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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香檳色的歎息 作者 :夜光花

香檳色的歎息 作者 :夜光花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leungmon 您是第4128個瀏覽者
文案:
10年前就死了的弟弟為何出現在眼前?
餐廳老闆矢上邂逅了在店裡工作的服務生瑛司。
他那美麗的容貌和寂寞的神情簡直是弟弟的翻版,然而開朗明快的性格卻和弟弟完全相反。
至今仍對弟弟的死耿耿於懷的矢上,即使不斷告訴自己瑛司只是不相干的人,卻還是忍不住愛上他。
某一天,矢上再也無法壓抑對瑛司的感情而擁抱了他。
但是,在他懷裡的人到底是誰?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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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燒焦的溫室搬出小孩屍體的那一瞬間,慎一從二樓大大的窗戶俯瞰燒得變形的溫室。

  像是刑警一般的男人走進房間說:「因為還沒驗屍,詳細情形不是很清楚。」簡短說明後,開始淡淡敘述屍體的情形。

  聽著身後刑警的聲音,慎一手抓著窗簾不住發抖。雖然刑警說不是很清楚,不過這個房間裡的慎一家人,沒有一個不懷疑那就是慎一的弟弟--貴之的屍體沒錯。

  最後在溫室裡和貴之說話的人正是慎一。

  選擇法國某大學就讀的慎一,假期即將結束的今天非離開家不可。

  每次分開時都會哭著叫慎一不要走的貴之,今天的情緒比過去任何一次都來得激動。當溫室裡只剩兩人獨處時,貴之一邊哭一邊不斷哀求慎一至少再多留一天。

  「下次放假我一定會回來的。」

  雖然覺得哭著叫自己不要走的弟弟很可愛,不過開學在即,真的不回去不行了。

  慎一用困擾的表情撫摸貴之的頭,貴之卻只是緊緊抱著慎一不想放開。

  「哥哥,不要走……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而對淚流滿面緊抓著自己不放的弟弟,慎一隻能拚命說服他下次放假時,一定買他喜歡的東西送他,而且已經升上中學了,這麼愛哭也不是辦法,不要再胡鬧了,乖乖聽話喔--慎一隻好像這般模仿大人的語氣安慰弟弟。

  貴之一言不發地默默放開慎一,彈珠般斗大的淚珠即從貴之大大的眼睛慢慢滑落。嚇了一跳的慎一把手伸向貴之,用手指擦拭弟弟的眼角,還為了讓他安心般地輕拍他的背。雖然知道不可能,不過那時的慎一真的好想帶貴之一起離開。

  稍稍安慰弟弟後,由於慎一還要整理行李,因此留下貴之一個人在溫室。

  那間溫室冒出火時,正是慎一開始在自己房裡整理行李的時候。

  他聽到房子外面傳來騷動聲,慌慌張張跑出來看時,溫室的火勢已經蔓延開來。

  真的有如惡夢一般。

  他的臉色鐵青,原本想衝去救還在溫室裡的弟弟,卻被園藝師拉住,無法衝向弟弟身邊。他只能呆呆地看著熊熊大火以及黑煙冉冉上升,不斷呼喊著弟弟的名字。

  在那之後的事他已經不記得了,等他發現時,救護車、消防車還有警察都已經趕到現場。

  溫室裡早已焦成一團,只留下骨架,其餘部分都燒成灰燼。

  聽說裡面發現了一具小孩子的遺體。

  為什麼……慎一從窗戶俯瞰燒焦的溫室,口中不斷喃喃自語。

  為什麼那時不聽貴之的話呢?如果能多陪他一天就好了,只要是貴之希望,要陪他幾天都可以啊!

  室內傳來一陣足以令房子動搖的哭泣聲,回頭一看,發現坐在沙發上的父親總一,坐在那裡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儘管知道父親很疼愛貴之,不過看到平常嚴肅的父親哭成這樣,慎一還是非常意外。

  受到父親的影響,慎一的眼淚也不禁跟著滑落。

  之後淚水就像是決堤似的,一顆顆淚珠不斷從慎一的臉龐滑落。

  「肚子好餓喔……」瀨戶川瑛司想著,並壓著就要叫出聲的肚子回到櫃檯。

  窗外是微微下小雪的寒冷天氣,進入二月後沒有陽光的天氣不斷持續,道路上也殘留尚未融化的殘雪,待在有暖氣的室內時是無所謂,但想到晚上離開店裡時不知道會凍成什麼樣子,瑛司就不禁覺得心煩。

  店裡已經過了中午用餐的巔峰時段,總算能稍微喘口氣了。在這家以南法料理聞名的法國餐廳「阿美迪歐」工作了一個月,雖然很多地方和之前工作的店不一樣,但當中最辛苦的就屬這點。

  「這是三號桌的,這個麻煩送到七號桌。」

  每次看到放在櫃檯的美味料理,瑛司總是拚命忍著快流出來的口水,兩手端著盤子。

  之前工作的法國餐廳也是一間高格調的餐廳,不過,當時瑛司只要負責收取客人用餐完畢的盤子以及幫客人點菜即可。不過轉到這邊工作以後,由於人手不足以及店面較小的緣故,即使是新人的瑛司也要負責上菜的工作。

  覺得這工作辛苦的理由有兩個,第一是客人問起料理的內容時,他總是無法好好說明;第二個理由就是--

  『啊~~看起來超好吃的~~』

  像這樣肚子餓時看到這些料理,肚子真的差點要叫出聲。

  送完這盤就可以休息了,之後就可以享用員工伙食……腦袋裡只想著這件事,瑛司端著盛有料理的盤子往大廳方向走去。

  「這是您的普羅旺斯風填餡蔬菜。」

  他把料理整齊地擺在窗邊的客人面前。這是一道把紅椒和番茄的中央挖空,將絞肉和西式炒飯塞在裡面再烤過的蔬菜料理,灑在上面的麵包粉烤得恰到好處,十分吸引人的食慾。

  接著移到隔壁桌,並將另一手的料理放到餐桌上。這一桌大概是一對情侶,男方點的料理已經上了,因此他將料理放在女性那一邊。

  「這是您的聖托佩斯風燉飯。」

  這一道是放了很多淡菜和蝦子等海鮮的意式燉飯,用魚貝類熬成的高湯散發出濃郁的香氣,令人食指大動。儘管內心想著肚子已經餓到不行了,但瑛司完全沒表現在臉上。他靜靜地把料理放在桌上之後便離開。

  這時,映入正準備回到後場的瑛司眼中的是尚未整理的桌子。他趕緊俐落地把好幾個髒盤子疊在一起,同時,聽到店長深見在附近的座位和某人說話。

  幾分鐘前就看到店長在那邊的位子和一個穿西裝的男人說話,那大概是客戶吧?但就算是平常老對瑛司怒吼的店長,在那男人面前也不得不畢恭畢敬。

  『不過,他看起來比店長還要年輕好幾倍呢。』

  有點在意的瑛司偷偷往那個方向瞄,偶然和穿西裝的男人眼神對上了。

  「!」

  嚇了一跳的瑛司不禁往後退,心想那張臉好像在哪看過?

  他挺起了身子。難怪店長的態度會那麼恭敬,原來是這家店的老闆啊!

  但一看到瑛司的臉,老闆也突然嚇了一跳似地站起身。自己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嗎?懷抱這般恐懼,瑛司抱著疊起的盤子往廚房的方向走。

  『咦?』

  那男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你……」

  經過嘴巴張得大大的店長身邊,老闆朝瑛司的方向走來,並且從容不迫地用力抓起瑛司的手。

  嚇一跳的瑛司不由得失去平衡--手上的盤子就這樣漂亮地砸在地板上。

  「又不是我的錯!」

  無論如何都想堅持自己的主張,一回到食品儲藏室的瑛司放聲大叫。

  眼前臭著一張臉的店長正雙手交叉看著瑛司,平常就很神經質的這個男人,與其說他像法式餐廳的從業人員,不如說他像會計師或銀行員來得恰當。

  被這樣的男人從上方直直瞪著,大概沒幾個人受得了吧。

  「瑛司……你真的是……」

  聽到彷彿從地底發出的恐怖聲音,瑛司不由得「咿」地驚叫一聲向後退。

  發出響亮的聲音引起店裡一陣騷動後,他慌慌張張地和店長兩人上前打掃。殘留著菜餚的盤子雖然被打破了,幸好剩菜沒濺到其他客人。店長雖然一副「怎麼又是你」的表情,不過在外場他還是忍了下來。可是回到食品儲藏室時,店長忍不住用拳頭輕輕在瑛司頭上轉來轉去地說:「你到底是來這裡工作?還是來扯我後腿的啊?」

  「都是我的錯嗎?老闆應該也有不對吧?」

  換作一般人哪敢用這種口氣跟店長說話,不過因為店長是爸爸的老朋友,兩人之前就有交情了,瑛司自然用平常的語氣說話。店長也知道這一點,所以直到今天都沒對瑛司的態度有什麼怨言。

  「瑛司,你真的……」

  店長的青筋都暴了出來,一步步向瑛司逼近時,身旁傳來一陣「吱」的聲響。

  食品儲藏室的門開了,瑛司不由得和店長一起往聲音的方向看去,只見老闆無言地走進來。

  「你……」

  老闆盯著瑛司,筆直地朝他走來。老闆看起來大概三十出頭,雖然感覺很年輕但卻散發著一股威嚴感。這也許是因為整齊梳在腦後的頭髮、感覺很銳利的眼神,抑或是他個子比瑛司高一個頭的緣故吧?

  「我、我……剛剛真的很抱歉!」

  臣服於充滿氣勢、直直朝這裡前進的男人其迫力,瑛司小小聲說。

  「你叫什麼名字?」

  彷彿沒聽到瑛司的呢喃,男人以詰問的口吻詢問站在面前的瑛司。

  不由得被男人瞪視般的眼神打敗,瑛司小小聲吐出:「瀨、瀨戶川。」

  「老闆,他叫瀨戶川瑛司。」

  深見店長的聲音從旁如救星般地插了進來。

  「瀨戶川……瑛司。」

  反覆念著瑛司的名字,男人的臉突然沉下來,臉上明顯寫著失望。瑛司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能交互看著老闆和店長的臉。

  「這樣啊,你叫瀨戶川嗎?剛剛真是不好意思。」

  彷彿下定決心似地抬起頭來,老闆輕拍瑛司的肩膀。剛剛那股懾人的迫力頓時消失,男人臉上浮現一抹溫柔的笑容。

  「我叫矢上慎一,算是這裡的老闆。深見你就不要太責備他了,剛才的確是我不好。」

  矢上回過頭去和店長說,店長則用很驚訝的表情點點頭說「嗯」,然後看了瑛司一眼,一臉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的表情。

  「你長得很像一個我認識的人,害我忍不住嚇了一跳還驚嚇到你,真是很不好意思。」

  看著苦笑道歉的矢上,店長也終於露出笑容。

  「什麼啊,原來是這麼回事。說起來,這傢伙才到我們店裡一個月,也難怪他不認識矢上先生。他是我們家的新人,喂!還不趕快打招呼。」

  店長硬是壓著瑛司的頭行禮。

  「幹嘛啦,很痛耶!」

  同時,瑛司的肚子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啊……」

  這麼說來,因為發生這麼多事情,所以他還沒吃飯呢。矢上和店長見狀都噗哧地笑了出來,瑛司的臉也因此變得通紅。

  「真的很不好意思,為了補償你,我請你吃點什麼吧。」

  面對微笑著注視自己的矢上,瑛司只是一邊搖頭說「不、不用了」一邊後退。

  「我、我吃員工伙食就可以了,請您不要介意!那我就先……」

  和老闆一起吃飯--沒有比這更不自在的事吧!

  這麼想的瑛司臉上浮現不自然的微笑,一邊慢慢往後退。

  「這樣啊,真是可惜,那下次有機會再一起用餐吧。深見,我們繼續剛剛的話題。」

  覺得有點可惜似地歪著頭,矢上和店長一起走出食品儲藏室。

  總算解脫了,鬆一口氣的瑛司走進廚房。

  「你好像遇到不得了的事耶。」

  廚房的角落裡,和瑛司一樣穿著白襯衫和黑色長圍裙、繫著蝴蝶結的外場人員中村,已經在吃飯了。不知道他是否聽到了這一連串的騷動,一邊大口吃著西式炒飯一邊賊笑。

  「我還是第一次和老闆說話耶,他好年輕喔。」

  在中村旁邊拉張圓椅坐下,瑛司把自己的午飯拿過來。今天的菜色是西式炒飯,但因為剛才發生了那些麻煩事,飯菜早就已經冷掉。

  「這家店是家族經營,那個人好像是繼承人喔!他滿帥的吧,感覺手腕也很高明。」

  「是喔……」

  聽到中村的話,瑛司不經意往大廳的方向看。確實如中村所言,他的身材、外表以及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氣質都不錯,如果工作上也很能幹,應該會很受女孩子歡迎吧。

  「老闆該不會對瑛司一見鍾情吧?你如果不說話,其實也算是美人一個喔!」

  不知道在開心什麼而賊笑個不停的中村,用手肘小小推了瑛司一下。

  「怎麼可能有那種事啊!」

  瑛司說完,狠狠地往身旁中村的腳踩下去。中村「啊」的一聲發出慘叫,從椅子上跳起來。

  「喂,很痛耶!你竟然真的踩下去!要是影響下午的工作,看你怎麼辦!」

  「啊,對不起啦,看在我是美人的分上原諒我吧?」

  瑛司挖苦似地對他笑了笑,中村只能發出呻吟低下頭。

  「你這傢伙真是……要不要考慮轉行當牛郎啊?我說不定會去捧你的場喔。」

  『誰要當牛郎啊,笨蛋!』

  邊在內心咂舌,瑛司邊大口扒著冷掉的西式炒飯。

  從以前就經常有人說,瑛司不說話的話也算美人一個。他小小的臉蛋配上有如洋娃娃般的五官,以及乍看之下顯得很落寞的神情,使得「那方面」的邀約相當多。所以,為了擊退那些邀約以及家裡從小就是斯巴達教育的關係,養成了瑛司現在這般動口前就先出手的性格。

  「那我先回大廳囉。」

  吃完飯的中村馬上回到工作崗位。

  瑛司對他輕輕點了點頭,又把湯匙往嘴裡送。

  「今天才剛犯下打破盤子這麼失態的事情,為了挽回事態,等一下一定要好好加油。」

  彷彿是說給自己聽一般,瑛司迅速解決剩下的食物。

  把桌子重新佈置得漂漂亮亮以後,瑛司開始擺放銀色的叉子和湯匙。

  平常他都是無意識地進行日常性工作,然而--

  瑛司偷偷往後方一看,和正朝著這個方向看的視線主人眼神交會,令他慌慌張張地轉回前方。

  『這樣我很難工作耶……』

  從以前他就對他人的視線很敏感,像這麼明顯地被視線追隨的感覺就更差了。尤其對象是上司的話,更是如此。

  「老闆今天也來了耶。」

  若無其事靠近的中村,在瑛司耳邊低語。聽見他的話,瑛司只是無言地點點頭,並往開口對他說「不好意思」的客人方向走去。

  自從前幾天在店裡犯下打破盤子的失誤後,不知道為什麼老闆就三不五時地跑來店裡。如果是在店裡沒什麼人的時間倒無所謂,不過高層的人常到店裡走動果然還是令人很緊張,就連主廚也忍不住說:「雖然我每天都很用心地做料理,不過老闆常來,果然還是對心臟很不好耶。」

  瑛司也覺得老闆要到自己的店裡走動是無所謂,不過有件事令他很困擾。

  --只要在外場工作時,就能強烈感受到老闆的視線。

  雖然還不到監視的程度,不過瑛司做每個動作時,都可以感受到那股視線追隨著自己,感覺實在很不好。如果老闆的個性友善一點還無所謂,不過瑛司偶爾和他視線交會時,他卻連個笑容也沒有。

  他應該也知道兩人的視線交會了,不過還是用看著遠方般的視線,追隨瑛司的一舉一動。

  瑛司感到一股火氣慢慢上升,忍不住產生一種「想說什麼就直說啊」的反抗心情。

  「店長,老闆為什麼最近這麼常到我們店裡啊?」

  外場的工作準備得差不多了,瑛司想幫忙洗碗而往廚房走去時,聽到店長和主廚的對話。

  「啊,他是來跟我討論新店舖的事情……喔,瑛司,你過來一下。」

  看到店長招手,瑛司帶著一股不祥的預感走進廚房。裡面有好幾名正忙著做料理的男人,店長和主廚就站在他們旁邊說話。

  「你今天的工作到中午而已吧,老闆說想跟你一起吃飯,你意下如何?」

  其它人用複雜的表情看著他,瑛司的身體瞬間僵硬了起來,身旁的主廚則用驚訝的眼神交互看著店長和瑛司。

  「什麼意下如何……老闆的要求可以拒絕嗎?拒絕的話會被炒魷魚吧?」

  聽見困惑的瑛司這麼回答,店長猶豫地沉思一下。

  「大概會吧。」

  「還真的咧!」

  聽到店長說得這麼乾脆,瑛司除了臉部僵硬也無法做出其它反應。

  「他好像想為之前的事跟你道歉……我也不知道老闆在想什麼,但如果你覺得跟他吃飯無妨,就快去換衣服坐下吧。我是沒聽說老闆有那方面的興趣啦,不過如果你真的被性騷擾,我會幫你說話的。」

  店長半開玩笑地說著,連主廚也笑著用手撥亂瑛司的頭髮。

  「到那個時候我也會幫你說話的,放心吧!不過,如果瑛司是女人的話,這可是釣金龜婿的大好機會喔。」

  「什麼金龜婿啊!」

  「雖然是男人,不過被老闆看上的話,就是麻雀變鳳凰了吧?真的好羨慕你喔,瑛司。」

  被跟父親差不多年紀的男人一邊取笑一邊摸頭,令瑛司嘟著嘴回到後場。他打開立在牆邊的置物櫃,換上自己的衣服。雖然他也想過老闆出聲叫住自己的可能性,不過沒想到會是這麼誇張地透過店長傳達。

  換上厚厚的襯衫和牛仔褲,瑛司回到大廳。他把剛剛被撥亂的頭髮稍微整理一下後,往坐在牆邊的男人走去。

  「我是瀨戶川。」他對看著某個方向發呆的矢上打招呼,矢上一瞬間驚訝地看著瑛司,隨即露出笑容。

  「啊啊,不好意思,把你叫出來,坐吧。」

  矢上的桌上只有一杯喝到一半的酒,以及冰在冰桶裡的酒瓶,那應該是最近剛上市、店長新進的酒沒錯。

  瑛司默默地在矢上對面坐下,惡狠狠地盯著矢上。

  『好,放馬過來吧!』

  他的心情就像是去面試的學生。

  「……你不要用那種表情盯著人好嗎?」

  用手托著臉的矢上直直承受瑛司的視線,並用困擾的表情笑著說。

  這時,店長剛好走過來幫他們點餐,他一臉緊張地注視著瑛司和矢上。

  「那種表情?我的表情很奇怪嗎?」

  「好像一伸出手就會立刻咬上來似的表情。」

  「……」

  就瑛司的立場而言,他只是想打起精神面對老闆而已。但既然老闆都這麼說了,他只好讓自己的表情變得柔和一點。

  「我只是想和你說說話而已。我的邀約給你添麻煩了嗎?也許你覺得不方便拒絕上司的邀約,不過我希望你放輕鬆就好。現在不是工作時間,所以你也不必對我使用敬語。」

  聽見矢上用沉穩的口吻這麼說,瑛司半信半疑地往前探身看著他。

  「那……不管我說什麼都不會被炒魷魚嗎?」

  「不會。」

  「--你是同性戀嗎?」

  嚇得要噴出口水的店長拿菜單敲瑛司的頭。

  「幹嘛啦!我現在是客人耶!」

  「你不知道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嗎……」

  在嚇得臉色蒼白的店長身邊,矢上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放聲大笑到背部都在抖動的矢上,感覺比平常還要年輕好幾歲。

  被他那副模樣嚇到的瑛司,驚訝地看著矢上。

  「不好意思,關於這點真的是我不好,也難怪你誤會。不過,我真的沒和男人睡過。」

  矢上眼角還殘留淡淡的笑意,認真地回答。

  「其實是……瀨戶川你長得和我已經過世的弟弟很像。」

  突然收起笑容的矢上,帶著真誠的眼神娓娓道來。

  「我還是學生的時候,弟弟在一場火災中身亡了,所以我看到你時真的嚇了一跳。你們兩個真的好像,看到你彷彿就像看到我弟弟長大後的模樣,讓我有種弟弟還活著的錯覺,忍不住想和你說說話。雖然我明知你和他是不同人……」

  『已經死去的弟弟……』

  瑛司趕緊裝出正經八百的樣子,感到很抱歉似地低下頭,但矢上笑著對他說不要這麼介意。

  「這麼說來,你之前好像說過類似的話。這樣啊,原來是長得像已經過世的弟弟呀……」

  店長也一副終於解開誤會似的模樣,感傷地低下頭。

  「如果是這樣,您想看這傢伙的臉時,歡迎隨時過來。這小子的嘴巴雖然很壞,不過他工作起來滿認真的喔。」

  「你不要一邊損我一邊誇我啦!」

  頭髮又被店長撥得亂七八糟,瑛司不禁對店長發出怒吼,矢上則很開心地看著兩人間的互動。

  「總之,先點些什麼吧,你的肚子應該也餓了。」

  聽到矢上這麼說,瑛司笑咪咪地連菜單也不看就大聲說:「我要點最貴的料理和最貴的酒!」

  瑛司一說完,店長馬上又用菜單敲他的頭。

  「很痛耶!你幹嘛打我啦!我是在幫忙提高店裡的營業額耶!」

  「你不要太得意忘形了!我們店裡有各式品項豐富的酒,你知不知道最貴的酒值多少錢啊?比你一個月的薪水還高耶!這不是錢的問題,是你這種毛頭小子根本就喝不出味道來吧!」

  「好、好過分喔……」

  瑛司和店長你一言我一語地鬥嘴,讓在一旁的矢上又忍俊不住地笑了出來。

  店長好像在求助似的,對矢上摩擦著雙手說:「老闆,您不用讓這小子增長太多見識。我說真的,這種小毛頭給他喝便宜的酒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深見,今天的鱸魚好像不錯,就點這個。應該還有起司羊肉吧?那道菜很美味,我也想在其它店增加這個菜單呢。還有白酒……喔不,香檳好了,『花漾年華』『*原名Belle Epoque,法國香檳廠Perrier Jouet所生產的香檳,被譽為「花之香檳」』還有嗎?」

  「有九六年和九九年的,不過九九年的還是先不要吧。」

  「我知道了,那就九六年的。」

  不知為何臉上一直帶著微笑的矢上點完菜後,店長對他行了一個禮並離開。

  「我聽說你和深見以前就認識了,你們感情好像不錯耶。」

  只剩兩人獨處後,矢上臉上還是一直帶著笑容。看到他這模樣而放下心來的瑛司,把手肘撐在桌上。這幾天一直感受到他的視線,原本覺得他的眼神很恐怖,不過現在的矢上卻給人一種穩重又溫柔的感覺。

  「他是我爸爸的朋友,我還小的時候就認識他了。對了,我之前有聽到你們說話的內容,好像要開新店舖是真的嗎?」

  「是啊,這家店的業績還不錯,所以新開的店我也想交給深見。我們談到不希望只是租借店面,而想在廣尾一帶買下土地經營。深見的葡萄酒知識很豐富,新店應該可以放心交給他。」

  「店長好厲害喔!不過這樣的話,這家店怎麼辦啊?」

  「『阿美迪歐』應該會維持現在的樣子,這裡離車站近,也很受客人歡迎。新店舖目前還在企劃階段,如果可以,我想開一家能被稱為香檳專門店的店舖。」

  「啊,我知道!香檳是因為在一個叫香檳區的地方製造,所以才會被稱為香檳吧?」

  這是他在第一家工作的法國餐廳學到的。只有在法國香檳區製造的發泡酒能被稱為香檳,其它地方製造的,充其量只能稱為氣泡酒而已。

  「我第一次聽到時,才知道原來聖誕節喝的不是香檳,嚇了好大一跳呢!說實話,在我進那家法國餐廳打工以前,我還不知道香檳原來是那麼高檔的飲料。我之前對香檳的印象還停留在超市也有在賣,是介於碳酸飲料和酒之間的飲料而已。」

  「的確有些香檳是滿昂貴的,不過就像瀨戶川你所說,我是想把香檳當作能輕鬆小酌的飲料。再說香檳不管搭配什麼料理都很適合,我想這應該是它最大的優點吧。」

  「叫我瑛司就可以了。」

  「咦?」

  瑛司笑著搔搔自己的鼻頭。

  「現在不是工作時間吧?既然我都不用敬語了,矢上哥在工作以外的場合叫我瑛司就可以,叫瀨戶川感覺好見外喔。」

  聽到瑛司的請求,矢上一瞬間露出很複雜的表情,好像想說點什麼,不過最後還是把話吞回去,瞇著眼看著瑛司。

  「那我就稱你為瑛司囉!不過,瑛司你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孩子呢,果然跟深見說的一樣,雖然嘴巴很壞但一點都不會讓人覺得討厭。我想深見應該也很喜歡你吧,你天生身上有一種讓人喜歡的特質。」

  「什麼孩子呀,我都已經二十四歲了耶!被歐吉桑喜歡也沒什麼好開心的。而且他每次都打我的頭,要是害我變矮了看他怎麼賠我!」

  「真的……完全相反……」

  發現矢上的表情頓時暗了下來,瑛司歪著頭注視眼前的矢上。

  「臉雖然很像,不過個性卻和我弟弟完全相反。」

  也許是沉溺在過去的回憶之中,矢上的眼神好像是望著很遙遠的地方,因為這樣感到有點焦躁的瑛司垂下了目光。

  烤鱸魚真的美味極了,在塗了橄欖油的網子上烤得很漂亮的鱸魚,搭配西洋蔥和芹菜,最後再淋上加了紅酒充分熬煮過的青蔥醬汁。

  「啊~~好幸福喔。」

  一想到這餐有人請客,美味似乎也跟著倍增。平常的員工伙食只是主廚之下的廚師用剩下的材料所做,但主廚做的料理果然不同凡響。第一次吃到的起司羊肉也非常美味,感覺好像會上癮般,是讓人想一吃再吃的好味道。

  矢上選的香檳也順口極了,瓶身上還描繪著花卉的圖案,應該是會很受女生歡迎的時髦酒類。現在那瓶酒就冰鎮在瑛司面前的冰桶中,涔涔滴著水珠。

  「你喜歡真是太好了,看瑛司吃東西,會覺得料理好像真的很美味的樣子呢。」

  看著酒足飯飽的瑛司,矢上也開心地笑了。感覺很像小孩子讓瑛司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趕緊拿起手邊的杯子啜飲一口香檳。喝下口感絕佳的泡泡後,感受到的是一陣讓人有點暈眩的輕微麻痺感。雖然喜歡酒但酒量不是很好的瑛司,打算喝完這杯之後就不要再喝了。

  「我以前曾經拿又大又胖的杯子給點香檳的客人,結果被客人罵一頓呢,說用那種杯子喝香檳,一點感覺都沒有。」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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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想到在上一家店工作的經驗,瑛司笑了出來。

  「香檳就是這種纖細又時髦的感覺最棒了,在我看來,這種杯子感覺也像是女性專用的耶。」

  「為了不讓香檳的香味跑掉,一般都使用這種笛形的杯子,以便同時品味它的泡沫和聲音。不過瑛司你不太會喝酒吧?你臉變得好紅。」

  「哇,好丟臉喔!不要說啦。我不管想到什麼都馬上表現在臉上,感覺很孩子氣,我不喜歡這樣。」

  瑛司慌慌張張地舉起拿過酒杯冰涼的手在臉頰上摩擦,矢上順口說出:「沒那回事啦,你很可愛。」

  一般來說被男人稱讚可愛應該會生氣,不過矢上應該沒什麼特別的意思,瑛司因此把話給吞了回去。

  「矢上哥的酒量好像很好耶。」

  他從瑛司開始吃飯前就一直喝到現在,不過從矢上的臉一點都看不出來。瑛司不禁開始懷疑,矢上杯子裡裝的該不會是水吧。

  「因為這是我的工作啊。」

  矢上苦笑了一下後,看了看手錶。

  「我還要回公司一趟,差不多要走了,瑛司呢?」

  「啊,我也要回去。可是……等我一下喔。」

  瑛司急忙從桌子一角拿出紙巾,並問矢上:「你身上有帶筆嗎?」

  從一臉不可思議的矢上手中借來一枝從胸前口袋掏出來的鋼筆後,瑛司在紙巾上寫下數字。

  「像這樣讓你請客真是不好意思,如果你對我太好,其它人可是會吃醋的。所以下一次,請在工作以外的場合約我出來吧。」

  他把寫著手機號碼的紙巾交給矢上,大吃一驚的矢上不禁直盯著瑛司的臉。

  「我還可以再約你出來嗎?」

  「你應該還想再見到我吧?當然可以啦,我也可以叫你哥哥喔。」

  面對無心脫口說出這句話的瑛司,矢上苦笑著說「那就不必了,你不用這樣叫我沒關係」並輕輕搖了搖頭。

  「這樣啊?」

  有點失望的瑛司撐著下巴。

  「瑛司,你真的好溫柔啊……」

  矢上看著寫有電話號碼的紙巾,彷彿收到什麼很貴重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折起來收進胸前口袋裡。

  「今天真的很謝謝你。」

  矢上拿起帳單,站起身對瑛司道謝。

  「我什麼也沒--」

  在他說完要說的話之前,矢上的手突然伸過來摸了摸瑛司的頭。被他大大的手掌輕撫髮絲,嚇了一跳的瑛司注視著矢上。

  「大家都這麼做,我想一定是因為瑛司的頭髮看起來很柔軟吧?還有,大家真的都覺得瑛司很可愛。」

  雖然常常有人對自己做這種事,不過被矢上碰到的瞬間,全身好像有一股電流通過般。而且,當矢上的指尖掠過他的耳朵時,瑛司不禁羞紅了臉。

  瑛司也對自己的反應感到訝異,因此轉過身去背對矢上。不過矢上大概已經看到他臉紅的模樣了,動作因此停了下來。

  「今天謝謝你讓我度過這麼開心的時光。」

  不知是否有察覺到,矢上若無其事地將手從瑛司身上移開,沉穩地道謝後離去。

  『希望他是覺得我喝多了才會臉紅……』

  這一刻瑛司才莫名地害羞起來。直到矢上的身影再也看不見為止,瑛司都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好不容易他臉上的紅潮退了,準備回家的瑛司拿起外套和提袋回到後場時,店長出聲叫住了他。

  「瑛司,禮物。老闆說剩下的酒你帶回去吧。」

  店長已經幫他把還有點冰的「花漾年華」打包好了。這麼說來香檳的確只喝了一半沒錯,不過他真的可以收下嗎?

