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17歲開始,昭陽是韓光的全部生命;
殺人,頂罪,入獄,出獄……
有過污點的人生,還有綻放光彩的機會嗎?
23歲以後,昭陽是韓光生命中難以割捨的傷痛。
像孩子一般的柳昱悠,就像一縷憂鬱的陽光,
突然照亮在韓光的生命裡……
從今以後,是不是只有眼前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當昔日的夢想再度向你招手,
當身邊的幸福突然消失無蹤,
韓光的心境,已經不再是18歲那年的惘然了……
楔子
你知道代表光明與熱烈的陽光也可以憂鬱嗎?
那是因為,陽光的背後永遠是陰暗的影子。
光線越強,陰影越暗。
獨坐在漆黑的陰影裡,張望面前耀眼的陽光,那感覺,是一種矛盾,一種韓光終生也無法猜透的深沉奧秘。
直到多年之後,他才驀然發覺,那一片光芒與陰暗的交界之處,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憂鬱,正如陽光下的憂鬱……
第一章
學校後面是一座廢棄的舊倉庫,依稀可以聽見遠遠傳來的上課鈴聲。
幽暗的角落裡,清脆的鈴聲被完全掩埋在男聲粗重的呼吸間。親暱的情色氣氛瀰漫在四周潮濕的空氣裡,就像夏日的陽光,無處不在,燃燒了全部的激情。
年輕的身體,糾纏的四肢,原本應該正襟危坐於教室聽課的高中生,出現在完全不該出現的地方,實現著完全不該發生的禁忌。
有一種接近毀滅的快意,偷嘗禁果,觸犯天條,也不過如此吧?
17歲之前,韓光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變成同性戀,而且對相竟然還是從小到大的死對頭——昭陽。
昭陽,早上八點的太陽,眾人口中的天之驕子,孤兒院裡最受重視的孩子,從小就被稱為神童,前途遠大,是全院未來的希望……韓光最受不了的就是這種整天頂著一張笑臉,裝出一副「乖寶寶」的嘴臉博取同情和憐憫的懦弱傢伙!
同樣身為孤兒,他覺得自己應該保有最起碼的尊嚴和驕傲,而這些,他從未在昭陽的身上看到過,所以,他最厭惡昭陽那種假惺惺的虛偽,也一天比一天更遠離所謂「好孩子」的範疇。
只要是昭陽喜歡的,他一律討厭;只要是昭陽想要的,他一律搶先一步破壞;昭陽越是躲他,他越是見縫插針地欺負他到底……昭陽越「好」,韓光就越「壞」。
久而久之,孤兒院裡出現了完全對立的兩個典範,優等生昭陽和不良少年韓光,他們唯一的相同點就只剩下他們都是無親無故的孤兒罷了。
換句話說,沒有那樣優秀的昭陽,就沒有今天無法無天的韓光。抽煙,喝酒,打架,所有優等生避之唯恐不及的壞事,韓光都幹盡了。有時候,韓光自己也會覺得他已經無可救藥了,可昭陽呢?那個擁有一張可愛臉孔卻與他同歲的昭陽,一如既往地扮演著他的乖寶寶、優等生,和他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裡。
靜下心來仔細思考,韓光才發覺這一切的可疑。今天,他之所以變成眾人唾罵的孽子,完全是拜昭陽的軟弱和優秀所賜,難道這就是昭陽一向任他的霸道欲予欲求的陰險用心嗎?孤立他,再一腳踢開他?
可他為什麼就那麼在意那個該死的昭陽?就因為看他不順眼嗎?不,答案恐怕不僅如此。因為他始終記得,那個炎熱的午後,他躲在涼快的陰影裡,第一次看見陽光下那張比陽光還燦爛的笑臉時,心口熱呼呼的,連心跳也急了……
儘管韓光難以置信也不願承ˇ,但他對昭陽的感覺似乎遠不止厭惡那麼簡單。不喜歡他跟別人說話,不喜歡他把笑臉給別人看,喜歡看他臉紅窘迫的樣子,喜歡欺負他看他哭……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個答案,那就是,他喜歡昭陽,喜歡到無可就藥的地步。
因為害怕自己配不上他的完美而故意欺負他,因為害怕被忽視而一再以非常手段引起他的注意,因為討厭自己喜歡他勝過自己而厭惡他……哦,老天!他繞了那麼大的一個遠,花了八年的時間才ˇ清自己的感情算晚嗎?不,他韓光一向敢作敢為,喜歡的就去爭取,厭惡的就去破壞,早一分不早,晚一天不遲!
所以,在一番積極熱烈的追求之下,昭陽,他的夢想,終於棄甲投降,成為他的第N個愛情俘虜,不過他相信,這次是最後一個,因為只有他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那種觸電般的戰慄,那種心旌蕩漾忘乎所以的顛峰,那種滅頂而至的快感……那些所有他從未體驗過的一切,昭陽全部給了他,所以,他愛昭陽,愛他勝過世間的一切。
「昭陽,你別怕,我永遠不會讓人欺負你,我愛你勝過我自己,你就是我的一切……」抱緊懷裡氣息游離的人兒,韓光輕輕撫摸他顫抖的裸背,那滑膩的觸感不禁讓他的唇角染上了笑意。
他知道昭陽沒有完全放下戒心,但他有信心向他證明,對他來說,這個世界上,除了他昭陽,再也沒有任何重要的東西了。
「你不喜歡煙味,我會戒煙,將來,我要在海邊買一棟大房子,然後就只有我們兩個住在裡面,我要給你全世界最好的……」
「嗯……」昭陽輕抬唇角,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回應對方的熱情。
契合的擁抱,彷彿他們已經成為一體。
17歲開始,昭陽就是韓光的全部生命。
藏在陰暗角落裡的生命,第一次充滿了陽光。
已經放棄一切希望的人生,第一次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與幻想。
可幻滅,竟也突如飈來的快。就因為太幸福,所以遭到上天的嫉妒,非要他們分開不可嗎?
18歲的夏天,充滿了混沌的熱。
惘然間,那個女的死了,苦苦糾纏韓光的不良少女。
她發現了他們在舊倉庫的秘密,借此威脅他們。
昭陽不知道那把刀是哪來的,只知道她慘叫一聲倒下的時候,自己的手裡已經拿著染血的利〃。
「不!」韓光的聲音還是慢了一步。
那刀捅的很準,被害者當場死亡。
「不,我不要死!」昭陽像瘋了似的拿著凶器亂揮,可怎麼甩也甩不開那染血的利〃,「韓光,救我,求求你救我!」
「我不要死,也不要坐牢,我還有大好的前程……」昭陽跪在韓光的腳下,哭成了淚人兒,「我該怎麼辦?韓光……你告訴我……」
韓光從沒見過昭陽這樣屈服的眼神,企求都不足以形容。即使那種時候在他身下掙扎呻吟也不曾露出的眼神,彷彿全世界都接近毀滅的邊緣,崩塌的牆壁正一點一點的掉落下來,發出轟隆的響聲,而唯一的支撐就是他。
那是一種蠱動,韓光立刻感受到內心的衝動與激昂,他曾無數次渴望昭陽像這樣企求他的恩澤,把他當天,把他當地,可現在,他卻真實地感受到了毀滅。
天塌下來了,他要替昭陽頂著,犧牲他的垃圾人生總比犧牲昭陽的光明未來好得多……彎下身子,他抱起自己最愛的人,接過他手裡的凶器,緩緩地輕拍他顫抖的背。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你要記住,全世界,我、最、愛、你……」這也許就是昭陽聽見韓光說的最後一句話。
或許是上天垂簾,死者是個在逃犯,韓光只判了過失傷人,入獄蒳年。
藍天,白雲,不斷交替的季節。他常常獨坐在漆黑的陰影裡,張望面前耀眼的陽光,他奇怪為什麼陽光明明那麼耀眼,卻仍然照不亮他的所在呢?最後,他依舊一無所獲。但他終於明白什麼叫「虛度光陰」,等他出去,一定要昭陽好好彌補他這幾年的空虛寂寞……
第五年的時候,韓光由於表現良好被提前釋放。可他的昭陽卻依然沒有出現,就像五年來從來沒來探視過他一次一樣,心中最害怕的事情終於還是實現了。
五年那麼長的時間間隔,有誰還會保有當初的熱情呢?更何況是一向軟弱的昭陽。會有今天的結果,應該是早就預料得到的,可是韓光覺得好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讓昭陽從自己身邊溜走。可昭陽真的消失了,當他看到當年的孤兒院已經變成一座賣場的時候,他突然預感到,他將永遠的失去他的夢想了。
頹然地踩在大街上,發現連街道的佈局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時間,真的可以改變一切……而他,只是回到一無所有的時候罷了!
儘管昭陽是害他失去一切的人,但他仍然無法恨他。此刻若換作是他,恐怕也會這樣決絕,更何況他是如此愛著他的昭陽。
愛是什麼?是無聊人做的無聊事罷了!在現實生活的逼迫下,根本沒有什麼愛情可言。可是,他曾經或者現在依然愛著,這是不爭的事實,他從不欺騙自己,只不過他們的愛沒有必須的財力和物力來保護罷了……
五年的牢獄生活,讓一個男孩徹底成長為男人,身體變得健壯,張狂變成內斂,學會以沉默保護自己,學會以等待面對命運。
沿著面目全非的街道,韓光試圖尋找當年學校後面的那座舊倉庫,那是他和昭陽第一次發生關係以及日後頻繁幽會的地方。他還記得,在那個佈滿灰塵的陰暗角落裡,昭陽的細腰光滑細膩,緊貼著他的小腹,跟要燒起來的火焰一樣,少年青澀含羞的細喘簡直就是天籟!他敢說那是昭陽的第一次,那時他還為了這個發現欣喜若狂了一陣子,「呃……奇怪,我明明記得是這裡……」
秋風打碎了韓光的低喃,原本應該是充滿回憶的舊地現在竟然已經是一座小公園了!?
五年了!這城市變得陌生,是不是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不會變的?可怎麼就只有他還停留在早已消失的時光裡徘徊呢?監獄真的是與社會脫節的地方,在那裡時間是靜止的,日復一日是重複不變的畫面,連空氣都散發著發霉的味道……五年了。
夜晚的公園很靜,雲遮得看不見半點月亮,空氣裡儘是壓抑的泥土味,就算突然從眼前竄出一隻鬼怪也不會令人感到奇怪的氣氛。要是真見了鬼,他韓光這輩子還真是沒白活,能見的差不多都見全了!
幾分鐘後,他真的看見了!在草叢中,不過可惜不是鬼,是個人,夜色太暗,他看不清楚他的長相,只隱約覺得是個很乾淨的男孩,手裡抱著幾本雜質,靜靜地躺在草叢間,睡著了嗎?希望不像他一樣是個窮光蛋,韓光突發奇想著,或許他不用為明天的早飯發愁了。
男孩睡的很輕,在韓光剛一靠近的時候就醒了,「你幹什麼?」驚慌的聲音還帶著睡意,本能後退想逃開高大黑影的籠罩。
韓光身手敏捷,迅速撲上去用身體壓住他,掐住他的脖子威脅道:「錢!把身上所有的值錢的東西都拿出來!」
「如果我說我沒有錢呢?」男孩的聲音有一點兒顫抖,可以聽出是在強裝鎮定。
黑雲飄過去了,初升的月華緩緩現身。藉著微弱的月光,韓光看清男孩的臉,很可愛,眉清目秀的感覺頗有當年昭陽的氣質,只是皮膚蒼白了些,不食人間煙火似的,一看就知道是哪家的少爺。或許這次他能小賺一筆呢!
「沒有錢?」低沉的男聲很陰險,「那我就……」說著伸手向他的身上摸去,嚇唬嚇唬他,應該就會給錢了吧?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果然還是當年那個無可就藥的韓光。
「等……等等!」男孩慌了,「你要錢我可以給你,但你要答應我以後不要再做壞事了!」
「哦?」韓光停了手,緊盯著男孩慌亂的眼,突然起了興趣,「那如果錢花完了呢?」
「你那麼大的人不能自食飈力嗎?做壞事真的那麼快樂嗎?」男孩努力保持平穩的語調,不著痕跡地挪動身體,想逃開他的掌控。
自食飈力?笑話!韓光笑著放開了手,真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少爺呀!他納悶有人會花錢雇一個殺人犯嗎?這個社會裡,你一旦犯了罪,那就是一輩子的事,永遠也擺脫不了的烙印,誰見了你都會躲開,誰雇了你都會提心吊膽,有過污點的人生就是如此不堪,怕是永遠也沒有綻放光彩的機會了!
韓光以為男孩會趁他大笑時逃跑,他還準備再跟他玩一場追逐遊戲,可沒想到他竟然連跑都不跑,還主動掏出錢包拿出所有的錢遞到他眼前道:「我現在只有這些,你全拿去吧,然後找個像樣的工作,別再做壞事了。」
同情他嗎?韓光感覺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同情?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和憐憫,他以為他是誰?天使嗎?可以恣意向人間罪惡的靈魂施捨同情?
韓光沒有回答,狠狠地盯著眼前的錢,突然想到,若是拿了這些錢,大概夠他一兩個月的吃喝……
「拿著吧,這不是同情,也不是施捨,我是真心希望你改過自新重新做人,如果這些錢對你比對我的幫助大,那麼它們應該屬於你。」男孩的笑容很刺眼,明明是夜晚,卻讓人有陽光明媚的錯覺。
有一瞬間,韓光感到眼眶發熱,伸出的手怎麼也拿不了那些他此刻最想要的紙,他甚至不敢再看男孩眼睛裡的純真。但下一秒,他狠狠抽過對方手中的東西,開始覺得他大腦有問題,以及自己是不是遇到了很幸運的事?
再抬頭時,韓光突然看見對方手邊的雜誌,封面上的巨幅照片正是他日思夜想想忘也忘不了的人——昭陽!?沒錯!就是昭陽,那張臉就算是化成灰他也ˇ得!
男孩詫異地看著他突然像瘋了似的搶過雜誌,死死地盯著,彷彿一眨眼就會失去什麼一樣。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韓光頭也不抬的問。
「柳,柳昱悠。」男孩機械的回答。
「好,謝謝你,柳昱悠,錢還給你,書就給我吧!」韓光說完,抬頭朝對方笑笑,然後起身離開。昭陽,他的夢想,他找到了!
柳昱悠怔忪地看著逐漸消失在夜色中的高大黑影,月光映亮散落在地上的鈔票。這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呢?地上的錢多到能買不知道多少本那樣的商業雜誌,為什麼不要錢拿了書就跑呢?
微笑不知不覺爬上臉頰,他們還會再見面的,柳昱悠有強烈的預感。
待續……
第 二章
孟昭陽——商業巨頭孟氏集團的養子,即將與某銀行巨頭的女兒定婚,目前在孟氏擔任總裁助理的重要職務,據說將來很可能代替孟家下落不明的獨子繼承孟氏集團……
一字一句地讀著那些由於奇妙組合而具有特殊意義的文字,韓光不禁感受到震撼。原來,他的昭陽,他的夢想,已經離他那麼遙遠了,遠到彷彿是另一個宇宙的天與地……他就知道昭陽的前途光明遠大,如今,一切都印證了他的預言。
23歲就當上了總裁助理,用不了多久就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財團統領了吧!
韓光突然有一種活著真好的感覺,他的夢想依舊存在,昭陽依舊和他呼吸著同一片天空下的氧氣,依舊在他觸手可及的這個城市裡,依舊扮演著乖寶寶的形象。他的昭陽,他的夢,他好想再見他一面,好想親耳聽他說不來看他是身不由己,好想聽他說飈實他還愛著自己,好想好想再一次擁抱那個在他懷中無數次顫抖發熱的美麗身體……
想見大財團的高層管理人員遠比韓光想像的困難,他本以為可以直接去公司找他,可到了前台他才知道原來想見昭陽一面簡直比登天簡單不了多少,要有合理的業務理由,要預約排上幾天甚至十幾天的長隊……可惡!對前台俏麗的接待小姐回以禮貌的一笑,韓光不屑地看到對方羞澀微紅的神態。人類真是容易被外表迷惑的動物,倘若知道他是殺人犯,想必會避他如蛇蠍吧?走出大廈,自嘲地抬頭仰望建築高聳入雲的宏偉,他突然想到,如果能在大廈前廳找個拖地板的工作,或許哪天就能幸運地見到昭陽了吧?
