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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黑潔明 殺手的童話

黑潔明 殺手的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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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系列:非常保鏢番外
男主角:齊陽
女主角:古箏


【簡介】:

這女人,擁有上億的身家,幾乎不知人間疾苦。據他所知,她二十歲,沒上過學,沒吃過苦,更沒工作過。身為古家的一員,舉凡她吃的、穿的、用的,全都是最上等而頂級的。
從小,她就擁有私人的教師,教導所有她應該要會的事。她甚至有專屬於她個人的醫生和護士,二十四小時在古家大宅待命。理所當然的,她應該也有私人的保鏢及護衛,但他們同樣是住在古家大宅,因為沒有人會從懸崖這裡上來。
為了沒有人知道的原因,沒人靠近她所住的這間小別墅。
她沒參加過任何一場宴會,也完全不出門,事實上,若非古氏企業實在太引人注意,人們幾乎要忘了她的存在;但就算有人提起,通常也只提到古家還有一個女兒,然後便沒有下文了。
古箏,是一個極為低調的古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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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晚霞已盡。
天際,只余淡淡的粉和些許的紫藍。
芸如絲,牽到了山邊,和山谷裡緩緩升起的山嵐,融在一起。
她把畫到一半的素描本和畫具收好,背著背袋,穿越山間小徑回家。
這裡,是人煙罕至的山區,但鋪著石板的小徑整齊而平坦,中途視野良好的幾處轉角,還有供人休憩的涼亭。
只是,使用的人,除了她,就只有每月定期來打掃的傭人了。
打從她搬到這裡來住之後,她每天都會來到這裡畫畫。
霞光一去,天就黑得很快,才走到一半,整個天色就暗了下來,對面山腰上的大宅,亮起了絢麗的燈光。
無數的人開著車上山,來到這位於深山的大宅,人們如潮水般,不遠千裡而來,到這裡參加宴會,就像是奮不顧身撲火的飛蛾。
宴會已經連開三天了,是哥的婚宴,卻和她無關。看著那被燈光照亮的大宅,她冷冷一笑,徑自往自己的小別墅走去。
很久之前,她就已經學會,不要奢望母親能記得她的生日,或渴求能得到一點溫柔,對母親來說,她是被遺忘的人,最好不要有人記得她的存在。
山嵐漸漸掩蓋了對面繁華的燈火,也將隱約的音樂聲掩去。她加快腳步,雖然她閉著眼都能走回家,但在霧中伸手不見五指的感覺,實在很難教人心情愉快,誰也不曉得,在霧中,在什麼時候會蹦出什麼怪東西。
她打開手電筒,照亮前方的路,卻還是慢了一步。
某種動物從旁沖了出來,她迎面撞了上去,往後摔跌,肩上的背袋和素描本,一起飛了出去,手電筒也是。
"可惡,搞什麼?"
她爬起來,撿起飛不遠的手電筒,往剛剛那地方一照,卻看見一個人躺臥在地上。
一個白發男人。
她一驚,原以為自己撞傷了哪來的老人家,那人卻突然伸手拿槍對著她。
"不許動!"他說。
她沒有動,因為這男人有槍,所以她繼續把手電筒對著他;事實上,她是把手電筒對著他的臉,男人的容貌如雕像般俊得驚人,這時,她才發現他年紀很輕,如果不看他的白發,應該只有二十幾歲而已。
他身上穿著西裝,西裝外套敞開著,靠右肩的白色襯衫上沾染著先鮮血,他一手舉著槍,一手捂著受傷的右肩,如石刻般的臉龐,卻看不出喜怒哀樂,像戴了面具一樣。
"把手電筒關掉。"他說。
她應該立刻轉身飛奔逃走才對,但他有槍。
她關了手電筒。
世界陷入黑暗之中。
她聽到他起身時,衣物發出的摩擦聲,也聽到他往反方向走去的腳步聲,但在之中,更清楚的是他忍痛的抽氣聲。
她松了口氣,不管他究竟是誰,這男人並未打算挾持她,或傷害她,他正要離開。
雖然極力振作,但那男人腳步依然有些踉蹌,他在霧中踢到了石板,整個人失去平衡,他及時踏出另一腳,穩住了自己,卻因疼痛悶哼了一聲。
她可以想象那有多痛,但他死命撐住自己,一步接著一步,搖搖晃晃的前進。看著那在朦朧中狼狽移動的暗影,不知為何,讓她想起受傷的野獸。
黑夜和白霧很快就掩去他的身影。
幾秒鍾之後,她聽到他砰然倒地的聲音。
沙沙沙沙
他一直聽到陣陣細微的摩擦聲。
沙沙沙沙沙
涼風吹過他的臉,但那不是風聲。
那聲音很輕很輕,並不討人厭,也不擾人,只是他不喜歡不能掌握的狀況,所以雖然疲累,他仍是再試了幾次之後,強迫自己睜開眼。
風很涼,陽光透過綠葉閃爍著。
起初,刺眼的陽光,讓他看不清一切,他眨了眨眼,世界才慢慢清晰。
女人,坐在窗邊的籐椅上,她面對著他,低著頭,拿著一支筆,在曲起的膝上擺放著畫本,快速的揮動著。
沙沙聲,隨著她移動的手,斷續的傳來。
他伸手探向腰間,卻摸不到他的槍。
一時間,他想不起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雖然如此,但他很確定一件事,這個房間,這個女人,都是陌生的。
即使她背對著光源,整張臉都在陰影之中,他依然知道自己不曾見過她。
如果有,他一定會記得的。
這個女人,穿著長袖的真絲家居服,她曲在籐椅上的腳,白皙中透著淡淡的粉紅,十根腳趾頭,粉嫩得猶如嬰兒。
這個美麗的房間,有著白色的蕾絲窗簾,柔軟得如雲朵般的大床,絲緞的床被織錦的地毯琉璃立燈,還有米黃色的牆,在角落,甚至還有人擺放了一整束的干燥花,
風再起,吹拂過窗,溜過她身邊,揚起了白色蕾絲的窗簾,也揚起了她輕柔的一綹黑發。
發絲在半空中隨風飄著蕩著,像在對他招手。
眼前所有的事物,都如夢一般,暈著一圈淡淡的光暈。
干淨潔白夢幻。
"嗨。"
他一愣,視線拉回那女人身上。她微微歪著頭,停下了筆,粉唇微微上揚,貓一般的眼,直勾勾的瞧著他。
"你受傷了。"她說,帶著近乎有趣的神情陳述,"我把你撿回來。"
他試著撐起自己,肩膀卻痛得他臉色驟變,那幾近撕裂的疼痛,瞬間將腦海裡所有的記憶挖了出來。
他成功狙擊了標靶,卻意外被發現,遭到了槍擊與追殺。
"你失血過多,如果我是你,就會躺著好好休息,不再亂動。"見他欲起身,她忍不住開口警告他,"子彈穿透了你的肩膀,我只幫你止了血,喂你吃了幾顆抗生素而已。"
她依然蜷坐在籐椅上,但微微改變了姿勢,陽光照亮了她的臉,幾乎是瞬間,他就認出了她。
她是古箏,古家的女兒。
除了古家人潮川流不息的宴會,剛好是他決定執行任務的地點之外,她和標靶完全沒有關系,但他總是將功課做得很好。在行動前,他早已將古家大宅的建築設計人員容貌,都默記在心,甚至包括附近的地形地貌,那也是為什麼他遭槍擊後,會往東跑的原因,這個方向,除了古家女兒所隱居的別墅,就只有懸崖,乍看之下沒有退路,沒人會想到他會往這邊離開。
過去幾天,他早已探好了退路,在崖邊准備了攀爬的工具,只是他並沒有料到,自己會失手遭到槍擊,也沒料到他會在霧中撞見應該在家休養的女兒,更讓他沒料到的是,這位古家大小姐,竟然會出手救他。
古家的女兒,從小就被保護得很好,外傳她體弱多病,但體弱多病,不代表她很笨,他不相信她會不知道宴會裡發生的意外,只是懷疑她為什麼要救他。
雖然她看起來沒有惡意,顯然也沒有告發他的打算,他仍戒備的看著她,啞聲開口:"為什麼救我?"