  看見瑛司困惑的表情,店長一臉嚴肅地開始說明:「聽好喔,要在兩、三天之內把它喝完,過了這段時間,香檳的優點盡失就不好喝了。可以的話,最好是浸在冰水裡三十分鐘後再喝,還有……」

  「啊∼∼我知道啦,我會好好品嚐啦,還有這個瓶子這麼漂亮,我會插點花進去的,這樣可以了吧?不過那也要看我有沒有機會拿到花才行……」

  「這瓶身是巨匠愛彌兒?賈列設計的耶,你不要把那裡的葉子摘掉喔!」

  受不了店長的嘮叨攻勢,瑛司奪走他手上的香檳衝出店裡。出了「阿美迪歐」的門外面就是階梯,下面那層樓是生活雜貨店,室外的天氣冷得連呼出來的氣都快結凍似的。走下樓梯的同時,瑛司突然覺得在意起來,左顧右盼四周是否有矢上的身影。

  『矢上……慎一……』

  抱著還殘留溫度的酒瓶,瑛司向前邁進。

  矢上聽到敲門聲後抬起頭來,聽見秘書西山的聲音。

  「進來。」

  安靜的開門聲和矢上的聲音幾乎是同時。矢上把正在看的資料放在桌面,背靠在皮製的椅子上。

  「打擾了。」

  大概三十五、六歲,戴著眼鏡瘦瘦的男人走進來,他是秘書西山進。和外表一樣個性也頗冷酷的西山,是個只要交代過一次的事就會立刻記起來、非常能幹的男人。他大概比矢上年長五歲,在工作上是矢上的得力助手。今天他也是恭敬地行了一個禮後才朝矢上所在的桌子走來,並將手上的資料交給他。

  「關於月底前去法國的事,亞蘭?馬可二氏提出請您務必蒞臨他家的邀請。回答我已先行幫您保留,不知您意下如何?」

  「我是無所謂。那麻煩你幫我準備一些禮物,他好像有個女兒,這方面的準備也拜託你了。」

  「我知道了。還有,這是您之前交代我的資料。」

  遞出放在檔案夾裡的資料,西山好奇地窺視矢上的反應。

  彷彿為了逃避他的視線,矢上將椅子轉過去,面向窗戶翻開手邊的資料。

  矢上擔任社長的「諾葉股份有限公司」,前身是「矢上股份有限公司」這間販賣進口葡萄酒為主公司的一部分。矢上股份有限公司是矢上父親那一代創立的公司,但父親在矢上學生時代就過世了。之後叔父慶介接手公司時,剛好遇上葡萄酒熱潮,因此公司才有現在的規模,如今已是名聲響徹全國的大企業之一。

  大學畢業後矢上進入這家公司。叔父認同他在工作上的表現,便將餐廳事業部交給他。因為父親的教育方針而在法國念大學的矢上,從小就對葡萄酒很有興趣,他如今更靠著豐富的專業知識讓餐廳業績大幅成長。

  只要有優質的酒、餐點以及優質的服務,一定能吸引客人上門--憑著這股信念,不管是東京或大阪的店舖都擴展成功。而將餐廳事業部門獨立出來以及矢上就任新公司「諾葉」的社長,則是去年的事了。

  矢上一手創立的就是這家南法料理專門店「阿美迪歐」。這家店的成功給了矢上很大的信心,即使現在也是矢上非常喜愛的一家店。

  雖然周圍對矢上年紀輕輕是否能接手公司也有些疑慮,但「諾葉」仍然順利地持續成長。

  「……那位員工有什麼問題嗎?」

  好像在顧慮著什麼的西山,對正在看履歷表影本的矢上開口問道。

  西山曾在叔父手下工作,但叔父半開玩笑地說「就當餞別禮送給你」吧,因而他目前擔任矢上的秘書。他是一個口風很緊又很機伶的男人,矢上也非常欣賞他。

  「不,並不是那樣……」

  矢上含糊不清地回答後,歎了一口氣。

  他拜託西山調查的事,是瀨戶川瑛司的履歷表。

  矢上手上這份資料,就是他和自己弟弟是完全不同人的最好證明。

  上周為了商量新店舖的事前往店裡時,矢上遇到和學生時代就過世的弟弟長得一模一樣的青年。雖然俗話說這世上會有三個人長得極為相像,但瑛司和弟弟相似的程度,實在很難不叫人懷疑他們就是同一人。不過弟弟十四歲就離開人世了,所以如果還活著應該會是什麼樣子,也只是矢上的想像而已。

  剛開始看著瑛司工作的模樣,矢上還以為是過度思念弟弟讓他開始做起白日夢。那個臉蛋標緻的青年,彷彿弟弟的身影就這麼留了下來。如果貴之還活著,年紀應該跟他差不多吧?矢上無法克制地不停想著他的事,因而三天兩頭就以工作為借口往阿美迪歐跑。

  不過實際說過話後,才發現瑛司的個性和弟弟完全相反。

  雖然瑛司說起話來不饒人又大剌剌的,不過孩子般天真的氣質,讓人不禁覺得不管他說什麼都可以笑著原諒他。

  面對有著小狗一般性格的瑛司,若要把他和弟弟重疊在一起果然還是太勉強了。矢上的弟弟貴之,有著不管何時都膽怯又纖細的性格,是個每次矢上要出門時,都會哭著要矢上趕快回來的文靜孩子。

  雖然明知兩人是完全不同的個體,不過只要和瑛司在一起,矢上就覺得弟弟好像還活在人世間一般,這給了他很大的安慰。

  『我還在為當年的事後悔嗎?』

  最重要的人突然從眼前消失的失落感,這種滋味只有體會過的人才能瞭解。

  雖然那件事發生後已經過了十年,時至今天矢上依然後悔不已。在火災中喪生之前,弟弟一直哭著叫他不要走的景象至今還深深烙印在他心中。如果那時答應弟弟,說不定就不會發生那件事了……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有什麼可以讓他不要失去貴之的方法,這股悔恨的心情如同浪潮般不時向他襲來。

  弟弟死後幾個月,父親的自殺更讓矢上跌入黑暗的深淵。只要想到那時的事,心情就會頓時變得陰鬱。只留下簡單遺言的父親,到頭來也沒有交代自殺的理由就離開人世了。

  儘管從來沒為金錢煩惱過,親人的死到今天仍如同重重的枷鎖壓在矢上身上。為什麼每個人都不說一句就默默離開呢?不只是父親,弟弟的死也充滿疑點。雖說弟弟是在溫室裡燒死的,不過溫室裡實在找不到任何起火原因。是人為縱火嗎?抑或是自殺呢?警察起初雖然認為有人為縱火的可能性,不過因為火災發生前沒看到可疑人物在附近逗留,因此最後判定是自殺。

  身邊有兩個自殺的親人,真是讓人難以承受的痛。

  在這樣的矢上面前,竟然出現一個和弟弟長相一模一樣的青年。

  瑛司的開朗治癒了矢上的心。剛開始他真的覺得只要跟瑛司一起吃頓飯就滿足了,沒想到瑛司竟然主動給了他電話號碼,還說願意繼續和他見面。

  昨天工作結束以後有機會和瑛司共進晚餐,和他聊了很多。由於他們的年齡有一段差距,剛開始矢上還擔心瑛司是否會覺得很無聊。不過瑛司卻完全沒有表露出那種感覺,自始至終都非常樂在其中地對矢上展露笑容。

  就算那只是裝出來的,可以和瑛司說話這件事還是令矢上非常開心。瑛司似乎也沒把他當成上司,一點都沒有拘謹的樣子。說彼此是朋友也許有點不適當,矢上是度過了彷彿弟弟又回到他身旁的快樂時光。昨天因為臨時有工作進來,所以護送瑛司回家的任務就交給了西山。不過後來聽說瑛司因為覺得不好意思,所以還是一個人回去了。像這樣在意小細節的地方,也令矢上忍不住微笑。

  「他之前好像在滿有規模的店工作,你有問他離職的理由嗎?」

  大致看完瑛司的履歷表,矢上又將椅子轉回西山的方向。

  瑛司的履歷表寫著他高中之前是在京都度過,在那之後進入專門學校就讀,並且曾在法國餐廳工作過一年。

  「啊,好像是因為他揍了客人,所以才被開除的。」

  「是他本人說的嗎?」

  「要這份履歷表時我問過深見先生,他是這麼回答。好像因為他們原本就是舊識所以才會說的,一般人應該都會刻意隱瞞吧。」

  「嗯,不過瑛司這個人很難說……」

  看到忍不住笑出來的矢上,西山眼鏡後方的視線也變得柔和。

  「他應該沒什麼特別的問題,需要再繼續調查嗎?」

  「不用了,他的事就先到此為止,我想跟你討論下個月去法國的事。」

  把資料收進抽屜後,矢上回到工作的話題。

  週末再找瑛司出來吃飯吧--一想到這件事,矢上的心情就連自己也感到驚訝地莫名高漲起來,讓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雪大概是從十分鐘前開始下的。

  瑛司顫抖地縮起因寒冷而發抖的身子,從原本坐著的護欄站起身。

  也許是因為他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今天跟他搭訕的女性還不少。另外,以往每次都會有不認識的男人來跟瑛司搭訕總是令他很驚訝,而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服裝的關係,竟然還有看起來很有錢的老爹跑來搭訕他。

  「瑛司,抱歉讓你久等了。」

  當他摩擦戴手套的雙手時,終於聽見等待的人出現的聲音,原本繃著的臉緩和了下來。

  矢上穿著西裝外面再加一件長外套現身,口裡吐出白色的氣息。

  「不會啦,矢上哥很準時喔。」

  瑛司把藏在袖子裡的手錶秀給道歉的矢上看,微笑的矢上則伸手撥著瑛司的頭髮。瑛司想著矢上要做什麼時,才發現原來是幫他把等待時積在頭髮上的雪給撥掉。

  「你很早就來了吧?今天穿得很可愛喔。」

  矢上小心翼翼地幫瑛司將堆在肩膀和頭髮上的雪撥掉。原本想跟他說不用了的瑛司,看見矢上那麼開心的樣子,最後還是把話吞回去,默默讓矢上為他服務。

  「嗯。這件外套是別人送我的,我一次都沒穿過。應該說我之後也不會再穿了吧,因為模樣看起來很孩子氣。」

  他今天穿的是去年母親硬塞給他的雙排扣外套。大概因為生了張女人臉,穿上這種外套就更顯得可愛,偏偏他最討厭這樣子。

  「瑛司,你不喜歡看起來像小孩子啊?我從以前就有這種感覺,你該不會對你的長相感到很自卑吧?」

  「呃,沒有啦。」

  被說中了意想不到的痛處,瑛司別過頭去向前走。

  「對了,我肚子快餓扁啦,你今天要請我吃壽司對吧?我們快走吧。」

  為了催促矢上回過頭去,瑛司抓住矢上穿著外套的手臂。矢上也沒有再反駁什麼,只是用很沉穩的表情說著「好、好」然後向前邁進。

  對長相很自卑--被看穿這一點讓瑛司很意外。

  明明只見過三次面,為什麼矢上會知道呢?

  大部分的人都被瑛司美麗的外表吸引了目光,很少會察覺他對外表自卑這件事。再說瑛司也不記得曾在矢上面前說過什麼讓他產生這種想法的話,所以,只能說矢上的觀察力真是不簡單。

  「今天是步行者天國『※在一定的時間內禁止車輛通行,完全開放給行人使用的特定路段』的日子呢。」

  走在被解放的大馬路上,矢上這麼說道。

  平日車水馬龍的道路,因為今天是假日所以完全開放給行人。

  即使是飄著小雪的天氣,路上還是很多人。單手拿著吉他歌唱的二人組、街頭藝人,以及販賣可麗餅的餐車也擠身在人群中。

  「矢上哥討厭甜食嗎?」

  聽見並肩走著的瑛司詢問,矢上笑著說「你該不會想吃可麗餅吧」而停下腳步。

  「我不太喜歡吃甜的,不過如果瑛司想吃,我可以買給你喔。」

  「啊,等一下,我不是那個意思啦!每次都讓矢上哥請客,所以我也想請你吃點什麼。如果你不喜歡的話就算了。」

  瑛司慌慌張張地解釋,並拉住矢上的手,阻止就要去可麗餅餐車前排隊的矢上。對瑛司而言,要走進那個幾乎都是女孩子的隊伍需要很大的勇氣,不過矢上卻絲毫沒有猶豫的樣子。

  「這樣啊,你不用在意這種事。只要瑛司肯陪我出來,請你吃飯根本是小事一樁。如果你有其他想要的東西,不用客氣,儘管跟我說喔。」

  「唉,我這樣好像在援助交際耶。」

  看到矢上一臉認真地說,有點不悅的瑛司為了趕緊遠離可麗餅餐車,拉著矢上向前走。

  「矢上哥真的對我太好啦!雖然說收入有差距而老是讓你請吃飯,不過拜託你可別把我寵壞囉!這樣真的感覺很像援交耶。」

  「這樣啊,好困難喔。對我而言,只要能看到瑛司的笑臉,要我拿出多少錢我都願意喔。」

  「--你的對象不是我,是想買給你弟弟吧?」

  不小心說溜了嘴,連不該說的話都一股腦說出口。說完的瞬間瑛司就覺得不妙,趕緊抬頭望著矢上,但他只是一臉困擾地摸摸瑛司的頭。

  「我不是那個意思……如果讓你感到不愉快,我很抱歉。因為瑛司貴重的假日都拿來陪我,我只是想當作補償而已。」

  「不,我才要說抱歉呢!我真是個討厭的傢伙。如果不是因為長得像矢上哥的弟弟,我們怎麼可能會像現在這樣子交往呢。」

  瑛司一邊歎息一邊這麼說。矢上的腳步突然停下來,看著他的臉。

  「怎、怎麼了嗎?」

  不由得嚇了一跳的瑛司向後退,但矢上困惑地說了「沒什麼」之後,手自瑛司的頭上移開。

  「走吧,你肚子應該餓了吧?」矢上輕輕推著瑛司的背,再度往前走。

  瑛司想換個話題,便開始聊起最近在「阿美迪歐」失敗的經驗以及店長最近的情況,矢上也很開心似地聽著瑛司的話。

  『我剛剛的表情很奇怪嗎?』

  繼續聊著店裡的話題,瑛司開始在意起剛剛矢上注視他的事,內心始終無法釋懷。

  剛才,矢上的表情好像想說什麼,該不會是誤會瑛司在嫉妒他弟弟吧?瑛司很擔心矢上誤會,擔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不過現在回到剛剛的話題也很奇怪……』

  大概是因為一邊想事情一邊走路的關係,瑛司的指尖無意識地把走在前面孩子的紅氣球給彈開。由於氣球裡灌的是瓦斯,瑛司一推開後又會再跑回他面前。就這樣,瑛司和氣球玩著遊戲似的情景持續了好一陣子。

  「瑛司。」

  聽見矢上的呼喊回過神來的瑛司,耳邊突然傳來巨大的聲響讓他嚇得停下腳步。映在眼前的是散落在地面的氣球殘骸,以及嚇得呆立在一旁的小男孩。看來他應該是不小心把彈回來的氣球戳破了。

  「嗚哇啊啊啊!」

  看到因氣球破掉而嚎啕大哭的小男孩與呆立一旁的母親,瑛司終於明白發生什麼事,焦急地低下頭。

  「對、對不起喔!弄壞你的氣球……哇!小弟弟不要哭了,都是我不好啦!」

  「我的氣球∼∼」

  面對大哭的小男孩和看傻了的母親,瑛司不斷道歉。

  母親的態度很快就軟化,不過小孩子這關可沒那麼簡單,不管瑛司說什麼小男孩都不肯停止哭泣。不知如何是好的瑛司,只能四處張望看附近有沒有賣氣球的商家。

  「瑛司,拿去。」

  一回頭上手上就多了一顆氣球,嚇了一跳的瑛司眼睛睜得大大的。

  氣球破掉時他就發現矢上不見了,看來應該是去幫他買氣球。瑛司馬上把接過來的氣球交到小男孩手裡,神奇的是小男孩的哭聲馬上停止。

  「我的氣球!」

  開心笑著的男孩很珍惜似地望著氣球。

  「不好意思,真的對不起喔!這個送你,可以原諒我嗎?」

  看到小男孩終於停止哭泣而鬆一口氣後,瑛司想跟矢上道謝。這時矢上手中拿了另一個藍色氣球,並將它交給瑛司。

  「這是瑛司的份。」

  「啥?」

  瑛司驚訝地接下矢上遞出的藍色氣球。

  「喂,等一下!矢上哥,你幹嘛給我氣球啊?」

  「我還以為你很想要呢。」

  聽到他理所當然的語氣,瑛司的臉不禁泛起一片潮紅。的確,他覺得小孩子拿著氣球看起來好像很開心的樣子,不過他都一把年紀了還學小朋友拿氣球,果然很不好意思。再說,矢上好像也不排斥和這樣的朋友走在一起。

  想著想著,瑛司抬頭仰望站在眼前的男人。看到矢上的樣子還是跟平常一樣,瑛司再度思考著。

  『矢上哥好像完全不討厭這種事呢……剛剛在可麗餅餐車前排隊也是,他好像不會覺得害羞的樣子。啊∼∼這樣一想,我還真是個器量狹小的男人。』

  歎了口氣後,瑛司跑到已經走遠的小男孩身邊。

  小男孩看到又多了一個藍色氣球,開心地跟瑛司道謝。

  「我把氣球給他沒關係嗎?」

  回到矢上身邊的瑛司這麼問道,矢上回答「當然」並點了點頭。

  「那個……謝謝你,真是得救了。」

  「看到他這麼開心真是太好了。」

  面對道謝的瑛司,矢上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般,笑著向前走。因為他的一句話,原本應該因為這件事而大受影響的心情,反倒不知為何高昂了起來。

  「不過你竟然買得到氣球耶,像我剛才慌慌張張的,根本就找不到哪裡有在賣氣球。」

  正當瑛司打從心裡佩服能幹的男人就是不一樣時,矢上指了指前方。

  「不,我只是覺得瑛司可能會想要氣球,所以來之前做了一點功課而已。不過,有派上用場真是太好了。我想如果是氣球,瑛司應該也有興趣吧。」

  瑛司一臉僵硬地直盯著矢上。

  「你……老是把我當成小孩子,小心我也把矢上哥當作老爹喔!」

  他一定要找時間好好告訴矢上,這並不只是金錢的問題而已。

  這頓飯非常美味,不過也讓瑛司深深體會他們果然是不同世界的人。一聽到壽司,他馬上想到的是回轉壽司,然而矢上帶他去的店卻遠遠超乎瑛司的想像。通過好像會出現在連續劇裡的料亭大門,送進和式包廂裡的是盛在船型容器裡的生魚片,以及裝在華美容器裡、份量都只有一點點的宴席料理。

  而且從他們開始吃飯後,就不斷有穿著西裝,看來像是政治家或某公司高層的人出現和矢上打招呼。所謂「沒有容身之處」,指的也許就是這種情形吧?

  瑛司的臉不由得越來越僵硬,還小小聲說:「等一下該不會有藝妓出現吧?」矢上卻毫不猶豫地回答「那就叫吧」,害瑛司趕緊慌慌張張地搖頭。

  『就、就算平均分攤餐費,我也付不出來啊……』

  自暴自棄的瑛司開始大啖送上來的料理,矢上也難得地要他多喝一點日本酒。

  瑛司還以為矢上會陪自己一起喝而點了點頭後,矢上卻說他今天是開車來的,所以不能喝酒。因為這樣,瑛司開始一個人喝起喝不慣的日本酒,酒意因而一下子就湧上,讓他倒地不起。

  「我先休息一下,等會兒應該還能再吃,料理先不要收走。」

  包廂真是太棒了,瑛司這麼想著並滿臉通紅地倒在榻榻米上。雖然不想讓矢上覺得自己個性寒酸,不過眼前擺著兩個人明顯吃不完的料理,瑛司還是想著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何況以後可能再也沒機會吃到這麼昂貴的料理了。

  「你明明就不會喝酒,真不該讓你喝這麼多。瑛司,頭抬起來。」

  矢上苦笑著說,並把倒在榻榻米上的瑛司頭扶了起來。

  瑛司想著他要做什麼時,只見他把折成一半的座墊塞在瑛司頭底下。

  「你先睡一下吧。」

  「不用……讓我躺一下應該就好了……」

  瑛司小聲地回答,吐出一股帶著酒臭的氣息望著天花板。

  為什麼自己老是讓矢上看到這副沒用的樣子呢?下次是不是該偷偷進行酒量特訓?當瑛司認真想著這些事時,他看到和式紙門的另一側有人影出現。

  「矢上先生,方便打擾一下嗎?」

  耳邊傳來一陣銀鈴般的聲音,接著,走廊方向一位穿著和服的女性朝房內行了一個跪坐在地、三根手指放在地上的大禮。她是一位年約四十左右,看起來雍容華貴的婦人。

  「啊,是老闆娘呀,好久不見。」

  聽到矢上輕鬆地和穿和服的女性對話,瑛司覺得自己繼續躺著好像很失禮,因而拖著昏沉沉的頭努力爬起身。

  「您今天帶來的這位客人真是標緻,好叫人羨慕吶!是在哪找到的啊?果然不能小看矢上先生呢。」

  老闆娘對著瑛司的方向微笑。

  「對吧?我就是專程帶他來這裡炫耀的。他叫瀨戶川瑛司,也請你多多照顧他囉。」

  聽到老闆娘和矢上的對話,瑛司只能一臉僵硬地發出「哈哈哈」的笑聲。

  瑛司低下頭,心想以後應該沒機會來這種店了吧,不過他還是把話吞了回去。

  「穿這樣過來真是不好意思,早知道我就穿體面一點的衣服過來。」

  總覺得不道歉不行,瑛司好不容易擠出這句話。但老闆娘不知為何,掩著嘴巴笑了起來。

  「唉呀∼∼討厭,在我們這裡不需要在意什麼服裝啦!請您別這麼說,我們不是那麼高格調的店喔。」

  「沒錯、沒錯,吃東西的是人又不是衣服,再說瑛司不管穿什麼都很可愛啊。」

  「唉呀,討厭啦,矢上先生真是的。」

  哈哈哈、呵呵呵……在笑得一團和氣的兩人面前,再也無法忍耐的瑛司用雙手蓋住自己的臉。與其說這種客套話,不如直接說他穿錯衣服了,瑛司還比較自在。

  「那您慢慢坐囉。」

  矢上和老闆娘不著邊際的對話持續一陣子,之後,老闆娘深深行了個禮,消失在和式紙門的另一端。心想總算可以鬆口氣,瑛司鬆懈下來,再度將頭枕在座墊上。

  「拜託你不要再說我可愛或把我當成小孩子好嗎……」

  只剩兩人獨處時,瑛司嘟起嘴巴說道。矢上見狀笑了出來,輕撫著瑛司的頭髮。

  「抱歉、抱歉,因為瑛司實在太可愛了。」

  矢上大大的手幫瑛司把覆蓋在額頭上的頭髮往上撥,每當矢上像這樣輕撫瑛司的髮絲時,他都感覺自己好像變成小貓或小狗。雖然他並不討厭這樣,不過從旁人的角度看來,也許是超過必要的肌膚接觸了,這一點令他有點在意。

  「你的臉好紅,要不要幫你要杯冰開水?」

  矢上用冰冷的手觸摸倒在一旁的瑛司臉頰,那冰涼的觸感好舒服,令瑛司不禁閉上眼睛,任由矢上的手放在自己臉頰上。

  「矢上哥,你的手好冰。啊∼∼好舒服喔。」

  「我的手腳容易冰冷。瑛司的臉熱熱的,我也感覺很舒服喔。」

  矢上冰冷的手逐漸染上瑛司的體溫。希望借由他冰冷的手醒酒的瑛司,不由得陶醉地將自己的手疊在矢上的手上。他突然動作的那一瞬間,矢上的指尖碰觸到他的唇,讓他忍不住臉紅。雖然只是不經意的動作,但也許是因為他莫名在意,因此動作也變得不太自然。從矢上的氣息也能感覺到他有些困惑,因而瑛司急忙放開矢上的手,撐起還很沉重的身體搔了搔頭。

  「啊,我還是要杯水比較好吧。」

  為了掩飾莫名意識到矢上手指的心情,瑛司發出若無其事的聲音,再度舉起筷子。

  透過和式紙門剛好可以看到正要上菜的店員從外面走過去,矢上打開薄薄的和式紙門,跟她要了杯冰開水。穿著和服的女性回答「馬上幫您送來」後,腳步輕快地離開了。

  「嗯,矢上哥的弟弟是怎樣的人啊?」

  矢上回到座位後,想改變話題的瑛司提出問題。他一邊問一邊夾起裝在小竹籠裡、盛放在葉片上的天婦羅,脆脆的口感吃起來棒極了。

  「你是說貴之……這個嘛,他是個很文靜的孩子,不管什麼時候總是低著頭。」

  心思好像飛到很遠的地方,只見矢上瞇起眼。

  「不過他真的很漂亮喔,就像個洋娃娃。我跟他年紀差很多,所以感覺不太像兄弟。那孩子老是觀察著我的臉色……」

  矢上彷彿陷入沉思般閉上嘴,一想到他可能又憶起已經過世的弟弟,瑛司的心就不禁痛了起來。

  「他為什麼會過世……可以問你這個問題嗎?」

  「貴之是在一場火災中喪生的。雖然沒留下遺書,但警方認定是自殺。」

  嚇了一跳的瑛司停下筷子。雖然這個話題很沉重,不過矢上的表情還是和平常一樣,只是看得出有些許落寞。

  「這樣啊……不好意思喔,被留下來的家人一定很難過吧。不過他真的是自殺嗎?他有什麼非自殺不可的理由嗎?」

  矢上垂下眼睛,搖了搖頭。

  「如果知道原因的話,我也可以好好整理心情。不過,貴之沒留下隻字片語就離開了。我也很想知道理由,所以做了很多調查。但他在學校沒受到欺負,父親也很疼愛他,所以我就更不懂了。」

  「矢上哥……」

  「我也想過,該不會是自己造成的吧……」

  驚訝的瑛司抓住矢上的手腕。矢上當年一定為此懊悔痛苦了很久,不斷責備沒有辦法幫助弟弟的自己吧?

