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也不是人?歐陽幾乎要失笑出聲,小東西肯定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吧
「可愛的小艷。」忍不住又往他頭上拍拍,直到他不滿地扭著腦袋瓜子東閃西躲,終於忍不住低低笑了出來。
他瞪他。可惡,又欺負人!這人的壞心根本就是根深蒂固改不了的,北京的牛不管牽到哪裡都還是牛!
「小艷你喜不喜歡我呀?」
「不喜歡,因為你很討厭,總是欺負我,讓我生氣!」
「那我以後對你好,不惹你生氣,你會喜歡我嗎?」
「你還老是威脅我!使卑鄙的手段叫我允諾要定期去找你!真壞!要不,你撤了我那個承諾吧!」
「那可不行!」
「你看你看!我討厭你!」
「可是,那是我喜歡你,才想要你常常來找我,來讓我看的呀。要不然,以後你來我都準備好吃的給你吃、帶你到處玩……就算上班時間,我也幫你準備有趣的東西。小艷喜歡打電動嗎?我妹妹在軟件公司工作,她可以拿到很多未上市的遊戲軟件喔!很好玩哩,而且外面絕對買不到的呢!小艷有沒有興趣?」
「唔……」心裡好掙扎。
「好啦,別想了,就這麼決定了,小艷下次去找我,我帶遊戲片給你玩。」
「那……」他再掙扎一下。「……還要給我備零食喔!」
「好。」
「還有小被子,你辦公室的冷氣好強,睡起來有點冷。」
「好。」
「還有你們討論不要太大聲,我會睡不好。」
「好。」他笑咪咪。
第六章
我想,我是真的,喜歡他。
每三天要找那個討厭的人類報到一次。從開始的不情不願,到今天的興奮期待,洛艷簡直兩極化的反應,藺齊看了,直接嘲笑他是被馴服了。
洛艷才不管別人的冷嘲熱諷,今天歐陽的「老大」啊……嗯,就是那個神龍不見首尾的副總裁龍心大悅,說歐陽最近表現很好,所以准了歐陽一天假,所以他們要開車出去玩喔,唷呼!
洛艷好開心。他很難得有這種機會可以跟別人一起出去郊遊喔!在千年裡,大家的年紀都很「德高望重」,對遊樂這種事情早沒了新鮮感,別說是陪他出去玩,就是打打撲克牌都一副懶洋洋的樣子,讓人看了就倒胃口!
但是今天不一樣,他要去郊遊喔,郊遊喔!就是帶著一大堆好吃的東西到很遠的地方去大吃一頓喔!耶耶!
就像第一次遠足的小學生,他前一天晚上興奮得睡不著覺,天還沒亮就爬起來換裝等待出發,然後上了車就開始學豬睡,一路打呼到目的地。
司機……嗯,也就是歐陽,實在是哭笑不得,這只笨狐狸睡了一路也就算了,到了休息站還得勞動別人叫他起來上廁所,簡直就是欠他的。
甚至到了遊樂場,這沒良心的狐狸一見現場那麼多稀奇新鮮的遊樂設施,立刻雙眼閃閃發亮,完全不顧念他「老人家」心臟是否能夠負荷,抓著他玩過一樣又一樣。
自由落體、海盜船、雲霄飛車、極速衝浪……然後歐陽終於忍不住出聲求饒。
「饒了我吧,親愛的小艷,讓我陣亡對你並沒有好處,你不想自己搭車回去吧?」
嘟著嘴,洛艷被拉離大型的遊樂設施園區,一路上還依依不捨的回頭看了好幾次。
「你真是沒用。」洛艷瞧不起他。
歐陽歎氣。跟精力旺盛的他比起來,任何人都是沒用的。
「先休息一下,讓我們吃吃東西再去玩。」
與他一同坐在草皮上,洛艷懶洋洋的讓他抱著曬太陽。平時上班日的風景區沒什麼遊客,僅有的寥寥數人全集中在遊樂設施附近,像這種離主要風景路線有些遙遠的草坪,幾乎看不到其它人,所以歐陽對洛艷幾近於毛手毛腳的肢體語言,沒嚇壞什麼無辜路人。
洛艷翻開大得可以裝進他半個人的野餐籃,把頭埋進去。
「你要不要吃東西?我帶了泡芙、果凍、漢堡、薯條、飯團、三明治……」他一連數了十來種食物名稱。「還有蘋果汁、可樂、橘子汽水、冰……」然後又點了七八樣飲品名稱。
歐陽光聽就飽了。
「看你吃我就很高興了。」
「喔。」洛艷老大不客氣地翻出所有吃食,正打算一一處決。
歐陽乾脆躺了下來,把頭枕上洛艷的大腿,由下往上看著那張豐潤可愛的嘴巴不停地消滅不同的食物,偶爾他也會拉下他的手從中阻撓某樣即將送死的食物,然後把那樣東西自己吃掉,惹得他哇哇大叫。
「笨蛋!」他大罵。
「傻瓜。」歐陽笑。
「可惡!」
「別鬧……小心,果汁要翻了!」
手忙腳亂地承接下他的飛拳攻擊,歐陽翻了一圈反壓住他,笑著吻住了那張還哇啦哇啦大叫的唇。
一股洛艷身上特有的甜膩香氣撲鼻而來,熏得歐陽腦子有些昏昏然,那奇異的香氣從鼻間吸入,或延上大腦,或漫入血液當中,逐漸逐漸地在他身體裡面產生了某種衝動,他覺得全身都熱了起來,屬於情慾的激流,匯流至四肢百骸。
小小的輕啄逐漸加重成肉慾的深吻,粗重的喘息聲分不出是由誰傳出,風光明媚的午後,遊樂場少人的一隅,正上演著兒童不宜的煽情鏡頭。
「唔唔……」頭好昏。
洛艷茫茫然,完全臣服在對手熟練高超的技巧之下,甚至乖順的張開嘴兒,迎入男人帶著淡淡煙草味的舌尖,被動地承受著他的侵略,由得他在自己口中探巡繞圈兒,廝磨著曖昧的舉動。
唔……快不行了。洛艷渾身發軟,腦袋頓成一片漿糊,身為誘惑者的開山始祖,非常丟臉得讓個「小小的吻」給擺平。
什麼時候人類已經進化成如此可怕的等級?他想他應該是火星移民來的,才有這般超A級技巧,就連「閱人無數」的自己都要甘敗下風。
「唔唔唔……」喔,真的不行了,嘴裡鼻裡吸到的全是男人霸道的氣息……他覺得喘不過氣來,胸腔辣辣地脹疼著,雙手成拳抗議地捶著身前放肆的男人,想推開他,卻不如願……
這火星來的該死男人該不會想就這麼悶死他吧?
水媚的眸兒,微微迷濛了起來,不知是因為難受還是其它原因,倒是喘息的姿態越見妖媚,原本推拒的手兒,也改拒為迎,扯住男人胸前的衣服,深怕他離去似的。
好半晌,兩個人才分開,洛艷像是剛跑完百米般喘個不停,只能軟綿綿地趴在歐陽的胸前,靜待呼吸平息。
突然間,他有些不滿。
不服輸的性子教他嚥不下這一口氣。
「別動,這一次換我!」
「怎麼?呀!」
洛艷像一隻小獸般撲在他的身上,大力壓住他,先是用那雙隨時都像盈著水光的墨瞳盯了他好一會兒,彷彿在確認著自己的所有物,然後,他驕傲地低下頭,勢在必得地享用了那兩片笑得彎彎的薄唇。
「別笑,笨蛋。」多少有點「受害者」的表現吧?真沒不懂情調!
「呵……」
兩張唇彼此貼上,兩個人之間像是遊戲般,又像在挑戰著什麼,他們彼此確認,彼此取悅對方,他們分享對方熾熱的呼息,或輕咬,或舔舐,或傳出細小的笑聲,溫熱的呼息重複地在彼此間來回傳送,這個溫柔而富有技巧性的吻,兩個人都游刃有餘。
「慢、慢些,你別動,我來……」
他的味道很不錯,這回有機會重新回味,洛艷刻意放慢了節奏,緩慢而慎重地品嚐著他的滋味。他一向喜歡親吻的感覺,他總是覺得很舒服。
「啊!你作什麼……」
視線裡突如其來地一陣天旋地轉,待洛艷反應過來,他已經被翻過身子。原本壓在自己身下的男人,開始不滿於洛艷過於緩慢而平穩的舉止,化被動為主動地奪回主導權,猛烈而強勢地展開攻擊。
「唔、嗯……」洛艷抓著他的衣服,只能被動地由著他擺弄。
他的舌頭在自己的口腔內放肆的舞動,甚至過分侵入至接近喉頭處的嫩肉,輕輕擠壓,重重舔舐……胸口好痛,他的呼吸紊亂急促,無法吸入一點空氣,胸膛裡好像有什麼東西正要爆發,他想大口吸氣,但卻被他堵得死死的,只能從他口中吸取一點點微薄的空氣。
明明是痛苦,卻又伴隨著細微得說不出是什麼的快樂,身體裡的欲熱被挑了起來,彷彿窒息前的快感讓他無法思考。
◎ ◎ ◎ ◎ ◎ ◎ ◎
洛艷推開他,饜足得舔舔腫紅的唇瓣,突然又意猶未止地傾過身去,啄了啄歐陽下巴,兩個人都喘息未止。
「不玩了,我們去旅館,好不?」
「發情了?」歐陽嘿嘿地笑。
「有點。」洛艷誠實地點點頭。突然間,他嗅到了一股香香的味道,注意力霎時被引誘了開。
「你在看什麼,小可愛?」
「那些個女孩兒很香,應該還是處女吧……嘗起來味道肯定很好。」舔著唇,洛艷近乎著迷地看著不遠處花叢旁跟朋友鬧成一團的女學生,青春窈窕的身段煞是動人,隨著風兒傳來一陣陣銀鈴般笑聲,叫人不禁將視線投注在她們身上。
洛艷真不愧身為誘惑者的開山祖師,只是幾個眨眼的時間,腦子裡便轉出百八十條的伎倆,要做些什麼、要怎麼笑、要說些什麼話兒才能誘得那些女孩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來?
「欸,瞧見那些女孩兒了嗎?很可愛,是吧?尤其長頭髮的那個,笑起來又甜又美。」他甚至,還大方地跟歐陽分享起自己的看法。
歐陽無言注視著那雙因為發現了可口的獵物而熠熠發亮的狐狸眼兒,身體裡,有一股說不出的酸味隱隱發酵。
這個,剛剛才讓自己吻得喘不過氣來的小傢伙,竟然就這麼迅速確實毫不給面子地轉移目標?當他死了不成?
洛艷突然一股腦地坐起身子,先是撥撥頭髮,順順衣服的折皺,然後右手往臉上一抹霎時便幻化成另一張不同的容顏。
現在的洛艷看來大約二十四、五歲的模樣,生得是斯文俊秀,臉上一副銀邊眼鏡讓他看起來帶著濃濃的書卷氣質,溫柔微笑的模樣怎麼看都是百分百的學生王子。
「嘻嘻。」照著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來的鏡子,他一副帥氣地撥著瀏海,萬分滿意,心裡想著:看他這模樣還怕那些單純女孩不手到擒來嗎?真是太完美了!嘿嘿。
只不過出師未捷身先死。
「啊呀,幹嘛!」
氣呼呼地瞪他,洛艷滿頭滿身的草屑。
「你把我的頭髮跟衣服弄亂了!」做什麼把他拋在草堆裡?很壞心耶!他獵艷前的準備全泡湯了!