她眨了眨眼,理所當然的回答:"因為你受傷啦。"
他瞪著她,像是在看外星生物。
有那麼一瞬,他懷疑她並不是體弱多病,而是智商有問題。
但,下一秒,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放下了長腿,下了籐椅,起身道:"放心,我不是白癡,腦袋也沒壞掉。"
好幾年來的第一次,他無法控制自己臉上的表情。
尷尬?窘迫?他不知道,但她抱著畫本,歪著頭噙著笑瞅著他說:"喏,我沒報警,也不會去告密,外面的保全正在搜山,但他們不會接近這裡,這屋子除了我和你,沒有別人,你安心休息吧。"
她的衣袖因為將畫本抱在胸前而往下滑開,露出了手腕上青紫的淤痕,顯得十分觸目驚心。
注意到他的視線,她垂下了手。
"別找人"
"你需要看醫生。"
"我不需要醫生!別找任何人過來"
"好吧,如果你堅持"
"你發誓。"
"我以我的右手發誓,如果我去告密,以後就不能再拿畫筆,所以麻煩你把我的手放開好嗎?不然就是逼我打電話叫醫生了。"
模糊的記憶閃現,他眼角一抽,想起那是他造成的瘀傷,昨夜他幾乎折斷了她的手臂。
"為什麼?"
再開口,依然還是同樣的問題。
她笑了笑,聳著肩道:"可能因為你長得帥吧。"
對這調侃般的稱贊,他並未感到欣喜,只是沉默的看著她。
古箏的笑,在他灼人的注視下,慢慢收了起來。昨天晚上,她並沒有立刻將他帶回來,就像她所說的,她不是笨蛋,就算她再怎麼同情小動物,也不會撿一個受了傷,還有利爪的野獸回來。
她回到家時,全區的安全警報系統已經啟動,總管打了電話過來,說明了事情經過,並囑咐她不要出門。她很清楚這個昏倒在路邊的男人,干了什麼好事。事實上,這可不是諷刺,她真的覺得那是好事,那也是她為什麼會回到他昏倒的地方,大費周章拖他回來的原因。
看著眼前的男人,她開口說了實話。
"因為你在可以的時候,並沒有試圖傷害我,也因為我覺得那人本來就該死。"
所以,她也曉得那名富豪偽善的面具下,所做的骯髒事?
他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但目前看起來,她的確正在幫他。
"我的槍呢?"他問。
粉唇再次彎成新月,她回了一個根本不算答案的回答。
"在我這裡。"
她拎著畫本轉過身,走到門邊,臨出門前,才又回頭道:"噢,還有,如果你的頭會痛,那是因為我拖你回來時,你的頭不小心撞到了幾次階梯,我不是故意的,但在昨晚,找人來幫忙,似乎不是太好的主意。"
他一愣,卻聽她又說:"別太擔心,我檢查過了,它只有腫起來一點點而已。"
她和他揮了下手,笑著關上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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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他無法完全信任她。
這個女人,擁有上億的身家,幾乎不知人間疾苦。據他所知,她二十歲,沒上過學,沒吃過苦,更沒工作過。身為古家的一員,舉凡她吃的穿的用的,全都是最上等而頂級的。
從小,她就擁有私人的教師,教導所有她應該要會的事。她甚至有專屬於她個人的醫生和護士,二十四小時在古家大宅待命。理所當然的,她應該也有私人的保鏢及護衛,但他們同樣是住在古家大宅,因為沒有人會從懸崖這裡上來。
為了沒有人知道的原因,沒人靠近她所住的這間小別墅。
她沒參加過任何一場宴會,也完全不出門,事實上,若非古氏企業實在太引人注意,人們幾乎要忘了她的存在;但就算有人提起,通常也只提到古家還有一個女兒,然後便沒有下文了。
古箏,是一個極為低調的古家人。
她走後,盡管肩膀痛得似火在燒,他仍忍痛起身下了床,卻看見桌上放著一張紙條一杯水,和一瓶藥,還有一只遙控器。
紙條上只寫了四個字打開電視。
他開了,那不是普通的電視,每一個頻道,都是一個監視器的畫面,裡面的監視系統超過了上百個頻道。他知道有監視器,所以才會避開道路,直到起霧後,才冒險改走古道,誰知卻意外撞到了她。
古家的保全正在搜山,她沒有說謊。
他不可能走出去,那無疑是自投羅網,所以他坐回床上,繼續轉換著頻道,然後看見了她。
門外有人,她正走向大門。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她在和那人交談了幾句之後,就放了那男人進來。
這裡是一樓,他要出去不難,但要翻過那高大的圍牆就有些困難。他抓起她留在桌上的筆,雖然沒有槍,但鉛筆在必要時也可以成為武器。
上百個監視頻道裡,沒有一個是面對屋子或裝設在別墅裡的,他關掉電視,抓著筆,屏息靠在門邊等著,沒等到人,卻聽到她的聲音,輕輕的隔著門傳來。
"你也知道,這裡的圍牆都裝了感應器,若是有人進來,你的保全不可能不知道。"
"我不喜歡你一個人在這裡。"
"我不喜歡住在大宅裡,她看了難過,我也住得難受。再說,我要是那名殺手,昨天夜裡就逃下山了,怎麼可能還留在山裡等人抓。"
"至少讓我派些人站崗。"
"你知道我的毛病,我會透不過氣來。"
"小箏。"
她沉默了下來,久久才道:"要站可以,叫他們站遠點......"
男人和女人交談的聲音斷斷續續,但始終沒有人走到這裡來。那男人並沒有待多久,不到幾分鍾,就離開了。
他從窗戶看見那高大英俊的男人側臉,男人在大門邊,輕撫她的小臉,又交代了幾句之後,才轉身離開。
大門關上了,她走回屋子裡。
他靠在門上,閉眼松了口氣,暫時的。
半個小時候,門外傳來食物的香氣,彌漫在黃昏的空氣之中。
他沒有吃桌上那瓶止痛藥,但他吃了她送來的飯菜。
在這邊待了一天之後,他很快就發現,她沒有說謊,這屋子除了他和她,沒有其他人。她自己住在這個離大宅有段距離的小屋,自己打掃屋子,甚至自己煮食。
而這些,並非因為他而改變,他可以從屋子裡的擺設和一些細節看出來,她一直是一個人住在這裡。
肩上的傷,讓他痛到無法入眠,這處位在險境中的庇護所,也讓他無法完全的安心,曾經受過的訓練,更讓他無法輕易相信人,更何況是從未謀面的女子。
無眠的夜裡,他悄悄摸遍了整棟屋子,除了確定沒有別人,除了發現他霸占了她唯一的一張床,他只證明了一件事
這間別墅,除她之外,沒有別人生活的痕跡。
雖然櫥櫃中擺著整套 WEDGWOOD 的瓷器,但她的烘碗機裡只有單人的餐具。雖然鞋櫃裡有整組的室內拖鞋,卻只有一雙拆了封套。雖然她有三間房,卻只有一間有床。
看著蜷縮在客廳沙發上睡覺,只蓋了件涼被的女人,莫名的困惑充塞他心中。
月光透窗而進,睡著的她,看起來無害且純淨。長長的睫毛微卷的長發白皙吹彈可破的肌膚粉色的唇瓣,此刻的她,有如童話故事裡的精靈。
她睡得很熟,翻身時,涼被滑到了地上,只剩一角蓋在腰腹。她仍在睡,手腕上青紫的淤青卻露了出來,礙眼得讓他眼角微抽。
傷口的疼痛,讓他警醒,但發炎的熱度,卻影響著他的思緒。
這女人,教他既迷惘又緊張,她的行為態度困擾著他。情感上,他想相信她的善意,理智卻提醒他不能相信任何人。
他悄聲退開,她身上的涼被卻在這時整個滑落到地上。
縱然是夏季,山裡依然涼爽,她這樣睡到白天,會感冒的。
古家的女兒,體弱多病。
這句資料,突然跳進腦海,他停下腳步,遲疑著。
她看起來不像身體虛弱的樣子,但她處於隱居的狀態也是真的。
他看著她,最終,仍是從暗影裡踱入月光中,撿起涼被,替她蓋上。
"你應該要吃藥。"
她在畫畫,三個房間裡,只有一間臥房,另外一間被布置成畫室,油彩的味道充塞其中。
揮動著畫筆的她,並未回頭。她知道他來了,不用回頭也知道,她可以輕易感覺到他的視線,感覺到心跳和呼吸,因他的存在而加快,感覺到空氣因他的出現而加溫震顫。
雖然他多數時間都待在房裡休息,但除了一開始之外,他始終保持清醒,無論她何時過去,他的眼睛都是睜開的。
她半點也不訝異他能下床,他的意志力十分驚人,她替他換藥時,從未聽過他喊痛,即使槍傷造成的發炎讓他全身發燙,他仍死命強撐著,若不是因為換藥時碰過他,她不會曉得他有多虛弱。
"你怎麼知道我沒吃?"