  那份痛楚彷彿也傳達給瑛司般,因此他拚命搖頭說:「不是的,矢上哥!怎麼會是矢上哥的錯呢,會自殺是因為那傢伙太軟弱了吧?請你不要這樣責備自己。」

  不想看到這麼痛苦的矢上,瑛司忍不住想說些什麼。

  矢上一直注視瑛司,苦笑道:「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被留下的我真的不瞭解……」

  矢上的眼睛雖然看著瑛司,不過同時也像看著某個很遠的地方。

  一想到他是否在自己身上找尋死去弟弟的身影,瑛司的心就彷彿被人揪緊似的。大概是因為這樣,他忍不住脫口而出:「對不起、對不起……」

  瑛司脫口說出對矢上道歉的話語。為了痛苦不已的矢上,他沉痛地想代替死去的矢上弟弟向矢上道歉--是的,如果是他應該能代為向矢上道歉。

  突然覺得這樣做對矢上比較好,瑛司的嘴唇微微震動:

  「--哥哥,對不起、對不起……不是哥哥的錯……」

  看到矢上的樣子,瑛司知道他很明顯地動搖了。

  矢上驚愕地張大眼睛,彷彿要把瑛司吞進去似的,用力注視著他。

  一瞬間矢上的手有了動作。瑛司以為他可能要毆打或擁抱自己,沒想到下一個瞬間,矢上雙手覆蓋住自己的臉,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啊……對不起,是不是不太像啊?」

  空氣瞬間變得凝重,瑛司急忙道歉。

  但矢上只是用落寞的表情,不斷低喚瑛司的名字。

  「瑛司……我該說什麼才好呢?我……」

  看見矢上的表情這麼痛苦,瑛司才深深為自己所做的事感到後悔。

  彷彿為了緩和這沉重的空氣,女服務生正好走進來,她用開朗的聲音放下水果和冰開水後離開。

  總覺得現在不是拿起筷子的時候,瑛司繼續保持沉默。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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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矢上卻突然站起身說:「我去一下廁所。」然後拉開門走出包廂。只留下獨自一人的瑛司,惱怒地撥著自己的頭髮。

  回到位子時矢上又恢復原來的樣子。他溫柔地要瑛司多吃一點,對瑛司露出毫無保留的笑容。因為這樣瑛司也鬆了一口氣,一邊吃水果一邊和矢上閒聊工作上的事和最近看的電影。矢上說因為沒時間,已經好幾年沒踏進電影院了,他們因此還說好下次要一起去看晚場電影。

  步出店裡時已接近晚上十點。雪早就停了,殘留著雪的道路一片濕濘。

  「今天讓我送你吧。雪好像已經停了,真是太好了呢。」

  「咦,和那位西山先生嗎?」

  想到上次的事,瑛司忍不住後退一步。看到他的樣子,矢上搓著手套笑起來。

  上次和矢上吃完飯要回家之際,矢上請西山開車送瑛司回去。當時,矢上若無其事地說他還有事要回公司,請西山送瑛司回家後就瀟灑離開。瑛司不知道矢上是趁工作時間跑出來,還嘮叨地和他聊個不停,也因此瑛司不好意思讓西山送他回家,頑固地拒絕西山送他回家的提議。因為與其拜託社長秘書,一個人坐電車回去要輕鬆多了。

  「不,我今天是自己開車來的。你不擅長面對西山嗎?」

  「也不是說不擅長啦,只是不太習慣那種事。而且從西山先生的角度來看,他應該覺得我是個煩人的小鬼吧?」

  「哈哈,西山應該不討厭瑛司喔,他還說你感覺像只小狗呢。」

  瑛司想著,那應該是說他老是汪汪叫的吵死人了吧?

  雖然這麼想,不過瑛司覺得說出來就太不可愛了,因此把話吞回去。

  「還好雪已經停了,我還擔心如果不得不栓上雪鏈該怎麼辦呢。」

  過馬路時矢上的手機響了起來。說聲不好意思後,矢上從胸前的口袋拿出手機。

  超過十點後,好幾家店的鐵門都已經拉下。不過大概因為今天是假日,所以亮著燈的店家還是很多。配合正在講電話的矢上其步伐,瑛司呆呆望著店家的屋簷。

  「嗚哇!」

  他一不小心,在濕滑的道路上滑了一下,差點就要跌倒。但就在前一刻,身邊的矢上及時拉住瑛司的手臂,使他免於摔倒的命運。

  「啊,謝謝。」

  和這般心跳變得激昂的瑛司相反,矢上還是若無其事地和電話另一端的人通話。從他的口氣聽來,應該是在聊工作的事。

  矢上瞄了一下瑛司,確認他沒事以後,就放開剛剛抓住的手臂。

  瑛司還以為矢上應該很專注地在講電話,沒想到還有心思注意自己的情形。有了這種想法讓他覺得又害羞又抱歉,臉頰不禁變得熱熱的。

  「瑛司,不好意思,我可以先繞去公司一下嗎?」

  矢上講完電話後將手機收進胸前口袋裡,並轉過頭對瑛司說道。

  「有些我想帶回家看的資料完成了。瑛司家是在石神井那一帶沒錯吧?從這邊過去不會繞路,應該沒問題。」

  「是啊,你怎麼知道……對了,我是矢上哥公司的員工喔。」

  仔細想想,矢上可是有資格看他履歷表的人呢!瑛司現在才開始在意,自己應該沒有在履歷表上寫一些奇怪的事情吧?

  「真的不用送我沒關係啦,我又不是女孩子。」

  把手插入口袋時,瑛司做出這番宣言。

  但矢上用困惑的表情摸了摸瑛司的頭髮,說:「可是,我還想多跟瑛司在一起。」

  聽到這番如果是女人一定會心醉的台詞,瑛司不禁紅了臉頰。為了不讓矢上發現這模樣,他快步向前走。

  停在停車場的矢上的車,正如他所料是黑頭賓士。瑛司一邊讚歎著坐起來果然不一樣,一邊從車窗望向外面流洩的景色。矢上開車的速度一直很平穩,讓瑛司可以不用擔心暈車地安心搭乘。

  一路上都沒遇到塞車,車子平安抵達「諾葉」股份有限公司。把車停在地下停車場後,矢上對瑛司提出「要不要一起上來」的邀請。因為在車中等待也很無聊,瑛司點點頭跟在矢上身後。

  「諾葉」的整棟大樓都是自家公司,是一棟十層樓整面使用玻璃的漂亮建築物。由於玄關大門已經關閉了,因此他們從地下室的門進到大樓裡。矢上讓一樓的警衛看見自己的臉,還對他說聲「辛苦了」之類慰勞的話語。

  建築物還很新,因此不管哪裡都很漂亮。搭上厚重的電梯來到最頂樓後,瑛司往第一次見到的社長室前進。他們途中好幾次跟正在巡邏的警衛擦身而過,矢上一邊說「讓他進來沒關係」,一邊將瑛司拉到自己身邊。

  打開鎖進入社長室後,裡面不是經常出現在連續劇裡的豪華擺設,而是注重機能性的簡約設計。辦公室內既沒有觀葉植物,也沒有軟綿綿的沙發,只放了一張長桌子和兩台電腦,再加上一個保險櫃而已。

  「是不是跟你想的不太一樣?」

  彷彿讀出瑛司的心思般,矢上促狹地說。

  「接待室比起這裡豪華多了,不過反正社長室就只有我一個人在用,所以該有的功能都有就可以了。不過這裡的視野不錯吧?附近沒什麼高樓遮擋,所以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喔。」

  果然如矢上所說,因為整面窗子都是用玻璃做的,所以連遠處的景色也盡收眼底。街道上的燈光一閃一閃發出光芒,令瑛司忍不住將手貼在窗子上往下俯瞰。

  「瑛司,看得到那裡嗎?」

  不知什麼時候站到瑛司身邊,矢上自然地抱著他的肩膀指向窗戶對面。

  「新店舖到時候就會蓋在那一塊預定地喔。」

  瑛司拚命想看清楚矢上手指的地方,聚精會神地看著街道上一盞盞燈火。矢上所說的地方,可以看出距離車站有一小段距離。跟旁邊的建築物比起來,那塊土地面積大概有兩倍之大,瑛司猜想矢上應該是想打造一間佔地很寬廣的店面吧。

  「要在那裡蓋一家新店呀……」

  看呆了的瑛司開始在腦中構思還沒看過的新店面藍圖,並想起以前矢上曾告訴他關於新店的話題。

  再次發出讚歎聲後,瑛司回過頭來看著矢上。

  「!」

  轉回矢上的方向時,瑛司發現矢上的視線不是望向窗戶另一端,而是一直望著自己,不禁嚇了一跳。也許是因為被環抱著肩膀的關係,不知道什麼時候,兩人變成相當近距離地互相凝視。看著矢上認真的臉,瑛司怎麼也無法把視線移開,好一段時間都只能靜靜承受著矢上的視線。

  「瑛司……」

  聽到他輕聲呼喚自己的名字,瑛司一隻手離開窗戶,轉身面對矢上。

  「我雖然說過瑛司和我弟弟長得很像,剛開始也是因為這樣才跟你說話,因此,現在跟你說這種話也許有點冒昧……」

  矢上微微垂下目光,歎了一口氣。

  「我希望你不要再模仿我弟弟了。」

  驚訝的瑛司倒抽一口氣。從矢上沉痛的呼吸裡,他知道自己剛才果然還是傷害了矢上。

  「你和我弟弟真的太像了,讓我有種見到亡魂的感覺。也許你是為了我才這麼做,不過這樣卻遠比我想像得更令我難過。你讓我再次體認到,我至今仍對弟弟的死耿耿於懷。為什麼你那時要跟我道歉呢?」

  「啊……我……對、對不起……」

  如果矢上沒有抱著他的肩膀,瑛司可能早就已經逃走。傷害了一直這麼溫柔對待他的矢上,還因為這樣被責備,真的是件很難過的事。

  「我沒有生你的氣,只是在想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

  瑛司垂著頭,緊緊抱著胸口,矢上則無言地等待瑛司的回答。

  必須說點什麼才行--這麼想的瑛司抬起頭來說:「我以前聽人說過,親人死去後被留下的人容易責怪自己……對不起,我說了多餘的話,我真的在反省了。」

  雖然剛開始語尾有點顫抖,但說著說著,瑛司也漸漸平靜下來。總而言之,要讓矢上知道自己在反省了,瑛司用真摯的表情抬頭望向矢上。

  「這樣啊……你是這麼想,才對我說那種話……」

  看著瑛司的臉,矢上微微歎了一口氣。他的手自瑛司肩上移開。

  「瑛司,剛開始我的確是因為你跟我弟弟長得很像才特別在意你。甚至想說,如果是你說不定可以成為弟弟的替身。但現在我並不是因為想見弟弟才約你的,是因為我想見瑛司。看到瑛司很有精神的樣子,就連我都被那股快樂的氣氛感染。所以,瑛司以後和我見面時,請你不要再想什麼替身的事情了。」

  「矢上哥……」

  「話是這麼說……不過說是朋友,我們的歲數相差這麼多,或許瑛司會覺得很煩也不一定。但如果瑛司願意,今後我也想繼續跟你見面。這樣不知道會不會造成你的困擾呢?」

  聽見矢上用沉穩的口氣這麼說,瑛司急忙搖頭。

  「如、如果你不嫌棄……呃,那個……我、我也很喜歡矢上哥。如果你願意,只要想見面都可以來找我喔。」

  不要再模仿我弟弟了--聽到矢上這麼說時,瑛司還以為他們之間已經完了。但聽到矢上的話,瑛司總算放下心,感覺全身的力氣都鬆懈下來。

  「我還以為你一定會很生氣,所以怕得不得了呢。你又再提起一次,我還以為會發生什麼事。」

  「對不起、對不起,但我想還是跟你說清楚比較好。因為瑛司老是在意我弟弟的事,我也不喜歡這樣。」

  矢上的大手一如往常地撫摸他的頭髮,手指離去之際還碰觸到他的耳朵,令瑛司不禁縮起身子。

  「差不多該回去了吧?明天還要上班不是嗎?」

  有點捨不得矢上的手指離去,瑛司點了點頭。

  「阿美迪歐」那天一早就因為下雨,來客狀況不是很好。不但如此,瑛司還一早就失誤連連。一下子搞錯客人點的菜,一下子打破盤子,一下子又在大廳被一對情侶中的男方找碴,什麼好事都沒發生。

  「怎麼了?瑛司,你很累嗎?」

  店長擔心地走向回到廚房的瑛司。大概因為他的員工伙食難得地剩下一半以上,因而就連店長也有點在意。

  「你該不會發燒了吧?體溫有點高喔。」

  店長毫不在意地將手直接貼在閒下來正在洗碗的瑛司額頭上。

  「是嗎?我一向都是這樣子吧,我的平均體溫比一般人來得高啊。」

  「瑛司的體溫本來就跟小孩子一樣。」

  負責外場的中村一邊賊笑,一邊把要洗的盤子放進洗碗槽裡。為了報仇,瑛司用濕濕的手把水潑向他,中村慌慌張張地趕緊後退。

  「不過如果店長擔心,我會吃藥的。我平常包包裡都有放退燒藥。」

  聽到瑛司的話而安心的店長,輕拍瑛司的背說:「好好休息一下喔!」

  今天工作上頻頻出錯,店長應該也很在意吧。

  --無法集中……

  瑛司一邊想著水流好舒服一邊努力專注在洗碗工作上。的確如同店長所說,他可能有點發燒。直到昨天之前還覺得水冰得彷彿就要讓手凍結一樣,今天卻覺得這樣的溫度很舒服。

  「對了!店長,我看到新店舖的預定地囉。」

  發現店長還在附近,瑛司突然將話題轉為前幾天看到的預定地。

  還留在洗碗槽附近的店長,從正在檢視的葡萄酒單中抬起頭,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問:「你怎麼會看到那種東西?」

  當瑛司想著不妙時,店長馬上就發現了。他用複雜的表情,偷偷在瑛司耳邊問:「是老闆嗎?我還想說他最近怎麼都沒來,原來你們已經變成私下交往啦。雖然這種事我不方便插嘴……不過,你不要給老闆添麻煩喔!」

  「什麼麻煩啊,我才沒有咧!只不過是讓他請客而已……」

  「反正你長得跟他弟弟那麼像,你一定覺得只要跟他撒撒嬌,他就什麼都會買給你吧?不過我說啊,雖然聽老闆說時我問不出口,但你跟老闆長得一點都不像吧?」

  嚇了一跳的瑛司,盤子從手上滑下去。雖然幸運地沒有割傷手,但店長還是焦急地跑到洗碗槽旁。

  「這麼說來,的確是不太像……」

  「沒錯吧?如果像的話就算了,不過你和老闆乍看之下,一點都不像兄弟啊。不知道他們兄弟是不是一個長得像爸爸,一個長得像媽媽呢?還是說……他說你長得像他弟弟只是騙人的,其實是看上你--怎麼可能有這種事情嘛!」

  「矢上哥對我……不可能吧?」

  輕鬆地用玩笑帶過,瑛司再度用沾滿泡沫的手抓起盤子。

  瑛司的心跳稍稍加快了,但自己也不太清楚為什麼會動搖。他盡可能不讓店長發現地繼續洗碗。

  「也是喔。他之前曾經帶一個很漂亮的女生來過店裡,而且,我好像也沒聽說老闆有什麼奇怪的嗜好。」

  「他有那樣的對象啊……」

  不由得嚇一跳的瑛司,偷偷瞄了店長一眼。矢上平常工作那麼忙,只要有時間又盡量抽空和瑛司見面,因此他以為矢上肯定沒有特定的交往對象。

  「老闆好像很受女人歡迎喔。」

  裝作不在意的樣子,瑛司將盤子上的清潔劑沖掉。他感覺胸口刺刺的,好像被細細的針刺到一般。但是,就算矢上有正在交往的女性,也應該和瑛司一點關係都沒有吧?

  「這麼說來,最近都沒看到他女朋友耶。那真的是個好女孩喔,個性爽朗到有點過頭的程度,老闆老是被她牽著鼻子走。應該說,感覺她是故意這麼做的吧?老闆好像也對她的任性樂在其中的樣子。」

  「這樣啊……」

  瑛司小小聲地說,並把臉轉過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覺得體溫好像又升高了,身體也不太舒服。何況,矢上的戀人是怎樣的人都好吧?不知道店長為什麼要故意在自己面前提起這個話題。

  「瑛司,你最好不要打老闆的主意喔。」

  店長突然用很困擾的語氣說,令大受打擊的瑛司轉過頭去。不知道店長是如何想像的,他的表情顯得異常認真。

  「我說過我和矢上哥之間什麼都沒有啊!」

  「我知道、我知道,但如果有個什麼萬一……康雄把他最重要的兒子交給我,我也把你當成自己的孩子,所以才不想看見你受到任何傷害啊。」

  店長真的誤會大了,讓瑛司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

  「我知道啦,你在那邊胡亂擔心,小心禿頭喔!我老爸很在意他的頭比深見叔還禿,如果他看到你禿頭,一定會很開心。」

  大概是聽到他輕鬆的回答而放心,店長又恢復平常神經質的表情,敲了敲瑛司的頭。這時剛好從大廳傳來請人支援的聲音,店長快步走了過去,只留下瑛司一個人繼續洗剩下的盤子。

  洗完後瑛司為了吃藥,往置物櫃所在的後場走去。他感覺有點想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輕微發燒的關係。

  瑛司輕輕搖了搖頭,從自己的櫃子裡把藥拿出來,順便看一下包包裡的手機。

  工作時他會把電源關掉,手機就一直放在櫃子裡。

  『有簡訊耶……』

  他發現有簡訊而打開手機,那是矢上傳來的訊息。

  『我要去法國出差,你有什麼想要的禮物嗎?』

  一如往常十分寵愛瑛司的文字,讓瑛司的表情也不禁變得柔和,開始回信。

  『酒以外都可以,我還滿喜歡吃甜的東西喔。』

  簡訊寄出後瑛司把手機收起來。他把臉貼在冰涼的置物櫃上,自然地歎口氣,心情瞬間變得低落。看來,這燒是暫時不會退了。

  敲門聲和矢上說「請進」的時間幾乎是同時,兩個人影走了進來。

  「打擾了,社長。那個--」

  「你好像很拼嘛,慎一!」

  從電腦螢幕抬起頭後,矢上看到一位稍微上了年紀的男性,抱著一臉抱歉的秘書西山的肩膀,不禁嚇得睜大眼睛。

  「慶介叔父,你怎麼會突然過來?」

  看到沒跟社長室知會一聲就闖進來的叔父,矢上連忙停下手邊的工作打算站起身。看到他的舉動,大剌剌走進來的慶介急忙阻止他。

  慶介已經超過六十歲了,但外表還是給人十分年輕以及有精神的印象。瘦長苗條的身材、蓄得很漂亮的鬍子再加上很深的輪廓,讓他乍看之下有些像外國人。

  「你忙你的就好。唉呀,突然跑來真不好意思。因為剛好到這附近辦點事,又心想如果是可愛的外甥,應該願意聽聽我這叔父的請求吧?」

  慶介自動坐在矢上桌上,搓著雙手。看到他這麼高興的表情,矢上不禁苦笑著兩手托腮。

  「這要看請求的內容囉。」

  「我希望你能幫我跑一個地方。啊啊,西山,不用準備茶或咖啡了。不過,如果有最高級的酒就幫我拿來。」

  慶介快速叫住正要走出去的西山。原本就在慶介手下工作的西山,似乎也很習慣他說話的方式,說了聲「瞭解」後就行個禮離去。

  「慎一,你明天要去法國對吧?你可不可以找個時間,禮拜三時幫我去巴黎一趟?其實在那邊有個慈善拍賣會,會上有法國純種葡萄做的高級莊園出產之葡萄酒喔!而且還是撲滅害蟲之前種的葡萄喔!真不敢相信,這種好東西如果不標下來,還有什麼好標的啊?再加上又是豐年出產的,真是無可挑剔!」

  矢上對興奮到不能自已的慶介點頭笑說:「我知道啊,我的辦公室也有收到招待狀,我也想說有時間就要過去看看呢。」

  「那你是願意答應我的請求囉!」

  感激之情溢於言表的慶介,緊緊抓住矢上的手。看著不管何時情緒都這麼高昂的叔父,矢上也忍不住笑出來。

  「拜託你囉!不管花多少錢都沒關係,一定要幫我標到手!就算要我賣幾棟房子也無所謂。」

  「如果那樣我可能會被叔母殺了,不過我會努力啦。」

  密談才剛成立門就打開了,西山拿著托盤走進來。他為矢上準備熱咖啡,並為慶介準備了杯子裡冒著白色泡泡的飲料。

  「這什麼東西啊?」

  沒想到西山會拿牛奶進來,慶介瞪大眼看著手上那杯飲料,但西山用很認真的表情告訴他「這是香蕉牛奶」,那似乎是用香蕉和牛奶打成的果汁。

  「你能相信嗎?慎一,有哪家公司會端出香蕉牛奶招待客人啊!而且動作還這麼快!啊啊∼∼西山,放你走真是我的一大失策啊!」

  情緒變得更加高昂的慶介一口氣喝光香蕉牛奶,然後大叫一聲「好喝」,並把空了的杯子還給西山。

  「原來我的公司裡有果汁機啊,這件事還比較讓我驚訝呢。」

  「如果社長有什麼吩咐,請您儘管提出沒關係。」

  西山平靜地說,接著將杯子收拾完畢後步出房間。叔父喜歡香蕉牛奶這件事還真令矢上意外,不過公司裡竟然常備新鮮的香蕉和牛奶,也是令人驚訝的事。而且照西山那個口氣,只要矢上提出,恐怕沒有什麼事是他辦不到的吧?那男人真是太恐怖了。

  「對了,慎一,聽說你最近很喜歡某個年輕男生喔!」

  心情好極了的慶介,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用手肘推推矢上。

  矢上轉到另一邊喝了一口咖啡。慶介的情報來源應該是西山吧?西山是一位非常能幹的秘書,不過唯獨面對叔父時口風鬆了一點,這還真令人傷腦筋呢。

  「才沒那回事,你不要笑得這麼開心好不好。」

  看見為了制止他亂講話而板起臉的矢上,慶介反而更開心地拍著矢上的肩膀。

  「西山很擔心你喔!如果是公司外的人還無所謂,但和公司裡的人交往,被發現了會很麻煩,所以希望你能就此打住。不過我也嚇一跳呢,沒想到你有對部下出手的勇氣。」

  「我就說了我跟他之間還沒什麼啊!」

  西山在意的是他們都在同一間公司這點。的確,這種事給人的印象不太好,如果搞不好還可能發展成性騷擾問題。

  矢上心想這還真像西山的意見呢,忍不住苦笑。反而兩人都是同性這一點,對西山而言反倒不是問題的樣子。

  矢上出神地想著事情,和從剛才起就一直賊笑的慶介眼神對個正著。

  「還沒什麼就表示今後可能有什麼囉?」

  被叔父抓住語病,讓矢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叔父大概只是覺得好玩而已。平常老是很嚴肅的矢上對同性竟然會有興趣,對他而言,這大概就像發現新大陸般有趣吧?

