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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紈褲子弟外傳 BY 狐狸(出書版)

紈褲子弟外傳 BY 狐狸(出書版)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leungmon 您是第5662個瀏覽者
  文案:

  自從法瑞斯的真實身份在雷森面前曝了光,儘管其中一方很有誠意想要修補關係,
  不過對視魔物為天敵見之必殺的雷森來說,短時間想要他接受舊搭檔,無異天方夜譚。
  不過幸好在他們兩個之間,還有一株植物存在。
  強烈希望家長們「復合」的願望+酒精+好萊塢狗血電影=一起穿越!?
  災難是最好的老師,它可以讓關係不好的人親密起來。
  「你昨天到底看了什麼片子?」
  「嗯……關於穿越異世界,殺死魔王拯救世界的……呃……」
  「然後呢?」
  「那個……兩個本來是死對頭的男女主角共同患難……結局的時候他們結婚了……婚禮場面好感人,兩人都真實地面對了自己的靈魂……」植物感動地說。



  出版日期:2009/05/07


  楔子

  電視裡(有個白癡)說,如果你想讓兩個關係不好的人親密起來,可以把他倆一起放到個糟糕透頂的環境裡去,災難是最好的老師,它會負責捏合他們的。

  後面還有一堆的大道理,關於各種人性的講解,當然他也有說,他們同樣大有可能被那環境幹掉,或是來個不把對方殺死誓不罷休。不過植物都沒聽進去,它太年輕了,是堅信勵志片劇情是真實的年紀。

  在此之前,它已經嘗試了諸如訂晚餐、訂旅行船票——因為這事它差點兒被雷森掐死;甚至訂下整間花店的花,來試圖讓它的兩位家長和好——當然用的是法瑞斯的錢。但一點用處都沒有。

  它的兩個家長現在分居街道的兩邊,準備如果世界突然發生災難的話,就勉強走出房子共同抗敵。

  但在現在風和日麗,環境穩定的情況下,他們沒有半點要交談的意思——植物覺得法瑞斯主要是不敢;而雷森仍在氣頭上。

  它並不清楚當初魔界發生了什麼事,只隱約從艾文那裡得知第二手的敘述。要知道,艾文是個生意人,她有把一切故事包裝成華麗傳奇以便推銷出去的本事,所以在植物聽來,他們兩人在魔界裡發生的事簡直是一部感人的狗血電影,一點也不覺得那應該影響到它雙親——它這麼覺得——的感情。

  這個時候,就是身為小孩起作用的時候了(電視裡的一個白癡又這麼說),因為它是唯一清醒看到感情是多麼重要、把時間浪費在仇恨是多麼「令人心碎」的那個人。

  不過植物很懷疑,它還沒機會在雷森跟前把它誠摯的勸解說出來,就早早被撕成了碎片,或是丟到鍋裡煮去了。

  於是有一天天,過度壓抑的小孩,在一部災難片電影和一點點紅酒的鼓勵下,決定做一個實驗。

  它並不擔心這項實驗會帶來什麼樣的災難性後果——

  因為它喝醉了。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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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意外的旅行

  雷森醒來的時候,覺得不太對勁。

  他先是聞到一股淡淡的焦味從窗戶的縫隙中飄進來,那味道裡混合著血肉焦甜的味道,還有一絲魔物的腐臭氣味。

  他睜開眼睛從床上跳下來,他的窗戶像昨晚一樣半開著,可是窗戶外頭的景色可就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他住在市郊,從這個角度看上去,他能看到倫敦灰濛濛的建築,遠遠聽到車輛川流的聲音,空氣偶爾帶來的也是車子排放的廢氣味,可是現在他的窗戶外頭變成了一片綠色的山林,洋溢著樹木清甜的氣味,更遠處是一座正在戰爭中的城市——活像幅中世紀油畫一樣,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他的窗戶外頭。

  那城怎麼看都是一千年前的某座古城,比起現代的倫敦,有種難以言喻的纖細與優雅,這會兒它正發生著一場戰爭……或者該說,屠殺。

  龍——就是那種他媽的只出現在奇幻小說裡的鬼東西,而且好像還腐敗得七七八八,活像從墳裡鑽出來的一樣——在空中飛來飛去。

  長著獸頭的怪物正在屠殺人類,後者好像還證實它們是真正存在的,一個一個被殺死,剩下的正在努力逃命。

  其它還有些稀奇古怪的物種雷森簡直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他衷心地希望它們是某種幻覺,因為他本來準備今天早上去附近的一家餐館喝早茶,他從昨天就在計劃這個行程了,實在不想被破壞。

  可是眼前的奇幻景象並沒有消失,於是他呆站在那裡老半天,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

  雷森是個驅魔人,他的力量很強大,見識過很多難以想像的怪物,但他從沒想到在一個星期三的上午醒來,會看到這麼幅鬼場面。

  他往後退了一點,閉上眼睛再張開,還是一幅慘烈的屠城景象,他媽的還沒完沒了!

  他咒罵著去翻手機,可是那玩意一點訊號也沒有,這可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情形,在電信公司恨不得把基地台搭到異世界去——實際上就連在魔界時,他的手機也有訊號!

  他憤怒地把手機丟開,又去按檯燈的開關,開關啪啪作響但就是不亮。一切現代的工具似乎都和他卯上了一般集體罷工,而窗外那場荒誕的戰爭仍在繼續——他房子現在的位置似乎在一處山丘上,可以居高臨下看到整個場面,絕對悲慘的VIP席,容不得他自我欺騙。

  他撈起外套裹在身上,怒氣沖沖地走到門口一把拉開大門,走到大街上。

  外頭的天空藍得令人心碎,彷彿一大片原始純粹的藍寶石——倫敦,無論是市區還是近郊,壓根兒就不可能有這種顏色的天空!街道倒是還在,但只有不到五十碼長了,此外蔓延出去的只有翠綠的野草,和水泥路荒誕地結合在一起。

  於此同時,他對面的鄰居也腳步匆匆地跑出房子,站在街道的另一邊。

  這是這半個月來他倆離得最近的一次,兩人的眼神迅速交流了一下,但顧不得吵架,只能一起瞪著不遠處的戰鬥景象。

  「這他媽是怎麼回事?」法瑞斯問。

  他穿著件白色的睡袍,頭髮亂七八糟,睡眼惺忪,看上去和他一樣剛從床上爬起來。雷森有點想嘲笑他,但考慮到自己的現況肯定也正式不到哪裡去,所以忍了下來。

  他冷著臉沒說話,法瑞斯繼續不可置信地瞪著嚷嚷:「天吶!那是龍嗎?那是龍嗎!?」

  雷森堅決不理他,他又沒見過龍,怎麼知道它是什麼樣子。

  不過法瑞斯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無禮,而且反正他也習慣了,繼續嘀咕著,假裝雷森有在和他說話。「它們看著真像龍,雖然不像魔界的那種,倒有點像……奇幻畫冊裡的……」

  雷森還是不說話,法瑞斯轉頭看他——他最近不太敢直視的鄰居。

  雷森正盯著不遠處的戰爭,眼瞳中有種幽暗的銀灰色光芒,就算穿著睡衣,頭髮亂糟糟的時候,他也像把剛出鞘的劍,一副隨時準備投入戰鬥的樣子。

  他又看了看周圍,說真的,他們自己的情況比前頭的戰爭奇幻多了——郊區住宅被切割成了一個直徑五十碼左右的圓形,有著灌木叢和房子,精準得好像被圓規切開的一樣。

  可是一離開了這圈,就完全是另一碼事了,植物茂盛原始,一幅從未被人類征服過的模樣,更遠處更是直接進行怪物大戰了。

  而這圓形的中心,正好籠罩了對門的兩間房子,以及房子裡的兩個人,目標太明顯了。

  「這是……什麼怪異的攻擊方式嗎?」他說,然後突地停下來,遠方一隻龍看到了這邊兩個好奇張望的良民,發出一聲歡呼式的尖叫,朝他們飛過來,準備清理邊緣戰場。

  只是眨眼間它就到了眼前,法瑞斯在人界生活了這麼久,已經學會了基本保命技巧,那個轉移他們的不管是誰,至少給他留下了花園裡的灌木叢,於是他迅速跳到樹枝下面,以此充當掩體。

  天空中,那玩意像架大型直升機,發出讓人牙酸的叫聲,帶著股從時經幾千年的墳墓裡帶出的腐臭氣味,衝了過來。

  看到法瑞斯躲起來,那東西直接朝雷森衝過去。

  雷森站著沒動,一副「打架我隨時都歡迎」的樣子,看著那龐然大物朝自己撲來。

  法瑞斯看到他抬手似乎想召喚寂滅之劍的力量,可是他周圍什麼也沒有,一副風平浪靜的樣子。這時法瑞斯突然想到,他從剛才看到雷森時,就沒有再感覺到雷森周圍那聚集的銀色力量,以前只要雷森靠近他三尺之內,那力量就濃得讓他喘不過氣來。

  可是怎麼可能?雷森絕對不可能無法召喚力量,因為他本身就是力量。

  空間法則……他腦中冒出這個冷門的字詞,這個陌生空間可能有著某種截然不同的規則,雖然寂滅之劍的力量在理論上可以使用,但又沒有任何人查證過。而且就算能用,天知道它在這個空間下的使用規則是什麼呢……

  這時,那只怪龍已經直直俯衝而下,尖利的爪子離雷森只有數米之遙,而雷森看著自己的手,表情驚訝。

  他從小就習慣了的力量,從沒有任何無法運用力量的情形出現。

  法瑞斯看到他手中有一閃一閃的銀光,但實在太微弱了……

  他衝出來,大叫道:「這裡空間法則不對,雷森,快躲開——」

  雷森看了他一眼,完全沒有移動的意思。

  「雷森——」他大叫,想要使用自己的力量幫上一點忙,可得到的只有從手腕生出的一股寒意,其它什麼也沒有。

  這個變態的空間!神聖系力量禁用,憑什麼黑暗系力量也禁用啊!?

  轉瞬之間,那條龍已經衝到雷森跟前,後者一把抓住那怪龍的利爪,被帶上了半空。

  一切發生的時間不超過一秒,法瑞斯只看到那東西嗖的一聲從街道上掠過,他甚至沒看清是怎麼回事,就看到無數腐肉像雨一般從空中掉落下來。

  一片血雨中,雷森從高空中落下,像只獵鷹穩穩地站住腳步,有種不帶一絲多餘的優雅與殺意。

  他的手裡握著一把銀色的長劍,劍尖指地,怪物的血肉在他週身紛紛落下,像場宗教畫裡的儀式。

  那劍看起來不太像寂滅之劍本來的樣式,沒有不斷游移的花紋和總盤算著毀滅一切的殺氣,而僅僅是一把有著神聖系力量的銀劍,但他毫不懷疑它就是寂滅之劍,只是在這個空間呈現出另外一種形態。

  雷森的動作也沒停,朝虛空中的什麼東西砍去,瞬間血紅色在空氣中暈染開去,看不見的東西發出一聲慘叫,雷森一個閃身把劍插進它的心臟,動作疾迅連貫得像一場舞蹈。看不見的怪物重重倒地,法瑞斯才看到那是一隻施了隱形術的……呃,什麼奇幻動物。

  雷森一個俯身,剖開第二隻衝過來的龍的肚子,這次它還沒有能飛起便化為腐肉,紛紛落了下來。

  這一連串戰鬥速度極快、控制精準,法瑞斯根本連句話都沒插進去。

  雷森慢吞吞從地上站起來,轉頭看著其它準備衝過來的怪物,表示就算是一大早醒來,出現在詭異的空空間,他仍是個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頂尖戰士。而那些怪物如果說剛開始還不夠聰明,那現在雷森已經完全給它們很好的示範了。

  法瑞斯甚至看到一隻雙足龍在空中來了個急剎車——他從不知道龍可以做這種高難度動作——然後它們像群驚嚇過度的難民一樣,跌跌撞撞地朝相反的方向飛去,轉眼間就一個也不剩了。

  雷森冷颼颼地看著它們消失,法瑞斯想,如果不是現在情況不明,雷森又沒長翅膀,他肯定會追上去來個斬草除根。

  法瑞斯從灌木從裡鑽出來,感歎道:「我從沒見過真的龍,不過它們看上去好像死了有好幾年了……」

  雷森冷冷地開口:「我把它們通通稱為『需要清除的垃圾』。」

  法瑞斯走過來,踢踢腳下的肉塊,它們已經腐爛發霉了,卻還能在空中移動,應該是不死生物——怪不得雷森的劍這麼管用。

  他轉頭去看雷森,剛才的劍法讓他印象深刻,一直以來他只知道雷森槍法不錯,沒想到還有這麼手好劍術,看來他家實施了相當不錯的全面教育。

  「劍法漂亮極了,聖騎士先生。」他說。

  雷森確實很像個聖騎士,尤其那副狂熱憎恨邪惡生物、殺起來毫不手軟的樣子,而在這種見鬼的環境下似乎滿適合拿來調侃一下。

  不過雷森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笑,他鬆開手,銀劍化為一道淡淡光的河流,鑽進他的手掌,彷彿那是由他鮮血——但卻是銀色的血——構成的一樣。

  法瑞斯挑了下眉毛,他從沒見過寂滅之劍這個姿態。

  他走過來,問道:「這玩意兒是怎麼回事?」

  他還沒碰到雷森,對方卻像被電到一樣,一把把他揮開。

  那表情讓法瑞斯懷疑他準備把自己和這些不死生物一起在大街上來個「痛快」,但因為考慮到現在情況不明,他只好暫緩一下。

  法瑞斯迅速收回手,退了一步。「好吧,我不碰你。」他說,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畢竟弄清楚目前情況才是最重要的事。他指指周圍的異界景色,問道:「你覺得這是怎麼回事?」

  「我覺得並沒有那麼難猜。」他的前搭檔陰森森地說。

  然後雷森一把推開法瑞斯,朝法瑞斯的房子走過去。後者被動地跟著,看著雷森推開房門,直奔客房而去,這人對他房子的格局意外地熟悉。

  他一把打開門,就聞到屋子裡淡淡的酒味,電視機——那植物網上購物的結果——開著,正在播放一部華麗的災難片,整個屏幕裡人們鬼哭狼嚎,比外面的場景更有氣氛。

  那株植物……雷森一把抓住桌子上一隻酒瓶子,拿到跟前看著。法瑞斯湊過去,綠色的植物蜷在裡頭睡得正熟,不知在模仿誰發出鼾聲,不過小得像蚯蚓叫。

  「好極了。」雷森殺氣騰騰地說。

  「呃,應該不會吧,」法瑞斯說:「它、它的力量應該沒這麼強啊,這個空間很遙遠,而且可是連兩棟房子和花園都一起轉移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因為它喝醉了,法瑞斯。」雷森說,氣極時的他和法瑞斯的交談總能迅速恢復正常,最近一直是這樣子。「醉鬼的力量總是很大,行為也總是難以想像。而要讓它醒過來,也總需要比較慘烈的手法。」