低啞的嗓音在身後響起,引起她心口一陣戰栗。這三天來,他很少說話,她很訝異他會回答。他的聲音低低的,有些啞,她懷疑那是他原本的聲音,抑或是發燒而造成的低啞。
"我在數藥。"她頭也不回,繼續在畫布上塗抹油彩,一邊異開玩笑的口吻說:"我很無聊。"
"你為什麼一個人住?"
這問題,讓她持筆的手微微一抽,抹上了過多的油彩。
她擰眉不語,沉默地看著那畫壞的一筆,拿起一旁的刮色刀,刮去畫布上多余的油彩,修飾著。
但沉默並未讓他知難而退自動離開,身後那擾人的視線,依然還在。
她放下畫筆,拿布擦拭著刮布刀,然後深吸口氣,轉過身來。
男人站在門邊,他並未倚著門框,也未將手插在口袋裡,他只是站著,警覺地看著她,像她曾在電視中看見,那遠遠杵在山林邊看著攝影機的狼。
他不信任她,就像那匹狼不信任人。
"我有恐慌症。"這句話,脫口得如此輕易,連她自己都有些詫異。
他看著她,眼裡沒有訝異,也沒有批判或同情。
她坦然面對他,繼續道:"小時候,我曾經被搶著追問母親的記者們擠壓而跌倒,從那次之後,我就對過多的人群感到十分恐懼。曾經有一度,我的病情非常嚴重,連踏出門口都不敢,母親在經過考慮後,讓我遷居到這裡養病。"
她以短短幾句話,輕描淡寫的帶過她的處境。
他應該要打住這個話題,但不知哪來的沖動,那句陳述就這樣脫口而出。
"你現在好多了。"
"嗯,我現在好多了。"她點頭,將刮色刀放進水裡,扯了下嘴角,"不過,對我母親和整個家族來說,我是女兒,一種可以交易的物品。我的母親把我當成聯姻的工具,所以我繼續假裝自己有病。"
她的聲音輕輕的柔柔的,飄散在空氣中,但其中不知名的情緒,卻揪緊了他以為早已冷硬如石的心。
"我一直不喜歡太多的人,所以一直獨居在這裡。"她看向窗外隨風搖曳的林蔭,"這地方很安靜,我可以隨心所欲的過日子......"
她轉回頭,看著他,笑了笑,"而且,我也喜歡這種自己動手生活的日子,比什麼事都讓人幫忙實在多了。"
她的回答解釋了一切,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如此坦誠,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竟然信了她的話。
也許是因為槍傷造成的燒熱,也許是因為她眼裡的苦澀,也或許是因為她說話時,強扯出的微笑......
那瞬間,他知道她沒有說謊。
他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你必須吃藥。"她的聲音從畫室裡傳來。
他沒有回答,只是走回了臥房。
藥瓶仍在桌上,他看著它,知道她說得沒錯,他必須吃藥,控制身體的發炎,讓虛弱的身體有機會復原。
他可以選擇吃藥,也可以選擇趁黑夜起霧時,潛行出去,但後者的成功率不到三成,在他如此虛弱的狀態下,死在山裡的幾率,甚至大於被抓。
他拿起藥瓶,轉開瓶蓋,倒了杯水,吞了顆藥,然後躺上床,任由藥效蔓延,開始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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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黑暗在惡夜中擴散。
如打翻的墨渲染了白紙,將那純白染成闇黑......
傾盆大雨的夜裡,鐵欄圍繞著泥地,持鞭的男人走了進來,冷聲宣布。
一個小時後,還站著的那個人才有飯吃。
拳頭仿佛從四面八方而來,最瘦小的男孩被打倒在地上,數也數不清的腳,全都往他身上招呼。泥水和血水在嘴中混在一起,又鹹又苦,他痛得縮成一團,大於和拳腳卻仍不停歇的往身上招呼而來......
起來,別再睡了,你們這些懶豬!
鞭子落了下來,狠狠抽打在背上,他已變得強壯了些,卻仍不敢反抗反抗的人都已消失不見他飛快的從床上跳了起來,長鞭仍抽了下來,打得他皮開肉綻。
快一點,再快一點!你想死嗎?
少年在大海裡游著,海水刺痛著他背上的傷口,遠方的島嶼,一次又一次的被浪頭掩蓋,他又累又渴,卻只能拼死踢腿擺手,他不能沉下去,沉下去就完了。
記住,同情,只會害死你自己。
男人看著他,將文件丟到他面前。
殺了他,你就可以活下去。
他猛然從夢中驚醒,卻看到手中都是腥黑的血。
殺了他,你就可以活下去!
他下了床,卻一腳踏入血泊之中。
殺了他!
他從黏稠的血泊中,拔出腳,一步一步往浴室走去。
血水從鏡子上流了下來,染紅了鏡中他的臉。他打開水龍頭,流出的卻也是闇黑的血水,他捧著血水,潑灑在自己臉上,他不斷的朝自己臉上潑水,甚至喝下它們。
冰冷的水,教他打了個寒顫,冷得刺骨,刺痛了他的皮膚。
但當他再抬起頭時,猩紅的黑血已經消失無蹤,鏡子裡的男人,吐著白霧,喘息著。
原以為,那些古早的夢靨早已消失,但顯然它們不肯輕易放過他。
但如今的他,早已不是當年那瘦弱的男孩,更不是那無助的少年,他已經長大成人,通過了那些磨練,擁有一切生存下去的技巧。
他還活著,這才是最重要的。
屋外,下了整夜的雨已經停了。
他走回房間,打開電視,看著監視的頻道。古家的保全,依然在屋前不遠處站崗,除了每隔兩天會送新鮮的食材過來,他們從不靠近這裡。
"啊"
一聲微弱的驚呼響起,是那女人。
那聲音聽起來十分驚慌,她的驚呼是從屋後傳來的,他迅速的移動到屋後,卻只看見圍牆的後門開著,如果他沒記錯,屋後圍牆外有一片空地,但再過去一點,就只有垂直往下直達溪谷的山崖,他小心的潛行到牆邊,圍牆外,一個人也沒有。
然後,他看見了她,或者應該說,她的手。
一雙白皙的小手緊緊抓著山崖旁的樹根,那裡的泥土,因為前些日子的大雨,崩落了一些。
她快掉下去了。
他可以聽到她緊張的呼吸,看到她死命攀緊,卻因為濕滑而漸漸抓不住樹根的小手。
有那麼一瞬間,邪惡的念頭冒出。
他應該轉身就走。
她若是掉了下去,不會有人知道他曾經出現在這裡,他可以趁機離開,掩去所有的行蹤,下山消失在人群中。
組織裡的人,會查出他中了槍,他們會以為他傷重不治,死在山裡,沒有人會來追查他的下落。
他可以重新開始他的人生。
記住,同情,只會害死你自己。
所有曾受過的訓練,都在叫他掉頭就走,但他卻無法動彈。
這女人所擁有的一切,是他的千百倍,她吃過最好的食物,用過最好的東西,她從不出門,隱居在深山裡,而且顯然一輩子都會如此。
她可以選擇她的人生,她卻選了最無趣的一種。
她沒有人生,但他還有!
他想過美好的人生,她想擁有自由的生活
為什麼救我?
因為你受傷啦。
她的話語,驀然響起,如針一般戳刺著他的胸口。
攀著樹根的小手,逐漸往下滑動,當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跑到山崖旁,在千鈞一發之際,一把抓住了那往下墜落的女人,其中一只小手。
她下墜的力道,扯痛了他受傷的肩膀,他可以感覺到原已開始愈合的傷口崩裂開來,濕滑的血滲透了紗布。
"你不應該到這種危險的地方。"
她驚訝的看著他,顯然完全沒想過他會出現。
"我的素描被風吹跑了。"她只是想撿回畫紙而已。看著他扭曲的表情,她很快發現他為了抓住她,扯裂了傷口。
他一手抓住了她,另一手為了固定,攀住了樹干。
濕滑的崖邊長滿青苔,他試圖拉她上來時,差點跟著她一起滑落。
"你的另一只手,別抓著那些籐蔓,你必須抓住我的手。"
她的體重正在拖著他一起往下滑。
他知道,她也曉得。
她看見他抓住的那棵樹開始松動,也看見他肩上滲出的血,他抓住她的右手在抖。
那棵小樹快撐不住了。
古箏輕喘著,心跳幾欲躍出喉嚨,卻仍顫聲開口:"放開我,你會和我一起掉下去的。"
他瞪著她,神色復雜,一變再變,卻只冷聲道:"我不是英雄,我還不想死,快點抓住我的手!"
