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看見的不是我……
這么想着,陸羽突然覺得自己好窩囊。他把臉埋在枕頭之中,不想理會白鷲的呼喚聲音,一個人不甘的掉起了眼淚。「小羽?」
「讓我冷靜一下……」
「嗯。」白鷲點點頭,不說話了。就這樣呆呆的陪着小羽過了几分鐘,他悄悄的轉身出了房門,他心想小羽會不會起床后肚子餓了,于是去門口找湘家的人,想請他們送個飯菜過來。
等到他回來的時候,陸羽已經爬下了床,正在找他的衣服穿上。陸羽臭着一張臉,眼神中流露出了凶狠的目光,肩膀上宛如冒出鬼火般的滿身殺氣。白鷲一見到小羽這模樣,心中還真是……覺得好熟悉哇!
「小羽?」白鷲苦笑着,他一看就知道,小羽已經恢復精神了。
「哈!」陸羽囂張的回應道。
「你餓了嗎?我剛去找人送便當過來了。」
「嗯,我餓了,你有幫我叫排骨的嗎?」
「有——」
「我還要綠茶。」
「也叫了,冰的。」「白鷲,過來過來……」
陸羽招手,白鷲馬上湊身過去,看見小羽突然恢復了過來,他的心里是又驚又喜,但隨之而來,令人擔心的,是小羽又在打鬼主意的預感。
「耳朵過來。」
「嗯。」白鷲聽話的低下頭,讓小羽能在他的耳邊說悄悄話。
「我和你說,白鷲,你有辦法招式神嗎?就是會飛會搗蛋的那種。」
「可以呀,怎么了嗎?」
「快,招一只出來!」
「小羽,可是這房子外有結界,式神飛不出去……」
「呆喔,既然式神行不通,我們就想點現代化的應變方法呀。你把式神丟出去,不用出房子外頭,叫他去偷一只手機來!」
「啊?」
白鷲的資曆尚淺,他實在是太小看陸羽的陰險度了。
「快招啊。」于是在陸羽的催促之下,白鷲拿出符紙,招了他的夜鷺出來。夜鷺縮着脖子坐在白鷲的腿上,看起來和白鷲一樣很愛睡覺的模樣。
陸羽看了看,不予錄用:「這太肥了啦,走出去一下就被發現了,有沒有小只一點的。」
「小只一點點的?」
「像麻雀啊——」陸羽突然恍然大悟:「麻雀?那我來招好了,紙給我。」
接過白鷲遞上的符紙,陸羽在趕工之下,歪七扭八的折出了只破爛的紙鶴拿來施咒,蹦的一聲,小紙鶴化成了一只有點過肥的麻雀。
「這怎么比剛才那只更肥?」陸羽對自己沒有招出美型的麻雀感到相當不滿,肯定是最近櫻桃看太多了,被他傳染到了脂肪。
麻雀咚咚咚的跳下陸羽的手臂,不用飛的卻用走的……沒看過麻雀用走路的,陸羽越看越覺得這實在不很像麻雀。但無所謂啦,管牠像不像,好用比較重要!
「去,偷一只手機來給我,要有電的喔!」
「咕咕!」
「小羽,麻雀怎么會咕咕叫?」
「喔,叫錯了啦,你要揪啊,麻雀都是揪……喂喂,站住,不要不聽我的話就跑走了!」
來下及了——
小麻雀鑽出門縫,頭也不回的跑去出牠的頭一次任務。
幸好,在這個式神到處來來去去根本不會有人多看一眼的湘府,陸羽招出的小麻雀在府里緩慢的走啊走,還四不像的咕咕叫着,根本沒有人發現。沒隔几分鐘,小麻雀便成功的潛進了某人的臥房里,銜着手機弔飾的帶子,啪噠啦噠的飛了回來。
「好耶!」陸羽開心的拿起手機,吩咐白鷲把門拉上。自己鑽進棉被里頭蓋住頭,叫白鷲好好的把風,小心別讓人看到自己在講電話。
_式神飛不出去,無線電波總出得去了吧!陸羽就不信連基地台他們都能攔截得到。
「小羽,我們現在要做什么?」
「噓,別吵!我要打電話給表哥,叫他去救那個人。」
_陸羽都都都的撥下了電話,響了好久好久,都快要轉進語音信箱了,表哥才把電話接了起來。見到沒看過的電話號碼,表哥疑惑的喂了一聲,不過很快的,就在陸羽接口回話之后,表哥似乎是又驚又喜。
「小……」
「噓!表哥,別叫我!」
「咦?怎么了?」
「你身邊有湘家的人嗎?」
「沒有耶。可是我正要去湘府呢,怎么神秘兮兮的?我在開車,芸兒在我身邊。」
「喔那沒事。咦,不過表哥你的車——」陸羽干笑兩聲,他記得表哥的車似乎已經被砸毀了。只聽到表哥難得用冷淡中帶些怒氣的聲音回道:「我車已經拖弔走了,我和芸兒借車,沒事。」陸羽不曉得,表哥對他那輛車可是寶貝的要命。畢竟一輛好的休旅車動輒就要上百萬,光是還沒還完的車貸就夠表哥火大了。
陸羽自知理虧,乖乖捱罵,講話的聲音也變得甜得要命:「表哥你要來湘府?」
「是呀,芸兒叫我載她過來談事情。對了,聽說你們遇到亡式了,還是個人形的?」表哥口中的亡式,指的是失去了式主的式神,那是很少人會知道的專有名詞:「真是稀奇了,你還好嗎?他應該沒有對你怎么樣吧。」
「我沒事,不過表哥你可以順便載我們走嗎?湘家的人不知道為什么不給我們走耶。好煩喔,幫幫忙——」
「這樣子啊,沒關系我很快就到了,我們再談吧。」
「不、等等,表哥我和你說,我們一定要回家啦,不然我媽會很生氣的,白鷲說她要丟符咒炸毀湘府,我怕她明天就殺進來了!」
「啊?」表哥回想起,他以前也曾聽過陸羽媽年輕時的丰功偉業,而其中的一項特征的確是如陸羽所形容的,她很喜歡把經過的地方都夷為平地。
陸羽說的理由的確還滿有說服力的……不過表哥現在也還不太了解情況,他只知道現在事情鬧得很大,所以他趕忙丟下了手中的工作前來幫忙。正好陸芸兒有車,就和她借來用用,他也不曉得陸芸兒去湘府要做什么,但至少不是去救陸羽。
「小羽,你安分一點,現在不是你亂跑的時候知道嗎?伯母只以為你被妖怪襲擊,所以湘家的人把你救回去了,如果她知道其實是你搶了我的車去找陸少悠,她會氣瘋的喔!你現在乖乖的待在湘府,還比較安全。
「他說的對——」
搶過電話的,是一個比表哥更加不耐煩的女聲,那是陸芸兒:「你們給我好好待在湘府,一步都不淮踏出去懂嗎?」
「我知道很危險!你是芸兒嗎?」
「你知道什么啊你!」陸芸兒生氣的破口大罵:「連我的聲音你都認不出來!你給我好好記清楚!」
陸芸兒氣得半死,半個小時前她才被懸江給罵了一頓,說她答應要看好陸哲月,結果不僅把陸哲月給看丟了,還讓他被湘家人給發現。
她哪知道白鷲會跑去找陸哲月嘛!她也不知道陸羽雞婆,跑去給陸少悠送什么護照,這群人怎老是在做一些吃力不討好的麻煩事。好吧!她承認她的消息不夠靈通,不像懸江不管走到哪兒都會有人給他打小道消息,結果這次出事先知道事情的,居然不是她,而是給征信社姚老板通風報信的懸江。
害芸兒被她最喜歡的懸江罵,她真的是氣到爆炸,真恨不得把陸羽那群麻煩都給綁起來關好,免得他們又讓事情失去控制!
現在的陸芸兒急着趕去湘家,不為別的,就是為了坐鎭在那兒彌補自己的過失,免得陸哲月被立即處死!因為就陸芸兒所打聽來的情報——她的好友湘盈云透露給她的消息里說,陸哲月還活着。
只是被湘家人給囚禁在他們的刑場之中,那個刑場位在湘府附近的地下,專門用來封印一些讓人棘手、難以對付或是根除的妖物。
她原本覺得奇怪,為何湘家人沒有當場殺死陸哲月?后來她才知道,原來是因為陸哲月被捉住的時候沒有反抗,原本陸哲月不反抗,是認清了自己難逃一死的命運,卻沒料到這舉動反倒是救了自己,因為湘家人沒辦法以他攻擊式族人為由來當場擊殺他,若是還強硬的動手而不先經過族里的商討,恐怕會惹來其它兩家的非議。
現在湘家人八成是在調查陸哲月的身分。雖說他是亡式的事情已經很確定了,不消兩天,湘家人就能調查出他是死去的子宣的式神,還有子宣當年的種種,但為了小心起見,還是會多等上個一陣子,待各家的長老們都親眼見過且同意以后,才會將他處死。
現在的陸芸兒就是要去確保這事,最好的結果,便是逮到機會,制造出一個讓陸哲月順利逃走的空隙,想辦法再把他給藏起來。
而且比之于懸江的責罵,更加讓陸芸兒沉不住氣的,是陸少悠的失蹤。
陸芸兒自小就當成親哥哥看待的陸少悠,現在生死未卜。吼完了陸羽,芸兒還是不覺得自己有比較冷靜,反而更覺得煩躁,她也曉得自己再這樣下去肯定是什么事情都辦不好,她深吸了一口氣,很想要把手機砸在姜子甫的頭上。
「我知道,」搶在陸芸兒拿手機砸死姜子甫的前兩秒,陸羽喊道:「堂哥他已經——」
「你說什么?」
「堂哥他走了……」
「你說陸少悠怎樣?你再給我說一次——」
「陸芸兒你怎么了?你做什么對小羽大吼大叫的?」表哥在一旁開車,都差點被陸芸兒的尖叫嚇到踩煞車,然后他看見身邊的陸芸兒咬着下唇,死緊的皺起了眉頭。
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好勝的陸芸兒露出這樣的表情,平日比男人還要來得強勢的她,就這樣猛擦起了眼淚,不停的對着電話說:「你騙人、你騙人……」
陸羽和她說了,有關于堂哥已經過世的事情。
「你怎么哭成這樣?」
陸芸兒繼續哭,不理會他。
「小羽和你說了什么?」
姜子甫看見陸芸兒哭得臉上的妝都花了,困窘得不知如何是好,伸手往自己的外套口袋里亂摸一通,偏偏這次送洗的洗衣店就是沒給他把手巾折在內袋里頭。
「不要你管!」
「好凶……」
姜子甫嫌棄道,他什么都應付得了,就是應付不了女人和他哭哭啼啼鬧脾氣,忽然他想起來這車加油時總該有拿些衛生紙之類的小贈品玩意兒,往后一瞄,果然見到有一盒丟在后座底下的面紙。
他把車停到路邊,鑽到后座去把整盒的衛生紙撈出來,碎碎念的拆開來,抽好遞過去給坐在那邊死命掉眼淚的陸芸兒:
「吶,拿去。」
「哼!」
陸芸兒刷的一聲用力抽過衛生紙擤鼻涕,一張抽過一張,還把衛生紙團往姜子甫身上丟來泄恨。
「你整盒拿去,不要把我當衛生紙架……喂!別丟啦!」
「嗚嗚——」
「好好好,我拿着就是了。」~
姜子甫只好一手繼續捧着衛生紙盒,另一手撿起自己的手機,電話沒掛,陸羽還在線上,表哥趕緊問他究竟剛剛是和陸芸兒講了什么讓她哭成這樣,但在陸羽解釋完之后,表哥的表情也僵住了。
「怎么會有這種事情……
「表哥,我是說真的,而且我需要你幫忙。」
「你一定要帶我出去,」陸羽認真的請求道:「我要去找左護法。」姜一云望着窗外的風景,這里是整個本家之中,風景視野最美的地方。可以望見整片的大海與旁邊的山,冬天的時候雖有些嫌涼,但畢竟這里是東部,再冷也冷不到哪里去,反倒是夏天時的溫度剛好,宛如避暑山莊。
原本的本家是傳統式的大宅院,現在的湘氏上任后,便將原本的大宅院全部拆除,改為現代化的建筑。左護法是有些些想念過去的老宅,畢竟他是在老宅之中出生長大的,但現在改建后的西式宅邸漂亮又整潔,另建了做為宿舍用的別邸,以及保存資料用的圖書館,很受到年輕人們的歡迎。
可惜對于改建舊宅的事情右護法似乎有些不滿,記得當年他好像堅持要留下自己亡妻的墓園不願遷動,可惜族長卻連這個面子都不肯給他,硬是要拆。右護法因此而和本家鬧得有些嫌隙,在新宅邸建好之后,雖有准備他的住所,但他從來也不願住入。陸家人隨着右護法走了,湘家人好像也是在那個時期遷出去的,他們離開本家找了一個風水不錯的地方另起爐灶。
不過當時的人都認為這樣比較好,畢竟式族在花蓮扎根之后,人數增加得相當的快,小小的本家即使在改建以后,也無法讓這么多的家庭同住于此。藉此機會讓族人們搬離本家,去外地發展,后來也得到了很好的結果。
只是本家從原本熱鬧的大宅院,漸漸的變得冷清了起來。除了一些替本家服務的專職人員長住在此以外,几乎沒有式族人定居在此地了。
本家變得非常的安靜,除了老是愛發脾氣、討厭見人的湘氏偶爾罵罵人之外,几乎沒有任何的事可以做,唯一陪伴在左護法身邊的,是他幼年以來的好友陸一名。
有他在也就夠了,同樣也是獨身一人的陸一名,兩人悠閑的過着日子、左護法教几個徒弟,回到家時、把陸一名從書房里頭拉出來吃飯,聊聊天,深居簡出。好長的一段時間,左護法覺得非常的開心。
他非常的喜歡這樣平淡安穩的日子。
直到陸群青回到本家之時,一切的一切都開始有了改變。
他想起第一次帶陸群青回來本家的時候,出去叫佣人備飯,回來時見到陸群青坐在窗邊的地板上,呆呆的望着窗外的海看。
他是左護法的表妹的獨子。左護法的表妹,是一位個性相當嬌縱、又天生麗質的女子,式族在上一代開始,女性的人數本就少得可憐,父母親都非常的寵這個難得生來的女兒,把她給寵上了天,寵得任性妄為。
左護法也寵他這個唯一的表妹,甚至可以說,帶了點愛情的成分在里頭。也因此在表妹與族外的男人私奔之時,他十分不能諒解。
