼?才學卓然又風流的封老爺,卻是這麼笨的情癡。握住他的手將他的手從他臉上挪開,「你怎能斷定他沒有注意到你呢,說不定他見了封若塵三個字……就已經恨不得拆吃入腹!」伴隨著最後一字惡狠狠的落下,床帷一陣劇烈的晃動,封若塵還不及反應,被方敬哉握著的那隻手已被床帳牢牢纏住。

  「你做什麼?」封若塵掙了一下,卻沒能掙脫開。

  「做什麼?」方敬哉冷笑了一聲翻身上床壓在他身上,跨下那火熱硬挺的玩意兒直勾勾地頂在封若塵的小腹上,同時,正用那塊布巾將封若塵的另只手綁在床欄上。

  「姓封的,你聽清楚了,喜歡誰愛上誰不帶你這麼婆婆媽媽的,男子漢大丈夫,既然喜歡老子,大大方方的說出來有什麼難的?還是喜歡上老子是件丟人現眼的事?」綁完,開始脫封若塵的衣服。

  洩憤一樣的連脫帶扯將封若塵剝了個精光,嘴裡還在念叨。「做什麼……居然還問我做什麼……」方敬哉低頭照著封若塵的嘴唇啃了上去,蠻橫的撬開對方的齒關將舌頭伸進去,肆無忌憚地搜掠,嘗盡了甜頭才勾起對方嘴裡的柔滑,糾纏在一起,將強奪化為綿長,直到快要耗盡彼此胸腔內的氧氣,才分開,方敬哉還意猶未盡地舔咬了幾下他的嘴唇。

  封若塵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喘氣,緊實的肌膚上鋪著桃色的情潮,蒙了一層水汽的眸子,泛著水光,似有不解地望著他。方敬哉被他看得有些心虛,遂脫下袍子蓋在他臉上。

  他想著他,每一日,每一日,彷彿印刻進血脈裡的一般,而此刻血液沸騰,每一個狂烈的舉動都烙著他的名字。

  嘴唇貼上因情熱而發燙的胸膛,含吮著他胸前的突起,感受到下腹一波又一波的慾望勃起而激起的甘美的衝動。

  他知道現下是強迫,但是他管不了那麼多,在聽到他那番話後,理智早已崩落,粉碎,一點都不剩。他想過很多次,甚至被他壓在身下時也曾幻想,進入他的身體,用自己的律動,讓那頭漂亮的野獸更加地沈淪……

  何時起,他注意到了他?

  何時起,他已認定了他?

  不知,亦無需知道。

  也許只是在今晚,也許是在那個茶香馥郁、酒香醉人的時候,又或者很多年前,他記住了若塵公子的時候便把那個人也一同記在心裡。

  抄起他的膝彎,將他修長的雙腿架在胳膊上,滲著液體的前端抵在他的那處,粉色的入口沾到了些許他的體液,仿若無助又很緊張地微微收縮。於是,受了蠱惑一般,他緩緩沈下身,感受自己的慾望一點點被緊窒高熱所吞噬的快意。

  沒有經過開拓和前戲的進入,讓那人疼得打顫,方敬哉俯身下去叼住他耳垂,「封若塵,你聽好了……」

  他吟不來那些風花雪月你情我濃的詩詞歌賦,也不懂花前月下臨風把盞的閒情雅興,他甚至連拐彎抹角都不曾學過。

  但是喜歡上了那便就喜歡罷,他意識到了,就不會讓那份情誼埋在心裡。

  「老子喜歡你──」他在他耳邊吐了口熱氣,那人一震。於是,他的心底湧上些許略佔上風的歡喜,嘴角勾起魅惑的笑,腰下一個用力,完全沒入他體內。「老子喜歡你……」

  「就想和你做這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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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

  一夜的狂亂,睡去後直到日上三竿才醒來,室內是濃烈到讓人臉熱心跳的粟花香,粘膩汗濕的身體依然貼在一起。

  「我應該再提醒你一下的……」封若塵使勁地揉著太陽穴,原就啞了的嗓子這會聽來更為淒慘,顯然這一夜,他難受多過享受。

  「不就是一次一百萬兩,你是怕我還不起麼?我數數……」方敬哉伸出手摸著指頭開始算,「一、二、三、四……」數到一半放棄,他自己也記不得究竟做了幾次,一翻身再次將那人壓在下面,跨下那話兒在他腿上情色地蹭來蹭去,「湊滿一千萬兩我一次付清。」