仰望著他憤怒又不快的臉,她不再爭辯,松開那幾欲斷裂的老籐,抬起左手,抓住了他。
他咬緊牙關,死命抓著她,奮力將她往上拖,他的青筋暴起,肌肉賁張,右肩上的血水,一路順著強健的臂肌往下滑。
崖邊含水量過高的土石不斷崩落,她費勁力氣踩踏著濕滑的泥土,好不容易才在他的幫助下,被拉上山崖。
在她上來的那瞬間,小樹也跟著往外掉落,帶走崖邊更多的土石,他抱著她往後撲跌,才逃過一起掉下山崖的命運。
力氣耗盡的兩人,癱倒在山崖邊,她在他懷中喘著氣,小手顫抖的揪著他的襯衫,瞪著那消失的土地,渾身直打顫。
崖邊的土石,崩了將近一平方公尺,才停了下來。
她閉上眼,再睜開,試了兩次,才有辦法開口。
"我以為你還在睡。"
"我醒了。"
突然之間,她忍不住笑了出來,笑到眼淚都流出來了。
"你笑什麼?"
"沒有,我只是發現,我剛差點為了撿一張素描摔死。"她邊喘邊笑著說:"一張素面耶,只是一張素描而已,我再畫,要多少張都有,竟然為了撿一張素描......真是蠢死了......"
淚水滑落她沾了泥水與青苔的臉頰。
他看著眼前歇斯底裡又哭又笑的女人,忍不住捧起她的臉,低頭吻了她。
她吃了一驚,抽了口氣,卻沒有反抗。
他嘗到她嘴裡甜美的味道,像花一般柔嫩,如蜜一般香甜。
她喘著氣,顫抖著,像多年前他在街上遇見的小貓,脆弱又柔軟。
他退開時,她的粉唇水亮,眼睫上還有著淚水,微張的黑眸,也如小貓一般無辜迷惘。
眼前的男人,全身沾滿了泥,肩上的繃帶脫落了,血水流得滿手都是,滿頭的白發更是凌亂。
他比她第一次見到他時還要狼狽,卻更加真實,且炙熱。
天際再次飄下雨絲,她抬手壓住他肩上的傷,啞著聲音道:"你......你的傷口裂開了......需要重新包扎......"
他不該吻她的,但是卻仍忍不住以拇指拭去她臉上的泥水淚水和雨水,然後低頭再次吻她。
進屋後,他讓她重新包好了傷口,放松下來後席卷而來的高燒,也一舉羅走了他的意識。
兩天後,他的燒退了。
醒來時,晨霧蒙蒙的,替山林罩上了一層薄紗。
她在床邊不眠不休的顧著他,整整兩天一夜。
他的衣物早已因汗而濕透,她替他脫去,洗了且烘干折好在一旁。
疲累不已的她趴睡在床邊,綰起的長發,因忙亂散落了幾綹在臉龐,白嫩的小手則被緊握在他的手中。
他因為那握在手中的柔荑,吃了一驚。
高燒不退的這兩天,他的記憶顯得有些混亂,唯一不變的,是她始終在身旁。
這個女人,太過單純。
他懷疑她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懷疑她真的懂得現實生活的險惡,他懷疑她真的了解他有可能對她造成的傷害。
他應該要松開她溫暖的手,卻反而微微更收緊了些。
她醒了,美麗的黑眸有些惺忪。
"嗨。"她說。
"你不應該在這裡。"他說。
"嗯。"她微笑著同意的道:"不過我不懂得該怎麼毀屍滅跡,只好想辦法讓你活下去。"
她有著很神奇的幽默感,一種苦中作樂的幽默。
他看著她,眼底閃著莫名的情緒。
"你不應該救我。"
"欸,可是我救了。"她起身,一副好笑無奈的樣子,一邊倒水給他喝,一邊道:"幸好我救了,不然前兩天橫屍山谷的人就是我了。話說回來,我剝光了你的衣服,我要是你,就會擔心自己的貞操,而不是性命。"
他錯愕的看著她,下一秒,笑聲逸出了干澀的唇,輕輕回蕩在空氣中。
原來他會笑。
低啞的笑聲讓她微訝,笑容軟化了他臉上嚴酷的線條。
這男人深邃且英俊的容貌,從第一次見面就讓她印象深刻,他有著東方人的膚色,卻有西方人的五官,她猜他是混血兒,但吸引她的,並非只是英俊的面容,更多的,是他那雙乍看黑暗冷酷,卻又顯得疲倦不已歷經滄桑的眼。
"你可以當我畫畫的模特兒嗎?"一股沖動,讓她忍不住開口要求。
這要求,教他一愣。
他愣住的表情,教她想咬掉自己的舌頭。該死,他怎麼可能會願意,他可是殺手耶。況且第一天,她趁他睡覺時,早已偷偷畫了幾張素描,本來她想等之後有空再把圖畫完,這下他一定會警覺到她所做的事,搞不好還會毀掉她未經同意就畫的素描。
"我沒有惡意,只是我很少有這種機會,我是說剛好遇到有人欠我人情的機會。"
天啊,她在說什麼?她是腦袋壞掉了嗎?
古箏驚慌的想著,可是一張嘴卻失控的繼續道:"當然,我不會和別人說你是誰,事實上我也不知道你是誰,連你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天啊天啊,誰快來阻止她胡說八道?
縱然覺得快精神分裂失控的古箏,還是紅著臉,急滔滔的說:"不過你放心,我也不會把畫拿出來展覽就是了,我只是畫興趣的。我的畫只有我哥會看,就算他看到了,也只會以為那是我想象出來的人物"
"齊陽。"
就在她想一拳把自己打昏的時候,他突然開了口。
"什麼?"她眨了眨眼,呆看著他。
"我叫齊陽。"他薄唇微揚,好笑的看著她。
"真名嗎?"這句話就這麼脫口,她說完立刻就後悔了,連忙滿臉通紅,慌亂的揮著手,匆匆道:"算了算了,別告訴我,不管是真是假,我都不想知道等等!"
一股領悟突然閃過腦海,教她猛然頓住,然後眨巴著大眼,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問:"你現在的意思是,你願意當我的模特兒嗎?"