  法瑞斯同情地看了那只瓶子一眼,雷森說道:「槍呢。」

  法瑞斯呆了一下,跑回自己的臥室拿槍。他還帶著雷森給他的那柄銀槍,來到人間,用這東西總是比較順手一點。

  他從枕頭下翻出來遞給雷森,後者開始熟練地卸彈匣,翻出幾顆銀子彈,一股腦兒的丟到瓶子裡,法瑞斯看著都替那植物打寒顫。

  銀製物品丟進去的一瞬間,瓶子裡的植物嗖地一聲竄起來,雷森眼捷手快地一把蓋上蓋子。那東西咚的一聲撞到了瓶蓋上,慘叫一聲,縮到遠離子彈的角落。

  它看到雷森的臉色,露出一副驚恐的表情,然後看到他後面的法瑞斯,立刻換了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它用葉子輕輕刮撓瓶壁,發出指甲撓玻璃式的聲音,「怎……怎麼了?」它問,聲音傳出來悶悶的,有點像在哭。

  「你昨天看了什麼片子?」雷森問。

  「嗯……穿越……嗯……」植物求救般看向法瑞斯,似乎仍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關於穿越異世界,殺死魔王拯救世界的……呃……」

  「然後呢?」雷森問。

  「那個、那個,兩個本來是死對頭的男女主角共同的患難……結局的時候他們結婚了……婚禮場面好感人,兩人都真實地面對了自己的靈魂……」植物感動地說。

  「接著呢?」雷森說,法瑞斯覺得自己都聽到他磨牙的聲音。

  「這個……這片子很冷門,我也不知道怎麼會想看它的,」植物說:「看時我喝喝……喝多了酒……作了個、作了個夢……我什麼也沒幹……」

  雷森默不作聲地拿著酒瓶子,走到門口那一小截道路上,那路正對著前方被毀滅的城市……也許說焦土更適合一點。

  植物趴在玻璃瓶子上,驚恐地看著這場面。

  「天吶,這是電影裡的場面!」它驚呼,「這、這——我以為、我以為我只是作了個夢呢,我以為我永遠不可能完成實際轉移呢,我實在是太強大——啊——」

  雷森拿著瓶子用力晃動,瓶子裡的銀子彈發出清脆的叮咚聲,襯著植物淒厲的慘叫。

  「嘿,你輕點!」法瑞斯忍不住叫道,衝過去把瓶子搶過來,「你弄死它我們就回不去了!」

  法瑞斯打開瓶蓋,過了一會兒,半死的植物——小了一圈,變成根綠線了——像毛蟲一樣蠕動著爬出來,哭哭啼啼地拽住法瑞斯的袖口,開始哽咽。

  「好了、好了。」法瑞斯說,想摸摸它的腦袋安慰它,但又覺得它小成這樣,自己一下子也許就把它捏扁了。「你知道怎麼讓我們回去嗎?」

  袖子上的綠線發出意義不明的聲音。

  「什麼?」法瑞斯問。

  繼續意義不明的聲音。

  「你說什麼?」法瑞斯繼續問。

  雷森一把拽住他的袖子,把植物往下扯,那東西嗖地一聲鑽到法瑞斯的袖口裡,尖叫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想不起來了!」

  法瑞斯覺得雷森氣得頭髮都豎起來了,他又開始扯法瑞斯的睡袍,一副絕對要把那株植物揪出來正法的模樣。法瑞斯奮力保護自己的衣服,一邊叫道:「停下來!停下來!這可是在大街上!」

  「你要它滾出來!」雷森大吼道。

  「又不是我不讓它出來,它不肯出來我有什麼辦法!別扯了,雷森,我裡面什麼都沒穿!那邊還有人呢,我再對不起你,你也用不著這樣吧!」

  雷森停下動作,他一手還拽著法瑞斯的胳膊,轉過頭去看著前方的城市,不死軍團離開後,隱隱可以看到一些人影從樹叢或房舍裡鑽出來,一些哭聲和呻吟也順著風向傳過來。

  那些人發現這兩棟房子的存在只是早晚問題,到時他倆就算雇了一間報社都解釋不清,因為他們自己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們需要一個結界。」雷森宣佈。

  「你可以讓植物弄一個出來,它好像學會了空間隱藏結界。」法瑞斯說,一邊奮力想把自己的袖子扯回來。他打從和雷森搭檔開始,不管什麼場面,他總會和「很丟臉的那個人」扯上關係。

  植物在他衣服裡的某個角落裡悶悶地問:「可以算戴罪立功嗎?」

  「不算。」雷森惡狠狠地說:「但我保證,如果你不弄個結界,你會死得比等一下慘十倍。」

  植物可憐兮兮地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一個透明的結界乖順地張開,一顆活著的果實,扭曲了空間的影子,讓它呈現過去的形態。這是它最近才學會的新把戲,想不到這麼快有了用武之地。

  法瑞斯也能感覺到它的力量在一點一點變強,只不過沒想到喝醉酒後會突然跳級,強得收不了場就是。

  「這樣他們從外面應該不會看到我們。」法瑞斯說:「除非他們走過來。」

  「走過來也不會,除非是懂得解除結界,不然只會從周圍滑開。」植物說:「我算戴罪立功了嗎?」

  「不算。」雷森冷冷地說。

  植物委屈地不吭聲了。

  「你有種就一輩子躲在他衣服裡面。」雷森說。

  法瑞斯光是想到這個可能性就頭皮發麻,因為當雷森威脅時,他清楚植物真的是這麼打算的。

  「那個……」他試圖息事寧人,「我猜過一段時間,它會慢慢記起怎麼使用空間魔法的……雷森你不也說過它有遺傳性記憶,甚至有可能曾是逆生長,無論哪一種,它總有一天就想起怎麼進行轉移……」

  「『總有一天』!多麼令人歡欣鼓舞啊。」雷森說。

  「那你說怎麼辦!」法瑞斯沒好氣地說。

  「我可以再灌它一些酒。」雷森說:「然後逼供。」

  「你肯定也知道,它可能會死的,對吧?」法瑞斯說:「我知道你現在心情不好,我也好不到哪裡去,但考慮到我們雙方的利益,你能不能稍微忍耐一丁點?如果你幹掉它,我們倆就得『永遠埋葬在時空的墳墓中』了。」

  最後一句是他在一部魔界的悲劇性詩歌文獻裡看到的,沒有比它更適合形容現在的情況了。法瑞斯從來不覺得自己適合當一個悲劇人物,特別還是在這麼個荒誕的狀態下。

  雷森看著他,似乎在評估著這種忍耐的價值。過了一會兒他說:「好吧。」

  「我現在可以去換件衣服了嗎?」法瑞斯說。

  雷森看看他的衣服,也看看自己的衣服。剛才一番驚歎、戰鬥和討價還價,他倆都還穿著各自的睡衣。

  他冷著臉,轉身進屋換衣服去了。法瑞斯也跑回去,著著這件睡衣冒險雖然不會著涼,但實在太破壞形象了。

  「接著怎麼辦?」他聽到植物可憐兮兮地問,正在爬進他的頭髮。

  「別跟我說話,我跟雷森付出了一樣巨大的自制力,所以才沒把你給掐死。」法瑞斯說。

  「……但對你們的感情很有幫助,對吧?」植物沾沾自喜地說。

  法瑞斯深呼吸一次,強迫命令自己鎮定下來,別把它揪出來殺掉。畢竟他的頭髮長長了不少,拽它出來還挺麻煩的。

  「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把你送到雷森的房子裡去。」他說。

  沒有哪種威脅比這個更管用,頭髮裡的生物迅速安靜了下來。

  法瑞斯找了件輕便點的衣服換上,然後拿了根黑色髮帶把頭髮束起來,畢竟是來到未知的異界環境,他希望自己看起來像樣一點。

  不過這動作引發頭髮裡的植物大聲抗議,法瑞斯不耐煩地把植物塞進口袋,可沒過一會兒,它又固執地想爬到頭髮裡去。

  換上衣服時,法瑞斯看了一下手臂上的印痕,為了讓他在人界生活,艾蕾娜照老爹的做法給他下了同樣的封印,不過她的手法畢竟還是沒有奧裡蘭森霸道,讓他鑽到不少空子。

  那裡隱隱浮現一個赤紅色的紋身,它如同火鳥一樣呈現展翅欲飛的形態。他把自己的血印進去,然後轉化為火焰屬性,所以感覺不到任何黑暗的氣息。它只停留在皮膚的表層,可以從外層封印下鑽出來,這種力量的使用方法萬無一失,所以法瑞斯才帶上了它。

  但剛才他試圖使用力量時,它的反應也未免太消極了吧……

  他又想起雷森的力量,在本來的世界,那人可以隨時召喚寂滅之劍的力量,但在這個世界,那力量似乎決定要低調了,雷森只能把本身的一部分轉換成神聖力量,例如匕首或劍什麼的……

  不過那力量還是挺嚇人的,好像那準備把硬被壓縮成一把劍的怒火全在一丁點兒刀刃上發揮出來似的……可沒道理自己就這麼倒霉,召喚火焰就會冒出一股冷氣來啊?

  他用力盯著手臂上的印記,試圖召喚它的力量。

  手上的火鳥不耐煩地換了個姿勢,然後消失了。

  這是什麼鬼地方啊!

  以前它明明能很乖地變成一團紅色火焰跳出來的!法瑞斯憤怒地想,憑什麼換了個空間,還是自己比較倒霉啊!

  難道因為他在它裡面加了些類似光明系的防禦魔法?可他有什麼辦法呢,雷森一嗅到他的魔族氣息就抓狂,今天他的態度都算親切的了!

  他恨恨地把酒瓶裡的銀子彈倒出來——那聲音讓植物在他頭髮裡瑟瑟發抖,可憐的小孩,如果它是人類說不定就能告他們家暴了——收進口袋,拿上從艾文那裡買的彈匣,希望這個空間能用槍,如果連槍都不能用,他只好拿銀子彈當石子去砸怪物了。

  「那個,我能帶些行李嗎?」植物壯著膽子問。

  「不能。」法瑞斯說。

  「為什麼?」小孩問。

  「你要帶什麼?電視機?」法瑞斯說。

  「手機沒有訊號,我想打給保羅都不行,我想上網看看他在不在MSN上。」植物說。

  「你以為這是什麼鬼地方啊!」法瑞斯用一副抓狂的語調說:「這個變態空間讓雷森不能完全召喚寂滅之劍,我他媽連點個點煙都不行!你他媽的還在想著上網!」

  「你說這地方不能上網!?」植物震驚地說,一副幫助家長和好,根本不值得它付出如此代價的語氣。

  法瑞斯吸了口長長的氣,壓下腦中一連串的暴力計劃,自從和雷森相識以後,他發現自己的脾氣越來越好了。

  他並不太清楚這是什麼原因,也許因為就連你最討厭的東西都變得不那麼討厭了,還有什麼特別值得去憤怒呢。

  至於這株植物,就算罵它怎麼可以毀滅世界,它對此的理解最多也就是沒有電影看了,所以就犯不著在這個蠢話題上浪費時間了吧。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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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災難中的異世界

  法瑞斯大發慈悲地從桌子上拿起一本便利貼和簽字筆,塞進口袋裡,然後從頭髮裡捏出植物,把它放回去,說道:「這就是你的行李了,無聊時就寫日記吧。」

  「可是我想要電視機……」植物說:「沒網絡我沒法看電影——」

  法瑞斯一把把它拽出來,惡狠狠地說道:「你再說一句網絡,我就把你壓到子彈匣裡,你聽懂了嗎!?」

  植物看了他一會兒,一副受到了巨大驚嚇以至於僵掉了的表情。「我知道了——」它啞著哭腔說。

  法瑞斯粗暴地把它塞回口袋裡,朝外面走去。

  「如果你有時間就好好想想怎麼送我們回去,如果一個星期內還回不去,我既不保證雷森會有耐心,也不保證我自己會有耐心!」他惡狠狠地說。

  他來到街道上,還沒有看到雷森的影子,這人打扮起來比貴族小姐還花時間,他想。雖然在外面老老實實等待可能會是更好的主意,可是遠方戰爭實在令人心神不寧,於是他走進雷森的房子,拉開房門。

  雷森已經打理完畢了,正看著停電的冰箱發呆。

  法瑞斯走過去.問道:「你在幹嘛?」

  「我肚子餓了。」雷森說。

  「現在我們被困在一個正在打仗的異世界,你竟然說你肚子餓了?」法瑞斯說。

  「被困在正在打仗的異世界肚子也會餓的。」雷森說,然後動作粗暴地關掉冰箱,像在關掉自己的那一點點其它的念頭,對法瑞斯說:「走吧。」

  法瑞斯跟在他身後,下意識問道:「需要我做點什麼給你吃嗎?」

  「不用。」雷森冷冰冰地說。

  他的聲音裡有種拒絕一切的味道,就算法瑞斯神經比較粗,也能感覺到他身上那股殺氣。他聳聳肩,跟在他後面。

  雷森走到門外,看著遠方幾乎變成了廢墟的城市,站在這裡他可以嗅到隨風飄來的黑暗魔法的氣味。

  「我去看看有沒有垃圾需要清除,可以打發一下等那蚯蚓恢復記憶的時間。」雷森陰森森地說,朝那片城市走去。

  法瑞斯遲疑了一下,不確定要不要跟過去。雷森一直在試圖無視他的存在,這會兒又想去殺「類似魔族的東西」洩憤,他犯不著跟過去自找麻煩。

  可是雷森走了幾步,回過頭來看著他。

  以前的時候,雷森也會回過頭來等他,可是這一次顯然並不像以前那樣友好,雷森的眼神帶著股嚴苛的殺氣,法瑞斯吞吞口水,小聲說道:「我可以在這裡等你回來,做些午餐什麼的,我是說,如果城裡沒有食物,你回來時會餓的……」

  「那植物在你身上。」雷森說:「如果它又突然想到,空間轉移回去了怎麼辦?」

  法瑞斯呆了一會兒,伸手想從口袋裡掏出植物,可是它狡猾極了,早就順著袖子爬到了他的頭髮裡,這會正死死抓著他的髮根,想偽裝自己是根變異的綠色髮絲,在嚶嚶哭泣——它不敢哭得太大聲,是怕被法瑞斯循聲發現。

  「別讓我跟他走,求求你,他會把我碎屍萬段——」

  也許你碎成好幾段還能分別長成不同的植物,法瑞斯想樂觀地這麼跟它說,但如果那樣,它多半會哭得更加淒慘。而且憑良心說,雷森真的可能會宰了它,畢竟連自己剛才都有衝動殺了它,而自認打從來到人界以來,他的修養已經好了很多。