「沒有美美的外表叫我怎麼去拐那些小女生?」
還……想……著……這該死的事?心裡一股說不出的惱怒騰騰地滾動著,歐陽真的有種想要當場掐死他的衝動。
「變回來。」他眼睛裡燃起的怒焰,饒是神經大條到有剩的洛艷,也看得一清二楚。
「你在生氣?為什麼?」他突然怪叫:「難道你喜歡的也是那個長頭髮的女孩?」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那是他先看到的啊,他怎麼可以這樣!
「變回來!」他又說。不願他用這張打算要去拐女人的臉面對他!
他的臉色好難看哪,從來他就沒這麼凶地對待他呢。一向欺善怕惡的洛艷嘟了嘟唇,好勉強地回復了原來的模樣兒,委屈的嘟噥:
「我想要那個女孩。」
就好像在說著:我想要那個氣球,或是我想要那包餅乾一樣。
方才被挑起的欲熱正在體內叫囂竄動著,那些甜美的女孩,就像是消炎去火的棒冰,可以用來平息他體內的慾望。
「我不行?」
「你說……什麼?」眼睛還巴巴地看著不遠處的女孩兒,呀,她就要離開了……那個看起來很好吃的長髮女孩兒……
大手捧住不專心的小臉蛋轉過來,歐陽低吼:
「我就不行?」
「你……你要讓我做?」洛艷好驚訝。「可是如果要我抱男人,我希望那人至少是長得可愛一些的,你未免也太大只了吧?」
吸……吸……他努力用深呼吸來平緩想殺狐的衝動。
有時候,這小東西的遲鈍,真是已經到達某種人神共憤的程度。
突然間,對於自己竄燒的火氣,就連自己都覺得愚蠢而無意義。
跟一個小孩子計較作什麼?
——縱使這小孩子,其實是只七百多歲的狐。
翻了翻白眼,歐陽決定自食其力。
「過來!」
他喊了句,伸手把洛艷一股腦地自草堆中拉起,仗恃著兩人體型上的差別,輕易便將他摟進懷裡,背貼著自己的胸膛,將他整個人往一旁的大樹壓上。
「做什麼?」他的動作雖然強勢,卻沒一絲令他難受,所以也只是任他擺弄著,有些傻氣地問他。
「還能做什麼呢?小笨蛋。」溫熱的嘴唇含住圓潤的耳珠,濕滑的舌頭順勢舔入小巧的耳洞裡,帶給他一陣奇妙的感覺。
洛艷輕輕一顫。
「想你八成也忍不到飯店,給你點甜頭嘗嘗先。」
飽暖思淫慾,小傢伙剛吃飽,又讓午後的太陽曬得暖洋洋,也難怪他滿腦袋黃色思想,甚至看著他心裡卻想著別的女人?哼,敢情是他這玩伴當得太失職?不過不怕,他決定要好好補救一下。
熟練地解開他的褲頭,歐陽的手滑溜地鑽了進去,仿若識途老馬輕易便尋著那敏感的小東西,溫柔的握住它,安慰撫弄,用手指細細描繪出那精美的形狀。
「都變成這樣子了,小艷好色呀。」
「放開我啦,會被看到……啊……哈……」
長指包圍著秀直挺起的慾望,或輕或重地逗弄著,溫熱的嘴唇貼在他的脖子上,吻著耳下一片柔軟的肌膚,張口,便咬下一圈齒痕……
「啊!」
突然的痛覺促使他仰起脖子,跟著伸展開來的上身讓人輕輕往前一堆,貼向凹凸不平的樹幹,粗糙的樹皮磨擦在衣襟盡敞的胸前,細嫩的肌膚不堪如此刺激,逐漸泛成一片誘人的粉紅色。
初次噴洩過後意識一片朦朧,感覺到他濕答答的指尖探到了身後,繞著自己小小緊閉的入口,似試探,又似逗弄般,要進不進的,惹人心煩……
洛艷腦子裡迷迷糊糊地想著,光天化日之下,他跟他要是真這麼靠著樹幹就做了起來,豈不就跟隻猴子沒兩樣?
……猴子?
這個怪異的聯想讓他蹙起眉來,他可是一隻高尚有格調的狐,怎麼能跟那種毛毛躁躁的動物相比?忍不住分神抗議:「喂……別在這裡……」
「都這樣子了還在說什麼廢話?」歐陽氣息已有些不穩,長指略帶點力道迫入那緊窒的花口,刻意地揉松那處,好讓自己待會兒能順利些。
他哄著:「乖乖的,別亂動,不然我不好進去……」
「唔、歐陽……」
早識情慾的身子哪堪得住如此的撩撥?洛艷早就軟趴趴地任人擺弄,猴子與狐狸的差別,在這一刻被扔到九霄雲外。
忽然間,擱在野餐籃裡,埋在一堆垃圾中的手機響了。
來電鈴聲是歌劇名伶拔高響亮的歌聲,可怕的女高音唱了很久很久,漫無止盡、沒完沒了,以一副沒人理會便要唱到天荒地老的氣勢持續高亢地拉著嗓子。
歐陽被嚇到了,這是什麼鬼來電鈴聲?讓人想忽略都難。
洛艷也被嚇到了,但他被嚇到的原因是另一個。
「糟,是小齊找我!」完蛋了,沒在三秒鐘之內把電話接起來,等一下肯定要被罵到臭頭……手忙腳亂地拉好褲子,他轉身便要撲向野餐籃,可惜右腳踩了個空,左腿又被來不及躲開的歐陽絆了一下,整個人便以一記完美到不行的滑壘姿勢「溜」到目的地。
「嗚,好痛。」欲哭無淚的洛艷捧著摔疼的臉蛋,就怕美美的容貌不小心給摔壞了。
來不及接起的手機卻自行傳出猶如地獄使者般教人渾身發顫的聲音:
「小笨狗,什麼時候膽子養得這麼大了?居然敢不接我的電話,嗯?今天晚上你顧店,最好別給我遲到,要不然……哼哼哼。」
嗚嗚嗚,他才不敢遲到,生氣中的藺齊是全世界最可怕的生物,他就是生了八個膽子也不敢故意招惹他……
「嗚嗚,對不起,我要先回去了,不然小齊會生氣。」討好的啾啾他抿得緊緊的唇,洛艷不敢看他可能在生氣的臉,喚來一陣輕煙裹身,才剎那間便將自己變不見。
第七章
可是,喜歡上他,對我並不是一件好事。
從遊樂場回來後,歐陽就病倒了,一天到晚咳個沒完,偶爾還會發發燒,增加洛艷的愧疚。
雖然他說那只是小感冒,但是小齊說過,人類是很嬌弱的動物,隨便一點風吹草動都會不小心生病,生了病就會不小心死掉,洛艷甚至想,他搞不好是因為衣服沒穿好就被他丟在遊樂場裡,所以才感冒生病。
「喂……」
「嗯?」他突然搖了搖手,意示他走開些。「別過來,會被我傳染。你今天先回去吧,下次再……不,下下下下次再來找我就好。」一連說了四個「下」字,約莫是半個月的時程,他想了想,然後點頭。「嗯,就這樣,先回去。」
叫他回去?小嘴不自覺的癟了起來。仔細想想,這還是第一次讓他趕,感覺真不好。
「你是不是在生氣?」他想,有這個可能。
歐陽咳了一大串,沒能理他。
「你為什麼會感冒?上次我先走了,你是不是偷吃了那個漂亮的長髮女孩兒?因為光著屁股太久所以才著涼?」想到這個,本來想哼一聲,但又想到那也是因為自己先把他一個人丟在那兒,才會演變成這樣,洛艷只得恨恨地閉上嘴巴。
歐陽又咳,但這回,是驚嚇的嗆到。
「不要胡思亂想,你回去之後,我也跟著開車回來了。」
「那你就是在生氣了?因為我沒有跟你做到最後嗎?烏烈說男人常常慾求不滿就會生病。」
「烏烈是誰?……咳咳。」
「小齊的伴,千年酒館的負責人。」
「喔。」歐陽想起那個綁兩根辮子、穿粉紅色蕾絲圍裙的猛男。
「小齊說男人一向是控制不了下半身的動物,你到底有沒有偷吃那個長頭髮的女孩兒?」
也不知道是前面那句讓他氣些,還是後面這句讓他著惱,洛艷的脾氣淺而易見,一向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情緒……這樣,可是很容易被壞人騙的啊。
深暗的眸光一閃,他忍住笑意。
「告訴我,你會被我傳染嗎?」
「不會,我已經五百多年沒生過病了,又不是沒用的人類。」
「那現在,麻煩你扶沒用的人類到床上躺一下,我開始覺得頭暈目眩,睜不開眼了。」
洛艷一聽,連忙從沙發那兒啪噠啪噠跑了過來,半撐半支地將他扶了過去,卻在扶他上床時一併讓他給拉下。
「既然不會讓我傳染,就陪我躺躺,陪我說說話吧。」
說什麼啊,聽他聲音都咳得啞了,人也有氣無力的,不好好睡一下還說什麼話?
「你早上應該好好在家休息,不去公司上班的!」洛艷摸摸他的額頭,幸好沒發燒。
「我也想在家裡睡大頭覺,但是最近事情多,再加上我的時間也……」他一頓,卻又驀然笑了起來。「我想到以前只要隨便打個噴嚏,都會硬磨上一個星期的病假,氣得副總裁跟張秘書兩個人跑到我家去揪我回來上班。」
洛艷怪異地瞅了他一眼。「真不知道你的公司究竟是怎麼維持到現在的?」
「當然是因為我有很棒的副總裁和很棒的秘書。」
他臉皮真的很厚耶,說這種話居然一點也不臉紅?
「我覺得他們兩個比你還像老闆耶!」洛艷毫不給面子。
「我也是這樣覺得耶。」歐陽點點頭。「其實威揚是我跟副總裁合資創立的,我們的股份一樣多,會當總裁不過是因為我猜拳的運氣比較好一點,嘿。」
「……你賴皮的程度也比較高,所以副總裁雖然只是副總裁,卻要幫你做分內的工作,他一定晚上睡覺前都會先釘釘草人吧?」草人上頭貼著某位不長進總裁的大名。
「哈哈,小艷好聰明。」他大力揉亂了他的頭髮,惹得他氣紅了臉撲在自己身上捶捶打打。「別把我打死了,我是病人哪。」
他才不只是病人,他是一個討人厭又氣死人的病人!哼哼。
「小艷說說話好不好?我喉嚨好痛,沒辦法說話了。」
「唔。」心軟地看他一眼,就連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要這麼順著他。「說什麼啊?」
「隨便說說啊……」親親他的頭髮,張手將他圈在懷裡,小傢伙身子軟綿綿,還有一股香甜的味道,很好抱哩。「你身上總有一股很好聞的味道,噴了香水嗎?」鼻子埋在他的頸窩中輕嗅,溫熱的呼息搔得懷裡的人兒微微閃躲。
好癢……
「不是香水,那味道我天生就帶著的……你不喜歡也沒辦法,弄不掉的。」讓他蹭來蹭去的,癢得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不會不喜歡,很好聞,甜甜的。」而且聞著聞著,身體某處也會跟著騷動起來,說到底,狐狸果然是狐狸,全身上下都散發著誘惑人的香味。「呵呵。」
「笑啥?怪裡怪氣的!」病壞了腦子了嗎?