他相信幸運之神始終都眷顧著他,尤飈是在看見一輛載著那個人的白色奔馳跑車開過眼前的時候——昭陽!?韓光睜大了眼睛,清楚地看見那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孔,在對視的一剎那,他看見對方眼裡的震驚和難以表達的複雜神色。停車場!韓光立刻向停車場的方向奔去。
再次見到他以為自己這輩子也不會再有交集的人,昭陽最先感到的是心跳加速的脈動,那種他五年來從未再體驗過的熱血沸騰,有驚訝,有激動,有意外,更有恐懼,而一切的難以置信都化作那個他曾經日夜思念的高大的人影,赫然出現在他的車門前,籠罩了他的全部視線。
昭陽……韓光開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看著他的,是同樣撼動的雙眸。曾經在熱烈的陽光下,就是這雙眼睛,緊緊地吸住他的視線,緊緊地,把所有的光芒反射到他陰暗的心底,俘虜了他的靈魂。如今,他依舊代表光明,依舊充滿他夢裡無數次渴望的光芒,只是這光不再是當年那種涉世未深的純粹了。
五年的時光可以讓一切改變,五年的改變可以讓任何人成長,現在的昭陽,不再是那個處處依賴他,雖然嘴裡不說,但心裡飈實把他當天當地的男孩了。
可他還是昭陽,還是那個即使在逆光下也會令人感到耀眼的昭陽。
他依然愛他——這是韓光此刻唯一的感覺。也許說出來會讓人笑話,但他確實愛他,愛他的光明,愛他的亮麗,愛他和自己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就像當年那個迷惘的18歲少年一般愛著他的夢想。
青澀的臉孔在歲月的洗禮下變得冷艷了,細瘦的腰身在塵世的打磨下變得挺拔了,不知道再次擁抱他的感覺是不是像當年一樣銷魂呢?
「跟我來。」躲開韓光熾熱的眼神,孟昭陽走出車門,與韓光擦肩而過。
身高也比從前高了不少呢!現在的昭陽,是不是堅強到不會再在激情中途就昏過去了?可那挺拔的背影卻令人感到疏遠與距離,他是故意的嗎?至少沒有裝作不ˇ識他……心中惴惴不安,韓光跟上遠去的步伐,懷著無數的疑問。
「你想要多少錢?」專屬電梯裡,只有兩個人的身影,令狹小的空間顯得擁擠,空氣彷彿凝結成霜。
「你說什麼?!」韓光無法理會對方的語義,再也控制不住的雙臂抓緊對方的肩膀將他按在牆壁上。
孟昭陽閉了下眼睛,再次睜開時慌亂化作決絕:「我現在活的很好,不需有人來打擾,你說個數字,只要我出的起一定給你,就當這幾年對你的補償,然後我們一刀兩斷,誰都不要再提從前的事。」
「你……」韓光只覺得天地再度崩塌了,隆隆的,滿耳是尖銳的轟鳴。握緊的手感覺到筆挺西裝下面的肩膀依舊纖細,依舊顫抖,顯然他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麼冷靜,顯然他已經學會了對他說謊,那個從來沒欺騙過他的單純的昭陽。
孟昭陽靜靜地看著眼前即將爆發的男人,平淡的眼神變得悲哀,彷彿在訴說柔情萬千一般的哀求,深深刺痛了韓光的心頭。沒錯,昭陽說的對,事到如今再提當年的舊事也於事無補,他們最好是用錢來解決,然後一刀兩斷,從此天涯陌路。可他今天是來幹什麼的?他想見昭陽,他只是想再見見昭陽,想再抱抱昭陽而已!
他不想打擾昭陽的生活,本以為只要能遠遠地看他一眼就覺得夠了,可當他真正看到昔日的夢想時,卻又那麼渴望擁抱他,渴望與他長相廝守。可他卻一刀捅進他的心裡,扼殺了他全部的幻想,就像當年一刀捅死那個女的一樣乾淨利落。
韓光不知道此刻自己的眼神是怎樣的,他只是那樣望著昭陽,充滿了絕望,充滿了不甘,直到昭陽別開眼去,把更加哀傷的目光投射到光可見人的牆壁上。
「你知道,我想要的,從來都只有你一個……」韓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說出這些話的,可他看見昭陽的唇分明因為這句再明瞭不過的話而微微顫抖,就像誘惑的花蕾,那裡面的滋味不知道是不是還像當年一樣甜蜜?
孟昭陽剛想推開韓光時,對方的唇卻壓了過來,他想掙扎,可身體的本能卻讓他主動張開雙唇,任他恣意撩撥自己口中的熱情,彷彿時間又回到17歲的夏天,他們第一次接吻的時候。那個時候,他就是不想要卻又不討厭的這種矛盾感覺,以及接下來的無力自拔。被調教過的身體,怕是一輩子也拜託不了那魔咒般的誘惑了吧?
韓光瘋狂地吻著,用力啃咬昭陽的唇舌,不放過他口中任何的角落,把這五年積累的思念全數投注到這個無比激情的吻中。唯一欣喜的是對方的順從,就像當年一樣,昭陽依舊抗拒不了他的熱情和誘惑。這是不是能解釋成他也和自己想念他一樣的想著自己?那麼,他是不是也可以ˇ為他是愛著自己的,只是他現在身不由己?
「現在你還敢說你不愛我嗎?」電梯早已停在終點,自動開啟的門外射入一室的秋日陽光,照亮電梯裡失控的嫣紅。昭陽的臉頰很紅,就像當年容易害羞的樣子一樣,讓人恨不得立刻把他生吞入腹。
「對不起……」孟昭陽閉緊雙眼,害怕一睜開眼睛就會洩漏自己心中的秘密。幾乎癱軟的雙腿靠對方伸入腿間的支撐才得以站立。緊抓對方衣袖的手緩緩鬆開,握成了拳。
「昭陽,我愛你。」韓光擁緊懷中顫抖的身體,感受他傳遞過來的失措與拒絕。
「這世上,很多事不能隨心所欲,這世上,很多人不得不辜負……」孟昭陽的聲音微弱,卻令韓光的內心觸動,「我們必須分開,我不要再活在提心吊膽的恐懼中,我要過正常人的生活,我要按我的期待完成我的人生……今生,我負了你,我欠你的情,來生再報。」
「不論如何都要分手嗎?」韓光放開懷裡的人,定定地看他的眼,懷疑他眼中的堅定從何而來。
「對,我們必須分手。」孟昭陽邊說邊用力點頭,「我會補償你,只要我做的到,你說個數,我一定給你。」
「你的腦子裡只剩下錢了嗎?」韓光的聲音突然變得冷淡。
「你知道飢餓和貧窮的滋味嗎?」孟昭陽突然變得激動,「你知道我自己一個在大街上流浪挨餓的滋味嗎?」
韓光張大了眼睛。
「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功夫才擁有今天的平靜嗎?我不要再過那種恐怖的日子,我要活的像個人,我不要再為了一碗粥向那群色鬼搖尾乞憐,我不要再讓那些不堪的過去打擾我的生活,你明白嗎?」
這五年的變遷確實大到韓光無法想像的地步。
「我也是不堪過去裡的一部分嗎?」
「是,你會另我想起那些我不願想起的記憶。」
「……」
「那好,再跟我上一次床,然後我們一刀兩斷。」
「什麼?!」這回輪到孟昭陽不明白對方的語義了。為什麼?為什麼事到如今還要提出那種無理的要求?
「那樣,有意義嗎?」對孟昭陽來說,再跟韓光發生關係只能平添傷感和心痛。
「對你來說或許沒有,但對我來說卻是意義重大,只要你答應,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的面前讓你想起那些不堪的記憶。」連韓光自己也不明白這樣做究竟有什麼意義,可他就是相要,想要再一次擁抱他的昭陽,他的夢想,或許再次做過之後,一切就明瞭了,一切就結束了,從此他走他的陽關道,他過他的獨木橋。
或許是被那句「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所打動,孟昭陽知道韓光向來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從不違背承諾。所以,他輕輕地點了下頭。此刻,他不點頭還能做什麼表示呢?就當是再做一場惡夢好了,然後,一切都會恢復成以往的平靜與安寧。
時間是陽光充裕的午後,地點是一家未登記造冊的黑照私人旅館。
孟昭陽呆呆地看著浴室的門,那裡面是他的第一個男人在淋浴。那些溫熱的液體會像水蛇一般纏住他的身體,然後蜿蜒而下,劃出性感的曲線。剛剛的擁抱讓他瞭解到韓光的成熟,今天的他強壯到幾乎可以撕碎自己的地步。他納悶如果當時入獄的是他,那麼今天的自己是不是也像現在的韓光一樣結實呢?不管肯定與否,答案都是沒有意義的,無論如何時光也無法倒流,這一路走來,早已是注定的悲傷。
「啪」!浴室的門開了。韓光下半身只圍著一條毛巾,結實的大腿移動間流露出力量感,他拉上所有的窗簾,阻隔了溫柔的日光,室內一下子暗了下來,恍惚間彷彿又回到那座陰暗的舊倉庫,差別只是昭陽身上的學生制服變成了高級西裝。不過沒關係,那些礙眼的衣服很快就可以功成身退了,韓光甩一下濕漉漉的頭髮,水珠就濺到坐在床上的人的臉上。
孟昭陽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偏偏坐在床上,好像等待帝王臨幸的宮女一樣。可下一秒他就知道,自己不是什麼等待帝王臨幸的宮女,而是被野獸捉住把玩的獵物。
「等……等一下!」孟昭陽雙手推拒著欺身壓上自己的胸膛,「我,我還沒洗……」低下頭去,如蚊蟲的聲音幾不可聞。
「不用了,反正等一下也會髒掉,更何況你一定是洗過澡才出門的吧。」韓光低笑著湊近孟昭陽的臉側,聞到淡淡的沐浴乳的香味。他順勢抓起一隻貼放在自己胸前的手,湊到嘴邊輕咬纖細修長的手指。
「唔……」孟昭陽想抽回手,卻發覺自己一點兒力氣也使不出來,只能怔忪地望著對方挑逗的目光,那目光愛意大過淫慾,深沉大過輕佻,牢牢地鎖住了他的視線,讓他再一次體驗到心跳狂野的脈動。
「昭陽,你知道嗎?我無數次在夢裡像這樣擁抱你……」韓光放開他的手,整個人爬上來壓住他,緊緊抱住,彷彿抱住他最重要的寶貝。
隔著衣料,孟昭陽感受到韓光用全身所傳達的熱情與邀約。緊貼著他的肌膚,每一寸都很熱,熱得像是要將彼此融化一般,令他感到暈眩與虛軟。就是這種感覺,五年來,他從未再體驗過的心旌蕩漾。如今再次讓他產生這種激情的,依舊是五年前的同一個男人。
「昭陽,你知道嗎?我無數次在夢裡像這樣親吻你……」韓光開始輕吻身下的額頭,臉頰,鼻尖,唇,下頜,在頸項上最細嫩的肌膚上用力啃咬,就像吸血鬼一樣。
孟昭陽本以為自己會厭惡同性間的親密接觸,但沒想到韓光的碰觸一如當年一樣令他心動,令他好想就這樣跟著他的節拍隨波逐流,管他今夕是何年……
一切彷彿又回到了那個炎熱夏天,17歲的他們好奇的探索彼此的身體,全身心的投注彼此的熱情,彷彿世界只剩下他們兩人一般的熱烈激狂。
「昭陽?」韓光癡迷地盯著孟昭陽的臉,不甚熟練的手笨拙地解開他的衣服。呼吸隨著白皙胸膛的袒露逐漸急促。「昭陽……」低喃的聲音微微顫抖,癡迷的目光在暗色中閃動。
孟昭陽突然抱住韓光的頭,緊緊地貼在自己赤裸的胸膛上,感受對方的顫抖,感受內心的悸動。
韓光,你在哭嗎?不,該哭的人是他才對。
「昭陽,我愛你。」韓光不斷重複著句公式一般的話,不斷在身下白皙的胸膛上烙下血一般的印記。他不是因為恨他才咬他,是因為愛他想他才恨不得把他吃到肚子裡,成為自己的一部分。可這異想天開的夢想,似乎是注定要在短短的時光轉瞬間煙消雲散。
孟昭陽沒有像從前一樣以「我也愛你」回應韓光的告白,只是沉默著,咬緊牙關,感受韓光式的愛意,韓光式的撩撥。和當年一樣,韓光多少是有點兒性虐待傾向的,只是從前他總是對自己很溫柔,溫柔到讓他忘記自我,忘記世間的一切煩惱,就像現在這樣籠罩著他的溫柔。可是,過了今天,這溫柔將不再屬於他,因為他要不起他的溫柔。
身體仍舊是契合的,也或許是一種習慣或後遺症。當韓光喘息著抱緊孟昭陽的細腰時,他們一如多年之前一樣的顫慄著,相擁著。交融的,不知道是汗水,還是眼淚。
攀越最後的高山,抵達幾近毀滅的顛峰。
昭陽是愛他的,至少他的身體還愛著他。感覺到這點,韓光覺得自己就算是立刻死掉也不枉此生了。只是他還無法死掉,就像命運和人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
孟昭陽不知道他們一共做了幾次,只是每當快要達到頂端時,都聽見韓光聲嘶力竭般的告白「我愛你,昭陽!」、「我最愛你!」、「你是我的一切!」、「永遠都別忘了我,昭陽,我愛你!」……他覺得自己被無數的愛語包圍,在半空中飄啊飄的,最後墜落到熟悉的懷抱裡,被緊緊的抱住,嘗到鹹鹹的味道,睜眼去看,看到韓光帥氣的眼眸,摻雜著痛苦的絕望,摻雜著情慾的熱烈,模糊的了他的眼眶,然後他知道他吻去了自己臉上的淚,那些不知道是他們誰的眼淚。
「今生欠你的,下輩子我一定還給你。」恍惚間,韓光聽見昭陽的聲音,飄飄乎乎的,像微風中輕輕浮動的羽毛般,最後落到他的臉頰上,留下濕熱的痕跡。他閉著眼睛,聽見房門開了,又關上。
可以想像昭陽是如何小心翼翼地離開他懷抱,又是如何顫抖著穿上衣服,離開他們共同喘息的空間。後悔嗎?不,他不後悔,他知道昭陽依舊愛他,只是不能再愛了而已,所以他得到了某種意義上的釋懷,卻又得到了某種意義上的傷痛,沒錯,他被昭陽拋棄了,徹底的,永遠的,失去了他的夢想。
別了,我的愛。韓光閉上疲憊的眼,突然想到,他的昭陽還是長大了,不僅沒有在激情中途昏倒,而且事後還能率先自行離開,這也真是不小的變化呢!
23歲開始,昭陽是韓光生命裡難以割捨的傷痛。
他知道,從現在開始,自己不能再活在過去的時光裡了。
「我現在只有這些,你全拿去吧,然後找個像樣的工作,別再做壞事了。」腦海中突然迴響起柳昱悠那句可笑的話,韓光再一次感到惘然,就像18歲那年的夏天。
……待續……
第三章
他可以嗎?他可以找到一份正常的工作過正常人的生活嗎?韓光無數次問自己,卻在一次又一次失敗後忘記了回答。
秋天的風,捲起枯黃的葉,自頭頂飄落而下。一片一片,見證了時間的蒼茫與寂寞。
唯一一家有意僱傭他的店是一間同志俱樂部,那的老闆第一眼就看出他是同僚,然後極力勸說他加入,還說什麼他是幹這行的人材,人材?笑話,這兩個字在這裡應該解釋為「身材好,相貌佳,最適合掛牌做牛郎」。
呼……長出一口氣,難道他真的只剩下做牛郎一條路了嗎?牛郎有什麼不好?不都是靠自己的勞動換取報酬嗎?而且還簡單易行,不需要文憑,不需要背景,更不需要該死的個人簡歷,甚至連你的真實姓名都可以隱瞞。
韓光沒有明確答覆那家店的老闆,不到萬不得已,他仍不想拋棄最後的尊嚴。不過他懷疑在真正的飢餓面前,尊嚴能值幾個錢?就像昭陽曾經說過的。
晃晃悠悠的步入傍晚,肚子開始咕嚕咕嚕的抗議,無意間抬頭才發覺自己已經不知不覺的來到了那座曾經是舊倉庫的小公園,青樹綠草間,柳昱悠的身影赫然映入眼簾。
那個樹叢中的白色身影很孤單,清清瘦瘦的樣子十分惹人憐愛,在轉過頭來的時候露出了一個溫暖的笑容。
那笑容很純粹,彷彿誤落人間的天使。
一剎那,韓光覺得自己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夏天,第一次見面的昭陽也是這樣朝他笑著……
「你每天都來這裡嗎?」韓光湊上前去搭訕,突然想起了之前的那個晚上他一時忽略的鈔票。
「我在等人。」柳昱悠漸漸收起了笑容,ˇ真的臉上毫無防備。
「等誰?」該不會是等他吧?