"只要不公開。"
她瞪大了眼,不敢相信他會答應,好半晌,才回過神,紅著臉慌忙伸手保證,"我不會公開的,只要我還活著的一天,就絕對不公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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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大雨持續下了好幾天,將小屋與世界隔絕。
他躺在床上養傷,她則在一旁看顧著他,除了替他換藥,她也替他准備食物,她的廚藝驚人的好,教人吮指回味。
這幾天,是他以往完全無法想象的平靜生活。
他醒著的時候,她會坐在床邊,一邊替他素描,一邊和他聊天解悶。
齊陽知道自己不是很好的聊天同伴,他很少說自己的事,但她不介意,多時的時候,都是她在說。
她聊著平日的生活,聊著曾經養過的貓狗,嚴厲的母親,穩重的兄長,討人厭但勉強可以忍受的親戚,還有那些她不曾參加過的舞會。
她是寂寞的,他曉得。
她沒有提他高燒昏迷前的那兩個吻,他也沒有。
他和她是兩個世界的人,有著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她活在天堂,他卻身在煉獄。
她知道,他更加清楚。
可即使兩人絕口不提,那個吻卻只是越來越鮮明而強烈。
她畫著他的眼他的眉他的胸膛他的手臂,他渴望她的小手拂過他所注視的一切。
他刻意壓抑對她的欲望,卻無法阻止火熱的視線追隨著她的身影。
每天晚上,她替他換藥時,是最甜美也最痛苦的折磨。她會坐在床上,解開他肩上的繃帶,小手輕觸他的傷口。他可以感覺得到她指尖最細微的觸碰,可以嗅聞到她身上的香味,她如蘭的氣息,會拂過他的皮膚,滑過他的頸項。
"傷口開始結痂了。"她拿棉花沾著藥水,替他的肩傷上藥。
她低垂著頭,專心而仔細,仿佛他是易碎的瓷器。
她靠得是如此的近,近到他可以看見她肌膚上細軟的寒毛,近到他只要稍微低頭,就可以吻到她如珍珠般的耳垂。他必須將所有的意志力拖出來,才能抗拒低頭親吻她的沖動。
"不過,你還是得小心一點,我可不是"
她毫無預警的抬頭,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微微向前傾身,他的臉近在眼前,唇也是,害她語音一頓。
"不是什麼?"他嗄聲問。
"不是專業的......"他的視線火熱異常,身體也是,她紅著臉,心如擂鼓,卻無法動彈,只能看著這越來越熟悉的陌生人,啞聲將剩下的字句吐出來,"醫生。"
她應該退開,但她沒有辦法。
他應該讓她走,但他做不到。
一時間,屋子裡沉寂了下來,她卻只覺得口干舌燥。
她吸進他的氣息,她想他再吻她,這些日子,無時無刻不在想。
不自覺的,她微啟粉唇,仿佛察覺到她的渴望,他黑瞳一暗,語音低啞的提醒她。
"我是個殺手。"
她輕喘,低語:"我知道。"
"我可能會傷害你。"
莫名的,微笑因為他的警告而浮現嘴角。
"我曉得。"
他心口微微一抽,因她的天真,和莫名的信任。
那沒來由的信任,讓他莫名煩躁,一股沖動,他突然伸出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她輕抽口氣,卻不是因為害怕。
她知道,這個男人不會傷害她,不管他怎麼說,從初見面時,在他重傷又在逃命的狀況下,他都沒傷她一根寒毛。這幾天,他總是在夜半,以為她不知道時,替她蓋被子。
那一天,她摔下山崖時,他大可趁機走掉,他卻選擇來救她。
他是一個很矛盾的男人,他是個殺手,卻沒有為了自保而逃走。
他不讓人看見他的善良,甚至刻意制造出粗魯的表象,但除了第一天晚上因為神志不清,而捏傷了她的手腕之外,它從未傷害過她。
她抽氣,是因為他全身上下都緊貼著她,從胸腹到雙腿,甚至是那灼熱的堅硬,都緊貼著她的柔軟。
"你不該隨便相信男人。"他鉗著她的手腕,壓著她,冷聲警告道:"就算受了傷,野獸依然還是野獸。"
即使心髒狂跳,粉頰暈紅,她依然鎮定的道:"你不該太過激動,傷口會裂開的。"
"該死,你現在應該注意的是你的貞操,而不是我的傷!"他惱怒的低咒。
"噢。"
也許她是應該,老實說,她的確注意到了,他很重,但那重量並不會讓她覺得不舒服,他的體熱熨燙著她,引起一陣難以遏制的戰栗。
沒有男人對她做過這種事,她一直被保護的很好,不過她知道男人和女人是怎麼回事,她沒有那麼無知,她也知道他拿來頂著她的硬物是什麼。
她仰望著身上的男人,他的表情冷硬,態度粗魯,看著她的眼神,就好像饑餓的狼。看著獵物一樣。
奇怪的是,雖然如此,她卻無法感到害怕。
"別用這種表情看我。"他啞聲道。
她羞紅著臉,迷惘的看著他,喃喃低問:"什麼樣的表情?"
"好像你很......"他低啞的開口,黑瞳深幽如海,"渴望......"
"如果......"她喘息著,凝望著他,紅唇微啟,顫巍巍的道:"我說我是呢?"
他一震,啞聲說:"你不該"
"我受夠了別人告訴我,我不該做什麼。"她突兀打斷他的話,緊張的看著他說:"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我選擇住在這裡,我選擇了我要過的生活,我選擇了你。"
齊陽看著身下的女人,胸口緊縮著,他完全無法反駁,他迫切渴望她給予的溫暖。
她舔了舔發干的粉唇,紅著臉,直視著他,輕聲開口:"我會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他不是聖人,他只是一個男人,他無法抗拒如此純真的誘惑。
月光緩緩灑落,星子滿布夜空中。
他低頭吻了她。
這裡只是暫時的庇護所,她只是一個美麗的幻夢,但在這寂靜的夜晚,他只想放任自己做一個奢侈的夢。
這不是浪漫,她並沒有愛上他。
這不是愛情,只是轉瞬即逝的夢。
這一切只是男與女,身體與身體的摩擦。黑暗中,他們用彼此的身體,慰藉著彼此孤寂的心靈。
月光下,她光潔的裸背,如天使一般完美無瑕。
他的手指滑過她優美的肩胛骨,這裡應該藏著翅膀,她一定是不小心落入凡間的天使,才會如此純潔善良。
她睡著了,放松的窩在他懷中。
看著懷裡安然熟睡的女人,他的喉嚨不自覺緊縮著。
這幾天,日子美妙得不像真的。
她在他身旁微笑,在他懷裡融化,和他一起度過每個夢幻的分分秒秒。
她總是能惹他發笑,總是能讓他忘記黑暗的過往,但是他的傷逐漸痊愈,體力一天比一天好,他知道自己該走了,他已經在這裡待得太久,卻一直無法下定決心離開她。
這個女人,對他來說,太過夢幻太過美好。
從小到大,他從來不會擁有如此珍貴的寶物,他沒有辦法放手,他捨不得放手
他是個自私卑鄙又骯髒的家伙,他不知道她怎麼能夠忍受他。
突然間,無法忍受自己再污染她,他起身下了床,走到浴室洗手。
鏡子裡的男人,看起來嚴酷又蒼白。
他瞪著自己,知道在內心深處,他其實曉得為什麼她如此輕易就能接受他。
她把他當成了英雄,她不知道他有多污穢,不知道他的手有多髒,不知道他甚至考慮讓她死去。
當時,他覺得她沒人生,死了也沒差,但其實真正沒資格活下去的,是他。
我選擇了你。
她說。
那句話,不斷在他心底回蕩再回蕩。
我選擇了你。
在那之前,他一直嫉妒她的生活;從小他始終是在打罵和磨難之中,掙扎生存下來的,她的悲傷,她的哀愁,在他看來全都不算什麼。
他什麼都沒有,他得用盡一切骯髒的方法,才能讓自己生存下去,
但,她擁有一切。
一切。
她想要什麼,都可以輕易得到,那讓她的痛苦顯得十分微不足道,讓她為了逃避而做出的獨居選擇顯得十分可笑。
我選擇了你。
這是她的人生,她的選擇。
但她選擇了他,一個雙手沾滿血腥的殺手。
我不是英雄。
他提醒過她了。
我是個殺手。
她仍是選擇了他。
和她相較,他是如此低下又卑鄙,根本沒資格評斷她的人生。
他捧起水,將冰冷的水一次又一次潑灑在臉上,卻知道再怎麼樣,他也洗不掉身上的罪孽與血腥。
齊陽緊抓著洗臉台,瞪著鏡中的男人,從未覺得如此挫敗過。
她是個不解世事的大小姐,他則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殺手。
他和她是不可能有未來的。
也或者可能?
組織裡的人以為他死了,他本來就打算下山後要改名換姓,重新過活,沒有理由他不能帶她一起......
不,這太瘋狂了!
她從小就被捧在手心,她用慣了一切的高級品,她不可能和他一起吃苦的,
但她自己煮飯自己打掃,她已經自己生活了好幾年。
她有病,她畏懼人群。
但她也說她好了,她現在是裝的......
這是個愚蠢的主意,可他卻無法不去想那種可能性。
別傻了,她不會答應和他走的
"齊陽?"
他聞聲回頭,只見她不知何時醒了過來,裸著身子的她,抓著絲被抱住自己,她細軟的長發圍著她柔美的臉,黑眸裡有著來不及遮掩的慌。
她看著他,試圖露出微笑,卻沒有辦法。
"抱歉,我以為......"她再試了一次,這次成功強迫自己揚起了嘴角,"我以為你走了......"
他可以感覺到她強壓下來的情緒,察覺到那藏在微笑下的慌。
她的唇在顫,緊揪著絲被的雙手指節泛白,她害怕他會離開,知道他會不告而別,她和他都在不覺中,陷得太深。
如果可能,他真不願看清這點,這樣他或許還能離她遠一點,或許還能讓她繼續過這安全而富足的生活。
她和他一樣知道,他們沒有未來。
這幾天美好的時光,只是借來的,終究要還。
齊陽隔著整間房遙望著她,胸口再次緊縮起來。
然後,他看見她眼裡湧現的淚光。
那是如此讓人無法忍受,他忍不住朝她伸出了手。
這或許是個錯誤的決定,但她朝他飛奔而來,他擁住此生最珍貴的寶貝,緊緊的抱著,啞聲開口。
"或許我不該提,但是......"他擁著她,喉頭緊縮,從未感覺如此害怕,但她的毫不遲疑,給了他勇氣,他深吸口氣,沙啞說出那潛藏心裡的渴望:"你......願意和我一起走嗎?"