「沒,小艷再說說話好不好?」
「我不知道要說什麼啊!」他是狐不是烏鴉,沒有話題叫他要開口講什麼?而且他好怪哩,像在撒嬌一樣粘人……要在平時,撒嬌可是他的專門呢,想不到今天居然讓他給做去了!心裡真是有些不平衡。
「咳、咳……小艷說說紙牌跟蝴蝶的事情吧,為什麼那麼怕?」
到底是為什麼會那麼怕蝴蝶呢?明明就是那麼漂亮無害的生物啊。歐陽真是好奇極了,他怎麼會怕一個大多數人都會喜歡的東西?
洛艷臉一紅,面對他的疑問,顯然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只要一想起那種兩片大翅膀會一搧一搧拍啊拍,頭上兩根長長鬚腳,長得像外星生物的昆蟲,就忍不住一身雞母皮全部爬起來排排站。
「說啊,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又不會笑你。」好玩地幫他搓著起了一片疙瘩的手臂,歐陽催促著。小傢伙身上所有的一切,他都覺得有趣極了。
「咳、咳咳……」
「好啦好啦,我說,你別一直講話,會再咳的。」直起身子幫他拍拍背,洛艷拿他沒辦法,只好鬆口將自己悲慘的過去說給他當故事聽:
「其實也沒什麼,以前,我還不太懂得防範人類,有一次竟然讓個道士瞧見我變身的模樣,就這樣被他抓去。他把我關在一個結界中,裡面放滿了成千上萬數不盡的毒蝴蝶打算要練蠱,而我就是那個倒霉被丟進去要當蝴蝶餌食的百年精怪,那是個很可怕的結界,至少對那時候的我來說,是我遇過最可怕的經驗了。」
他顫了一顫,說得很快,語氣平淡,簡單明瞭,像在交代一件日常瑣碎的事情。
「眼前一片漆黑,只能看見發著綠光,大片大片搧動的蝴蝶翅膀,聽見的也儘是啪咑啪咑拍翅膀的聲音,我在裡面待了整整三十九天,全身被咬得坑坑疤疤,精血幾乎被吸得精光,差點就死掉了。雖然後來靠自己的力量逃了出來,但是很倒霉的又在半路上被個巫醫逮著,割了我一塊心頭肉去當藥引,掙扎的過程中我跌下山谷,撞到了頭,留了個疤,在這裡——」他拉起額前一撮白髮,讓他看一下,又甩回去。
「之後這裡的頭髮就一直是這個顏色的了……就這樣,報告完畢!」
都怪他無聊亂問讓自己又想起那討厭的回憶,哼,他心情變差了!
「好可憐。」他在洛艷香軟的臉頰上啾了一下,又問道:「那牌呢?那張牌到底是什麼?」雖然東西在他手上,他卻是全然不知其來歷,說來也是挺不對勁的。
「你只會拿那個威脅我。」低聲嘟噥著,要是讓他知道緣由,只怕將來會更慘吧?
對其它人來說只不過是鑰匙的紙牌,對他來說卻不只是這樣。
洛艷歎了一口氣,心中是萬般後悔當初為了收藏方便而將「那個」跟紙牌聯結在一塊兒,搞得現在這樣……真是千金難買早知道。
「小艷不說,我就非禮你了唷!……咳咳咳……」
在非禮他之前,他會自己先咳死吧?連生了病都不安分,這個笨人類!
洛艷嘟了嘟小嘴,又幫他拍拍背。
「沒什麼啦,紙牌就是我進房的鑰匙嘛,只不過我順便把一樣東西跟牌聯結在一塊兒了,所以搞得我非要把它拿回來不可。」
「什麼東西?」
洛艷咬咬粉嫩的唇瓣。「不跟你說,你一定會笑我。」
「喔,你這樣講我更好奇了,你說一下嘛,我很想知道呢。」
「可是我不想讓你笑。」
「我不會笑你呀。」
「你已經在笑了啦,討厭!」
「哈……咳咳咳……」
洛艷生氣的拍住他的臉頰:「不要說話了,看你一直在咳,不難過嗎?」
「很難過。」歐陽閉起了眼,待腦子裡一陣突來的昏眩過去,才睜開眼睛,拍拍他的小屁股說道:「去幫我拿藥,在小桌子左邊第二個抽屜,有兩瓶藍色玻璃瓶,都各幫我倒七顆來。」
各七顆?那不就一次要吞十四顆藥丸呀?不過是小小的感冒也要吃這麼多藥,多可怕呀,當人類好可憐……
洛艷乖乖跑去拿了藥,還體貼的倒來一杯白開水給他。
「你常常生病嗎?」他的抽屜裡有好多藥瓶跟藥包,五顏六色的,看得人眼花撩亂,要是拿來當彈珠打,肯定可以再找十八個人一起玩。
「偶爾生生病生活才不會顯得太平順。」歐陽如此說,得到了洛艷一記白眼。
「你是被虐待狂啊!」
「如果小艷要跟我玩SM,我當M也沒關係。」
「變態!」他怪叫。他是一隻高尚有格調的狐耶,怎麼可以玩那個?
「呵呵呵……咳咳!」
「叫你不要說話了你還說!看,又咳了!」氣急敗壞地罵了幾句,誰知那個被罵的人臉色雖然不大好看,但神情卻是笑笑的,一副得到了什麼的滿足樣。「笑什麼,我罵你你還笑!」簡直就是有病啊……啊不對,他本來就有病在身。洛艷懷疑的瞥他,猜想他肯定是讓病毒侵上腦袋,弄壞了腦子。
陡地,腰兒又被他摟住,整個人往床上拉下。
「小艷讓我抱抱。」歐陽翻身壓下他,將他像只娃娃般摟入懷中,手啊腳啊全數纏上,幾乎將他纏得呼吸困難。
「唔!你不放開我一點,我要怎麼脫衣服?」他該不會真的想玩SM吧?居然這麼用力的抱他……什麼都還沒做他八成就會因為呼吸困難死翹翹的。
「不是做那個……我現在沒力氣,這樣讓我抱著就好……」
緊緊抱著懷裡的小寶貝,歐陽真的覺得生命到此已經很滿足了。雖然父母早逝,沒機會體驗太多親情,但他仍舊擁有好的生活、好的朋友,好的夥伴,甚至最後還能遇上這樣可愛的小寶貝。他想,自己並不後悔跟夢裡的女子簽下那紙詭異的合約。
不過,若說到目前為止還有什麼遺憾,那便是:「好想真正抱你一次……」他喃喃自語著,上次在遊樂場裡被打斷的情事,一直教他念念不忘。
——是嗎?
洛艷一副神色怪異地看他,心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 ◎ ◎ ◎ ◎ ◎ ◎
雖然,很多男人女人大人小孩都一至認為男人根本就是喪盡天良的下半身動物,大頭管不住小頭,只要有洞都能插的性慾生物;但其實,身為一個男人,他真的要說,男人基本上還是很纖細的啊……只要感覺不對,任何一點點的不對,都會影響性致,抬不起頭來。
就例如這樣:
「你……那……是……什……麼……鬼……」
剛從浴室出來歐陽被驚嚇的就連浴巾什麼時候掉到地上都不知道,那一臉不敢置信的錯愕,讓跪坐在大床上的小人兒有些不服氣。
「你這樣的表現讓我很生氣耶!」
你這樣的表現則讓我很無力啊……
歐陽當下有種、有種想跪地求饒的衝動。
「為什麼……穿成這樣……」
「不可愛嗎?」
床上的小佳人嘟著塗上粉紅色唇膏的嘴唇,一雙微挑的媚眼兒,還抹上淡淡粉紅色的閃亮眼影,一眨一眨的眼睫,夾得又長又翹,簡直可愛得緊。
一○九辣妹算什麼?看看他家的小艷,嬌媚媚的狐狸眼兒可愛,粉撲撲的瓜子臉蛋兒可愛,散在耳朵旁邊輕飄飄的羽毛剪也是可愛到不行,還有他那一身、一身青春活潑俏麗朝氣的……
水手服。
迷你裙水手服。
「嚇!」
歐陽雙手捂著心臟倒退兩大步,險就要這麼噴出一口血。
這小傢伙是什麼時候摸進來家裡他不研究,心裡面震撼的只有——
見鬼,為什麼是水手服?
怎麼說也該是立領中山裝……不不,他只要正常、正常的小艷啊!
「不可愛嗎?你覺得我穿這樣不好?」小人兒看來真的有些挫折感,畫得美美的眉毛無力地垂了下去,失望哩。
趕緊安慰他:「不不……你……穿這樣……很、很可愛……」
就是太可愛了,可愛到他要是真就這樣撲上去,肯定會像個罪大惡極的戀童大變態……他是喜歡清麗的小男生沒錯,但應該還達不到戀童的程度吧?他自己這樣認為。
究竟為什麼會讓小可愛對他產生如此錯誤的印象?
好不容易,他艱難的開口:「你……怎麼會想到要、要……」送他這種啃不下去的禮物?
——這就是小東西說要送給他當成大病痊癒的大禮?喔,上天明鑒,他是真的被嚇壞了。
洛艷好無辜地眨著美麗動人的眼睛。
「小齊說,你沒成功跟我那個,肯定是你年紀大了,力不從心,所以我要配合你的喜好做些改變,幫你刺激一下啊……你真的不喜歡嗎?小齊說很多年紀大的歐吉桑都喜歡很年輕的學生啊!」不要不好意思啊,他很樂意配合的!晶亮的狐眼兒期待又興奮地看著他,顯然自己也玩得頗愉快。
年……紀大……?
力、力不從心!?
見鬼的力不從心的歐吉桑!
這一刻,歐陽真的有想殺人的衝動。
該死的藺齊,算你狠。
他們兩個明明就遠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什麼要這麼整他?
原本熱情如火焰熊熊燃燒的欲熱瞬間降至冰點,歐陽垂頭喪氣地趴倒在床上,高大的身子滾了兩圈,剛好翻到洛艷身邊,手臂一張便將這潑了自己滿頭冷水的小東西摟腰一抱,整個頭蹭到了他的大腿上,就這麼靠著。
「你如果不喜歡的話,要不,這樣呢?」
瞧著他,洛艷甩甩頭,蓬鬆的半長髮裡突地繃出一對尖尖的狐狸耳朵,屁股後面也多了一跟尾巴搖搖晃晃,襯著臉上一雙眨巴眨巴的水瞳兒,讓他像是一隻向主人討歡心的可愛狗兒。
降至冰點的慾火,再次往下降,目前已經達到零下的境界。
歐陽心想,他這輩子,搞不好還是第一次這般清明清靜,毫無一絲絲會被佛家大師訓誡的不淨念頭。
洛艷瞧著他的不動於衷,慢慢的,蓬鬆長毛的耳朵無力地垂下,粉嫩小巧的嘴角也跟著垂下,心裡頭好失望。
「你不喜歡啊,為什麼?」他以前不是老愛逗得他把耳朵露出來嗎?還以為他喜歡這模樣的他呢。
「呃,呵呵……」
歐陽笑得牽強,想了半天,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
如果是平常,他是挺愛瞧他這般可愛的模樣,但現在這種「非常時刻」,這樣會讓他有種好像在進行「人●交」的古怪悖德感。
他只是個心思很纖細的男人,他只是個想跟「正常版」的小情人上床雲雨一番的男人啊!那些出可惡的餿主意的人為什麼這麼無孔不入……
甚至、甚至連張秘書都像多長了兩對耳朵一樣,在辦公室裡只要他才對小可愛有什麼進一步的舉動就會「非常剛好」的進來拿東西、問事情、請教他任何一點雞毛蒜皮大小事!