  他歎了口氣,為了他的未來——這植物死了,他們可能真得永遠被埋在這個鄉村式時空裡了,而法瑞斯可不想過沒有車子、電影、和酒吧的生活。

  「好吧,我們一起,我會和你保持距離的。」

  雷森不再理會他,轉身朝下方的城池走過去。

  前方,結界、也是自己的世界和異界的交界處,泛著隱隱的光華,雷森面無表情地直接走過去,結界彷彿濃稠的液體一樣,在他身上掃過似乎想留住他,失敗後便彈回原狀,恢復了本來的樣子。

  法瑞斯跟著走出去,在雷森後面問:「你不怕它碎掉嗎?」

  「那就讓植物再長一個出來。」雷森說。

  法瑞斯感覺到頭髮裡小生物的顫抖,他告訴自己這傢伙一點也不值得同情。而且他現在也沒有善心去同情它,雷森帶著準備大幹一場的殺氣,而他最好能和雷森保持三尺之外的距離,不然他的下場比這株植物好不到哪裡去。

  雷森幾乎已經不再滲出純銀的氣息,但通體仍透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氣勢,那是因為他的靈魂本質,法瑞斯想,雷森可能早已經和那代表死寂的神器同化,他所有的記憶和人生都有它的控制與參與,想剝除那聖器、尋找純粹是人類的雷森,壓根兒就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遠方的城市正在慢慢活躍起來。

  它本來的規模應該不小,在不死生物的攻擊下,固然會展現出一副「我已經死了的」的樣子,可等不死軍團離開,藏在石縫裡的人們扶老攜幼地走出來,尋找親人、清理戰場,也許還盤算著搬到別處居住什麼的。

  「我真不明白,那些死亡軍團為什麼要撤走?它們明明佔了絕對的優勢。」法瑞斯一邊走一邊評論,「無論在哪個世界,慈悲可不是它們的特點。」

  另一個驅魔人的目光像雷達一樣,掃視著雜亂的戰場,發現確實沒有一丁點敵人的蹤跡。

  「它們溜得也太快了吧。」雷森有點失望地說。

  「肯定是因為你殺得太快了,」法瑞斯說:「你不到一分鐘就幹掉了三個,你至少可以先示弱一下,這樣敵人才會靠過來嘛。現在好了,它們只要有基本智能的就知道要逃跑,雖然在我的印象中,它們一向沒有什麼智商。」

  法瑞斯狐疑地四下打量,可這裡的不死生物確實比他認識的那些聰明一點,一個影子都看不見。

  雷森擰著眉頭,對此非常不滿。「它們可是傳說中的不死軍團啊。」他嘀咕。

  「不死軍團也有害怕的權利啊。」法瑞斯說。

  雷森轉頭看他,一副「我不認為它們有權利害怕並逃跑」的樣子,他連忙解釋道:「我只是聽說巫師有時能把自己的情緒賦予屍體,那怨氣太重,以至於能控制住死者,讓它們瘋狂殺戮。」

  「但我沒感覺到怨氣。」雷森說。

  「我也沒感覺到,真奇怪。」法瑞斯說:「我以為是剛睡醒、低血壓,所以反應遲鈍呢。」

  「你是魔族,你根本就不會低血壓。」雷森嘲諷。

  「身為人類時,我會——」法瑞斯說,然後他停下下面的辯解,揮了揮手,把解釋的打算揮開,雷森永遠不喜歡聽這個。

  「算了,如果這裡沒有你要屠戮的對象,也許我們可以回去弄點早餐吃——」他問。

  「我不餓。」雷森冷冰冰地說。

  不,你很餓,就像我也很餓,所以我頭暈,而你的脾氣看上去壞到足以炸毀整個不死軍團了。

  可他沒膽子把這些話說出來,雷森繼續朝山下走去,腳下的道路粗糙古老,直通方纔那被毀掉的城市。

  空氣中燒焦的氣味越來越濃,遠方傳來不斷呻吟和哭泣的聲音,氣氛越發陰森,好像在走進地獄裡一樣。

  「你在這個空間不能自由使用神聖系力量?」他在雷森後面問。

  雷森冷著臉沒說話,看來是真的。

  當然,就算情況不是這樣,但只要他的理解不是差距太大,以至於影響到他倆的人身安全,他也不會想搭理他。

  法瑞斯閉上嘴,在後頭自個兒整理目前的情況。

  應該不會是規則改變,因為那樣的話,雷森本身的存在都可能被抹消——因為他本身就是寂滅之劍,法瑞斯倒有點好奇,如果剝除了神聖之力,雷森還剩下些什麼?

  這麼說來,雷森只是神聖系力量很難召集罷了……

  「這很奇怪,」他在後面喃喃地說:「如果一個空間神聖系力量這麼少,卻存在如此強大的黑暗力量,那它不可能還存在,這不平衡……或者該說至少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他再次打量這個被黑暗力量襲擊的城市,道路兩邊的房屋大部分都已經倒塌,有些看上去早在好些年前就荒廢了,但看上去是很正常的人類居住的房子,甚至曾頗為繁華。

  法瑞斯曾經光顧過一個只剩黑暗力量的空間,那裡可半點也看不出人類社會的痕跡,說是地獄倒更合適些。

  當然……現在這裡也差不多了,法瑞斯想。

  繼續往前走,他真正看到了那些居民,不再是像遊戲一樣遠遠看著,他能看到他們臉上的塵土,嗅到血腥和絕望的味道。

  沒有人在逃難。

  那可是所有城池被毀滅時都會看到的景象,人類總是渴望到別處更好的生活。可是這些人彷彿早就認命了,一副早已絕望、看透生死的模樣。他們三三兩兩地站在路邊,清楚世界上已經沒有任何地方可去了。

  沒有年輕的情侶互相攙扶,也沒有母親抱著孩子,更別提有人朝他們的衣服抱以怪異的目光——原本法瑞斯一直挺擔心這個。偶爾有些人多看他們一眼,也是因為他們那副遊客般悠哉的神態太刺眼了。

  這是怎麼回事?他想,有如許這裡真的有一個失控的神,想要把它掌下沙子的城堡徹底摧毀,或是變成另外一種存在……

  他放眼望去,城市滿目焦黑的土地和屍體,整個大氣中瀰漫著某種……東西,那就像……

  他揮開那些念頭,他身體裡的某些東西在回應這世界裡的黑暗。那片藍天的更深處,藏著什麼黑暗……他看不到,但他靈魂的更深處,感覺得到它的存在……

  他把注意力轉移開,不再想著那些未知的東西,沒什麼大不了,他想。他身上有十三層封印,還有雷森——就算神聖系力量稀缺,這人周圍還是有極淡的純銀氣息,這是只要他活著,就永遠不可能去除的東西。

  他轉頭看雷森,他看上去心情不好,也許是因為這裡現在連只給他殺的史萊姆都沒有,而且滿世界的人都一副被他們殘暴神祇碾成了灰的表情,一點激情也沒有。

  就法瑞斯看來,大老遠來旅行一次——雖然經過怪異了點兒,但好歹算趟長途旅行嘛——就應該有點艷遇怪事之類的調劑,可是這裡所有的人都一副麻木、慘得令人心碎的樣子……

  正在這時,他看見遠遠地前方一個蠕動的小小黑點,他猛盯著那東西看了半天,發現那果然——終於來了——是個正掙扎著想從廢墟裡爬出來的美麗少女!

  法瑞斯三步並作兩步地衝過去,推開石塊,把這位目標物扶了起來。

  少女長著一頭濃密華麗的紅色長髮,不過滿臉是灰,既猜不出年齡,也看不清長相。不過法瑞斯覺得她應該是個美女,小說裡這時候總會碰上美女。

  「你還好嗎?」他問。

  可對方並沒有對他抱以感激的微笑,她一把推開他的手,快速說了一堆什麼,可悲慘的是,法瑞斯一個字也沒有聽懂——他忘了,跨世界旅行會存在語言障礙的問題。

  但女孩可不管這個,顯然她認為她說的話所有的人都應該懂——那絕不包括異世界遊客,可是誰有機會能碰到幾個異界倒霉蛋呢。

  看到他沒反應,看不出年齡和長相的女孩掙扎著站直身體,朝另一個方向走去,動作迫切,姿勢活像被丟進煎鍋裡的魚,一副火燒火燎的樣子。

  可大概是腳傷得厲害,她一個失重,差點倒在地上,法瑞斯連忙衝過去扶住她。

  他在她旁遍看了半天,仍然看不清她的長相,不過她那頭紅髮可真是妖異又奢華,他想,肯定是個美女。

  美女腳踝的角度很不對勁兒,可能斷了,他用力按住她,用自己的語言說道:「你現在不能動,小姐,你需要醫生……也許是牧師什麼的……」

  對方拚命掙扎,指著城市的方向,好像再晚一秒鐘,她的心上人就會被五馬分屍。

  法瑞斯想,這倒是他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第一個看到有明確目的性的人。

  他感到手上濕濕的,他抬起手,看到一掌的血。

  「天吶,你需要血漿和救護車!」他說,女孩穿著黑色的衣服,弄不清血是從哪裡流出來的,但從手上的血液量看來,她顯然很不樂觀。

  這時,雷森已經走到他們跟前,側頭看著這場雞同鴨講的吵鬧。

  「她好像想要到什麼地方去,」法瑞斯緊張地對他說:「但她傷得太重了,她會死在路上的!真見鬼,我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雷森開口,他說了一句法瑞斯完全沒有聽懂的話,卻和那女孩的口音極為相似。

  這次,女孩兒安靜下來,她張大眼睛看著雷森,然後嘰哩呱啦說了一大堆東西,做為回答。法瑞斯一頭霧水地愣在那裡,弄不清這個場面是怎麼回事。

  「你、你聽得懂她說話?」他震驚地看著雷森,像在看一個什麼異世界怪物。

  對方一邊聽女孩說話,一邊轉頭看他,那眼神用鄙夷形容也不為過。

  「她說法語。」雷森說:「你一個字都沒聽出來?」

  法瑞斯震驚地看著他,雷森說:「我幾個月前還聽到你用法語跟超市收銀員調情,現在詞語從『美麗』和『玫瑰』變成了『戰爭』和『襲擊』,你就一個詞也聽不懂了?」

  「啊……」法瑞斯說,沒錯,他就說這發音很熟嘛,原來是法語!

  「為什麼這裡說法語!?」他問。

  「不知道,這裡可能是法國的一個地方。」雷森說。

  「真好笑。」法瑞斯說。

  「空間之間語言相通偶爾也會發生。」雷森說:「她說的並不是我們平時用的那種,語法和單詞有點差異,但勉強能聽懂。」

  法瑞斯不確定地點點頭,空間語言相通確實偶爾會發生。

  各空間總是頻繁地存在裂縫,而只要一個人帶著他的知識和語言習慣來到遙遠的地方,那麼它很可能會有一番小小的發展。於是最後,那些語言、魔法、宗教、律法變得根本無法追本溯源。不過這種情況十分稀少,能碰到類似的語言體系算是頂好的運氣。

  「所以我聽不懂也是可以理解的。」法瑞斯說。

  「好了,閉嘴,我來聽聽這法國佬說什麼。」雷森說。

  「他們不是法國佬。」法瑞斯說。

  雷森不理他,似乎堅決認定是這樣了,他轉身和那女孩說話,法瑞斯運用自己不多的語言知識,勉強聽懂了幾個單詞。

  大概是……宗教,不好的宗教……這些空間變來變去,事情發展各異——睡了一覺後,第二天就和房子一起轉移到了奇幻世界——但有些事兒還真夠相似的,法瑞斯想。

  還有一些類似於護送到某地、她很感激之類的詞。

  雷森點點頭,對法瑞斯說:「你來扶她。」

  法瑞斯連忙把她扶起來,一邊問雷森:「她說什麼?」

  「神殿。」雷森簡潔地說,一副懶得跟他多說的樣子。幸好旁邊的女孩挺知道感恩,一臉感激地朝他說了一句什麼,雖然法瑞斯完全沒有聽懂,但他能感覺到她對他很有好感——至少電影上是這麼拍的,而他們之所以來到這裡,就是因為一部該死的電影嘛。

  他朝她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艱難地從大腦扯出句法語:「您的雙眼是我見過最迷人的,像玫瑰花的迷宮……」

  女孩怔了一下,朝他露出一個越發燦爛的笑容。

  她仍是滿身狼狽,那笑容彷彿在堆廢墟中瞬間綻放的一朵花兒,妖異華麗、不可直視。法瑞斯呆了一下,真沒想到在一個毀得七七八八的城市裡,還能遇上這種美人。

  女孩兒按住他的手臂,笑瞇瞇地說了一大堆話,雖然完全沒聽懂,但法瑞斯專心地直視她的眼睛,笑容迷人地不停點頭。

  一邊在「交談」中空出時間,朝雷森燦爛地微笑,問道:「她說什麼?」

  驅魔人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法瑞斯聳聳肩,回頭繼續對那位可能的艷遇微笑,沒關係,他想,愛情的交流是不需要言語的。

  女孩的說話暫時告一段落,停了下來用紫色的大眼睛看著他,似乎在等待回答。

  法瑞斯連忙秀出另一句法語:「您的眼神讓我眩暈,我該怎麼辦?」

  女孩又笑起來,謝天謝地過關了,法瑞斯想,甜言蜜語果然永遠會管用。

  植物從法瑞斯口袋裡偷偷探出半個腦袋,看了眼雷森還在半米之內,於是又悄悄縮了回去,裝作它沒有出來過。

  一路上,法瑞斯把那女孩兒從頭髮稍讚美到腳趾尖,把他所有儲存的詞彙——除了早安、晚安和再見——都快用完了,這才算到了女孩指定的地方,謝天謝地。

  她指著前方的建築,說道:「就是這裡。」這句法瑞斯聽懂了。

  「這就是那個……神殿?居然都沒塌。」法瑞斯評論,然後叫雷森,「對了,她說她叫什麼名字來著?」

  雷森白了他一眼,法瑞斯辯解說道:「我們剛才在交流更深刻的感情意見,名字這麼膚淺的東西我沒聽懂。」

  「看出來了,你們聊得多開心啊。」雷森說。

  「我是很開心,雖然有點兒像法語考試。」法瑞斯說。

  「羅拉?」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聽上去有點不可置信。

  法瑞斯轉過頭,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正從神殿後走出來,他看上去像那種典型宗教畫裡的騎士,金髮碧眼,長相英俊,雖然現在有點狼狽,額上的傷口還在流血,銀甲也碎得七七八八,這為他減輕了不少小白臉的嫌疑。