說穿了,表妹私奔的對像是一個非常差勁卻又厲害的男人。那個男人是族里頭在生意上往來認識的,做的都是些違法的生意,販毒走私、軍火、人口中介,式族人當然不是和他合伙作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而是因為這男人的弟媳被自殺的前男友糾纏,于是式族人接了這筆生意,替他的弟媳擺平那名怨靈。
左護法的表妹姿色過人,年紀又輕,這男人一眼就看中了她,以及她所擁有的力量。
她只是個被寵壞的女孩子,對外頭的事情什么都不懂,某天有個帥氣又有點壞壞的男人突然對自己展開了追求,講几句敷衍的甜言蜜語,就讓她整個人變得死心塌地,說什么也要和這個男人一起走。
家人的勸說她不聽,要把她關起來、要阻止她走,可是她心一橫,眼里頭只有愛情,什么都看不見,家也不要了,就這樣和那個男人私奔。
想也知道那男人要的是表妹的特殊能力,只要表妹待在自己的身邊替自己做事,那個男人便能無往不利。
后來表妹替那男人生了孩子,就是陸群青。生了孩子后的她,因為年紀與日俱增的關系,能力沒有好好的經過修煉精進,也漸漸的不再如往日那般強大。最后男人拋棄了她,只把陸群青留在自己的身邊。
表妹回到家里頭來求助,可是那時的她已經替那男人做了太多的惡行,一切都無法再挽回了。家人們無力替她承擔過錯,只能忍痛放棄她。當年見到這個結果,感到最痛心的人之一,便是左護法。
如果他可以獨排眾議將她給留下來,他一定會這么做。但他沒有這個能力辦到,那時的他對于自己的無力而深感悲痛。數年之后,他從那個男人的手中救出了陸群青。
被那種男人給糟蹋得一塌糊塗的陸群青,不管是身體或是心,都扭曲變形了。只有做壞事可以讓陸群青感到開心,他長着一張酷似母親的臉孔,每次他回眸一笑,那笑容都深深的刺傷了左護法。
原本以為自己只要縱容着陸群青做些小惡,讓他開心,也許有天他也能夠改過向善,恢復像正常人一樣的生活。但他錯了,陸群青的內心完全不如同他所想象的那般無知。
他會愛人,會為他人付出,他曉得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且一旦決定,便不顧一切的要做到。來到本家之中的他,很快的遇見了那個性格和他相似的湘氏。
兩個人都在這個世上,因為自身特殊的能力而吃盡了苦頭,名義上雖貴為族長,卻也只是擔下式族體系下的一枚犧牲品,周圍的人們好言是說侍奉她,實際上卻是將她給逼進了死胡同中,讓她一輩子都無法從這重擔中解脫。族長是式族運作的中心,她的身體之中,有着成就式族的咒朮中心資料,這強大的力量讓她無法成長,永遠要以孩童的模樣過活下去。她才不願意做這樣的事。這不是她自願的,她也從沒有想過要成為族長,如果能夠讓她做選擇,她一定會說不。
她讀了好多的書,不斷的尋找着前人所寫的典籍,她從左右護法的口中明白了式族最原始的曆史資料,然后她發現,如果要讓自己長大,唯一的方法,是擺脫族長的身分。
她以前沒有那么積極的想要擺脫族長的身分,因為她以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直到她遇見了陸群青。
那個男人說愛她。
突然間那股無法長大的怨恨又涌上了她的心頭,百感雜陳,只要一想到陸群青抱住自己,認真的、牽起自己的手說出的這句話,淚水就溫熱的涌上了眼眶。如果自己是個普通的女人那就好了,就不會讓這份感情為難了彼此,即使只是一瞬間也好,她想知道身為一個女人的感覺,她想知道自己若是一個女人,他看着自己時的眼神,是否會和想象中的一樣。要擺脫族長的身分……一直以來被認為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他們還是找到了一絲的曙光。
式族之所以會存在,是因為他們的老祖宗陸尋將大妖墨言給吞食入腹,與他合而為一,墨言的生命,從此在式族的血脈中延續了下去。
如果讓墨言復活呢?
式族會永遠的消失。
其實他們也不曉得究竟結果會是如何,總之是有機會辦到對吧?那么就試試看吧,陸群青如此說。要做這個計畫,必然需要一些些助力,像是式族里頭百年難得一見的那個天才陸一名,如果沒有他的幫助事情就不可能辦成。
這個老頭子很頑固,不好擺平。于是陸群青用了點伎倆,他買下了他兒子的靈魂,勸說他完成復活朮。
如果這招行不通,他當然還有別的辦法,不過很幸運的是一次就成功了。
陸群青想要宛靜開心,真正的打從心底笑過一次,他想要看見的是宛靜的笑容,而不是那個認命且悲傷的湘氏。
左護法有時會想,也許陸群青在湘式的身上見到了他的母親一般,他想要湘氏開心,同時也是想讓自己心底那個總是眉頭緊鎖、痛苦不堪的母親開心。他也不懂自己為什么會縱容陸群青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等到他猛然醒來,陸群青的計划已經完成了一半。
而自己也深深陷入了他的掌控之中。
左護法往外望去,本家的佣人們几乎都是些沒有靈能的普通人類,他們根本沒有發現本家中有發生些什么異狀。但在左護法的眼里,本家之中,四處都是在游蕩巡邏的凶靈。
本家的人們平日也不會沒事跑來本家里頭,根本不會有人發現左護法早已被這些凶靈給困在本家。陸群青之前也搞過很多次這樣的把戲,只是都很快就將凶靈們收回體內,沒有造成危害,只是這次的時間真的太久,他不禁懷疑起陸群青已經趁着這段時間,做出了不得了的事情。
要強行打倒這些凶魂沖出本家,恐怕會落得兩敗俱傷。陸群青所養的凶靈,在左護法未察覺到的時候,已經強到難以想象的地步了。
他怎么會養出這么狠的凶靈?這根本不是他的能力所能操控得了的,一旦凶靈反蝕,陸群青不要說是重傷了,當場斃命、魂飛魄散都是很有可能的情況。
他到底帶湘氏去了哪兒?
不祥的預感在左護法的心底升起,這些凶魂是陸群青用來困住自己的,他肯定在做什么絕對不能讓自己阻礙的事情——
說不定根本就不會再回來了。
煩悶的在房中踱步,卻是越顯心煩,他干脆走到房外想看看陸群青究竟在本家里放了多少的凶魂對付自己,心里先有個底,萬一出了事可以想點應付的法子。
一間一間的把房間給打開來數,五只、六只……這數量還真是多得嚇人。左護法沒有離開本家,凶魂見了他也僅是擦身而過,對他置之不理,終于左護法走到了湘氏的房間里頭。
湘氏的房間一如往常般的充滿了少女的粉紅色,擺滿了她連穿都沒穿就扔在一旁不要的衣服和鞋子、包包。左護法一打開門,沒見到凶靈,但一陣小動物咪的尖叫聲音,反倒是讓他嚇了一跳。
「什么……」
左護法定神一看,原來之前被陸群青給帶走的汐寒被關在小籠子里頭,給他們扔在桌上不管。
籠子里放的水都喝光了,水果也啃光了,汐寒又餓又渴,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籠子上又貼着那張礙事的符咒,他根本連逃出去的機會都沒有,只能瑟縮在籠子里頭咪咪的哭叫。
這不是陸羽家的三尾嗎?怎么會放在這邊呢?左護法相當疑惑,他走近看看,汐寒一見到這人不是當初在本家里頭捉過自己的大叔嗎?嚇得尖叫一聲,抱着頭縮到了籠子邊緣去,頭也不敢抬起半點。
「乖,別怕別怕。」
左護法見這小東西嚇壞了,他嘆了口氣,心想這小東西八成是被陸群青抓了來玩,雖然三尾在左護法的眼里不過是一道桌上佳肴,不過在端上桌之前也都還是條活生生的性命,陸群青這樣虐待他實在太不應該。
「我放你出來,不過你別亂跑。」抱起籠子,左護法一轉身便又見到一個凶魂走近了門邊,汐寒見了凶魂恐怖的模樣,驚得尖叫一聲,差點暈了過去。左護法的心里也是一陣的不快,他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間,在房門前划上一道咒,讓凶魂們看不清房內的情況,之后他緊緊的關上了門。
他把籠子上頭的符咒一撕,念了聲咒,籠子的鎖便應聲碎開。左護法伸手把三尾從籠里撈出,毛茸茸的三尾卷成一球,咚地跳到了左護法的床上打滾。
「咪——」
「要喝水嗎?」
看看桌上,只有熱水和一壺涼茶,于是左護法倒了一杯的涼茶放在桌上,示意三尾可以來喝。汐寒短短的腿跳啊跳的踩過了左護法的大腿爬到了桌上,大口的猛灌起茶來,連喝了三小杯的茶,才呼的一聲累攤在桌面上。「要吃水果的話,這邊有蘋果。」
聽見蘋果,汐寒的耳朵又豎了起來,開心的發出了咪的叫聲,滿臉期待。
左護法把整顆的蘋果放在汐寒前面,汐寒開心的整只撲抱了上去,喀滋喀滋的小口啃了起來,左護法看着這只小東西軟綿綿又很呆的模樣,心想這三尾的確還滿可愛的,也難怪有人會想養來當寵物。
「我等會兒叫陸羽來帶你回去,你乖一點,我就不把你關籠子里,你聽得懂我說話嗎?」
汐寒猛點頭,揪揪兩聲,深怕又被塞回了那個小籠子中。而且他發現這個大叔對自己其實不壞,給自己吃飽又放自己出籠子,讓汐寒一下子就忘記了之前左護法捉自己的事情,變得不怕左護法了。汐寒跳上了左護法放在桌上的手臂,尾巴癢癢的掃在左護法的手腕上頭,左護法以為他在撒嬌,于是把汐寒捉了起來,抱在掌中梳毛。汐寒覺得自己被寵愛了,寵物性格萌發,舒服得瞇起眼睛。
看這只小三尾傻傻的,左護法嘆了口氣,覺得這小動物單純的模樣看起來真是開心,如果自己也不必要煩惱那么多事就好了。他決定趁着午候去小歇一番,睡個午覺,看看晚上的情況再做決定。于是他抱着汐寒回了房間,拿了條圍巾卷在一起,放在床頭櫃旁邊,當作給汐寒的窩。
看着汐寒卷着那條圍巾玩,跳來跳去,好像相當的喜歡;左護法換了衣服便去午睡。
他睡得很淺,腦海里想着許多的事情,讓他很是疲倦。好不容易閉上雙眼,不知過了多久,他隱隱約約的在睡夢之中,覺得自己聞到了一陣桂花茶香。
很清雅的香味,淡淡的熱茶香飄來。不對,這是……
他看見房間的茶几旁坐着一個人影,不是陸群青的凶魂闖進了他的房間,而是一個長得干干淨淨的少年,他拿着冷開水沖淨桂花枝上揉下的小花,再把桂花灑進了茶壺之中悶泡,茶香四溢,桂香甜得讓人悠悠醒來。
那是化為人身的汐寒。吃飽喝足的他恢復了體力,想做點事報答這位救他出籠子的恩人大叔,于是鑽出窗外咬了一只桂花葉回來,泡了壺熱茶想等左護法醒來的時候給他喝。
「你是?」
左護法還以為自己作夢了,不過他很快的發現,眼前的少年就是他剛才所帶回來的白毛毛三尾。
汐寒溫柔的捧着茶端給了左護法,讓剛起床的他潤潤喉嚨。左護法望着茶杯,看見的卻是里頭飄着的黃色桂花。
本家的桂花種在離本家大概有二十公尺的地方,并不在本家的附近……
「你……哪弄來的桂花?」
「我去外面摘來的。」汐寒一臉期待夸獎的模樣。他望向窗外,在微微暗去的天色之中,勉強看得見遠處有几株桂花樹。
「你出得去?那些凶魂沒攔你?」
「沒有。」汐寒搖搖頭。
左護法聽着他的話,突然間若有所思。
陸群青只要那些凶魂攔住自己,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能自由的進出本家。
「你不逃走嗎?」
「我……可是我,我怕。」汐寒畏縮的說起:「他說如果我敢逃的話,就要說是我害的。」
「什么事說是你害的?」
左護法猜也曉得,八成是陸群青恐嚇他了些什么話,陸群青的技倆他可是見得太多了。左護法見汐寒害怕的模樣,原本以為他不會告訴自己發生了什么事,不過汐寒原本就沒什么心機,既然他覺得左護法對他好,他也就直接的告訴了他。
「他說,要和人家說是我和……和骨蘭……一起弄傷那個朮士的。」
「朮士?你是說姜穎?」
汐寒搖搖頭表示他不曉得那個朮士的名字,可是最近唯一一個受傷出事的朮士也就只有他——就是那一個在陸少悠的房間之中被找到的重傷朮士。
「不是我們做的……是他……」
「他?」
「嗯唔!」
「想也知道你們三尾打不贏他,那是他騙你的,你說你知道是誰傷他的?」
「是……」汐寒的臉色漸趨慘白,他想起了那天看見的景象,好可怕。他不安的指向了門外:「是外面那些東西做的……」
左護法一愣:「你怎曉得是他們?」
「我看到的……」
汐寒補充道:「那天我看見的,啊——」
他突然想起來,小羽叫他裝死別承認的事情,他完全忘光光了!