可惡!他覺得全世界的人都在阻礙他!
如果有機會,他發誓一定要將這小東西用鐵鏈綁在床上好好折騰他,直到他再也沒力氣與那些奇怪的「人」攪和,他要讓那張小嘴巴只能說出他的名字,不再把別的男人說的話像聖旨般時時掛在嘴上念念不忘。
如果……他還有機會的話……
第八章
這個意外,像是老天開的玩笑;我覺得自己落入了陷阱裡。
「不是這樣,是上上左上左下上上下!明明就是這麼簡單的秘技你也記不清楚!這麼笨怎麼當人家的老闆啊你?」
這天,基於被綁在公司上班實在太無聊,偷偷背著魔鬼張秘書把洛小艷用一塊遊戲片哄了來,陪伴自己排解無聊的上班時間。
看著那小傢伙一個人邊玩邊大喊大叫得不能自己,他一時興起,也實在是因為光在旁邊看太無趣,便自告奮勇要當他的小跟班,陪他一起屠殺殘暴的魔王,拯救美麗的公主。
於是乎,兩個人擠在小小的筆記型計算機前,一人一個遙控器,共同踏上緊張刺激冒險的道路。
一路上,洛艷依舊大吼大叫,歐陽只有被罵的份。
「哇勒,是上上左上左下上上下啊!你又按錯!」
「……」
「是上上下不是下下上,你上下左右分不清啊!你國小畢業證書是包紅包拿到的嗎?笨啊你!」
「……」忍不住打從心裡敬佩起頻頻破口大罵的小可愛,這麼複雜的東西他也能記得住?實在了不起。
「你豬頭啊!這個是飛空斬,不是玄天劈,你使這招會砍到我的好不好!跟你說過幾百次了,你怎麼還會搞錯?」
「喔。」天可憐見,他實在認不出來兩者有何差別。
「哇!你又砍到我了,我不要跟你同一隊了啦!你很笨耶!」
「……」長這麼大實在很難得被人如此嫌棄的說。
「過去一點、過去一點……靠!靠……靠左邊一點,你一直擠過來作什麼?」
「……」他剛剛是不是罵了什麼不文雅的字眼?
「豬頭!我又被你暗算到……敵人明明在左邊,你砍右邊作什麼?你左右不分喔!我從來沒有拿過這麼愚蠢的分數……哇啦哇啦……」
「……」
恁是脾氣再好的人也無法讓人這樣毫無節制的謾罵。
終於,忍受很久的人,受不了地爆發了……
可憐的門板砰地被踹開,在牆壁上大力撞了一下又砰地闔上。
張秘書站在門邊。
張秘書難看的臉色,青的簡直就跟他手上那一大疊青色的卷宗夾相差無幾。
「總裁大人。」語氣冷颼颼,凍得擠在手提電腦前面的兩個人忍不住渾身發抖。
「唉呀好巧……」歐陽乾笑了兩聲,被人抓包讓他有點心虛。
「是啊,真的好巧,巧極了。」
彷彿有兩道精光自張秘書斯文的眼中急射而出,當場釘得心虛的歐陽千瘡百孔,又毒又辣的諷言仍舊以冷淡淡的語氣送出:
「真的好巧呀,怎麼會有一台計算機這麼恰巧地發出奇怪的音樂,還有個人在裡面跑來跑去呢?這還不算什麼,居然還巧到不行的有個遙控器還剛好擺在您的手上?哎,讓我差點以為您一個當大老闆的人在辦公室裡玩那小娃玩的電動遊戲……不過我想這一切都是誤會才對,認真負責威嚴的總裁大人肯定是不會做出像這般不得體沒道德幼稚到了極點又不負責任的事情。畢竟,讓部屬在隔壁辦公室為了明年的預算案忙得焦頭爛額,自己卻躲在這裡跟小男寵打電動玩具玩成一團……我相信您是絕對不會幹下這種天理不容,簡直要遭天打雷劈的惡劣事跡,是不是?」
呃,好毒。
歐陽笑得有些尷尬。
他不想得罪眼前這個副總裁眼線兼自己落跑時的代罪羔羊,但有些事情還是要解釋清楚的。
「這個、這個……這個……」
「你說誰是小男寵?」洛艷兩道秀氣的眉毛大力一揚,當下接了歐陽還不知道該怎麼說明白的話,頗有一副你不說清楚我不罷休的態度。
但那個別人,那個就連歐陽都不願意得罪的人,可沒空搭理他。
張秘書將手上抱著一疊少說三十公分高的卷宗夾,大力往桌上放下,退開時,一隻腳還非常「不小心」地踢掉筆記型計算機的電源線,本來五顏六色打得正激烈的屏幕,先是發出一道小小的哀鳴也似的警示音,然後全部化成一片慘淡無光的黑……
「喂!笨人類!你說誰是小男寵?」
容不得讓人忽視的洛艷,唬地大腳踩上了桌,踏過那一疊倒霉的卷宗,跳到了張秘書面前,齜牙咧嘴……那身形之輕巧,簡直超乎人體所能行動的極限。
張秘書壓根沒發覺他的異樣,也或許是張秘書那一顆太過正經的腦袋,總能自動自發地跳過一切不尋常的事物,不到最後關頭,就是看見了什麼也會自動當作沒看到……他皺著眉頭,好生告誡自己的上司:
「總裁大人,您應該管好寵物,他這樣口不擇言的,總有一天會落人口實,到時就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言詞間多半是對洛艷的輕瞧,這叫洛艷怎麼忍得下一口氣?
「你你你……有種就別……可惡……不要拉著我,我要咬死他,我要把他變成蟑螂、我要他這輩子不能再開口說上一句話……臭歐陽,不要擋著我、不要推我啦……喂,該死,不要把門關上……臭歐……陽……」忿怒的聲音消失在緊閉的門板之後。
張秘書好整以暇的手環著胸口,看著將自己推出辦公室外後明顯鬆口氣的老闆。
「親愛的張秘書,算我求你,稍稍克制一下你那張壞嘴,別去招惹他,行不行?」
「難不成總裁大人捨不得?您真的確定他滿十八了嗎?用錢打發得掉嗎?哪天您不要他了會不會被告……」
「噓、噓……算我求你,小聲些,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手撫著額頭呻吟道,歐陽拉著人直接鑽進隔壁的辦公室裡,就怕他又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叫門裡耳尖的小東西給聽了去……
但腳才踩進貼身秘書的私人小辦公室,歐陽立刻發現這根本就是一個卑劣的陷阱!業務部主任、公關組組長、行銷部經理,早就一人一疊資料守在裡面等著逮他……三位主管的眼睛在看見他的一瞬間不約而同地發出捕獲獵物的光芒,看來是不會輕易放他一馬了。
他不死心地轉過頭去,涉嫌以下犯上的總裁秘書正雙手環胸地守住他唯一的出路。
歐陽忍不住對其柔情喊話一番:
「我還有客人在我的辦公室裡,你不會這麼不給面子吧,親愛的張秘書?」
「我已經很給您面子了,親愛的總裁大人。」冷血張秘書分毫不受影響。「您的小客人我會讓人去照料著,至於您,就給我安安分分地在這裡跟三位主管討論一下上星期說的那個企劃案,什麼時候討論告一段落,我就什麼時候放您出去……別讓我對副總裁難交待。」
看著眼前一群虎視眈眈的人,歐陽忍不住歎氣,看來這次是跑不掉了……但怎麼,他這總裁在公司裡好像一點地位都沒有,老是被人堵來堵去的?
看了眼前的陣仗,歐陽在心裡祈禱著:希望小東西別氣瘋才好。好不容易今天拐了他來陪自己玩,要是剩下的時間都得花在哄他上面,未免也太過可惜了。
就是怎麼也想不到,只是短短的一、兩個小時,竟然會發生教他怎麼也想像不到的事情……
◎ ◎ ◎ ◎ ◎ ◎ ◎
「你、是誰?」
貓樣的水瞳瞬間脫去稚氣,散發出凌厲而危險的晶芒,右手往空中一張一握便憑空抓下一柄長鞭,看似隨手一揮卻是瞬間擊出一個六芒星光直往屋裡的某個角落而去。
不知何時便存在著的人型黑影雙手在身前畫了個簡單的圓弧,收去了洛艷攻擊的力道。
「怎這般粗魯?忘了不得侵擾人類的戒律嗎?要不是我擋了下來,現下這房間豈不毀得七七八八?」來人輕聲溫言,語氣仿若是教導著不成熟的幼輩般,嚴肅裡帶著些微的慈愛,但緊接著出手的力道,卻是毫不留情的冷厲。
一柄透明無色的戟槍看似頗有份量,但在他的手上卻是輕巧地舞動著,或突刺或橫劈,每一動作皆毀去不少近身的物品,破壞力極大的武器,招招皆是殺招,招招皆朝洛艷而去。
洛艷閃得極為狼狽,連翻好幾次身才躲過對方的連擊,弓身甩出手裡的銀鞭,銀冽的光芒迅雷不及掩耳疾射而去,但僅僅是劃破了對方的衣袖,便被靈巧地避過。
對方始終一派優閒,洛艷卻是沒幾下便氣喘吁吁。
誰強誰弱立見高下。
咬了咬牙,很有自知之明的狐狸當下決定棄戰而逃。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材燒,他能活這麼久,足可證明他並不是那種沒腦袋橫衝直撞的笨蛋。
「小狐狸,想走?恐怕沒那麼容易。」
不走,難不成留在這邊讓他砍?
沒有本命珠護體,現下的自己別說百分之兩百打不過眼前這神秘人物,能不能留下一條小命恐怕都還是問題。
一計虛招將黑衣人逼出了角落陰暗處,乍看清神秘人的長相,洛艷倏地臉色一白。
靠!老天爺,你今天真要玩死我就對了?
收鞭迅速朝窗邊竄去,洛艷幾乎是以著落荒而逃的姿態,急於擺脫神秘人的追殺……
他想起這個人是誰了,他的能耐,他很清楚,連忘都不敢忘。
壓抑不住內心逐漸浮現的恐懼,洛艷駭得差點就連手裡的長鞭都握不住。
狐,每過百年增長一片心葉,他今年已經七百五十八歲了,但胸膛裡卻只有七片完整的心葉,少掉的那半片,便是因為在三百年前,讓這人活活剖胸刨去……
那可怕的痛苦記憶,直到現在回想起來都還渾身發冷。
「小狐狸,別跑那麼快,我追不上。」
冰戟無聲無息飛至,噗地一聲細響,活生生將洛艷的大腿釘在地板上,他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腥紅的血液瞬間染紅了身下大片的地毯。
「小狐狸,別怨我……如果可以,我也不願意這樣傷害你。」黑衣人緩緩走近,輕聲歎道:「我不會取你的性命,只要給我一片心葉,保我妻子能夠繼續活命。」
三百年以上的狐狸很少見,這麼久以來,他也只看過這一隻,所以,他不會殺了它,因為要維持妻的性命,需要以它的心持續入藥。
屈起膝蓋壓制已經一臉血色全無的狐精,他抽起釘住洛艷的長戟,聽見身下的少年發出一陣意料中的痛嚎,滿意地警告道:
「如果不願我把你手掌也釘在地板上就別掙動,我不想在你身上開錯洞。」透明的長戟在他手上幻化成一柄小巧的匕首,黑衣人握著匕首,眼神不住在洛艷胸口處打量。
媽的,易地而處,如果你是我,我叫你不要亂動讓我切塊肉下來,你會不會乖乖聽話?更別說你現在可不只是要割我的肉,是要刨我的心啊!