  他擰著眉頭,看著那個女孩,又用同樣懷疑的目光看了看兩個護送她的人。

  「你在這裡幹什麼?羅拉,你已經被驅逐了。」他說。

  「這句我聽懂了!」法瑞斯興奮地說,雷森又瞪了他一眼。

  在他高興的同時,對面的騎士已經抽出了長劍,殺氣騰騰地看著他們,這和法瑞斯想像中護送美女回家的待遇可不太一樣。

  「我說過,羅拉,你再靠近神殿一步,我就殺了你。」對方嚴厲地說:「別以為世界即將毀滅,而你又找了兩個不知從哪裡來的幫手,事情會有什麼改變。」

  他一邊說,一邊蔑視地打量雷森和法瑞斯,像是在看兩個不知死活的白癡。

  法瑞斯第一次收到別人對他們衣服的反應,這可和他想的一點也不一樣,那傢伙看自己的表情像在看一個邪惡的法師,看雷森的則像在看一個黑暗騎士,隨時準備拿出劍來戳他兩下。

  「三位,如果你們再前進一步,別怪我劍下無情。」那傢伙威脅道。雖然城裡滿目瘡痍,但他似乎決定就算世界末日就要來臨,他也要堅守神殿的習俗。

  「不用謝,不如我們先吃點東西吧?」法瑞斯熱情地說,他一個字也沒聽懂騎士在說什麼,當然,他也很懷疑他聽不聽得懂自己在說什麼——他的法語著實不太拿得出手。

  但他努力試圖做一些表示「肚子很餓」以及「大家其樂融融地坐在一起吃飯」的手勢,「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一邊喝茶一邊討論一下家常怎麼樣?現在都十點半了!」

  他特地指了指手錶,可在人界,就算他手上沒表別人也知道這是指「時間」,但這鳥不拉屎的窮地方,對方用一副怪異的表情看著他,活像他犯了精神病。法瑞斯又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帶手機,這可能是在人界養成的固定習慣——指著上面顯示AM10:30的窗口,一字一頓、極富誠意地說道:「早——餐——時——間——」

  本來場面是一觸即發的緊繃和危險,現在所有的人都停下來看著他表演。

  雷森一把把他秀手機的手按下來,一副慘不忍睹的表情,法瑞斯覺得他很想裝做不認識自己,但因為所有的人都看到他們是一起來的,並且說過話,所以不好出爾反爾,只好冷著臉,勉強支撐局面。

  「我們無意捲入這場爭鬥,」他用本地語言說:「只是看到她倒在路邊,而她說有急事來神殿,所以送她過來罷了,她說你們會對此表示感謝。」

  他對沒有食物同樣感到失望——他沒吃早餐,並且拒絕讓法瑞斯靠近他的廚房,現在他已經嘗到了苦果,並為此感到後悔。

  「全城的人都知道羅拉是惡魔的娼婦,」騎士冷冷地說,拒絕談論謝禮的問題,「她骯髒得連聖水都洗不乾淨,所以被永遠驅逐,不能靠近聖跡城!」

  「惡魔的娼婦!」法瑞斯感動地叫道:「這個詞我聽懂了!是說中世紀說女巫的對吧?我在電影裡看到的,教會統治的黑暗時期,一批美艷純潔的女子被——」

  雷森瞪了他一眼,覺得這人這麼久以來沒神經的特質倒沒變,不過他看了一眼那個騎士,發現對方倒也壓根兒沒懂他在說什麼——無論是攻擊教會的部分,還是三級片的部分——也不像準備要舉劍決鬥,於是決定當這種弱智對話從來沒發生過。

  羅拉站在旁邊看著,說要來神殿時她一副急不可待的樣子,這會兒反倒安靜了下來,耐心地打量眼前的場面。

  騎士繼續嘲諷地說道:「如果你們自認為是正義的,那麼記住,永遠不要憐憫邪惡。你們說只是順便護送她來這裡?你們知道她對光明神殿做了什麼嗎!?」他一副義憤填膺的語調。

  「其實我不太想知道。」法瑞斯嘀咕,他只關心早餐。

  「她偷了光明之神的聖盃!」騎士憤怒地說道,那語調讓法瑞斯想起電視劇裡主角控訴反面角色,聲稱「他要毀滅世界」式的憤怒,可是他一點也激不起對此的情感,只能茫然地聽著。

  「聖盃?」他說。

  「光明之神的聖盃,」騎士強調,「一個月前,她趁著黑暗之力鼎盛,偷偷潛入聖跡城,試圖偷走光明神殿的聖盃。」

  騎士說,說到「光明神殿的聖盃」相關的詞時,他的語調都激動得顫抖了。

  「她想要透過異化聖盃,來修行一種極為邪惡瀆神的魔法。」他痛心疾首地說:「聖盃中只能盛放最清澈的泉水,她卻想用來盛放骯髒的血液和黑暗魔法藥材,喝下這些血,她將得到極為可怕的力量!她將再不會畏懼光明魔法!」

  他表情變得虔誠嚴肅,「可是在最後一刻,神殿識破了她的詭計!這是光明之神的眷顧,讓我們看到潛藏在美麗外表下的邪惡!」

  他嚴厲地瞪著羅拉,「看在光明之神仁慈的份上,我們沒有殺她,只是把她永遠逐出聖跡城,再不玷污光明之神的土地!我們完美地取回了聖盃,供奉在神殿之中,光明之神的聖跡永遠不會被黑暗所玷污!羅拉,你應該認真反省自己的邪惡,認識到拆著你牧師們的英明神武,那是在光明之神的聖光下——」

  「呃……」羅拉有點尷尬地說:「光明聖盃還在我這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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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拯救世界的問題

  騎士瞪大眼睛看著她,似乎完全無法從這句話中反應過來,以至於乾脆卡機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扯出一個盡可能英俊和不屑的笑容,說道:「這不可能——」

  他停下來,羅拉伸出手,從背包裡拿出一個杯子。

  那是一個金色的酒杯,前端被雕成獨角獸的樣子,銀角高高豎起,有一種格外純粹和寒冷的光芒。它有一雙如嫩葉般美麗的綠色雙眼,銀色的鬃毛散開,在遠程呈現溫暖的金色。

  羅拉扯下黏在上面的半隻蝙幅翅膀,用袖子把它擦乾淨。

  不過不管是不是髒兮兮的,它都是一副凜然「聖盃」的造型。騎士瞪著那個杯子,似乎想看穿它,證明那只是一個幻覺,可是杯子好端端地放在羅拉的手裡。

  女巫小聲說道:「那個……我之之前準備了另外一個假杯子,這個一直藏在樹林的毛櫸樹下面……」

  騎士還在瞪那個杯子,再瞪她,顯然她坦承罪行的舉動比她不顧驅逐令再跑回來,讓他受到了更大的傷害。

  「你們抓住我時,沒懷疑我已經換過杯子了……當然了,我想那和最近光明系力量黯淡有關,不然你們肯定能看出來的。」羅拉安慰他,「我承認了罪名。那沒什麼,反正光明神殿也不殺人,就好似有點喜歡聽異教徒聲淚俱下的懺悔,我特別擅長懺悔。然後我離開聖跡城,順道去樹下取回真的杯子,準備回臨冬谷去修練『邪惡的魔法』……」

  看到騎士仍用一副震驚和脆弱的表情看著她,她連忙把杯子遞過去,心虛地說道:「我是來還杯子的。」

  騎士還在瞪著那杯子,活像她手裡拿的是只九頭怪蛇。從剛才他就一直處於失語狀態,現在依然沒見好轉。

  「你看,我很抱歉。」羅拉說,語氣像個幼兒園老師在安慰受到驚嚇的兒童,「我已經在努力反省了,弗瑞克,我不該欺騙你的感情又偷你的杯子,想修練什麼絕世魔法……你要這杯子嗎?它絕對沒有破損,髒的地方用濕毛巾擦擦就行了……」

  騎士看了半天杯子,這會兒終於意識到這是什麼玩意兒了,猛地從她手裡搶過來。

  他緊張地四下查看,想確定是他的聖盃沒錯——至少它看上去比神殿那個像一點。這年頭神聖系力量都不好過,所以它遠沒了當年光芒四射的樣子。

  「還是有一點力量的,畢竟是聖盃嘛。」羅拉安慰他。

  「你看,我本來來聖跡城不是準備偷杯子的,只是想找工作。」她繼續說:「然後我就在城門口的林子裡碰見了你……」

  介於她是個女巫,他又長得很英俊,所以她就和他調了會兒情。

  她發現他是神殿的守護騎士,純情得像只剛孵出來的小鴿子,因為從沒有和女孩子說過話,於是喋喋不休地試圖用他知道的所有話題,來填充他們的空間。

  「那絕對不是設計好的,我當時是很真誠地跟你調情。」她說。

  大概是她太真誠了,不到一個小時,她就知道了聖殿從格局到哪個板凳的清漆有缺損的等等細節。

  她是個女巫,這件事讓她覺得不去偷聖盃都覺得有罪惡感。

  她做好了計劃,並且成功了。

  當拿著杯子出城時,她想,這一切是多麼的簡單,她很快會得到強大的魔法,僅僅是因為一個小騎士調情時調得忘了形。

  「可是我剛出城,就碰到了不死軍團。」她說,歎了口氣。

  「我不知道它們為什麼會出現,這次進攻不光光明力量不知道,我也沒有得到任何通知,而且……它們已經完全瘋了,某種看不見的力量在後面驅使它們,讓它們撕咬和攻擊一切活物。」她說,似乎在回憶那震驚、慘烈的場面。

  「我做了能做的一切,可是根本不是它們的對手,它們可不是什麼仇恨的巫師小小的挾怨報復,而是……就像某種天象,像空氣和石頭一樣的東西,滿世界氾濫……」

  她擰著眉,當她看著騎士手中的杯子,眼中已經沒有了一絲留戀。

  「這裡的不死生物確實多得有點離譜。」法瑞斯在後面嘀咕,「簡直跟拍殭屍電影似的。」

  雷森沒說話,不過他也確實是這麼想的。

  「但有人類生活的空間,不死生物不該這麼多啊。」法瑞斯繼續小聲說:「生和死會造成失衡,它們存在不下去的。」

  這麼說,一些殭屍電影的背景不成立囉?雷森想,不過還是堅決不理會他。他們已經打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冷戰,今天早上如果不是如此意外的突發事故,他也不準備打破這個規則。

  羅拉繼續說道:「最後,我碰到了一隻食人魔,我從不知道食人魔死了還會想吃人,這真是連墳墓都埋葬不了的慾望,我看著它吃我……一邊吃,血肉一邊從腐敗的肚子裡流出來,到死還在想著吞食,真是可笑又可悲……和我以前沒什麼兩樣。」

  她直視著那位騎士,說道:「三年前,光明力量就開始衰弱了,黑暗力量越來越強,但我並不太關心這世界出了什麼事,弗瑞克,就像那只死了還在想著吃的食人魔,我只想著追求力量。有了力量就能活下去。偷到杯子時我滿心只是想著它還有點力量,我能利用。」

  「可你幹嘛跑回來……」叫弗瑞克的騎士問。

  「我想,我們大概就是因為……總想著這些事情,所以我們的世界才會毀滅的。」羅拉說。

  「毀滅?」雷森說,立刻抓到了關鍵詞。

  「是的。」羅拉說:「這個世界就要毀滅了,這就是我們的結局。」

  她攤了一下手,微笑。

  法瑞斯這才注意到她的不對勁——她身上一點傷也沒有了,皮膚泛著生命力柔潤的色澤,腳踝看上去秀氣優雅,沒有任何一點受過傷的樣子。

  「還記得我剛才樣子嗎?」羅拉說:「很糟糕,而且不只是糟糕——我糟得已經死了。至少死了有幾分鐘。那只食人魔……吃了我,它吃到一半,然後像被什麼驅趕一樣離開了……但看我現在,我恢復了,我從不知道事情還能這麼發展。」

  幾人打量著她毫髮無傷的軀體,法瑞斯忖思著之前抱她過來時,她簡直是……完全被掏空了。可是她現在看上去好極了,剛才的傷勢好像幻覺一樣。

  食人魔的離開大概和雷森之前的起床氣有關,他想。雖然受到攻擊的只是那幾隻小型龍,連正在吃東西的食人魔都跟著離開,動靜倒是未免有點大了。

  「你們知道為什麼。」羅拉說:「光明力量已經從世界上消失了,所以再也沒有東西壓制我,黑暗力量流轉在我的身體中,不顧規則地橫行。」

  她轉頭看還有些呆滯的騎土,說道:「這一切就要毀滅了,因為光明之力已經不在了,黑暗越來越強,天平很快就會崩塌。我承認我一直不喜歡神聖力量,但是它卻是這個世界必須的。任何一方消失,都會讓我們的世界變成碎片,流入混沌。」

  神聖系力量不在了?雷森懷疑地想,看看自己的手,它還在那裡。他不太確定,如果有一個空間的規則是禁止神聖系力量存在,那他本身還會不會存在。

  羅拉繼續說道:「我們居然沒有人想到這種事,光明力量勢弱後,所有的力量都在重新分配,我們只顧著打仗了。而空間規則……這種事對我們來說實在太遙遠,我們不想去管,我們只是棋盤上的棋子,照著規則走就行,從來沒想到棋盤已經腐朽,就要化為碎片。」

  「這世界……要毀滅了?」法瑞斯說。

  雷森迅速伸手道法瑞斯口袋裡,去翻那株植物。

  結果翻出一根乾草。

  它進入假死狀態的程度倒是挺快!