「啊、不是……我我我……」
「講清楚!」
「哇呀!」
被左護法嚴聲喝斥,汐寒驚得慌慌張張更說不出話來了,在那邊轉來轉去,嚇到用手摀住耳朵,深怕耳朵要被人家捏走一樣。
「咳!」
「嗚——」
汐寒縮成一團,眼看就快要變回三尾模樣了,左護法一下子忘了他是剛才那只毛綿綿又傻呼呼的小動物,禁不起罵,這下看到他驚慌失措的模樣,趕緊伸手把他拉近身邊,摸摸他的頭,叫他不要害怕,汐寒抬頭望望左護法,這才怯懦的講起了當晚的事情。
不是陸少悠傷害那個朮者,雖然他們的確是要逃亡,可是這件事其實是陸群青下的手。
左護法靜靜聽着汐寒的解釋,心里也有了個底。他拍拍汐寒的頭,決定要等陸群青回來的時候好好把這件事給擺平,但在這個時候,客廳的電話聲響了。
「你留在這里。」左護法知道門外頭游走着一堆凶魂,讓這個膽小的汐寒見到,八成會把他給再嚇傻一次。他走出房門接起電話,果然說曹操曹操就到,打來的人正是那個陸群青。
「海——睡醒了嗎?」他還是如同往常一樣,接起電話來,聲音嘻嘻哈哈的輕浮不已。
「你在搞什么鬼?」
「怎么你今天這么凶?我惹你生氣了?」
你不管做什么都惹我生氣……不過左護法已經懶得和他說這么多了,多說無益,他劈頭就不滿的叫陸群青快點滾回本家里來。
這次左護法可真是動怒了,平日陸群青喜歡亂搞,他總是睜只眼閉只眼,可是現在差點出了人命,再不叫他收斂點,下次肯定要死几個人他才會過癮。而且他究竟在搞什么鬼?把自己關在本家之中,今天又搞了什么花招出來,他可真得要好好的一一逼問不可。
「你老是這么愛生氣,會高血壓呦,我叫小湘開降血壓藥給你吃——」
「你不要給我在那邊扯三扯四的,你人在哪里?」
「阿左關心我耶,好開心喔。」「人在哪里?」左護法厲聲的重復了一次。陸群青被他一吼,哼了一聲,盧着要他別氣。「我和宛靜在一起玩哇,她在吃好吃的呢。啊、對了,我們有碰到你的老朋友呦,你們要不要見個面呀,你一定會想見他的。」
「老友?」
「唉呦,雖然你們常常見面,不過我今天帶他去換了個新的身體,很不錯呢。你們不是一直想要把我趕出去,兩個人好好的獨處嗎?現在我可要一個人蘿——你都喜歡他,好嫉妒喔——」
「一名?」
「對呀,他好想你。你們見個面吧,我在十五夜這兒,這几天應該是不會回去了。」
「他換了身體,這么說來吳亞渝已經……」
「我對他不錯,讓他帶了個陸少悠陪葬,他九泉下有知會感謝我的。」
陸群青笑道,見電話的那一頭沒了聲響,也曉得左護法現在肯定是臉色鐵青,恨不得趕快跑來掐死自己。光只是想象他殺過來要教訓自己,陸群青就覺得自己興奮到期待不已。
「你快過來吧,我叫車去接你。」
「那你要怎么過來?」言下之意是,若是我不把凶魂給遣走,你怎敢妄想自己能走出本家?
「我自有辦法。」
一聽就知道他生氣了,陸群青一如往常的先求情道,好給左護法台階下:「別這樣嘛,是我不對,坐我的車嘛。我現在就叫他去接你呦——」
結果卻不如以往,給陸群青甜言蜜語個几句他就氣消,回報陸群青的甜言蜜語的,是電話掛斷的聲音。
「啊?掛我電話。」
陸群青對這結果還真是意外,一旁的湘氏冷言說:「你真惹他生氣了?」
「好像耶?」
「那他真打散了你的凶靈沖出來,怎么辦?」
「我又不差那几個靈,這里還多得是呢。他打死几個,我還覺得輕松些。」陸群青拍拍自己的胸口,只是湘氏皺皺眉。
「我是說,萬一他死了,陸一名會很不高興。」
「啊……說得也對。」
留着左護法的命這么久,不外乎也是為了陸一名。在之前,陸群青時常也得要把身體借給陸一名,讓他和左護法聊聊天說話,排遣點無聊的情緒,要不然陸群青早想要自己當當看左護法;與其利用他人,不如自己動手來得可靠對吧?
「算了,就叫個車去接他,反正他就是愛生氣,心里還是想見見陸一名吧?」
陸群青自顧自的講着,走出房門去吩咐司機接人;湘氏看着他走出去,突然問道:「青,白鷲呢?」
「白鷲?」
聽了湘氏的叫喚,陸群青趕忙跑回來答復:「不曉得,怎么了?」
「我有點不安。」
「你想見白鷲?」
「我昨天晚上……夢到陸尋。」湘氏低頭細語着,那是一個讓她不安的夢。
對于陸群青的問題,湘氏沉默以對。
「好吧,你別想那么多,很快就結束了。」陸群青輕撫過湘氏的發絲,看着她的雙眼:「我們已經走到這一刻了,不是嗎?」
他湊上前去,吻過湘氏的額頭:「來,看看我。笑一個給我看?」
「嗯。」
「很好。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回來。
陸群青走出房門,繼續吩咐起司機事情,湘氏的表情則是黯然了起來。
其實她昨晚夢見的不是陸尋,她只是不想和陸群青說清楚,她夢見的是墨言。
墨言開口說話的聲音,和白鷲的聲音是一模一樣;她可以了解為何十五夜要選擇白鷲來做為墨言復活時所使用的新身體,替陸一名完成他的願望、讓他的孩子復活,不過是十五夜的計畫里所施予的小小恩惠,多馀的恩惠。
在陸一名成功之后,接下來就輪到他們了……
她替自己添了杯茶,她聽見不遠處的門外,陸群青交代起司機,多派一輛車,在接走左護法之后,想辦法找個理由,把白鷲連同陸羽,也一塊兒帶來這里。
第六章
在聽完陸羽剛才的話之后,不管是姜子甫又或是陸芸兒的心情,都接連的跌入了谷底。陸芸兒不用說,陸少悠對她有多重要,自然是不在話下,但對于姜子甫而言,陸少悠盡管是個大麻煩,卻也是個和他打了十几年架的麻煩,若說兩人之間沒有感情只有敵意,那肯定是假的。
姜子甫努力的在腦海中釐清着現在所發生的狀況,他發現事情似乎不如他所想象的那么單純。身為左護法的大弟子的他,一向都不會去質疑和師父有關的事情,就算是那個亂七八糟的陸群青,只因為他是師父特別照顧的人,姜子甫對他盡管是少有怨言,卻還是聽命行事。
他沒想過陸群青窩里反的可能性,更沒想過他有可能會對左護法不利。應該說,在姜子甫的觀念里,怎么可能有人能動得了堂堂的左護法?別說笑了,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陸羽說,陸群青現在正把左護法給困在本家。
陸羽憑什么說這樣的話?但他也知道陸羽不是會隨意開這種玩笑的人,于是在掛了電話之后,姜子甫又打電話到本家,果然一如往常的,佣人接起電話,轉交給左護法,他心里正斥責起陸羽胡說八道,左護法不正好好的接起了電話嗎?
可是他很快的發現自己錯了。
電話里的左護法同樣也一如往常的應答,并吩咐姜子甫事情。如果要騙騙和左護法不熟的人也就罷了,但他可是左護法視如己出的弟子啊!
他才聽了几句便覺得有些怪異,說不出是哪里不對,但如果他不帶着懷疑的前提去聽這通電話,他可能只會覺得左護法講話的調調和平日不大相同,或是問候一下左護法的身體是否微恙。
接起電話的不是左護法,而是「什么」偽裝成左護法在后頭接聽應答的東西。
他突然明白了,為什么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情,左護法卻只是一直在電話之后吩咐行動,卻遲遲沒有露面,即使沒有露面,因為電話有接通的關系,沒有人會懷疑左護法究竟人在何處。
大家都被騙了,姜子甫專注精神,聽着電話中的那個「左護法」的聲音,遠遠的,自話筒的微弱雜音中,他聽見了妖物在碎嘴嘻笑的聲音。
「芸兒,事情不妙。」
于是假裝沒事一般的掛上了電話,現在的姜子甫可是完全相信陸羽的說詞了。左護法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情——但他知道現在不是直接折回本家去找左護法本人的時候,左護法會自己保護自己,他必須要先把陸羽帶走。
他得要親耳聽陸羽解釋,為什么他會知道這么多的事情?他為什么要見左護法?「我們得把陸羽弄出來,湘家的人肯定知道的比我們多。」
「小云沒和我說那么多,她好像也不是很清楚,她只說上面的長老在行動了,可是不曉得在做什么。」
「做什么?」姜子甫思考道,他努力的回想最近湘家人的行動,不,與其說他們有什么怪異之處,不如說姜子甫所知道的,全是他們繞着陸羽在跑的事情。
「那些長老不會去找無聊的麻煩,也不像是族外的事情。」
「廢話,如果是族外有麻煩,我們早知道了。」
「芸兒!」
「干嘛?」陸芸兒總算是把自己的情緒平復回來,很不滿的開始補妝。
「雖然我問這個好像不太合宜,不過懸江那邊和你說了什么?