她不敢相信的抬首看他,眼眶的淚滑落臉頰。
這些日子,她不是沒有想過,卻不敢提起,怕自己造成他的壓力,怕自己成為他的負擔,怕他會因此落荒而逃。
她的淚讓他心頭一縮,痛苦的道:"我知道,這要求很蠢,你在這裡擁有一切"
"對我來說,你才是一切。"她抬手按住了他的唇,淚光閃閃,微笑開口:"認識你之後,我才有真實活著的感覺。"
他無法言語,只能激動的將她重新擁入懷中,久久,才有辦法開口保證。
"我們不會有正常的婚姻,你可能無法和家人聯絡,但我會用盡一生,證明你沒有做了錯誤的選擇。"
"我知道我沒有。"哥若是知道,一定會覺得她太過沖動,母親則會認為她一定是瘋了,但她曉得她沒有做錯,她愛這個男人,她願意下注在他身上,和命運堵上一把。
她的信任太過直接,撞擊著他的心。
齊陽難以自抑的抬起她的小臉,親吻著她的唇,啞聲道:"我愛你......"
"我愛你......"古箏踮起腳尖回吻他,在他懷裡笑著流淚。
夜,微寒。
星子在夜空閃爍。
古箏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忘記著一個夜晚。
在這夜,她做了今生最重要的選擇,他對她許下了一個諾言。
永遠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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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私奔,是她以前想都沒想過的事。
她一直以為這種事和她無關,也無法理解為什麼有人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但現在她了解了。
她曉得和他在一起生活的未來,也許辛苦,也許無法像現在如此富足,可是她知道他會和她一起渡過那些難關。
心情,是既興奮又緊張的。
她收拾了一小袋的東西,一張兒時爸媽哥哥,和她一起的照片,幾樣可以變現的珠寶,一些貼身衣物。
然後寫了張短箋給哥。
站在客廳裡,她凝望著這住了許多年的屋子,內心還是有些不捨的。
他握緊了她的手,她仰頭看他。
齊陽啞聲開口:"你不一定要走,我可以來看你。"
她搖頭,微笑道:"我想要和你一起活著,而不是一個人孤獨的老死在這裡。"
他緊握著她的手,無法言語。
"走吧,我在涼亭等你。"她松開他的手,解除安全系統,讓他從後門出去。
他入了山林,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後消失在山林裡。
要離開,其實並不困難。
安全系統防的是要闖進來了的,而不是出去的人,保全人員也是。
再說,對那一天看見她的人來說,她只是帶著畫具,出門去畫圖而已。
他必須躲過屋前的保全,所以走山路,雖然如此,她到涼亭時,他早已等在那裡。起初,她並沒有看見他,直到聽見他的叫喚,才發現他人就在涼亭旁的林子裡。
他找出藏起來的用具,用安全繩將她系在背上,背著她攀下山崖。兩人再沿著溪谷步行。
他知道對她來說,這段路很辛苦,她卻從未抱怨過,只是安靜的跟著。
"要不要休息一下?"涉水過溪,來到對岸林子裡時,他問。
"不用。"她搖頭,"我還好,每天晚上總管都會打電話確認我的狀況,我們得盡快離開,反正等到車上就能休息了。"
他點點頭,牽著她越過另一個山頭,這才來到藏車的地方。
在經過這段上山下水的路程之後,能夠坐下來,真的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他替她剪短了頭發,她則幫他黏上假胡子。
當車子開下山,逐漸遠離山區,進入平地時,她真想大聲歡呼。
所有的事物,對她來說,都是新奇而瑰麗的。
他帶著她來到海邊一間小旅館,那間旅館老舊卻干淨,榻榻米鋪滿房間的地板,淡淡的草香充滿整個空間。
那時,天色早已暗下,他原以為她會想睡,她卻興奮的拉著他到海邊玩耍,她玩得像個孩子,追著浪潮又跳又笑的。
那裡不是觀光地區,夜裡的海邊,只有浪潮和月光。
他們在月光下,聽著海潮聲做愛。
那是他第一次,嘗到自由的感覺。
之後幾天,兩人沿著海岸線繼續南下,扮成甜蜜的新婚夫妻,她絲毫不為環境的差異感到困擾和不安。
他們白天時游山玩水,晚上就在房間做愛。
他緊緊抓住相處的時光,仿佛每一天都是最後一天,仿佛每一次都是最後一次。
她知道他害怕她會後悔,但她從來不曾後悔過。
然後一天又一天,他慢慢放松了下來。
他的笑容,也一天比一天常見。
他們在一個偏遠的海邊小鎮定居,因為她喜歡海,又大又遼闊,仿佛沒有邊際。
"海,讓我感覺,我是自由的。"她看著他說。
他再同意不過了。
他幫她弄了一個假的身份,兩人一起買了一間小屋,開了間小小的花店,每天在海邊散步,在小吃攤吃冰,在市場買菜。
他和她,以前都不是過一般日子的普通人。
但他們一起學習,融入了小鎮的生活之中,他甚至開始會和鄰居打招呼,會和客人聊天。
那三個月,是他這輩子最幸福的日子。
意外要來時,是不會挑時間的;死神也是。
他早已了解這點,卻因為日子過得太過平靜,而忘了這件事。
那一天,是冬至。
今年的冬天特別冷,冬季的海風打在身上,像刀子一樣刮人。
他開車載著她,一起到附近較大的城市買花盆,那趟貨,他本要她留在家中,她卻硬是要跟來。
他還記得,他將所有的陶盆搬上車時,她用熱水瓶裡的水,浸濕了她的手帕,替他擦手。
"外頭很冷吧?"她細細的替他擦去手上的髒污。
"你應該待在家裡的。"他將她的圍巾拉好,她的臉都被凍紅了。
"今天是冬至,你到市區一趟,光單程就要好幾個小時,我不想你隨便吃吃就算了。"她從腳邊提起一只小型保溫箱,裡面有著兩份碗筷,還有一桶熱乎乎的雞湯,她舀了一碗,邊道:"這是我今天早上起來熬的,隔壁陳嬸說,冬至一定要補一補,才會有體力。"
他看著一愣,這時才曉得,她腳邊的保溫箱裡竟放著這些東西。
"來,喝點,身體會熱些。"她將雞湯遞給他,有些靦腆的說:"這是我第一次熱這種加了中藥的雞湯,味道可能會太重。"
他捧著那碗她特別替他熬的雞湯,一瞬間,胸臆間又緊又熱。
從來沒有人這般特別為他。
氤氳的白煙冉冉而上,他完全說不出話來,眼眶莫名濕潤,只能低頭喝湯。
溫潤的雞湯入喉滑順,泛著藥香。
"好喝嗎?"她擔心的問。
"嗯。"他點頭。
"那就好。"她安了心,微微一笑,邊整理手邊的東西,邊道:"你慢慢喝,別燙著了,除了雞湯,我還做了飯團,煮了湯圓,我們吃完再慢慢開車回家就好。"
他沒有辦法說話,只能應聲點頭。
窗外寒風呼呼的吹,那地方其實不浪漫,只是一個小公園旁的停車場,樹葉也幾乎掉光了,但碗裡熱湯的雞湯,卻熏了眼,梗了喉,暖了心......