  封若塵伸手把住他那玩意兒,「那你豈不是把整個方家都賠給我?」說著上下揉弄起來,方敬哉享受地瞇起眼,嘴裡發出一聲低吟,「你要我便給你,只要你入方家的門,隨我的姓。」

  封若塵一聲冷笑,手指在他敏感的前端彈了一下,方敬哉疼得一激靈,磨了磨牙,低頭在他肩上啃了一口,立時兩排整齊的牙印。看著那牙印似乎還不滿意,又低下頭去像狗一樣湊在那裡來回的舔又吮了半天,直到那牙印變成一塊紫紅的瘀痕,才心滿意足的鬆開。

  封若塵便也由著他胡鬧,手臂繞過他的肩背,將他環住,然觸手的儘是粗燥不平的肌膚,不禁疑惑,「你背上怎麼了?」

  方敬哉臉色一下凝重起來,從封若塵身上翻下來,坐起身,「這是給自己的訓誡……」帶著這樣的傷便沒再去過綺香閣,也壓根沒有精力去那種地方消遣,他不能讓方家毀在他手裡,無論如何也不能!

  感覺到他的手指在背脊上遊走,而後柔軟滑膩的東西貼了上來,一寸一寸的熨貼,那一份珍重透過血脈傳遞過來,那人的手從他腋下穿過,抱住他,暗啞的聲音落在耳邊。

  「昨天在船上的時候……迷迷糊糊地好像聽到有人叫我名字了。」聲音裡是有一絲得意和期待的。

  被他這麼一提起,方敬哉愣了一愣,然後才想起來,那時候見他倒在地上便脫口而出了一聲「若塵」。

  這有什麼好在意的?不就是叫了你一聲名字麼?

  但是轉念一想,似乎自己從來沒有那樣喚過他,氣急敗壞的時候叫他「姓封的」,嘲笑和奚落的時候就叫他「瘋老爺」,更多的時候則是擦身而過,連招呼都省了。

  越是接近這個人,方敬哉便越是不瞭解他,他是個有野心有立場也有手腕的人,但是另一面,卻又是很容易滿足的人,彷彿很小的一件事,他便能高興上半天,而那件事,必定和自己有關。

  「敬哉……」他喚了他一聲,但是後半句話卻是隱了下來,很奇怪的,方敬哉發現自己竟猜得到他想說什麼。

  將他環著自己的手從腰際挪下來,回過頭去,本來是想和他開玩笑的,但是一見了他認真的表情,就好像被傳染了一樣。方敬哉執起他的手,在嘴邊親了親,「若塵……」又見到他一瞬間呆愣的表情,有趣得緊,便一迭聲的喚他,「若塵……若塵……若塵……」

  封若塵愣了一會,隨即嘴角一揚,「看來再不做點什麼,我就要被你牽著鼻子走了。」說罷湊上去封堵住他的嘴,四唇相貼,彼此輾轉著糾纏著汲取對方嘴裡的甘甜。

  方敬哉有預感,封若塵對自己的感情遠比自己對他要來的深,且不是一點兩點的差距。

  自己究竟有什麼好的呢?

  但是這話,終究沒有問出口。他知道,若是這麼問他,以那人的性子不捉弄自己才怪。

  吻著吻著便容易擦槍走火,方敬哉將封若塵摁回床榻上,正要抬起他的腿,被封若塵抓著肩膀一翻身壓在身下。那人的手指在他的穴口摩挲按壓並試圖往裡探進去,方敬哉深吸了幾口氣盡力放鬆身體,情慾如潮,洶湧席捲,這會只要能瀉火,也管不得誰上誰下了。