「誰要和你說啊。」
「陸芸兒——」姜子甫皺眉,不耐煩的拉長聲調。
`「好啦!」陸芸兒生氣了:「我可不是因為什么你是我老公的事情才和你說的喔,你搞清楚,你老婆在家里——」
「廢話,我老婆和女兒都在家里,你少在那邊亂想。」
「你還真的很認真的要和花結婚啊——你到底在想什么!」
「有什么不行的?」
「人花殊途,你居然可以這么認真。」
「隨便你講。」
「哼,你都不曉得,我每次和你碰面就一堆人說要帶我去專櫃挑鑽戒——煩都煩死了!誰要嫁給你啊——我看連花都不想嫁給你——」
「陸芸兒!」姜子甫覺得自己的額上要爆出青筋了:「講重點。」
「……懸江也沒和我說什么。」
「真的?和陸羽有關的事呢?」
「只有陸哲月和他有關系而已。你知道的,就是那個亡式嘛,陸子宣的式神呀,他好像很喜歡陸羽,成天就往陸羽那邊跑。懸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了,超喜歡那個陸哲月,連水晶都給他了。」
「水晶?」
「你不曉得啦,反正是重要的東西。」
「那個亡式找小羽要做什么?」
「誰知道,和他交朋友?反正他現在被湘家人抓了,我要去看好他啊,免得變成灰回來,我會被懸江給罵死。」
陸芸兒煩悶的回道:
「對了,他還養了只小狐狸,你不也認得?」
「小狐狸?」
紫燁?
「你就只知道這點沒頭沒尾的事情嗎?」
「差不多呀,還有十五夜的事情,那只麒麟。」
「我開車,你慢慢和我說。」
「你要是講去給姜家的人知道,我就炸掉你們家——」
于是一路上,陸芸兒認真的講起了有關于她所知道的十五夜,很快的,兩人到達了湘府。
陸芸兒來此的目的僅僅只是為了保全住陸哲月的性命,在事情確定之前,她不會離開這兒,因此也才答應把車借給姜子甫使用。
車一停好,湘家的人便湊上前來詢問,見到陸芸兒,他們是沒什么意見,不過對于車里頭的姜子甫,可就有些不悅了。
「他是載我來的,和我一起。」陸芸兒對着湘家人笑得得體大方,雖然在私底下爭吵不斷,但論做表面功夫,這兩人的功力可是相當深厚,盡管剛才才吵過架、得知惡耗,又心情不佳,但一面對外人,臉上的表情就都收斂起來。
「對,我載芸兒過來。」
「唔……好,你們進去吧。車可以停在那邊的角落。」
「謝謝。」
一走下車,姜子甫便已經打定了主意:「我先去找陸羽。你呢?」
「我要先去拜訪拜訪那些老大們,等會兒懸江會過來幫忙,還會帶點人過來。不過——」
「不過什么?」
「就算找到了陸羽,你要做什么?」
「我也不曉得,總之先找到他。」
「你要帶他離開嗎?」
「看情況,不管如何我得先見到人,和阿姨報告一下狀況。可能直接就回去了吧?我要去本家找師父,還有陸少悠的事情……」
「他就拜托你了。」
「好。」
于是兩人分頭行動,姜子甫打着陸芸兒的名義,很快的便打聽到了陸羽的所在之處,但這也更讓他覺得事情不妙,因為他們關住陸羽的房間,竟然在湘府長老居處的客房之中,還是最大的那一間客房。
他們給陸羽的待遇形同上賓。
為什么會對陸羽有這樣特殊的待遇?姜子甫是越來越覺得怪異了,在他的腦海之中,完全無法把上賓及危險這兩個概念連在一塊兒,如果說陸羽和那名亡式——陸哲月有所接觸,他也許有了危險,又或是他被利用……又或是陸少悠的事情,這些事情加加起來,之中也沒有任何的理由會讓陸羽以上賓的身分被接待。
更奇怪的是,如果以上賓之禮接待,為什么又禁止他會客?
「這沒道理,這孩子的母親很擔心他,你們為什么要把他軟禁在這種地方?總要給我一個理由——」
「不行,不能讓你進去。」
「姜先生,你這樣讓我們也很為難。」
「你們……我不過是要確認一下他的安危,你們到底有什么好堅持不肯放人的?他是犯了什么過錯你們可以這樣關人?」
「對不起,這是我們上面吩咐的……陸先生是我們的重要客人,不可以打擾他。」
站在門廊外頭的姜子甫,與湘家看門的守衛起了小小的爭執,對方說什么都不肯讓他進去,擋在外頭不肯放人。
縱使找到了陸羽所在的地點,但湘家的人仍然不淮許姜子甫進入會客,只差一步就能見到陸羽,而且時間已經很晚了,他沒空再在這個地方耗下去,他原本的計划應該是迅速確認陸羽是否安好,然后打電話過去和阿姨報告,之后直接回去本家尋找左護法的行蹤。
「真是和你們講不通!」
此刻的姜子甫真氣自己和湘家人少有來往,若是有一個可以在此刻替自己打個圓場的朋友就好了,偏偏他唯一熟識的那個人現在不在這里。
心想干脆折回去找陸芸兒叫她來幫忙,但還沒轉身離開,他便看見湘陽前輩走了過來。
一如往常的穿着他的灰色舊西裝,身后帶着几個隨侍的后輩。他抬抬自己的老花眼鏡,走近了姜子甫的身邊,揮手遣散看守的族人們,笑着斥喝:「稀客、稀客,是子甫呢。你們這些人怎么這么不懂禮貌?見了人家過來我們府里,也不端杯茶款待一下?」
「是、對不起。」
「知道了還不快去?」
「是!」
但湘陽并不是來替姜子甫解圍的,應該說,他根本沒有要讓姜子甫見到陸羽的意思。
他伸手請姜子甫到大廳一坐,吩咐身邊的人准備餐點,姜子甫不曉得他葫蘆里賣什么藥,趕忙表示自己并沒有那么多時間留在此地,很快要走,不必替自己准備些什么。
「那至少喝杯茶——」
湘陽的態度倒是很強硬,臉上帶着笑,嘴里說的是客氣話,但他的邀請卻是無可推托的。姜子甫倒也很明白這些長輩的作風,想必他是有什么事情要和自己談,也許是警告之類的話,總之,喝茶只是個敷衍的招數。
果然,被請開了的姜子甫,一路被湘陽給送進了會客廳之中,一邊走着,就講起了他所想談的話。
「我說,你和那位陸羽小兄弟很要好的樣子呢,這一代的年輕人,感情好的越來越少了。以往我們都住在本家的時候,那時候大家的感情好得多了……」
「前輩,陸羽究竟怎么了?」
「嗯?陸羽啊?他什么都沒做呀。你擔心他做了什么錯事對么?他沒做錯事,雖然沖動了點,但年輕人嘛,都是這樣的樣子的。你師父年輕的時候可是更沖動呢。」
「前輩,陸羽的母親拜托我,一定要見到他。她很擔心陸羽的情況。」
「噢……美娟是吧?」
「是的。」
「呵呵……」
「前輩?」當他這么問起的時候,湘陽前輩竟然笑了。
他停下了腳步,和姜子甫嚴肅的說道,姜子甫知道他現在才要開始進入正題:「几年前呢,有一個孩子,我們都很看好他的能力,只可惜,他不是命中注定的那一個,后來他過世了,真的是非常的可惜。」
孩子?是指誰?姜子甫搞不懂這開場白中暗喻的人是誰。
「你知道那個十五夜吧?他就是那只麒麟。不過我們湘家的目的和你們不一樣。你不懂也沒關系,我們湘家的目的是那一個孩子。」
「您是說陸羽?」
「呵呵……」他笑着微微點頭:「意思就是要把陸群青給解決掉。他在搞什么事情,我們不想管,不過呢,現在似乎是礙到了我們的正事。」
老前輩講得好像是什么隔壁家媳婦生了孩子般無關緊要的話:「他不會成功的。他是什么貨色?不過是外頭生回來的野種,不是我們湘家人的對手。不過是只做亂的麒麟,收伏了他,對我們聲譽也很有幫助。」
近來十五夜為了復活朮的准備而作亂,殺死了不少的朮者引起恐慌,如果湘家人有能力把他給收了,必然會在業界之中,順勢躍上高位,在式族的地位也將一次扳回。
姜子甫望着湘陽的臉色,知道自己就算再怎么講也沒用了,先別說自己的地位在這些長輩面前是無足輕重,他們不會放人,如果告訴阿姨這番話,她會有什么樣的反應?
「反正他想要的人在我們手上,我們的人都會守在這個湘府,那十五夜想和我們搶人是不可能的,明早上天一亮,我們就會把陸群青的尸體給擺在前面庭院里頭,到時候還要麻煩你們過來處理了。左護法這次如此的通情達理,我們湘家的人心里是非常的感謝。」
「你們派人去捉陸群青?這……」左護法怎可能讓你們動陸群青一根寒毛?
湘陽滿意的笑笑,對自己所養出的朮者非常的有自信。
但姜子甫簡直是傻住了。這怎么可能?聽他講得好像是左護法允許他去收拾掉陸群青似的,他知道老一輩的很多人都把陸群青當作是族里頭的禍害,若不是他深得族長和左護法的喜愛,恨不得早就把他逐出家門。
可是……不要說是十五夜了,這些人是從哪來的自信,覺得自己可以打得贏陸群青?又憑什么捉他?這樣的舉動無疑是族內人自己起內哄呀!
這可不是什么小事情,湘陽竟然敢這么明目張膽的侃侃而談,這么重要的事情,他難道沒有要和左右護法商量的意思?不、不對……這么說來,姜子甫想起了自己剛才所打的那通電話。
湘陽說不定被擺了一道。
也許他真的有和左護法談這件事情,還得到了左護法的首肯,但電話的那一端不是左護法,如果他不是真的見到左護法的面,說不定他是被陸群青設下的陷阱給唬弄了。
陸群青究竟騙湘陽去做了什么?又為什么要把左護法困在本家里?
等等,如果左護法被困在本家里頭,這不就代表——
——陸群青不在本家里頭。
陸群青不在本家里,那么,湘氏也肯定不在;因為若是湘氏人在本家,左護法自然會待在她的身邊保護着她,根本不需要陸群青多此一舉,將他「困」住,左護法也不會離開本家一步。
那湘陽派出去的人,是要去哪里捉陸群青?
他有不好的預感,就好像陸羽受傷之時的預感,很糟糕的感覺。他的腦海中彷佛浮現出了湘家的朮士們死傷遍野的情景,再說,以湘陽所言,他們要保護陸羽,可是為什么他們要保護陸羽?
是誰要害陸羽?
陸羽說……陸少悠死了。
他們不曉得陸少悠已經死了吧?
總之他們現在就是打定主意,要把陸羽放在湘家里頭,以保護為名義將十五夜誘出來……然后打倒他……是這樣嗎?
陸羽又為什么趕着要見左護法?難道陸羽還知道些什么?
他從哪知道這么多的事情?