  「因為他……長得很像貴之。」

  歎了一口氣後,矢上舉起白旗,老實地招出來。

  慶介驚訝地手貼在額頭,皺起眉頭。

  「這樣啊,那、那……下次有機會,一定要讓我見見他。」

  好像在想什麼似的慶介低吟,接著用溫柔的視線注視矢上。

  「慎一,貴之十年前就過世了,任何人都沒辦法取代他。你這麼聰明,我想你應該瞭解吧?」

  「我知道。瑛司他……他叫瀨戶川瑛司,個性和貴之剛好相反。雖然我跟他年紀差滿多,但只要見到他就會很開心。不過我跟他是不可能有結果的,我現在甚至會覺得為什麼他要長得像弟弟呢。如果不像的話,我就不必時常為自我厭惡的心情所苦,能更坦率的……」

  「--愛他嗎?」慶介突然笑著注視慎一。

  矢上的臉一瞬間出現困惑的表情,慢慢垂下眼睛。

  「可能吧。不過瑛司跟弟弟真的太像了,所以那是不可能的……我沒有自信能區分我對瑛司的感情以及對弟弟的感情。」

  「我覺得你大可不必在意這種小事--說起來,你和貴之並沒有血緣關係啊。」

  矢上無言地看著地板。他和貴之是沒有血緣關係沒錯,不過他一直把貴之當成親生弟弟看待。

  「你這孩子從以前就是跟你講火很危險,你就絕對不會靠近的孩子。但是,不管做什麼都照著規矩來,不覺得很累嗎?偶爾也放任一下自己行動看看如何?你喜歡那孩子的臉--光是這理由就很充分了不是嗎?」

  「我沒辦法活得像叔父這麼奔放,再說你有資格教訓別人嗎?叔母如果知道你對喜歡葡萄酒的女演員展開猛烈的禮物攻勢,可是會氣瘋喔!」

  好像要報仇般,矢上故意改變話題。

  只見慶介一副被說中痛處的樣子抱著肚子,從桌上起身背對矢上。

  「那傢伙一點都不瞭解,我只不過是送點補給品給那個偶像而已啦,所以我一點都不覺得內疚喔,我只是欣賞她的才能啦!好了,我也差不多該走了。你下次一定要讓我見見那孩子,如果真的那麼像,我倒想親眼看看呢。」

  發出爽朗的笑聲後,慶介瀟灑地離去。

  辦公室內只剩下他一個人後,矢上靠在皮製的椅子上,雙手交叉在胸前。雖然他告訴叔父兩人之間沒什麼,但只要瑛司在身邊,他就會無意識地想碰觸他的頭髮、他的手臂。

  開始有這種感覺,是什麼時候的事呢?

  可愛--他對瑛司一直有這種想法沒錯,但他認為那只是對待弟弟那種不伴隨肉慾的愛情……不,也許只是他希望自己這麼想也說不定,因為對瑛司產生那種衝動,感覺好像會污染了瑛司一般,他非常不喜歡這種想法。偶爾也放任自己行動……叔父說來輕鬆,但他不希望讓只是單純崇拜自己的瑛司,看到這股想把對方撲倒的慾望。

  『不要再想了比較好吧……』

  矢上硬是將意識從就要陷入混亂的思緒裡抽離,他歎了一口氣後,再度將視線投在電腦螢幕上。最近整體而言,粉紅香檳的銷售速度很快,是不是應該再多採購一點呢……矢上的手在鍵盤上移動,硬是壓抑住無法理出頭緒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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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一大早就是個溫暖的好天氣。春天的徵兆在道路上每一處綻放枝芽,外套和手套也變得只有在夜晚才能派上用場。雖然氣象預報員在電視上說從明天開始又會是寒冷的天氣,但此刻陽光的強度直叫人不敢相信是真的。

  提著大大的籃子,瑛司沿著國道旁的道路前進。

  籃子裡是主廚親自做的法式三明治,那是一種夾了火腿和葛瑞爾起司,表面烤得焦焦的三明治。因為剛做好,所以還熱熱的。主廚好像曾對打電話來點餐的人說,冷掉的法式三明治就不好吃了。

  『可是,我們店裡什麼時候開始有外送的服務啊?』

  籃子裡還放了餐具、杯子等其他物品,以及一瓶香檳。因為香檳放在細細長長的冰桶裡,所以還滿重的。

  剛才店長突然把籃子交給他,只說麻煩瑛司去跑腿一下就把他趕出店裡。店長一邊推著他的背一邊說順便休息一下也沒關係,瑛司只好拿著店長給他的地圖走出店裡。

  聽到身後傳來車子喇叭聲時,瑛司正看著店長畫的難懂地圖而看得入神。

  「瑛司,外送辛苦囉,上車吧!」

  開著紅色搶眼敞篷車的人是矢上,由於他臉上戴著太陽眼鏡,因此瑛司一時還認不出來。矢上不期然的出現把瑛司嚇了一大跳,當他想著是不是在路上巧遇時,坐在鄰座、有點年紀的男人翩然下車往瑛司的方向走來。

  「你就是瑛司嗎?唉呀,雖然聽過傳聞,不過沒想到你和貴之真的長得這麼像……啊啊,只能說老天爺真是壞心眼啊!很高興見到你,我還沒見過長得像你這麼標緻的孩子呢!」

  嘴邊蓄著鬍子、看來很紳士的男人,一臉興奮的表情熱情地向前攀談,還突然一把抱住瑛司,令嚇了一跳的瑛司忍不住用頭撞他。被撞之後,那男人腳步踉蹌地用手壓著下巴呻吟起來,看來瑛司的攻擊似乎滿有效的。

  「啊,糟糕!對、對不起!」

  「喔,好激烈的身體語言啊,你的防備還真強呢,這一點也很棒喔!」

  瑛司用一副「這傢伙到底是誰」的懷疑眼神望向矢上,卻見矢上趴在方向盤上拚命忍住笑意。

  「叔父,你害瑛司很困擾耶,拜託你冷靜一點好不好啊。」

  聽到叔父這個稱呼,瑛司驚訝地再看了一下眼前的男人。這麼說來,他高大的身材和乍看之下不像是日本人的深邃輪廓,的確和矢上有幾分相像。

  「我知道啦,我只是有點太興奮而已。瀨戶川先生,初次見面,我是慎一的叔父慶介,我也可以稱呼你『瑛司』嗎?」

  慶介露出友善的微笑,並且似乎想和瑛司握手般俐落地伸出手。瑛司也急忙放下手中的籃子,握住對方的手。

  「可以啊,我、我叫瑛司,請多多指教。」

  「那為了增進一下感情,我們在附近找個地方好好享用午餐吧。」

  慶介唰地拿起放在地上的籃子,快速坐進敞篷車的後座。

  「呃……可是,那是我要外送的……」

  看到籃子被搶走,瑛司一臉驚訝地走近車子。

  矢上笑著接過慶介手上的籃子,放在駕駛座旁邊的座位上,說:「不用啦,瑛司,這些東西都是這個人叫的。基本上我們旗下的餐廳並沒有外送服務,深見也是因為拗不過叔父的要求才這麼做。」

  「原來是這樣啊……」

  總算搞清楚狀況的瑛司也坐進車子裡。如果是平常,他習慣坐駕駛座旁邊的位子,不過不知為何慶介打開後座的門邀請他一同入座,瑛司也只好坐進後座。不知道為什麼,他還真不想坐在這個流著拉丁血液的男人身邊。

  「其實,是慎一這孩子說無論如何都要介紹你給我認識,在那邊吵個不停呢!」

  車子一開出去,慶介馬上一副和瑛司很熟的樣子,抱著瑛司的肩膀在他耳邊輕聲說話。雖然不喜歡被第一次見面的男人親暱地摸來摸去,不過因為對方是矢上的叔父,瑛司也不好意思板著一張臉,只能用僵硬的笑容回應他。

  「叔父,你和他會不會太親暱啦!再說,我從來沒說過想讓你和瑛司見面這種話。我真的很佩服你在腦子裡轉換記憶的功力耶!」

  「因為我聽到慎一的心聲啦!還有啊,瑛司,因為我剛好有點事想找慎一,就想乾脆趁這個機會約你出來一起吃個飯……」

  「你在說什麼啊!明明就是你突然出現又命令我開車,半強迫地把我拉出來吧?而且我對敞篷車一點興趣也沒有,我不喜歡像這樣什麼都被路上的行人看到啦。」

  聽到矢上和慶介你一言我一語的對話,瑛司也忍不住笑了出來。慶介這個人雖然感覺個性有些唯我獨尊,不過他開朗的個性,給人一種不管他做了什麼都可以笑著原諒他的感覺。

  「這樣啊,原來這不是矢上哥的車……雖然有點意外,不過我可以瞭解呢。」

  矢上開這麼高調的車子,總讓人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不過如果這是慶介的車子,他就可以理解了。

  「你不覺得敞篷車很棒嗎?風吹來的時候多舒服啊,而且走在路上的行人視線也都會集中過來呢。」

  「被不認識的人直盯著,我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瑛司你呢?」

  兩個穿著西裝的男人,以及繫著黑色領帶、穿長圍裙的瑛司,的確是很不可思議的組合。

  「我也不太喜歡……」

  「你在說什麼啊,你這樣還算是年輕人嗎?再說像瑛司你這種受到美之女神眷顧的孩子,如果不在眾人面前讓大家欣賞你這張臉,那可是一種冒瀆喔!你難道不這麼認為嗎?」

  慶介兩手用力包覆瑛司的臉,強行將他的臉轉向自己。

  「你看看,這光滑柔嫩的臉頰,彷彿愛琴海中的珍珠、黝黑又濕潤的大眼睛,不管誰看了都會被魅惑吧。對了,下次請瑛司幫我們拍廣告吧!只讓這麼漂亮的孩子端端盤子,身為企業主實在看不下去啊。」

  「我、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臣服於慶介莫名的迫力,瑛司僵在原地。看到這種情形的矢上彷彿為了宣洩不滿,連按了兩、三次喇叭。

  「真受不了你耶!慶介叔父,你是故意要尋我開心嗎?」

  矢上心情變得不太好似的,一邊說一邊轉著方向盤,將車子駛入兩旁並排著行道樹的路上。

  「尋你開心?你在說什麼啊!不過慎一,這孩子的臉頰真的好柔軟喔。」

  老是被人親暱地捏著臉頰,就連瑛司也快發火了。但由於慶介的摸法不是很煽情,所以勉強還能忍受。如果對方是不認識的人,他應該早就一拳揮下去了。

  「臭叔父,這筆帳先欠著!瑛司,如果受不了的話不要客氣,踢下去沒關係喔。」

  歎了一口氣後,矢上偷偷瞄了瑛司一眼。

  雖然對象是矢上的叔父,瑛司說什麼也不好意思踢下去。不過得到矢上的許可,他終於可以放心把慶介推開。

  「到了。」

  不久,車子停在畫有白線的廣大停車場中,看樣子他們似乎已經抵達目的地。

  這裡是離瑛司工作的店有一段距離的廣大森林公園。幫車子蓋上車蓬後,三個人提起籃子往公園的方向前進。和瑛司想得一樣,走到一片有樹蔭的草坪時,慶介說:「就在這裡吃吧!」然後打開了鋪在地上的蓆子。

  時間是正午時刻,公園裡有正在打羽球的母子,也有正牽著狗散步的婦人。

  由於是平日的關係,身穿西裝的男性二人組果然很醒目。如果從旁人的角度來看,不知道會怎麼想?大概會把瑛司當作服務生吧。

  「希望菜沒有涼掉。」

  瑛司制止蓆子上的兩個人,率先打開籃子並開始服務的工作。說起來他現在還是在上班時間,不過,像這種出差的服務好像也不賴呢。

  「他幫我選了『庫克』香檳啊?啊啊,原來是『庫克陳年香檳』。嘿嘿∼不錯,深見這傢伙真瞭解我的心。」

  看到從冰桶取出的香檳,慶介高興地笑著點點頭。

  這種香檳本是偏辛口的,但現在已經冰得剛剛好了。

  「只有這種杯子,你們應該不會介意吧?」

  回到工作模式的瑛司,用恭敬的口吻拿出塑膠杯子。慶介對他笑了笑,說不要介意那麼多。

  「我希望你忘記工作的事,像平常一樣說話就可以了。對吧,慎一也覺得這樣比較好吧?」

  「對啊,就像平常那樣就好。瑛司,你真的不用在意這傢伙沒關係。」

  聽到他們兩人這麼說,雖然還是處在上班時間,瑛司仍恭敬不如從命。

  「嗯,我知道了。因為我很久沒開香檳,如果瓶栓飛走的話,請多見諒囉。」

  瑛司雙膝跪在地上,用布巾輕輕擦拭冰過的香檳外瓶,然後用借來的小刀弄破瓶蓋、鬆開鐵絲。從這裡開始才是學問,必須像壓著軟木塞般地用右手慢慢旋轉瓶身,絕不能模仿一般常看到讓軟木塞啵一聲飛出去的做法,因為這樣香檳纖細的泡泡和香味都會不見--這是剛剛出門前,店長才喋喋不休對他說明的做法。

  其實瑛司在之前工作的店也開過幾次香檳,不過並不是在客人面前。而眼前雖然是認識的人,不過卻是在兩位專家面前。幸好瑛司雖然緊張,還是順利把香檳打開了。

  聽到小小啵一聲香檳打開的聲音,瑛司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他擦拭溢出來的泡泡後,先把酒注入慶介的杯子裡。

  「嗯,做得不錯嘛,很好很好。」

  慶介很開心似地看著杯中的泡泡,看來瑛司應該是合格了。接著,他把酒倒入矢上的杯子。當他正要蓋上瓶栓時,慶介把瑛司用的杯子拿出來。「不用了,我現在還在上班時間……」

  「唉呀,別這麼說嘛,陪我們一起喝吧!放心,喝香檳不會喝得爛醉啦。」

  慶介嘴裡不斷說著「沒關係、沒關係」,因而雖然還是大白天,瑛司也不得不開始喝起香檳。心想只喝一杯應該無所謂吧,所以瑛司也拿起酒杯,三人一同乾杯。

  「啊啊,真不錯!這清爽的口感,果然沒有辜負我的期待。」

  看起來很開心的慶介一口喝乾杯子裡的香檳,矢上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看著。慶介和矢上兩人的酒量幾乎不相上下,他們彷彿在喝水般,一口又一口將杯子裡的液體往嘴裡送。

  在藍天下吃午餐果然是件心曠神怡的事。慶介的話題很豐富,就算聊天也不會聊一些讓瑛司無法加入的話題。更重要的是,可以看出雖然矢上老是用怨恨的口吻和慶介鬥嘴,不過實際上卻非常崇拜叔父。主廚做的法式三明治得到了兩人的好評,另一種越南風三明治也非常美味,甚得兩人歡心。越南風三明治的外面酥酥脆脆,裡面則是柔軟的法國麵包,並包著豬肉、小黃瓜以及沾了醋醬的白蘿蔔和紅蘿蔔,在當地似乎被稱為banh mi th?t(*越南話中「夾肉麵包」的意思。』

  「午餐時段推出應該不錯呢,你能幫我跟深見說一下,並看看客人的反應嗎?」

  矢上好像也很喜歡,還拜託瑛司向店長傳話。

  瑛司一邊佩服原來矢上還想著這種事,一邊大口咬下麵包。

  「新店舖進行得怎樣了?」

  慶介一邊在杯子裡倒入新的香檳,一邊對矢上拋出問題。

  「主廚已經決定由亞蘭?馬可二氏出任,再來只要好好宣傳,客人一定會上門。」

  「真是太好了,屆時我也一定要去店裡瞧瞧。有個在法國三星餐廳工作過的主廚,光是靠他的名字,預約就會蜂擁而來吧。」

  「但問題是他只肯和我們簽兩年的契約。」

  矢上苦笑著將手肘靠在立起來的膝蓋上。

  「因為日本是安全的國家,他好像希望讓女兒小時候待在日本。所以如果沒有什麼意外,應該能順利更新契約吧。」

  「現在的日本安不安全,還是個很大的疑問呢。」

  歎了一口氣後,慶介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偏著頭。

  「這麼說來,市子她還好吧?還是老樣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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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嗯,是啊……」

  聽到女人的名字,瑛司不禁驚訝地望著矢上。雖然很想問清楚,不過看到矢上的表情不是很開心,讓他實在開不了口。

  「對了,剛剛提到的市子是慎一的母親,她最近眼睛的狀況不太好。」

  大概是發現瑛司欲言又止的樣子,慶介輕拍瑛司的肩膀對他說明。

  瑛司問矢上:「不好是到什麼程度?」

  看到矢上的表情變得灰暗,讓瑛司很擔心。

  「她有白內障。雖然她本人沒說,不過東西都已經看不清楚了。但她說討厭動手術,所以遲遲不肯開刀,還說就算這樣失明也沒關係,真的很傷腦筋耶。」

  「這樣啊……」

  和一臉困擾的矢上一樣,瑛司的表情也暗了下來。竟然說失明也沒關係,瑛司實在無法理解,她為何說出那種話。若是看不到,不但生活不方便,就連美麗的景色也看不到了不是嗎?

  「這麼說來,市子好像很喜歡看書對吧,現在怎樣了?」

  慶介和剛剛爽朗的模樣完全不同,從他的口氣可以聽出他是很真誠地關心市子。

  「啊啊,說到這一點,現在都是家裡的傭人在做。不過母親嫌她們朗讀得很差,前一陣子還跟我抱怨呢。」

  「那可不行!」

  慶介猛然打斷矢上的話,並且一把抱住瑛司的肩膀。瑛司嚇得瞪大眼睛,身體靠往矢上的方向,令慶介故意清咳好幾聲。

  「既然如此,你可以拜託瑛司看看啊,瑛司應該不討厭朗讀吧?」

  「咦咦,我從來沒有做過……」

  「不,你應該很喜歡吧?從現在開始就會喜歡了!瑛司,你也想為慎一做點什麼吧?怎樣,把瑛司帶去你家如何?」

  在嚇到說不出話的瑛司面前,矢上也是一副大受驚嚇的表情。矢上沒有立刻做出回答,思考了一會兒後交互看著瑛司和慶介,發出小小的低吟聲。

  「叔父,你……」

  瑛司可以看出矢上的疑慮。咚--他感覺肚子深處好像有什麼東西正慢慢上升,至今發生的事情都像夢一般,但他彷彿瞬間被拉回現實。

  瑛司吞了口口水,盡可能不要讓心底深處的情感展現出來,並露出笑容。

  「如果矢上哥不介意,我也想幫矢上哥的忙啊。朗讀我應該也做得到,下次放假有時間,我就過去你家吧。」

  「嘿嘿,你看吧。」

  慶介在一旁用很高興的聲音說話,不過此時瑛司已經聽不見週遭任何聲音了,心臟快速鼓動著。在等待著矢上說YES的同時,內心某處希望矢上說NO的心情也同時翻攪著。

  「這樣啊……如果瑛司這麼說,那就拜託你囉。」

  考慮了半天的結果,矢上點點頭。

  瑛司集中在肩膀的力量頓時放鬆,他說著「如果我可以的話就好了」,並約好這個禮拜天要去矢上家。

  「太好了、太好了,瑛司,你要讓市子喜歡你的朗讀,好好加油喔!我等一下還有工作,先告辭了。西山那邊我會跟他聯絡,你們就在這裡繼續享受午餐吧。」

  一口氣喝乾杯子裡的香檳後,慶介站起身。他把西裝上沾到的麵包屑抖落,和出現時一樣瀟灑地離開公園。

  「不好意思,叔父突然提出這般無理的要求。瑛司,你真的沒有勉強自己嗎?」

  矢上用很擔心的聲音看著瑛司問道。剩下兩人獨處後,一股沉穩的空氣在兩人之間流竄。

  「不,如果這樣能幫上矢上哥的忙……」

  「這樣啊,如果不喜歡可以拒絕沒關係喔,叔父這個人該怎麼說呢……雖然個性上有點強勢,但對大學時父親就過世的我而言,就像是父親一般的存在……」

  一陣微風輕撫過髮絲,瑛司垂下了目光。

  「令尊……已經過世了啊。你之前說過弟弟也過世了,這樣不會覺得寂寞嗎?」

  瑛司無法直視矢上,開口詢問對方。

  矢上小小聲地說了聲「是啊」後,整個人倒在蓆子上。

  「那時候是很難過沒錯,不過現在已經好多了。」

  被矢上淡淡的聲音所吸引,瑛司靜靜看著矢上。只見矢上閉上眼睛,一隻手當枕頭枕在頭底下。

  「瑛司,你有兄弟姊妹嗎?該不會是獨生子吧?」

  「不……我有一個哥哥。」

  「這樣啊,他是個怎樣的哥哥?」

  矢上的眼睛突然張開,兩人的視線對上了。

  瑛司用手搔搔鼻頭,嘟起嘴巴說:「他是個超令人生氣的傢伙,動不動就捉弄我,和矢上哥真的有天壤之別。」

  看著想到哥哥就抱怨起來的瑛司,矢上忍不住笑了。

  「有像瑛司這麼可愛的弟弟,怎麼可能不好好疼愛呢?你哥哥一定是因為很喜歡你,所以才會對你惡作劇吧。」

  「才沒那回事呢!因為那傢伙的緣故,我現在可是被鍛煉得很堅強。昨天在家裡他也故意伸出腳把我絆倒,一般人會這樣做嗎?他就是這種人,害我頭撞到桌子,超痛的耶!」

  「頭?」

  矢上起身將瑛司的肩膀抱過來,一臉認真地看著因為困惑而往後縮的瑛司。

  「你撞到哪?有去醫院嗎?」

  「矢上哥,你太誇張啦,已經不痛了……」

  「撞到頭還是要小心點才行吧!撞到哪?」

  瑛司手指向太陽穴一帶的位置。矢上用指尖輕輕揉著撞到的部位,好像在確認什麼似的。然後,矢上的手指離開了,並輕輕歎一口氣。

  「有點腫起來,會不會想吐啊?如果痛的話,要趕快去醫院喔。」

  「嗯……」

  矢上溫柔地撫摸瑛司的頭髮,瑛司則像個孩子般不動。儘管瑛司知道矢上正注視著自己,但他害怕直接面對矢上的視線,因此只是盯著矢上的領帶。

  輕撫著瑛司髮絲的手移到臉頰的位置,矢上的手一度輕輕從瑛司的臉頰滑過,但他的手沒再回來碰觸瑛司,只是再度躺在蓆子上閉上眼。

  「……瑛司的臉頰很柔軟……這種小事我當然知道囉……」

  瑛司並沒聽清楚矢上這番有如囈語的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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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之後矢上的秘書西山出現了,因此回程是由他開車送瑛司到店門口。下車時瑛司回過頭去道謝,矢上則拿出一盒說是去法國出差時買的巧克力送給他。說了聲謝謝後,瑛司便向矢上道別。

  「店長,矢上哥說越南風三明治很好吃喔,還問你要不要加到菜單上試試看?還有矢上哥的叔父也很開心,你幫他選的那款香檳果然選對了呢。」

  拿著籃子的瑛司對正在記帳的店長說,店長便笑顏逐開地點點頭。

  「是嗎?那個人喜歡的話,我也很開心囉!要試試看banh mi th?t啊……不過我們畢竟是南法料理專門店,還是再改良一下口味比較好吧?」

  從籃子裡取出用過的餐盤後,瑛司好像想到什麼似的,拿出矢上送他的巧克力。

  「對了,這是矢上哥送我的禮物耶,你要吃嗎?」

  「嗯,那我就拿一個--喂!」

  原本要輕輕點頭的店長突然臉色大變,還急忙確認附近是否有其他人聽到他們的對話。

  「這、這不是黛堡嘉萊『*Debauve & Gallais,創立於1800年,為法國皇室御用的巧克力品牌』嗎?你、你聽好囉,可別跟大家說這是老闆送你的!嗯……不過可以分我一點嗎?」

  「咦?啊……嗯……」

  就算是瑛司,看到店長非同小可的反應,也猜得出這應該是很高級的巧克力吧?他就是因為不想害矢上花太多錢所以才跟矢上要巧克力的,但這麼一來,似乎一點意義也沒有。

  「阿美迪歐」的午餐時間兩點就結束,晚上六點才會再度開始營業。當晚是客滿狀態因此忙得團團轉,特別是瑛司也開始培養出一些熟客,工作以外的時間也經常不得放鬆。

  也許是被他的臉蛋及營業用笑容所吸引,會送他禮物的女客人並不少。這種時候他都會以店裡禁止為由拒絕,不過因為對方的年紀和自己的媽媽差不多,因此到最後通常都會強迫他收下。雖然店長對這種事不是很在意,不過之前工作的店裡,曾經有同事因為這樣被捲入麻煩,所以就瑛司的立場而言,他是希望能盡量拒絕這種事。

  忙碌的工作總算告一段落後,跟大家說聲「我先回去了」的瑛司走出店裡,呼出一口白白的氣息。白天的陽光那麼強,但到了晚上卻突然變成足以叫人發抖的寒冷天氣。

  「瑛司。」

  正要走向車站的瑛司,聽到一個熟悉的討厭聲音。

  他皺著眉回頭,看到一個靠在川崎牌機車旁的男人正看著自己。那是一個短髮、個子高挑的青年,正用一副令人不能鬆懈的眼神注視著瑛司。

  「上來吧,後面。」

  青年用下巴指了指瑛司這麼說道,但瑛司把頭甩到另一邊。

  「我才不坐。你騎車這麼亂來,誰想坐你的車子啊!」

  瑛司冷淡地說完後大步往前走。

  「等一下啦!」

  聽起來有點生氣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那男人牽著機車追過來了。

  「人家好心要載你,你那什麼態度?小時候明明那麼乖巧又可愛,長大後怎麼變成這副討厭的德行啊!」

  「真是謝謝你喔,不知道是誰這樣教育我的。」瑛司故意用惹毛對方的語氣說。

  如他所料,沒耐性的青年氣得從後方追上來。不過大概是因為牽著機車這麼重的東西,光是要跟上瑛司的速度,就讓他費了好大的功夫。瑛司在心裡想著用騎的不就好了嗎,不過對方好像在逞強似的,只是牽著機車前進。

  「對了,那件事辦得如何--矢上那傢伙上鉤了嗎?」

  男人很吃力似地牽著機車說。

  胸口一陣疼痛的瑛司咬著下唇,說:「這禮拜天……我要去矢上哥家。」

  男子輕浮地對低聲呢喃的瑛司吹了聲口哨。

  「果然,看到你的臉,那傢伙怎麼可能不上鉤嘛!不過他的速度也太慢了吧?應該是為了你的事煩惱了很久,真是個笨蛋∼∼如果是我,就會趁這個機會盡情跟他敲詐一些值錢的東西,哈哈!」

  面對這個把別人當成笨蛋的男人,瑛司惡狠狠地回過頭去瞪他。

  「閉嘴啦!翔!」

  聽到瑛司的怒吼,那個被稱為翔的男人笑得更開心了。

  「你們兩個的好朋友遊戲要玩到什麼時候啊?你忘了我們最初的目的嗎?啊!我知道了,因為跟他在一起很開心對吧?他可是你的好金主呢。」

  血液頓時衝上腦門,瑛司握緊了拳頭。

  「吵死了!我都已經照計劃做,你還在那邊囉唆什麼啊,我……可惡!」

  發出怒吼後還處於激昂狀態的瑛司,一腳把機車踹倒。Balius『*日本川崎重工生產的機車名稱』發出巨大的聲響倒在路邊,男人發出了哀號。

  「他、他媽的!你對我的寶貝機車做什麼啊!」

  「去死吧!白癡!」

  大聲發出怒吼後,瑛司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焦躁不安的情緒在他體內擴散,怎樣都無法消除。如果矢上是個討人厭的傢伙就好了,這麼一來,他也不必嘗到這般痛苦的滋味。如果矢上知道他一開始就是別有目的才接近,那個溫柔的人不知會有何表情呢?