  「你確定你還有力氣?」腿被架起,方敬哉感覺得到他的硬挺正抵在那裡,帶著滾燙的熱度。

  「你說呢?」挑釁的語氣。

  身體一點一點被撐開,方敬哉捏緊了拳頭準備承受對方的碩大,就在這時──

  「二少爺,您已經回來了?」

  ……

  所有的動作都在這一瞬間定格,床上正要辦事的兩人,以及……

  站在門口被眼前的景象嚇到靈魂出竅的初九。

  「嗚……二少爺……初九知道二少爺很努力在打理方家了……嗚……沒想到二少爺竟然……嗚……二少爺您受苦了……」

  「給我閉嘴!」

  一隻瓷枕飛了出去。

  「封若塵你還敢笑!」

  又一隻枕頭飛了出去。

  

  37

  被初九這麼一鬧騰,兩人頓時都沒了興致,一想到封家的貨還不知道被燒成怎樣,便草草起身梳洗,準備吃過東西後就上碼頭看看情況。

  「二少爺,茶。」

  方敬哉依然黑著張臉,一言不發的接過茶盞,就聽耳旁初九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恭恭敬敬的。

  「老爺,喝茶。」

  「噗──!」方敬哉一口茶水噴出來,一邊咳一邊狠狠瞪初九,這什麼跟什麼?老子又沒嫁給他,你叫老爺叫得這麼起勁做什麼?

  封若塵替方敬哉拍背順氣,忍不住偷笑,對初九道,「還是像往常那樣叫我就行了,『老爺』我可受不起。」

  初九哦了一聲,給方敬哉換了杯茶,一臉的委屈讓方敬哉瞅著難受,感覺就好像自己虐待了他一樣,遂擺了擺手,「好了好了,我和若……我和他有事要談,你別杵在這,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初九臉上的委屈更甚,抬頭看向方敬哉,水珠子在眼眶裡打轉,方敬哉被看得心裡一咯登。

  「二少爺,不論發生什麼事,在初九眼裡,二少爺都是原來的二少爺。」

  「哎?」方敬哉有些雲裡霧裡。

  初九拽著方敬哉的衣袖,吸了兩下鼻子,「二少爺,其實您都可以不那麼做的,如果不懂可以問老爺啊,就算老爺不肯教你,酒坊的王伯,還有管家,賬房先生,他們都是跟著大少爺一路過來的,他們也都可以教你……二少爺以前雖然又懶又笨吃喝嫖賭無所不為根本不像樣……」

  方敬哉腦門上的青筋突突的跳,你非要在外人面前揭老子的短不可?回頭,封若塵端著茶杯淡定喝茶,只是當茶杯靠上嘴唇時嘴角揚起的弧度將他徹底出賣,顯然這家夥正憋笑憋得很辛苦。

  「咳,以前的事就不要說了。」方敬哉輕咳了一聲,一邊從初九手裡往外拽袖子,一邊用眼神示意他可以消失了。

  只是初九一個勁兒的說,壓根沒注意到他主子腦門上的青筋快要爆了。

  「二少爺為了方家這樣委屈自己,初九看了心裡也難受……現在方家都靠著二少爺,二少爺一定要注意身體,不要在那事上太耗神……」

  方敬哉暗自翻了個白眼,老天,來道雷劈死這個聒噪的小鬼吧。老子什麼時候委屈過自己?不對,這事和委屈自己有什麼關係?

  初九這頭說完,然後轉向封若塵那邊,「若塵公子,你名聲在外,又是生意場上的老手,二少爺自然是不能和你比的。你肯教二少爺我們整個方家都會感激你,二少爺其實人很好,頑劣了一些,但是對人絕對沒有壞心的,你不要太欺負他,好不好?」

  在方敬哉惡狠狠的眼神下,封若塵面色不改、坦然自若的點頭,「好,我答應你,絕對不欺負你們家少爺。」

  初九眼含淚花感激地道謝,然後便向門口走去,「那初九先退下了。」將要出門的時候,又停了下來,方敬哉手支著下頜看著門口,若是初九這會開口叫他「二小姐」他也沒什麼好說的,反正在他看來他二少爺就是為了承載家業為求得經商之道而委屈人下的那一個。