真是煩人,湘家把事情搞得神秘兮兮的,有好處嗎?姜子甫決定先退一步,陸羽待在這兒不見得安全,但以他的判斷來講,至少比跟着自己去見左護法來得好。
先回去本家再說吧,現在都已經是半夜了,再忙下去也沒有意義。陸芸兒這一忙也不曉得人跑到哪里去了,姜子甫懶得找她,現在的他只想親眼確認左護法的安危。
漫步走回了停車場,打開車門,突然間,天上滴落了几滴的雨點。啪地打在姜子甫的頭上,雨點很大,感覺是場暴雨的前兆,冰冷的雨水嚇了他一跳。
「下雨了?」
趕忙閃躲進了車內,姜子甫打開車門、咚的一聲關上時,窗外的雨已經宛如傾泄般的倒下,正當他慶幸自己早一步進了車內、沒有被大雨淋溼的時候,他聽見了揪的一聲小小的鳥叫。
「揪!」
「咦?你是誰家的孩子?」
那是一只小小的麻雀貌式神,召得不太完好的牠,形狀有點不自然的扭曲,好像太胖了一些。表哥一把將牠捉在手心里,小麻雀飛撲掙扎,牠的嘴上銜着一張小小的便條紙簽,表哥打開來看,發現這張字條上的署名,竟然是陸羽!
東望西望,確定沒人看見自己在捉麻雀的動作,表哥把紙條和小麻雀一起往口袋里頭一塞,趕忙開車離開。
上面寫着:表哥,在路口等我,別熄火!
于是照着陸羽所請求的,姜子甫真的賭上了一把,決定在湘府外的路口暫停一陣,果真,不到十分鐘的時間,陸羽果真循着姜子甫的車燈一路全力跑來。他全身淋溼,一見到姜子甫開的車子,用力打開門便沖了進去。
「快、開車!」
他坐進了副駕駛座,大喘了一口氣,催促着表哥快點開車——但不是要回家,而是叫他前往本家。
「表哥,開去本家。快一點。」
「小羽,你怎么出來的——」
「呼……托你的福,一點點的運氣啦。」陸羽大喘着氣說道。
原來稍早之時,陸羽打完電話給表哥求助后——他當然不可能只把希望寄托在表哥的身上,他還打給了老媽報平安、說自己和白鷲沒事,他可不想因為老媽丟符咒轟炸湘府而害得自己喪身異處,沒想到老媽接到電話的時候,人竟然和懸江在一起!
「對喔,芸兒說懸江會過來。」表哥疑惑的問道:「白鷲沒和你一起?」
「他喔、就是——懸江說他知道我媽在那邊窮擔心,想說帶我媽一起過來好了,然后啊——我們就想說——」
反正湘家說什么也不會放人,那不如想個折衷又能夠接受的方法。
「所以懸江他扮成我,留在那邊了!」
「什么?」
「啊哈……懸江沒辦法一次變成兩個人,所以白鷲也待在那邊陪他演戲。我媽說她會假裝去吵架,也許引起几個小混亂之類的,總之我們應該還有時間,她是叫我回台北啦,剩下她來擺平啦,可是……」
「阿姨叫你回台北?那你叫我去本家做什么?小羽——」
「喔、表哥你聽我說——」
「小羽,你今天的秘密怎么這么多?」
「沒有啦,沒有很多。不過總算知道一些麻煩事了,表哥,快點,你不是也要去找左護法嗎?」
「不行,你不和我解釋你在打什么鬼主意,我不能帶你去。」
「啊……」
陸羽甩了甩手上的水,似乎在思考着該從何解釋:「這樣說好了,表哥,你仔細看。」
「看什么?」
「窗外,雨。」
外頭是一整片的黑暗深夜,除了車燈能照亮的地方,視線模糊到伸手不見五指。這里是山野間的田邊,就連路燈都少有的所在,有什么好看的?
「雨的顏色,」陸羽指着湘府的方向,那邊的天空泛着些微湛藍色的燈火。落在湘府的雨,隱隱的透着霧似白光。
「——不是普通的雨。」
陸羽說道,表哥往外探去,如果有百合花在身邊的話,他應該能看得很清楚,小羽說的現像并不少見,那是異常的地氣聚集的現像,表哥工作的時候常會遇見。地氣的異常集中,和所謂天然累積的風水靈氣不同,風水要透過上百年的累積與過濾才會成形,帶來的是溫和的影響,可是異常聚集不一樣。
通常都是人為造成的,人使用法朮喚來地氣、靈氣,或是召出靈獸,沒有控制好的話,會造成此地的后患無窮。
就算湘府內在使用法朮而造成了靈氣聚集的現象,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一向認真的姜子甫專心的觀察起了湘府的周遭,他赫然發現,這陣靈氣不是由湘府中散出來的,而是從天上降下。
身在湘府之中,地氣的中央,大量的靈氣混在雨水之中從天而降,將湘府給籠罩起來,剛才姜子甫身處于湘府之中,根本就像是慢火煮青蛙一般的沒有發現任何異樣,現在人在湘府的遠處,才見到了這龐大的靈氣團的全貌。
「那雨是怎么回事?」
「是靈獸的血,混在雨水里,用麒麟珠喚來的雨降下來。」
表哥轉頭望向說着這些話的陸羽,他說不出有什么詭異的地方,但和他平日所認得的陸羽不太像。該怎么說呢?似乎比平日總是毛毛躁躁的陸羽穩重了許多。那個微笑着指着窗外的神情,更讓他確定這不是陸羽會有的模樣。
「因為他們以為我在那里面。他知道湘家不會放我走,干脆把地點搬來這里。湘府的風水比他們待的那棟大樓好,接下來會把這里布置成大型的咒場吧?」
「走吧,這雨還會下一整天,下完的時候,我們的時間也到了。」
「不。」
「嗯?」
表哥不踩油門,他轉身問道:「你到底是誰?」
「我是陸羽呀。」
「你不像。」
陸羽看見姜子甫認真的神情,突然的笑了出來。
「哈哈哈——」他說:「這很難解釋,不過我向他再借一會兒身體。我現在是陸羽呦,不過不可以告訴別人我的名字。」
「你是什么人?」姜子甫捏起了袖中的符咒,等待着答案。
「我是子宣。」他緩緩說道:「陸子宣。」
他終于明白為什么陸羽會知道這么多奇怪的情報了,也許他還不是徹頭徹尾的了解,但陸子宣——這個名字對姜子甫來說,震撼力實在不小。
如果子宣還活着的話,他和姜子甫算是平輩,他們是相同年紀的人,差只差在一個活得久,另一個已經往生。
姜子甫是真的愣住了,他沒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樣的地步。
而且更可怕的是,這個自稱是子宣的小羽,還和他裝可愛的比了個歡呼的手勢——手指間夾了一張迷魂咒,咒紙上燃起了帶着麝香氣味的煙。
「你!」
中咒了!這種還非得要在密閉空間中燒咒才會中標的低階咒文,竟然自己也會有被這種爛咒文打落馬的一日?
極其恐怖的,姜子甫開始覺得自己看着陸羽的時候,心跳加快,胸口一陣悶得不能呼吸。雖然他知道這是迷魂咒的效力,但這種對着自己表弟一陣動心的感覺還是讓他覺得討厭得不得了!
「好了,別那么蘿嗦,走啦——哇,你老婆的車真不錯!」
聽在姜子甫的耳中,陸羽此刻的聲音如同天上仙女般的美妙動聽,讓他覺得好想要一頭撞死——然后趁着姜子甫呆掉的時候,子宣狠狠的往他放在油門上頭的腳一踩,霸道的伸出手來,把姜子甫擠到整張臉撞上車窗玻璃:「嗚哇啊!」
不顧姜子甫的慘叫,他當然也知道現在的姜子甫不會在意自己對他做些小小的凌虐,子宣愉快的搶走了方向槃的主控權,在一片黑到只能靠第六感前進的公路上飆起了車。
闖過了一個又一個深夜無人的紅燈,姜子甫干脆搶回了方向槃乖乖的替他開車。剛才子宣把他推去撞車窗玻璃,差點害他連鼻血都要流了出來,不過可恨的是,此刻應該要覺得生氣的他,心里卻還反常的浮起了甜滋滋的感覺,讓他好想跪下來和女兒老婆說對不起,縱使千萬理由只因為中了惡毒的迷魂咒,他還是覺得自己很像變態,心情悲慘。
「你到底想找左護法做什么?」現在的姜子甫非常肯定,身旁的這個人不是陸羽了,至少內在不是。
只見子宣悠悠哉哉的梳理着頭發,連正面都不看他一眼的說:「也還好啦,找他聊聊天呀。」
好可愛——怎么辦!好想吻他!不對——他講出這么白目的話,應該是要打他一頓才是!可是好可愛舍不得打——
子宣看着身旁姜子甫的臉色一下青一下白,竊竊偷笑。
「干嘛對人家這么冷淡呀,人家——」
「不要再人家、人家的了!」
「哇哈哈哈哈——」
子宣開始覺得肚子笑到有一點痛了,他還記得小時候見過這個姜子甫很多次,因為他是個神經病的關系所以對他敬而遠之,不想和他講些五四三的東西,沒想到多年以后,神經病居然升華成了如此有娛樂價值的一位大叔,變化之大真讓他對自己的年紀感到百感交集。
「你要找左護法?是你要找他,那陸羽人呢?」
「對呀。」
「是什么事……」
「不給你問!」
「唔……」
第七章
在深夜無人的道路上狂飆一陣,車程縮短成平日的四分之一,從下着傾盆大雨的湘府那兒沖進了本家家門,這邊可是一滴雨都沒下,從地板到空氣都是干的。
子宣有點冷的拍了拍身上還沒干的薄衣,姜子甫見狀,腦袋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手已經脫下自己的身上的風衣外套,蓋在子宣身上。
可惡我在做什么啊!氣死我了!一轉頭來換成自己被風吹得好冷,姜子甫怒得挑了挑眉,但一見到子宣的背影,氣又都消光了,他好想哭。
不過子宣似乎不太滿意他的風衣,因為太長了,表哥的尺寸給陸羽一穿,邊邊都會拖地,很像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滑稽得很。他把姜子甫的衣服往后一扔,姜子甫趕緊在他身后心疼的撿回自己衣服。
深夜的本家庭園之中沒有人,除了几盞黃色的夜燈之外,几乎看不到周圍的景色。往常守夜的警衛不知怎的全都不在,只留着別邸門廊的燈開着。
姜子甫直覺的認為,那是被陸群青給撤走了。
「接下來該怎么進去呀……」
陸子宣走往了本家的門口,姜子甫看見左護法的房里沒有人,倒是有兩、三個人形的凶魂黑影,在大門口的玄關低着頭、朝外站着,動也不動。
啪嚓一聲,陸子宣發現自己的腳下踩到了一大片的玻璃碎屑,他抬頭一看,二樓落地窗的玻璃碎了,裝飾屋檐的瓦片也好像地震過后一般,東倒西歪,只是因為天色太暗了,看不清楚,要不可能會見到更慘的情況。
他往前走了一步,立即被姜子甫給伸手攔住,他知道那些凶魂一個個都非同小可,就算只是被碰觸到,普通人也會因為厲氣而大病一場。他才不想和那些凶魂們起正面沖突,只有百害而無一益。
「左護法真的在里頭?」
「我也不曉得,是白鷲說的。」
「白鷲?我是聽你說才以為左護法在的,說不定他已經睡了?還是根本就不在?」這么說來,姜子甫接到的是陸群青的假電話,姑且稱之為電話答錄機,這么說來,左護法就算不在本家似乎也無所謂。
可是除了本家,姜子甫的確也不曉得還有哪里能找到他的師父了。
「白鷲他拿了綻華的眼睛,他看見的,不會錯。」子宣皺眉:「唔,不過如果在……」就在子宣講話的時候,他本家旁的樹叢里,發出了一陣很明顯的沙沙聲響。
「嗯?」
兩人很自然的轉頭回去,出現的,是一名躲在樹叢后探頭探腦的少年。
那是汐寒!
「小羽!」他開心的叫道,跑向他的身邊緊緊的擁抱住他。汐寒不曉得那個人現在并不是真正的陸羽。不過那也無所謂,因為子宣一直都待在陸羽的身體里頭,對于汐寒的事,他熟得很。
「汐寒,陸群青放你走了?太好了,我們順便帶你走!」
「小羽,我和你說,事情不好了——」
「怎了?」
「大叔他——你快來幫幫忙——」
汐寒哭叫着,子宣這才看到,汐寒的衣服上沾了許多的血漬。
「這邊!」
給汐寒拉着手,三人從本家前一路跑往了圖書館的方向,汐寒一路跑着,一面不安的往回看:「他們沒有跟上來吧?