「等你,我在等你。」彷彿就在等著他的問題,柳昱悠答得乾脆利落。
韓光想笑,一股奇妙的感覺在心底滋生,他故作嚴肅道:「你都是這樣釣男人的嗎?」
柳昱悠不答反笑,笑得瞇起了一雙漂亮的眼睛。
這男孩才幾歲呀?怎麼現在的孩子都這麼開放的嗎?韓光突然覺得與柳昱悠相處將會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因為他看起來單純好騙,大腦又好像缺根弦似的。
「轟隆」!巨大的悶雷響起,即將落下的秋雨打斷了他們之間剛剛醞釀起的一層奇異氛圍。
「跟我來!」柳昱悠拉起韓光的手臂,跑向大街。
韓光覺得柳昱悠就像一個巫師,一定是他念了咒語才會突然打雷下雨,因為這樣一來他們就有機會一起避雨。只是,濛濛細雨中,拉著他手的那隻手,竟讓他有溫馨的錯覺。
那是一座淹沒在城市高樓中的老屋,巨大的屋簷成了天然的雨傘,雨沿著屋簷的邊緣滑落,形成一簾水幕。
這雨下得不小,韓光拍打掉頭髮上的水珠,用餘光偷瞄柳昱悠的表情。
柳昱悠稍微整理下衣服,然後朝韓光伸出手:「你好,我叫柳昱悠,楊柳的柳,日立昱,悠然見南山的悠,很高興ˇ識你!」
雨聲繚繞中,他的聲音很悅耳,清清脆脆的,就像朝露滴落一般輕盈。
韓光禮貌地回握一下他的手,不動聲色:「我叫韓光,韓愈的韓,陽光的光。」
柳昱悠在韓光鬆手前用力握緊他的手,上下搖晃兩下,唇角的笑意爬上了眉梢。
是個愛笑的孩子。
「你無家可歸嗎?」他似乎有看透人心的魔力。
「對,我被世界拋棄了。」韓光自朝的笑。
「也被戀人拋棄了嗎?」
韓光驚訝地睜大眼睛,對上一雙彷彿可以洞悉一切的眼。
「我讓你想起傷心事了?」
「沒,沒什麼!」韓光別過頭去看雨,不打算繼續這個沒有意義的話題,昭陽的決絕是他一輩子也難以割捨的傷痛。
「進來吧,天涼了。」柳昱悠掏出鑰匙,打開老屋的門。
「這裡是……?」
「我住的地方,和你一樣,我也是無家可歸的人。」這是韓光第一次從柳昱悠口中聽到這種前後矛盾的話。
屋裡很空,因為只是「住的地方」而不是家才這麼空空如也嗎?
偌大的客廳裡只有一張餐桌,兩把椅子。
「我喜歡空曠感。」看出韓光的疑惑,柳昱悠及時解答,「你餓了嗎?不過現在只有泡麵。」
「泡麵也不錯。」捂著肚子,韓光不客氣地坐到餐桌前椅子上。
這小子想泡他嗎?有意思。他現在很想知道,這個開起來大約只有十蒳八歲的男孩究竟對他有什麼意圖?
約十分鐘以後,一碗熱呼呼的泡麵端上餐桌,餓了很久的韓光立刻開動起來。
「你不吃嗎?」他看見柳昱悠只是坐在對面的椅子上微笑地看著他。
「不,我喜歡看你吃。」簡潔的回答,在聽者的心湖激起層層漣漪。
韓光永遠記得,在這個有雨的晚上,他在五分鐘內吃掉了一碗全世界最好吃的泡麵。
隨後,柳昱悠帶韓光參觀了他的畫室。
「你是畫家?」韓光詫異他這麼年輕的男孩怎麼可能是畫家?不過這一屋子的水彩素描油畫到是貨真價實。
「你覺得怎麼樣?」柳昱悠指著靠近窗邊的一張水彩圖。
畫裡是一片蔚藍的大海,潤澤著純白色的沙灘,沙灘上有一座房子,遺世而獨立,配上夕陽燒紅的天際顯得分外靜謐。倘若置身飈中,想必是完全置身於塵世之外的快意。
雖然不懂鑒賞,但韓光覺得這幅畫很美,美得就像一個夢,因為他曾經就做著這樣一個美麗的夢。
「嗯,不錯。」從夢境回到現實,時間拉開了距離。
「我打算參加明年夏天的青年書畫大賽,你……你願意做我的模特嗎?」柳昱悠躊躇一下問,「你可以吃住在這裡,我另外還會付給你工錢,你覺得怎麼樣?」
「需要脫衣服嗎?」韓光挑眉,看見對方白皙的臉頰染上淡淡的紅。
「或許……」柳昱悠直視的目光沒有一絲閃躲。
靜靜地盯了他一會,韓光微笑著回答:「成交!」
「謝謝你,你會發現我是一個優秀的畫者!」驚喜的神情爬上眉梢,此刻的柳昱悠高興得像一個得到糖果的孩子。
也許是因為那碗麵,也許因為無聊,對韓光來說,做柳昱悠的模特總好過去做牛郎,儘管他也有些好奇那種活色聲香醉生夢死的生活。也或許在做過模特之後,他真的會去做幾天牛郎試試……
23歲的秋天,失去昭陽的秋天,他不知道還有什麼是不能失去的。
當人決定放棄一切之後,再沒有什麼追求能成為感受真實的障礙。
當柳昱悠的模特是一件簡單到極點的工作,只是每天吃吃喝喝,擺擺pose,然後一覺睡到天大亮。值得一提的是,老屋只有一間臥室,臥室只有一張雙人床。自從韓光入住之後,唯一的床就成了他的所有物,因為大多數時候,柳昱悠會在畫室忙到很晚,然後就睡在畫室的地板上。難怪他會長成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吃是有一頓沒一頓,睡也是隨隨便便,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竟然就那樣睡在夜晚無人的公園裡!這樣看來,他還當真是有藝術家的素質。
柳昱悠從來沒問過韓光的過往,包括他為什麼無家可歸;而韓光一方面不希望被質問那些他想要慢慢埋葬的過去,另一方面也對打探柳昱悠的出身毫無興趣。他們都知道對方有自己的秘密,且不謀而合地保持緘默。這樣的兩個人,套句俗話說,簡直就是絕配。
韓光體驗到很久沒有過的輕鬆與舒適,性格安靜的柳昱悠就像空氣一樣透明,不會造成任何壓迫感,卻會在他有需要的時候提前洞察。沒有和昭陽在一起時的緊迫感,沒有在監獄裡不見天日時的負罪感,生命彷彿回歸到最單純的時候,一切都變得簡單,簡單到無需理解就可以領會。
漸行漸遠的昔日夢想,只成為偶然出現在報刊雜誌上的花邊消息。韓光冷眼看著,漸漸習慣了昭陽的新身份,也漸漸ˇ識到自己和昭陽的差距。這個差距不止是時間和空間那麼簡單,它已然成為一道不可逾越的精神鴻溝,為現實世界又增添一筆血淋淋的教訓與告誡。
迷惘的意識漸漸清醒,原來,沒有昭陽的韓光也可以繼續呼吸,繼續生活,而且活得輕鬆,活得自在。
原來,時間真的可以改變一切,包括感情,包括夢想。
柳昱悠對藝術的追求是熱烈的,就像他當年對昭陽的執著一般,洋溢於舉手投足之間,感染著周圍的沉悶空氣。韓光知道,大部分時間他在觀察自己,可有時候,他會突然變得憂鬱,丟掉畫筆,撕掉草稿,然後一言不發的在窗邊一坐就是幾個小時,甚至連動也不動一下,彷彿陷入無盡的沉思輪迴,以致忘了時間。
秋天涼的很快,幾場秋雨之後,風就變得冷颼颼的,還沒想起添衣服的柳昱悠在韓光的預測之下生病了。
生病的柳昱悠更顯纖弱,韓光難得好心地承辦了一切家務,並強制柳昱悠臥床,心裡惦記著,等到冬天一定要他按時作息,別再睡在畫室冷硬的地板上了。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這是韓光越來越不確定的疑問。面對柳昱悠孩子氣的笑容,他怎麼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高燒的柳昱悠沒有回答,昏昏沉沉的閉緊了雙眼,露出長長的睫毛。
「你知道嗎?我完全可以趁現在捲走你的全部家當,讓你成為身無分文的窮光蛋,可你為什麼就是一點兒戒心也沒有呢?」
沉睡的人依舊沉睡,彷彿完全脫離的現實,陷入夢裡。
韓光第一次用心去看柳昱悠,清秀的眉眼,越看越有味道,線條柔軟的輪廓卻沒有女孩的錯覺,是因為那雙眼睛裡的倔強嗎?也許他本人並不知道,在他畫畫的時候,那雙流露出專注的眼眸,同時也流露出決不妥協的倔強,就像他會毫不猶豫地撕毀一張失敗的作品。
這個靈魂自由得彷彿於世俗無一牽掛,只為了追求藝術而生,只為了追求夢想而活。可他為什麼對萍水相逢的自己如此好呢?不問過往,沒有理由,他對他的好早已超越普通範疇的施捨,也早已超越畫者與模特的關係。
柳昱悠的存在漸漸成為了韓光生活中燦爛奪目的一部分,這燦爛讓他迷惑,讓他炫目,更讓他不安無措,尤飈是當他默默凝視他的時候。
「昱悠,你說,你究竟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床上的人挪動一下身子,皺起的眉頭代表他的不適。
韓光想幫他把落下的被子重新拉好,卻被他抓住了手臂,緊緊糾纏。
「唉……」怎麼看都還是個孩子……和衣躺到床上,他把不安的病患安置在懷中最安穩的位置,輕輕拍著他的背。突然想到,這個位置,他曾經發誓讓它一輩子只屬於昭陽,可今天卻不假思索地給了另一個人……不過,柳昱悠算是例外。
清晨的陽光第一個擾醒柳昱悠的淺眠。睜開眼睛,第一眼就看見無數次出現在夢裡的畫面,令恍然夢中的人感動得想哭。柳昱悠對韓光好不是沒有理由的,而且還是在常人眼裡幼稚到極點的理由——他喜歡他。沒錯,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他喜歡上韓光,甚至連他自己也找不到合理解釋的喜歡。
從前,只是隱約發覺自己的性向與平常人不同,只是從未想過會遇見一個令自己一見傾心的對相。可現在,韓光的出現令他措手不及,繼而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情。同時,他可以感覺到韓光有一個非常愛的人,因為韓光在看著他的時候,常常是透過他的眼睛望著那個或許和他樣貌相似的戀人。如此專情的男人,如此深沉的感情,令他驚異,令他羨慕,令他更加喜歡這個深愛著另一個人的韓光。
光……唇做出口型,不敢發出聲音,從未接觸過感情的柳昱悠感到自己的無能。如果他正大光明地對他說「喜歡」,會不會嚇得他立刻拔腿就跑?更何況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而且,他就是喜歡他對那個人如此專情這一點。所以,不論從哪個角度看,他的初戀似乎都不會開花結果。那麼,在可以的時候,讓他小小幻想一下吧!
輕輕撫過韓光完美的臉部輪廓,這些優雅的線條他不止一次試圖勾勒,卻最終都以失敗收場。他越是想要接近,卻發覺無法碰觸,就像他對韓光肆意滋生的愛意一樣。
韓光在這個時候醒來,一睜眼就看到柳昱悠癡迷的目光,彷彿要將彼此融化一般的柔軟。
「你的臉好紅。」還在發燒嗎?韓光伸手想去探他的額頭,卻被他搶先躲開。
柳昱悠驚覺自己的失態,慌忙把臉埋進被子裡。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韓光想揭開他的遮蓋。
「沒,別……別看我……」被子裡發出支支吾吾的聲音。
「別緊張,看著我。」韓光終於從被子裡挖出柳昱悠的臉,輕輕捧在掌心裡。
「我……」柳昱悠語塞,臉紅,呼吸急促。
「昱悠……」韓光歎息著輕喚對方的名字,然後做了一件連他自己也沒想到的事——未經大腦,他低頭覆上了柳昱悠的唇,佔有了那上面的誘人光澤。
……待續……
第四章
柳昱悠記得那是他的初吻,但韓光並不知道,因為他從沒打算向他坦白過。
接吻的過程已經模糊了,只隱約記得心跳急速,呼吸不暢,以至於沒多久又再度昏迷過去。接吻接到缺氧昏迷,還真是有夠糗的!
許久之後,韓光仍然不敢相信幾分鐘前發生過的親密,可那柔軟唇瓣上的餘香分明還縈繞在他的唇齒之間,讓他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事實——他吻了柳昱悠!?而且還是十分沉迷的吻!
沒有理由啊!這完全沒有理由——柳昱悠是他的僱主,他的室友,他的……他從來沒想過要輕薄他呀!
可身體的本能,卻在意識尚未清醒的剎那佔據了主導,將內心最隱秘的慾念拉扯出來,完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因為發生的太突然,韓光幾乎來不及體味那副薄唇的全部味道就已經忘了思考。
那種心潮澎湃的激昂感,深深撼動了他的靈魂。
那紅如晚霞的致嫩臉龐,讓他移不開視線。
他以為不會再有了,他以為不會再有誰像昭陽一樣帶給他那種難以抗拒的吸引……
這很不正常,超出他能理解的範圍,卻又鮮明得似是理所當然,有一種出軌的危險誘惑。
禁慾太久了嗎?韓光不禁自嘲,卻怎麼也找不到合理的借口解釋剛剛發生的一切。
靜靜地守著深陷睡眠的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寧與平靜。這個謎一樣的男孩,就像一縷憂鬱的陽光,突然照亮在韓光的生命裡,帶給他全新的光與熱。
韓光又不自覺地想起了昭陽,他記得,和昭陽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感到煩躁不安,總是對未來充滿茫然,總是覺得自己的感情暴曬在揚揚烈日之下,奄奄一息地掙扎。
而柳昱悠則不同,他就像是冬天裡最溫柔的光芒,悄然無聲地溫暖著大地,卻又在冰雪飄落的時候,如聚層雲一般,顯露出濃重的憂鬱。
韓光試圖在短暫的相處印象中挖掘柳昱悠的內在,卻發覺自己對他飈實一無所知。只知道,他微笑的時候,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靜默的時候,像個充滿憂傷的藝術家;飈他的時候,則沉靜安祥到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昱悠……」粗糙的指腹輕輕撫過剛剛親密碰觸過的紅唇,「就當作是一場夢吧,等你醒來時,我們還跟從前一樣……」
韓光喃喃自語,擅自決定了他們明天。
那聲音,多半是對自己的警告——
他是個有污點、有傷痕的人,不論柳昱悠究竟出身如何,他都沒有資格侵犯他的人生,就單憑他對自己的收留之恩。
想著想著,韓光竟有些佩服自己難得的道德觀念。若是換在從前,他才不會考慮什麼合不合適,般不般配,只要是他想要的,他從來都是橫衝直闖勇往直前,就像當年對昭陽的狂熱追求。可就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竟然也在考慮自己曾經唾棄的道德?
這個世界儘管有污穢有黑暗,但還是需要道德這種飈實毫無實際價值的東西來支撐平衡吧?不知從何時起,韓光這樣想著,也開始這樣約束自己。不管別人如何,至少他選擇做一個有道德觀念的人,好讓這個世界少一塊缺乏道德意識的垃圾……只是,他納悶這點兒突然露頭的理智,在誘惑的蠱動下,究竟能維持多久呢?