  『和我沒關係,到時候我就不會再見到那個人了……』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儘管是別有目的,不過他一直無法主動開口說要去矢上家,難道不是因為就算是一秒也好,他還想多陪伴在矢上身邊的緣故嗎?

  將就要滿溢出來的情感拋在腦後,瑛司只是繼續向前走。  

  建在山丘上的這棟洋房名叫「麟邸」,之所以外觀看起來像鱗片,就是因為貼在牆上的那面石板片。從山坡下抬頭往上看,「麟邸」乍看之下就像一座城堡。

  矢上的父親非常喜愛這棟明治時代就落成的洋館,所以買下了它。但這棟洋房從以前就是座有著不祥傳說的宅邸,聽說前任屋主是因為事業失敗而妻離子散。

  在他那一代壯大公司的矢上父親,就像大部分一下子得到大筆金錢的人一樣,都會買下房子,只不過他買下的剛好是這棟洋館。

  由於矢上父親就在這宅邸的房間裡上吊身亡,弟弟也在溫室裡燒死。因而鎮上的人都覺得這座宅邸不吉利,「麟邸」被他們稱為鬼屋也是沒辦法的事。

  矢上原本不想把瑛司找來這座宅邸。雖然他不相信那些不科學的說法,不過把瑛司叫來這座充滿不好傳聞的宅邸,還是令他感到很不安。矢上也常把賣掉這棟房子後在市內買新房子的事掛在嘴邊,不過母親卻說什麼也不肯。她頑固到令矢上想勸母親去做精神科咨詢了。

  從幾年前開始就很頑固、不管旁人說什麼都聽不進去的母親,就連矢上照顧起來都很費神。這樣的母親能否和瑛司合得來,也讓他很擔心。

  『慶介叔父也真是的……他肯定只是覺得好玩,才這麼做的吧?』

  狗吠聲傳入耳裡,往大門方向前進的矢上歎了一口氣。前幾天叔父硬是把話題帶到邀請瑛司來這座宅邸的事,矢上一方面覺得高興,另一方面也很煩惱。

  可以見到瑛司他當然開心,不過把瑛司找來這棟問題一堆的宅邸卻令他很不安。邀請瑛司來這座被鎮上人稱為鬼屋的宅邸,不知道瑛司會不會排斥呢?如果真的要找瑛司來家裡,他還寧願帶瑛司去他在公司附近買下的那棟大樓。因為「麟邸」距離公司太遠,所以矢上另外買了大樓。那裡不但光線明亮,住起來又舒服。如果瑛司是到那裡過夜,兩人一定可以徹夜地開心長談吧?

  「喂!不可以亂舔客人喔。」

  他往門的方向前進,看到瑛司正從門縫中伸出手,和兩隻狗玩耍著。養來看門的狗怎麼可以這麼沒有警戒心呢?看到這般情景的矢上忍不住苦笑。不過其中一隻德國牧羊犬已經是老狗,它有可能是把瑛司和貴之搞混了也不一定。

  「瑛司,沒有迷路吧?」

  看到矢上走近,瑛司也抬起頭微笑,他今天穿了一件領口附有毛皮的外套。

  「我在車站附近問路,有人告訴我怎麼走。因為這棟洋房很大,所以很好找喔。」

  「這樣啊。等一下,我現在幫你開門。」

  看見正要操作牆上按鈕以打開大門的矢上,瑛司急忙對他說:「不用了,我用爬的就可以。」制止了矢上的動作。

  「咦?」

  「這門應該不會電人吧?」

  話一說完,瑛司立刻俐落地爬上門的柵欄,矢上只能驚訝地站在原地看著瑛司從高處跳下。「唷……哇哇,一下子就和我這麼熟啦!」

  看到瑛司過來,老狗馬上和他玩了起來。看到它像小猴子一樣跟在瑛司後面,矢上也不禁帶著笑容,和瑛司一起撫摸兩隻狗的頸項。

  「兩隻狗的名字是健和喬,它們好像都很喜歡瑛司喔。」

  聽完矢上介紹狗的名字,瑛司也很開心似地摸著狗的頭。

  「難得的假日還讓你跑一趟,這樣真的好嗎?」

  兩隻狗跟在往前走的矢上和瑛司身後。瑛司一邊開心地對抬頭望著自己的狗微笑,一邊回答「沒關係啦」。

  「是我自己說想試試看的啊,而且店裡禮拜二也有定休,又可以見到矢上哥……矢上哥才是呢,寶貴的假日時間拿來陪我,真的沒關係嗎?」

  「有理由可以見到你,我當然也很開心。」

  矢上終於安下心,決定邀請瑛司進入宅邸。

  那是一棟L型的建築物,穿過拱門形的玄關打開厚重的門後,裡面就是洋式的建築物,因此矢上說進屋內可以不用脫鞋。進到玄開之後,瑛司好奇地看著四周,卻在眼前的對稱式設計樓梯前停下腳步。雙邊對稱、坡度不是很陡的樓梯,上到二樓後往兩邊的方向延伸。

  「矢上哥家真的很有錢耶。」

  再次感到佩服的瑛司這麼說,抬頭望著挑高設計的迴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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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剛好兩名傭人從走廊朝矢上的方向走來,矢上便向她們介紹瑛司。其中一位是在矢上家服務了近三十年的傭人,她看到瑛司的臉後突然全身僵硬。

  「這位是瀨戶川瑛司。晴美小姐,你幫他做點什麼好吃的東西吧。」

  「是、是的……唉呀,真的跟傳說中一樣,好像……」

  瑛司慌忙低下頭說:「我叫瑛司,請多指教。」

  「瑛司先生,您中午吃過了嗎?如果還沒的話,我幫您做點什麼吧。」

  晴美滿臉皺紋的臉一笑,瑛司彷彿也被笑容感染似的,微笑著搖搖頭。

  「啊,我吃過飯才來的,你不用費心。」

  「這樣啊,那我待會兒再幫您送點心過去。請把外套交給我吧。」

  從瑛司手上接過外套後,兩人往屋裡前進。

  今天瑛司身上穿的是黑色高領針織毛衣,纖細的身體線條奪走了矢上的目光。

  「對了,關於我要過來的事,令堂有說什麼嗎?」

  跟在矢上身後爬上階梯,瑛司很不安似地歪著頭。

  「其實,我沒告訴母親你跟貴之長得很像這件事。就算說了,她眼睛不好也看不清楚。我母親只知道有一個新人要來。如果她對你說了什麼奇怪的話,你大可拒絕她沒關係喔。」

  「嗯,這樣也好,我也不想被當作亡靈一般看待。」

  「瑛司……」

  突然感到很在意的矢上停下腳步,瑛司嘴裡念著「怎麼了」也停下來。

  「果然……來這邊對瑛司而言,不是一件好事吧?」

  在已經有兩人離奇死去的這座宅邸中,又把和死者那麼像的青年找來這裡……無法抹去心頭不安的矢上,雙手交叉站在原地。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矢上哥穿西裝以外的樣子耶。」

  瑛司對著煩惱的矢上,唐突地發出好像很開心的聲音。

  因為今天是假日,矢上是穿著毛衣搭配長褲這般清爽的服裝。

  「光是這樣,來這裡就值回票價了。你今天看起來至少比平常年輕五歲喔。」

  「瑛司……」

  矢上笑了,交叉在胸前的手也放下來。瑛司是顧慮他才開朗地說出這種話,而比瑛司年長的自己,如果還繼續苦著一張臉就太對不起瑛司了。

  「走吧,我媽的房間在前面。」

  輕輕抱著瑛司的肩,矢上在走廊上繼續前進。

  矢上介紹給瑛司認識的母親,是位散發出虛幻氣息、發中參雜白髮的女士。她這幾天因為感冒一直臥病在床,現在是從床上坐起上半身的狀態。

  「又有新人來啦?請多指教囉。」

  視線模糊得對不上焦點的市子笑著說,並用手摸索放在側邊桌子上裝有紅茶的陶瓷杯位置。

  房內有著寬廣的空間,其中一整面牆放置了書架。從放著床的窗戶旁可以看到陽台,陽台上則放滿數量多到驚人的盆花,因而桌子和椅子周圍彷彿都要被盆花吞噬一般。花香味從開著的窗戶流洩進來,就連室內都聞得到。

  「之前都拜託一個叫美由紀的女孩子朗讀,不過那孩子的聲音我聽了就不舒服。你的聲音很好聽,我想應該沒問題吧。」

  「媽,你又說那種話了。」

  輕聲責備母親任性的話語,矢上歎了一口氣。這時,剛剛在樓下打過照面的傭人晴美端著茶組過來,她將青瓷的茶具組放在床附近的圓桌上。

  瑛司被催促著,在旁邊的椅子坐下。

  「那我該讀什麼好呢?放在這裡的書可以嗎?」

  不希望對方對自己留下壞印象,瑛司面帶微笑指著書架。

  市子也笑著回答:

  「是的,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才念到一半呢。書裡有夾一張書籤,麻煩從那裡開始吧。」

  「我來拿吧。」

  瑛司起身前矢上就先移動,他從書架裡拿出一本舊舊的書交給瑛司。

  「請大家都先到外面吧,這麼多人在我也沒辦法專心聽。」

  「咦,母親,那是……」

  聽到母親的要求,矢上皺著眉想說些什麼。但市子很清楚地對他說,不希望有其他人在場、請大家都離開的要求。

  「我沒問題啦。再說,如果讓其他人聽到我的朗讀,我也會不好意思呢。」

  為了讓矢上安心,連瑛司都這麼說了,所以矢上雖然不情願,還是苦著一張臉走出房間。

  房間裡只剩下瑛司和矢上母親兩人後,瑛司翻開夾著書籤的那一頁。

  「對像你這麼年輕的孩子而言,這種古老的書可能有點困難吧?不過那是個充滿八卦的故事喔。」

  市子夫人背靠在大大的枕頭上,微微笑著說。

  雖然托爾斯泰什麼的瑛司根本就不太懂,不過在這時宣傳他頭腦不好也沒什麼幫助,因此他只是笑著回答「原來您喜歡這一類的書啊」。

  「我喜歡這本書--因為裡面有安娜自殺的情節。」

  市子突然用乾癟的聲音這麼說,讓瑛司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一瞬間說不出話來,只能凝視說完後一直盯著天花板的市子。

  這本書的主角最後死了嗎?瑛司沒讀過那本書,所以不是很清楚。不過市子的聲音裡透著一股由深處發出的冰冷,讓他因此一時答不上話來。

  「那麼,請你開始讀吧。」

  市子催促瑛司的聲音彷彿解開了咒語般。瑛司點點頭,將目光轉到翻開的章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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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長長的走廊上來回走了幾次後,從看來很厚重的門另一邊傳來聲音。瑛司停下腳步,心想這裡應該就是矢上的房間,並敲了敲門。

  「請進。」

  聽到矢上的聲音後,瑛司毫不猶豫地打開門進房。

  矢上正在講電話,他比了比沙發示意瑛司坐在那裡,之後便繼續和電話另一端的人討論工作事宜。

  「……是的,杯子統一使用水晶杯,我希望是雞尾酒專用、比較特別的哪種。」

  和對瑛司說話時的感覺完全不同,用嚴厲聲音對電話另一頭發號施令的矢上,一邊講電話一邊還在紙上記錄些什麼,模樣看起來非常幹練。

  瑛司脫掉鞋子躺在沙發上,翻開手上拿的精裝書後歎了一口氣。

  「對不起,瑛司,她沒對你說些什麼不好聽的話吧?」

  矢上講完電話後,從桌子旁起身朝瑛司的方向走來。

  「沒、沒有啦。怎麼說呢,我只是覺得我腦袋很差,真的該反省了……」

  想起在市子房間裡發生的事,瑛司再度大大歎了口氣。

  剛開始朗讀時還好,但對許久沒有碰觸書本的瑛司而言,那本書顯然太難了。最大的原因應該是漢字都沒註明念法,所以瑛司念錯了好幾次,還常在奇怪的地方吃螺絲。

  市子夫人的心情因此變得不太好,說著「夠了」打斷瑛司的朗讀。瑛司只好慌慌張張地說他下次一定會先在家裡練習後再過來,請市子給他一個雪恥的機會。抵不過瑛司的熱情,市子雖然有點不情願,還是答應讓瑛司下禮拜再來的請求。

  「我下次會帶字典過來……」

  看見垂頭喪氣的瑛司,矢上忍不住噗哧一聲,抱著肚子大笑起來。

  「這樣啊瑛司,你下禮拜也會過來嗎?」

  矢上一邊笑一邊撫摸躺臥的瑛司的頭。瑛司坐起身子,沙發上多出一塊空間後,矢上在瑛司身旁坐了下來。

  「那本書的感覺很像午間連續劇,就算是年輕人來看,也會覺得有趣吧?比起什麼《戰爭與和平》,這本肯定有趣多囉。」

  「不過主角會死吧。」

  漫不經心翻著書的矢上,眨了眨眼看著瑛司。

  「什麼嘛,你已經知道結局了啊。嗯,不過,不知道瑛司看完後會覺得如何呢?你不喜歡有人死掉的故事嗎?」

  「應該……不喜歡吧。矢上哥也喜歡嗎?有人死去的故事。」

  矢上很困惑地看著瑛司,啪地將書合上放在一邊。

  「只要是人最後都難逃一死,不過……我『也是』是什麼意思?難道我母親對你說了什麼嗎?」

  驚訝的瑛司閉上嘴,抱著膝蓋整個人縮得小小的。矢上見狀,用困擾的表情撫摸瑛司的頸項。

  「其實,我很擔心讓你和我母親兩個人獨處。該怎麼說呢?自從我父親去世之後,母親的精神狀態就慢慢變得好像病了一樣。」

  瑛司將下巴放在膝上,默默聆聽淡淡訴說著的矢上。

  「她以前是個開朗又溫柔的人,但最近不管對誰都會吐出充滿惡意的話語……她對這個家的執著,也令我很困擾。」

  「執著?」

  「就我的立場而言,早就想賣掉這座宅邸搬到比較方便的地方。但母親大概是還放不下和父親之間的回憶,說什麼也不肯賣掉這座房子。」

  瑛司的額頭貼在膝蓋上,小小聲說了「這樣啊」。

  「矢上哥的父親是個怎樣的人呢?」

  瑛司小聲詢問,抱著即使矢上不回答也沒關係的心態提出問題。然而矢上卻看著天花板,開始回憶他的父親。

  「父親是個很嚴格的人。大概因為我是這個家的繼承人,從小就要我學習各式各樣的才藝,而且如果跟他頂嘴不知道會有什麼下場。真的是……這麼說或許有點奇怪,但其實我和父親之間並沒有留下什麼美好的回憶,也許是因為父親不喜歡小孩,或是我從國中起就過著不得不住校的生活。啊啊,不過他絕對不是什麼壞人喔,他會捐錢給孤兒院,也經常參與一些社會福利活動。」

  矢上突然轉向瑛司,困惑地用手遮住嘴巴。

  「真傷腦筋,我竟然沒辦法好好說明我的父親……總而言之,從小我和他幾乎就沒什麼接觸。對我而言,慶介叔父還比較像我的父親。關於父親自殺的理由,我也不是很清楚。」

  「--令尊……是自殺了啊?」

  瑛司驚訝地說,矢上露出了「真是失敗啊」的表情抱著頭。

  「是啊,真不該跟你講這些家裡的事情,你聽了不要嚇到喔。不過,這樣你就知道我家有多奇怪了吧,我父親和弟弟都是自殺身亡的。」

  矢上自嘲般地這麼說,瑛司則用僵硬的表情一直注視矢上。

  「沒有留下遺書之類的東西嗎?」

  「什麼都沒留下,父親和弟弟一句話都不說就走了。不過他們會自殺,應該是有很重大的理由吧?可是從我眼中看來,我們家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家庭了,不……應該說是為了讓我這麼覺得,所以才會從小就把我趕出家裡吧?」

  可以看出矢上注視著瑛司雙眼的那張臉,盡可能地不洩露出任何感情,但他瞳孔深處還是釋放出一股黑暗的光芒。瑛司可以瞭解他對父親和弟弟的死,還是無法完全釋懷。

  「矢上哥……你會想知道自殺的理由嗎?如果會看到父親不堪的部分,你打算怎麼辦呢?」

  面對瑛司脫口而出的話語,矢上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

  「想知道的另一面……大概心裡有某個部分也不想知道吧?不過,我是這麼想的--父親大概對弟弟的死感到有責任,所以才自殺吧。」

  瑛司突然垂下目光,避免正視矢上的臉。有那麼一瞬間,「矢上哥是不是快哭出來了」的愚蠢想法閃過他腦海。不過矢上並沒有哭,他只是淡淡將自己的情感化為言語。

  「和你聊這種話題真是抱歉,希望不會讓你不愉快。這一切都只是我的推測,但不管我再怎麼想都無法知道真正的答案。叔父也常常跟我說,這個世上有些事情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幸福。不過還是想知道然後為其所苦,這就是人之常情吧。」

  瑛司從沙發上起身,穿上鞋子。

  「你弟弟為什麼會死掉呢?他死的時候大概幾歲?」

  「十年前……沒錯,貴之在十四歲時過世了。」

  十四歲是放棄人生還嫌太早的年紀。

  「你愛你的弟弟嗎?」

  瑛司也不是很清楚自己想問些什麼,他靠在窗邊用手指勾起長長的窗簾。

  「……他是很重要的人,我把他當成很重要的家人愛著他。」

  覺得心臟好像被緊緊擠壓似的,瑛司加重了握著窗簾的力道。這樣子真的好嗎?他現在正要對矢上做的事,不是在踐踏矢上的一片心意嗎?只是利用矢上對弟弟的感情欺騙矢上。

  透過玻璃往庭院的方向看去,可以看到一座溫室。彷彿深受吸引般,瑛司將手貼在窗戶上,著迷似地往溫室的方向俯瞰。

  「溫室……天啊,竟然有溫室耶!我可以去看看嗎?」

  瑛司盡可能讓對話顯得自然,故意發出開朗的聲音對矢上提出請求。

  --要檢查的場所有好幾個,書房、大廳、有彩繪玻璃的房間,還有溫室。

  「溫室?可以啊,我弟弟就是在那裡過世的。現在這座溫室,是我父親之後為了憑弔弟弟又重新建蓋。現在這個季節裡,野田照顧的仙克蘭和石蕗應該已經開了吧?」

  矢上口中的「野田」應該是園藝師的名字。

  看見矢上起身,瑛司總算是放心了,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無法呼吸。

  步出草坪的瑛司,伸手拉了拉衣領,彷彿想呼吸新鮮空氣一般。像這樣莫名呼吸困難的感覺是從何時開始呢?是聽到矢上父親的話題時嗎?還是為市子做了平常不習慣的朗讀,所以喉嚨很痛的緣故呢?

  「溫室應該算滿大的吧。」

  走在前頭的矢上,用帶點驕傲的聲音指了指溫室。的確如矢上所說,就私人溫室而言那算是大的了,空間大概是有點規模的公寓大小。

  瑛司跟在矢上身後,走進位於廣大庭院一角的溫室入口。

  也許是因為有空調設備的關係,溫室裡暖烘烘的。

  「溫室裡分成兩區,那裡開著的是睡蓮,另一邊則是些熱帶花卉。」

  看了溫室裡一圈之後,瑛司硬是逼自己深呼吸。很奇怪,如果瑛司不意識到呼吸這什事,似乎就無法呼吸。他吞了口口水,看著腳下那些爭相盛開的花朵。

  「瑛司,你臉色不太好,怎麼了嗎?」

  察覺到瑛司的臉色比平時蒼白,矢上擔心地問。

  「嗯嗯,我沒事啦,我還想再到裡面看看。」

  瑛司故意裝出開朗的聲音,往連接至深處的門繼續前進。

  他知道心臟正撲通撲通跳著,自己到底是怎麼了?身體也感覺越來越沉重。

  「你說有睡蓮,就表示有像池子那樣的東西嗎?」

  「不,只是個小小的水池而已。」

  進入用薄薄玻璃隔開的隔壁房間後,突然有股悶熱的氣息向瑛司襲來。如同矢上所說,中央有一個裝滿水的小池子,上面浮著大大的葉子以及盛開的白色和粉紅色花朵。

  「貴之是個愛哭鬼呢。」

  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矢上笑著說。

  「每次我不得不回學校時他總會哭泣,我還曾想過,如果可以帶他一起走就好了。」

  瑛司抬起頭來望向矢上。

  「在他過世之前,貴之曾拉著我,希望我不要走。即使是說謊也好,為什麼我當時不能答應他的要求呢……」

  佇立在睡蓮前,瑛司用手擦了擦額頭後嚇一大跳。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流了這麼多汗,手已經被汗水沾得濕濕黏黏。

  突然,瑛司覺得好像有人拉著他的袖口而回過頭。不過那裡什麼都沒有,矢上也是站在離他有一段距離的地方。

  『你早就已經死了,貴之……』

  瑛司用力握緊拳頭,腦中冒出這句彷彿咒語般的話語。自己到底在怕些什麼?為了趕走心中的怯弱,瑛司歪了歪嘴唇。

  就在這時,好像有什麼東西掉進池子裡,盛開著睡蓮的水面波紋往外擴展開來。

  在此同時,瑛司覺得全身的血液好像一口氣被抽光。他突然間聽不見四周的聲音,手腳也有如結凍般冰冷,光是要站著都很吃力。

  瑛司再也撐不住了,就連呼吸也很困難。雖然腦子裡想著不做點什麼不行,不過卻完全無法思考。彷彿在痛苦掙扎般,他將手放在脖子的位置,但指尖也彷彿麻痺似的,就這樣垂了下來。

  然後,視野慢慢變得狹隘。

  --瑛司倒在那個地方,失去意識。

  聽見一陣微弱的聲音呼喚自己,讓瑛司幽幽地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中,好像有誰在身邊呼喚。

  不知道在那裡的人是誰,瑛司發出了小小的呻吟後,被他強而有力的手扶了起來。

  「瑛司、瑛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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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見有人不斷呼喚自己的名字,一度混濁的意識終於慢慢恢復清醒。

  瑛司再次張開眼瞼,發現在身旁的人是矢上。他用驚慌失措的表情抬起瑛司的頭,然後終於鬆了口氣似的,大大吐了一口氣。

  「我……我剛剛……怎麼了嗎?」

  瑛司一時無法瞭解狀況,抬頭用沙啞的聲音看著矢上說。

  「你剛剛昏倒了。不要動,呼吸得過來嗎?有沒有什麼地方會痛?」

  看到矢上用這麼痛苦的表情詢問,瑛司差點要半開玩笑地說「我看你比我還痛苦吧」。矢上想必很擔心昏倒的瑛司吧?他的表情僵硬,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我沒事。不好意思,剛才突然覺得全身血液好像被抽光似的。我昏倒多久了?」

  瑛司想起身,不過卻被矢上制止。矢上將手伸到瑛司膝蓋下方,慢慢將瑛司抱起。

  「沒、沒關係啦!我可以自己走。」

  面對突然被抱起來而十分驚訝的瑛司,矢上只是不發一語地往溫室入口的方向前進。輕而易舉就被抱起來雖然讓瑛司有些驚訝,不過看到矢上陰鬱的臉色,他什麼都說不出來。

  走出溫室後一陣冷風吹過來,讓剛剛流過汗的臉頰感覺舒服極了。矢上彷彿在對待易碎品般,小心翼翼地把瑛司抱進屋子裡。這時剛好一個傭人走過來,矢上問他哪裡有可以使用的客房。

  「南邊的房間不管何時都能使用喔。」

  「我知道了。還有,可以麻煩你幫我請高田過來嗎?」

  聽到矢上的話後,馬上察覺事態的傭人快步離去。

  瑛司被帶到二樓南側並排房間中的其中一間,那裡大概是讓客人留下來過夜用的房間吧。室內有一張床及附了梳妝台的櫃子,還有小小的桌子和椅子。

  矢上靜靜地讓瑛司躺在柔軟的床上。瑛司雖然又跟他說了一次「不用擔心」,但矢上只是頑固地搖搖頭,並幫瑛司把鞋子脫掉。

  「我求求你,瑛司,你現在就乖乖聽我的話吧。」

  被放在床上的瑛司聽到矢上用認真的表情責備他,只好乖乖聽話。矢上的臉色一直很陰鬱,看到他這個樣子,瑛司反而更難過。

  「你剛剛昏倒了,時間大概有兩到三分鐘吧。」

  輕輕在床的一端坐下,矢上把覆蓋在瑛司額頭上的頭髮往上撥。

  「但是,我從來沒經歷過那麼漫長的三分鐘。我一直想著,萬一瑛司就這樣失去意識再也醒不來,我該怎麼辦……」

  被這麼強烈的視線注視,讓瑛司無法移開目光。

  「我一直想著真不該帶瑛司去那種地方。在那之前我就察覺瑛司的臉色不太好了,為什麼我什麼都沒為你做……我真是個無可救藥的大笨蛋!」

  「等等,矢上哥!我昏倒不是矢上哥的錯啊。」

  面對開始自我責備的矢上,瑛司抓住他的手拚命想說些什麼。事到如今,瑛司也為了自己為什麼要昏倒在那種地方而自責不已。

  「我……沒錯,說要去那裡的人本來就是我,矢上哥一點錯都沒有,為什麼要責備自己呢?不要這樣,你這樣子我會難過的。」

  「瑛司……」

  「再說我也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事了,我的血液濃度本來就比較稀,算是有點貧血吧。和別人在一起時,我都會盡量小心,不讓身體出狀況,但今天卻大意了。對不起,請你不要再露出那種表情了。」

  聽到瑛司的話,矢上驚訝地眨著眼睛,然後牽起瑛司的手,兩手用力握緊。

  「不是第一次了……我都不知道有這種事。每次看見你都很有活力的樣子,我一直以為……」

  「啊,你不要誤會了,我可沒生什麼病喔!只是血液比一般人稀薄而已。只要稍微注意一下,還是跟平常人沒什麼兩樣啦。我真的沒事,而且我也不喜歡被當作病人看待,請你還是把我當成平常活蹦亂跳的瑛司吧。」

  為了讓矢上瞭解自己一點事都沒有,瑛司把想得到的話全都說出口。不過瑛司越是饒舌,矢上的臉色越是難看。

  「瑛司……」

  突然間,彷彿再也不能忍受般,矢上緊緊抱住瑛司的身體,令嚇了一跳的瑛司倒抽一口氣。

  因為被矢上緊緊抱住,瑛司的身體不能動彈。

  矢上無言地用雙手環住瑛司的背,將臉埋在瑛司的頭髮裡。

  「矢上哥……」

  儘管瑛司用沙啞的聲音呼喊矢上的名字,矢上卻只是沉默不語。被擁在矢上寬闊的懷中,瑛司知道自己一度平靜的心再度加速跳動起來。在此同時,一股難以言喻的甜蜜包圍了全身。瑛司想著,真希望可以一直這樣繼續下去。

  「瑛司……」

  聽見耳畔的低語後,好像在回應矢上似的,瑛司用指尖抓緊了矢上的毛衣。矢上的唇彷彿要聞瑛司的頭髮般湊近他耳邊,嘴唇就這樣碰觸到瑛司的耳朵。

  一瞬間,一股甜蜜的電流通過身體,瑛司瞇起了雙眼。

  矢上雙唇的感觸以及微微傳遞過來的甜蜜氣息,在在都令瑛司的心跳加速,感覺好像發燒似的。

  打破這股空氣的是從走廊傳來的腳步聲。嚇一跳的矢上離開瑛司的身旁起身,瑛司也慌張地放開手,抬頭看著開門走進來的傭人和提著大包包的中年男性。

  「高田醫生,不好意思,突然請您過來。」

  矢上站起身對中年男性輕輕點頭,看來被稱為高田的男性應該是位醫生。

  有點微胖的身體配上柔和表情的醫生,笑著對矢上說「不要客氣」並揮揮手。

  「就是這個孩子嗎?他怎麼了?」

  矢上把瑛司在溫室昏倒的事簡單對醫師說明,再向瑛司介紹高田,說是矢上家的家庭醫師。

  「這樣啊,我看看喔。」

  雖然瑛司覺得矢上反應過度,不過為了讓矢上安心,瑛司還是默默接受醫師的診察。簡單的診察結束後,醫師說應該沒什麼大礙,對瑛司和矢上露出微笑。

  高田醫師說大概是因為突然進入溫度變動大的地方,身體一時之間無法適應,只要靜養一下應該就沒事了。說明完畢之後,高田說想順便看看市子夫人的情形,便和傭人晴美一起步出房間。

  「太好了,還好你沒事。」

  房裡只剩下兩人後,矢上肩膀的力氣頓時放鬆,並對瑛司露出微笑。

  「我早就說我沒事啦,是矢上哥太大驚小怪了。」

  把頭埋在軟綿綿的枕頭裡,瑛司也笑了。不過矢上好像還是很擔心的樣子,要瑛司再多睡一下,並幫他把棉被拉到脖子附近。

  「家裡有替換的睡衣,你要換上嗎?」

  「沒關係,這樣就可以了。那我先睡一下。」

  「晚飯時我再來叫你。」

  輕輕撫摸瑛司的髮絲後,矢上走出房間。

  瑛司慢慢垂下目光,把頭埋在枕頭裡。

  他不記得身體有什麼不舒服,為什麼會昏倒在那種地方呢?事到如今他才開始在意,昏倒的那段時間裡,自己應該沒說什麼奇怪的話吧?