「誰?」給汐寒拉住的手,發現他在發抖。
「站在門口的……」`
「凶魂嗎?」姜子甫接話道。汐寒聽了,緊張的說對。
「這邊。」
汐寒把他們拉進了圖書館大樓的側門里頭,門上貼了很多的符咒,從外表上看不出功用,對人類也毫無反應,但這種符咒用來抵擋非人的靈體時,威力非常強大。
黃色的符紙上,看起來是用血寫的咒文,打開門經過的時候,還會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三人一走進側門,一陣強力手電筒的白光就往他們的臉上照了下去,一個不很客氣的男人聲音,冷酷的對他們喚道:「是誰?」
「湘醫師?」
「啊?是你們啊,小羽,子甫。你們怎么來了?快進來。」
湘醫師喚道:「汐寒,去幫我再提一桶水來。還有這些毛巾拿去洗。」
「是!」
湘醫師把手電筒往地下一放,強力的白光往天花板照去、馀光再打散在走道上的各處。子宣和子甫赫然發現,在走道的地板上,竟躺着五、六個重傷的傷患,都已經被包扎好了,但每一個人的模樣看起來都很不妙。湘醫師忙着照顧他們,沒空理會這兩個沒受傷的家伙,只是指了指往上的樓梯。
「你們應該不是和那個什么陸群青一伙的吧?」
「……當然不是啊。」
「那好,反正你們也會說不是,不關我的事。左護法在圖書館和姜遠在一塊兒不曉得研究些什么,你們沒事的話就別待在這兒妨礙我。」
「他們不是湘家的人嗎?」
湘醫師手里扶着、在為他上繃帶的男人,發出了一聲模糊的呻吟。
「廢話,當然是湘家的人,難道還陸家的人?不自量力跑去本家要收拾陸群青,被打着回來了。要不是左護法把他們拖來這里早死光了,外頭凶魂走來走去,害我連個燈都不能開。」
湘醫師的脾氣還是和往常一樣的暴躁。
姜子甫聽道,趕忙轉移話題:「左護法在樓上?我去找他!」
「我也去……」
「快滾快快滾——」
終于要見着了左護法的面,兩人快步跑上了通往樓上書庫的階梯,但不曉得他們究竟是在廣大書庫里的何方。陸子宣自口袋中丟出一張符紙,符紙化為了一只白色文鳥,撲的拍翅往書庫的深處飛去,兩人跟着那只鳥上了樓,拐彎走到了書庫角落里、單獨隔間的小收藏室前。
_還未走近,兩人便感受到一陣撫面而過的輕柔微風,吹過了他們的身邊,那是左護法的式神,疾。
「子甫?」
遠遠的,人在收藏室里頭的左護法,已經經由疾的通知,聽見了他們兩人的來到。
「師父!」
姜子甫沖進收藏室里,總算見到左護法安然無事,他的心底感到一陣的激奮,同時也大大的松了口氣。
左護法的右手似乎受了很重的傷,整個手腕及以下都用紗布緊緊包住,而且還在不斷的滲血。也正因如此,在一旁的姜遠代替左護法捧着書,替他翻閱,他們好像在討論着些什么,神情嚴肅。
直到陸子宣緩緩的走近了門邊,他望着里頭的左護法,有些黯然的一笑。
「你……」左護法在那瞬間,似乎已發現了,眼前的人并不是陸羽。
「叔叔,好久不見。」他靦腆笑道:「啊,至少這樣子的見面,很久沒有了。」
「子宣?」
「嗯。」
「你已經……」左護法的聲音略帶顫抖,他伸出另一只沒傷的手,捧過子宣的臉,他搖搖頭。
「暫時和他借的,他人不錯,肯借我用。」
「然后呢?你的打算如何?」
「叔叔……你知道的。我不打算順我爸的意思,而且我是來勸你的,真的,」他握住了左護法的手,非常誠懇的說道:「我爸這個人就你最懂他。我一直很想問你,你是不是舍不得他走?」左護法默然。
「我是、我的確是。我希望你們都留下來。你爸的路走偏了,我都知道,是我的錯……」左護法露出了哀傷的表情,他想起了陸群青還有逝去的好友,以及他總是感情相沖突的職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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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左護法,應該肩負保護族人們的重擔,應該要守護族長,但自己卻選擇了不可行的道路,他選擇了對陸群青縱容,選擇放任族長與他發生感情,選擇了自己的好友,最后呢?
最后什么都沒有得到,兩手空空。他撫過子宣的頭發,他的頭發還溼着,沒干,身體冷得像冰一樣,他看了好心疼。
「叔叔,這一次你要做對,這是最后的機會了。」
子宣望向了站在一旁的姜遠,說道:「要找的不是這一本,那一本書放在第三排五百四十號的第三層櫃后。咖啡皮的那一本。」
姜遠沒吭聲,直接轉身去找子宣所指定的那一本書,接下來子宣拉着左護法坐了下來,拿起筆,開始一面教着、一面畫起各種的符咒。
「對,缺的就是這一本。」
「另外還有這一段……要補上……再加上一章。」
「這樣就合而為一了。」
他們所講的絕大部分都是姜子甫連聽都沒聽過的艱深咒文,姜遠同時也加入了討論之中,這些咒文想必連子宣本人都無法施展,只有像左護法這等理論與實際能力不相上下的人,才有辦法做到。
`「子甫,你的式神呢?」
「我沒有帶,」他難為的說道:「最近她們很不高興,都不肯理我,我想讓她們休息也好。」
左護法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一向要求姜子甫要帶着自己的式神,以免遇上危急的時刻。身為他的師父,自己的這個徒弟運氣很衰……非常的衰,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果真每次姜子甫沒帶到式神的時候,就是需要用上的時候。
「你不用去拿式神了,我已經決定了。」
姜子甫望着左護法沉靜的面容,不敢多言詢問,看來他已經做出了重要的決定。
「你留在這里保護他們,我要過去,找陸群青。」
「陸群青會去湘府,懸江應該絆住他們了。」
「現在趕過去來得及嗎?」
「我開車就來得及。」子宣自信的笑道。
再次開車回到湘府之時,左護法在車上小小的歇息了一會兒,天色已經將亮,路途開到一半之時,開始進入了下雨的地區,麒麟珠所喚來的雨勢仍舊非常的大,云層將眼前應該出現的微光都遮蔽了。周遭不正常的丰碩靈氣,已經使得這一區的景象變得有些扭曲。
子宣開車路過的兩旁,許多新生的小妖在周圍嬉戲玩耍,沒見過車為何物的他們,興奮的想要沖到車前尖叫,子宣加速避開了他們,卻又見到一只雙頭鳥自田野間飛過。
這是新生的力量……將搜集來的古老靈氣灑在這塊土地上頭……這塊土地在短暫的時間里,生死間的界限將會恢復到古老時代的標准,變得模糊不清。
復活朮所需要的咒場已經准備好了,接下來他們要的是人——懸江假扮成的陸羽,絕對是天衣無縫,因為在眾人的眼里,懸江所幻化成的模樣,就是他們心中所想的陸羽。
懸江很聰明,絕對有辦法牽制住他們,但依懸江與子宣所想的計畫,實際上有拖延和沒拖延是一樣的。
如果可以拖,那么就拖到左護法前來為止,如果不能拖的話——
在湘府之中,此刻的氣氛有如地獄
對于陸群青而言,這些湘家的人都不是他的對手,他只要躲在十五夜所給的強力結界之中,放出凶魂,接下來就能聽見,朮者們此起彼落的慘叫聲音,直到最后的聲音都消失為止,他一點都不在乎那些人,面對他們的傷與死亡,既不憐憫也不感到開心,就好像是與他完全無關的事一樣。
他抱住懷中的宛靜,今天他替宛靜選了兩套漂亮的衣服,一套穿在她的身上,是陸群青最喜歡的那套粉金色小旗袍,再替她梳上兩個小包包頭,綁上緞帶。她穿起來很有女孩子的純真感,卻又帶了些美艷的嬌氣。
另一套衣服,他准備在房間里的行李袋中。是一套成年女人尺寸的典雅晚宴洋裝,還有一雙黑得發亮,形狀美得像魚尾般流暢的名牌高跟鞋。
那是要送給宛靜做為紀念的禮物,紀念他們的成功。
剩下沒有抵抗,或是已經不能夠抵抗的湘家人,就給小妖們聚集到一邊看守起來。
陸群青所派出的眾凶靈們走向門口,四散于湘府中的各點,完全成為一個強力的活動結界,只要看見外人,一律殺無赦。
湘家人發出了絕望的呼喊,對他們做這樣的事、領着妖物走進他們家門的,竟是他們的族長與族長的護衛。
陸群青開心極了,陸羽落在他們手中——現在就等那個麻煩的陸一名對他施展復活朮,讓他兒子的靈魂在陸羽的身上復活。
只要證明他的復活朮是成功的,接下來就是讓墨言復活——他要將復活朮施展在白鷲的身上。
他們之前試過了,白鷲的身體很適合墨言,他毫無排斥的吸收了綻華的力量,湘式她那可憐的式神的力量。
白鷲會成為第二個墨言,縱然墨言古老的意識已經不在了,但白鷲會得到他的身體和他的力量。
一旦墨言復活,他的宛靜也就能從身為族長的悲慘命運中解脫了。
他迫不及待,不過唯一讓他有些掛心的,是左護法。
他拒絕了自己的邀請,他不肯見陸一名一面,這讓陸一名的情緒再次的受到了打擊。現在的陸一名可以說是極度的不穩定,陸群青沒料到他在侵占了吳亞渝的身體之后,會受到他如此巨大的影響,更別說在回到十五夜的居處之后,陸一名所做出的不可理喻的行動。
他將陸少悠的尸體沉入了淨池里頭,等到他們發現的時候,沉在淨池中的原本不該化掉的尸體卻不知在何時已經完全的化掉了。
將人給沉入那樣高濃度的靈質之中,原本就不曉得會發生怎樣的異變,池底只剩下陸少悠所帶着的那把黑刀沉在池底下。陸一名將那把刀給撈起收了起來,陸群青真不懂得他想要做些什么,不過陸一名的異常讓他決定提前實行計畫,以免夜長夢多。
于是在凌晨時分,一行人便大刺刺的進了湘府,開始接收湘府中的一切,包括陸羽、以及守在他身邊的白鷲。
自然他不曉得白鷲守在身邊的,不是真正的陸羽。
但即使如此,看見眼前這個長得和陸羽一樣的人被拖走,白鷲還是激動的抵抗了起來,不過寡不敵眾,終究被趕上前來的十五夜給制止;但白鷲在驚慌失措之下所使出的力量,仍然讓十五夜一行人感到膽顫心驚。
那時在白鷲身后捉住他的小妖,全都在瞬間化為煙塵了。
無奈于白鷲的堅持,最后他們也只能讓白鷲與假的陸羽繼續待在一塊兒。就算知道身邊的人不是真正的陸羽——他祈禱着陸羽不要受傷、不要回來這里,他還是忍不住的緊抱住了身邊的懸江,心里是非常的忐忑不安。
懸江似乎也有點嚇到了,在他眼里的白鷲是個安安靜靜的人,以前的他不能說話,但現在的他仍舊少話。重新被關回了小房間中,被門外的妖物所看守着的兩人依偎在一塊兒,懸江心想着陸羽的母親,美娟原本打算要留在湘府里頭大吵大鬧,不過幸好她一開始就吵得太夸張,很快的被湘府給趕了出去,現在也才沒被這些妖怪給捉住。
抱住自己的白鷲心跳得好快,感覺他非常的焦躁。懸江摸摸他的頭發,想安撫他,可是白鷲的心情卻只是更顯得郁悶。他在害怕。
「白鷲,沒事的,小羽他知道要做什么。」
「嗯……」
「你很擔心小羽?」
可是這么問起的時候,白鷲的表情似乎有些遲疑。
他是很擔心陸羽沒錯,可是他似乎還有更加擔心的事情。他聽見陸尋的聲音,直在他的腦海之中打轉。
把身體借給我……
殺了十五夜……
他覺得好討厭、好害怕,陸尋的話語彷佛要入侵他的心里,逼自己去做那些陸尋所說的事情。他不想做那些事,而且小羽似乎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殺了他……殺了他……
不!快住口,我不會再把身體讓給你!