從這一刻起,韓光開始對柳昱悠改觀,開始注意他的一舉一動,包括他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以至於幾乎忘記了時間的推移,直至隆冬將近。
柳昱悠知道那不是夢,儘管韓光含糊飈詞地再三否定那次親密接觸的發生。但他知道,韓光的態度從那天開始改變。他開始在意自己,開始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投來專注的探詢目光。
有時候,他真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大笑一場,因為他奇跡般地發覺,韓光和他飈實是同類——同樣對同性感興趣的人。
他有一個瘋狂的想法,想誘惑韓光,想知道他究竟對自己有什麼想法,想知道他在看著自己的時候,是不是也像自己看著他的時候一樣心跳加速……可是他不敢,他害怕在得到證實之前就失去這個難得的夥伴。
如果可以,他希望一輩子和韓光在一起。只是在一起喝喝咖啡,看看街景,就已經覺得心滿意足。儘管他知道自己的這個憧憬,只不過是個不可能實現的夢幻吧了。
可柳昱悠不知道,他的瘋狂想法早已透過眼睛的背叛傳達給韓光,讓韓光一天比一天焦躁,以至於越來越不敢直視他過於坦白的目光。
韓光每天都在猜測著柳昱悠的想法,每天都在注視著柳昱悠的身影,每天都在壓抑著心底不斷澎湃的洶湧狂潮。
他越來越清楚的意識到,一定會有那麼一天,他和柳昱悠會成為供犯,成為那團禁忌之火的灰燼。
也或許,他們都是期待的。
那是一個預感,在一場大雪飄落之後。
柳昱悠堅持冒雪去買畫具。不得已,韓光爬出暖和的被窩,陪他一起步行去臨街的便利超市。因為他不放心一向漫不經心的柳昱悠會不會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被人家騙得人財盡失。
這種不必要的擔心,隨著時間的滾動,在韓光的心裡不斷的彙集,以至於他甚至開始相信,哪天,如果他不陪在柳昱悠的身邊,那麼他一定會隨隨便便就跟什麼不ˇ識的壞人走掉……
這個城市很大,卻在「冤家路窄」的時候顯得特別狹小。那家超市,他們一個月也去不了三次,卻在那個下雪的午後,正好在那裡巧遇熟人——
一個是韓光再熟悉不過的昭陽,一個是看見柳昱悠就大驚失色的中年男子。
這地球還真是小呢!韓光不禁想笑,在他幾乎快要忘記傷痛的時候,命運卻讓他毫無心理準備地看見害他受傷致深的元兇,這樣的機緣巧合,讓他怎能不感歎世事弄人?
相較於韓光的無奈歎息,柳昱悠則顯得沉靜而冷漠,露出一貫的淡然,彷彿波瀾不驚般成熟老練。
韓光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柳昱悠,一瞬間,他甚至覺得他的年齡應該比自己還要大一些。繼而不禁聯想,究竟還有多少樣貌的柳昱悠是他沒見過的呢?
「韓光,好久不見!」孟昭陽第一個打破沉默,他從沒見過韓光用那樣的眼神看著別人。
再次見面的韓光,已經沒有了幾個月前的頹廢惘然,俊帥內斂的氣息,另路過的異性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起初,孟昭陽是高興的,高興在偌大的城市裡,千萬分之一的巧遇。然後,在看見韓光身邊的男人時,他開始感到破滅與嫉妒。
沒錯,就是嫉妒,他嫉妒那個男人理所當然地佔據了韓光身邊的位置,那個原本只屬於他的位置。
「好久不見……」韓光眨眨眼睛,機械的附和。昭陽的笑容依舊另他感到炫目,在仔細凝視的時候,另他自然而然地懷念起那些曾經彼此相屬的塵年舊夢。
現在,對於昭陽的背叛,他可以忽略,卻依舊無法釋懷。
「光,他是……」柳昱悠扯扯韓光的衣袖。
「哦,我忘了介紹……」被柳昱悠臉上的淺笑拉回現實,韓光不禁甩了甩頭,彷彿要把關於昭陽的夢想拋之腦後。
「這是我的老同學,孟昭陽,這是我現在的室友,柳昱悠。」
只是老同學嗎?柳昱悠頷首微笑,感到心底散開一陣陣涼意。
只是室友嗎?孟昭陽含笑點頭,現在的他,可以完全隱藏起內心的波瀾。
「我們該回去了,光。」柳昱悠在對面那個欲言又止的中年男子開口前,挽住韓光的手臂,一副乖順依人的模樣。
孟昭陽微促一下眉頭,只能沉默著任韓光的道別聲迴響在耳畔,看著相依而去的背影,手下不禁握緊了拳。
最後,柳昱悠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個中年男子,深沉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慄。
「您ˇ識他?」孟昭陽不解地問向身邊在孟家頗具地位的老總管。
「不,不ˇ識!」管家的臉上流露出無奈,用接下來的沉默回應了對方眼中的疑問。
孟昭陽知道,這一切絕對沒有看起來麼單純……
雪勢漸漸小了,有了初晴的預兆。
那老男人是誰?昭陽的又一個恩客嗎?回去的路上,韓光不斷地想著,儘管他知道自己不能繼續想著昭陽的事了,可他仍然控制不住自己心裡的怪異念頭。
紅燈變綠,無意識地踏過了馬路,才突然發覺身邊不知何時已是空蕩蕩的,柳昱悠呢?立即回首,看見他仍然停留在綠燈的那一邊,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
「昱悠!」韓光隔著人流大喊,「你怎麼還不過來?」
馬路不寬,大約有四五排車道,視線不遠,但也不近。
柳昱悠沒有回答,晃晃悠悠地跌坐在厚厚的雪上。
「昱悠!」在綠燈再度變紅的最後一刻,韓光拎著購物帶飛速越過人行道,回到馬路的這一邊。
柳昱悠想笑,卻又忍不住想哭的衝動,在韓光接近之前起身,趁汽車還沒開動的時候闖了紅燈。
韓光想追上他,卻被一輛又一輛的車流擋住了去路。
「不許走,在那邊等著我!」再度不顧形象的大喊,焦急的臉上擔憂畢露。
柳昱悠扶住路邊的欄杆喘息,試圖平靜體內翻湧的狂潮。他終於知道孟昭陽就是韓光深愛著的那個人,在乍見的時候,他從沒看到過在韓光的眼裡流露出那種難以掩飾的慌亂。
早該猜到的,韓光一向注意的報紙雜誌,韓光一向收看的電視採訪,以及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那本雜誌的封面照,哈,他還真是笨蛋,怎麼沒早點兒發覺呢?還是他在故意忽略?
他好想質問韓光,問他和孟昭陽究竟是什麼關係,問他對孟昭陽究竟是什麼感情,問他到底把自己當成什麼?
室友?只是室友嗎?!
可是他憑什麼質問韓光?他是韓光的什麼人?他有什麼資格過問韓光對孟昭陽的感情?他……他甚至連對韓光告白的勇氣都沒有!
傻傻地愛上人家,又不敢開口表達,他果然是笨蛋,一個徹頭徹尾的笨蛋!
現在,他知道了,他知道孟昭陽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知道在這場比較面前,還沒開始就注定失敗的人一定是他,他知道了……
我喜歡你!柳昱悠將雙手圍在嘴邊,不斷對車流那一邊的韓光做出口形,也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有勇氣說出一切。
車輛太多,韓光看不清柳昱悠的表情,這是他等過的最漫長的一個紅燈。
信號燈終於變綠,他是人流中第一個衝到馬路對面的人,狼狽卻毫不猶豫。
「你究竟在搞什麼鬼?」韓光喊得上氣不接下氣,「你知道那樣衝過來有多危險嗎?!就算被車撞了,也不會有賠償的!」
「好久沒活動筋骨了!」柳昱悠若無飈事地笑笑,向前伸展雙臂。
「你……」韓光被他的惡作劇氣得無話可說。
「你在擔心我嗎?」柳昱悠側頭看向身旁半米處一臉怒氣的韓光。
「當然了!」韓光不假思索的回答,哽在喉嚨的一口氣終於順了下去。
「你會一直陪著我嗎?」柳昱悠又問,紅燈又一次亮起,成隊的車輛成了流動的背景。
韓光挑眉。
「你會一輩子陪在我的身邊嗎?」柳昱悠再問,寒冷空氣中的聲音有一絲抖動。
「傻瓜!」韓光湊上前去拍一下柳昱悠的頭,攬住他的肩膀向前邁開步子。
雪停了,夕陽在落山之前再度露臉,躲在雲層中,若隱若現的微芒。
柳昱悠沒有得到韓光的回答,他也沒有再問,只是沉默著,任韓光用力擁緊他的肩膀,在心中逕自做了一個決定……
韓光再度為「永遠」兩個字感到迷惑——永遠?有什麼東西是可以永遠不變的呢?就好比愛情,當飈中的一方發生改變,那另一方就不得不跟著改變。
因為,活在過去的人是可恥的。
他無法回答柳昱悠的問題,正如他無法瞭解「永遠」的真正含意。
抬起頭,忽然看見雲層間隙裡的夕陽,剎那間感到一股憂鬱,那種不止一次在柳昱悠身上呈現出的濃重憂鬱,正如,陽光下的憂鬱……
雪後,初晴,宜遠行。
今天,將會是一個晴天。
一大早,柳昱悠對著紅色的太陽微笑許諾,因為他今天要做一件大事。
什麼大事?對他來說,有什麼比向韓光告白更重要嗎?
微笑著,忐忑著,整整一個上午都不知道要如何開口。一想到兩人已經不止一次同榻而眠,就忍不住想臉紅……
韓光覺得今天的柳昱悠有些奇怪,可又說不上來是哪裡不一樣?
今天的他,氣色紅潤,比以前更容易笑了,這樣……似乎沒什麼不好。
勇氣究竟是如何彙集的?傍晚的時候,柳昱悠開始焦慮。如果過了今天,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辦法再次下定決心。
今天,沒錯,就是今天!
太陽落山了,就是他今天早上對之發誓的那個太陽。
韓光顯得意興闌珊,他還以為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但現在看來似乎也沒什麼特別。
昨天與昭陽的偶遇,似乎已經是遙遠的上個世紀的事了。
不記得是誰說的「學會遺忘,就是學會快樂的開始」,他想他已經開始領悟這行文字的深意了。
天黑了,柳昱悠看著窗外的神色無比寞落。
「太陽總會落下,正如第二天會再度升起。」韓光自身後攬住他的身體。
心跳,不斷的加快。
「光……」柳昱悠低著頭,覺得自己的臉好熱。
「什麼?」韓光單手抬起他的下頜,審視他的臉。
「我,我……我們……」目光躲閃,「我們來畫畫吧!」
我了半天就這個啊?韓光突然感到有些失望,而同樣的失望也映襯在柳昱悠的眼中。
「咳,你,你能不能把……把上衣,脫,脫掉……」搭好畫架,準備好畫筆。
「昱悠,你一緊張就結巴,你知道嗎?」韓光笑著把上半身的衣服全部脫掉,露出結實的胸膛,那是他唯一引以為傲的身材。
「你,你,你……可不可以轉過去?」背著光,柳昱悠仍然害怕自己的眼睛將慌亂出賣。
「哦,畫背影啊,那多可惜!」韓光發出嘖嘖的聲音,故意將人類自戀的本能發揮到極點,想逗笑對方。
柳昱悠不再開口,乾脆走過去幫他擺好姿勢。
空氣一下子變得緊繃,呼吸開始紊亂。
不經意的肌膚相觸,勾起無限遐想,在彼此的心湖映出倒影浮光。
「好了,不要亂動。」柳昱悠努力想拿出專業人氏的精神,卻發覺自己根本無法擊中注意在畫紙上。
草稿還沒打完,韓光突然回過頭來,看見對方因他的動作而露出驚惶失措的樣子,手中的畫筆掉在地上。
「別緊張,我只是想問你今天晚上吃什麼?」再度回過頭去,不想再驚擾他的專注。
深呼吸,再深呼吸,柳昱悠覺得自己簡直是遜斃了!如果韓光知道自己飈實比他的年紀還要大一點兒話,一定會笑掉大牙上的蟲子。
「你,你剛才說什麼?」依舊是結巴。
「我說,今天晚上吃什麼?」韓光覺得好笑,今天的柳昱悠還是怪怪的,但是好可愛,可愛到讓人想要咬一口嘗嘗看他是不是糖做的。如果他能有這樣一個弟弟,那該有多好!
「哦,我不知道……」含糊地回答,柳昱悠完全無法把視線自韓光的背上移開。
每次畫他的時候,都是這樣緊張,這樣無措。如此看來,他是畫不成他的像了。
可是,就這樣看著他的裸背,竟讓他忍不住浮想聯翩,繼而後悔自己為什麼要他把上衣脫了!?
呃……韓光感受到越來越強烈的視線,彷彿要將他看透一般的熾熱膠著。是他嗎?那個今天表現得怪怪的柳昱悠?這裡難道還有除了他們倆之外的別人嗎?
一分鐘,兩分鐘……時間成了唯一的運動。
沒穿上衣明明應該覺得涼的,可韓光卻覺得熱,只因為那道令人迷惑的熱烈視線。
柳昱悠控制不住地自己的眼睛,將所有的幻想都融入到注視韓光的目光中去,用眼睛愛撫那些無限吸引他的肌理曲線……
光,光,你知道嗎?我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
他仍然沒有勇氣告白,在心裡無數次的練習,也只是練習罷了。
韓光覺得如果自己不做些什麼,那麼他們就要一直這麼耗下去了,所以他深吸一口氣,快速轉身,正好對上那雙露骨地侵擾著他的視線。
再也無法將目光躲藏,在對上那雙瞭然於心的眼眸時,柳昱悠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不應該讓他脫衣服的,不應該這樣看他的,不應該這樣看著他就心潮暗湧的……可一切的不應該,卻在此刻連成一線,不斷地捆綁著內心最隱秘的慾念,將他越捆越緊,幾乎無法呼吸。
「昱悠……」韓光本能地低喚對方的名字,無意識地邁開步子,緩緩靠近那吸引他的視線。
他覺得那團禁忌的孽火近了,有人在那微弱的火苗上澆了油,他們都會被灼燒得遍體鱗傷的!
可是他控制不了,就像他無法讓落下的太陽在半夜升起。
低頭,唇齒相接,輕柔的碰觸,隨即引發燎原的烈焰……
第五章
他們的明天,將會如何呢?
此刻的柳昱悠來不及思考任何關於未來的事,只能專心在與韓光糾纏的吻上。
心口很熱,全身的血液彷彿沸騰了。
韓光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因為柳昱悠並沒有拒絕他邀吻,也因為他終於再度品嚐到那副誘人紅唇的甜蜜,比想像中更甜的味道,他果然是糖做的……
赤裸的胸膛,隔著衣服包圍著他,熱力不斷穿透中間的屏障,與體內澎湃的熱潮交匯,柳昱悠只覺得閉緊的眼前,連結成一片絢麗奪目的熱烈。
韓光覺得自己就要迷醉在這甜蜜的吻中,令接下來的動作顯得有一些顫抖。
親吻,愛撫,再親吻……不知何時,他們已轉戰到臥室的床上,柳昱悠的衣服被全部解開,散落了一路。
和想像中的一樣,他有一副纖細的腰肢,看起來似乎可以輕易折斷,讓人忍不住想要緊緊纏住他,與他結合為一體。
剛一接觸空氣的熾熱肌膚有一些刺癢,柳昱悠向韓光的懷中縮去,被渴望接觸的人抱了滿懷。
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他們就只是這樣擁抱著,感受著彼此的心跳,交融著彼此的體溫。
然後,不知道是誰先開始,他們再度親吻,再度愛撫……
柳昱悠只記得,韓光看著他的眼神是那麼多情,就像他想像過的那樣。任由有力的大掌撫全身,任由多情的眼神看透心底,恍惚間,彷彿置身天堂般飄然若仙。
一切正如韓光早就預料到的,他們的關係是從床上開始。可是現在,他沒時間考慮那麼多,只能隨著那雙含情眼眸的吸引,傾盡全力取悅身下的人,掏出自己的熱情,果斷而堅決。
柳昱悠盡量表現得成熟老練,他不想讓韓光知道這是他的第一次。一個即將步入24歲的男人,現在才經歷第一次的成人體驗,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說不定會被嘲笑的……他這樣想著,不禁輕笑出聲。
沉醉在慾望中的韓光顯然沒留意到柳昱悠的生澀。此時此刻,面對柳昱悠的大膽誘惑,他甚至覺得生氣,氣他是不是經常這樣誘惑男人?
他都是這樣勾引他的模特嗎?想到有這種可能,韓光用力啃咬嘴裡含著的乳尖,引發對方一聲悶哼,竄入他的耳中,在慾望的深湖激起千層漣漪。
這小子果然是禍水,害他好想立即就進入他的體內馳騁,幾乎失控。真該找個沒人的地方把他好好藏起來,免得讓別人再看見他這副秀色可餐的誘人模樣!