「唔……」天、天殺的好痛!
胸口處熱辣辣的一處緩緩往下爬延,意識清清楚楚的感覺到匕首在皮肉上割動的感覺,洛艷疼得全身都發抖了,手腳更是無法控制地胡亂掙動了起來。
「都說叫你不要亂動了,看吧,傷口劃過大了,要是切到了其它心葉多浪費?」
「去你的,該死,放開我……」
「你……唉,你這樣動我要怎麼下手?」他只要他的一片心,可沒打算傷了其它的臟器,三百年以上的狐精在巫醫的眼中簡直全身是寶,不止是心葉能用,其它大大小小的臟器也都能入藥。
他不想浪費,就怕將來如果還有別人要「用」,肯定會埋怨他取用太不知節制。
黑衣人揪起動彈不得的洛艷,那副輕鬆的姿態,就彷彿對待一個輕巧的布娃娃般,不需太費力便將他往空中拋起……手中的匕首再次變幻成長戟,緩緩自主人手上浮起,接著,疾射而出——
「……」洛艷這回就連慘叫都沒力氣發出。
「別怨我,是你自找的,你早乖乖讓我取心,我就不會這樣對你呵。」
處理完全無行動能力的狐,的確是好辦事了些。
臨走前,他回頭看了一眼。
空氣中瀰漫著濃厚的血腥臭味,饒是長年生活在黑暗當中的他,也不免覺得些許難受。
看著牆上淒慘兮兮的「受害者」,他喃喃自語:「看來我似乎是下手太重了些……不過你別怕,你有本命珠護身,死不了的。」而他的妻,若是沒有這百年狐狸心續命,便要香消玉殞了。
去你的本命珠……就是……就是沒有啊……
讓喉嚨裡狂湧而出的鮮血嗆得說不出話來,他有苦難言,內心不斷悲慘地想道:別說三百年,只要那該死的歐陽沒能及時發現他,就算是三個小時,他也撐不下去啊……
該死的歐陽,不管是誰錯,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該死的薇娜佩兒,為什麼要把我的牌送給他!
最該死的還是自己,為什麼笨到將本命珠連繫在紙牌上?
要是知道自己將會死得這麼難看,早強上他一次也甘願了。
◎ ◎ ◎ ◎ ◎ ◎ ◎
「哈啾!」
歐陽揉了揉鼻子,懷疑還在隔壁打電動的小東西肯定將電動裡的怪物當成是他痛扁,輕笑了下,復埋首手上那彷彿要八個鐘頭才讀得完的資料堆。
叮鈴!。
咦?
「你們……」忍不住懷疑地開口問道:「有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
低頭翻閱資料的眾人抬頭「啊」了一聲,一臉茫然,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張秘書更是不客氣地懷疑他:「不要故意轉移我們的注意力,反正沒討論完這部分你不能出去。」斬釘截鐵地粉碎他內心裡可能的任何一點期待。
「呿!」歐陽瞪了一眼,暗罵他一聲小人!
可不久,又是——
叮鈴!
那聲音又來了。
凝了凝神,這回,歐陽確信自己絕不是幻聽或是做夢,細小的鈴鐺聲清楚地傳來,就像響在耳邊一般不容人錯辨。
歐陽暗中查其它人的神色,卻是分毫未變,仿若全無所覺也似……
「奇怪,為什麼……?」
叮鈴、叮鈴……
輕輕擰起眉,他分神想著這似乎是異樣熟悉的聲響,一時之間竟想不出來是在那兒聽過?內心有種說不出的惶惶不安。
叮鈴……
不安的感受越演越烈,他說不出這種奇異的感覺是什麼,只覺得好像心裡有什麼東西一扯一扯地難受著,好像有什麼正要失去了般的惶然……為什麼會這樣……
不自覺的,他竟然冒了一身的冷汗,背部的襯衫全濕透了。
叮鈴……
歐陽突然想到,這精細金屬互相撞擊發出的細響,像極了那老是在夢裡出現的怪女人手上戴著的鈴鐺鏈……
「總裁,要去哪裡?」
「對不起……我……請讓我回去看一下……」
慌忙的神態就連撞倒了桌上的花瓶也不自知,一向冷靜自持的就算發生天大的事情也都能微笑以對的歐陽大總裁,此刻蒼白了臉而不自知。
「啊!」
才步至門口處,便聽到女子的尖叫聲,他認出那是新上任的副總裁秘書的聲音。
怎麼回事?歐陽說不出的惶然,與張秘書對看了一眼,兩個人急忙衝向總裁辦公室。
一名長髮女子站在半掩的辦公室門口,不知看到什麼可怕的景象,一臉慘白。
「總、總裁……」她看到他們走近,強自鎮定的點點頭,並且搶先一步擋住張秘書的視線。「小艷……小艷還在裡頭,我已經解開了結界,我們可以進去了……總裁……我、我是藺齊的姐姐,藺妍。請您跟我進去,記住,不要觸碰裡面任何東西……至於張秘書,請你留在外面,別讓人進來……」
不理會張秘書詢問的眼神,她逕自帶頭走入。
歐陽此刻已無暇去探究為什麼藺齊的姐姐會是自己公司的副總裁秘書,以及她口中許多自己無法理解的名詞,憂心的儘是她巍顫顫喊著的人名。
小艷……小艷怎麼了?
半闔起的門後隱約傳出一股教人作惡的血腥味,越是靠近,那味道越是濃烈,揮散不去。
歐陽跟著推開門,雙手不自覺地顫抖,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心裡卻有想要逃開畏懼觀看的念頭……但他不能。
小艷,在裡面。
「張秘書,請你守著門口,千萬別讓人靠近……」
他聽見那藺妍對著張秘書殷殷交代,但已無力再去思索其中古怪的地方,房內淺色的地毯上片片叫人忽視不得刺目的紅跡,狠狠揪疼了他的心臟。
「小艷……小艷……你在哪裡……」
聲音放得極輕極輕,他好怕不小心會嚇著了可能躲在什麼地方的小傢伙。
地毯上的紅液不是血跡,只不過是小艷用紅墨水染開來嚇人的,空氣中的惡臭也不是血腥味,身為狐精的小艷,要弄出假的血腥味肯定很容易……只是嚇他的,這一切都只是小傢伙的惡作劇,肯定是為了報復自己將他單獨丟在辦公室裡……
「請你冷靜點,總裁。」
藺妍的提醒,略略喚回他的注意,但隨後瞧見她驀然收縮的瞳孔,彷彿發現了什麼恐怖的事物一般,歐陽不安地隨她的視線往上看——
……小艷?
剎那間,天旋地轉,歐陽腦子裡一片空白,險要站不住腳。
他的小艷,腹上插著一根以透明的不知名物質製成的長戟,血肉模糊地懸空釘在牆壁上,胸口處甚至還被開了個碗大的傷口,暴露出體內不知名的鮮紅臟器……
大量的血液不斷地淌流而下,順著他無力垂下的手臂,在白色的壁紙上,往下染成了兩片形狀美麗的翅膀,將他妝點成一隻令他害怕的蝴蝶標本。
「別碰他!」
藺妍顫著手拉住歐陽。「別碰他,你不但幫不了他,還會受他身上的『術』牽連。」
「為什麼……」
「他沒、沒那麼容易死的……他可是活了七百多年的狐精啊……」抿過乾澀的唇瓣,像是安慰他,也像在說服自己。
藺臤閉眼深呼吸幾次,勉強鎮定了精神,這才張開眼睛,第一句話便是向歐陽討取一樣物品。
「把他的紙牌給我,如果你想救他的話。」
他看了看她,二話不說,便拿出隨身的紙牌交予她。紙牌一碰到她的手,瞬間消失無蹤。
藺妍也不管他正在旁邊看著,雙手在身前張開作捧起狀,四張花色類似的紙牌隨即浮現掌心,在半空中發出淺紫色的光芒,速度緩慢地繞著圓圈。
她再次深深呼吸一次,待些許平靜了紊亂的心緒,才閉上眼睛,啟口吟唱出綿長而陌生的語言,在她手心上凌空旋繞的紙牌,霎那間散發出更為刺目的光芒。
「女教皇、節制、破壞之塔、月,屬於薇娜佩兒的塔羅牌啊,我是她所承認的孩子,我的名字是藺妍,以我及我母親薇娜佩兒的名字,懇求你們協助我,破除闖入者設下的制約,解開洛艷身上的術法,普魯納哩多,戚沃畏威渦鐸氐哩……」
◎ ◎ ◎ ◎ ◎ ◎ ◎
這樣的傷,小艷曾受過。
那時他靠著本命珠護體整整修養了近百年才勉強算是完全康復……也就是說,今日起,本命珠至少也得在他體內待上百年不得任意取出,否則後果堪虞。
未及傷癒即取出本命珠,就好似才剛結痂的傷口又重新撕開一片皮肉下來,會有什麼樣的結果,產生什麼樣的情況,希望你能好好斟酌、選擇……
藺妍離去前對歐陽說了這麼一段話,她眼中,閃動著某種,只有歐陽才懂的暗示。
「斟酌……選擇……嗎?」撫著床上仍然全無血色的容顏,他輕輕歎了一口氣,心想,副總裁那神秘的小秘書,肯定是知道自己與那人間所下的賭注吧?所以也才會,這樣詢問他,這樣暗示他。
要選擇什麼,本是不加思索便擇定的答案,他的死活與安好,與他何關呢?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是自私的人類?
他是商人啊,從不做不利己的選擇。
不論是接近他,亦或是任他接近,原本就是含著某種目的。
但如今,看著這彷彿只剩一口氣的小狐狸,卻忍不住懷疑起來,是否,陷入了那人所佈的陷阱當中?
「表面上是我引誘了你,又或是你引誘了我,但或許我跟你都是她手上的玩具棋子……是不?」
小狐狸知道後或許會氣得七竅生煙,但他如果輸了,便是全盤皆輸,什麼都沒有。
「小可愛,可愛的小笨蛋,你要害死我了,知道嗎?你明明是這麼笨啊,怎麼還會拐到我,怎麼還會引誘到我?」笑謔似地喃喃自語,突然間歐陽重咳了一聲,喉間似乎有什麼溢湧上來,嗆得他難受,只得拿起手帕捂口重重咳出……
也不在意地將污了的名牌手帕扔棄,又坐回了床邊的椅子上,面帶微笑的瞧著仍是昏迷不醒的小傢伙。
相處得越久,越是發現,要討好他,其實很容易。
光是供給他電動玩具跟零食,就足夠他自己打發一整個下午。
對物質沒什麼要求的洛艷,你帶他上飯店,他便回報你最合乎禮儀的表現,滿足了自己的口腹之慾,優雅的舉止和清艷的姿態,還能吸引來眾人的目光讓你大有面子。但若是只給他一碗泡麵,他同樣能在辦公室裡吃得唏哩呼嚕,吃完再跟你要上一碗。
一餐上萬元的高級西餐,跟一碗二十塊的泡麵在他眼裡並沒什麼不同,反正只要能讓他吃飽,再空些胃的空間出來裝零食,他就會很滿足。
對他來說,生活便是這樣,吃、睡、玩,讓自己快樂。
這般的沒野心,幾乎是叫歐陽感到新鮮。
但話又說回來,對一隻狐精,你能要求他對生活有什麼野心?