白鷲如此的對着自己腦海中不斷說話的陸尋吼叫了起來,因為他總覺得,一旦他把身體交給陸尋,自己就一定會死。
在陸尋殺死十五夜后,陸尋會把他也帶去陪葬,為什么……他不曉得,可是他所讀到的陸尋的心,的確是這么想着的。
白鷲好懷念自己剛出生的時候,和陸羽連系緊密時的安全感。他現在好無助,他有可以想念的人,可是不可以見他。
「懸……不,小羽,」白鷲有些頭疼的按過自己的眉心:「我可以問你一點問題嗎?」
「你問?」白鷲的狀況看起來不是很妙,懸江抱住他,他想自己應該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我覺得我感受不到小羽在哪里了。」
「小羽他沒事的。」
「不是……是我覺得,我好像和他分開了。以前不是這樣的,可是……」好像從小羽在本家出了意外之后,好像就是那個時刻開始,兩人越行越遠。即使懸江已經用幻朮將自己化身為陸羽的模樣,但白鷲還是能夠一眼看見他雙臂上頭的紅色刻紋。那是他用綻華的眼睛看見的,別人的式神也一樣,他看見各種的式神身上都有着紋印,刻在不同的地方,可是自己的紋印消失了。
從那個時候起,自己也突然變得可以說話。
陸哲月的身上也沒有紋印。
「羽,你說過,沒有這個也沒關系,是這樣嗎?還是因為我出了什么問題……其實不應該是這樣的……」
「白鷲,這叫血印。每個式神的身上都有,如果沒有這個刻印,式主就不能使喚我們。」
「那為什么我……」
「你聽好,這是因為小羽死過一次的關系。」懸江悄聲的說道:「我之前沒告訴你們,是因為你們不會相信,我身上的刻痕是右護法留下的。」
懸江伸出了他的手,手上滿滿的都是血紅色的刻印,就和白鷲右肩上頭的血紋一樣,模樣有些恐怖。
「這是他的生命,撥出一部分放在我的身上。如果他走了,這個血印會帶我一起走。」
白鷲望着他手臂上頭的血紋,他彷佛見到那是右護法身上的血,流在懸江的身體之中。血紋像活着的血管一樣,蠢蠢欲動,但在白鷲的眼里看來,卻是散發着溫熱的橘色光芒,很漂亮、很美。
以往自己的身上也是印蓋着這樣的東西吧?讓他感受到如同陸羽的體溫一般。
「白鷲,你聽好,小羽死過一次,但他又被救活,所以你身上的刻紋在他假死的時候消失了,這個刻紋的咒語以為小羽死了,所以要帶你一起走。可是小羽被救活以后,這個咒文不知道要如何反應,所以消失了。
你不是第一個發生這種情況的式神,我和右護法還見過另外兩例,以前的醫學沒有那么發達,人死了就是死了,救不活的。可是現在送去急診室,多得是可以延續生命的方法,這個咒紋是几千年前傳下來的東西,它沒有這么厲害,可以做出別種反應。」
懸江繼續說道:「十五夜他們也曉得這一點,他們是故意讓你的血印消失的。你現在已經是自由妖了,你明白嗎?」
「什么?」
「你現在和陸哲月一樣,都是自由妖了。你們已經不是式神了,陸羽說的話對你已經沒有強制力了。」
「你說我現在和陸哲月一樣?我……」
「他們要你成為自由妖,這樣才能讓墨言在你身上復活,正好拆散你和陸羽,一舉兩得。所以你開始覺得你和陸羽之間的距離,變得越來越遙遠了。」
「我不是小羽的式神了?為什么,我不懂——」
「你不用懂,你還是很喜歡陸羽不是嗎?你想待在他身邊對不對。」白鷲聽道,點點頭,神情中滿是疑惑與不可置信。
「所以我說你沒事的,因為只要等小羽康復,他就能重新在你身上印下血印,以前我們也都是這樣解決的。你看像姜子甫,他已經有式神了,可是還可以再招新的式神,所以我說你沒事的,不用擔心這么多。」
「是因為十五夜要傷害小羽的關系,所以這個才拖着嗎?」
「嗯嗯。」懸江點點頭:「我們都會想辦法保護你們,你們還小,等以后再長大一點,就可以自己保護自己了。」
「……我好擔心小羽,我好怕離開他。」
「以后你們又可以一直在一起啦?真的,我和你保證。」
懸江溫柔笑道,輕靠在白鷲的身上閉上雙眼休息。他握住白鷲的手,想讓他感覺安心一些,懸江知道,他不會讓陸一名的復活朮成功,在很多年前,右護法就已經發現了這件事情,他們那時就已經開始准備要阻止。
原本右護法一直留心的阻止十五夜的動向,只是沒想到后來會出現陸群青這個棘手的家伙……
看着身邊的懸江,白鷲思考起了有關于自己的事情,自己和小羽的關系,還有……但陸尋呼喚着他的聲音,一次又一次的在耳邊重復着,好像是惡魔的呢喃一樣,讓他感到頭暈目眩,無法自己。
如果小羽能待在自己身邊就好了——
好想見他。
真的好想好想見他。
第八章
他身后跟着的,是抱着湘氏的陸群青,笑瞇瞇的望着兩人,看樣子是非常的滿意。然后十五夜動了手,此刻麒麟珠已經回到了他的手中,他手里捧着那顆銀色如球般大小的珠子,喚出雷電,不過是一眨眼之間,白鷲感覺到手腳一陣的麻痺,倒了下來。
「白鷲!」
懸江大喊着他的名字,可是不是叫白鷲來救自己,而是要提醒白鷲,不要沖動誤事。
于是十五夜身后的妖物將懸江給拖走,將他架到了湘家的淨室之中、洗淨身體,換過衣服,為即將開始的儀式做好准備。
在出了淨室之后,妖物們在懸江的手腕上銬上了一對黑色鎖煉,他一看就知道,這是鬼差所用的手銬,沒料到他們連鬼差手上的東西都收買來了。
這對手銬,象征自己是被捕捉的死魂。而身旁架住自己、看守自己的妖物,扮演的則是鬼差的角色。
看來這陸群青搞起賄賂來還真有兩把刷子。
懸江赤腳走出了淨室,被妖物們領到了湘府中央的廣場里,那里原本是湘府的庭院,里頭有小橋流水裝飾的那種古老中式建筑,那流水所挖的深池里頭,養着許多的木靈,湘府在興建之前,就已經徹底的考查過當地風水的情況,這棟豪宅,完全是繞着這個中心的水池所建起的。
不過原本是庭院的所在,現在已經完全的被十五夜給夷平了。在水池之上的所有景物都被鏟為平地,下了整夜的雨水,讓水池中的靈氣暴漲,水池的上空飄起了一陣寶藍色的輕煙,裊裊飄散。
在水池周圍應該是泥濘的地表,此刻全鋪滿了一層柔軟干燥的細砂,踩在上頭即使是赤腳也覺得溫暖舒適。細砂以黃砂為底,上頭又以彩色的細砂繪出咒圖,每一層堆疊緊細,由于是使用靈氣所排成的砂樣,就算腳踩上去,被風一吹就要散掉的那么細的砂繪,也一點都沒有被弄亂。
這沙繪象征的是新生與輪回,身為死魂的他,將走入這個靈魂世界的巨大轉輪之中。
懸江身后架着他的妖物,似乎無權走入這層細砂的周圍,他們遠遠的停住腳步,往懸江的背上一推,叫他自己走進砂繪之中。
他看見站在砂繪上頭的另一人,那是陸一名。
此刻他的身上浮滿了藍色的咒印,神色恍惚,口里誦念着漫長的咒文,陸一名身上所涌出的力量,充沛到了驚人的地步,縱使乍看之下有些不穩定,但這強大的程度,足以忽略掉那些微的不穩。
他已經准備好要進行復活朮了。
而且他們都上當了。
懸江的幻朮之所以強而無破綻,正是因為他不僅只是掩蓋住事物真實的模樣。
他讓對方所見到的,是對方心里所想見的東西,在陸群青的眼中他是陸羽,就算用靈視來看他,也只會看見陸群青自己心內所認為的「那個靈氣很弱的陸羽」,換作陸一名又或是十五夜來看也都是一樣。
他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懷疑陸羽不在湘府里的事情,心里認定眼前的人就是陸羽,那么不管再怎么瞧,都不會見到陸羽以外的事物。
正如懸江所預料的,陸一名已經准備完畢。他看見在砂圖之外,陸群青領着手下,帶着昏迷不醒的白鷲在旁觀看着。
等陸羽的事情結束,打鐵趁熱,就換上另一人。
不過他們已經不會成功了,懸江在心里頭笑笑,然后看着陸一名朝着自己步步逼近了過來。
陸一名的確會成功,這么聰明如他,計畫了整套縝密的計畫,一點一滴如同水聚成河般的完成了咒朮——但這個咒朮要施用在真正的陸羽身上才有用。
「……子宣,你不願意,沒有關系,爸爸現在幫你。」陸一名握住了懸江的肩膀,悲痛的說道:「等你恢復成原來的模樣時……你一定會原諒爸爸……」
鑲在陸一名身上的藍色咒文開始緩緩的移動,順着他握住的肩膀,轉移到懸江的身上。好像滾水一樣的熱流自陸一名的雙掌中傳來、貫入了懸江的體內,痛得他大喊了出來。
「嗚——」
「忍一下……很快……」
但他還是痛得眼淚不斷落下,那些藍色的符文融進了他的身體之中,直沖心臟、猶如電流般的竄過懸江的四肢百骸,他手腕上的黑色鎖煉,在咒符通過他的指尖那刻,瞬間化為煙塵粉碎消滅。
很痛、很痛……疼到眼眶中流出了鮮血一般,就在陸一名身上的咒符全竄入懸江體內之時,他的身體發出了一道白色的微光。
結束了……
陸一名虛弱的倒了下來,他吃力的抬起了臉,他想看看終于回到自己身旁的兒子的模樣。可是這結果讓他絕望。
他看見的是解除了幻朮、恢復了原貌的懸江,他的指中夾滿了四把銳利的金刀,往他的后頸上刺穿而去
陸一名咳出一口鮮血,他不懂究竟為什么事情會有這樣惡劣的轉變,他在地上痛苦的葡匐扭動,塞滿鮮血的喉嚨讓他吐不出半句咒文,但在他身上運作的強勁法力,卻又撐住了他的身體、讓他不死。而當外頭的人都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懸江已經一把用手肘將陸一名押入懷中,充做人質。
「什么……」
在沙陣外觀禮的陸群青,抱住湘氏便往外逃去。這里不是他的地槃——在開展了轉生咒式的地方,他身上所養的凶靈猶如新生的嬰兒般脆弱,如果懸江此刻轉移目標改攻擊他,那他肯定會當場斃命!
十五夜皺眉眼看着陸群青狼狽逃走,但也清楚在這個地方打斗,他若不是瘋了便是傻了,要不就是要給自己當拖油瓶。
「你還真有膽識。」十五夜冷臉道,是幻朮……
這個懸江的幻朮不是好搞的,他身為式神,也算是活了一大把的年紀,若以妖物來講,懸江的智取與他的特殊能力,在打斗上也能與某些大妖匹敵。
他到底是什么時候混進來的?礙事的家伙!
「嗯哼……」
懸江此刻的無奈也是不在話下,施個小幻朮騙几個人他倒還算可以,不過現在幻朮被拆穿,就算手上捉了陸一名當人質,也難保十五夜會不會直接放棄這個要死不死的陸一名,直接把他們兩人給殺掉。
開玩笑,如果和十五夜硬碰硬有用的話,人生就不用這么辛苦了——
這種尷尬的時刻應該要講些什么話比較有用呢?他猛然發現自己沒有准備好可以講的台詞,不過不待他想好,十五夜的冰箭已經飛了過來。
「哇啊!」
懸江拖着手中已經漸漸失去意識的陸一名奔逃,但如果逃離這個陣式之外,外頭還有陸群青在守着。更糟的是——白鷲!