  雷森惡狠狠地看著那根草,一副準備把它挫骨揚灰的樣子,法瑞斯緊張地說道:「我們得先想辦法離開,雷森——別浪費時間給它打結了!它肯定是剛才聽到我們的對話,沒辦法短時間內想出回去的法子才裝死的!」

  「它可真把我們傳送到了個『環境艱苦』的好地方。」雷森說,堅持給那株植物打了幾個結。

  「很快,也許只要幾天,」羅拉說:「這個世界就要毀滅了,我不想帶著仇恨進入墳墓裡去。」

  「幾天?」法瑞斯用一副驚悚的語氣說:「這也太快了吧,我們可能來不及逃跑——」

  「你怎麼知道還有幾天?」弗瑞克問,「從來沒有人經歷過規則崩壞這種事情。」

  「死的時候我看到了一些東西,」羅拉說,「那東西如此的黑暗,只有最黑暗的血脈,或是站在世上最幽暗的地方,才能看到……」

  她聳聳肩,「而我看到了,因為我死了。我看到了那東西,也看到了一切的癥結所在。當我從廢墟裡爬出來以後,我想這世界就要毀滅了,因為我和所有人的愚蠢,如果說幾天時間還能做什麼的話,我想還是先把這無聊的杯子還回去,跟你道個歉好了。你當時完全沒有懷疑我,這並不是因為你愚蠢,而是因為你單純……」

  「你看到了什麼?」弗瑞克問,他看來並不想討論這個「愚蠢」的問題。

  「最後的時間。」羅拉說:「我們的世界正在被吞噬,如果它像傳說中一樣長在宇宙之樹上,我們就碰到了最可怕的害蟲,它會在極短的時間吃光這顆果實。在我死去的那一小會兒,我看到了它們,密密麻麻地擠滿了整個空間,從另一個層面開始,吞食這個世界。很快……啊,已經能看到了。」

  她抬頭看向北方的天空,那裡暗暗的壓下來,彷彿雷雨即將到來,或是房屋塌了一半。隱隱的閃電從那裡升起,彷彿要把一切擊成碎片。

  「它的表像已經可以用肉眼看見了,而在另一個層面,我看到無數蛇一般的幽影正在吞食這個世界……我們像驟雨下的蜉蝣,沒有幾天可活了。」她說。

  她的表情平靜卻又帶著些憂傷,讓法瑞斯想起很久以前在祭司殿看過的宗教畫,一個預示災難的女人有著空茫美麗的臉。

  「誰幹的?」法瑞斯說。

  「那已經不重要了。」羅拉說:「我們已經來不及阻止,她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先是禁用了神聖系力量,接著召來……那些來自黑暗深淵的蟲子,三年,沒有任何人發現這一直在進行中的滅世儀式……因為所有人都忙著在亂世中爭名奪利,比如說我……」

  「『她』是誰?」雷森問。

  羅拉轉頭看他,她確實覺得這一點也不重要,但雷森的表情讓她覺得還是說出來好。

  「這只是我猜測的。」她說:「很久以前,我從一個朋友聽說過這種魔法,那也是我唯一一次聽說這種魔法。」

  她遲疑了一會兒,不確定要不要在世界末日前出賣朋友。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當時我還很年輕,她更是個只有一點點大的小丫頭,不過卻已經是法師學校的高材生了。克勞蒂婭?加迪爾,她是大法師加迪爾的獨生女,中立陣營,特別喜歡翻那些歷史書的垃圾堆。那裡有些古老的魔法,但都是散亂的破片,根本無法組成訊息,可有一天……她很高興地跑來找我,說她弄出一個法術,一個屬於太古、極為可怕的滅世之咒……我簡直不敢相信世界上還有那種咒語……」

  她想了一會兒,「除了那次閒聊,我再也沒有聽說過這種魔法,但它確實和最近三年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一模一樣。我沒想到它真能付諸實行。」

  「這麼說,事情是你那個朋友做的?」弗瑞克問。

  「我說了我不確定,但……」羅拉說。

  「怎麼解決這些玩意兒?」雷森問。

  「解決不了,我們完了,這東西只有在施法最初時才有弱點。」羅拉說:「現在不可能逆轉了,因為它早已自行消滅了自己所有的弱點。」

  她搖搖頭,「她曾跟我說,羅拉,很久以前發明這則咒語的到底是什麼人呢?他或她抱著怎樣的心情,策劃了一條如此完美的咒語,簡直像是一則寓言。想想,最初時,只要有任何人多替這世界想想,就能輕易聚起反抗的力量,而一日他們錯過這個機會,就再也不可能挽回了。克勞蒂婭很喜歡這種反諷,也許她終於決定要給世界來個道德測試,不過我們沒有通過——」

  她憂鬱地說著,所有的人都在看著她,完全沒有注意到,她身後半塌的廢墟輕輕抖動了一下。

  它靜了一秒,然後猛地,一隻屍體從下面竄了出來。

  瞬間石礫像暴雨一樣落下來,空氣中充溢著腐屍的氣味。這東西看來之前被埋在了地下——不知道是剛才戰鬥中被什麼人埋進去的,還是它很多年前就在那裡了——這會兒才挖土挖到地面,猛地衝了出來。

  弗瑞克一把拽住羅拉,下一秒鐘,一塊巨石砸在他們曾經立足的地方。

  羅拉的腳踝看上去很完美,但裡頭大概還沒有完全恢復,她腳下一軟,倒在地上。弗瑞克衝過去,在危機中完美地表現了自己的本能,扶住羅拉,幫她擋下上方的石塊,他這身騎士打扮還真沒有給錯人。

  不過這麼一來,雷森正好站在最前面——本來是他和法瑞斯站在最前面,但後者已經迅速地躲到了雷森後面,簡直像本能動作一樣快速流暢,於是就變成雷森一個人站在最前面了。

  「這是什麼鬼東西!」法瑞斯在後頭嚷嚷。

  「垃圾。」雷森說,很高興終於找到一個可以清除的出氣筒了。

  他手裡的劍已經冒了出來,幾乎像是本能一樣,不死生物的氣息讓他在自己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就進入了殺戮狀態。

  那黑暗的力量正充斥著這兩足飛龍的身體,讓它從墳墓裡爬出來,變為危險的武力。而作為神聖系力量的自己,所一直在幹的事倒總是把活物消滅,讓它們變成死寂銀色灰燼,多有趣的對比。

  可那東西雖然死了,卻顯然不是笨蛋,一眼就看出了雷森的邪惡意圖。

  在看到雷森手裡冒出把劍的瞬間,它猛然一個急停,差點兒把翅膀都扭傷了,然後像鬥敗的雞一樣,朝反方向狼狽逃竄而去。

  雷森呆了一下,他正準備大開殺戒,結果凶殘黑暗的怪物居然拔腿跑了。

  不過還好他已經習慣了敵人臨陣逃脫,以及在背後趕盡殺絕的程序,於是停也沒停,手上猛地用力,把劍當標槍擲了出去。

  不死生物的速度不可謂不快,一眨眼它已經飛在二十尺的高空上了,可惜還是沒有逃脫死神的追捕——這已經是第二次了——銀劍劃了一個漂亮的弧線,擊中了空中的屍龍。

  幾乎是同一瞬間,它被瓦解成了無數碎片,劈里啪啦地落下來,有些還沒到地面就消失了。

  雷森看著半空,沒有人能看到,但他能清楚看到一切的過程,或者說,用他的靈魂感覺到——那劍如同一枚煙火,而黑暗的氣息便是火焰,它在空氣中四散綻開,充滿了張揚的侵略感。

  像祭祀的花朵,有種囂張的美麗。

  怪物的屍體像場腐敗的雨般落下地面,黑暗的氣息已經被滌蕩得一點不剩,空氣中隱隱有種純銀的味道,但很快就散去了。

  羅拉仍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怪物被擊落的方向。現在倒是她需要花一點時間,讓自己相信這不是幻視。

  神聖系力量,沒錯,這空氣中的氣息就是她討厭的神聖系力量!可是這鬼地方怎麼可能會冒出這麼強的神聖系力量!?

  她轉頭看看雷森,再看看半空,用力吸吸鼻子。純銀的氣息已經消散了,但……但它剛才的確存在過!

  她用力拽著弗瑞克的胳膊,叫道:「你感覺到了嗎?你感覺到了嗎?剛才那玩意兒是什麼?神聖系力量?剛才真有神聖系力量?」

  弗瑞克看著也有點呆,他不可置信地瞪著半空,說道:「好像確實有……有一點,我、我有好幾年沒碰到這麼強烈的神聖力量了,它怎麼可能這麼突然就冒出來?」

  「沒錯,這是不可能的!」羅拉叫道,看著一地被淨化的腐肉,它們沒有任何跳起來,再被黑暗充斥的跡象。

  「影蠱在使用初期,便開始壓制和吞噬光明力量,直到把它們清除乾淨,它們才能繁衍……」羅拉說道:「法術規則就是這樣!所以這世界早就沒有那種任何強烈的神聖力量了!剛才那種事情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

  「但它確實……」弗瑞克說。

  「這不可能!」羅拉憤怒地說,好像雷森的存在嚴重地冒犯了她。「這傢伙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她瞪著那個活像黑暗騎士的傢伙。

  他們的旁邊,從另一個世界因為一部垃圾電影和一瓶廉價的紅葡萄酒作祟,以勵志為目的轉移過來的傢伙們倒不覺得這是件什麼稀奇事。

  在法瑞斯看來,無論任何時間和任何地點,雷森身上沒有了那些殺氣騰騰的純銀力量,才是天字第一號的大怪事,這會兒只是上上演了個常態打鬥罷了。

  「看來無論哪個空間的怪物,看到你倒挺精明的。」他高興地說,從雷森背後鑽出來。很安慰這次的怪物只是聞起來糟糕一點,不會像當初那些變態植物一樣,拐著彎兒的找自己麻煩。

  「……就這一個?」雷森說。

  「現任的怪物都學聰明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嘛。」法瑞斯說:「有個小甜點總比沒有好吧。」

  弗瑞克試探著走到屍塊掉落的地方,四下尋找。

  一邊找,一邊問雷森:「您有一把被祝福過的劍?一直保持著神眷的狀態?只有這個能解釋那種光芒——它到哪去了?我明明看到它擲出來的——」

  「我可不覺得那叫『祝福』。」雷森說。

  「你找不到的,劍不在那兒,它回雷森這了……」法瑞斯說,弗瑞克用一副怪異的表晴看著他,好像他在張著眼睛說瞎話。

  劍被擲出去了,劍擊中了目標,劍和目標一起掉下來,於是理所當然,目標掉落的地方當然要有一把劍!

  怎麼可能有劍不顧這個基本規律,擅自跑回主人那去了呢?而且……

  「我沒在他手裡看到劍。」弗瑞克打量雷森,那人穿著件黑色外衣,樣子還挺斯文,怎麼看也不像藏著把劍。

  「他本人就是……那劍?」法瑞斯說,覺得這種句子以他的法語水平說出來有點困難,不過意思也算勉強到了。

  不過這會兒,弗瑞克看他的表情倒像看個逃出精神病院的患者了。

  羅拉坐在地上,還沒有站起來,正在努力消化眼前的事實。

  她一臉驚悚地看著雷森,問道:「他說……你是……那劍?」

  「您可以理解為一種修辭方法。」雷森說。

  「但你確實是……你確實能……你確實……在使用神聖系力量,對吧?」羅拉說。

  「您看到了。」雷森說。

  羅拉用力掠了把她紅色的長髮,一副受到打擊太大的茫然模樣。「可是……那怎麼可能呢?」她說。

  「我無意對此做過多的解釋。」雷森說,他走到羅拉跟前,伸出手,對方呆了一下,接著他的手站起來。

  「我只是希望知道,是否有什麼阻止這種異變的方法。」他對羅拉說道,在需要時他能表現得很有紳上風度。「我和法瑞斯只是偶然而來的遊客,不希望牽連進這件事裡,我們可能很快便要離開……」他停了一下,不知道怎麼解釋這種情況,這太荒唐了。

  「我想知道,關於即將到來的災難,我有什麼地方可以幫些忙呢?」他用一副參加宴會時、問女士是否需要拿大衣的語調問道。

  羅拉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這位煞神一副斯文有禮的模樣,讓她一時找不出合適的句子回答他。

  「幫忙?當然,我很需要……天吶……」羅拉說,再次掠了掠她那頭華麗的紅髮,看著前方一片廢墟的城市,這裡本該在幾天後化為虛無,再也無法存在任何一種生命。

  「你當然能幫忙!你能幫忙拯救世界!」她尖叫道。

  雷森挑了下眉毛,羅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好像生怕他變成一陣煙溜了。一邊衝他大叫道:「神聖系力量!你能使用神聖系力量!這個世界的神聖系力量在三年前就被消耗得七七八八,就算加在一起也不能毀滅那個咒語!而只有絕對的神聖系力量才能徹底毀滅它!這是它老早就做好的計劃!但是——你——你說你是從別處來的?你是個他媽的時空旅客,今天才剛剛出現在我們的世界!?」

  她等著他,臉漲得通紅,一副激動得快哭出來的樣子。

  「我從來不知道真有這種東西存在!你身上的力量沒有被吞噬或消磨,你還是完整的、好好的一個……一個他媽的天位聖騎士?」她試圖從自己的世界找個詞語來形容。「你是意外被轉移過來的?老天吶,居然會有這種事——」

  我才想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事呢,雷森想,這看上去似乎完全是偶然的,不過他有一種感覺,除了肥皂劇和葡萄酒以外,那植物肯定是特地選了這個時間和地點——至少在它的夢裡選了——好讓他們來在絕境中拯救世界,培養感情。

  就算今天他們不是被丟到這個空間,也會給丟到另一個類似空間或類似時間的絕境裡去,說不定比這兒還糟。

  果然睡著以後膽子變大了啊,雷森咬牙切齒地想,恨不得把它從法瑞斯的口袋裡掏出來,再打幾個死結。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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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光明之神的降臨

  「這簡直是……」羅拉喃喃地說,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太不著邊際了,也許冥冥中真的有什麼東西幫助我們……」

  「我相信幫助你們的是垃圾片和紅葡萄酒。」雷森冷哼。

  羅拉側頭打量他,雖然那傢伙始終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但一靠近他,她就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

  如果這世上真有個準備拯救世界的聖騎士,她並不覺得那應該是眼前這個人——他倒有種夥同魔法一起毀滅世界的氣質。

  反倒是那個叫法瑞斯的氣質頗似吟遊詩人的傢伙——一路上他的甜言蜜語就沒有重複過,不過她得承認,在這麼個糟糕的環境下有人帶著這麼副笑臉說那一些話,讓她的心情不錯——比較像那個救世主。

  不過現在她想,自己感覺到的那股寒意,大概是他用周圍神聖系力量的味道。

  她已經太久沒有感覺到那種味道,幾乎已經忘記了。她怎麼能忘記那麼重要的事呢?那是他們世界組成不可欠缺的一環。

  弗瑞克走回來,打量著雷森,那目光似乎不確定應該警戒好還是崇拜好。

  「怪不得不死軍團才會撤離,因為您來了。」羅拉說:「你改變了——氣場,你修正了這一小片空間的規則。可是這怎麼可能?你到底是……」

  她停下來又去掠頭髮,這是她不知所措時的習慣性動作。

  「你這種人出現在這裡就夠不可思議了,現在去探究你身上到底有些什麼,似乎也變得沒什麼意義了……」她喃喃地說。

  雷森還在盯著法瑞斯,後者的口袋裡還放著那株罪魁禍首的植物。他想要狠狠找它算帳,可是和一根乾草計較似乎是件很愚蠢的行為。而且他覺得不到事情解決完畢,它是不準備復活過來了。

  「那麼——」他用一副壓抑仇恨的語調說:「我需要做些什麼,才能挽救這個世界?」

  「您擁有神聖系力量,而且十分強大。」羅拉說:「這是天賜的福音……」

  她注意到雷森的臉色,嚥下後面一大堆的恭維。反正她也不太喜歡那些宗教詞彙,不過是看在雷森似乎是那個陣營成員的份上,才這麼說話的。不過現在看來就算他屬於光明陣營,對這圈子本身也沒有一丁點兒好感。

  她聳聳肩,已經接受了所有意外的、匪夷所思的、不可解釋的事件。

  「只有您還聚集得到這麼強大的力量,」她繼續對雷森說:「你只需要找到那個施法的人,找到施術的中心,用神聖力量撕碎它就行了。神聖力量是可以把一切黑暗之物淨化成灰燼的,而那種東西……只有還有一點點留下,一滴血、一根頭髮,它就可以再生,而這場災難也不會結束。」