就好似本就到人間來遊玩一般,無拘無束的姿態,樣樣都是洛艷魅力的所在。
權勢、地位,對他來說彷彿過眼雲煙,錢財只要夠用就可以了,他明明有能力掙得更多,卻懶散得不加以把握,或許這是因為對人類來說最奢侈的時間,在他卻是看不到終點的,理所當然擁有的東西吧?活得久了,身外之物便自然看得透了。
但如今,當這條件變成掌握在他手中時,又會變得如何呢?
緊閉著眼睛的小佳人輕輕掙動著,彷彿在夢中感覺到傷口疼痛而難受著,歐陽摸著他的頭,手勁是輕柔而憐惜的。
一向在自己面前都是蹦蹦跳跳沒個安靜的小傢伙,突然間成了這般破娃娃似的模樣,怎麼瞧,就怎麼不習慣。
第九章
我沒有時間了。
「唔……」
「醒了?還好嗎?」
「才……不好……我好痛喔……」
洛艷一睜開眼瞧見的是熟悉的人,再回想起昏迷之前可怕的遭遇,就忍不住淚眼汪汪,撒嬌喊疼。
「真可憐,乖乖不哭,等等要藺妍買好吃的給你吃。」
「嗯。」像是與主人討寵的小動物般蹭蹭歐陽的手,他乖巧地點頭,還不忘提醒:「要給我買漢堡跟可樂。」
「好。」
「還要找遊戲片給我玩。」
「好。」
「以後不可以欺負我。」
「好。」
「你上來陪我躺一下下,我想靠著你。」
「好。」
洛艷突然想到昏迷前的最後一個想法。
「你可不可以讓我抱一次看看?」
歐陽一瞪。
「你找死。」真以為他腦子壞了?
洛艷委屈地癟起嘴,整個人縮到他懷中,胸口的傷疼得他難受,一陣一陣辣辣的抽疼彷彿永無止盡般,讓他身體怎麼躺、手腳怎麼放都不是。一個不小心,傷口撞到了歐陽的手肘,瞬間疼得他皺起了一張小臉蛋,可憐兮兮的。
「喔,好痛,嗚。」
真是愛撒嬌的小狐狸,唉。
有些無奈地摸摸他的頭,歐陽難得好脾氣地哄他。
「勇敢一點,藺妍說你只要乖乖躺個一兩天,你體內的本命珠會讓傷口自動癒合。」
他知道啊,只不過痛還是痛,難受就是難受啊。
「對了,這是哪裡?」不像原來那間房間,也不是他家。
「是副總裁辦公室裡相通的套房,因為我那間有些亂……」停頓了一下,他才又說:「紙牌讓藺妍收了去,我沒辦法帶你回千年,我住的地方距離又有點遠,怕你的傷禁不起折騰,就先讓你待在這裡了。」
原來是妍妍,難怪本命珠回來了,還以為,這個人居然連怎麼使用他的本命珠都會,未免也太了不得了!
洛艷突然想到一件事,差點從他身上跳了起來!
「你那辦公室一定亂七八糟了,怎麼辦!你快帶我過去整理整理。要是讓人看見了肯定很難解釋那些奇怪的現象。」
「藺妍處理好了。」無奈地歎息。「你可不可以安安分分地躺好?都傷成這樣子了還蹦蹦跳跳,穩重點。」
「我很穩重,就是很穩重才想到這件事,今天要是沒責任感的吸血鬼族,肯定弄得你整屋子被血淹過也當作不知道地放著嚇人……」癟著嘴,他唉唷唉唷地躺回他懷裡,咬著牙忍受身子的不適,猛地又想到一件事:「對了,你還沒有問我發生什麼事了。」
真是個沒神經的傢伙。歐陽忍不住地大力翻了個白眼。
「小笨蛋,你到底可不可以安靜、安分、安心、安穩地好好休息?你就算不休息我也要休息,你有七顆心……就算是現在,你也還有六顆心在身體裡,可是我只有一顆,勞心勞力了一整天,還要聽你聒噪,總有一天會因為你而得到心臟病。」
好沒良心,他受傷了耶,他是病人,沒有被「惜惜」就算了,竟然還被嫌棄,嗚嗚,好可憐喔,他是全天下最可憐的狐。
一雙漂亮上挑的墨眼兒好無辜地看著他,微微的水光在眼瞳裡流轉,閃動著惹人疼愛的澤光。他沒說話,但是一臉渴求憐愛的表情已經足夠讓人明白他的意思。
……就是在撒嬌就是了。
「唉。」張開雙臂,將那只假裝自己很可憐的狐狸小心翼翼地擁入懷裡,為了不碰著他的傷口,整個人幾乎讓他當成了肉墊子,教他安穩地壓在床上。
「乖乖。」
毫無意義的哄言隨著輕柔的手勁一下一下輕輕拍撫,歐陽難得如此的耐性,連自己也覺得了不起……
突然間,有些理解為什麼藺齊討厭他愛撒嬌的個性,這種可憐兮兮的眼神,真的讓人抗拒不得。
究竟為什麼一隻七百多歲的狐狸,卻老愛把自己弄得像是七個月大的小狗兒呢……
「可不可以說說話?傷口好痛,我躺不住。」
「說,說什麼?」打了個呵欠,歐陽看來好像真的有點累了。不過都已經凌晨三點,今天又發生了那麼多事,要不累也真的是很難。
「都可以啊。」
洛艷沒睡意,非也要弄得別人跟他一樣醒著不可。
歐陽歎口氣,念在今天他是病人的份上沒給他腦袋瓜一巴掌下去。
「那你說說本命珠是什麼東西吧,為什麼那種東西會跟你的紙牌放在一起?」隨便找了個話題哄他自己說得開心。
「本命珠就是本命珠啊,就像古代愚蠢的精怪故事裡面寫的一樣啊,奇奇怪怪的東西活得久了自然就會產生那種東西了,平常放在身體裡,萬一發生什麼事情就可以拿來救急,活得越久的東西本命珠的效用也越大,輕則可回復體力,重則可治毒療傷,就好像……十全大補丹吧,嘻嘻。」大概覺得自己的比喻很不倫不類,洛艷自己忍不住也笑了出來。
不要忘了你自己也是屬於那精怪一流,怎麼自己說是「奇怪的東西」?歐陽稍稍給了他一點面子好心沒提醒,卻也跟著笑了出來。
這小笨狐,老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既是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又隨便跟牌放在一起,讓我拿到手?」歐陽忽然靈機一動:「這該不會就是上次你不敢說出來的,那個跟牌連結在一塊的東西?」
洛艷臉蛋一紅,有點不好意思。
「對我這樣年紀的狐來講,本命珠其實放那兒都一樣了,收在身體裡反而不舒服,那種靈動總是讓我睡不好覺,又不能隨便亂放,但隨身攜帶一定會被我弄丟的,因為我常常把東西搞丟啊……所以只好收在牌裡,然後再把牌收進身體裡;隔著牌,比較沒感覺……但就是沒想到當牌換了主人,珠子也會跟著過去……」他訕訕一笑,想來也是覺得很不聰明。
「你是笨蛋。」歐陽只有這個結論。
「嗚。」就說他一定會笑的嘛。
「不過幸好老天爺總是比較疼愛笨蛋的,幸好我在附近,幸好你還有本命珠可以續命,若今天我也受了這樣的傷,肯定是活不了。」
是啊,人類是很短命的,而且又脆弱得緊,隨便喝個水嗆到或是走路跌一跤,搞不好就這樣不小心嗚呼哀哉回了老家賣鴨蛋……
洛艷想起他老是咳啊咳,常常生病,抽屜裡又滿滿地擺了那麼多五顏六色的藥丸,猛然意會到身邊這個溫熱的人體,極有可能隨時就失了性命,再也不能陪他玩陪他鬥嘴,再也不會讓他氣得想咬人,突然間,整個人覺得怪怪的。說不上來的感覺,但心裡就是不舒服。
甩甩頭,他決定不想了。
他是一隻自由無憂的狐,才不讓這種奇怪的思緒壞了好心情呢!
抱著尾巴把自己捲進他溫暖的懷中,他決定要好好睡一覺,醒來後才有精神吃好吃的。
◎ ◎ ◎ ◎ ◎ ◎ ◎
躺了兩天,洛艷又是蹦蹦跳跳一條活龍。兩處比碗大的傷口硬是神奇地沒留下一點疤痕,先前那樣血肉模糊的可怖情況就彷彿一場夢,什麼證據都沒留下,歐陽不只一次感歎造物者的奇跡,更是打從心底佩服這些「非人哉」的了不起。
但相比起回復健康的洛艷,歐陽「又」生病了。
「咳……咳咳……」
「為什麼你又生病了?你明明就不是什麼好人,怎麼能老是生病?」禍害遺千年耶,他怎麼可以不遵照古人的教誨?
沒搭理那可惡沒良心的小傢伙,歐陽兀自咳得難受。
「咳咳咳……」他掏心掏肺也似地咳著,好一陣都沒停歇,咳得像快要沒氣了,甚至臉色都發白了起來。
看起來好難過的樣子喔。
洛艷在旁邊皺著眉頭瞧了一會兒,有一點點擔心,那樣咳得厲害,就好像要咳出血來一樣哩,好可怕。
「對了。」他想起了一件事。
抬起手貼在自己的胸口處再往外拉開,慢慢地引出了一顆泛著金光流華的珠子,洛艷頑皮一笑,張了嘴便吞下那顆金珠子含在嘴裡,然後拉開他捂著口的大手,彎下身吻住了他的嘴巴……
一股清涼的氣體進入歐陽,在體內環繞了一圈之後又從喉嚨離去,那是一種奇妙的、不曾經歷過的感覺,身體的不適彷彿也讓那氣體給帶了出去。
「瞧,這樣就不咳了吧,嘿嘿。」
洛艷退開一步瞧他,一雙大大的媚眼兒裡,帶著些些惡作劇似的笑意,覺得他肯定讓自己給嚇到了,忍不住就有點得意。
「那是什麼?」歐陽好奇問道,胸口竟意外地舒爽了許多,既不再悶疼,也沒了想咳嗽的感覺。
「是我的本命珠。」洛艷毫無防備地說道:「如果能在你體內多留一段日子會比較好,但是現在我需要它,沒法子借你太久,就只能這樣一下下。」見他怔楞,以為他在擔心什麼,洛艷又補充道:「不過不怕,如果改天你真的病得很重,借給你也沒關係,我頂多難受些,應該死不了……應該是吧?」
應該是吧?洛艷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也不是很瞭解。
他平常是很難得受重傷的,算算也就這麼兩次,而且還都是栽在同一個人手中。既然沒什麼重傷的經驗當然也就沒什麼用本命珠療傷的概念……他真的覺得,現在傷口都已經好得七七八八,過幾天就拿出本命珠應該也死不了。
真是個小笨蛋,總有一天被賣了都不知道……
「我沒事幹嘛病得很重?做什麼詛咒我?小狐狸你又皮癢了?」
歐陽一記爆栗敲得他哇哇大叫。
「討厭,你又欺負我!我要回去了啦!」難得自己跑來找他玩,又這麼好心地幫他治病,這傢伙竟然還敲他的頭?壞人就是壞人!火星的牛牽到地球來還是牛啦!哼哼!再也不相信他了!