  「二少爺,如果坐久了不舒服房裡有墊子的……」初九說完,眼神裡好似萬般不捨,轉身,又好像拋下一切趕赴刑場的決絕那樣地走了出去。

  「他娘的!」方敬哉罵了一聲,然後一回身笑臉盈盈地牽起封若塵的手,湊在他耳邊,「聽到了嗎?房裡有墊子,我給你去拿來如何?」

  封若塵萬分不領情的將手抽回來,「你以為我是你麼?第二天下不了床?」

  於是方敬哉很黑線地想起第一次和封若塵做,第二天連洗澡都要他伺候的丟臉事,撇了撇嘴,「我是看你受傷了又吸了點煙才放你一馬的,要不然……」張嘴在他薄薄的耳垂上咬了一口,「你以前對我做了什麼,我可是要十倍百倍的追回來。」

  封若塵起身閃到一邊,負手身後一派澹然,「有本事你儘管來,封若塵在此恭候。」

  細碎的陽光透過窗格疏落鋪灑在那人身上,就見他長身而立,微挑的眉梢斜插入鬢,而身上則似染了一層淡淡的金芒。

  一瞬間,方敬哉的心底有什麼淺淺化開,蕩漾著甜美和衝動,以及騰然而起的佔有的慾念,他想,也許自己真的很喜歡他,那份喜歡一值深埋在心裡,而今,當意識到這一點後,那份感情便抽芽茁長,在心裡撐開一片天地。

  兩人坐在一起討論了下前晚在碼頭上發生的事,猜測估計是郭函讓人做的,且照當時的情形來看,對方大有準備借意外燒死封若塵的意思。但是彼此都沒有證據,也不能拿那人怎麼辦,之後便一起到碼頭查看貨物的情況。

  方家的那幾船酒全毀了,但由於發現及時,封家的茶葉只燒了一小部分。碼頭上,還瀰漫著一股木炭焦灼的氣味,兩人遇到郭函,對方眼裡一閃而過的驚訝證實了他們的猜測。

  「他竟連律例都敢違反,就休怪我封若塵下手狠絕。」望著那幾艘被燒得幾乎只剩架子的貨船,封若塵聲音冷冽道。

  「你想怎麼辦?」方敬哉問他。

  封若塵回過頭來,正要開口,方敬哉突然睜大眼睛,視線越過封若塵,怔愣了下,然後猛地推開他飛奔起來。

  方敬哉跑去的地方,是一隻很小的渡船,岸上站著幾個船裡出來的人,而其中一個……

  「大哥!」方敬哉叫了一聲,停下來。

  那個人轉身,有些破舊但很乾淨的素衣,有些憔悴但依然丰神清俊的臉,江風穿過單薄的衣衫,攜青絲共舞。他看到站在面前的方敬哉,淺淺地笑,彷彿卸下什麼重擔,而那聲敬哉還未叫出口便雙眼一閉,倒了下來。

  「哥?!」「方大哥!」

  

  38

  方敬哉輕手輕腳地走出方孝哉的房間,然後小心翼翼地帶上門。

  「怎麼樣?」見人出來,一直在廊上等著的封若塵迎了上去。方敬哉食指放在唇上意思噤聲,然後指指外面,封若塵意會的點點頭,兩人一起走到庭院裡。

  「大夫診視過了,大哥只是心神虧損、精氣內竭所以才暈過去的,將養一段日子就能恢復。」方敬哉說著抬頭張開胳膊伸了個懶腰,眉目舒展,嘴角漾著笑,「我好高興,長這麼大從來沒有比今天更開心的了。」

  封若塵拍了拍他的肩膀,「方大哥死而復生平安歸來,你也總算不用再自責內疚了。」

  家業可以靠努力支撐起來,但是失去的終究不會再回來,而這一刻,宛若新生。

  方敬哉覆手蓋在他還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上,「喝酒吧,我很久沒有痛飲大醉了。」

  「哦?」封若塵頗有意味的笑,「難不成是怕喝醉了又稀里糊塗做了什麼事,醒來賣身於人?」

  方敬哉之前的好心情風捲一樣的一掃而光,將封若塵的手從自己肩上挪了下來,「不說我還想不起來,你給我說實話,那次我到底有沒有對你……」昨晚抱了封若塵,然後發現那感覺和自己記憶裡的不同,究竟是自己喝醉了記得模糊,還是因為對方的配合所以感覺不同,他也說不上來,只好向當事人求證。