  「我在哪裡能找到她?」雷森問。

  羅拉指向黑暗升起的北方。

  「瑞菲斯森林就在那個方向,那兒本來叫死亡森林,不過加迪爾後來以亡妻的名字為它命了名,所以現在『瑞菲斯』這名字總和死亡聯繫在一起了。克勞蒂婭一直和她父親住在一起,那些吞噬世界的東西就是從那兒出現的……所以我想她應該在那裡。」她說:「找到她,淨化她,一旦黑暗之巢被打破,蟲子們無處可去,便會自行離去或毀滅。這世界便會恢復以前的樣子。」

  「有多遠?」雷森問。

  「您可以到神殿裡來,我們有一幅詳細的地圖!」旁邊的騎士弗瑞克突然插進話來,一臉崇拜激動的神氣——看來經過一番天人交戰後,他決定了使用哪種態度對待這位時空旅客,並且從外表到內心地貫徹到底。

  「它詳細地標示您需要行走的道路,也標誌了對光明神殿最為忠誠的城市鳥瞰圖——」他說。

  「裡面有食物對吧?」雷森說。

  「當然!」騎士熱情地說:「——還有對光明神殿最為忠誠的城市鳥瞰圖,它們是大陸最純潔的寶石,這些年來被黑暗所吞噬,但您的出現,讓我們再次看到了希望——」

  雷森迅速朝神殿裡頭走去,弗瑞克跟在他後面喋喋不休,似乎很高興在亂世之中,找到了一個可以大獻慇勤的人。

  法瑞斯跟著雷森,而羅拉猶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前面的騎士看也沒看她一眼,完全忘記了剛才他視如生命的「女巫不能進神殿」的教條。

  「我以為你是那種到死都會堅持教條的人呢。」羅拉在後面嘲諷。

  騎士回頭看了她一眼,表情又恢復了第一次見面時的溫柔體貼。這讓羅拉的表情也變得溫柔了一點。

  騎士開口說道:「哦,我相信您是光明之神預言中的一員,只是誤入歧途罷了,現在您出現在這裡,說出了黑暗之神的秘密!您已經是我們之中的一員了。」

  「我才他媽的沒說出什麼黑暗之神的秘密!」羅拉怒氣沖沖地說:「我只是看到了一個禁咒的施行,黑暗之神並不是……」

  可是弗瑞克對她的解釋壓根就沒有興趣,他已經有了自己的版本。他跟上雷森,用一副崇拜的語調說道:「你知道,我深刻地覺得這些事情,神殿的預言書都有寫過!」

  「胡扯什麼,我怎麼不記得。」羅拉驚奇地說,她也看過光明教會一堆的預言書,不是因為她愛看,而是因為他們把那些書印到滿世界都是。

  「肯定有的嘛,你還記不記得那段……」騎士說:「在世界面臨黑暗之神魔爪的時候,最後一刻,會有光明之神的化身到來。在世界的最後一刻,看,果然他來了……」

  「那叫文學記述手法。」羅拉冷哼,「難道讓那班吟遊詩人說,在黑暗之神還沒生出來的時候,光明之神的化身就來到了世界,一直無聊地等待著,直到末日時才跳出來?」

  「預言上還說,」弗瑞克繼續說,一點也不為對方的冷嘲熱諷所影響,「光明之神的化身帶著一把劍——」

  「他當然要帶劍!不帶劍用拳頭和黑暗做鬥爭嗎?」羅拉諷刺,「上面還說,他騎著銀色的獨角獸,還帶了個絕色的金髮少女,是光的精靈呢——」

  她停下來,覺得弗瑞克在不懷好意(或滿懷憧憬)地看著法瑞斯,那傢伙別的不說,一頭金髮還挺耀眼的。她憤怒地叫道:「夠了!那些預言是被一班吃飯沒事幹的吟遊詩人扯出來的,根本就是本黃色小說!說他是預言不過是為了讓它們更容易銷售,你沒東西意淫難道就活不下去嗎!?」

  「可它總歸是有什麼根據的吧!」弗瑞克說。

  「它幹嘛就不能是完完全的胡扯呢!?」羅拉叫道。

  雷森沒理他們,心想雖然和黃色小說沒關係,但和垃圾電影絕對是有關係的。

  「請您走這裡!」弗瑞克說,快走一步,幫雷森打開房門。

  神殿內部十分奢華,看得出世界正常運行時,這是一個多麼富有和華麗的機構。不過現在,裡面幾乎沒有什麼人了,戰爭消耗了大部分的資源,讓它顯得空洞洞的。

  不過等弗瑞克打開房門,雷森暗自做了一番修正,把評價從「很奢華」修正到「奢華得匪夷所思」。

  那是一間相當正式的大廳,大約用來開會和做祝福什麼的,而門的正對面,迎面而來的,是一面鑲滿了數以百萬計寶石的高牆。

  幾人同時停在那裡,瞪著那面奢華過頭的牆壁,它足有二十尺高,如同一塊寶石鑲嵌石的山峰,華麗的色彩肆無忌憚地閃耀著,讓人眼暈。

  寶石本來可能被鑲嵌成了什麼很有品位的樣子,但是乍看之下,除了讓人頭暈目眩,震驚失語外,起不到任何效果。

  弗瑞克跑到桌邊,拉好椅子,慇勤地說道:「請坐這裡,我去拿些食物。非常抱歉,神殿沒剩下什麼人了……」

  他離開時,特地拉開了窗簾——這是教會一直以來的程序性動作,於是,陽光射了進來,正落在璨燦的寶石牆上,那光彩燦爛得如此不同於人間,一班人除了無語外幾乎做不出什麼反應了。

  紅寶石、藍寶石、石榴石、鑽石、綠松石……無數叫不出名字但美麗至極的石頭鑲嵌在那面牆上,彷彿整個世界的色彩都被彙集到了這裡,朝著一班窮鬼猶自閃耀著傲慢的光彩。

  「我真想摳兩個下來……」羅拉說。

  「別在光明之神跟前說這麼無禮的話。」弗瑞克訓斥,像家庭主婦一樣端來茶水和點心。

  雷森正準備吃一塊點心,被這句話弄得有點倒胃口。

  「我不是……」他說。

  「我知道您很謙虛——」弗瑞克說。

  「我如果再聽到一個這樣的詞,你們的世界儘管毀滅去吧,我再也不管了。」雷森說。

  「你根本沒辦法不管。」法瑞斯用英語小聲說:「我們離不開這裡。」

  雷森專心吃東西,看也不看他一眼,說道:「他們又不知道。」

  法瑞斯轉頭看那位慇勤的騎士,他燦爛明亮的表情像朵枯了的花朵,都萎縮起來了。

  「如果您不喜歡的話……」他說。

  「我不喜歡。」雷森說。

  「沒錯,那名字沒品位透了,教會老弄些又土又無聊的東西!」羅拉在旁邊添油加醋。

  弗瑞克清清嗓子,覺得現在「光明交匯」的場面和自己想像中的大有不同。一個完全不知道尊重為何物的女巫就算了,那個光明使者和他「優雅的光之精靈」只顧埋頭吃東西,連頭都懶得抬一次,特別是後者,活像三天沒吃過飯了。

  「我們還是進入正題吧。」他沉痛地說,略過在兒童時期意淫出的一堆歡迎使者的致詞。

  他走到那面寶石牆跟前,指著其中一個位置,說道:「這裡離瑞菲斯森林大概有五天左右的路程,教會裡有最好的馬匹,可以把時間縮得更短——」

  這次,所有的人都抬起頭來盯著他,專注無比,弗瑞克痛心地想,他經常在俗世的商人身上看到這種眼神——他們一看到寶石就開始魂不守舍,但沒想到光明之神那邊的傢伙也一樣。

  「耶穌基督啊,」法瑞斯說:「這面牆是個他媽的地圖!」

  雷森瞇著眼睛試圖看清楚,可惜失敗了。「我應該帶個墨鏡出來的,」他後悔地說:「弗瑞克先生,您能把後面的窗簾拉上嗎,寶石反光太強了,我什麼也看不到。」

  「啊,當然!」弗瑞克連忙說,跑過去拉上窗簾。之前教會做這個「光明之神的地圖」時,只想到了作秀的效果,完全沒想到真有一天會有個傢伙來認真看它。

  「教會真有錢。」羅拉感歎,「知道嗎,它甚至還不是世界地圖,只是個教區圖。我每次想到這件事,都覺得教會真是閒得瘋了。」

  弗瑞克不理會她的無禮,他指著牆壁中央的鑽石大道——它真的是一點也不摻假的鑽石大道,由秘銀製成,上面鑲著無數高級的鑽石,耀眼得驚人。那條道路幾乎貫穿整個牆壁。

  「這是我們的傳道之路,」他說:「一條由神聖魔法保護起來的道路。路面永遠平整寬闊,絕不會有黑暗生物膽敢闖入。」省略了現在神聖力量勢微,可能有黑暗生物在上面橫行這一點。

  「呃,這裡就是瑞菲斯森林。」他繼續說,努力講解,不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寶石吸引走了,他關於正事的解釋微弱得都聽不到了。

  在鑽石大道的頂端,佇立著一大片由高純度黑曜石組成的陣營,那寶石優雅深邃,閃耀著點點星光。教會不知道是不是想表達它的可怕,但現在它的樣子只有讓人流口水的份。

  「真漂亮。」法瑞斯說。

  「其實沒這麼漂亮——」弗瑞克尷尬地說:「這只是地圖的效果,那裡是個邪惡恐怖黑暗橫行的森林……」

  「我從沒見過這種石頭。」法瑞斯說。

  「這只是一些精純度的黑曜石……」弗瑞克說:「我們用它來構成瑞菲斯森林的邪惡和……」

  「可以給我一點嗎?我們幫你們拯救世界,總該有點報酬吧。」那位「光之精靈」問。

  「呃,可以,但是……」弗瑞克說,努力想要把話題轉回正常的軌道上,可是完全無能為力。

  「這東西賣了,夠我買輛新跑車的了!」法瑞斯高興地說。

  雷森本來想問,你那輛新的保時捷有什麼不好了,但是忍住了沒問出來。這些天他完全不和法瑞斯說話,也不肯靠近他的房子半步,不應該知道他新買了輛保時捷跑車。

  「你能現在拿給我嗎?」法瑞斯問道:「我看你也沒什麼別的事……」

  可我在指示光明之神如何看地圖,弗瑞克傷心地想,可是光明之神對他根本不感興趣,另外兩人眼裡只閃耀著寶石的光芒。弗瑞克想過很多光明之神出現後的場面,但沒想到他會要錢。

  「當然,我相信,您肯定不會忘了我的那份酬勞。」羅拉在後面加了一句。

  「好吧,我去拿……」弗瑞克說,抵不住兩人閃亮眼光的壓力,轉身離開去找寶石了。

  「打從艾蕾娜……」法瑞斯說,但是迅速停下下面的話。他本來想說,打從艾蕾娜掌權,對他的財務控制嚴格多了,就差要他花錢都拿發票去報銷,但看到雷森的樣子,決定還是不說任何關於魔界的事為好。那人始終也沒接受這些,他犯不著在他跟前找不開心。

  他走到地圖牆壁前,看著那閃閃發亮的鑽石之路,說道:「這地圖是什麼比例?這兒裡離瑞菲斯森林有多遠啊?」

  「大概一千公里左右。」羅拉說道,不知道這個公里和他們的公里是不是一樣,這兩個空間的相似度還挺高的。

  「路況好的話,也就幾個小時的車程。」雷森。

  「車程?」法瑞斯問,轉頭看他。

  「我們開車去,不然你以為怎麼辦。」雷森沒好氣地說:「你那輛法拉利在車庫裡停著,油箱還是滿的。」

  法瑞斯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它、它還活著嗎?」他用顫抖的聲音說。

  「好好的。」雷森說,有點後悔自己開始和法瑞斯說話,不過畢竟是自己開始起了話頭,而且他也確實在白用法瑞斯的車子。於是他進一步解釋道:「我偶爾開著它去幹活,那玩意除了太拉風哪裡都好,不過我想在這個世界不會有人欣賞它的拉風。」

  「這些天它一定受了不少委屈,你開車一點都不知道愛惜!」法瑞斯說,他來到人界的第一個月就已經迅速學會了欣賞車子的妙處,並在上面投入了大量的感情和金錢。

  不過這輛車在這時候,倒是第一次發揮如此不可替代的作用,法瑞斯想,就算魔法世界施了術的馬也未必能跑得了這麼快,它可是科技文明完美的結晶啊!

  他轉頭去看那條光芒璀璨的大道,它幾乎整個兒把大陸直著切開,大約為了表示神恩的浩蕩不拐彎吧。

  「你覺得這裡的路況能開到多少?路上肯定有不少的難民。」他說,一路上他們就碰到不少。

  「這是直線道,法拉利在雪邦賽道能開到時速三百五十五公里,開個三百沒什麼吧。」雷森說。

  法瑞斯捂著額頭,覺得無論是道路還是道路上的居民怪獸,碰到這種沒常識的人,都會十分淒慘——當然最慘的是自己那輛車了。

  「我只是小小提醒一下,我們沒有在開F1,我們開在一個快要毀滅的世界的路上,並且還要去消滅魔王,過程中還很可能會有NPC攪局。」他說。

  「我會快點解決。」雷森說。

  「就算你封神了,你也不能把它開到三百!」法瑞斯叫道。

  「Enzo能開到時速三百五十五公里,599GTB能開到時速三百三十公里,我就開個三百你有什麼好嘰嘰歪歪的。」雷森說。

  說得倒容易!他以為他是誰啊,他開的是誰的車啊!

  這麼多天他的車在雷森手裡有條活路就夠慶幸了,他可不想讓它在這趟異界之旅中遭遇這種危險!

  他們這可是去殺魔王啊,他的寶貝跑車——作為他的人類生活標誌之一——只應該載一載美女,在各音樂會和酒吧穿梭的,絕不該經歷這種超自然的考驗!