「不准。」壞心地拎起小傢伙的後領提到眼前,歐陽看著比自己矮上一截的小傢伙掛在半空中踢腿打拳,氣得臉紅撲撲的,多可愛哩。
「臭歐陽!」
「笨小艷,幹嘛?靠這麼近難不成是想偷親我?唉呀,我就知道你對我不懷好意,別有企圖。」
「哼!」
懸在半空中的洛艷突然出腳踩住他的大腿,借力使力地一蹬,身形頓時輕巧一翻……原本按照原訂計畫打算躍過他的頭跳到另一邊去,誰知這卑鄙的人類竟然使出賤招——他只是拉住他的衣擺就教自己整個人撲進他懷裡……
「唔、好痛……」結結實實的一撞,撞得他昏頭轉向,頓時分不清天南地北。
那卑鄙人居然還有臉敢說:
「撞疼了吧?就叫你不要這麼心急嘛,你只要隨便暗示一下我就會屈服了呀。」
「笨蛋啊……啊,別手來腳來……你……唔……」連聲咒罵逐漸變了調,轉成令人臉紅心跳的低吟,洛艷直接就被放倒在寬大的辦公桌上,桌上的文件甚至連收都沒收。
對於連連慘遭「不明意外」打斷的情事,歐陽不死心,阻礙越多越是教他躍躍欲試,找著了機會便想捲土重來,一點也不感到挫折。
他呀,只是個正常的男人呀。
整天放任這可愛的小東西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而不動口,多不像他?
「叩叩。」
敲門聲響起,但沒給裡頭的人足夠時間反應,大門就被打了開。
「……呵、呵……親愛的張秘書……」
「總裁大人好興致,居然在辦公桌上也玩起來?」
「呃,不,你誤會了,親愛的張秘書,我們只是在研究……」
「研究?」
「嗯……研究……在某些特別的時刻進行某些特別的活動會有什麼特別的下場……」
下場?張秘書鏡片後的目光一閃,象徵冷情的薄唇微微上揚。
歐陽當下挫敗地垂下了肩膀。
下場還用說嗎?魔鬼張秘書一聲令下分開他們兩個,小狐狸被丟到沙發上的零食堆裡,他則被埋到看到死也看不完的公文山中。
天啊……總得要讓我嘗點甜頭呀,才不會讓你佔走太多便宜……
他無聲的在心裡呼喊著,一陣叮鈴響在腦海裡,還伴著輕輕的笑聲。
第十章
我幾乎是已經認命了,但……
那時,她說要告訴他一個秘密,是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然後,他便知道了那所謂的秘密。
其實,他應該要懷疑,不該這麼容易輕信了她。
可卻詭異得對她產生不了任何疑慮,身體的本能知道,她所透露的一切,都是真的。
隔了不久接到的體檢報告更是證實了她的話,說的簡單明瞭些,他的生命已經被癌症打敗,僅剩不到三個月的時間。
◎ ◎ ◎ ◎ ◎ ◎ ◎
開車停在千年門口,歐陽先行一步下車,繞過了車頭為洛艷開車門,小傢伙還瞇著一雙睡眼惺忪,就連什麼時候被牽下車都不知道。
今天一整天玩累了吧?呵。
「把耳朵尾巴收起來,小笨蛋,要是被別人看到會被抓去煮湯喔。」
「喔。」
他始終笑得一如往常,那種有些壞心的,冷靜的,彷彿在算計著什麼的眼神也都跟以前一模一樣,但現在卻讓洛艷有種說不出奇怪的感覺,只得勉強打起了精神,細聽他的聲音。
歐陽低頭在他發上一啄,柔聲道:
「明天開始不用每隔三天來找我,我有些事情要處理,你乖乖的,可別亂跑,免得又像上次一樣被仇家遇上,把小命給玩丟了,知道嗎?」
細聲的叮囑有淡淡離別的味道,洛艷不明白,為什麼不讓他去找他玩了?之前,他明明想盡辦法,就是威脅也要教自己陪在他身邊的,甚至誘他許下那樣奇怪的諾言,硬要自己每三天找他報到一次,可現在卻解除了他的承諾?
「我在旁邊不吵你,也不行嗎?」聲音幹幹的,他想,自己是不太高興的。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被拋棄的感覺。
「你會無聊的……而且有些情況也不方便帶著你。」
將怔楞著,反應不過來的小傢伙推入門裡。由於紙牌已經交付藺妍,不再具備紙牌所有者身份的他,既不是千年的會員,也沒取得負責人正式的邀請,他無法進入千 年,更甚者,在俱樂部的大門在他眼前關上的同時,視線一花,方才眼前富麗堂皇的俱樂部建築,竟硬生生消失;如同朝陽升起後的海市蜃樓再不復見。
「就這樣吧……」
他輕喃著,閉了閉眼,然後頭也不回的離去。
◎ ◎ ◎ ◎ ◎ ◎ ◎
利用這僅剩不到三個月的壽命,夢中那女子與他打了個賭,只要他能讓洛艷心甘情願交出本命珠為他續命,他便能安享天年,無病無痛活到老;若不行,歐陽的靈魂便自願送給她,永世不得轉生。
她說,他的靈魂,原就屬她所有的一張紙牌幻化而成;收回他的靈魂是勢在必得,縱使他能順利活到老,死後靈魂也不會進入輪迴,因為他原本便不是屬於這世上該存在的靈魂之一。
但她願意給他一個機會,只要他能贏了這個賭約。
對歐陽而言,這賭約根本是有利無害。
事實就同她所說的,他的生命已經所剩無幾,那麼賭這個約,不過是為自己爭取一個續命的希望,不同意的是傻子。
他不是傻子,這種保證不賠錢的生意不接就是對不起他縱橫商場十數載的成就。
雙方同意,口說無憑,在鳳凰的見證之下,契約正式成立。
不成功便成仁,歐陽原本很有把握,不管洛艷的真實身份為何,在他眼中都不過是一個心性單純的娃兒,要勾引他,是多麼容易?
只不過千算萬算沒算到,他竟然會真正在意起這小傢伙。
更沒料到的是,那神秘女子口中所謂的續命,到最後竟是必須用他的生命來交換。
本命珠啊,得在他體內存在至少百年方可取出,若是他沒受傷還能自信就算被識破了也能哄得他不生氣,乖乖拿出東西來讓他使用,搞不好耍個苦肉計還能騙到他幾滴不捨的眼淚。
可現在,他變成得選擇要自己的命還是他的命?
她說過,洛艷他們不比人類,隨口一個答應都是允諾。
他既已同意在他病重時「出借」他的本命珠,從那刻起,他便已有了那顆本命珠的使用權利。因為,他現在的確是身處「病重」時期呵。
那小笨蛋或許不知,他先前那幾句話,已在無意中將自己的生命許給他了呀!
◎ ◎ ◎ ◎ ◎ ◎ ◎
「總裁,您還好嗎?」
瞧著老闆難看的神色,饒是平時冷血的張秘書也不禁要反省是否最近給他太多工作了?這幾天來,他慘白的臉色看起來就像是久未進食的吸血鬼,或是生了什麼大病也似。
「沒什麼,只是沒睡好,讓我就這樣趴著休息一下,兩個鐘頭後你記得進來叫我,我要跟天擎的老闆出去吃飯。」
他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您若真是身體不舒服就說一聲,最近看您這麼認真辦公,實在很不習慣。」該不是不小心撞到頭,傷了腦子吧,反常的讓遠在另一層樓的副總裁都覺得奇怪了。
歐陽笑笑。「沒事,我希望盡快將手上的東西告一段落……我想休假一陣子。」時間來得太快,他有些措手不及,只能盡快將所有能交代的都交代出去。
「您沒事就好,也不是小孩子了,要是自己不舒服就自己找時間休息……您應該很懂怎麼找時間休息的,您一向就摸魚摸到很有訣竅了不是?」
半開玩笑地說完,張秘書抱起了一疊文件正要出去,卻突然被叫住。
「張秘書。」
「什麼事?」
「這些年,真是謝謝你。」歐陽真心地感謝他。
莫名其妙地看了老闆一眼,張秘書滿臉懷疑的點點頭,回了句:「不客氣,是我該做的。」希望他不是是又惹了什麼奇怪的麻煩才好。他這老闆啊,只有在對人有所愧疚時才會特別出聲道謝……
◎ ◎ ◎ ◎ ◎ ◎ ◎
罷了。
若是命中注定如此,違抗又有什麼意義?何況他也不願真拿那小傢伙的命來續自己的。
只要小傢伙能繼續長壽下去,下輩子,或許自己還能找到他——唉,差點又忘記,他的靈魂既是那女子擁有的物品之一,又怎能轉生,又怎有下輩子這回事?
「唔……」
歐陽掙扎著,想撐起身子,卻使不出力氣;想邁出腳步,卻無能為力;想再見他一面,卻辦不到。
或許,這便是這輩子最遺憾的事了。
生命到了終結,卻無法見得心愛的人兒最後一面。
那可愛的小傢伙若是知道他死了,不知道,會不會為他掉一滴眼淚?
應該不會……那傢伙肯定會氣瘋吧?
歐陽勉強地揚起嘴角,想著一向驕傲的小傢伙要是知道被他騙了,肯定氣得跳腳,說不準還會把他從墳墓裡挖出來鞭屍一頓好洩憤。
而且說不定,他還是唯一一個甩了他的人。
呵呵呵,因為這個小小的猜測,他甚至沒良心地暗自竊喜,小傢伙搞不好會為了這一點記住他久一些,是吧?
在意識陷入黑暗之際,彷彿見到有張哭得淅哩嘩啦的漂亮臉蛋湊到眼前,那雙無時都濕潤著,閃動著誘人水光的墨眸,更是淹了大水似的眼淚冒個沒完沒了,濡濕了滿臉……真的好久,沒見這小傢伙哭成這副德性。
如果還有力氣開口,他會好好告訴他:
哭成這樣真的好醜哇……
呵、呵……
他總算,心滿意足地笑開了。
◎ ◎ ◎ ◎ ◎ ◎ ◎
叮鈴。
熟悉的鈴聲喚醒了他的意識,但緊接而來的強烈頭疼,卻幾乎讓他再度昏厥過去……粗重地喘息了一陣子,靜待身子的不適略為舒緩,勉強地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身處一片漆黑的空間裡,伸手不見五指,
叮鈴……
是你嗎?薇娜佩兒?
(是我,你還好嗎?)
不好,我什麼都看不見……為什麼這麼暗?人死後便是這樣什麼都看不見嗎?
(嘻嘻,你可還沒死。)
沒死?為何?
他甚至還有著醫生對他施以電擊意圖搶救的記憶……該死的,那真的很痛,痛到他想乾脆睜開眼睛對醫生破口大罵三字經,問候他祖宗八代加老母;而且他還記得很多人撲在他身上大哭特哭的感覺哩……甚至還聽見了醫生宣佈急救無效,要大家節哀順變諸如此類的公式用語。
(感覺上你還挺自得其樂的嘛!)
沒辦法,日子還是要過啊,如果注定了生命就是這樣,我再如何也沒辦法,就只好認了……事實證明,我並不後悔。
(你該把這豁達的想法也教給那小笨狐。)
女子語中,有著輕輕的歎意,聽來像是莫可奈何,又似含著一絲寵溺。
(他強留下你了。)
強留?