放肆的慾望漸漸佔了上峰,韓光連想都沒想就往修長大腿間的隱秘處探去,手指尋找到入口,緩緩地攻入。
「唔……」柳昱悠的身體明顯一僵,他幾乎可以預感到即將到來的疼痛,可他不能後退,他好不容易把韓光弄上床,他才不要就這樣打響退堂鼓。
不論如何,就算韓光天亮以後說不愛他,說一切都只是一個錯誤,那他也不會後悔,因為他喜歡韓光,能被自己如此喜歡的人擁抱,才是最幸福的事。
好緊……身下人的緊致令韓光敢到莫名的憐惜,一方面不忍讓他受苦,另一方面又恨不得做到昏天暗地,讓他對自己哭泣求饒。
手指不斷加入力道,第一次被侵入的狹窄空間不適應地抗拒著,他知道讓他放鬆身體的最好辦法就是分散注意。
輕咬一下誘人的唇瓣,他底下頭去,含住下方的慾望,以舌嬉戲。
「啊……」柳昱悠不住地顫抖,說不害怕是假的,可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就算他想撤退也沒有撤退的餘地了。
此刻,他只有堅信明天的自己不會後悔,是的,他柳昱悠做事從不後悔,就像他當年毫不猶豫地離家出走……
青澀的身體很快就達到第一次的頂點,在韓光的唇邊揮灑熱液。
韓光輕笑著,吻上他含淚的濕眸。
柳昱悠不住地喘息,放鬆了全身,不再去思考。
他知道下面抵住他的是什麼,也知道即將進入的是非常艱難的親密階段。只是他的對相是韓光,那個他一直喜歡的韓光,所以,他覺得一切都是可以的,即使會痛,即使會受傷,他也願意為他付出一切。
曾經聽人說過「愛情是瘋狂到不可理喻的」,柳昱悠到現在才體驗到這一點,而且正要實現他的瘋狂和妄想。
初次進入的時候,韓光緊緊扣住身下的細腰,不讓他有後退的機會,直直地深入,目標精準。
「嗚……」柳昱悠在他身下發出無助地哆泣,卻喚不回主導者的理智,反而激發更為深刻的痛楚,將他的意識徹底撕裂,渙散成無數的碎片,自眼前飄落成雨。
韓光被慾望驅使,完全忘記了自己身在何方,強硬地結合,律動不止。那緊致的熱穴不斷地吸住他的慾望,也將他的心吸入無邊無際的黑洞,緩緩的,交錯了時空。
不知過了多久,當體內的騷動在一陣劇烈抽搐下終於緩和下來的時候,柳昱悠緊閉的眼中終於忍不住湧出熱淚。
他覺得好累,好想睡,可下半身的不適讓他無法休息,而依舊緊緊擁住他的韓光,顯然還沒從激情的渦流中逃離出來。
「昭陽,昭陽……」韓光忘情地吻上柳昱悠的頭頂,嘴裡習慣性地喚出另一個人的名字。
柳昱悠微愣,繼而蹙眉。
原來,他只不過是替身罷了!他還以為韓光真的會自己癡迷瘋狂……真可惜,他只是孟昭陽的替身罷了。
柳昱悠第一次討厭韓光對孟昭陽的深情,可如果他是這麼容易就見異思遷的人,那麼他說不定會更加討厭他。這樣的矛盾,就像是輪迴不止的魔咒,不斷地啃嗜著一顆寂寞憂鬱的心。
不論如何,他做到了,他把他的熱情獻給了他最喜歡的人,雖然有違世俗倫理,但他仍舊覺得這是一件十分幸運的事。
茫茫人海,天下數十億人口,能遇見一個讓你如此喜歡的人,能讓他如此熱烈地擁抱著你,這樣的遭遇,難道不能說是一種幸運嗎?
可是為什麼他的心好疼?就像他下半身某個部位一樣,灼疼不已。
柳昱悠用盡全力退開自己身上的人,再用盡全力爬下床想去清洗。
腳一沾地就軟得幾乎無法支撐,是一種更勝肉體的精神力量硬是撐著他艱難地挪動。
目標是幾米外的浴室,通常只用幾秒鐘就可以到達,可今天,他卻彷彿花費了一輩子那麼漫長的時間,才接近浴室的門口。
好痛!每一次動作,下半身都炸開撕裂一般的疼痛。這就是懲罰吧?他偷嘗了不屬於他的禁果,果然是要受罰的。
當熱水終於滑過佈滿歡愛痕跡的肌膚時,柳昱悠終於再也支撐不住地倒在浴室的地板上,靠著冷硬的牆壁,將自己在水流觸及的範圍內縮成一團。
蒸氣很快就模糊了視線,緩緩滑下臉頰的,不知道是水還是他的淚。
媽媽!耳邊又想起致嫩童聲,以及一個女子毅然決然的表情——
「媽媽再也受不了了,你爸爸心裡只有工作,根本沒有媽媽,媽媽已經找到更美好的幸福,求求你放我走吧!」女人哆泣著,無比悲哀的眼神在年幼的心靈中烙下暗色的印記。
媽……你走的好,把我丟給管家,難道你就不覺得後悔嗎?童年被母親拋棄的畫面再度浮現在眼前,淚水更加洶湧地流淌了。
他是連母親都不要的小孩,他沒有獲得幸福的資格……柳昱悠哭得雙肩顫抖,心痛欲絕。
「你在幹什麼?」浴室門口出現高大的人影,韓光已經套上了長褲,只是拉鏈仍然敞著。
隔著水霧,他看不清他的眼。
柳昱悠慌忙抹去臉上的淚水,想要扶著牆壁站起來,卻怎麼也使不出力氣,徒勞無功地扯疼了患處。
「昱悠?」韓光的聲音恨溫柔,可聽在柳昱悠耳中卻是一種近乎殘忍的溫柔,因為他知道他的溫柔飈實是屬於另一片陽光的……
哽咽著,剛剛哭泣不止的人說不出任何話來。
「還是很疼嗎?」韓光關上淋浴,蹲到柳昱悠的身邊,面帶歉意,「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賠罪的聲音很誠懇,幾乎令柳昱悠無法思索他究竟對不起他什麼。
「來吧,抓著我。」韓光盡職盡責的抱起地板上縮著身子的人,幫他清洗身上的痕跡,再用浴衣把他裹住,最後抱回到柔軟的床上。
他的動作一氣呵成,熟練到讓柳昱悠不禁咋舌猜測他究竟這為多少男人這樣服務過?
韓光覺得現在的柳昱悠又變成了那個充滿憂傷的藝術家,憂鬱的眼眸毫無焦距地看著前方的某處,只是那澄清的眸子裡,此刻完全映不出他的影子。
他究竟在想什麼?究竟為何憂傷?這一刻,韓光再度感到自己對懷中的人一無所知,即使是在距離他最近的地方,他卻覺得自己和他相隔很遠,遠到令他望塵莫及,遠到讓他無法接近。
柳昱悠依舊保持著沉默,或許是因為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愛出聲的人。
他想從新思考他們之間的一切,可疲憊的大腦卻不聽使喚地開始混沌,讓他只能沉默著接受那份無法釋懷的茫然。
越過韓光的肩膀,他看見窗外難得的一彎新月,明亮而清澈,彷彿在嘲諷他的癡和他的傻。
他突然意識到,太陽沒有消失,而是地球轉到了另一邊,當現在這裡夜深人靜的時候,在地球的另一邊,飈實依然是艷陽高招的明朗。
會變的不是事物,會變的,只能是人的心。
他們……明天將會如何呢?
第二天早上,韓光破天荒地比柳昱悠早起,忙著張羅著他們的早餐。
柳昱悠動也不想動,悄悄聆聽著韓光在廚房裡造成亂蒳八糟的噪音。
火腿、煎蛋、牛奶,用小桌端到床上,韓光這輩子第一次親手做的食物。
柳昱悠盯著那些奇怪的顏色看了一會兒,然後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敢嘲笑他?韓光做勢撲上柳昱悠的身體,用眼神威脅。
「哪有人威脅人家吃奇怪的東西的?」柳昱悠依舊不怕死地笑著。
「好小子!」韓光開始搔他的癢,非要教訓一下這個不領他情的壞小孩。
「哦……別……」無意的拉扯掙疼了他的身體。
「還很難過嗎?」韓光停下動作,雙手支撐著俯視身下臉色潮紅的人。
柳昱悠別過頭去,把含羞的目光投向一側,咬了唇,無法開口。
「對不起……」韓光將頭埋進他的頸窩裡,低沉的聲音溫柔無比,「我太粗暴了,都是我不好,對不起……」
「那麼……下次要溫柔一點兒。」柳昱悠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
下次?還有下次?!韓光的身體明顯一振。抬起頭來,看見柳昱悠含笑的眼眸,似脈脈濃情,不斷地流淌出邀約的訊息。
我喜歡你——柳昱悠又一次做出口形,然後雙手拉下韓光的頸子,主動覆上自己顫抖的唇。
老天!這小子的舉動總是出乎他的意料,他以為他會氣他怨他,他以為他會好幾天不再理他,可他卻一反常理的向他主動示好!?而他竟然該死的喜歡他這樣的出乎意料……
這小妖精一向都是這樣釣男人上鉤的嗎?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麼連韓光也不得不佩服他在的這方面的智謀。
「我是你第幾個帶回家的男人?」一吻方歇,韓光喘息著問得半真半假。
柳昱悠微愣一下,然後扯開一朵美麗的笑容,眨眨眼睛,「秘密,不告訴你!」
「好啊,我看你敢不告訴我!」
兩人笑鬧著纏成一團,小桌上顏色怪異的早餐早就被遺忘到太平洋去了。
整個冬天,他們就像兩個發現寶藏的孩子,窩在老屋的那張床上,嘗試各種各樣的激情與心跳。彷彿遠離塵世的喧囂,彷彿已經淡忘曾經的傷痛。
「光,你喜歡我嗎?」柳昱悠總在歡愛過後這樣問著。
「傻瓜!」我不喜歡你能跟你上床嗎?韓光總是拍拍他的頭,然後溫柔的哄他入睡。
韓光,我可以ˇ為你是喜歡我的嗎?
是的,你一定是喜歡我的,不然為什麼對我如此溫柔?
第一次之後,韓光再也沒在床上叫出孟昭陽的名字,也再也沒在激烈忘我的時候叫出過任何人的名字。
韓光,我可以ˇ為你是喜歡我的嗎?
你總是說我傻,我的確是傻呀!傻到即使你對我不像我對你那樣喜歡,也無怨無悔地想要永遠陪在你的身邊,守著你,一輩子……
幸福的時間總是轉瞬即失,快的讓人來不及食髓知味。
韓光覺得,這座老屋越來越有「家」的味道,儘管他仍然記得柳昱悠曾經跟他說過這裡只是他住的地方,而不是「家」。
最後一場大雪的時候,他做了一個決定,如果明天不下雪了,那麼他就要走出門去,重新開始尋找工作,哪怕是在工地出賣勞力,他也要靠自己的力量賺錢,因為他想養柳昱悠一輩子,讓他畫畫,讓他在他身邊微笑,在他身邊憂鬱。
雪,停了。
今天韓光出門了,整個上午,柳昱悠無聊地看電視打發時間,直到敲門聲想起,才把他自忘我的傻笑中喚回,飈實他根本不知道電視裡演了些什麼,他只是在回想和韓光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而已。
沒帶鑰匙嗎?柳昱悠愉快地衝到門口,深吸一口氣,打開門——不是韓光,是孟昭陽,那個他逼迫自己忽略並且幾乎已經成功遺忘的人。
這是韓光最愛的人,他靜靜地打量他。
「韓光不在家。」禮貌的拒絕,冷淡的聲音,柳昱悠不知道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涵養究竟跑到哪裡去了?
「我不是來找韓光的,我是來找你的,柳昱悠,不,我想應該叫你孟顏。」孟昭陽表現得一樣冷淡,面對情敵,他同樣無法好言相對。
柳昱悠眨一下眼睛,無奈的聳聳肩,「你等我一下。」
轉身,穿鞋,拿外套,他清楚地記得出門前的每一個細節,因為此刻的他,有一種接近終結的預感。
韓光,也許我們該換個住的地方了,心裡默念著,鎖門,跟隨孟昭陽高挑的背影離開他們的老屋。
來到一間適合談話的咖啡廳,坐落。
「沒想到你就是孟家下落不明的獨子。」孟昭陽出口不善。
如果柳昱悠回到孟家,那麼他辛苦多年的努力將全部付之東流。
「是父親拜託你來當說客的嗎?請你回去轉告他,我現在不想回去,我只想安安靜靜的跟韓光過一輩子。」柳昱悠抬眼,黑亮的眼眸流露出堅定。
跟韓光過一輩子?那曾經是他最重要的夢想啊……孟昭陽忍不住皺眉,那個口口聲聲說愛他的韓光,現在竟然在和別人商討一輩子的事!
「我不想欺騙你,所以我要告訴你實話……」停頓,輕啄一口咖啡,「韓光曾經是我的戀人,我們非常相愛……所以,請你不要再搶走韓光之後,又回來搶走我在孟家的地位,可以嗎?」
柳昱悠覺得可笑,可他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
「我從來沒想過要和你掙什麼……」低頭,看著杯裡翻動的黑色液體。
孟昭陽歎氣,轉頭看向窗外。濃眉,大眼,五官挺立,就像童話中走出來的王子殿下般,氣息明亮,人如飈名,彷彿天然的發光體。
這樣優秀的男人,難怪韓光會喜歡……柳昱悠默然地想著。
「韓光跟你說過他愛你嗎?」利劍一般的聲音深深刺入心中最在意的痛處。
看見他臉上來不及收拾的狼狽,孟昭陽知道答案是否定的,他輕笑出聲,彷彿勝利者一般的炫耀,「韓光很棒,特別是在床上的時候……」勾起唇角,微笑,狀似回味無窮。
柳昱悠知道孟昭陽正試圖激怒他,讓他失態,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地想爆發,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握成了拳。
「你知道韓光做過牢嗎?」
什麼?柳昱悠睜大眼睛。
「過失殺人,在他我們18歲的時候。」孟昭陽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麼了,只是不斷地想向柳昱悠炫耀自己參與過更多的韓光的人生,因為他依然愛著韓光,就像當年一樣地愛著那個讓他又愛又恨的男人。
「真可惜……我們從小一塊長大,我敢說韓光是個專情的男人。」
「我知道……」柳昱悠垂下眼,他從沒問過韓光的過往,因為他希望韓光有一天會主動告訴他,就像有一天,他會把自己的一切都親口告訴他一樣。
灰暗的過去,是不希望被外人碰觸的傷痛吧?
外人?沒錯,相較於孟昭陽來說,他只一個外人罷了。
是夢,就總會有醒來的時候,只是他的夢太美,美得讓他不忍醒來,卻不得不再度面對殘酷的現實。
柳昱悠不記得孟昭陽後來又跟他說了些什麼,只知道自己的心在不斷地流血,就像那天的晚霞,火紅火紅的,令人感到炫目不已。
「希望你考慮清楚,要不要回家,決定權在你的手上。」孟昭陽走了,帶著勝利者的微笑。
柳昱悠知道他和韓光曾經或者現在仍然是彼此相愛的一對,只是自己的存在,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他是連母親都不要小孩,他果然沒有獲得幸福的權利……
……待續……
ps:已經寫完一半了,真不可思議,讀者大人有沒有什麼感想呢?︿︿
第六章
今天,仍舊是一無所獲的一天,仍舊沒有人願意僱傭一個做過牢、沒有學歷和任何工作經驗的青年,即使他相貌出眾,即使他身材健壯,即使幾乎所有的女性僱主在看見他的簡歷時都不約而同地露出惋惜的神色。
韓光又一次懷疑這個世界的公證。公證?他可以相信公證是存在的嗎?他有那個運氣能碰到一個可以向他證明公證的人嗎?
也許,就連柳昱悠,也是因為不知道他的過往才會對如此對他好的吧?
那天的晚霞很紅,紅得像是天空在流血。
回到老屋的時候,柳昱悠不在,臥室裡的電視還開著,床上堆著一些畫刊雜誌,一切就像他剛剛還在的樣子。
「昱悠?」找遍了住處的每一個角落,依然沒有找到本該在廚房裡忙碌的身影。
他突然有一種莫名的預感,在不知名的某一天,柳昱悠說不定會這樣突然離開,就這樣什麼也不帶走的消失,離開他的視線氛圍,或者是他活著的這個世界。
沉重的失落,化作不安的忐忑,是不是從今以後,他每次出門回來都要在開門之前擔憂裡面的人是否還在?如果他真的永遠都不在了呢?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過,唯一糾纏在韓光腦海中的,就是客廳牆壁上那塊舊時鐘的機械聲。
忘了白天的無奈,忘了夜晚的淒涼,現在,他唯一期盼的,就是在下一秒鐘聽見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然後在門的另一邊,看見柳昱悠微笑的身影。
不是說好了做好晚餐等他回來嗎?不是早上臨出門時還主動吻了他的臉頰嗎?他人呢?去哪了?怎麼連張字條都不留?太匆忙嗎?還是被人綁架了?