  「對我什麼?」封若塵故作無知,悠悠然的笑,讓方敬哉狠不得上去咬他一口。見方敬哉暗自磨牙,封若塵識趣地繞開話題,「你不是說喝酒麼?上哪裡?你那邊,還是我那邊?」

  「喂,你別走!姓封的,你還沒說呢!」

  「說什麼?事實就是你看見的。」

  「那你再讓我做一次,比對比對……」

  「……」

  「啊,你幹嘛咬我?!」

  笑鬧的聲音越行越遠,方家在沈寂了很久之後終於恢復了些許往日的生氣。街頭巷尾都在傳言,是方家老爺和大少爺希望二子成材,所以才借此事故以磨礪之,而今方二少爺不負眾望終於成氣候了,於是方大少爺就回來了。

  傳言總歸是傳言,十有八九是不能信的,而方家的人很清楚,方大少爺確實遇到了什麼事。但是方孝哉只講述了自己的船被劫被燒後並沒有死,而是流落到附近岸上的一個農莊,在那裡住了一段時間,至於為何不立刻回來甚至連報平安的書信也沒有,方孝哉選擇了沈默,或者,更像是在逃避。

  他不說,方敬哉便也不多問,只是原本風清月朗的大哥卻像是變了個人,彷彿有很重的心事,常常一個人陷入遙想,一坐便是一日。

  江南梅雨過後,封家的茶葉都安全出完,然後就輪到方家那批積壓的酒。只是不知為何,這一段時日,兩淮上的賊寇異常囂張,見船便搶也不講究道義,甚至連官府的船隻也不放過,一時之間,鬧得各家商戶人心惶惶,原本要走水路的都紛紛改作了旱路。

  方家的貨只有水路可走,方孝哉聞知兩淮上的事後竭力勸阻,但是貨物已經積壓了兩個月,再也不能拖。

  「我陪你走一趟吧。」封若塵說道,情事過後,略有些慵懶的聲音聽著很誘人。

  方敬哉還貪戀不捨的伏在他身上親吻舔弄,聽到封若塵這麼說,不解地抬頭,「你去做什麼?和他們逗嘴皮子?」

  封若塵只管笑卻不說,方敬哉最見不得他這副模樣,總覺得自己就是他爪子底下玩弄的耗子。便扶著他的腰將自己那話兒往他身體裡送,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壓倒,又費了好大勁才將他制住,不多吃個幾次將老本賺回來簡直有違商人的原則。

  幾日後,封家老爺跟著方家的船南下送貨,順便還雇了幾個鏢局的武師同行,去的時候一路順暢,通行無阻。回程時,方敬哉便開起封若塵的玩笑,沒事鬧的這麼神經兮兮,要知道他方敬哉天生反骨,人見人畏,鬼見……

  話還沒說完,船身一陣劇烈搖晃,兩人出得船艙,便見自己的商船被幾艘黑帆黑旗的小船團團圍住。

  見這仗勢,想是真的碰上那傳言中的賊寇了,方敬哉不禁有些緊張,手心裡都開始冒汗,而那封若塵卻是處變不驚,湊在他臉龐咬耳朵,「瞧,說曹操,曹操到。來得正好,封某可以見識見識方二少爺的『天生反骨,人見人畏』了。」方敬哉無話辯駁,只能咬碎銀牙往肚裡吞。

  賊船接駁上他們的商船,一群人持著家夥跳上甲板,那幾個武師個個神色肅穆正準備一場惡戰,誰知這些人只是佔了船卻沒有動手,方敬哉正納悶時,對方那邊有個低沈渾厚、口氣囂張的聲音傳了過來。

  「讓你當家的出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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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

  說話的人,劍眉朗目,樣貌英挺,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桀驁不羈的張放之氣,想來應該是這夥賊寇的頭頭。

  到了這關頭,縮在後頭的就是烏龜王八,方二少爺可不興這一套,正要走出去卻被封若塵扯著袖子拉住。以為是封若塵不願讓自己去送死,便帶著些許惱意回頭,老子才不是委屈求生之人!