  還有,溫室裡應該沒有什麼可以躲藏的場所,但還要再去其他房間看看才行。不過,今天應該先就此打住比較好,急著行事要是被懷疑反而壞事。

  突然,瑛司想起矢上嘴唇碰到耳朵的觸感,臉彷彿著了火似地發紅。

  他害怕為那令人愉悅的感情賦予名字。

  明知是不能深入交往的對象,自己到底在做些什麼呢……

  因為硬是想讓自己入睡,瑛司用力閉上雙眼,鑽進棉被裡。

  大約過了晚上九點時,天空開始下起小雨。

  吃完晚飯後,矢上提議開車送瑛司回去。瑛司一開始說自己一個人就可以了,委婉拒絕矢上的提議。但矢上接著說他會擔心,而且是他請瑛司過來的,不能讓瑛司就這樣回去。最後,瑛司才總算同意。

  提議要開車送瑛司回去,也是因為矢上單純想多跟瑛司在一起。但瑛司拒絕了他,表示這麼想的人只有自己而已,這點讓他有點沮喪。

  矢上瞭解瑛司的個性,瑛司一定是覺得矢上不用為他做這麼多因而婉拒。但明知如此,瑛司的一句話仍能讓他的心情產生這麼大的動搖,令矢上不禁苦笑著對這樣的自己感到驚訝。

  不知何時開始,他的心已經如此受到瑛司的支配了。

  當他發現時,瑛司已經變成他最重要的人。儘管瑛司是男人,儘管模樣和弟弟很相似,儘管還有一些其他問題存在,不過這些都再也無法阻擋他的心意。他愛瑛司,深深覺得瑛司是那麼惹人憐愛。

  讓矢上清楚察覺這份心意的關鍵,就是瑛司昏倒在溫室裡的一瞬間。

  矢上沉痛地想著,不想再失去重要的人,不想再嘗到被某人丟在一旁的滋味了。突然失去某人的傷痛;認為理所當然會陪伴在自己身邊的人,從手中消逝的苦痛--由於是突如其來的,因而被留下來的人,再也沒任何辦法向對方傳遞自己的情感了。

  矢上把車停在瑛司家大樓前的路旁。他沒有熄掉引擎,同時啟動雨刷,並想著要不要現在把自己的心情傳遞給瑛司。

  「謝謝你送我回來,請幫我轉告晴美小姐,她做的料理很好吃喔。」

  對著正要解開安全帶下車的瑛司,矢上忍不住開口叫住他。

  「我想跟瑛司家裡的人打聲招呼,你昏倒的事還是知會他們一聲比較好吧?」

  雖然說出的是跟腦袋所想完全不同的事,不過矢上也想和瑛司聊聊這件事。他老是帶著瑛司到處跑,所以總是先和瑛司的雙親打聲招呼比較好,尤其瑛司的雙親都還健在。雖說瑛司不是女孩子,不過要是將來有個什麼萬一……還是先跟瑛司雙親打個照面比較好吧?

  「咦,不用啦!拜託你不要說這種話,饒了我吧。」

  瑛司對矢上的話表現出露骨的嫌惡感,搖了搖頭說。

  「我真的沒事啦,醫生不是也說沒事了嗎?矢上哥真的很愛瞎操心耶。再見,我要回去囉。」

  瑛司彷彿逃跑般,打開車門快步離去。

  矢上見狀,慌慌張張地從後座拿了一把傘,跟著下車。

  「等一下,瑛司,至少帶把傘!」

  他心想車子距離大樓還有段距離,至少帶把傘吧。

  瑛司注意到矢上的呼喚而回過頭,但突然驚訝地注視著矢上背後。

  「喔!瑛司,你在這做什麼?你和……」

  走在人行道上的中年人看到瑛司,朝著他的方向走去。

  受到瑛司的影響,矢上回過頭去,看到一個眼神兇惡的男人撐傘站在那裡。

  那是個額頭有些許微禿,年紀大約在六十歲上下的男子。

  『--咦?』

  總覺得好像在哪裡看過男人的臉,讓矢上瞇起眼睛。是錯覺嗎?總覺得曾經在某處見過面……

  「是瑛司的父親嗎?」

  先將不完全的思考放在一邊,矢上詢問身旁的瑛司。瑛司非常不自在地點點頭。

  「初次見面,我叫矢上。不好意思,今天讓令郎陪了我一整天。」

  矢上對瑛司的父親行個禮,瑛司的父親也急忙低頭對他回禮。

  「喔!不,多謝你的照顧,只要你不嫌棄我這個笨兒子就好。」

  矢上本來想給他一張自己的名片,不過名片放在車上。不知是否看穿了矢上的猶豫,瑛司硬是走進父親傘下,說著「我和爸爸先走了」就推著父親的背離開。

  「謝謝你送我回來,下禮拜見囉。」

  瑛司用比平常僵硬的聲音說完,拉著父親消失在大樓的入口處。

  矢上看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後,自己也回到車裡。

  為什麼會這麼在意瑛司父親的長相呢?好像在哪見過,卻怎麼也回想不起來。確實在他不能稱得上是美好回憶的記憶中,似乎曾經見過那張臉。

  矢上慢慢開動車子,一股不安的感覺漸漸在眉間蔓延開來。

  隔天,矢上立刻拜託西山著手調查瑛司的父親。他想了一個晚上卻怎麼都想不起來,因而決定盡快展開調查。

  雖然知道可以直接問瑛司,但矢上卻下意識地想避開這個做法。除了怕被瑛司討厭之外,和瑛司父親有關的記憶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也是原因之一,那是矢上不願意回想的事情。

  過去矢上在工作上也曾做過一些不乾淨的事情,會不會是競爭對手或是曾被他開除的人呢?如果是這方面的關係,那他和瑛司的相遇,就不能說是單純的偶然了。所以,矢上懷抱著半分恐懼的心情等待西山調查的結果。

  「社長,關於上次那件事……」

  某天從客戶那裡搭西山開的車回公司時,矢上得到了結果。

  「--徵信社?」

  聽到這個令人意外的職業,矢上剛剛在後座看的資料從膝上滑下去。拜託西山調查瑛司的父親時,他一直以為瑛司父親大概是從事和葡萄酒或餐廳相關的行業,結果卻是和那毫不相關的職業,讓矢上不禁大吃一驚。

  「是的,他在京都經營一家徵信社,好像因為業績不錯,去年也在東京開了分店,他經營徵信社之前的工作則是警察。」

  「之前是警察?」

  矢上的眼睛張得更大了,兩手交叉在胸前,靠在座位上。原本是警察、現在開徵信社的人,和矢上的共通點又更少了。雖然想不起來在哪看過那張臉,不過對照之前和現在的職業,應該沒有懷疑瑛司的理由吧?加上如果之前是警察,實在想不出他有什麼非陷害自己不可的理由,而且經營徵信社的人,一般應該不會讓兒子涉入調查中。

  「這樣啊,給你添麻煩了真不好意思,可以再幫我調查一下他辭掉警察工作的理由嗎?」

  總算稍微放下心的矢上,再度埋首於資料中。

  「好的,關於那件事現正在調查中,調查結果出爐之後就會呈上書面資料。不過社長,可以請問您為什麼要調查這些事情嗎?」

  車子進入高速,透過後照鏡可以看到西山的眼睛正凝視著矢上,矢上知道他對這件事應該也有些許興趣。

  「西山,你可不要再去煽動我叔父喔。」

  矢上笑著挖苦他。西山不帶感情地說「怎麼會呢」,眼鏡閃爍著光芒。

  「我只是顧慮到公司的利益,才跟社長應該會聽進勸說的人,提醒一下需要注意的人物罷了。不過我沒想到慶介先生竟然會去煩擾社長,關於這一點的確是我的失策。」

  「你應該不可能不懂吧。」

  「我也不想阻撓他人的戀情,但站在秘書的立場,我認為您應該立刻解雇瀨戶川先生,請他再另尋高就。如果要幫他介紹工作,我也會非常樂意效勞,不管有什麼要求都請您儘管提出。不過,看到社長沒被美色沖昏頭我就大大放心了。既然您會拜託我做身家調查,就表示您也懷疑兩人之間的相遇絕對不是偶遇吧。」

  看到西山突然變得饒舌,矢上知道再隱瞞也沒用,重重歎了一口氣。

  「是啊,不過目前看來可能性應該很低,我也鬆了一口氣。」

  「如果發現什麼,我會立刻和您聯絡。」

  雖然知道西山很可靠,但矢上有時卻會畏懼西山的眼神,因此避開了他的視線,再度埋首於資料中。西山好像還想說些什麼,但他判斷這種情形下還是不要再說什麼比較好,因此只是靜靜握著方向盤。

  雖然不確定瑛司是否能響應自己的心意,但矢上也覺得如果兩人發展成那種關係的話,在同一家公司這一點的確是不太好。特別是如果被深見或阿美迪歐的同事知道,瑛司的立場會很為難吧。

  『瑛司能不能回應我的心意呢……』

  要傳達心意是很簡單,不過如果被拒絕,之後要維持現在的交往應該很困難吧?對同性間的交往感到噁心也是理所當然的,雖然瑛司看起來不像會露骨表現出嫌惡的人,不過這種複雜的問題,光從表面是看不出答案的。特別是瑛司這種雖然是男人卻有著一張漂亮臉蛋的人,過去可能也有同性向他告白的經驗……一旦開始思考就沒完沒了,矢上對無法保持平常冷靜態度的自己感到一陣目眩。

  --如果瑛司點頭的話……

  想到之後的事,矢上就覺得好害怕,因而中斷沒有進展的思考。

  接著看到資料的瞬間,矢上突然想起重要的事,面露驚訝。

  「這週末要打高爾夫嗎?」

  想起忘得一乾二淨的週末應酬,矢上呆住了。

  「是的,難不成您忘了嗎?佐賀先生最喜歡高爾夫了,之前不是說好要陪他打完全程嗎?場地在山梨,車程大概兩個半小時就可以到達了。所以我禮拜六早上會去接您,回程則是在禮拜天傍晚左右,隔天請您下午再到公司就可以。」

  受到輕微打擊的矢上抱著頭。難得瑛司要來家裡玩,但有高爾夫球會的話,就見不到他了。

  「您沒有被美色沖昏頭吧?」

  聽見西山喃喃自語般的話,矢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禮拜天一早雖然有些寒意,但卻是個好天氣。

  瑛司那天兩點左右為了朗讀給市子聽而來到矢上的宅邸。今天朗讀的部分他已經先在家裡預習過漢字,因此對市子而言,總算是勉強可以入耳的程度。雖然瑛司多少還是會吃一點螺絲,不過她仍在床上靜靜聆聽瑛司的朗讀。

  幾天前矢上曾打電話給他,說因為今天有工作所以不會待在家裡。雖然矢上擔心地說如果不想來就不要勉強,不過對瑛司而言,這反而是個大好機會。他告訴矢上別介意後,依約來到這座宅邸。

  市子聽了瑛司朗讀約一小時後,不敵睡意而發出穩定的呼吸聲沉沉睡去。敢在只見過兩次的人面前睡得這麼熟真是不簡單,不過對瑛司而言,正是求之不得的機會。瑛司一邊注意著她是否睡著,一邊在立在牆邊的衣櫃裡翻箱倒櫃。但衣櫃裡好像沒有他想找的東西,因而放棄了市子的房間決定到其它房間看看。如果遇到傭人,他想就用因為市子睡著太無聊,所以到外面走走當借口。

  瑛司不發出聲音地溜出房間,在空無一人的走廊靜靜移動。

  看了看時鐘,時間已經過六點。

  瑛司輕輕歎一口氣,悄悄打開市子房間的門。

  結果一點收穫都沒有,最重要的書房又有上鎖,進不去就沒辦法了。不過他已經採集鎖的模型,下次來的時候,插入複製的鑰匙就可以。

  瑛司原本心想,如果回房時市子是醒著的,就說自己是想透透氣而去外面走一走。不過回到房間後,發現她仍然睡得很沉。

  瑛司茫然地俯瞰市子年邁的臉。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麼惡夢,發出微微呻吟的市子翻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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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一個發光的東西映入眼簾,奪走了瑛司的目光。市子戴著一條項鏈,那項鏈吸引了瑛司的目光。

  戴著項鏈睡覺不會纏住脖子嗎?當瑛司這麼想而擔心地盯著市子時,發現項鏈前端有一個小小的鑰匙。那把鑰匙大概像小指頭這麼小,應該是收藏某個重要東西的地方的鑰匙吧。

  「打擾了。」

  突然聽到敲門的聲音,瑛司嚇得全身都僵住。這時,傭人晴美走了進來。

  「唉呀,太太竟然睡著了。瑛司先生,您想要什麼時候吃晚飯呢?慎一少爺說,請您用過晚飯後再回去吧。」

  顧慮到正在睡覺的市子,晴美小聲地詢問瑛司。

  「呃……矢上哥今天會回來嗎?」

  走近晴美所在的房門附近,瑛司壓低聲音問她。

  「嗯,大概八點左右就會回來。他剛剛來過電話說,已經從那裡出發了。」

  「這樣啊。那我等矢上哥回來後,再跟他一起吃晚飯可以嗎?」

  「倒是無所謂。那我幫您拿點什麼飲料過來吧。」

  「那我到樓下房間等。」瑛司這麼說完,晴美點了個頭後離開。

  瑛司再次望著市子的方向,拿起《安娜?卡列尼娜》走到樓下。

  一樓的客廳裝飾著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圖畫和裝飾品,天花板是采挑高設計,房間裡還有暖爐,整體散發出一種古典的氣氛。枝形吊燈也是古董,很像他前幾天租來看的電影《歌劇魅影》中,從上方所落下、華麗而形狀複雜的吊燈。隔壁房間裡還有一台平台型鋼琴,不知道矢上會不會彈鋼琴呢?這讓瑛司有點好奇。

  瑛司在長椅上坐下,重重歎了一口氣後翻開手上的書。朗讀比自己讀要來得花時間多了,所以如果要把這本書全部念完,他還要再來這座宅邸好幾次吧。

  其實,因為他覺得愧對矢上,因此也是有不要跟他見面就這樣直接回去的想法。不過讓他放棄這個念頭、決定等矢上回來,是因不知道還能再見到矢上幾次這樣的不安感。

  隨著故事的進展,結局終將造訪。

  和矢上的關係不管是以怎麼樣的形式終結,也終有結束的一天。如果能以瑛司最希望的方式結束,說不定他還可以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繼續待在矢上身邊。但仔細想想就會發現那是不可能的,一股「事情怎麼可能進行得這麼順利」的絕望感向他襲來。

  瑛司正要做的事無疑是偷竊。

  不管是偷什麼東西,只要扯上犯罪兩字,他和矢上的關係就注定會生變。如果可以,最好不要被矢上發現,希望一切能在矢上下知情的狀況下結束--瑛司強烈地如此企盼,想到都快發狂了,儘管他知道這是一個卑鄙的願望。

  「真的做得到嗎?」

  被這麼問的時候,是瑛司自己說他要做的。明明不想做,甚至還因而流下淚水,但倔強的話語卻不聽話地跑往前頭了……

  矢上回到宅邸的時間剛好是八點鐘。

  儘管他好幾次對一直負責開車的西山說「家裡還有空房就住下來吧」,不過能幹的秘書卻說回自己家就可以了,並沒有在此下車。

  「開車來回你一定很累吧,明天休息一天也沒關係喔。」

  西山離去之際,矢上對他這麼說。但西山卻說為了月底要好好加油,然後就笑著離去。西山很久之前就決定月底要休一個長假,所以他在回程的車上說,為了休假現在拼一點也沒關係。

  目送著車子消失後,矢上歎了一口疲倦的氣踏進屋裡。招待客戶真是很累人的一件事,尤其這次對方又帶了獨生女過來,因此又得更費心思。因為很清楚對方的意圖,矢上也無法裝作視而不見,因而真是一個精神疲累的週末。由於矢上單身又是公司的社長,因此難免會碰到這類情形。以前為了預防這種事,當客戶要帶女兒過來時,他通常會和叔父的獨生女小香一起出席。

  小香的個性和叔父慶介如出一轍地豪爽,和她聊天是很開心的一件事,也不必擔心衍生出男女之間的感情問題,那種時候有她在身邊真是得救了。不過像這次一樣,客戶出其不意帶女兒出席的場合,他就無路可逃了。

  『我真不擅長和文靜的女性打交道啊……』

  一邊回想著一起打完高爾夫全程的女性,矢上一邊鬆開領帶。不愛說話又文靜、什麼都聽從對方指示的女性,矢上一點興趣都沒有。說起來,矢上自己也是這樣的性格,所以對方越任性越好,自己只要照著對方的堅持去做反而樂得輕鬆。因此一直以來,他都選擇和這類型的女性交往。

  被瑛司吸引的原因,這也是其中之一。不過能讓他的心產生這麼大的動搖,也許是因為他知道瑛司並不如外表看起來的那麼活潑。當他慢慢接觸到瑛司內在那一面,矢上心中就湧起一股想保護瑛司的深切念頭。像這麼強烈地被某人吸引,還是矢上第一次碰到。

  「少爺,您回來啦。」

  把外套和領帶交給出來迎接他的晴美後,發現對方正用含笑的神情看著他。

  「瑛司先生說要跟您一起用晚餐,正在裡面等您喔。」

  聽到晴美嗤嗤笑著這麼說,嚇得張大嘴的矢上一瞬間不禁露出癡呆的表情。

  「他在哪?在我房間嗎?」

  「不,他在有鋼琴的那間起居室。」

  聽到晴美的回答,矢上立刻往一樓的起居室奔去。矢上沒想到瑛司還在等自己,講電話的時候,他明明很乾脆地說那就等下一次再見面吧。

  「瑛司--」

  走進裝飾著數幅繪畫的起居室時,矢上的呼喊突然停止。瑛司躺在沙發上睡著了,地上還攤著一本看到一半的書,大概是等累了吧?看到瑛司的睡臉,矢上的臉上自然浮起一抹笑容,他盡可能不發出腳步聲地靠近瑛司。

  看著瑛司熟睡的臉,矢上再也無法壓抑胸口滿溢的愛意。光是看著他的臉,一天的疲勞就隨風而散,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矢上在沙發坐下,輕輕撫摸瑛司的秀髮。即使這麼近看,瑛司的臉龐還是那麼美麗而端正,散發出一股虛幻的氣息。

  「嗯……」

  大概是因為矢上來回撫摸他的頭髮,瑛司發出微弱的聲音醒了過來。

  「啊……你回來啦。」

  瑛司微微睜開眼睛,用剛睡醒還很含糊的聲音說,然後對矢上露出了彷彿花朵綻放般的笑容。

  --在思考前,身體已不自覺地有了動作。

  當矢上發現時,他已屈下身來吸吮瑛司的嘴唇,用自己的嘴唇感受那柔軟的雙唇。

  矢上感到身體瞬間一陣燥熱。他明知這樣不好、想恢復理性,但身體卻不聽話地渴求瑛司,雙唇再度向他靠近。

  「嗯!」

  當嘴唇再度貼上來時,瑛司大概是完全清醒了,身體奮力地抵抗以示抗議。但矢上不在乎地緊抱住瑛司,讓瑛司好像受到很大驚嚇似的,在矢上懷裡顫抖。

  「瑛司……我愛你。」

  矢上的聲音清楚地說,但瑛司只是驚惶失措地喃喃念著:「什麼……你、你在說什麼啊!我、我長得很像你弟弟對吧……」

  矢上離開一邊顫抖一邊說話的瑛司身旁,注視著他。瑛司的臉也紅到耳根子,眼睛看著矢上。

  「我和弟弟沒有血緣關係……不過那種事根本不是問題。我喜歡你,瑛司,我愛你!突然親你真的很抱歉,我自己也嚇了一跳。」

  他並不打算像這樣子嚇到瑛司。矢上原本也想好好向瑛司訴說自己的心意,但卻不知為何,突然失去了理性,就連矢上也對這般的自己感到困惑。

  瑛司驚訝地望著矢上.彷彿忘了怎麼發出聲音般,嘴唇一張一合。帶著恐懼的心情等待瑛司說些什麼的矢上,耳朵這時卻聽到晴美走近的腳步聲。

  「晚餐已經準備好了,兩位這邊請吧。」

  似乎沒察覺到矢上和瑛司間異樣的空氣,晴美催促般地站在入口處,對兩人這麼說。渾身僵硬的瑛司點點頭,矢上也站起身來。

  「瑛司,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有什麼話等吃飽後再說吧。」

  聽到矢上的提案,瑛司點點頭。他的臉頰還殘留著一抹紅暈,眼睛仍然無法正視矢上,因此視線不自然地移至地板。

  「走吧。」

  催促瑛司的矢上,胸中的情緒變得高昂,不過他硬是壓抑著那股情緒往前走。

  我愛你……矢上是這麼說的。

  光是這句話就令瑛司的頭腦一片混亂。原本肚子應該很餓的,但食物卻怎麼也沒辦法通過他的咽喉。

  也許是注意到瑛司的樣子不太對勁,晴美和矢上拚命對他丟出一堆話題。不過瑛司卻沒辦法好好響應他們,腦袋裡只想著該怎麼辦而焦急不已,根本無法正視矢上的臉。

  在他昏倒後矢上把他抱起時,瑛司也察覺到了對方的心意。但他不希望矢上說出來,應該說就算說出來,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因此只希望盡可能不要演變成那種氣氛。他騙了矢上--瑛司的腦袋裡不斷想著這件事。矢上因為不知情,所以才說得出那種話吧?如果他知道真相的話,還會像這樣說喜歡自己嗎?他不知道,他已經陷入混亂,根本無法冷靜思考。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好想哭的感覺,真希望有人可以告訴自己為什麼。

  「對了,瑛司,我好像還沒帶你看過那間有彩繪玻璃的房間,你要去看看嗎?」

  吃飽飯後一起喝茶時,矢上對瑛司露出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的笑容。有一瞬間,瑛司雖然猶豫應該怎麼辦,不過他馬上點點頭。有彩繪玻璃的房間是他非查看不可的地方。

  想起自己該做的事,瑛司總算是冷靜下來。他果然還是無法響應矢上的心意,不過如果現在說「不」,大概沒辦法再來這座宅邸了。所以他決定保留答案,要讓矢上覺得有希望才行。

  「嗯,如果有這樣的房間,我想去看看。」

  瑛司說完後,喝光杯子裡的茶。矢上從椅子起身,幫瑛司帶路。

  有彩繪玻璃的房間是一間面向西邊的小閣樓。登上彷彿隱藏在二樓深處的小小木製階梯後,穿過一道窄門就會出現一間有如縮小版教會的房間。房內三面都裝飾著彩繪玻璃,室內則用藍色的燈照明。彩繪玻璃是以藍色為基調組合而成的,以海為模板的設計中,鑲嵌了許多藍色薔薇,中央的彩繪玻璃還繪有聖母瑪莉亞抱著一個嬰兒的圖像。

  瑛司受到很大的衝擊,好一段時間都盯著那些彩繪玻璃出神。這裡以前可能曾經是告解室,一想到這點,他的腳就開始發抖。

  「瑛司,我可以跟你聊聊嗎?」

  意識被其它事情囚禁的瑛司,聽到矢上的聲音後回過神來。

  矢上的身高似乎要屈著身子才方便說話,因此他立刻在瑛司身邊坐了卜來。覺得站著很奇怪的瑛司也在矢上身旁坐下,不安地抬頭望著矢上。

  「剛剛嚇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矢上微微紅著臉露出苦笑,用手搔了搔頸後說。

  「但我的心意絕無半點虛假。如果你覺得聽到這種話不舒服,我跟你道歉。但是,我真的好喜歡瑛司,這份心意已經無法停留在友情階段了。瑛司,要你立刻做出回答也許有點殘酷,不過不管什麼都好,可以告訴我你真正的想法嗎?」

  和矢上真摯的眼神對上,瑛司的心又開始動搖,臉也變得紅鼕鼕。

  讓我考慮一下,不過我並不討厭矢上哥喔--只要這麼回答就可以了。

  但腦袋的一角雖然有個冷靜的聲音這麼說,瑛司卻怎麼也說不出口。相反的,不冷靜的言詞卻脫口而出。

  「為什麼……為什麼可以說出喜歡我那種話?我、我……你根本不瞭解真正的我啊,你只是把我跟你弟弟搞混了而已吧!」

  為什麼要說出那種話呢?即使瑛司這麼想,但話語一旦說出口後就無法停止了。

  「如果你和弟弟沒有血緣關係……那你只是把對弟弟的感情投射到我身上而已吧?我真的不瞭解,該怎麼區別……我到底該怎麼區別才好……」

  「瑛司……」

  雖然不想發出這麼尖銳的聲音,但他就是無法停止地說著一些自己根本不想說的話。明知道這樣說只會讓矢上感到困擾,但話語卻怎麼都停不下來。

  「我剛開始也以為,我可以區分對弟弟和對你的感情。」

  和瑛司激動的聲音相比,矢上的聲音彷彿靜止的水面般平靜。

  「但現在,我覺得沒有必要硬是逼自己做出區別。貴之是很重要的人,即使在今天,我仍舊責備著不能拯救貴之的自己。但相對的,我已經不能再忍受一句話都不說,就突然失去某人的傷痛了。」私 享/家 論 壇sixiang-jia.com

  看見矢上垂下目光,瑛司的身體僵在原地,心中大為動搖。

  「矢上哥一點都不瞭解我的事,一點都不瞭解!我、我……沒有值得讓你這麼愛我的美麗內在……」

  用意想不到的強硬口吻嘶吼後,瑛司突然別過臉去。到底是想說還是不想說,自己也搞不清楚了,不過再繼續對矢上說謊,只會讓他更痛苦而已。一想到在矢上心目中他是多麼完美的形象,他就快要吐出來。那和真實的自己實在相差太遠,仿若亡靈一般。

  「瑛司……我可以碰你嗎?」

  突然,瑛司感到矢上的體溫向他靠近,手腕緊緊擁住他的身體。被擁抱在厚實寬廣的胸膛中,嚇了一跳的瑛司身體微微抽動。

  「什麼了不瞭解的……那種事一點都不重要吧?」

  矢上的聲音在安靜的室內迴響。

  「的確我還不瞭解瑛司的全部。從現在開始,也許我會看到瑛司的缺點。不過我不在意,即使瑛司真的是個討厭鬼也沒關係。」

  「咦?」

  嚇了一跳的瑛司在矢上懷中抬起頭,注視著矢上的臉。

  「我不在意,不管瑛司的本性是討厭的人還是沒用的人……就算是這樣,我還是想知道我所不瞭解的瑛司,然後感受發現新部分的驚喜。瑛司,對我而言,重要的是我已經感覺到希望像這般碰觸瑛司、親吻瑛司的衝動。」

  「……衝動?」

  「是的,那是光靠理性無法抵擋的力量,那股力量是不會說謊的。」

  矢上的嘴唇慢慢靠近,輕觸瑛司的臉頰。瑛司的身體雖然因為驚訝而顫抖,但並沒有逃開,全身都感受到那股甜蜜的酥麻感。瑛司知道必須盡快逃離那份甜蜜才行,然而他卻怎樣都無法逃開。

  「瑛司,你討厭我嗎?」

  「我、我怎麼可能討厭你……如果討厭你,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

  啾的一聲,一個發出聲響的吻落在瑛司太陽穴的位置。

  「像這樣被我碰觸也不討厭嗎?」

  瑛司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這次,矢上的吻降臨在嘴唇,他柔軟的雙唇彷彿被吃掉,被非常溫柔地親吻著。

  瑛司的太陽穴隱隱作痛了起來,那份疼痛也許是來自很久之前的殘像,至今仍緊緊抓著瑛司不肯放開的那份--

  眼淚在意識到之前就流了下來,矢上驚訝地注視著瑛司的臉。

  這張臉上流的溫熱液體是什麼?是後悔嗎?因為這裡是聖母的房間嗎?