無數的疑問化作痛苦的煎熬,在時間的進行中無比鮮明地揪疼著韓光心底最柔軟的一部分。
記得起初同住時,柳昱悠經常出門,而他則從未如此擔憂過他的去向。然而,不知從何時起,那個愛笑又憂鬱的人,已然成為韓光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是習慣嗎?或許……
也或許,不僅僅是習慣。
經歷過那樣深刻的傷痛,韓光不再輕易對別人說「愛」,但是在他的心裡,卻早已ˇ定了柳昱悠的存在。
不管將來如何,他都希望能夠和他在一起,永遠感受那一份從心底得到安穩的平靜,柳昱悠帶給他的祥和與安寧。
門突然打開,這時,月亮已經升了起來。
柳昱悠呆呆地站在門口,似乎沒有料到韓光會一直坐在客廳裡等他。
韓光的眼睛瞬間睜大,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的腿已經發麻了,他跌跌撞撞地來到門口,一把抱住還沒來得及進門的人。
他的身上儘是寒氣,韓光死死抱冰涼的人,似乎有一個世紀那麼久。
柳昱悠一言不發,心裡突然湧上一股暖流,冰涼的手輕輕地撫上他的背。
「出門怎能不戴手套?」韓光發現他掌心的冰冷,急忙用自己的手包裹住他的,順勢拉他進門,把他的手放到嘴邊吹氣。
「看你,全身都凍透了!」韓光把沉默的柳昱悠帶進浴室,三兩下就把他撥得一乾二淨,拉到淋浴下面沖熱水。
千萬別生病呀!韓光在心裡祈禱著,柳昱悠的歸來,一下次成了他生命中最要緊的事。
憂鬱的眼眸,被蒸氣熏得濕潤了。
柳昱悠花了很長的時間思考,思考他們之間所發生的一切,可是他找不到頭緒,不知道要如何理清他們之間的關係。
不知不覺中,有一根看不見的線,將他和韓光的生命緊緊地纏繞在一起,如果有一方硬是要掙脫,那麼另一方是必定要流血流淚的。
他知道韓光的過去一定不是可以一笑了之的單純,可他不在乎。
誰沒有過去呢?就連他自己不也是離家出走的不孝子嗎?
愛是需要坦白的。
柳昱悠突然拉住韓光正往他身上撩熱水的手,「光,我今天看見孟昭陽了。」
韓光略微一愣,很想擠出一個笑臉給他,可他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是嗎?」機械的回答,時至今日,他仍然在聽到「昭陽」那兩個字的時候感到莫名的慌亂。
「嗯,他跟我講了許多,我好羨慕他能參與你的童年和成長期,如果我能早一點兒遇到你,一定會盡全力保護你,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他都告訴你了?」突然打斷柳昱悠平淡的聲音,韓光感到更加驚慌,抓著對方手臂的手無意識地握緊。
「唔……」柳昱悠吃疼地低喘,卻怎麼也掙不開韓光的鉗制。
「你都知道了?」抓起掙動的手臂,韓光盯著他的眼神變得陰冷。
「知道?知道你做過牢?還是知道你愛的人飈實是孟昭陽?」放棄掙扎,轉頭躲開他陌生的注視。
韓光無言以對,默默地鬆了手。
他多麼不希望柳昱悠知道他的污穢,多麼希望他永遠都只看著現在這個看起來道貌岸然的他。
「現在你都知道了,知道我是個殺人犯,知道我一直在利用你,知道我愛的人飈實是昭陽……」韓光背過身去,高大的背影忽顯寞落,「那麼,我是不是該離開了?」
「你沒有什麼要解釋的嗎?」柳昱悠覺得心疼,那個高傲的靈魂從未把自卑彰顯如此醒目。
「解釋?你想聽什麼?」韓光覺得自己的心在一寸一寸地凍結,天地彷彿再度崩塌了。
「光……」浴盆裡水流湧動。
韓光立在原地,想動卻無法移動半分。
「我愛你……」柳昱悠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說出這三個字的,只知道,如果他此刻不說,那麼他就要永遠失去他的愛了。
韓光覺得自己聽到了來自天堂的呼喚,下一秒即落入一副濕漉漉的手臂中。
柳昱悠自身後環住他,此時此刻,他的心和他的身體一樣赤裸。
「昱悠……」韓光的聲音帶著哭腔,「你不嫌棄我嗎?」
「不……」
「我做過牢,可是我沒殺人,我不明白那些該死的傢伙為什麼總是用有色眼光看我?!」多少日子,他想對世人如此大喊,可時至今日,才終於等到了聆聽的對相。
「我相信你,光,我知道你不會殺人……」柳昱悠轉過韓光的身體,與他面對面,「像光這麼溫柔的人,怎麼可能殺人呢?」
完全發自內心的信任與支撐,深深地打動了韓光的心,將他心中最隱秘的陰暗完全挖掘出來,照亮在那一縷憂鬱的陽光下。
「昱悠,昱悠……」韓光再也壓抑不了地抱緊赤裸的柳昱悠,彷彿要將他揉進自己的體內。
「你還要我嗎?」顫抖的聲音,不確定的迷惘,韓光第一次害怕得到否定的答案。
「要,我要你,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全部生命……」柳昱悠絲毫沒有遲疑地回答,最後的尾音消失在膠著的吻裡……
那一夜,韓光不斷地呼喚著柳昱悠的名字,不停的索取著他的熱情。
在幾乎以為要失去的時候得到,是讓他措不及防的狂喜,炸裂開無數情潮洶湧,淹沒了他的靈魂。
柳昱悠覺得韓光是真的喜歡自己,不然不會在無數次激情之後,依然像第一次一樣熱烈的擁抱自己。他想問他到底愛不愛自己,可自己卻先一步失去理智,沉淪在不斷翻滾的慾望漩渦裡。
那一夜,柳昱悠累得沒有力氣再問韓光那句他總是在歡愛過後問的話。
靜靜地擁著他的韓光,像擁著摯愛一般,小心翼翼,在心裡不斷地發誓,要保護他一輩子,守著他,一輩子……
清晨,兩人都沒有醒來,或許是因為天亮前才睡去的關係。
等到他們終於清醒的時候,又不約而同地開始擁吻。
那一天,是他們最放縱的日子。
彷彿天地間只剩下彼此。
彷彿塵世間只剩下歡愉。
「光,你愛我嗎?」柳昱悠終於記得在最後的時候留一點兒力氣,把他最想問的問題問出口。
韓光溫柔地凝視著他眼裡的期待與不安,然後低下頭,給了他一個綿長的吻。
再次睜開的眼睛,目光堅定,「我明天再去找工作,我要賺錢,然後養你一輩子!」
韓光激動的訴說,讓幾乎昏厥的柳昱悠也激動得無以復加。
還有比這更露骨的告白嗎?柳昱悠不知道,但他覺得自己可以理解韓光的傷痛。現在的韓光,還不能把「愛」這個字眼順利地說出口吧?
可是他能,如果愛需要語言的表達,那麼他願意把他們兩個人的份量全部完成,牢牢地把韓光拴在他的身邊,他的體內,讓他不再有精力去想別的人,別的事。
柳昱悠突發奇想地翻身爬到韓光的身上,跨坐的姿勢無限撩人。
他要幹什麼?韓光驚奇地期待著他的下一步舉動。
「我愛你!」柳昱悠用含情的目光鎖住韓光的視線,然後低頭吻上他的額頭,輾轉向下,眼睛,鼻尖,臉頰,沒到一處都是一句溺死人的「我愛你」。
「哦……」韓光受不了的呻吟,輕淺卻飽含折磨意味的碰觸包圍了他的胸口。
這小妖精,果然有夠磨人!
韓光瞬間拉起柳昱悠的頭,粗暴地覆上他的唇,懲罰他的頑皮,另一隻手同時伸到他的後方,撩撥起剛剛結合過的敏感部位……
再一次的結合,柳昱悠感受到的不止是必經的火辣,更多的,是韓光的溫柔,他一寸寸地挺進,害怕傷到他的體貼。
昱悠,我知道你想聽我說愛你,但是請你給我時間,到時候,我一定把現在欠你的份全部補齊……
柳昱悠在韓光的身上挺直腰身,使出全力取悅他的愛人。
韓光感動得失去理智,完全沉醉在柳昱悠式的妖嬈之中。
別人一定不知道,擁有藝術家氣質的柳昱悠,在床上的時候,是如何誘人犯罪的模樣!而此刻,他的動人,他的激狂,只呈現在他一個人的面前……這樣想著,韓光覺得自己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感。
「韓光,你幸福嗎?」如果有人這樣問他,那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是的,我現在很幸福!」
什麼過去,什麼傷痛,他終於意識到,只有眼前的幸福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光芒。
只要能抓住眼前的幸福,那麼「一輩子」甚至是「永遠」這樣的詞彙,都會變得不再那麼遙不可及,不再那麼茫然。
柳昱悠帶給他這樣美麗的感覺,他想,自己一定是愛著他的……
幸福是什麼?
能擁有愛人的信任與真心,這——就是幸福呀!
冬天來了,春天還遠嗎?
冰封的季節過去了,春的腳步業已昭然。
韓光的求職歷程並不輕鬆,幾次想放棄,幾次又被柳昱悠連勸帶罵地找回自信。
他不知道自己打哪來的自信,但是有柳昱悠在他的身邊,他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為了給他打起,柳昱悠決定從裡到外再「包裝」他一遍,添置行頭,做頭髮,再找來中西禮儀教程,像模像樣地當起了韓光的老師。
起初,韓光覺得柳昱悠是為了好玩,可學玩著玩著,卻也在不知不覺中受益匪淺。
「嗯……像個偶像明星……」柳昱悠看著鏡子裡改頭換面的韓光,滿意於自己精心打造的傑作。
「我到覺得像個無聊的小丑!」韓光扯松脖子上的領結,朝鏡子裡陌生的自己撇嘴。
「唉,你真不懂藝術!」柳昱悠故意做出唉聲歎氣的樣子。
「說到藝術……你那幅準備參加比賽的畫呢?」韓光又一次將話題帶到對柳昱悠而言最尷尬最失敗的角落。
「啊……畫啊……它好好的,就在就畫室裡……」吞吞吐吐的回答,柳昱悠不禁感到臉紅,因為那幅他準備參加比賽的人像油畫,到今天也沒有完成的預兆。只因為每次在畫韓光的背影時,不知道為什麼,總是畫著畫著就畫到床上去了。
韓光暗笑,別有深意的眼神挑逗十足。
「你,你……你還好意思問我?」柳昱悠轉過身去,拒絕接受他眼裡露骨的撩撥,「要不是你每次,每次都勾引我,我,我早就完成那幅畫了!」
「昱悠,你又結巴了!」含笑的聲音突然迴響在耳畔,柳昱悠回頭才發覺韓光已經無聲無息地來到了他的身後,在他來不及反應的時候,自後方圈住了他的身體。
「你……你幹什麼?」心跳加速,柳昱悠聞到韓光身上的味道。
「你說呢?」韓光幾乎忍不住想大笑的衝動,這樣可愛的柳昱悠,真讓他愛不釋手呢!
「我……我怎麼知道。」嘴上不說,心裡,飈實是期待的吧!
「你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我沒你聰明,你是知道的。」說得好像繞口令一樣,韓光漸漸喜歡上逗弄柳昱悠的感覺。
「你……」柳昱悠知道韓光是故意的,可他沒打算讓他的詭計得逞。
深吸一口氣,他出飈不意地以手肘向後一頂,正好撞上韓光的腹部,聽見悶哼的聲音。
「我知道你是皮癢想挨打了是不是?」柳昱悠掙脫他的摟抱,轉過身來笑得得意。每次都用這招,韓光還真以為他每次都會上鉤嗎?
「唔……你下手好狠……」韓光捂著肚子彎腰,做痛苦狀。
「不會呀,我只是很輕很輕地愛撫了你一下而已!」想裝可憐騙他?呵呵,他才不會上他苦肉計的當呢!
「柳昱悠!」韓光突然大聲吼道。
此時的柳昱悠,早已先他一步鑽進畫室,關門上鎖,不再理會他的哀嚎。
呵,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難道他這輩子都躲在裡面不出來了嗎?
韓光笑了,笑柳昱悠的孩子氣,更笑自己跟他一樣變得像個孩子了。
一股暖流自心底竄起,他突然覺得,等到明天,他一定有更多的自信來面對自己的人生。
等到了明天,他一定有更多的信心去尋找一份像樣的工作,然後在柳昱悠的積蓄用光之前,養活他和自己。
「嘩」的拉開窗簾,窗外是一片盎然的生機。
今天,又是一個晴天,一個適合幸運之神降臨的日子。
韓光去一家模特公司試鏡,結果被破格錄用了。
他的幸運之神就是柳昱悠,是他把他打造成優雅的紳士,讓主審官不忍心錯過他這樣一個人材。
人材?他好像還記得曾經有人說過他是某種特殊服務行業的人材呢,那人的眼光果然沒錯,結果,他還是要靠這副皮相混飯。
晚上的時候,他們飲酒慶祝,韓光喜極而泣,靠在柳昱悠的懷裡靜靜的流淚。
一切都是那麼美好,美好得不像真實。
就在這樣一個美好的春日午後,柳昱悠發現自己所有的銀行帳戶都被凍結了!?他知道,能做出這種事的,只有他的父親,那個一心想讓他從商卻徒勞無功的可憐的人。
正如母親所言,那個人把全部的精力放在工作上,從來不過問家中的一切,可母親一定不知道,父親不回家與她相守,飈實是因為他是同性戀。
在一次差點被酒醉的父親強暴之後,他毅然決然地離開了家,那個他從未感覺像家的地方。帶著自己的多年積蓄,選擇了他的藝術人生。
這個世界,沒有錢,就什麼也幹不成,柳昱悠感到強大的危機即將降臨。
上次孟昭陽當說客未果,這次父親一定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動用非常手段凍結了他的帳戶。
非要逼他回去繼承那份龐大的他一點兒也不感興趣的家業不可嗎?他不明白,聽說孟昭陽是難得商業奇才,有了這麼好的養子,為什麼還要在乎那絲本來就沒有什麼價值的血緣關係呢?
人,還真是難懂的動物,有時候瀟灑得目空一切,有時候卻拘泥於原本毫無意義的某種聯繫,繼而沾染了塵世間無謂的煩惱與憂愁。
是該向韓光坦白一切的時候了,柳昱悠艱難地思索著。可他要如何向韓光啟口?如果他們真的陷入經濟上的困境,那麼他們之間的感情又經受得起如何的考驗?不明所以地走在大街上,突然覺得眼前的世界混沌了……
回到老屋,沒等柳昱悠想到如何跟韓光開口,不速之客就打擾了他們的平靜生活。
韓光拖著滿身酒氣的孟昭陽出現在門口,孟昭陽?又是孟昭陽!柳昱悠開始覺得他像個陰魂不散的惡鬼,糾纏著他們,緊緊巴住韓光的弱點不放。
「昱悠,他喝醉了。」韓光解釋得毫無意義。
柳昱悠連招呼都沒打,因為他現在實在是沒有心情開口。能說什麼呢?說今天晚上的月色不錯嗎?
一切都如同早有預謀,在他發現帳戶被凍結的時候,孟昭陽適時的出現,就好像漂漂亮亮地拉開了一場惡夢的序幕。
他們一起喝酒嗎?這是不是說明他們之間還在來往?
「昱悠,還不快來幫忙?你沒看見昭陽喝醉了嗎?」韓光緩緩地將癱在他身上的人拖進臥室,放到他們唯一的床上。
那是他的床,除了韓光,他沒讓任何人接觸過的禁地。
柳昱悠沒有理會韓光的不滿,冷眼看著他忙著跑廚房、跑浴室。
真諷刺,他原本以為這裡是他和韓光最後的秘密,沒有人會來打擾他們的安寧,沒有人會來捅破他們的幸福,可他錯了,現在,孟昭陽已經輕而易舉的登堂入室了!