  但見封若塵從懷裡掏出塊黑黝黝的牌子,揚手示給對方看,「道上的規矩,見執此令者,不偷搶不殺掠不欺凌不陷害,有難當助。」

  對方愣了下,隨即仰天長笑,「哈!今天算是碰到釘子了。」然後視線直直的落在封若塵身上,「這東西哪來的?」

  「自有貴人相贈。」封若塵一派坦然,將那木牌重新收起來,然後站在那裡憑著他看,兩人間彷彿有看不見的氣流,暗自湧動。

  見這情狀,方敬哉心裡可毛了,若塵是張得很好看,但是那家夥的眼神也太放肆了,再說了若塵可是他的人哎,誰允許你這麼看他了?這樣一想,便氣鼓鼓的往封若塵身前一擋,「哎!你看夠了沒?看夠了就快走,各行有各道,別壞了規矩。」雖然方敬哉並不知道封若塵那木牌是什麼來路,但是聽他剛才的話,這塊小牌子就和護身符一樣,盜竊搶匪見了都得把人當祖宗似的給供起來。

  那人的視線從封若塵的身上挪到方敬哉身上,上下掃了一遍,最後落在他臉上,那人的眸子裡有一閃而過的驚愣,隨即頗有興味的勾起嘴角,於是帶著幾分邪氣的臉越發俊朗。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道。

  方敬哉捏了捏拳頭,然後脖子一揚,一字一字道,「方、敬、哉!」又道,「當家的沒一起出來,這船上現在是我管事。」

  那人笑得越發邪肆,摸著下巴細細品嚼起來,「方敬哉……方……敬……」而後視線驀的落到方敬哉的腰際,眉峰一抬,表情慢慢凝結。

  方敬哉也注意到了他的視線,低頭,腰際除了環綬便是垂著一塊玉,再抬頭時,那人已走到他跟前,頓感一陣壓迫,方敬哉只覺自己的腳釘在了甲板上,身體動彈不得。

  「喂!你做什麼!還給我!」

  那人伸手扯下他腰際的玉珮,將玉珮攢在手裡細細地看,然後從懷裡也摸了塊玉出來,將兩塊玉放在一起比對了下,而後拿著他的那塊給方敬哉看,問道,「你可認識這枚玉珮的主人?」

  那玉和方敬哉的那枚是一樣的,唯一不同的是,方敬哉的那枚上刻了個「敬」字,而那人給他看的那枚上刻的是「孝」字。

  方敬哉一個怔仲,「大哥?」

  「大哥……原來是這樣……」那人的嘴角揚起一抹滿意的笑,將方敬哉的玉珮擲還給他,然後手一揮,四周圍著他們的賊寇紛紛退去,他自己往後退了兩步,然後將那玉珮夾在手指間,「回去替我轉告你大哥,他逃得到天涯,逃不到海角,我葉傾雲的人,休要說掘地三尺,就算是上窮碧落下到黃泉,我也會把他找出來的!」那一份狂妄,彷彿天地不懼,扔下這話,便身子一躍回到他們自己的船上。

  「什麼亂七八糟的?」方敬哉衝上去要和他較理,又被封若塵給拉住。

  「好不容易把他們打發走了,你還想把他們引回來不成?」

  方敬哉想了想,不再作聲。那些黑帆黑旗的賊船就和來時一樣,沒幾下就不見了蹤影。

  「那人好像認識大哥。」方敬哉看著江面輕聲道,然後有些緊張地轉向封若塵,「我們要快點趕回去,我擔心大哥會出事……」

  封若塵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看樣子確實認識,似乎糾葛還挺深的……但我覺得他應該不會加害方大哥。」

  被封若塵這麼一提醒,方敬哉也有了同樣的感覺,尤其是那句「我葉傾雲的人」,多少曖昧摻雜其中,加之大哥回來之後所表現的異樣……方孝哉失蹤那段時間裡發生了什麼,兩人約摸猜到一二。

  「但那個人是賊寇……而且還是個男的……」方敬哉不禁有些擔心,大哥怎麼會惹上這樣的人。

  「你我不也同為男子?」一句話讓方敬哉懵掉,封若塵續道,「我想方大哥自有他自己的想法,否則也不會再回到方家。」

  「你說的沒錯。」方敬哉附和道,「這是大哥自己的事,我們沒辦法給他拿主意。」然後突然想到什麼,上去摟住封若塵,在他臉上吧唧了一口,「你真的不打算入我方家的門?這可是多少女子做夢都想的事兒。」