  「我……不行,我還是不行!我好髒……如果碰到我的話,就連矢上哥也會被我弄髒,不可以……」

  瑛司拚命忍住嗚咽的聲音訴說,但矢上只是用痛苦的表情緊緊抱住他。

  「瑛司、瑛司……」

  訴說著彷彿囈語般的話語,矢上加強了抱住瑛司的力道。

  「瑛司,你很乾淨的,不要說什麼你好髒。現在不要考慮那種事,如果你也喜歡我,只要告訴我你喜歡我就夠了。拜託你,求求你告訴我吧。」

  腦袋一片混亂,自己到底在做些什麼呢?被矢上緊緊抱著,應該沒說出什麼奇怪的話吧?

  「……我喜歡你,可是我……」

  彷彿故意要阻止瑛司接下來說的話,矢上激烈地吻著他,並輕撫他的頭髮。

  兩個人的嘴唇深深交疊著。

  「嗯……嗚……」

  矢上的心意彷彿從交迭的嘴唇傳遞過來,瑛司也感到一陣目眩。雖然他抓著矢上的襯衫,不過就在變換角度親吻之際,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被壓倒在地。就算他移開臉,矢上的雙唇還是不斷追過來,鼻息也開始變得紊亂。

  「瑛司的一句話就能讓我這麼幸福,真是太厲害了。」

  雙唇分離,兩人互相凝視的瞬間,矢上的話深深刺進瑛司的胸膛。矢上的眼神和平常沉穩的眼神判若兩人,是彷彿就要看穿他靈魂般的強烈視線。無法轉移目光的瑛司,也直直響應矢上的目光。

  矢上突然彎下身來,雙唇和剛剛感觸有些許不同地吻了上來。他彷彿在慢慢確認般地吸吮瑛司的唇,濕潤的舌頭也伸進瑛司微微輕啟的雙唇中。

  瑛司渾身顫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他無法拒絕矢上的舌頭就這樣伸進他的口腔中。矢上的手腕托著他的頸後,無路可逃的他和矢上的舌頭交纏往一起。雖然也想抵抗,但大腦中樞好像麻痺了一般,什麼都無法思考。

  「呼……啊啊……」

  咕啾--每當矢上的舌頭轉動,耳邊就傳來濕潤的聲音。矢上彷彿想撫慰他般,空下來的手從瑛司的臉頰撫摸至耳朵,在這當中,親吻也不曾間斷。

  兩人的鼻息非常紊亂,讓瑛司害羞得不知如何是好。矢上有時會用手指輕輕摩擦瑛司的耳朵,這時瑛司就有種身體深處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顫抖般的感覺。

  「瑛司,我想抱你。」

  用舌頭輕撫上唇,矢上輕聲呢喃。嚇了一跳的瑛司,身體一縮。

  「我想要你,拜託你,對我說可以吧。」

  聽到矢上好似發燒般的聲音,瑛司把從呆呆開啟的雙唇中流下的口水擦掉。當他注意到時,身體已經沉浸在一片熾熱中,同時變得高昂。

  「啊……我、我……不確定我是否可以……」

  瑛司不安地說,矢上則用嘴唇輕咬他的耳朵。

  「嗯……矢上哥……」

  被甜蜜地咬著,瑛司的身體不住顫抖。

  「那就做到不能做為止,來做吧!瑛司,過來。」

  矢上開心地笑了,並把瑛司拉到自己身邊。

  矢上的寢室就在其書房門的另一邊。

  聽到瑛司提出希望把燈關掉的要求,矢上笑著說那保留月光就好了。兩個人倒在床上,一邊親吻一邊一件件褪去身上的衣服。被矢上擁抱對瑛司而言並非沒有不安,而且衣服褪去後,他的身體開始抖個不停。不過,矢上說如果瑛司受不了的話就會停下來,因為有這股絕對的信賴感,所以他還能繼續考驗自己忍受的限度。

  「瑛司……怎麼辦,瑛司真的好可愛……」

  也變得赤裸的矢上擁抱著瑛司的身體,親吻瑛司顫抖的裸露肩膀。和矢上精壯的身材一比,瑛司的身材立刻顯得瘦弱,因而一被他抱住,就好像整個人都被包覆住一般,讓他感到很害羞。

  「瑛司,張開眼睛。放心,我不會做你討厭的事。」

  矢上在瑛司的耳邊呢喃,溫柔地說服他,且大大的手來回撫摸瑛司的肩膀到手腕。瑛司不安地睜開眼睛,矢上的唇就咬上了他的耳朵,令嚇了一跳的瑛司在床單上微微抽動。

  「瑛司的耳朵很敏感呢。」矢上很開心似地用牙齒輕咬他的耳朵。

  顫抖的瑛司輕輕推了矢上的胸膛一下,但他的手腕就這麼被矢上抓住,溫柔地固定在床單上。

  「嗯……」

  矢上的唇滑到瑛司的脖子,留下一個深刻的吻痕。

  然後,矢上的手彷彿要讓他安心般,不斷撫摸瑛司的身體。

  瑛司的顫抖開始慢慢平復,且一股甜蜜的感覺從心頭緩緩湧上。

  「啊……啊……」

  矢上的手撫摸著瑛司的身體,停留在他胸口附近,用力抓住他的乳頭,用指尖捏擠似地不斷挑逗那個部位,令瑛司幾乎快不能呼吸。

  接著,矢上的唇從瑛司的脖子一路下移,濕濕黏黏地舔上他另一邊乳頭。親吻化為一股明顯的快感襲向瑛司。

  「呼啊!不要……」

  被舌頭和手指玩弄,瑛司的腰部自然扭動起來。矢上的愛撫很有技巧,被用力抓到以為會痛的瞬間,再改用彷彿要讓人心焦似的動作給予敏感部位刺激。像這般交互進行,令痛的感覺也變成像快感一般,讓瑛司的心中大為動搖。

  「啊……啊啊!不要、不要玩我的乳頭啊……」

  光是像這樣被玩弄著乳頭,就讓他情不自禁發出奇怪的聲音。腰間的東西也已經呈半勃起狀態,感到害羞的瑛司連眼眶都變得濕潤。

  「為什麼?你的乳頭……濕濕的正閃閃發亮呢,看起來好色喔。而且,我知道只要一舔你,瑛司就會興奮地直發抖對吧?」

  乳頭被甜蜜地用牙齒咬住,讓嚇了一跳的瑛司抬起腰。彼此身體交纏在一起的狀態下,矢上一定很清楚瑛司腰間的東西已經變得多麼熾熱了。不過,矢上彷彿要讓他焦急般,故意不碰觸他的東西,只願將指尖伸向他側腹和大腿內側。

  「不、不要說出來啦!啊……」

  矢上的嘴唇下滑至瑛司的腹部,手則彎曲起瑛司一邊的腳,身體也滑至股間的位置,大大的手揉著他的雙丘,手指並朝大腿內側的方向不斷游移。

  「好厲害,瑛司全身的肌膚都好光滑,像要把人吸進去似的。」

  矢上一邊親吻瑛司的大腿內側,一邊發出驚歎。他的雙唇用力吸吮著敏感的地方,一股甜蜜的麻痺感令瑛司的身體幾乎快要不能負荷。

  「嗯嗚……」

  突然,一個吻毫無徵兆地落在瑛司半勃起的前端,然後被含進濕潤的口腔內。矢上用嘴幾度撫弄瑛司的東西。等待撫慰許久的部位一下子受到這麼大的刺激,瑛司的身體一瞬間變得火熱,性器一口氣在矢上的口中脹大。

  「啊啊……騙人!不要……」

  在濕潤的口中被愛撫,身體立時顫抖了起來。

  矢上的手有些強硬地掰開瑛司的大腿,用手撐著腿根後,舌頭開始游移。每當矢上的嘴唇移動,就有奇怪的聲音自他口中傾洩。雖然他也想停下來,但感覺實在太舒服了,因而聲音自然地流瀉出來。

  「嗚啊……不行啊……」

  矢上的手溫柔地挑逗他的陰囊,雙唇好幾次強弱地交互吸吮。瑛司的身體顫動到彷彿要跳起來一般,特別是前端的小穴被舌頭逗弄時,真是舒服到令他無法忍耐。

  「好像快滿出來了……舒服嗎?」

  矢上雙唇離開後,改用指尖撫弄陰莖內側。瑛司發出誘人的聲音,好像快哭出來般,只能紅著一張臉不斷喘息。

  「不要……我……唔……」

  汩汩流出的汁液被瞧見,令瑛司含淚著將臉壓在床單上。

  「停、停下來……不……啊啊……」

  隨著矢上的愛撫,蜜汁不斷傾洩而出。

  瑛司的鼻息變得紊亂,要求矢上停止撫弄。但矢上卻不停下愛撫的動作,反而用指尖將蜜液沾在臀部的小穴部分。

  「瑛司如果痛的話我會停止,但若是有感覺的話,我可不會停下來喔。」

  「咿!唔啊……你騙人……」

  矢上用力抬起瑛司其中一隻腳,並且屈下身。接著,沒多久就有個濕潤的東西愛撫瑛司的小穴,令他發出高昂的叫聲。矢上的舌頭開始進攻那裡,瑛司雖然想逃開,不過矢上卻用比想像中更強的力道壓住瑛司,用唾液和舌頭滋潤小穴。雖然他對矢上說了好幾次「不要」,矢上還是不肯罷手。

  「不要……不要……嗯啊……」

  大概是因為一直被舔,那個部位慢慢變得柔軟,舌頭就這樣伸進了裡面。原本以為自己應該會很抗拒,但身體卻相反地感到喜悅,股間還被流出來的蜜汁弄得濕成一片。

  「嗚嗚……」

  小穴被慢慢地鬆開,大腦中樞也彷彿要麻痺了一樣。不知何時,矢上的手已經侵入他的體內,但卻沒帶來一點疼痛,這反倒令瑛司感到害怕。

  「嗯……」

  增加手指的數目後,瑛司雖然感到有點吃力但卻沒有疼痛感。矢上小心翼翼地在瑛司體內探索,並在他的大腿內側留下紅紅的淤血痕跡。

  「咿!啊啊……」

  突然,在內部動作的手指碰到了敏感的地方,瑛司的身體不住顫抖。矢上沒有錯過他的反應,立刻開始集中攻擊那個地方。

  「啊啊!我、我……」

  手指在體內攪動,令瑛司已經無法忍受。但就要射精的瞬間,手指又快速抽離,並增為三根手指插入他體內。

  「瑛司,你沒事吧?」

  增為三根手指頭雖然較為痛苦,不過還不到不能忍受的程度。而且大概是慢慢習慣了,那裡並沒有裂開的樣子。不過瑛司早己滿身大汗,只能不斷喘息。

  瑛司明明希望矢上快讓他高潮,不過卻因為害羞,怎樣都無法說出那句話。每當他覺得再一點點刺激就能上天堂時,矢上卻故意停下愛撫的動作,讓瑛司焦急。

  「不、不行了,我想射……」

  矢上溫柔親吻用快哭的語調訴說著的瑛司,並使勁把他的雙腳舉起。受到驚嚇的瑛司身體不禁顫抖,雙頰也因矢上抵在他腰間熾熱的東西而變得通紅。

  「瑛司,深呼吸。」

  當他照矢上所說深呼吸的同時,熾熱的肉棒就從被鬆開的地方進入體內。好痛……身體雖然因為自己的想像而繃緊,但當矢上的東西緩緩放進來時,並沒有伴隨想像中的疼痛。瑛司的身體因而放鬆力量,矢上的性器則一邊輕輕搖晃一邊進入深處。

  「呼……啊……」

  雖然沒有想像中的痛,不過這麼大的東西進入體內,還是感覺有點難受。矢上緩緩而紮實地往內部慢慢深入,令瑛司一下子就汗流浹背,身體偶爾還會伴隨痙攣似的顫抖。看看矢上的表情,好像也有點痛苦的樣子。

  『啊啊,我正接受這個人的全部呢。』

  現在和瑛司緊緊結合在一起的人是矢上,一想到這點,胸口就好像被什麼填滿似的,不禁熱淚盈眶。聽到他說喜歡自己,瑛司也想誠實響應他的心意。好愛他,自己深深被他吸引,被矢上輕撫髮絲是那麼舒服,令他好像變成小貓一般陶醉其中。

  「瑛司,會痛嗎?要停嗎?」

  看到瑛司的淚水,矢上心痛地歎了口氣。不過瑛司急忙搖頭,小聲地說不要停下來。

  「我……只是想到和矢上哥結合在一起,所以才會哭……」

  矢上的東西插入瑛司體內深處,直到瑛司習慣為止,好一陣子都靜止不動。

  矢上也用滿足的表情看著瑛司說:「我能感覺……你終於變成我的人了。」

  矢上吐出興奮的氣息,指尖則挑弄著瑛司的乳頭。受到驚嚇的瑛司挺起胸膛,雙腳顫抖著。

  「可以了嗎?」

  矢上撫摸著瑛司的膝蓋,發出喘息般的聲音問他。瑛司輕輕點頭後,矢上的腰慢慢動了起來。感受到體內熾熱的東西動作著,瑛司的腰部抬高了起來。

  「啊啊……好舒服呢。」

  矢上用甜蜜的聲音呢喃並挺出腰部。在幾次變換角度後,矢上的性器碰觸到瑛司的性感帶,敏感部位被摩擦的瑛司,發出了連自己也嚇一跳的羞恥聲音。

  「啊啊~~不要……」

  因為實在太舒服了,瑛司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聲音。他知道那裡被碰撞的當下,自己就會因歡喜而顫抖。體內帶來的刺激比想像中還強,給予身體一種彷彿麻痺般的甜蜜感。

  「瑛司,我可以再激烈一點嗎?」

  矢上用淫靡的聲音低吟,並如他所言,腰部開始劇烈挺進。

  每當矢上一動,瑛司的聲音就變得高昂。快樂已經多到令人痛苦的程度了,瑛司一邊懼怕著這種感覺,一邊發出哭泣般的嬌喘。

  「啊……咿……我要射了,啊!」

  隨著身體搖晃,體內發出咕啾咕啾的淫穢水聲,快感也不斷累積。

  內部被摩擦後,連接著的部分有如要燒起來般炙熱。受到濕潤的聲音以及身體搖晃的刺激,瑛司只能不斷發出狂野的喘息聲。

  「嗚啊啊……」

  瑛司再也無法忍耐,性器前端吐出了大量白濁的液體,弄髒自己的胸部和腹部,且一股淫靡的氣味向四周散開。

  「瑛司,我愛你。」

  高潮後,矢上再度抱起筋疲力盡的瑛司的雙腳,開始加速律動。瑛司的腦袋已經一片混亂了,而隨著矢上的搖晃、兩人的溫熱氣息交織,他的眼前變得一片模糊。

  矢上發出再也忍耐不了的聲音,在瑛司體內達到高潮。在那瞬間,瑛司感覺自己彷彿也又高潮了一次。他發出高昂的聲音,在被單上抬高了腰部……  

  瑛司在人的肌膚環抱中舒服地醒來,有點茫然地抬頭望向抱著自己入睡的男人的臉龐。矢上現在的臉和平常成熟的感覺有些不同,也許是因為睡著後變得蓬亂的頭髮之故,讓他看起來有些孩子氣。

  瑛司靜靜地把抱著自己的手腕拿開,接著從掛在床頭的衣服中抽出襯衫。看了一下牆壁上的時鐘,時間是早上七點半。只要在開店前一小時到應該就來得及了,不過不知道從這裡到店裡需要多少時間才是問題所在。

  『矢上哥真的對我好溫柔喔……』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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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雖然有點擔心這個樣子不知道能不能站在店裡工作,不過身體幾乎沒留下什麼疼痛感。硬要說的話,大概就只有身體各處都留下了愛的吻痕而已。

  想起昨晚的事,瑛司的臉頰不禁一陣緋紅。他從沒想過自己的身體可以像那樣被人疼愛。

  剛開始時,他還擔心自己不知道有沒有說出什麼奇怪的話而直發抖,不過到了中途只感覺好舒服,希望就那樣一直繼續下去。不過在此同時,他也始終為自己欺騙矢上的心情所苦。一面對什麼都不知道、只是愛著自己的矢上,這樣繼續對他說謊真的好嗎?和矢上有了這麼深刻的關係後,到時候真的有辦法離開矢上身邊嗎?

  「哇!」

  當瑛司沉溺在思考中時,突然有人從背後摟住他的腰,將他撲倒在床上。

  「為什麼這麼快就穿上衣服?」

  矢上把只穿著襯衫的瑛司拉到床上,在他想說些什麼之前,嘴唇就貼了上去。

  「嗯嗯,矢上哥……」

  矢上邊輕撫著瑛司的頭髮,邊落下發出聲音的吻。

  「矢、矢上哥,我今天要去店裡啦!」

  面對矢上毫不間斷的吻,瑛司滿臉通紅地扭動身子。

  但矢上的舌頭在他的耳間游移,呢喃著說:

  「昨天瑛司睡著後,我有打電話跟西山說,瑛司今天要休假喔。」

  「咦?」

  腦袋一片空白的瑛司望向矢上。雖然不是很瞭解他話裡的含義,不過他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什、什麼意思?為什麼會提到西山先生?」

  「我請西山隨便幫你找個理由,叫他幫你轉告深見,你今天要請假啊。」

  嘴巴張得大大的瑛司呆呆望著矢上。雖然想著不會吧,但也就是說--

  「你、你跟西山說了嗎?這樣店長一聽,不就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嗎?」

  瑛司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地發出慘叫。以後到底該用什麼臉面對店長呢……光是想像,就讓瑛司頭暈目眩。

  「我是跟西山說,我跟瑛司聊天聊到很晚啦。不過那傢伙很聰明,有可能會被他發現也不一定喔。」

  「饒了我吧……這種體貼就不必啦!」

  「應該說,我可能也有點想炫耀的成分吧?因為我終於得到瑛司了啊!」

  和怒氣沖沖的瑛司相反,矢上一直很開心地用笑臉注視他。看到那張臉,就覺得『這麼生氣的自己真是個笨蛋』。瑛司把頭埋進枕頭裡,無力地歎了一口氣。

  「真是的,只能相信西山先生不會幫我想什麼奇怪的理由。你這樣豈不是公私不分嘛!」

  「我說過能使用的權力,我都會善加利用啊。」

  從背後緊緊抱著瑛司的矢上笑了。

  他的手透過襯衫,往瑛司胸部的方向探去,讓受驚的瑛司腰間一顫。

  「不過,很可惜我自己卻沒有休假呢。一想到中午就要去上班就好難過,我今天一整天都想和瑛司像這樣賴在一起啊。」

  矢上的指尖從布料上方用力抓住瑛司的乳頭。雖然不是直接的刺激,但瑛司的身體已經敏感得讓他快喘不過氣了。

  「應該還有時間再相愛一次吧?」

  矢上將瑛司的身體拉過來,用嘴唇吸吮著他的脖子。

  --突然,瑛司感覺矢上的身體僵住了。

  當瑛司想著怎麼了而轉過頭去時,矢上不自然地把視線移開。

  「啊,沒什麼啦……」

  瑛司很在意矢上含混不清的說話方式,露出不安的表情,但矢上彷彿為了讓他安心似的露出笑容。

  「在陽光底下看,才發現你身上留下了很多相愛的痕跡耶。」

  瑛司聞言嚇了一跳,趕緊用手碰觸頸項。

  「襯衫遮得住嗎?我皮膚很白,痕跡應該很顯眼吧?」

  「對不起、對不起,昨天太忘我了。」

  一邊這麼說,矢上卻又強力吸吮著瑛司的脖子。雖然瑛司嘴裡說著不行啦,矢上還是不肯罷休。

  雖然希望矢上不要這麼做,不過被強烈到足以留下痕跡的力道吸吮,身體還是很有感覺,因此令瑛司無法抵抗。

  「昨天我射出來的東西還殘留在這邊呢。」

  矢上的手往瑛司襯衫下探去,指尖埋進他們昨天緊緊相連的地方。當他指尖一放入蕾心,一陣甜蜜的麻痺感又甦醒了。

  「還很柔軟呢,就算現在把我的東西放進去,應該也不成問題喔。」

  矢上一邊甜蜜地啃咬著瑛司的耳朵,手指邊往內部探索。矢上馬上就找到瑛司有感覺的地方,手指執拗地搔弄那裡。

  「啊哈……」

  矢上另一邊的手指從襯衫上方撫弄著瑛司的乳頭,內部和胸部同時被攻擊,令瑛司立刻就舉雙手投 降。他停止抵抗,乖乖委身於矢上的腕中。

  「瑛司的……已經變得這麼大了呢。」

  淺淺笑著的矢上,用手包覆住瑛司勃起的部分。光是輕輕摩擦,瑛司腰間馬上就熱了起來。在早晨的陽光中,一切都被矢上看得這麼清楚,讓他的敏感度又更加高昇。

  矢上熾熱的東西貼上他的腰間,往臀部的縫隙滑行。一想到它要進入自己體內,身體就不聽話地熱了起來。雖然覺得等待著男性的性器進入自己身體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但光是想像那東西進入體內、衝撞自己有感覺的部位,就令瑛司興奮地直發抖。而且,想到矢上對自己的身體有反應,更讓瑛司有一種興奮和愉悅的感覺。

  「啊嗚……」

  矢上勇猛的性器慢慢插進了狹窄的蕾心。瑛司把腰高高抬起,在床上呈跪趴的姿勢。插入時雖然感覺比昨天痛苦,不過在瑛司習慣之前,矢上都只是靜靜等待,因此就算之後動起來也沒有什麼疼痛感。

  「嗯啊……」

  隨著矢上腰部的挺進,瑛司無法克制地發出甜美的聲音。矢上覆蓋在瑛司身上,親吻不斷落在他的肩膀上。儘管瑛司穿著襯衫,矢上卻從肩膀將衣服褪下,舌頭在瑛司的背部游移。

  「瑛司,陝說你喜歡我。」

  他用牙齒溫柔地輕咬瑛司的肩胛骨,且彷彿要讓人心焦似的慢慢移動腰部,讓瑛司不禁為因為無法 忍耐而自行擺動起腰部的自己感到羞恥。

  「嗯……我喜、喜歡啊……」

  瑛司因為矢上淺淺的挺進而吐出溫熱的氣息,並將臉埋進床單裡。

  「啊……我還要,矢上哥……」

  雙頰被羞恥染紅的瑛司抓緊床單.但矢上故意停下動作,雙手在瑛司腰間一帶來回撫摸。

  「還要什麼?」

  矢上的身體貼近瑛司,壞心眼地詢問。瑛司不禁含淚著轉頭瞪向身後的矢上。

  矢上的吻不斷落在瑛司耳朵上,並笑著說:

  「抱歉、抱歉,看到瑛司這麼有感覺,我實在太開心了。」

  矢上的手往前伸,抓住瑛司勃起的性器。那裡早就已經濕透了,因而每當矢上的手指一動,就會發出咕啾咕瞅引人遐想的聲音。

  「啊!嗚……嗯嗯……」

  在前面被摩擦、體內被撞擊的狀態下,舒服的感覺讓瑛司把床單抓得一團亂。他可以感受到矢上熾熱的性器在體內有如呼吸般地喘息著。

  「嗯啊……」

  前端的穴孔被指尖玩弄,瑛司不禁發出高昂的聲音。流出來的蜜汁不僅弄髒矢上的手指也落在床單上,象徵他快樂的深度。

  「不要……啊……」

  矢上擺動的節奏慢慢變得激烈,令瑛司的雙腳顫抖著發出高亢的歡愉聲。矢上的鼻息也變得灼熱,兩人都發出有如野獸一般的喘息,繼續追逐快樂。

  「嗯……啊啊……」

  當瑛司想著要高潮了而顫抖的一瞬間,矢上的手突然伸過來,用力抓住性器的根部。在射精前一刻硬是被阻止,令瑛司發出有如哭泣般的哀鳴。

  「為、為什麼……」

  前面被緊緊抓著、體內被濕潤地撞擊,感度已經這麼高了卻無法高潮,讓瑛司一邊發出甜蜜的聲音一邊搖頭。

  「手、手放開……我想射了……」

  儘管瑛司用沙啞的聲音訴說,矢上卻不肯放開箝制,只是強硬地在瑛司體內晃動,讓他發出嬌喘。

  「我想跟你一起高潮……等我一下。」矢上用很舒服似的聲音說道。

  瑛司的雙腳一邊顫抖,一邊使勁夾住體內矢上的東西。

  「啊啊,好厲害……好舒服……」

  矢上吐出熾熱的氣息,激烈地擺動腰部。

  「嗚啊……咿……」

  瑛司全身上下都被舒服的感覺浸透,令他快要發狂了。矢上執拗地集中攻擊瑛司脆弱的地方,讓他因為實在太有感覺而不想要了。瑛司流淚呻吟著,如果沒有矢上支撐著他,他也許隨時都會崩潰。

  「嗚啊……」

  當矢上終於肯放過他時,瑛司已經呈半失神狀態。他噴灑出大量精液,同時感到矢上在他體內達到高潮。那股有如痙攣般的刺激,讓他的身體再度顫抖了好幾次。

  好一段時間兩人只是互相依偎,不斷吐出紊亂的氣息。一大早就做這麼激烈的性事,對瑛司而言有點超出負荷。瑛司現在打從心底想,還好他今天可以請假。

  「呼啊……」

  矢上的性器從大力喘息的瑛司體內拔了出來。那瞬間,矢上的精液從他們緊緊相系的部分汩汩流出,黏裯的液體流到了瑛司的大腿內側。

  「啊!」

  被那感覺嚇到的瑛司不禁顫抖,雙頰一陣潮紅。突然,他感覺到一股視線,因而看向矢上。他發現矢上也看得入迷似地直盯著自己的股間,那眼神散發出一種野獸般的氣息,讓瑛司感到焦急。

  「啊!討、討厭啦,不要……」

  矢上的嘴唇又貼上了瑛司的大腿內側。瑛司在床單上掙扎著,身體被翻成仰躺的姿勢,雙腳被舉了起來。

  「我不行、不行了啦!不要,啊啊……」

  矢上股間明明已經高潮過一次的性器又再度硬挺起來,當他想著「不會吧」的瞬間,矢上的東西這回有些強硬地從前方再度插進瑛司體內。

  就算瑛司不想要,但已經變鬆軟的那個部位,還是輕易就吞沒了矢上的東西。

  「騙人、騙人……我已經不行了啦!」

  即使瑛司用含淚的聲音哭訴,矢上卻只是默默覆上瑛司的雙唇。現在的矢上和昨晚溫柔的模樣有些不同,瑛司雖然害怕,還是繼續發出甜蜜的歡愉聲。

  欠上把車停下來看著助手席,瑛司的眼眸還閃爍著濕潤的光芒。

  他要上班途中順便送瑛司回家,在車上瑛司和矢上的話都不多,瑛司好像是因為今天早上的情事太過激烈,腰部仍在酸痛所以說不出話。

  抱了瑛司後總覺得他哪裡變得怪怪的,但變得奇怪的人其實是矢上自己。現在也是,光是待在瑛司身邊就令矢上充滿慾望。

  矢上的手不由得離開方向盤,往瑛司的頸項靠近。他幫嚇了一跳而雙頰變紅的瑛司解開安全帶,嘴唇貼了上去。

  「嗯……」

  普通的吻已經無法滿足,他渴求的是舌頭交纏的深吻。瑛司在他懷裡一邊發抖一邊抵抗。由於車窗沒貼隔熱紙,車子停的地方又離瑛司住的大樓很近,在這種不知道有誰會經過的地方做出這種事,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矢上哥……」

  覆上掙扎著的瑛司的唇,令人呼吸困難的深吻持續著。即使不想要,但瑛司的唇仍因唾液而濕潤。衝動再也無法停止下來,他的手不禁往瑛司的大腿游移,揉弄著瑛司的大腿根部。

  「不要在這種地方……」瑛司用快哭了的聲音拚命想逃離矢上懷中。

  矢上的手終於離開瑛司的大腿,接著握住了他的手。瑛司的體溫是那麼高,更讓矢上察覺自己的手異常冰冷。

  「瑛司,我們下次什麼時候可以見面?」

  「下禮拜日……我會再去你家,現在才朗讀到一半……」

  「在那之前我想和你單獨碰面,不行嗎?」

  聽見矢上壓低了的聲音,瑛司再度紅著臉低下頭。瑛司雪白的肌膚染上了薔蔽色,同時刺激了他的保護欲以及嗜虐心。在早晨來臨之前,他明明只有想好好守護眼前這個人的念頭啊。

  「我、我這禮拜很忙,不確定能不能見面。如果有空的話,我再傳簡訊給你。」

  瑛司低聲囁語,不時偷瞄矢上並將被他握著的手抽開,矢上也沒有抗拒他的動作。

  「那個……謝謝你送我回來,我……」

  瑛司好像想說什麼似的看著矢上,矢上也靜靜等待瑛司開口。不過最後瑛司只是垂下眼睛,一言不發地把手伸向車門。

  「對不起,沒什麼啦,再打電話給我喔。」

  也許是覺得如果視線對上了會再被襲擊,瑛司紅著一張臉逃出車外。矢上苦笑著說「我會再打電話給你」,然後慢慢發動車子。

  透過後照鏡可以看到瑛司的身影慢慢消失,等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後,矢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著急的表情。

  『我真的快要瘋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粗暴地轉著方向盤,矢上一片混亂地搔著頭。到昨晚為止的幸福感一掃而空,

  今天光是要隱藏自己心中的焦急和動搖,就費了他好大的功夫。

  那是當要親吻瑛司頸項的時候,一顆似曾相識的痣映入矢上眼簾。看到的那一瞬間,她覺得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甚至覺得自己的腦袋是不是燒壞了。

  --貴之在同一個地方也有一顆痣。

  貴之小時候常哭著投入他懷中,他記得他看過那顆痣好幾次。

  現在,他卻在瑛司的頸項發現了一顆一模一樣的痣。

  這種事情真的能稱得上是偶然嗎?

  矢上皺起眉頭,歎了一口沉重又苦澀的氣。和貴之有著同一張臉的青年,在同一個部位有一顆痣,把這種事視為偶然是否有點過於牽強呢?

  『不過,如果不是偶然的話又是什麼?難道貴之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嗎?』

  矢上一邊想著一邊也感到驚訝,並開始畏懼這個可能性。怎麼可能有這種蠢事呢!貴之已經在溫室中燒死,他也看過屍體啦。

  『不過,屍體的臉被燒得面目全非,應該無法判別吧……)

  感到戰慄的矢上,無意識地加快車速。心臟正以瘋狂的音量嘶吼著「冷靜、冷靜下來啊」,但即使他這麼想,腦袋卻一個勁兒地發疼,無法釐清思緒。

  當時有做過屍體比對,齒型確實是一致的沒錯。事到如今才說那不是貴之,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再說,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溫室裡那具屍體又是誰?

  『真的……是偶然嗎?該不會是我的記憶已經模糊,只是痣剛好長在差不多的地方呢。』

  好想現在就把瑛司囚禁起來問個清楚,矢上不禁產生了這種可怕的想法。

  不過他不會這麼做,應該說他辦不到。矢上猜測如果他這麼做,瑛司就會從此消失在他面前了。當他對瑛司告白時,瑛司是那麼苦惱,彷彿懷抱著什麼不能說出口的重大煩惱,還情不自禁地落淚。

  那時他對瑛司說的並不是謊言。就算瑛司是壞人也好,是沒用的人也罷,那種事怎樣都好,總之他就是不想失去瑛司。

  但是,瑛司一定有什麼重大的秘密,而他必須知道那是什麼才行。

  『瑛司……真的是貴之嗎?如果是的話……又是為什麼呢?』

  矢上努力想回想貴之的事,深深吸了一口氣。

  總是在哭泣的貴之,是矢上還在念國中時,雙親從長年捐錢的孤兒院中收養的孩子。當時父親對矢上說,那麼做是做慈善事業,因此想要收養貴之。

  原本和父親關係很淡薄的矢上,剛開始聽到要收養新小孩時也很反對。然而當他看見被帶到家裡的小孩,是個好像在害怕什麼、彷彿隨時都會哭出來的愛哭鬼時,原本抱持反感的矢上卻說什麼都無法丟下那孩子不管。再說,貴之是個讓雙親都不禁點頭同意收養他的美貌少年,矢上心想被一個有如女人般美麗的少年仰慕的感覺也不壞。之後,面對那樣一個不管何時都叫著「哥哥、哥哥」,總黏在他屁股後面的貴之,矢上馬上就敞開了心屝。

  『貴之是從育幼院出來的,說不定他有雙胞胎兄弟吧?』

  矢上也考慮過這個可能性。如果是這樣的話,事情或許就說得通了。又或者就算不是雙胞胎,貴之也可能有年紀不一樣的兄弟吧?

  『但是……可惡,我真的不懂!瑛司,你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麼……』

  矢上踩下油門,懷抱著晦暗的心情驅車前進。

  那天的工作實在不能說進行得很順利,矢上的精神狀態不是很穩定,即使是小小的失誤也讓他感到焦躁。再加上在工作的空檔打電話到瑛司之前工作的店家時,還聽到了讓他心情跌到谷底的回答。

  「你說瀨戶川嗎?是啊,他之前在這邊做得不錯喔,站在我們的方場,當然是希望可以留住他。毆打客人?怎麼可能,他不是會做那種事的人啦!」

  當矢上表明白己是瑛司現在工作的店舖經營者時,瑛司之前的僱主即用爽快的語氣回答了矢上的問題。當時,瑛司好像是以他想前往東京學習為由辭掉工作的。

  道謝後矢上掛掉電話,深深歎了一口氣。

  瑛司離職的原因原來是謊言。

  想到或許被設計了,身體就有如被千刀萬剮般疼痛。

  如果現在瑛司就在眼前,矢上大概無法裝出平靜的樣子吧?

  兩人之間的相遇並非偶然,瑛司是在知情的前提下進入「阿美迪歐」工作的。他是在窺探是否有接近矢上的機會。

  「發生什麼事了嗎?您的表情很不開心耶。」

  拿著咖啡進來的西山,難得地露出擔心的表情看著矢上。由於西山平常是個沒什麼表情的男人,驚訝於他也有這一面的矢上露出苦笑。

  「我的心情糟透了。」

  「是因為瀨戶川的事情吧?從昨晚電話中的語氣。我就猜到您今天大概會無心工作。發生什麼事了嗎?」

  把手撐在桌子上的矢上陷入思考。原本是想跟西山商量的,不過唯有這件事,矢上不想讓第三者知道。西山的口風雖然很緊,不過矢上實在不想讓他捲入這種背後不加道隱藏著什麼秘密的事件。

  「不,沒什麼。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還不需要麻煩你。」

  「是嗎,真是這樣就好……還有一件事想跟您報告,關於瀨戶川的父親,好像是因為生病所以辭掉警察的工作。他說是因為坐骨神經痛再發因此辭掉工作,應該沒什麼特別的問題。」

  「這樣啊……」

  點點頭後,矢上啜飲了一口咖啡。

  瑛司的父親也有問題,自己到底是在哪見過那張臉呢?瑛司父親是有著刑警一般強烈視線的男人。他的確曾經在哪見過那雙眼睛,不過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在什麼場合見過他的。

  「對了,你是用什麼理由幫瑛司請假啊?」

  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矢仁叫住正要離開的西山。

  西山聳了聳肩,苦笑說:

  「我對深見先生說,慶介先生說什麼都想啟用瀨戶川當廣告海報的模特兒,所以今天請他將瑛司借給我們一天,之後麻煩您再跟他串通一下。慶介先生好像興致很高昂的樣子,?如果瀨戶川不想的話,就當沒提過這件事吧。」

  「什麼啊,叔父也跟西山提過這件事嗎?看來他是認真的囉。」

  「是啊,瀨戶川是滿耐看的,而且啟用自家公司的人,酬勞應該也比較好談。」

  瑛司一定會拒絕的吧?矢上不禁苦笑,並對西山輕舉起手表示他可以離開了。

  如果瑛司就是貴之……最好跟叔父說一聲比較好吧?何況,叔父也許會知道一些矢上不知道的事情。事件發生當時,雖說是自己的親人過世,?矢上當時卻有一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如果貴之還活著……那父親的死到底又算是什麼?』

  覺得胸口彷彿被人揪緊的痛楚又回來了,矢上蓋住了臉。  

  大大歎一口氣後,矢上在床邊坐下來。

  因為被矢上窮追猛打地逼問,晴美用困擾的表情開始訴說禮拜日發生的事。

  「雖然我也不想這樣批評慎一少爺的客人……」

  星期日晴美打掃到一半時,有另一名傭人報告說,看到瑛司正從市子所在的房間走出來。而且,瑛司當時的樣子,很明顯地就是一邊確認週遭是否有其它人在而一邊行動,因此她開始對瑛司抱持不信任感。

  「不知道有沒有什麼東西被偷。我很擔心,要不要確認一下呢?」

  晴美擔心瑛司不知道是不是偷了什麼東西,但矢上對她說晚點再確認就可以了,並叮嚀她絕對不要在母親面前提起這件事。

  『瑛司想進這座宅邸……他到底有什麼目的呢?』

  如果瑛司的目的是值錢的物品,應該要偷樓下的繪畫或花瓶之類的東西。不過那些大部分是複製品,雖然當中也有真貨,不過外行人應該很難判斷得出來。勉強要說這座宅邸裡有些們麼值錢的物品,大概也只有酒窖了。雖然要維持這座宅邸得花不少錢,然而宅邸裡卻沒擺放什麼值錢的東西。而且從晴美的話聽來,瑛司在尋找的房間,應該不是什麼乍看之下有擺值錢物品的地方。

  『他到底想找什麼東西呢?』

  矢上躺到床上,陷入了沉思。

  從他開始懷疑瑛司就是貴之的那一刻起,一些之前看不到的部分彷彿也漸漸看清了。包括瑛司在溫室昏倒、院子裡的狗明明是第一次見到他卻不怕生,還有--

  「--哥哥,對不起……不是哥哥的錯。」

  那句話該不會其實是貴之想說的吧?

  矢上不禁用拳頭捶打枕頭,並將臉埋進去,說什麼都有一股被背叛的感覺在他心頭繚繞。如果貴之還活著的話,為什麼不告訴他呢?而且那座溫室被燒掉時,在裡面發現的貴之已經是一具遺體了。如果那是謊言,那具屍體到底是什麼人?

  『對了,當時刑警好像也來過。為了比對屍體的身份,還需要牙醫的紀錄……等一下,刑警……』

  回想起過去的事情後,矢上突然驚訝地撐起上半身。

  他突然回想起來。記憶之中,擁有那道銳利視線的男人現出身影了。

  『對了,就是那時候的男人!』

  貴之死時,負責處理案件的就是那個男人--之前自稱是瑛司父親的男人。

  經過十年後雖然老了一點,不過肯定不會錯的,因為那是矢上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刑警,所以印象特別深刻。

  『連起來了,如果瑛司的父親就是那男人……一定不會錯,那個事件……』

  --警察也是共犯。

  雖然不知道理由,但關於溫室被燒燬的事,除了警察居中牽線之外他想不到其它可能性。遺體的臉已經被燒得無法辨識,恐怕是想使用和貴之體型差不多的小孩遺體魚目混珠吧。

  『不過,到底是為什麼呢?為什麼警察有涉入這種事的必要呢?』

  越來越搞不清楚的矢上搔了搔頭。不過這樣一來,就可以肯定瑛司就是貴之沒錯。雖然他也想過雙胞胎或兄弟的可能性,不過就算足雙胞胎,連痣的位置也一模一樣未免太巧了。

  貴之還活著……原本應該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但矢上卻無法打從心底開心,反而只感到一股更深沉的苦澀--寧願連名字都改變,步上不同人生的人,是不可能過得幸福的。

  貴之是否被捲進了什麼陰謀裡?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這時候還要現身在他面前?一定有什麼理由,讓瑛司甘冒被識破的風險出現在矢上面前。不過,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性格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貴之,不知道是抱著什麼想法和自己接觸。矢上很想相信瑛司嘴上說的喜歡不是謊言。就算瑛司真的是貴之,矢上的心意也不會有任何改變。他想相信瑛司之所以響應自己的心意,是因為真的愛著自己才會這麼做。

  矢上從床上起身,步出臥房走到樓下。

  總覺得很在意,根本無法入眠,於是矢上照順序開始調查瑛司擅自闖入的房間,不過他實在想不到有什麼東西會特別吸引瑛司的興趣。他連貴之的房間也調查過了,但這個房間裡除了傢俱之外,其它東西幾乎都被父親處分掉了,沒有什麼東西留下來。

  花了幾個小時調查後,一點收穫都沒有。因此雖然時間已經過了半夜一點,矢上還是敲敲房門,把正在房中睡覺的傭人晴美叫醒。

  「不好意思,可以請你再回想一下瑛司調查過哪些房間嗎?」

  聽見矢上的請求,晴美揉了揉充滿睡意的眼睛,將手托在豐腴的下顎思考著。

  晴美的回答基本上就跟之前一樣,但當矢上問她還有沒有什麼其它事情時,她好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瞇起眼睛說:「他在老爺的房間前佇立了一段時間,不過那裡已經被太太鎖上了,所以他進不去。」

  矢上聞言,立刻到放有鑰匙的房間尋找父親書房的鑰匙。父親過世後,他的遺物幾乎都是母親在整理。矢上原本也想幫忙,不過母親態度堅決地拒絕了。在那之後,父親的房間就一直是塵封起來的狀態。

  『如果有些什麼的話,一定就是在那裡沒錯。』

  抱著這股奇妙的預感,矢上往位於二樓的父親書房前進。因為母親至今還是不喜歡別人進入那間房間,所以矢上確認母親已經睡著後,才走進父親的書房。

  好久沒踏進父親的書房,房內堆了好多灰塵,又因為陽光照不進來呈現潮濕狀態,而書架、寬敞的桌子以及其它傢俱都還是跟之前一樣。

  父親就是在這房間裡上吊身亡的,所以對矢上面言,那是個不想久留的場所。

  『瑛司,你到底在找什麼呢?』

  想起瑛司又大又黑的雙眸,矢上走進房內。

  矢上看了書架附近以及放置日常用品的玻璃櫃,由於不知道瑛司到底在找什麼,因此他也下知該從何找起。

  突然,繞到桌子附近的矢上皺起了眉頭。

  房內只有桌子周圍沒有塵埃,彷彿最近才有人使用過一般。

  『瑛司來過了嗎?不,他沒有這裡的鑰匙,應該不可能進來。而且鎖也沒有被破壞的痕跡,所以在那之後,應該是沒有其它人入侵過這間宅邸。』

  如果是這樣,使用消去法後得到的答案,就只剩下母親而已。

  『母親到這個房間……是為了懷念父親嗎?』

  搞不清狀況的情形下,矢上打開書桌的抽屜一一確認。抽屜裡並沒有什麼特別可疑的物品,只有父親乍前留下佝書面資糾、檔案以及相簿而已,相簿裡還貼廠幾張矢上孩提時代的照片。因為沒有父親特別疼愛他的記憶,因此看到照片讓他感到很意外。

  接著,矢上發現最下面的抽屜被人鎖上,無法打開。矢上見狀,從桌上的筆筒取出小刀,硬是把它撬開。雖然有些吃力,不過抽屜還是應聲而開。

  「這是什麼東西……」

  出現在眼前的是裝在檔案夾裡的數據,以及一個面積約A 4大小的鋁制箱子。

  資料看起來像三個青年的身家調查書,還附了幾張偷拍的照片,並且寫著現在所在地等資料,但不管哪個人矢上都沒見過。他們的年紀大概在二十幾歲後半到三十歲之間,看起來這些人應該沒有什麼特別的關連。

  鋁制的箱子則做得十分堅固,有一個轉盤式的鎖以及一個小小的鑰匙孔。雖然他試著輸入好幾次密碼,但箱子卻聞風不動。無計刻施的矢上只好拿起箱子,把數據放回原處後走出房間。

  他感覺手上的東西異常沉重,箱子裡面恐怕就是瑛司一直在尋找的東西吧?

  一陣不安在胸口擴散開來,矢上回到自己的房間。

  那天從一早就是雨下個不停的陰鬱天氣。

  矢上慶介從停下的車中醒來,看到幫他撐開雨傘打開車門的駕駛身影後,從後車座上下來。

  「你的開車技術很好,我這一路都睡得很舒服呢。」

  撐著傘送慶介走到玄關的司機,聽到他的讚美露出了驕傲的神情。

  大概是因為會計決算後特別疲累,讓他難得在車裡睡得這麼沉。慶介打了個小小的呵欠走進家裡。

  他平常都會先看見幫傭的女性,不過今天難得的是他獨生女小香飛奔到玄關來迎接他。

  「爸爸,你好慢喔!我剛剛傳了好幾封簡訊給你,你有看到嗎?」

  心愛的女兒小香繼承了雙親的長相,是個有著深邃輪廓以及細長眼睛的美人。她的性格和慶介相似,雖然有點過於奔放,不過慶介有把女兒教養得很好的自信。

  「我回來了,小香。真是的,跟爸爸說句『你回來啦』又不會少塊肉。」

  慶介把公文包交給女兒後無奈地聳聳肩,小香輕輕歎口氣,用滿不在乎的語氣念著:「是是,你回來啦。」

  「我剛剛坐車時睡著了,你有傳簡訊給我嗎?」

  「嗯,慎一大概一小時前就來了,好像有大事發生的樣子。」

  小香壓低聲音在慶介耳邊低語。聽到慎一的名字,慶介不禁睜大眼睛。他一直把外甥慎一當作親生兒子,因此他來家裡作客也不是什麼大下了的事。但可以讓他來家裡這件事變成大新聞,可見他的樣子一定和平常很不一樣。

  「他怎麼了嗎?」

  慶介一邊鬆開領帶一邊看著小香的臉,小香難得地露出打從心底擔心的表情。

  「我快被嚇死了。他全身濕淋淋地跑來,一直問父親在嗎,好像受到了什麼很大的打擊,一副隨時都會昏倒的模樣,而且他又難得醉得一塌糊塗。」  

  他會喝得那麼醉的確是很難得的一件事。慎一從小就是個不太會有脫軌演出的孩子,可見得他那模樣是有多麼自暴自棄。

  胸口被一陣不安的陰影籠罩,慶介神情僵硬地回過頭。

  「我問他發生什麼事了,他也不告訴找。等你回來的這段時間,真是急死我了。慎一他現在在會客室,你趕快過去吧。」

  聽完小香的話,慶介點點頭,並且為了讓女兒安心似地輕拍她肩膀。

  「我知道,再來交給我就可以。」

  「拜託你了……不過,我第一次看到慎一那模樣,害我心跳得好快呢,感覺就像一隻戰敗的山豬。」

  「小香……」

  看到女兒眼睛裡浮現一絲略帶甜蜜的光芒,慶介迴避似地輕聲責備她。從以前開始,慶介就千叮嚀萬囑咐地對女兒說,絕對不可以和慎一發展出男女間的感情。因為兩人之間的血緣太近了,這種事總是不太好。

  「我知道啦,你在這種奇怪的小地方很古板耶!爸爸對什麼事都很開明,唯獨對這什事特別介意,像個笨蛋一樣。」

  不耐煩地丟下這句話後,小香往客廳的方向走去。會跟慶介這樣沒大沒小地暢所欲言的人,大概也只有他女兒小香了吧。把她教育成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慶介恐怕要負很大的責任。

  『在奇怪的小地方很古板……』

  想到女兒的話而露出苦笑的慶介,往會客室的方向走去。

  會客室是一個多角形的房間。為了讓天氣好時陽光可以照射進來,因此做了很多扇窗戶。但不巧的是這天的天氣並不好,因而就算開了燈,整個房間還是飄散著一股陰鬱的氣息。

  慎一垂頭喪氣地坐在沙發上,玻璃桌上還放著一杯喝到一半的酒,他好像不摻水就直接喝著酒精濃度很高的威士忌。

  「真是瘋狂耶!怎麼了,一點都不像你喔。」慶介在慎一身邊坐下來說道。

  慎一懶洋洋地抬起頭,他的臉看起來非常陰暗又憔悴,應該是發生了什麼很不好的事吧?最近慎一好像有了喜歡的人,但那個人除了長得像貴之以外,應該沒有其它什麼值得憂心的地方。

  「抱歉,擅自拿了你的酒。」

  慎一用低沉的聲音指著威士忌的瓶子說。

  「我的酒量算是不錯呢……想醉的時候,怎麼喝也喝不醉。」

  聽見他自嘲般的低語,慶介拿起酒瓶收進酒櫃裡。

  「你已經醉得差不多了吧。發生什麼事嗎?」

  還以為把酒收起來他會生氣,但慎一隻是筋疲力竭地閉上眼,癱在沙發上不發一語。慶介再次坐在他身邊,但他也只是想事情想得出神般不發一語。就在慶介想著,慎一是不是睡著而想看看他的情形時,慎一微微開了口。

  「那是……」

  聽見低沉且壓抑著憤怒的聲音,慶介有股不祥的預感。

  「那是--我父親的興趣嗎?」

  聽到慎一的話,驚訝的慶介眼睛睜得老大。

  慎一慢慢張開眼睛,他的痛苦也傳達給了慶介。

  「啊啊,被你發現了嗎……」

  慶介的臉瞬間失去血色,但仍直直響應慎一的視線。

  「你已經……知道了嗎?」

  看著無法掩飾動搖模樣的慶介,慎一開口說:

  「我真是不敢相信……怎麼會做出那種事,我看不起我父親……」

  「慎一,是誰告訴你的?還是……」

  「東西被放在父親書房裡,小心翼翼地保存著,有照片和錄像帶……還好裡面沒有瑛司的照片!如果有的話,我看到那種東西一定會崩潰!」

  聽見彷彿再也不能忍受般的慎一嘶吼著,慶介蓋住了自己的臉龐。

  那是長年隱瞞的黑暗秘密。唯有慎一不希望讓他知道--這是慶介唯一的願望。但老天爺真是殘酷,竟然要這樣試練一個年輕人的內心。

  「瑛司……你的意思是?」

  重重歎了一口氣後,慶介小心翼翼地詢問慎一。

  慎一再次低下頭,伸手觸向酒杯。

  「瑛司……應該就是貴之沒錯,他們在同一個地方有一顆痣。」

  因為驚訝而表情歪斜的慶介凝視著慎一。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如果真是如此,那也太殘酷了。

  慶介感到一陣目眩.把慎一正要喝下的酒奪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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