他喝著湯,看著她,知道這一幕會深深刻印在他心頭
至死不忘。
車禍,是在濱海公路上發生的。
子彈射穿玻璃的聲音,他至今記憶尤深,他不是第一次中彈,卻是第一次如此害怕,她在車上,他可以失去所有的東西,但無法失去她。
第一顆子彈,削過他的肩膀,射中他的大腿。
第二顆子彈,命中了前輪輪胎。
鮮血迸出,車子因輪胎爆裂開始在路上打滑。
公路的左邊是拔高的山壁,右邊是陡峭的山坡,坡下就是海灘。
盡管他設法控制,車子依然往右沖出了馬路,飛落山坡。
而她,就在身旁。
在那千萬分之一秒,她握住了他的手。
他回頭看,看見她臉上的神情,蒼白卻美麗,她對著他微笑。
一生的過往在腦海裡飛躍,他這輩子沒做過什麼好事,報應只是遲早,但她是無辜的,她不該死在這裡,不該受他的牽連。
車子往下墜的那瞬間,他解開了安全帶,撲到她身上,替她擋住所有可能會來的傷害。
"齊陽"
第一次的撞擊,巨大而猛烈,玻璃爆裂金屬扭曲摩擦,他卻仍聽見她驚慌的喊著他的名。
車子彈起,翻滾,墜落
他用盡一切力氣包覆在她身上,在那瘋狂旋轉的世界中,保護她。
"不"
她抱著他,哭了出來,死命的想用手替他擋去背上的撞擊,卻無能為力。
在一次又一次的沖撞中,他的血流到了她身上,她的淚浸濕了他的胸膛,血和淚交織飛灑著。
黑暗,來得如此突然。
它奪了一切,瘋狂的撞擊,可怕的痛苦,還有她。
他很想說他死而無憾,但他一點也不覺得死而無憾,他希望和她攜手白頭,他希望和她一起度過每一個晨昏,他希望能再和她一起到海邊散步,他希望能再喝一口她熬的湯,他希望能再吃一口她煮的飯,他希望他希望他希望
他有數也數不清的希望。
他該死的一點也不覺得死而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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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天亮了。
陽光緩緩迤邐進屋。
躺在床上的女人依依不捨的睜開了眼,身旁的枕頭蓬松而柔軟,它反射著朝陽,泛著柔柔的白光。
點點的塵埃,在陽光中飛舞。
牆上的鍾,顯示著時間。
十點了。
再睡下去就要中午了。
她閉上眼,深吸了口氣,這才從床上爬坐起來,走進浴室裡洗漱。
她擠牙膏刷牙洗臉,抹上化妝水和乳液,將長發梳順盤起。
鏡子裡的女人,看起來依然有些蒼白,她考慮畫點淡妝,卻又因為懶散而放棄。
反正家裡沒人,她今天也不打算到大屋,沒人會看見她這散漫的樣子。
前幾年,兒子出國讀大學之後,她就越來越懶了。
打了個呵欠,她伸著懶腰走出浴室。
今天天氣不錯,白雲在藍天上游蕩,楓葉迎風搖曳著。
坐在餐室裡,她看著窗外的風景,弄了個簡單的麥片粥,吃了顆蘋果。
每年到了這個季節,她就會莫名憂郁,什麼都不想做,雖然她也試圖振作過,卻還是覺得懶。
洗好碗,收拾好東西,她慢慢晃到畫室,拿起畫筆,繼續畫著未完的圖。
她已經不再畫人物了。
她畫風景。
曾經有一陣子,她天天以淚洗面,但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哭泣似乎於事無補,所以她繼續過生活。
當時,她已懷了三個月的身孕。
他的兒子幫她撐過了最難熬的日子,那小子讓她忙得沒空傷心。為了報戶口,她讓孩子跟著自己姓古,替他取名月誠。
哥曾告訴她,時間會淡化一切。但時間只是讓一切比較能夠忍受,那段和他一起生活的日子,始終清除得像昨日才剛剛發生。
每天夜裡,她都祈禱能夢到他。
每天清晨,她都希望能看見他。
但枕旁,始終是空的。
時光飛逝,她回到山裡,已經二十四年。
也許她早應該死心,但哥從未找到過他的屍體,車禍發生後,他們只找到了她。
車子滾落山坡,卡在礁石上,綁了安全帶的她,才得以幸存。但是,解開安全帶的他,卻撞破了擋風玻璃,掉到了海裡,被海潮沖走了。
有好幾次,她氣自己竟被撞昏過去,氣她沒有死命的抱住他,恨她竟然松了手。有好幾次,她夢到自己抓住了他,夢到她和他繼續在那個平和的小鎮生活,夢到那場車禍,只是一場噩夢。
可醒來後,一切卻總是成空。
這些年,她也曾試著找過他,但卻如大海撈針,她對他的了解,實在太少了。
二十四年過去,嫂子和哥相機過世,他和她的兒子長大了,只有跋扈的母親,依然跋扈。
為了她也不曉得的原因,雖然一開始曾阻止她生,但後來幾年,母親對她的私生子,卻顯得莫名寬容。
從小,哥的兒子古傑有的東西,她的兒子也從來沒少過。
讓她寬慰的是,月誠懂事又聰明,除了皮了一點,這幾年出門像丟掉,回來像撿到之外,他真的是一個很乖巧的兒子。
風從窗外吹來,帶著些微涼意,她拉緊了披肩,繼續替畫布上色。
等她畫完回神時,陽光早已西斜,將一室染成一片橘黃。
她退了一步,看著眼前高一公尺,寬近兩公尺的風景畫。
畫裡有藍天,有白雲,有一望無際的大海,和長長的堤防。堤防的盡頭,有座白色的燈塔,海鳥在燈塔旁飛翔。浪花輕輕的拍打在堤岸上,雲彩在海天交界處,堆疊著白色的城堡。堤防的左方,則有一對男女,男人牽握著女人的手,一起看向湛藍的遠方。
"那一直是......我的夢想......"
沙啞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她渾身一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他的聲音是如此熟悉,如此真實......她甚至可以問到他身上那熟悉的味道......
天哪,她終於是瘋了嗎?
她抓緊了披肩,自嘲著顫抖著,卻沒有那個膽子回頭。
如果她聽錯了怎麼辦?如果她回頭時,他又不見了怎麼辦?
話說回來,就算是假的又如何?她不是早已習慣了失望?反正只是另一場夢而已......
她回過身,黃昏的夕陽從窗外灑落,門邊站著一個男人。
男人背著光,高大的身影,既熟悉又陌生,她看不清他的臉,卻認得他那緊張又自制的姿態。
她喘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在不覺中屏住了氣息,忘了呼吸。
呼吸,她必須呼吸。
她告訴自己,但他在這時,往前走了一步,來到陽光之下。
一顆心,在看見他的面容時,大力收縮跳動著,幾乎就要躍出喉嚨。
有那麼幾秒,她以為自己會因為缺氧而昏過去。
她撫著胸口,瞪著他,再喘一口氣。
她不敢眨眼,怕他會在眨眼中消失不見,淚水卻模糊了視線。
因為暈眩,因為震驚,也因為缺氧,她微微晃了一晃。
他忍不住再往前,想扶住她,她卻驚得往後退了一步。
"不......"
他總是在她觸摸到他時,消失無蹤,她不敢,她怕他只是她的幻覺。
但她的退縮和拒絕,卻讓他的眼裡浮現一抹痛苦,赤裸而未加遮掩。
他伸出的手頓在半空,僵硬的縮回身側,緊握成拳。
"我很......抱歉......"
她淚眼朦朧的瞪著眼前的男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真是幻?
"抱歉什麼?"
"所有的一切。"他看著她,英俊的面孔因為痛苦而扭曲。
然後她看見了,他額頭那道為了救她而被破碎的車窗玻璃狠狠劃過的舊疤,他的右耳耳廓,也有著那場車禍留下的缺口。她的視線下移,看著他的手,他粗糙的手背,有著另一道白色的傷痕。
夢裡沒有這些。
她再喘口氣,閉上眼,再睜開。
他仍在。
在夢裡,他一直是年輕的模樣,年輕而英俊。
但眼前的他不一樣,他的眼角多了皺紋,容貌更加滄桑,而且疤痕累累。
不覺中,她遲疑的走到他面前,小心翼翼的抬手觸摸他的臉。
他屏息著,輕顫著,不敢動彈。
指腹掌心下的觸感,真實而溫暖。
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她能感覺到他細微的顫抖,可以看到他眼中壓抑的悲傷。
他的脈搏在她手下跳動。
"他們......說你死了......被海浪卷走了......"她以為淚早已流干,但它們終究是湧出了眼眶。
"我沒有。"他看著淚流滿面的她,啞聲道:"我只是以為你死了。"
"我沒有。"她扯著嘴角說:"我替你生了個兒子。"
"我知道。"想起那等在門外的小子,齊陽胸口一緊,開口說:"他替我找到了回家的路。"
眼前的男人,乍看之下,和當年一樣英俊,但仔細一看,就會發現他的臉上殘存著被破壞的痕跡。她撫過他有些歪掉的鼻梁,像是被刀子剃過的眉骨,少了一塊的耳骨,斷過又再愈合的手指。
他看起來像是被人摔破過,再重新黏合。
"發生了什麼事?"她撫著他殘缺的耳,像斷成兩截的眉,語音哽咽。
她的手在抖,像春天的風一樣輕柔的拂過他的舊傷,它們早已愈合,卻總是在午夜夢回時,隱隱作痛。
他緊握著雙拳,低頭看著她,沙啞的道:"當年,我以為自己逃過了組織的追蹤,但我並沒有。組織裡的人在內斗,分成了兩派,一派的人要殺我,另外一方救了我。那時,我傷得很重,等我有意識時,已經過了好幾個月了,他們需要我,所以告訴我......你死了......被另一方人馬槍殺了......"