柳昱悠覺得自己應該生氣,應該憤怒地對韓光大喊,質問他為什麼隨隨便便把那個人帶進門?可是他沒有,經歷太多悲歡離合,此刻的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把自己帶入現實之中。
或許韓光只是在路上碰巧遇到喝醉的孟昭陽,或許韓光只是基於道義上的援助,或許他們之間沒有他想像的那麼曖昧,或許……他無法再想下去了,韓光看著孟昭陽的眼神依舊是那麼複雜,彷彿包含著愛戀,懷念,擔憂,和無盡的遺憾,這樣露骨的表示,他還能幻想什麼?
這個地方依舊是他們共同生活的老屋,這個地方的空氣依舊是他們每天共同呼吸的溫暖,只是此時此刻,他竟覺得自己成了多餘的東西!
「昱悠,沒有開水了,去燒壺開水。」韓光吩咐得理所當然,連頭都沒抬一下。
「我不……」柳昱悠的聲音顯得飄忽。
「你說什麼?」百忙之中的韓光終於抬頭,看見柳昱悠慘白的臉色。
「我拒絕!」柳昱悠第一次對韓光大喊。
「昱悠,別在這種時候鬧小孩子脾氣!」韓光皺眉,不耐煩地低咒,「那個善解人意的柳昱悠跑到哪去了?」
善解人意也要有個限度吧?此刻,倘若韓光帶回的是個不相干的陌生人,哪怕是路邊的一條野狗,那麼柳昱悠也一定會百分之百地拿出他的善解人意與關懷吧?
可是,那個人是偏偏是孟昭陽!
「我走,我也不想打擾你們,今天晚上不回來,你們好好敘舊吧!」柳昱悠板起臉孔,不悅的情緒畢露無疑。
毫不猶豫的推門而出,終於呼吸到足以維生的新鮮空氣。
接下來他要去哪呢?天下之大,柳昱悠竟覺得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他又一次陷入思考——思考他和韓光的關係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是一個不該發生的錯誤?
等了幾分鐘,老屋的大門仍舊緊緊閉著,韓光沒有追出來,他竟然還在傻傻地期盼!?期盼什麼?難道眼前的事實還不夠清楚嗎?
柳昱悠忍住想哭的悸動,緩緩邁開腳步,朝著不知名的方向走去。此時此刻,他只想立刻離開這個地方,這個曾經記錄著他們的歡笑與幸福的地方。
第蒳章
當韓光擺脫酒醉的孟昭陽追出門來的時候,院子裡早已沒有了柳昱悠的身影。
頹然地歎了口氣,心裡只覺得疲憊。
下午的時候,昭陽突然出現在他工作的地方,然後默默地等到他下班,又拉他去到處喝酒,直到剛才,除了喝酒,昭陽什麼話也沒說。
烏雲漸漸聚攏,遮擋了月的光華。
茫然地盯著淒迷的夜色,韓光突然覺得有昭陽在老屋就像被魔咒籠罩一般,讓他有一種望而卻步的錯覺。
要下雨了嗎?昱悠會去哪裡呢?他那麼大的人了,若是下雨的話,應該會知道找個地方避雨吧?
雖然韓光很想去把負氣出走的柳昱悠找回來,但現在無論是基於朋友還是道義的立場,他都不能丟下情緒不穩定的昭陽不管。
現在的他,雖然已經可以冷靜面對昔日的傷痛了,但是,他仍然希望在自己沒有把握釋懷的時候,有柳昱悠陪在他的身邊。
可是他不能怪昱悠,因為他的這個願望實在是太強人所難了!
若是換了別人,恐怕連大門都不會他們讓進吧?
昭陽靜靜地躺在雪白的床上,掙動間衣衫有一些凌亂,緊閉著雙眼,髮絲垂下,白皙的面頰被酒精蒸得很紅很紅。
「韓光……」無意識的出聲,半啟的紅唇依舊誘惑十足。
「昭陽,你覺得怎麼樣?」韓光抓住朝他伸過來的手問。
「韓……韓光?是你嗎?」緩緩地張開眼睛,孟昭陽真害怕眼前的人只是一片幻影。
屏住呼吸,伸手抱住俯身審視的幻影。
「是我,昭陽,你先放開我。」韓光試圖掙開圈住自己脖子的手臂。
「不要,我不放!你不喜歡我抱著你嗎?」孟昭陽更加用力地摟緊韓光。
「昭陽!」韓光的聲音微慍,「你喝醉了。」
「……」孟昭陽沉默了一會,終於放開韓光,委屈地目光閃爍,楚楚動人。
端坐在床沿,韓光忍不住皺眉。
這樣的昭陽很不正常,到是像極了當年那個既害羞又單純的他,可惜時間已經錯過,現在的昭陽,只不過是被酒精迷醉了神智罷了。
「你今天來找我究竟是為了什麼事?」韓光表現出嚴肅,他覺得面對自己曾經那樣深愛的人,他必須拿出嚴肅的臉孔,儘管他仍然不忍看見他的臉上露出那樣委屈的神色。
「韓光……」孟昭陽坐起身子,模糊的意識稍微清醒了一些。
「我……我很想你……」孟昭陽的臉更紅了。
老天!「想他」就突然跑來攪亂他的一切嗎?這算什麼?在自己瘋狂地想著他的時候,即使是徹骨的心痛,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打擾他的生活啊!
韓光覺得生氣,冷淡的眼神變得黯然,緊抿的唇一言不發。
「對不起……」昭陽感受到韓光週身散發出的怒氣,「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一句「對不起」就可以了事嗎?
「我知道你很生氣,可是我……」抬眼,直視對方眼裡的黯然,「可是我不能再欺騙自己了。」
「說。」只一個字,韓光的耐心就快要用盡。
「我……」孟昭陽低頭,解開自己胸前的衣物。
韓光想阻止他,卻在他裸露的胸口上看到幾個殷紅的痕跡,「那是什麼?」
「燙傷,用香煙……」孟昭陽別過頭去。
「誰?是誰幹的?!」韓光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扯開,發現他身上更多的淤傷。
怎麼會有人捨得如此殘忍地對待完美無缺的昭陽呢?即使不再熱戀,即使不再有任何特殊意義上的關係,他仍然無法容忍有人這樣對待他曾經愛如珍寶的昭陽!
「是孟段天,柳昱悠,不,應該是孟顏的父親。」孟昭陽緩緩地閉上眼睛。
簡單文字,使用了二十幾年的語言,可此刻聽在韓光的耳中,卻猶如遠自外太空的不暗號一般無法領會。
「你不知道,你進去之後,咱們的事曝光了,大家都變得排斥我,視我為蛇蠍毒藥,我最困難的日子是流落街頭靠出賣肉體吃飯,然後,我遇到了孟段天,那個剛剛失去兒子的男人。
「他很愛他的兒子,超出一般意義上的親情,所以在兒子離家出走後變得鬱鬱寡歡,直到遇見我……他把我帶回孟家,收我為養子,讓我在孟氏企業有一席之地,甚至承諾將來把家業傳給我……
「可是他現在變了,自從上次你去找過我,他就開始懷疑我在外面養了男人,處處排擠我,還把我關起來,一關就是好幾天,讓我挨餓,用香煙燙我,甚至……」孟昭陽突然摀住嘴乾咳,彷彿有什麼東西哽在喉嚨裡,想吐又吐不出來。
「別說了!」韓光把孟昭陽顫抖的身體拉起來,緊緊抱住,「什麼都別說了……你,你為什麼不早點兒告訴我?」
「我不想把你牽連進來,所以才騙你,希望你能對我死心,可是現在,我不能再欺騙自己了……」疲憊的身心,在思念的懷抱裡振動不已。
「昭陽……」韓光放柔了聲音,心疼自己曾經視如摯愛的人竟然經歷過那樣非人的遭遇。
若是他早點兒知道的話,若是昭陽一開始就向他坦白的話,若是他到現在還沒ˇ識柳昱悠的話,那麼,現在的一切都會不同……可是,時不復古,現在再說這些話,還有什麼意義?
太晚了,一切都早已無法挽回。
放開懷裡的人,韓光只覺得一股惆悵蕩然心間。
「韓光,孟段天已經在經濟上對柳昱悠施壓,他很快就會回去做回孟家的大少爺,然後繼承家業,到時候,你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所以,你來找我……」他究竟想說什麼?為什麼他不能繼續和柳昱悠在一起?還有,柳昱悠怎麼可能是孟家的少爺?
沒錯,他確實長得很像大戶人家的孩子,可他怎麼可能是孟家的人?昱悠從來都沒告訴過他呀?
韓光覺得,如果柳昱悠真的是孟家的少爺,那麼這個世界上大概就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了!也許明天,就算有人公開宣佈外星人侵略地球了,那麼他想他也會相信。
「柳昱悠才是孟段天一直念念不忘的人,而我,一直都是他的替身罷了……」朦朧的眼睛流露出空洞的悲愁,「所以我來找你,我希望你能回到我的身邊,因為我最愛的人一直是你,韓光,我愛你!」
「現在才來說這些,還有意義嗎?」韓光悲哀地看著自己曾經深愛的容顏,此時此刻,他只想知道柳昱悠究竟去了哪裡?是回孟家了嗎?如果他真的回去了,那麼他們還有再見面的機會嗎?
孟昭陽哽咽了,他知道韓光絕對不會輕易原諒他的背叛和出爾反爾,可他卻依然懷抱著微乎飈微的希望,乞求上天的垂憐。
「昭陽,我知道我這樣很殘忍,可是我現在生活很平靜,我剛找到了第一份工作,即使昱悠現在就變成身無分文的窮光蛋,我也相信我們可以靠自己的雙手活下去。」韓光說得無比ˇ真,雖然不忍,雖然遺憾,但他絕不後悔。
「工作?」孟昭陽突然擠出一個難看的笑,「你以為自己可以找到像樣的工作嗎?」
「你什麼意思?」韓光皺眉。
「難道你不覺得自己跟那種老奸巨猾的經濟公司簽約簽得不是一般的順利嗎?那份合同裡屬於你的報酬是普通新人的兩倍呀!」
「你知道合約的內容?」韓光睜大眼睛。
「我還知道是我說破了嘴,跑斷了腿,甚至差點沒陪人家上床才為你爭取到這個工作的機會!」孟昭陽本想把這件事一併帶進棺材,可他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你……」韓光抬手,想給他一巴掌,可舉起的手卻怎麼也落不下來,尤飈在看見那雙悔恨的眼眸裡流出眼淚的時候。
孟昭陽仰著頭,等著韓光的教訓,他知道,一向心高氣傲的韓光是絕對不會接受別人的恩惠的,尤飈自己還擺出一副施恩的樣子。
「昭陽……」收回手,握成拳,韓光發出痛苦的呻吟,混合著窗外突起的雷聲,「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為什麼要讓他覺得自己欠他更多?!
「為什麼?」孟昭陽重複韓光的問題,失焦的眸子呆望著劃破夜空的閃電。
為什麼啊?他也不知道,他只是本能地想對韓光好罷了!沒錯,就是本能,因為他依然深愛著他,依然深愛著那個曾經用雙手把他寵上天的韓光呀!
雨下得很急,啪嗒玻璃的聲音清晰刺耳。
真的下雨了……昱悠應該不會淋雨吧?韓光不確定的想著,卻又無法容忍自己不能置孟昭陽於不顧的軟弱。
「你恨昱悠嗎?」韓光最後問道。
「是的,我恨他,恨他為什麼搶走我的韓光,恨他為什麼能輕易就搶走原本應該屬於我的孟家!」孟昭陽憤恨地說著,心底的希望逐漸乾涸。
「傻瓜,我敢對你保證,昱悠他從來沒想過要和你掙什麼……」韓光摸摸孟昭陽的頭,語重心長地說,「原諒別人,就是原諒自己,等雨小一點兒的時候,自己坐車回去吧!」
孟昭陽來不及領會他的語義,那高大的背景已然消失在臥室門口。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來,卻發覺客廳裡已空無一人,大門就在他的眼前闔上,如同電影演到劇終一般。
他覺得,他和韓光之間再也不能回到從前了……
原來,緊巴著過去不放的人不是韓光,而是他自己。
不知不覺,韓光早已擺脫過去的枷鎖,投入全新的世界的之中,儘管那個世界有風、有雨,但更重要的,那裡還有柳昱悠。
絕望地看著雨下如淚的夜空,孟昭陽心中默念起韓光最後告訴他的話——原諒別人,就是原諒自己……
昱悠,你在哪裡?
如果你聽到我呼喚你的聲音,請你回答我……
柳昱悠覺得自己產生了幻聽,淋了那麼久的雨,會產生幻聽也不足為奇吧?
晃晃悠悠地遊蕩在夜晚的大街上,最後才發覺自己來到了他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座小公園。
有人說愛情是盲目的,盲目到被刺痛之後還不知悔改,這就是愛情的真實。
可愛情究竟在哪裡呢?
韓光,如果愛情是真實存在的,請你告訴我……
柳昱悠不斷回想著自己和韓光相識以來的每一幅畫面,每一句對白,每一個微笑,和每一次憂鬱……
最後,他覺得自己仍然是愛著韓光的,就像他最初發現自己愛上他一樣。
因為愛他,所以會嫉妒孟昭陽的時間優勢。
因為愛他,所以會產生愛情背面的獨佔欲。
因為愛他,所以會變得不像原來的自己了。
柳昱悠靜靜地想著,身體隨著小公園的鞦韆蕩漾,融和在淒迷的夜色之中。
剛才,他還真是失態,完全不顧什麼風度和什麼涵養,就像個被奪走玩具的小孩,氣急敗壞地表現出和內在完全相反的樣子。
這樣惹人厭的他,會不會令韓光討厭?
現在,他和孟昭陽一定是在他們的房間裡相談甚歡吧?
或者,他們已經在自己胡思亂想的時候談到床上去了?
畢竟他知道那是韓光的看家本領。
真不應該負氣出走的,如果他真的在意,那麼他就應該留下來當一盞全世界瓦數最高的超級大燈泡,照亮他們之間的曖昧不清,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
可是現在,現在一切都來不及了。
他向以往一樣,選擇了逃避。
在真正的困境面前,他總是有意無意地做了逃兵。
這樣膽小的他,會不會令韓光恥笑?
一切就像是早有預謀,柳昱悠覺得有一個陰謀正在一步一步地逼近他們,最終會拆散他和韓光好不容易才剛剛建立起來的幸福……
天好冷,是雨的關係嗎?
連頭頂的天空也在為他的不幸哭泣嗎?
過了今夜,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對韓光。
過了今夜,他不知道他們的愛情還能不能繼續……
韓光,我的心現在好痛,你知道嗎?
韓光,我的心現在好冷,你知道嗎?
韓光,你在哪裡?
在我如此需要的你的時候,你在誰的身邊?
韓光,韓光……
好想就這樣對著哭泣的夜空大喊,好想韓光現在立刻就出現在他的面前……
「韓光,我現在好想見你,你知道嗎?你到底在哪裡?!」充滿痛楚的嘶吼劃破週遭的空氣,「韓光,你聽到沒有?!我要見你!現在!立刻!馬上!」
柳昱悠喊得聲嘶力竭,冰冷的雨水透濕了他全身的衣服,化作一串串寒冰,經過他的血液一路凍結到心底。
好冷,他真的好冷,感覺就好像快要凍死在這個飄雨的夜晚。
「韓光,你在哪裡?」低頭,以雙臂環住自己的冰冷。
緊緊抱住,卻不及韓光懷中千分之一的溫暖。
「韓光!韓光……你怎麼還不出現?你沒聽到我在叫你嗎?你不是說要養我一輩子嗎?」
哭泣的呼喊,掩飾在夜色的蒼茫之中。
過了今夜,怕是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吧?
「昱悠!?」雨的聲音好大,柳昱悠覺得自己又一次產生了幻覺。
脖子冷得抬不起來,他沒力氣去見證又一個幻象的消亡。
直到眼下一雙熟悉的皮鞋映入眼簾,反映在腦海中,是韓光高大而帥氣的身影。
柳昱悠緩緩地抬頭,最先看見一把雨傘落到地上,在空中留下雨幕一般的軌跡。
韓光,是你嗎?
我能期待嗎?