  「你們商量好了嗎?」羅拉問,那表情僅僅像在暗示他們不要再用聽不懂的語言交談,這樣不禮貌,也太可疑。

  「好了。」雷森打斷法瑞斯沒出口的抗議,「我們這就去『牽馬』。」

  「啊,教會的馬廄裡有非常好的馬——」弗瑞克說,拿著寶石盒子衝進來,急著想為光明之神的化身們貢獻一點力量。

  「我們已經有了。」雷森說。

  「絕對比教會的馬速度快。」法瑞斯說,一邊接過弗瑞克的寶石盒子,一邊巴不得能在任何空間的任何人面前誇獎他的愛車。

  「您是說——」弗瑞克兩眼發光地看著他們,羅拉暗叫不妙。

  果然。

  「您是說銀色的獨角獸嗎!?」弗瑞克用虔誠得顫抖的語調尖叫。

  「銀色的什麼?」法瑞斯說,他沒聽懂最後一個詞,「它是銀色的倒沒錯……」

  「光明之神在上,我就知道!」弗瑞克激動地說,恨不得跪倒在地,膜拜上天,感謝祂賜予了一輛法拉利給他的信仰世界。

  羅拉忖思著,這是「冥冥中自有安排,只是版本有點扭曲」——畢竟法瑞斯的頭髮好歹是金的,而那狀況未明的坐騎又確實是銀的——呢,還是純粹是一堆不著邊際的巧合,只是弗瑞克太希望相信了,所以才被這麼著納入了他的想像世界。

  法瑞斯已經吃完了他念叨了一上午的早餐,開始和羅拉瓜分寶石,弗瑞克努力當做沒看見他這些世俗行為,轉頭對雷森說道:「請問您的坐騎在什麼地方?」

  「車庫裡。」雷森說。

  「它需要一些草料和水果嗎?」弗瑞克問。

  「如果有點汽油的話……」雷森說。

  「請問汽油是什麼?」弗瑞克問,「請不用客氣提出您所有的要求吧,光……呃,騎士先生,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等你考到駕照再說吧。」雷森說。

  「當然,我會盡力而為!」弗瑞克說,他完全沒聽懂雷森在說什麼,但是仍保持著完美的微笑表情。他不會質疑任何一句光明使者的話語。

  羅拉一邊分寶石,一邊進行了一小會兒的天人交戰,她是個女巫,早學會了在危險發生時,藏在最安全的地方。但是現在這次救世行動可能用得著她,而且她也已經學會了只顧自己的安全、而不理會其它人的存亡是件多麼危險地事情。

  於是她鼓起勇氣說道:「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去,我知道克勞蒂婭的一些事情,雖然我認識她時,她只有十幾歲……」

  「不,你不能到那裡去。」弗瑞克嚴肅地說。「在預言裡,只有光明使者和精靈兩個人去了——」

  「去你的,」羅拉說:「那本黃色小說還說,改邪歸正的女巫留在神殿裡,和牧師相愛了呢!」

  弗瑞克怔了一下,臉紅了,他羞答答地說道:「其實……如果預言這麼說……我也不介意……」

  羅拉真想掐死他,雖然她在剛見到這位騎士時,對他頗有好感——因為他長得很帥。當她經歷了一次死亡後,對他還是有一點好感——因為他單純。但現在,她覺得自己的少女心在不停地被他的扭曲信仰粗暴地蹂躪,已經快要凋謝了。

  「為了配合神意,你是不是還要改行當牧師啊!?」她惡狠狠地說。

  「我覺得騎士和牧師這職業是共通的。」弗瑞克面不改色地說。

  「它們不共通!」

  「它們當然共通!」

  「它們哪裡共通?!」

  「它們都服務於光明之神——」

  「這哪算啊!這世界上一半人服務於光明教會——」

  羅拉停下來,她突然覺得這騎士可能沒有自己想像的笨。他有一種本事,永遠都能理所當然地把意思朝著對他比較有利的一面歪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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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另一種危險

  午餐已經吃完,到了該幹活的時候。

  亡者?雷森帕斯走在前面,後面跟著他的「光之精靈」夥伴,那傢伙並不特別清楚整個會談說了什麼,他的法語程度只夠和美女調調情,但他很清楚,他的寶貝法拉利就要在全是怪物的大陸上馳騁了。

  他在後面抱怨,試圖改變雷森的看法。

  「我的車庫裡還有一輛保時捷,黑色,剛買的!」他說:「你不覺得它的風格比較適合這種場合嗎?法拉利那種車子只適合載女人,不適合殺魔王!」

  雷森自顧自地往前走,壓根兒不理他。

  法瑞斯覺得很需要捍衛自己愛車的命運,繼續說道:「你不能讓它在異世界的跑來跑去,而且它是我的車,我選的車型,我花的錢,我有權——」

  「它現在是我的了。」雷森截斷他。

  法瑞斯瞪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無非是再一次的證明了曾經的那條道理,和雷森爭吵永遠不要想贏。

  「這件事你完全可以自己去。」他停下腳步,在後面說道:「消滅那東西需要的是神聖力量,我存不存在沒有關係。而且,你看上去也壓根兒不想跟我說話。」

  雷森站定腳步回頭看他,一副發現了確實如此的樣子。「是的,你根本不需要跟去。」

  「也免得我們在路上吵架。」法瑞斯說:「你壓根兒就不講道理!」

  「我又不是第一天不講道理。」雷森說。

  看來他還挺有自知之明的,法瑞斯恨恨地想,他經常覺得雷森根本不知道世上還有別人的意見,而別人也會生氣這件事情。

  「而我受夠了!」他嚴肅地說:「你可能會毀滅世界?那就毀滅吧,反正這個世界也不是我們的!」

  雷森看了他一會兒,轉身就走,一副決絕的姿勢,表示自己絕對不會回頭。

  法瑞斯在後面嚷嚷,「你最好注意點那輛車!」

  「等一下,你們不一起嗎?」弗瑞克叫道,他跟著雷森走了好幾步,看到法瑞斯停下來,也跟著停下腳步,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我決定留下來,你們這裡還有別的珠寶和食物嗎?」法瑞斯說:「我得休息一下,和雷森待在一起可真不是人幹的事。」

  「什麼?」弗瑞克說,法瑞斯的語法裡錯誤一堆,於是他總體沒有聽明白。「珠寶?不、不,您要珠寶幹什麼?您應該和光明之神的使者一起去消滅魔王,這才是你應該做的——」

  「我不想做任何事!」法瑞斯怒氣沖沖地說:「我當初就是被艾蕾娜從魔界踢出來,因為我要對她的安全負責!更早之前我被我母親給生出來,也是這麼個道理,因為我要對世界的安全負責!知道嗎,我受夠那個自以為是的混帳了——」

  他開始喋喋不休,剛開始還保持著本地語言,接著就完全變成了自己的家鄉話。

  「我是干了點兒對不起他的事,不過事情還不是他先挑起來的!」他憤怒的說:「而且我最後也有把他救回來嘛,他幹嘛記仇那麼久,現在看到我就跟看到變態一樣,我知道他有二十多年的驅魔人教育和心理障礙,但也不用到恨不得拿清潔劑清理所有我接觸到的空氣吧——」

  他一邊說,一邊瞪著雷森的背影,可對方停也不停地往前走,好像特地做給他看,表示「我絕不會心軟」一樣。

  旁邊的弗瑞克也在焦急地看著雷森,眼看他越走越遠,他心目中的「女主角」還沒跟上去,於是急得毛都豎起來了。

  「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法瑞斯先生,」他急切地說:「但他就要走掉了,您不能待在這裡,您的使命不是待在這裡,您來這裡的目的是——」

  「我來這裡沒有任何目的!」法瑞斯叫道:「我來這裡是因為現代娛樂業越發墮落,一點也不對兒童的心理健康負責!用不著你來教訓我幹什麼,我知道自己在幹嘛——我再也不會跟他一起去瞎折騰了!」

  「可是、可是他這是在拯救這個世界啊,他在救我們所有的人,你不能這麼丟下他不管!」弗瑞克說。

  「他救的人也包括你!」羅拉在旁邊幫腔。

  看來無論是女巫還是騎士,都口徑一致地勸他倆和好,那植物可真把他們送到了一個不錯的地方,所有的人都想當和事佬。

  「我沒有丟下他不管!」法瑞斯冷哼,「是他根本不想和我說話,你看不到他把所有的刺都豎起來-——」

  當他說這些時,雷森在越走越遠。

  法瑞斯打定主意,自己這次絕對不會跟上他。

  這趟旅程,無論是雷森,還是那位「魔王」,對他肯定都沒什麼好感,他犯不著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傻事。反正雷森總是能解決一切,他只要在這裡等著就行了了。

  這時他一直沒空出腦子來想另外一件事情。

  關於植物對空間的選擇。它選擇了一個即將滅亡,雷森的力量卻能挽回局面的「險境」,而對它來說,法瑞斯是一個更加親密的存在,它怎麼可能忘記給他上那道專屬於他的菜色呢?

  法瑞斯旁邊的路上,一道殘牆發出危險的咯咯聲,法瑞斯轉頭看它,發現它正緩緩倒下,帶著沉重與危險的味道。

  他連忙拉著羅拉後退一步,下一刻,牆壁重重砸到了地上,碎成了無數的碎片,揚起濃烈的灰塵,讓法瑞斯感到腳下猛地一震——

  雷森……看不見了……

  柱子和上面複雜的石雕碎成了無數片石塊,地上本來堆積的箱子四散飛揚,擋住了路上的視線,他什麼也看不見……

  他突然感到一種危險突然來臨的惶恐,接著那變成了一種難以形容的……狂躁……

  他腳下一軟,差點兒跌倒,羅拉伸手扶住他,他聽到她在問他什麼,大概是「怎麼了」。可法瑞斯一個字也聽不到,他覺得耳朵裡傳來無數尖利的叫聲,火焰從靈魂深處猛地燒起,迅速竄至四肢百骸,燃燒和跳動著……他張大眼睛,發現天空暗了下來,那不是黑暗,而是一種血般的暗紅色……

  滿天滿地都是血……

  不、不,不是天色變了,是他看到的世界變了。整個世界,都被血色籠罩了,它注定將要被吞噬和滅亡……

  他轉頭去看羅拉,她用一副幾乎是驚恐的眼神看著他,她看著的是——他的眼睛——

  法瑞斯伸手蓋住自己的雙眼,他知道那是怎麼回事,他的眼睛現在大概呈現血紅的顏色,看著實在不體面。

  那是在……非常原始的狀態下……才會發生的事……

  他已經很久沒有置身於這種原始狀態下了,他的行為一直優雅自制,明白自己想幹什麼。可是他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前,他的家族一樣是從那最原始的空間進化而來,那力量到現在仍沉積在他的體內。

  當他的力量達到如此境界,本該永遠不會意識到那原始狀態的存在……

  怎麼回事?

  「雷森……」他喃喃地說:「雷森在哪裡……」

  「你怎麼了?」旁邊,羅拉大叫道。可是她的聲音如此遙遠,根本打不破他世界裡濃郁的血色和蜂湧的尖叫。它們腥濃而原始,淹沒他的整個靈魂。

  那種剛才一直存在在他眼前冰冷的純銀氣息消失了,於是整個世界只剩下一片躁熱。這個天殺的空間——是這個空間——它那些變態的規則或「蟲子」讓他……

  雷森周圍的力量如此之弱。或者說,他在他跟前待得太久了,根本沒有意識到那種氛圍。

  羅拉是對的,那些不死生物因為他的存在而離開——當他揮劍時,那種力量一定強到了至少足以影響這個城市,只是普通人感覺不到罷了。

  不死生物不是「普通人」,他也不是。它只是當人當得太久,忘記了他血脈中的原始。

  「我得……」他說:「我得立刻到雷森跟前去……天吶……」

  他感到手臂上一陣跳動的灼熱,彷彿要把他屬於人類的軀體和封印全燒化掉一樣,他右臂的衣袖上,無聲無息地燃起一簇漆黑的火焰,羅拉驚叫一聲,退了幾步,那是我上次存下的血,法瑞斯想,只是一點點的血……

  那火焰猛地跳起來,朝羅拉撲去——它不只是火,那是流轉變異的液體,是因為力量強到極點被壓縮成實物的火……

  羅拉的反應極快,她伸出手,指尖冒出一個防護咒語,看來她身上應該有些防禦法器或卷軸。瞬間,她的面前便綻放開了一個一人高的魔法陣。

  法瑞斯對魔法陣不熟,但從光芒和色澤就能看出它水平不低。

  可那黑色的怪物衝向魔法陣,然後……沒有任何的阻滯,魔法陣整個變成了漆黑色,它繼續朝羅拉撲了過去。

  法瑞斯衝過去,伸出手,一把抓住那團黑暗。

  這是……活的!他驚恐地想,差點兒沒把手裡的東西丟掉。

  那東西——不管它是什麼,它在他手裡掙扎和扭曲著,發出吱吱的尖叫,法瑞斯死死掌控著它,抑制住把它丟開的衝動。不過,他覺得這種優勢的時間不會太久,它正從他的指縫向外伸展,形成一條條幾乎可以稱之為美麗的黑色捲曲的火焰線條,法瑞斯能感覺到封印在搖搖欲墜,如同地基不穩的大樓。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它的力量,但他覺得那可能是隨著雷森離他越來越遠,導致的規則改變。

  而雷森始終一步也沒有停下,速度也沒有絲毫的緩慢。

  「我必須……我必須走了……」法瑞斯說,朝表情驚恐的羅拉一行人做了個再見的手勢,他有種感覺,如果他不離開,接下來發生的事多半是被聖職者攻擊,然後殺掉聖職者,回歸自己的老本行。

  那絕不是好主意,一是因為他還不在自己的空間;二是因為這新空間轉眼間要毀滅了。而雷森是對抗這種力量唯一的希望。

  「別跟過來!」他一邊跑一邊朝那兩個人叫道:「預言上說是我們兩人的事,我們這就去把它辦好——」

  如果這兩個傢伙跟過來,他肯定會被尋根究底,而法瑞斯壓根兒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雷森的臉色夠差了,他不想再在他跟前解釋自己黑暗的血脈,以及現在產生的更加黑暗的衍生物。

  「您需要聯繫的工具——」弗瑞克叫道,手裡拿著個小小的銅鏡。法瑞斯一把奪過來,塞進口袋,朝雷森的方向跑去。

  他手裡的東西仍躍動著,他能嗅到它濃郁黑暗的味道。它已經再也沒有半點防禦系力量的特徵——大概被這空間禁用和轉化了,他不明白,沒有那種力量本該顯得安分無用的血液,怎麼會……變成這麼霸道和瘋狂的樣子?