「陸群青你這渾蛋——」
當陸群青與十五夜的小妖們逃離此處時,居然就這么把昏過去的白鷲丟在原地,根本不管他的死活。想要藉着身邊的霧氣用幻朮躲藏起來,但又不能不去把白鷲給撿回來!真是要命!但一個遲疑,十五夜的冰與雷電便擦過了懸江的手,在他身上爆出一陣血光。
「好痛——」他嚎叫一聲,干脆把手中的陸一名給推進一旁的池水之中,陸一名的頸后被金刀刮出了四個血孔,他根本連呼吸的力氣都失去了,就這么沉進池中,血水飄散,將原本微微泛藍的池底染出了一片淺紫。
那水有靈氣,底下應該還有精靈——如果他們沒把精靈給殺光的話,那水就死不了人。假如真的就這樣淹死了,懸江也沒有辦法,反正就算把他丟在地上,陸一名肯定也會被十五夜的法朮波及而死,不如賭上一把。
懸江轉身逃跑,想先躲藏起來,再想辦法去救白鷲,要不然十五夜這大范圍的破壞狂,他可擋不住。
「哇呀!」
正當他思考着該往東還是往西跑時,十五夜轟爛了懸江頭上的一大片磚瓦,磚瓦發出轟然巨響,整片垮了下來,但揚起的煙塵卻正好做了懸江的掩護,在煙塵還未落定到能看得清楚前,懸江的身影已經消失在空氣之中,和背景化為一體。
「躲去哪兒了……」
十五夜找起了人,但憑他的眼睛無法看透懸江的行蹤,他干脆用法朮拆起了房子,要把躲在不曉得哪里的懸江給逼出。懸江的心里暗暗的罵着十五夜,心想陸羽怎還沒有把救兵討回來的時候,他看見白鷲站了起來。
白鷲的表情一反往昔的,非常認真。雖然他扶着自己的額頭,看起來好像頭很疼似的,但他腳步很穩的一步一步走向了十五夜。
十五夜轉頭,他發現到身后出現了熟悉的氣息,很像墨言的氣息。他瞬間放棄了尋找懸江的事,將目光全投入了白鷲的身上。
我絕不會將性命交給你……
此刻的白鷲,腦海中不斷的掙扎着,他無論如何都不肯屈服于陸尋的呼喊之下,他見過十五夜一次,那一次十五夜企圖襲擊自己,爾后被陸尋給打退。
_就是這個人,是他要傷害小羽,他是始作俑者……不可原諒。只要是想傷害小羽的人,全都不可原諒。
如果沒有他們就好了,沒有陸尋、沒有這個來搗亂的十五夜,小羽就會很安全,堂哥就不會死,一切都會恢復正常,如果沒有他們的存在……
「墨言……」
十五夜突然愣住了,他望着白鷲,這是他好熟悉的聲音,好懷念。
「不要再講了——」
聽着白鷲吼叫的聲音,十五夜的眼淚就這么掉了下來。
那是他懷念、崇拜了一輩子的人——他的聲音。原本以為自己就要重新見到他了,沒料到,他籌划了這么多年的事情,卻在一夕之間毀去。
陸一名死了嗎?那個脆弱的人類真是太讓他失望了。就是沾染了人類這般脆弱的氣息,墨言也才會選擇一個這么傻的方式死去。
這樣的脆弱讓他感到憤怒,他最敬愛的墨言怎么可以像這些弱小又丑陋的東西一樣,過着與他們相同的生活,與那些蛆蟲相處?
十五夜心中的不快頓時涌現了出來。真是一場鬧劇……陪這些人類鬼混了這么久,果然還是一事無成。
干脆把這里全毀了算了,反正他們也沒什么剩馀的價值了。
式族的人就算全丟着不管,也會很快又建立他們的本家,聚集在一起,這么弱小的存在卻是依靠墨言的力量而活,真是令人厭煩——除了眼前的這個人以外。
白鷲覺得自己的腦袋要爆炸了,他好痛苦,他看不見小羽人在何處,他看見了陸子宣,但他看不到小羽。
十五夜對他伸出了手,他想要帶白鷲一起走。
快、交給我……要來不及了……
只有這樣能救你們……
「住口、住口!不要再講了——」對着腦海中的陸尋,那個急于利用白鷲的身體,想要上前殺死十五夜的陸尋,白鷲終于痛苦的大吼了出來:「快消失吧!」
……快消失吧,你們全都消失吧!
好像有什么東西自白鷲的身體中喊叫了出來,伴隨着他的聲音。
他腦海中的陸尋,真的隨着他的喊叫而消失了。
一瞬之間,他的腦海中變得好安靜,久違的安寧,不再有人不停的告訴他該怎么做、該怎么做……那不是與我有關系的事?為什么是我……我只是……
『我不想見到你。』
白鷲對着朝他走來的十五夜,開口說道。
十五夜聽見他的話語,往后退了一大步。這不是普通的話語,而是帶有力量的言語——命令、言靈、神諭、預言……
那是墨言的力量,墨言的言語。
『不要出現在我們眼前!』白鷲說道。
他突然明白了,這就是自己的聲音,之所以會被血印一起封住的原因。
他看見自己所說的話實現了,絲毫不費任何力氣的實現了,他看見十五夜的影子在自己的眼前變得稀薄,他仰望着自己,眼中的神情不知是恐懼又或是極其的欣喜,十五夜漸漸的消失了——
白鷲伸出手,卻碰不到十五夜,十五夜假裝為人的外貌崩落了,他小小的身體里發出了一陣慘烈的悲鳴,彷佛要啼出鮮血一般的慘叫,他的身邊燒起了青藍色的火焰,他的雙手雙腳開始扭曲、肩膀變形,最后他的皮膚下爆出了綠色的鱗甲,掌心穿出了鹿蹄。
他硬生生的被打回了麒麟的原貌,巨大的麒麟,足足近一層樓之高,他咆哮的往后退去,再次撞垮了身后的樓房。青綠色的麒麟將自己包覆在火焰之中,忿恨的仰天嘶叫,天空的云層立即聚集了起來,霹下雷電,他痛苦的想要抵抗白鷲所說出口的話語,但他輸了。
十五夜悲鳴一聲,在身旁刮起巨風,襲卷而去,徹徹底底的消失在眾人的眼前。
左護法緩緩的走近湘府,他原本以為陸群青會派強勁的凶靈駐守在門口,沒想到,守在門口的卻都是一些弱得要命的下級靈,左護法沒費什么工夫,一手擋掉一只,就這么走了進去。
他此刻來到湘府只剩下一個目的。
他不是來找陸群青的,而是為了要實踐自己身為左護法的使命,他所要找的人,是族長湘氏,而子宣找上他,也是為了這一個目的。
這些年來,左護法縱容陸群青,讓他自己與湘氏都忘記自身的責任,守護式族之所以成為式族的東西——式神的咒朮。
左護法的式神吹至各地,很快的尋找出了他們倆的下落,湘氏與抱住她的陸群青。
那些本應該死守在門口的上級凶靈們,全給陸群青召回了身邊。
他正想要帶着湘氏逃離此地,但搶先一步的給左護法攔住了。
「呦,阿左,早安。」
在通往停車場的走道之上,陸群青看着迎面走來的左護法,苦笑了。
湘氏的小手緊捉住陸群青的領子,她悲傷的望向了左護法,她曉得自己接下來的命運會是如何。
她背叛了她的族人們,她已經失去了做為族長的資格。
左右護法與族長一向都有互相牽制的作用,縱然平日都以族長的命令為唯一准則,但遇到這種大事發生的時刻,族長的話就不是唯一的命令了。
這些年來,式族中記載着有關于如何殺死族長的典籍都被陸群青一一的銷毀,就算是書庫的管理者姜遠,也無法完整的將這些書籍再重新謄寫出來。
姜遠追回來的,僅僅只是典籍中重要的部分,這些不足夠讓左護法使用,但在這個時候,子宣出現了。
和他的父親一樣,式族的書庫就像是子宣的游樂場一般,那些姜遠記不起來的東西,都由子宣補足了。
這也是子宣之所以堅持要見到左護法的原因,他要將這件事做個了結。
不管是陸群青又或是湘氏,都得為這些傷害付出代價。
左護法的身邊揚起了風。
「哼!阿左,你真要和我打?」
陸群青懷抱里的湘氏露出了恐懼的眼神,她硬咽了。陸群青輕拍她的背,一如往常的哄着她,然后他將身上的凶魂放了出來。
凶魂團團將兩人給包圍住,陸群青冷笑,他打算就這么讓凶魂擋住左護法與任何前來干干擾的人再直接逃走,但他錯了,左護法擺出架勢,不動如山的阻擋在兩人的面前,他是認真的。
陸群青也是左護法的弟子之一,是由他一手教導出來的,自己的師父所發出的殺氣,身為徒弟——也是他身邊最最親近的人,陸群青不可能不清楚。
左護法的雙掌之上用符咒代替繃帶綁滿,上頭划滿了子宣所寫的血咒。
那些血咒是子宣這些年來被拘禁在陸群青的體內時,所努力編寫出來的。
沒有人比子宣更加了解陸群青體內的凶魂,與應對凶魂的法咒,他沉默了好久好久,只等有朝一日他有機會行動的時候,可以一舉打倒陸群青,今日左護法將代替他報多年來飽受折磨的仇恨。
左護法以風似的飛快速度穿過了凶魂陣中,被血咒所擊中的凶魂們受到的創傷比預期中還要來得大,應該說比左護法之前所使用的所有對付凶魂的手段都還要來得有用。
僅僅數招之間,陸群青的凶魂們已經節節敗退,以往不知生死、難以擊滅的凶魂們,一個一個的散了開來。
左護法的目標并不是那些凶魂,打從一開始他就放棄除掉那些凶魂,他的目標是被陸群青抱着逃跑,無力反抗的湘氏。
若是陸群青只有單獨一人,他的拳腳功夫及法朮也是不得小覷,這場硬仗恐怕會難打上數倍。但如今他不能拋下湘氏一人,就無法空出雙手來與左護法相斗,只能閃躲逃避,可是走沒几步,左護法的式神便硬是化為鐮風,擋在兩人的去路之前,將兩人的去路給斬斷。
「嘖……」
疾的本體即是一陣無形無體的風,你殺不死它,因為它沒有生命;用結界抵擋是唯一能夠對付疾的方法,可是疾能夠破壞結界以外的一切事物,就算對手緊守住結界不被疾所傷害,疾也能夠造成對手極大的干擾。
「青!」
疾刮過了屋梁,自屋梁上落下的木塊狠砸在陸群青的身上,湘氏尖叫一聲,看見陸群青的身上流血了。
蜷縮在陸群青肩上的湘氏哭個不停,陸群青一面操控凶魂,另一邊要撐起足以防御疾的結界,吃力萬分,但他也已經把性命給豁了出去,只為了要把湘氏自左護法的手中救走。他干脆解掉了身邊的結界,一股作氣的往外沖去。
「沒事,我們走。」
「青,別走了、別走了……」
「別哭。」即使疾擋在面前,陸群青仍舊護緊了湘氏,硬是要闖,疾在他身上切裂而去,几道切傷如同鐮刀割過,深可見骨。但他仍擠出了如往常般的微笑,哄着說道:「我什么時候教你哭了,宛靜?你要笑才漂亮,知道嗎。」
「嗚嗚……青,別走了,你會死的——」
「我不會死的。」他咬牙道:「不過是阿左,他能拿我們怎樣?等我們回去,就叫他把疾給趕出家門,哼!」
「嗚……別打了,求你們別打了,快住手!住手呀,一云!」
「宛靜。」
小女孩無助的反抱住已經滿身是傷的陸群青,想要替他抵擋一些傷害,但卻是徒勞無功。陸群青流了滿地的血,被疾傷及要害的他腳步漸漸開始不穩。
「宛靜,你走吧。」
「我不要!」
「快走……」
「我不走、我不要……我不要——」
「聽話。」
湘氏哭着,抱着滿身是血的陸群青,她看着自己滿手溫熱的紅血,痛哭失聲。而已經將凶靈給擊退了大半的左護法,緩慢的追近了兩人的身邊。
湘氏的手在顫抖,她知道他們已經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