一滴淚,迸出他的眼眶,滑落,濕了她的手。
"我應該要再多查一下,但是......"他看著她,悲傷的說:"我被復仇遮蔽了雙眼,我也沒有辦法回來這個沒有你的地方......那太......"他語音一頓,深吸口氣,顫聲承認,"痛苦了......"
古箏看著眼前這高大的男人,心頭糾結成一片。
他緊握的雙拳依然擺在身側,像是害怕被她再次拒絕。
這個男人啊,即使過了這麼多年,他依然能輕易牽動她的心。
他下顎緊繃的說:"我知道,我沒有資格求你原諒"
"噓......"她踮起腳尖,捧著他的臉,親吻他的唇,哭著微笑道:"那不重要,那不重要了,你在這裡,這才是最重要的。"
他渾身一震,終於伸出了手,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哽咽的道:"我愛你......你是我生命中,最美好最重要的事物......"
淚水再次湧出,他抱她是抱得如此緊,教她難以呼吸,她卻萬分歡迎那份強勁的力道。
他和她相擁而吻,甜蜜喜悅的淚水滑過滄桑的每一道痕跡,交融在一起。
夕陽染紅了整個畫室,和這對久別重逢的男女。
門外,走廊上的男人輕輕將門合上,悄無聲息的離開。
直至走到屋外,坐在搖椅上,他這才點起了一根煙,看著夕陽從山那頭落下。
滿天彩霞緩緩流轉著,他瞧著自己虎口的老繭,知道為了剛剛那一刻,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小時候,他第一次看到母親為父親畫的畫像,那高大的身影,從此深深印在他心底。
就像其他人認為的一樣,他也一直以為父親死了,只有母親相信父親還活著。
五年前,他到歐洲留學,卻意外看見那個早該死去的男人,他花了許多時間才接近已經成為組織首領的父親。
曾經,他懷疑過那個男人,是否早已忘了那身在東方的女子,是否只是玩玩而已,是否曉得她為他生了個兒子?
他和她,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他不曉得這兩人是如何相遇的,但當他故意在齊陽面前掉落母親的照片時,他的震驚是顯而易見的。
當齊陽發現母親還活著時,他毫不猶豫的放棄了他奮斗一輩子的地位和江山,完全沒有任何遲疑。
雖然那黑暗的組織,在齊陽的手中已漸漸轉黑為白,但他知道的實在太多了,要全身而退並沒有那麼容易。所以,他們一起安排了那男人的死亡,創造了一個全新的身份。
再回到這裡之前,齊陽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見她,臨到門前,竟畏怯了起來。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這冷酷男人的害怕與恐懼。
那瞬間,他知道自己沒有做錯。
雖然母親絕對不會贊同他這種玩命的行為,但他對臥底這種事真的很在行,這五年,白狼殺了多少人,他就救了多少人,也許不能像一般正常警員一樣得到世人的尊敬和贊賞,但這樣的人生比當個私生子大少爺有趣多了。
口袋裡的手機傳來震動,他掏出來,看見一通簡訊。
新的案子上門來了。
晚霞已盡。
屬於他的夜晚卻正要來臨。
屋裡的燈亮起,他熄掉煙,看著屋裡父母依偎在一起的剪影,嘴角不禁微揚,起身步入夜色裡。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我的情也真,我的愛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月色瑩然,他仰望那輪明月,哼著歌,在小徑上漫步。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我的情不移,我的愛不變,月亮代表我的心......"
如果他夠幸運,或許有一天,他也會遇見一個願意包容他愛他的女子。
"輕輕的一個吻,已經打動我的心......深深的一段情,教我思念到如今......"
或許......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


附注:月亮代表我的心
作詞:翁清溪作曲:孫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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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保鏢系列

一九九七年冬天,因為一個夢,我打開了電腦,開始寫"非常保鏢系列"。當時的我,已交過三篇稿,被退了一篇,兩篇還在審查中,還未出過書,也還沒領過稿費。
那一年,家裡出了大事,我周遭的狀況呈現出一種很可怕的混亂,至今回想起來,在那種狀況下,我還堅持要邊工作邊寫稿,憑著的全是一股難以想象的莽撞和傻勁。
我應該乖乖去另外再多兼一份工作的,可是當時,卻好像著了魔一般,卯起來在電腦前,日以繼夜的敲打鍵盤。
我從九七年底,一路寫到九八年初,在農歷年前後,寫完了第一本藍鞋子的娃娃,之後在九八年,間隔著古代系列"鳳凰奇俠",陸續寫完了傻瓜殺手VS。千面保鏢。
但其實,所有的故事,都是在九七年底,就已經成型了,包括這次附上的短篇故事。
想想真可怕,一組角色在腦海裡發酵了近十年,其實是滿痛苦的一件事。但是這一對卻因為年齡的關系,而且分開的時間實在太久,真的頗不適合在一般的言情小說中出現。再說,我當年古代也有一對因誤會而分開許久的倒霉夫妻杜念秋和赫連鷹,後來"魔力ESP"系列裡的風琴和方自在,也同樣是分開多年。
因此,當時在考慮過後,才把這對收了起來。
本以為他們會就此塵封,沒想到經過了這麼多年後,卻聽到出版社准備再版"非常保鏢系列"。一聽到這件事,我腦海裡的古箏和齊陽就開始蠢蠢欲動,考慮再三之後,我還是和大姐大提了要寫番外篇的事。
為了這篇"殺手的童話",我甚至中斷了手邊的稿子,當時私心裡以為可以很迅速的就把它搞定,誰知道,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番外篇的字數一路往上爆,讓我越寫越冒汗,最後干脆什麼都不管,撒手卯起來寫,結果還是花了快一個月才把它完成。
齊陽和古箏重逢的時間,是在非常保鏢所有人的最前頭,當時古傑和羅雲都還不認識,楚寧還待在老家,其他人都在世界各地跑來跑去的,要遇到一起,還是好幾年後的事咧,呵呵。
不過,雖然是番外短篇,其實我對這兩個老角色,還是特別偏好且珍惜。對我來說,古箏和齊陽就像兩個安靜的陪著我走了快十年的老朋友,他們的故事,是屬於我和他們之間的小秘密,這幾年,偶爾仿佛還能聽見他們在我耳邊說著悄悄話,現在要將這個秘密說出來,還真的是有些不捨,所以當然還是藏了一些起來。
至於為什麼要東藏西藏的?
因為我是作者,當然要有一些只有我才知道的八卦啊,哈哈。
話說回來,要是全寫出來,恐怕就真的要變成一本了。(笑)
番外的封面,因為和古月誠的父母有關,所以特別放上了一只白狼。
沒錯,就是古月誠養的那只白狼傑克喔。呵呵呵呵。
這樣感覺起來好像有點偏心,但是有看到這裡的人應該也知道,白天羽和楚寧的女兒綺麗的故事彼岸花已經出了,羅雲和古傑上面又沒啥大人
什麼?白老聽?
白老聽在彼岸花裡已經出現過啦,所以最後還是只有這篇"殺手的童話"啦,我是作者,我最大啦,哈哈哈哈(欠扁小黑叉腰仰天長笑中)
當然,來到最後,還是要感謝大家這麼多年來的支持,雖然已經很老套了,但我還是要說,如果沒有讀者的支持,我是不可能寫到現在的。
"非常保鏢"系列的再版,對我來說是很大的鼓勵,因為即使經過那麼多年,還依然有如此多人喜歡,並且和我擁有相同的共鳴。
謝謝大家一路陪著我,聽著我訴說這些可愛的人們,也希望他們能帶給看書的所有人,一些些快樂,一點點歡喜,和幾許的感動及暫時的放松。
最後,我還是要說
愛,就是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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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odgoodgoodgood!!!!!!!!!!!!!!!!!!!!!!!!!!!!!!!1
Luch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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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看他兒子的故事~~
吾願用十年,換你一生天真無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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