  「你也說了是女子才想,我又不是女子。」

  「所以啊,你連嫁妝都不用備,但是我聘禮還得下……只要到時候,你人……」方敬哉的爪子摸索到他胸口那裡,「和那塊牌子一起過門就行了。」

  多好啊,到時候買它個十幾二十本春宮圖研究研究,然後夜夜笙歌,乖乖讓若塵蟄伏在老子的技藝下,而有了那塊牌子,以後就不用擔心劫匪強盜,老子的貨想走哪條道就走哪條道。方二少爺沈浸在他的白日夢裡,全然沒有注意到懷裡那人鐵青的臉色。

  「……」封若塵將他的爪子搬開,然後牽著方敬哉往船舷那裡走,「你這麼想我入你家的門?」

  「恩恩。」

  「聘禮呢,就不用了。」

  「這怎麼行?這是祖上傳下來的規矩!」

  「規矩不也是人定的?」

  「那就委屈你了。」

  「誰說封某受委屈了?你忘記了麼?封某向來不做虧本的買賣。」

  「嗯?」

  「只要你鳧水回京城,封某就帶著那牌子入你家的門!」

  「若塵,你要做什麼?別──我不會水啊!啊啊!來人!快來人!」

  下人和船工們都躲在一旁,阿彌陀佛,二少爺得罪不起,若塵公子更加得罪不起,二者皆不可為,那就當作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好了。

  

  40

  方二少爺終究沒能游回京城,所以封家老爺還是封家老爺。

  待到回京,聽說鹽鐵副使突然被罷官交給大理寺查辦,而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郭家竟在一夜之間人去宅空,上下幾十號人就這麼憑地消失了。

  封若塵在聽說這一消息時了有深意的笑了笑,很淺很淺轉瞬即逝但是依然被方敬哉看到,那表情,就像是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果然這家夥一肚子的壞水搗也搗不盡。方二少爺在心裡嘀咕了一句,然後繼續謀劃著怎麼將他的若塵和那塊小牌子騙進門。

  只是沒過多久,方二少爺就明白了,床第間的主導權並不是取決於你看了多少本春宮圖或是風流了多少年,關鍵的關鍵,是一定要先變成貓!但──

  耗子可能變成貓麼?

  「江老闆似乎有屯米抬價的意思……」

  方敬哉歎了一聲,用手裡的書卷抵著腦門,走來走去。

  「應對的辦法也不是沒有。」佔了方二少爺的書案,卻是核著封家賬目的人,蔥白纖長骨節分明的手指撥著算盤,慢條斯理地說道。

  「什麼辦法?」方敬哉箭步竄了過去,對方停下筆,抬頭,微微笑地對上方敬哉的視線,眨了兩下眼睛。燭火跳了跳,映在封若塵墨玉一樣的眸子裡,彷彿有水光流轉。

  「老規矩。」他淡淡開口。

  方敬哉肩膀一沈,先前的興奮一掃而光,表情黯下來,「好麼,你說個數。」

  封若塵抬起左手豎了根食指。

  「一夜?」方敬哉頗有些意外,隨即又否定了,怎麼可能?從有交易開始,三夜是打底的數。

  「那是一旬?」十天而已,可以接受。

  封若塵搖了搖豎著食指。

  「要一個月?」

  對方點點頭。

  方二少爺有種跌入火坑的感覺,以前都是十來天的,最多也不過半月,這次居然獅子大開口!沒辦法,誰叫酒坊正缺米,大哥又恰好不在。方二少爺欲哭無淚。

  世間沒有白得的好事,封若塵更是無利不圖不做賠本生意的奸商,方二少爺要從他那裡學東西,學費自然是少不得,真金白銀人家不稀罕,只要方二少爺乖乖做下面那個就成。

  於是方小耗子在被封大貓壓在底下碾來碾去之後,還得和他鬥智鬥勇以維護自己已經被壓搾得所剩無幾的權益。

  「江老闆既要屯米,便讓他屯去,你呢花高價從周圍的小米商那裡購米,量一定要大,不用管價格,價高的也收。」

  「那我豈不是要虧慘了?」

  「你別急,聽我說完。別的米商聽說這事,一定也會聞風而動,小商戶管不得那麼多,能盡快出貨便是好,肯定會彼此壓價,你見了價格合適的就收。周圍全降了,江老闆撐不了多久的,他捨不得你這個大客戶,估計到時候給你的價還低呢。」