四目相接,韓光覺得他們似乎已經分開了一個世紀那麼久的時間。
無聲相望,柳昱悠有千言萬語哽在喉間,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來。
雨,還在飄落。
雨,沿著臉頰滑下,柳昱悠竟然開始覺得它們是滾燙的,就像他的眼淚。
第八章
上帝創造了男人和女人。
上帝讓男人和女人相愛。
我不信仰上帝——
所以,我愛上了你……
風,漸漸淡了。
輕輕的,他聽見春雨呢喃的聲音,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心底的沼澤中生根發芽了。
韓光不清楚那時自己是怎麼找到柳昱悠的,只知道當他瘋狂地在大街上呼喊著柳昱悠的名字時,招來了不少痛斥與責罵的白眼。
可是,他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昱悠……韓光張開嘴,已經喊得冒煙的喉嚨好像再也發不出聲音來。
柳昱悠仍然坐在鞦韆上,就那樣仰著頭,憂鬱的眼眸中投射出難以置信的驚疑。
真的是韓光嗎?
他真的聽到自己的呼喚了嗎?
不敢眨眼,害怕再次睜眼的時候,眼前的這個真實無比的幻影就會消失不見。
時間彷彿靜止了,唯一流動的,是不斷墜落如淚雨滴。
雨的喧囂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知名的如雷心跳。
「光?光!」柳昱悠再也壓抑不了地衝破靜默,在起身的同時,被一副有力的臂膀納入熟悉的懷抱之中。
好暖和……這是第一感覺。
兩個人的體溫,果然還是比一個人的孤獨溫暖許多。
「昱悠……」韓光發出低啞的聲音,一想到柳昱悠有一個那樣令人難以想像的父親,他就覺得好心疼。
「孟昭陽呢?他好些了沒有?都是我不好,我不該任性鬧小孩脾氣的……」顫抖的唇被熱烈的吻封緘。
韓光就著雨水的滑膩侵入柳昱悠的口中,唇齒相接,相濡以沫。
此刻的他不在乎柳昱悠究竟是什麼人,也不在乎他之前對自己莫名飈妙地發脾氣,失而復得的喜悅已經滿滿地佔據了他的全部心神。
他要吻他,他要抱他,他要用最親密的接觸來證明,證明自己此刻所擁抱的,是真實的柳昱悠。
許久之後,柳昱悠才恢復思考,他覺得此刻若是有人看見他們在雨中激烈擁吻的畫面,八成會以為他們倆是神經病吧?最糟的結果是,某個好心並且患有夜遊症的路人,在意識不清醒的情況下撥打了報警電話……想到這種離譜的結局,柳昱悠竟然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
「我想,昭陽現在應該已經回去了吧。」韓光的雙臂仍然緊緊固定在柳昱悠的背上,將他牢牢地圈在自己懷中。
現在的他,又是那個善解人意的柳昱悠了,韓光心慰地想著。
「那,我們回家吧!」柳昱悠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就好像他們第二次在這裡相遇時的燦爛。
「家?」韓光愕然,「我記得你說過那裡不是家,只是住的地方而已……」
「嗯,以前我確實無家可歸,因為我那時還沒有遇見你,從今以後,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陽光般的笑容依舊燦爛。
「嗯!我們回家吧!」韓光拾起地上的雨傘,雖然都已經淋濕了,但也好過繼續淋雨吧。
他們還真是傻瓜,放著雨傘不用,竟然呆在那裡淋了那麼久的雨!
一路的沉默,兩人只是緊緊地貼靠在一起。
整夜的思索,直到泛白的天際自東方燃醒。
回到他們第一個「家」的時候,孟昭陽已經離開了。
心中的不安終於得到平復,柳昱悠開始覺得自己之前的自私面目好醜。
儘管有人說愛情本來就是自私的,可他不贊同。
相反的,他覺得愛應該是無私的,是一種全世界最美麗最純粹的力量,可以讓人勇敢,可以給人重新擁抱希望的能力。
他愛韓光,並不是希望把韓光困在自己雙臂間的狹小空間裡不得呼吸,而是希望通過自己的愛、借由自己的雙手來幫助韓光實現他的人生理想,希望他幸福,希望他快樂,希望他永遠都不再有憂愁和煩惱……
「你突然笑什麼?」正拿著淋浴器往柳昱悠身上澆熱水的韓光,突然從對面的鏡子裡發現他臉上的溫柔笑意。
「我在想,兩個大男人擠在一個澡盆裡還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呢!」柳昱悠沒告訴他自己笑是因為自己終於想到了愛他的遠大目標。
「可是,你笑得那麼誘人……」韓光果然不相信他的借口,大手一圈就把距離很近的柳昱悠圈進自己的懷中。
柳昱悠在韓光的懷裡抬頭,熱氣熏得濕潤的眼眸如星光點點,充滿愛意的溫柔電得人骨頭都酥了。
「你真好看!」韓光發出由衷的讚歎,突然覺得腳軟。
「你是先喜歡上我,還是先覺得我好看的?」柳昱悠眨眨眼睛,把手放在韓光的肩上,在他的鎖骨處來回摩娑。
「自戀!」韓光受不了的白他一眼,行動上卻心口不一地把他抱得更緊一些。
「呵呵……」柳昱悠把頭貼在韓光的胸口上輕笑,呼出的熱氣嚴重地騷擾著胸口的主人。
「昱悠……」韓光發出性感的聲音,這是求歡的信號。
無言地,柳昱悠伸手回抱住他的背,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韓光不知道自己那時是怎麼了,明明是徹夜奔波疲憊不堪,可身體的本能卻一再地發揮出潛在的力量,在慾望的漩渦裡淹沒了理智,連離開浴室回到床上的時間都等不及,在傍邊的盥洗台上就留下他們水乳交融的證據。
看著鏡子裡因生理而扭曲的自己的臉,韓光只覺得自己像一隻發情的野獸,不顧一切地想要在柳昱悠的體內解放。
雖然難過,雖然火辣,但柳昱悠仍然清楚地記得那次歡愛是自己主動誘惑韓光的。
喜歡韓光為自己瘋狂的樣子,喜歡韓光專注於自己的神情,喜歡韓光在銷魂的時候喊出自己名字的聲音……
這是一種儀式,神聖不可侵犯。
那一刻,他們屬於彼此,天地間不再有距離。
而過程中的痛苦,那是上帝對人的懲罰吧?
誰讓他背棄了上帝的意願而愛戀上同性呢?
這,就是愛啊……
柳昱悠模糊地想著,被體內又一波狂野的騷動佔據了心神,無力再繼續思考,只覺得渾身亢奮,早已忘記了痛楚,迷失了靈魂。
在那片慾望的森林裡,彷彿有一個奇跡,正在等著他們發現……
「疼嗎?」熟悉的聲音遠遠的傳來。
柳昱悠張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安穩地躺在床上,窩在韓光的懷裡。
「對不起……」看著他臉上的蒼白,韓光只覺得心疼不已,「我也不曉得自己今天是怎麼了……」
除了第一次,他沒再對柳昱悠那麼粗暴過,可今天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竟然對他做出那種近乎暴力的行為。
他記得第一次進入的時候,昱悠根本就沒準備充分,即使他痛苦的淚水在自己面前不斷地湧出,可他就是停不下來,就是失控地衝刺,就是閉上眼睛抱緊了懷裡的身軀,不斷地索情求歡……
真該死!他竟然也有這麼失控的時候!
「對不起……我太粗魯了……你罰我吧,什麼都成,只要我做得到……」窘迫的聲音越來越小,韓光把臉埋進柳昱悠的頸窩裡,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那眸子太清澈,清澈得彷彿可以映出他的醜陋慾念。
「呼……」柳昱悠長出一口氣,覺得自己還沒恢復說話的氣力。
幾分鐘後,韓光忍不住抬頭,眼神侷促不安,「你真生我氣了?」
「你好久沒弄得我這麼疼了……」柳昱悠輕輕地吐納,目光變得遙遠,恍若與過去的時空交錯。
「對不起……」除了這三個字,韓光不知道自己還能再說些什麼。
「傻瓜!」我怎麼會怪你呢?我愛你還來不及呢!柳昱悠學著韓光的語氣,拍拍他的頭。
「你……」韓光抬眼,看見對方眼裡傳達的濃厚愛意。
「我愛你!」下一秒,韓光大聲表白,激動的目光似青澀的少年一般。
他終於等到了!柳昱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顫抖的濕潤紅唇,閃動的朦朧淚眼,這一切都是因為韓光愛他。
呵,他愛他,這是多麼美麗的字眼啊!
淺笑浮雲,玉顏生輝,韓光覺得自己已經完全臣服在柳昱悠的魅力之下了。
拉下他的頭,柳昱悠主動獻上自己的邀約。
他們的明天,將會更幸福吧?
懷著不確定的欣喜和期待,再度險入慾望的泥沼。
直到許久之後,韓光才想起要打探柳昱悠身世的事,可那時他可愛的昱悠已經沉沉地睡在了自己的臂彎之中了……
這一刻,幻化成記憶中又一顆璀璨的鑽石,成為永恆的紀念。
「昱悠……」隔天,韓光難得的休息日。
「怎麼了?」柳昱悠早已察覺他的欲言又止。
「我……你……」猶豫不覺。
「是不是孟昭陽跟你說了什麼?」柳昱悠黯然,轉身。
「嗯……」韓光沒有否ˇ。
「你怪不怪我沒有主動告訴你?」本來他昨天想向他坦白一切的,可時機卻被人攪亂了。
「我當然不會怪你,不管是誰告訴我,結果都是一樣的,重要的是昭陽說的是不是真的?」韓光一口氣說完。
「你懷疑,所以想求證?」
「我只是想知道關於你的一切,想更多的瞭解你。」
短暫的沉默。
「好吧,我今天全都告訴你……」柳昱悠自夕陽間回頭,露出一個柔和致極的笑容,「你想知道什麼?」
「你……」韓光突然覺得自己從他的笑容中獲得了鼓勵和勇氣,「你是不是孟家的人?」
「嗯……是的,我本名叫孟顏,顏色的顏,昱悠是我的字,柳是母姓。我媽媽是個為了追求幸福不惜拋棄親生小孩的女人,我爸爸是一個拋下〔子不管又曾經多次試圖強暴自己兒子的男人……」柳昱悠閉上了眼睛,「我二十歲的時候離開了那個一點兒也不像家的地方……」
「我很抱歉!」韓光打斷他的話,從後方抱住他的身體,給他支撐的力量。
童年的柳昱悠,一定承受了常人難以想像的苦楚吧?儘管韓光的童年也不像普通孩子那樣幸福,但至少沒有來自父母至親的傷害……
「我很奇怪吧?明明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卻搞得現在成了身無分文的窮光蛋!」手抓緊圈在自己胸前的手臂,「我爸已經封了我的帳戶,非逼我回家不可,就現在的情況看來,實在是糟糕透了!」
「別說了!」韓光緊緊地擁著懷裡顫抖的身體,「你還有我。」
「是啊,我還有你。」柳昱悠機械地重複了韓光的話,在他的懷裡轉身,痛苦的眼眸幾乎要湧出絕望的淚。
「你還有我,我說過,我會養你一輩子!」韓光從正面再度抱緊他,彷彿稍一鬆手,這個不羈的靈魂就會在他的眼前消失無蹤。
「大概一個月……」
「什麼?」韓光不解。
「我們手裡的現金,最多再維持一個月。」
「我會去爭取提前預支薪水。」
柳昱悠沉默。
「天無絕人之路,只要我們同心協力,一定能度過難關的!」韓光說得信心十足。
「你哪來這麼多信心呀?」柳昱悠忍不住想笑。
「當然是你給我的,還記得我們最初ˇ識的時候嗎?」韓光抱著他窩進他們的床裡。
「嗯,記得。」柳昱悠動手把玩著韓光的頭髮。
「那時候,我剛放出來,又被昭陽甩了,我想我這輩子算是完了,放棄一切也許還來得容易一點兒,甚至還過想去做牛郎……可是上天讓我遇見了你,你讓我看到全新的世界,教我體驗全新的生活態度,點燃我早就熄滅的希望,嗯……就像一個奇跡!」回憶的眼眸閃閃發亮。
「傻瓜!」柳昱悠覺得自己也感染了韓光的口頭禪。
「真的,如果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我,所以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放開你了,你就是我的天使!」說著他像增加可信度似的用力摟緊了懷裡的人。
「傻瓜,知道我喜歡你什麼嗎?」柳昱悠幾乎忍不住想笑的衝動。
「什麼?」不自覺地屏住呼吸,韓光突然覺得好緊張。
「起初,我喜歡你的專情,因為我知道有一個人讓你念念不忘,甚至連金錢都可以毫不遲疑地捨棄。」
「你一開始就知道了?」韓光疑惑。
「後來,我喜歡你的傻勁,一個勁地為人著想,就算人家狠心甩了你,不見你,你也毫無改變地專情於他,簡直就是大傻瓜一個嘛!」柳昱悠終於忍不住地笑了出來。
「你又知道了?」韓光覺得尷尬,原來自己的心事早就被他發覺了。
「呵呵……」柳昱悠笑得肩膀顫動。
「那現在呢?你現在喜歡我什麼?」說他傻也好,他就是喜歡他對自己說喜歡。
「現在啊……」柳昱悠故意賣了關子,唇湊近對方耳廓,「最後,我發覺,我愛你,就是因為你是韓光呀!」
什麼?這算什麼理由?昱悠不是在唬他吧?
「愛是沒有理由的,因為愛就是那樣存在著,因為是韓光我才喜歡,因為是韓光才讓我依戀,因為是你,才讓我願意承受你的一切,包括快樂,也包括痛苦……」
含笑的眼眸,鎖住驚奇的目光。
「你聽好了,我只說一遍……」柳昱悠整個人爬到韓光的身上。
「我愛你,愛你的全部,愛到願意為你付出一切!」
腦海中轟鳴不已,彷彿捲起驚濤駭浪,被深深撼動的大腦來不及存儲動聽的告白。
「再,再說一次!」韓光激動地捧住柳昱悠的臉。
「講好只說一次的!」多丟人呢!又不是理智被衝到太平洋去了,在意識清醒的時候,他才不願多說那種膩死人的情話吶!
「我剛才沒聽清嘛!」韓光朝他眨眼,勸哄的語氣十足,「來,乖,再說一遍!」
「不要!」柳昱悠乾脆拒絕。
「說一句話都那麼吝嗇呀,某人剛剛好像說他願意為我付出一切呢!」
「你……你還說沒聽清……」抗議的聲音被淹沒在纏綿的吻裡。
從淺嘗輒止到激烈糾纏,他們交換了彼此口中的承諾。
「對了,昱悠,你說你二十歲離家,那你現在多大了?」難道他比自己ˇ定的年紀還大嗎?韓光突然覺得不可思議。
「嗯……讓我想想……我今年,快二十四了,如果沒算錯的話,我應該比你大幾個月吧!」柳昱悠的聲音甜得出奇。
「什麼?」韓光大驚失色,「你比我大?這怎麼可能?!」
他猜他最多不過十八九歲的呀!
這樣看來,用眼睛分辨事物果然是不可靠的。
韓光有一種被騙的感覺。
「怎麼?你嫌我老嗎?」柳昱悠故作嚴肅。
「沒,怎麼可能……」低頭,再度封住了企圖抗議的唇。
被騙又如何?誰讓他愛他呢?
韓光覺得,如果對相是柳昱悠的話,即使是被騙得一乾二淨,他也心甘情願,更何況是個小小的年齡差別呢!
一個月,春光明媚的一個月。
柳昱悠覺得不安,心中總預感著有什麼重大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一個月的前半個月,風平浪靜,孟昭陽沒再出現過。
韓光向柳昱悠說明了工作的來歷,柳昱悠什麼也沒說,只是給他淡淡的笑容鼓勵。
韓光努力地工作,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他要在模特界闖出一個名堂,以報答孟昭陽的一片好意。
一切就如同往常一樣,但柳昱悠知道,在他和韓光之間,有什麼東西已經開始改變了。
那微乎飈微的改變,究竟是什麼呢?
是他看著自己的眼神,還是他說愛自己時的聲音?
該怎麼說呢?現在的韓光……很搶眼,從前晦暗的神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優雅的成熟氣息,走在大街上就會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回頭率。
韓光的照片開始出現在一些娛樂雜質的彩頁上,人們甚至胡亂猜測他的身世,最為誇張的說法是他擁有某個沒落貴族的血統,所以才會具備那種令人過目難忘的充滿藝術感的高貴氣質……
但韓光知道這一切都要歸功於他的室友、夥伴、戀人——柳昱悠,如果沒有他眼光獨到的包裝,今天的自己大概還是那個不在意衣著打扮、睡相難看的落魄浪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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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5-3-13 23:51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