(是的,你該死的,但他卻違抗天命強留下你。)
我不懂。
(知道嗎?生命的輪迴自有其一套規範依循,若要是違背天命而為,就得付出什麼去換得……一個換一個,這個世界一向很公平。)
那麼,那只笨蛋究竟付出了什麼才來換回他的生命?
他……是否還活在這世上做亂造反?是否還手腳具備、完整無缺地好好活著?
心裡惶惶然,一股恐懼感壓得他幾乎無法思考。
很害怕,自己是否還有機會能當面痛罵他一聲小笨蛋。
◎ ◎ ◎ ◎ ◎ ◎ ◎
「笨……狐……狸……」
事實證明,老天還是給面子的。
至少,他總算是如願以償地向小傢伙表達出內心最沉重的呼喚:
「笨……狐、狐狸……給我……滾過來……」
萬分辛苦地把話說完,人也險些喘不過氣來。
房間的另一頭,正抱著一隻比人高的泰迪熊打瞌睡的狐狸聽見這虛弱有餘、力道不足的叫罵,忙不迭地跑了過來,甚至還因為太過興奮,竟然在接近床邊時,絆著了自己的腳,整個人往床上撲去……動彈不得的某人理所當然地成了人肉墊。
可憐的歐陽,才剛醒來,內傷程度瞬間又往上攀升了幾級。
「歐陽歐陽,你怎麼樣?」
「很……痛……你、咳……你要我死就直接講……」
「嗚嗚嗚,我又不是故意的,誰叫你突然倒下吐了一身血,嚇死大家了,幸好妍妍跑回來問了小齊,小齊又問了烏烈和若華,雁魅與拉拉雅,幾乎大家都問過一圈 了,後來是鳳凰主動說起,我們才知道原來又是跟薇娜佩兒有關……嗚嗚嗚,那個女人的話是不能信的哇,我活了那麼久那麼久那麼久,從來沒見過比她更無聊更白 目更會騙人的女巫了,平常沒事根本沒人敢隨便靠近她,你怎麼會跟她碰上呢?還一直跟她有聯絡,還被她欺騙玩弄了感情,嗚嗚。」
一大串拗口難念的人名轉得歐陽頭痛,最後奇怪的結論則讓他哭笑不得。
洛艷從桌上捧來了一堆東西,興致勃勃問:
「你會不會餓?我買了炸雞可樂漢堡薯條汽水牛肉乾……」
——這些都不是適合探病的東西吧?
見病人不賞光,洛艷又從床邊的地上提了一個大塑料袋上來:
「怕你躺著無聊我還帶了漫畫小說雜誌電視遊樂器,還有電子雞喔!」
——那是你自己要玩的吧?
洛艷想了想,靈機一動:
「我還從俱樂部裡叫了兩個男孩過來,他們都長得漂亮,很會服侍人,聲音也很好聽,如果你有需要,只要按服務鈴他們就會出現了……還是你現在就想看看他們?我去幫你叫人。」
歐陽歎息,握住他的手不讓他離去。「小艷別生氣。」
「沒有生氣。」
「真的不氣?」
「真的不氣,因為已經不能光用生氣兩個字來表示……」
歐陽輕笑:「那又為什麼要救我?薇娜佩兒告訴我,你付出了某樣東西才換回我的生命……當我知道時,真的很害怕,比我明白自己即將死去還害怕,就怕睜開眼看見你斷手斷腳,少了眼睛或是耳朵。」
拉近他細細審視,歐陽看著專注,一分不漏,就怕少瞧了什麼,沒注意到什麼。但小傢伙仍舊完好無缺,似乎就臉色蒼白了些,嘴唇蒼白了些,再加上透支了體力頻頻張嘴打著呵欠。
什麼也看不出來,他終舊是掩不住擔憂地問道:
「那是什麼,你究竟換了什麼?」
「沒什麼。」顯然就是因為想到了什麼,他開始生起氣來,但又捨不得離剛清醒過來的他太遠,只得坐在床沿背過身子,兩個人明明靠得極近,卻賭氣不願看著他。
他甚至打開了一包餅乾,喀吱喀吱吃了起來。
狐媚的墨眸裡,除了那水波般流繞閃動的光澤,還多了一絲明顯的怒火。
打定主意不理他,至少在他火光正熾時不理他。
但歐陽,也不是省油的燈。
「小艷,我是病人,太傷腦不好,你不告訴我,我就會這樣一直想,一直想頭就會痛……你故意要讓我頭痛的嗎?」
他哪還是病人?
打從這該死的人類一口吞下自己寶貴至極的五片心葉起,就不再是個病人了!癌症算什麼?只要佐配與正確的東西一同入藥,就是攻無不克的AIDS也要向他屈 服。可以想見這傢伙以後到死都會身強體健、頭好壯壯、無痛無病、百毒不侵!現在他的不適只是傷癒後的疲憊,還在那邊裝什麼可憐!
歐陽輕輕咳了聲,洛艷終是不捨地回過頭察看。
真是沒用!就連他也要看不起自己了……唉,八成是見著了他那副要死不活模樣的後遺症,雖然理智上知道他已經沒什麼事,腦子裡還是充塞著人類只不過是個脆弱的生命體,不小心就會死掉這種想法。
讓歐陽難得出現的懇求目光看著,從來就是吃軟不吃硬的洛艷只遲疑了一下下,便把事實告訴他了。
以他所能給予的最大部分——五片心葉,拯救了他體內遭受癌細胞侵蝕的五樣主要臟器……也幸好他報廢的只有這五樣臟器,再多他也不行了,目前僅存一片拿來維持性命的心,要是也得刨給他,就跟把本命珠吐給他是一樣的下場,都是死命一條。
道行七百五十八年的狐狸精,現在只剩下基本維持人形的能耐了,他目前的身體已經無法承受運用法術的反衝力,就好像武俠小說裡被廢了功力的武林高手,除了身形動作靈敏些,今後他恐怕得像尋常人一般安分守己無法作亂。
歐陽看著他,眼中儘是深深不捨的歎息。
「笨啊你。」笨狐狸,為什麼他能這樣輕易地為人犧牲?活那麼久是只長年紀不長腦袋嗎?看來真的得養著他一輩子了,免得放出去被壞人騙了可怎麼辦好?
終是忍不住地告訴他:
「你知不知道我騙了你?其實我一直在算計著你呢。」算計著如何讓他留在自己身邊,與薇娜佩兒狼狽為奸地交換訊息,拿他當作賭注的籌碼。
「有嗎?」洛艷好驚訝,隨後一想,立刻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不要難過,你只是被薇娜佩兒的花言巧語給騙了,我不會怪你笨,那女人滑溜得緊,能識破她的人不多,你不要傷心,以後她再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會好好保護你。」
薇娜佩兒也太過分了,不隨意侵擾人類的生活是不成文的公約呀,怎麼可以這樣欺負他?他雖然不太討人喜歡,但畢竟只是個脆弱的人類啊。
「呀?」唇上一熱,一時不察竟被人竊了個香,洛艷不敢相信,這色狼才剛醒來就不老實!
「每次只要看著你的眼睛,就會很想做……」
歐陽輕輕在他耳邊說著,那雙無時無刻都濕潤著的美眸,總是叫人不自覺生起一股想讓他哭泣的惡劣想法。
「小艷有沒有背著我跟別人亂來?」
洛艷瞪他。
「你不要我了還管我有沒有跟別人亂來?」
「可是那是我開玩笑的。」歐陽聳聳肩,一副就是這樣沒錯的態度。
「開玩笑?豬頭啊!這種事情可以開玩笑嗎!」
「為什麼不行?」
哪還有為什麼?因為他為了這個難過了很久啊!笨蛋笨蛋笨蛋!平常兩個人就打打鬧鬧的,他老是來招惹他生氣,他也習慣了讓他惹到生氣,生活中早就荒唐地習慣了他的存在,也當真弔詭地默認了他「正在交往」的說法,而他,這個豬頭,居然叫他不要再去找他!
孩子氣地想推他一把,沒料到卻反將自己送進對方的懷抱中,洛艷頓時讓他緊緊鎖在懷裡,動彈不得。
歐陽的吻憐惜地停在他眼皮上,輕啄著。
「小艷別氣,這樣眼睛紅紅的好難看。」
「不理你了,我要回去。」抽抽鼻子,他難堪揉著發紅的眼眶,手卻被抓下,輕輕包裹在另外一雙大手中。
「別氣,你明知道我只是嘴巴壞,小艷不要拋棄我,我會傷心的。」
「可惡,說得好像我才是壞人!」瞪他一眼,其實心裡的氣早消得差不多,雖然洛艷嘴巴不說,其實也知道這人……對自己也是有情的,畢竟他沒真取了他的本命珠去續命,寧願就這樣……想到他當時咳得一身是血,可怕至極的模樣,就忍不住又……哼了一聲。
愛逞強沒腦袋!
又不是一定要本命珠才能救他!當他是誰?他可是洛艷耶!可是七百多歲的狐狸耶,老實跟他講清楚不就不用白受那麼多罪了嘛!
小腦袋瓜在他的頸窩處蹭蹭,洛艷聲音酥軟綿綿地要求:
「那你要彌補我。」
歐陽一怔。彌補?
「彌補什麼?」
「你讓我做一次好了,我就原諒你。」
「我是病人耶,你打算用這種方式操勞我?」歐陽臉上苦笑,心裡卻是百感交集;這可惡的小東西,居然直到現在還想著要壓倒他?
「我救了你一命呢!可我慈悲為懷天真善良,所以也不要求你什麼,就讓你用身體來報答吧!」
洛艷暗暗算計著,打算趁他還虛弱沒什麼體力時,攻其不備——
「呀呀呀,你幹嘛啊?」才轉瞬間,原本打算「好好享用」的人竟然壓到了自己身上來,洛艷深深吸口氣,大吼:「放開我啦,你不要亂來,明明說好要給我的!」
「誰跟你說好?」歐陽笑得好賊。
隨隨便便就被人壓到身下,變不了身的小狐狸,在「壞人」的眼中,完全造成不了威脅,就算那壞人現在因故發揮不出平時的戰力也一樣。
「小笨蛋,我最大的優點就是有所堅持,尤其在這方面。」真要讓他這樣就隨便得逞了去,他歐陽,也不用姓歐陽了。
「我、我、我也要堅持啊!」
「那你就好好堅持吧,別太快軟了腳,撐久點才能讓我得到快樂……」
真好,剛醒來就有「豪華大餐」等著他。歐陽滿意的露出微笑,手口並用地開始享用。這次他打定主意,不管怎麼樣都要把他吃得乾乾淨淨,裡外不留!
房門無聲地打開……
前來探視好友的副總裁站在門口,莫可奈何地歎息。
這個精蟲上腦的傢伙!
「我想這傢伙應該是沒什麼大礙了,張秘書你記得通知他明天給我準時上班……」他絕對會準備一堆看到死也看不完的企劃案,作為恭喜他大病初癒的禮物。
關上門,走在張秘書後面的副總裁,順便拉走一同前來的那個,想要趁人不注意偷偷躲到衣櫃裡的女人。
「妍妍,別亂看,這種東西看太多對身體不好。」
真搞不懂這女人的腦子到底是什麼東西做的,怎麼老作出這種奇怪的舉動?能者多勞,他決定要帶回家好好再教育一番。
這副總裁與神秘小秘書之間,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