  「你這招果然狠,是不是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不,這個,就叫做──扮、豬、吃、虎。」

  「……」

  方二少爺突然覺得,自己似乎也被他用這招給算計過。

  

  ─End─

  番外《不知君心》

  「那人是誰?」

  「新來的,好像叫什麼橙……」

  「管他橙啊菊的,老子等到現在了,你們還玩不玩?」

  「啊!這就來!這就來!」

  籐花飄香,末葉舒展。

  他看著那群同齡的孩子,擁著某個驕傲的少爺一窩峰的跑開,心想──

  總有一天……你們不得不記住封若塵這個名字……

  中元節,一街的綵燈,滿河的心願。

  姑娘們巧手紮好的荷花燈,幾瓣蓮瓣,一支短燭,娟秀的字體,那是小心翼翼寫下的暗戀。

  橋上,若塵公子手搖玉骨扇,長衫飄飄,一派風流;橋下,多少女子,芳心暗許,望斷春水。

  「他娘的,跑到哪裡那姓封的都出來礙眼,給老子一邊去!」

  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了過來,封若塵眉頭一皺,瞧見不遠處那方家二少爺正和河裡頭的一盞花燈過不去。

  只是撈了一盞,還有很多盞,盞盞上面寫著若塵公子,羞澀的,在燭火中跳躍綻放的傾慕之情。

  封若塵隱在橋上的人群裡,見那方家二少爺氣鼓鼓的離開,又氣鼓鼓地回來,離開時是獨身一人,再回來時帶著一群人氣勢浩蕩。

  「見到寫了姓封的那家夥的燈,統統都給老子撈了!」

  「二爺,這樣做,恐怕不太好。」

  「好不好是老子說了算,你們只管按吩咐做事。」

  於是,幾個人開始幹活,只一刻功夫,原本燦若天河的亮芒暗了很多下來。

  放燈的姑娘走得差不多,河岸上零星幾個是互吐了真言的有緣人。封若塵悠悠然地站在橋上,見那些人忙活,然後合上扇子,做了個手勢……

  嘩──!

  無數盞荷燈,寫著若塵公子,自上游飄了下來,天上銀練,地上燈河,交相輝映,煞是壯觀。

  封若塵看到方家二少爺瞅著那一河的燈呆愣了下,然後有些許受傷的表情,似乎歎了口氣,將那些正在撈燈的下人揮退。

  忘記是抱著怎樣的想法,許是帶著玩笑的,又或者他一瞬間受傷的表情讓人可憐,封若塵走下橋,從正收攤的小販手裡買走了最後一盞荷燈。

  「這位爺,姑娘們都走光了,您現在放是不是太晚了。」

  封若塵笑了笑,將用完的毛筆遞還給小販,「不晚。」

  小心翼翼的將燈放入河中,看著它被河水帶走,悠悠地飄到那人的跟前。他看到他盯著那燈的驚訝,然後有些笨拙得追上去,親手撈了起來,很鄭重地捧在手裡細細的打量。

  一盞荷燈遞相思。

  總有一天……你們不得不記住封若塵這個名字……

  只是在不經意間,也把某些事,某些人,記在了自己心裡……

  

  番外《不知君心》

  ─End
  

  後記:

  其實對於我來說,這文並沒有結束不結束的概念,因為我說過,如果兩情相悅便是終點,那麼這兩個人的故事很早便說完了。

  很輕鬆的文,寫得的時候也覺得很輕鬆,這兩隻是最不花費心思的兒子,也許也是一路最平坦的,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這樣就好了,什麼國仇家恨,恩怨情長,影響不到彼此感情的就統統忽略。這也就是為什麼郭函的事後面會一筆帶過不詳細說的原因,真是炮灰得很敬業的反角。

  最後仍是要感謝各位大人的支持,鞠~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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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推大推~
琰汜大大的<狼邪>也很好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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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甜的文

忍不住也想看大哥的故事A_A
我想躺進水裡

        你就不會發現我落下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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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呀!
好想看大哥的故事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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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反到比較期待方大哥的故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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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最後在一起了
期待看方大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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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看喔,非常溫馨,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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