  他聽到羅拉在後面叫他等一下,也許還在追他,但他沒有回頭。他不想回頭去探究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只想追上雷森,到時就什麼事也沒有了。

  這空間似乎能挑動起他血脈中最危險和瘋狂的部分,然後把它們擴大,他想……不知道那個克勞蒂婭是否知道這種效果到底是怎麼回事,這讓他感到一絲帶著血腥味的好奇,他從小到大也沒見過這種變異……

  隨著他慢慢接近雷森,空間的結構開始穩定——他仍然沒有看到雷森,但他能感到接近他時的氛圍。

  他手中黑暗的力量緩緩安靜了下來,不再掙扎,在轉過彎時,法瑞斯看到了雷森,他已經走到了那枚結界果實旁邊,因為他轉眼便消失了。眼前呈現的是一片正常的樹林。

  法瑞斯輕輕舒了口氣,雖然看不到雷森,但他能感覺到他的存在,這便讓人安心。他打定主意,從現在開始,他要整天待在雷森旁邊,那人身上的力量屬於更高規則,即使這裡也難以抹消。

  然後他張開手,看看手裡終於靜下來的東西。

  那是一小枚漆黑的石頭,沒有任何的反光,彷彿靠近它的東西全都會被吞噬。

  規則穩定了,可它並沒有恢復以往紅色的形態,看來以後也不可能恢復了。

  不可逆轉的變化,法瑞斯想,感到一陣從背脊竄上來的寒意。

  手心裡的黑石散發著濃郁黑暗的味道,雷森肯定不會喜歡的。

  他猶豫了一下,想把它隨便丟到角落裡——反正這裡到處是黑暗系力量,雷森不會發現是他幹的——但覺得自己在隨手亂丟有毒廢料,可能會有點危險。天曉得雷森離開後,它會變成什麼樣子。

  他天人交戰了一會兒,決定解下自己的髮帶,從口袋裡翻出那支本來給植物準備的筆,開始在上面寫下封印的咒符。

  雖然有點簡陋,但這是魔界最高級的封印咒,應該會有點用處吧。

  為了保證安全——畢竟他它只是個絲綢髮帶——他又撕下幾頁紙,在上面畫下咒符,黏在髮帶上。接著,他精心用髮帶在石頭上打了個結,黏好紙張,把它丟棄在路邊的草叢裡。

  希望紙張和絲綢能管用點,他想。

  雖然它們看上去像堆垃圾組合,但至少我的符咒是實實在在的好東西。

  他有點悲哀地想,這語調真有點像電視劇裡的主角說:「雖然我不帥又沒錢,但是我很有誠意。」

  他往果實結界裡走,一邊不停回頭看那玩意兒,希望它不要在自己眼皮底下破裂,也太不給面子了。

  我要殺了那株植物!他恨恨地想,從口袋裡把那東西翻出來,它還是可恨的乾草一根,法瑞斯忍不住在上面狠狠打了幾個死結,現在他理解雷森當時的心情了!

  這死小孩到底是怎麼選到這麼個變態的空間的——幾天內就要毀滅!雷森剛好能救它!自己一離開雷森就會掛掉。

  很明顯,這傢伙老看垃圾片,至少是把編劇的本事學了個十足十,還在它的「雙親」身上實驗!

  他怒氣沖沖地走進那個果實結界,那是一小片還維持著倫敦外表的小圈子,他悲哀地想,可惜它小小的秩序在這扭曲的大空間裡,已經完全被湮沒了。

  雷森已經把車開了出來,法瑞斯有些感動地看著那輛車,他意外地被維護的很好,簡直比自己做得還好。當初他還一直以為回魔界就和它永別了,或是雷森會拿它出氣砸成廢鐵什麼的,想不到事到今日,還能看著它如此毫髮無傷地出現在眼前。

  車子是很拉風的銀灰色——這倒是滿適合當雷森的座車——頂篷被打開了,法瑞斯想了一下,意識到這大概是為了雷森攻擊方便。沒人想把那麼漂亮的車頂上戳個洞。

  雷森看到法瑞斯在那裡,不善地挑挑眉毛。法瑞斯覺得不說點什麼解釋,他第一個要攻擊的很可能就是自己了。

  「我來看一下我的車。」他說。

  「現在它是我的了。」雷森說。

  「別那麼不友善嘛,你看,我還是很感謝你把它保養得這麼好的……」法瑞斯說。

  「它、現、在、是、我、的!」雷森一字一頓地說,一副惡狠狠的神情。

  「好吧好吧,我又沒跟你搶。」法瑞斯說:「我很高興你喜歡它,它是輛非常好的車。」

  雷森仇恨地瞪著他,法瑞斯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能跟他和好,於是進一步示好道:「你看,你住在我的房子裡,開著我的車……」

  「我的房子。」雷森說。

  真想掐死他,法瑞斯怒氣沖沖地想,那產權證明上寫的還是我的名字呢!

  不過他不敢說出來,只能努力保持著友善的語氣,現在如果被這個人拋下,可有他好看的了。

  「我一點也沒有生氣,和你做朋友算是我這輩子發生的最好的事情之一。」他痛心疾首地說,特別是現在,我要掛掉的時候。「我希望能和你一起去處理這件事情,我知道你不怎麼喜歡我,但現在我們一起被拋到了異世界,誰也不該拋下誰……」

  雷森盯著他,沒有說話,但也沒有一副要踩油門離開的樣子了。

  這是個不錯的兆頭。

  法瑞斯繼續懇求,「雷森,我知道你並不真的那麼恨我,你住著我的房子,還開著我的車……好吧,你的房子和你的車,但它本來是我的。沒人會住在一個仇人家裡,我知道,你只是恨我騙你,但你不恨我這個人,我們仍然——」

  這下他可算踩到老虎尾巴上了,雷森停也不停,猛的踩下油門朝前開去,就差沒有直接撞上他了。

  雷森等了他一會兒,突然踩下油門,朝路外面開去。

  「嘿——別走——」法瑞斯叫道,眼捷手快地衝了過去,一手抓住車門,跳到後座上。

  「下去!」雷森叫道,咬牙切齒地瞪著這個混帳。

  「不,我不下去!」法瑞斯說:「拜託,別那麼小氣了,讓我和你一起去。」

  「你剛才不是說不來嗎?」雷森說。

  「我改主意了,我們兩個交情這麼好,我怎麼捨得丟下你呢。」法瑞斯說。

  雷森動了下嘴唇,沒有說話。

  法瑞斯沒敢坐到前座,他按著雷森椅子的靠背,一副關係親密的哥們兒的樣子,朝他嚷嚷道:「那個,稍微開慢點嘛,這可是山路啊!這可是法拉利啊!」

  彷彿他倆已經完全和好,不需要任何爭吵了。

  雷森瞪著前方,依然沒有說話。

  是的,重點從不是那輛車子。也是不那間房子。他只是……想留在那裡而已。他不希望法瑞斯提醒他這一點,關於他有多需要這段友情,除此之外他的生命多麼乏善可陳。於是他努力把它忽視掉。

  「等會兒能讓我開嗎?」他的後面,法瑞斯問道,正像撫摸情人一樣撫摸車上的皮革。法瑞斯的一切表現如此正常,就像他曾經那個一起出生入死的搭檔,他不知道法瑞斯怎麼能這麼自然地當一切沒有發生過。

  「不可以。」雷森惡狠狠地說。

  「我只是不希望你太勞累。」法瑞斯說道:「你等會兒還要打BOSS呢,我很願意幫你分憂。」他兩眼發亮地看著儀表板。

  雷森不再理會他,專心開車。

  說話的時候,車子已經開出了那一小塊倫敦圈子,外面的路遠遠談不上平整,車子每每顛簸一下法瑞斯覺得心跳都要停一次。

  「你能不能開慢一點?」他又忍不住開口,他不能說自己很想待在雷森跟前,但當這麼著鬥嘴時,他卻感覺到奇怪的放鬆。

  他撇開關於變異的事件,只要在雷森跟前他就會很安全,等到雷森消滅那個惹事的傢伙,這個空間也能恢復正常,接著他們會回家,當這一切沒有發生過。

  他犯不著跟雷森說變異的事引得他心情不好,而且他肯定會再用那副鄙視仇恨的眼神瞪著自己,好像會和黑暗發生感應全是他的錯一樣。光是這麼想,他都感到打寒顫。

  所以,他最好還是忽略掉它,雷森不需要知道……

  他盯著後視鏡,看到後面某個黑色的東西在狂亂地舞動著,正是他剛才拋下有毒廢料的地方。

  隨著雷森的離去,一道張牙舞爪的黑焰騰空而起——他不確定那是不是火焰的質材,倒是有些像某種黏稠物——如同遠古來的怪獸,不斷扭曲變換著形狀。

  那樣子如此古怪,法瑞斯從沒見過這種東西——也許他在什麼古書上看到過,那是一種野蠻古老怪物的形狀,以至於沒有留下太多的圖形記載。

  可是無數道更加漆黑的鐵鏈綁在它身上,讓他無法掙脫。當它漲得更大,鐵鏈便也跟著伸長,他這才看到那全是密密麻麻的咒符。

  法瑞斯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呼吸都快停了。

  天吶,這牌子的髮帶材質真好,這種咒語壓力都禁得住!

  雷森放慢車速,轉過頭,說道:「那是什麼?」

  「肯定是某種這個世界不知道的怪獸!」法瑞斯篤定地說:「你知道這世界有很多我們不知道的怪物,特別現在黑暗力量又那麼強盛……」他看到雷森還在盯著那玩意兒看,連忙說道:「我不建議你倒車回去,這看上去是這世界本身的物種,這世界看上去有很多怪物。」

  好吧,這麼說有點無恥,但那玩意兒本來就是這世界造出來的,活該它來背黑鍋,法瑞斯自己的力量可是一向很聽話的。

  他繼續說道:「如果你不停倒車回去殺死路上所有的怪物,那車很快會沒油的。」

  雷森猶豫了一下,但表情仍然有種危險的躍躍欲試。

  法瑞斯迅速接著說道:「如果它在這裡沒油了,雷森,這世界可沒有加油站,也沒拖車把它拖回車庫。雖然它就算丟在月球上,我也有辦法把它弄回來,但是丟到一個異世界的傳道之路上,就算是上帝也沒辦法把它弄回來,雷森,我們還是快點去幹正事!」

  雷森看看後面那張牙舞爪人讓人牙癢的黑暗系怪物,努力壓下自己被貓撓一樣的心臟。

  「好吧。」他說,加快車速,沒有把它倒回去——大概是因為前面有更大的BOSS可打,他才肯犧牲這小一點的樂趣。

  法瑞斯長舒了一口氣,在心裡默默祈禱那根封印繩能撐得下去,不然回來時這裡可能只是一片焦土了。

  應該沒問題……他只是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血會發生那種變異,彷彿有某種隱性的基因被這個世界喚醒了,那東西狂躁又危險,一點也不惹人喜歡。

  雷森不需要知道。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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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危險升級

  口袋裡傳來震動的感覺,他翻出來,發現是那面弗瑞克塞進來的小銅鏡,上面畫著紅色的咒符,現在正閃耀著神殿的獨角獸標誌。

  他呆了一會兒,想起手機裡的來電顯示。他打開鏡蓋,裡面立刻露出弗瑞克的臉,看來確實是當地的手機。

  「法瑞斯先生,」他用受到了驚嚇的語氣說:「關於剛才的事情……您是否碰到了什麼煩惱呢……」

  法瑞斯聽到後頭羅拉的聲音,她嚷嚷著把水鏡給她,一邊說道:「那是最深處的黑暗血脈,弗瑞克,不能讓他和雷森待在一起——」

  法瑞斯啪的一聲合上鏡蓋,聲音消失了。好像從來沒存在過一樣。

  「怎麼了?」雷森問。

  「沒什麼。」法瑞斯說,跳到車子的前座上,給他一個迷人的微笑。

  雷森看了他一眼,沒再多說話,他本來就不那麼想跟他說得太多。法瑞斯想,看來他還是照例的完全信任他。

  不會有任何事情的,沒錯,他還記得,他確實是很久以前在祭司殿的大圖書館裡看到類似畫像的,在某本彷彿一碰就碎的圖書裡,那東西變換和扭曲著,古老凶蠻。

  當時他匆匆看了一眼便丟下了,那時候,他更擔心當前的事情,關於父親命令毀滅的城池,或是那位有著水藍色頭髮,總讓他忍不住用目光去尋找的姑娘。

  拉穆爾曾說過,歷史是無法擺脫的,因為它是組成現在的一部分。

  不管你怎麼努力、怎麼封印,它總是陰魂不散地冒出來,因為它就是你本人。

  他想起那滿眼濃稠的血色……但不是這次、不是這次……他想,這一次,他們會像往常那樣平安度過。他們會回到本來的世界,雷森什麼也不會知道。

  他們拐下山坡,很快就開到了傳說中的神恩大道。這條道路如此顯眼,站在稍微高的地方就能看到它。

  地面由某種像大理石般的石頭鋪成,卻又閃耀著冷銀色的光輝,比它在地圖上時並沒有遜色多少。法瑞斯尋思著神殿是不是專門用這種石頭來鋪路,為了讓它顯得好看。

  雷森看到這條路,看來心情好了一點。「這路很適合飆車。」他說。

  「小心點,前面有人!」法瑞斯叫道。

  雷森一個急轉,躲過行人,對方目瞪口呆地看著那輛流線型跑車,雖然它看上去一副典型慘不忍睹的災民樣,不過法拉利還是把他暫時從悲慘的命運中吸引了出來。

  「行人不該在車道上亂走。」雷森說。

  「這不是車道!」法瑞斯說。

  「差不多。」

  「差很多!」法瑞斯冷哼。

  老實說,雷森的駕駛技術不錯,但未免有點太不要命了,法瑞斯想。

  還好這會兒前面是個人,雷森還知道打個方向盤,如果等會兒前面出一個魔族,他很可能會直接撞上去。到時自己的車子就掛了。

  他看了一眼後照鏡,發現後面聚集了一堆人,他轉頭看身後,確實,一堆衣衫襤褸的民眾好奇地觀察他的法拉利,法瑞斯感動地想,他們還真是識貨。

  車子繼續前進,不斷地把道路拋在後面,人們卻在視線中不斷重新聚集,法瑞斯看到無數人從廢墟裡鑽出來,動作熟練,爭先恐後地跑出來看這個急速掠過的銀灰色怪物。

  那些人樣子讓法瑞斯想到電視裡的非洲饑民,當看到這不屬於他們世界的車子時,眼中卻都充滿了熱情。

  也許那本被羅拉稱為黃色小說的書賣得不錯,他想。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高興,人們喜歡他的車。

  前方黑暗的布幕仍在緩緩拉高,但這會兒,他們頭頂上的天空仍藍得讓人心碎。

  「嘿,雷森,我有種感覺,如果我們救了這個世界,也許會變成這裡的傳奇人物什麼的。」法瑞斯說。

  他的前搭檔冷著臉沒說話,看來並不太想和他並列為傳奇人物。只是這世界非救不可,法拉利也非得在民眾跟前秀上一次,誰叫他們站在「高速公路」旁邊呢。

  「我從來沒當過救人的人,」法瑞斯說:「那一直很不適合我。」

  雷森依然沒有說話,法瑞斯繼續說道:「你也不適合,你只是非幹那些事不可罷了。」

  「閉嘴!」雷森殺氣騰騰地說。

  旁邊的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問道:「你幹嘛這麼生氣。」

  雷森冷著臉不說話,他討厭別人質疑他的行動目的——可能因為他的行為本身就沒什麼目的。但法瑞斯瞭解他瞭解得太多,他曾是他最好的朋友,在他跟前否定那些毫無意義。

  他想,他曾嚴密地防衛著那些魔族,把他們視為宿敵。可是有一個魔族還是靠近了他,帶著笑容而不是敵意,而他就這麼讓他靠了過來。

  肖恩說,他和他犯下了同樣的一種錯誤,因為他們的人生太乾涸,於是不顧一切想尋找一點感情——那是他最討厭的傢伙!

  他把車速開到最高,飆車果然是項不錯緩解壓力的行為。他很年輕的時候曾經很喜歡干類似的事,當時還會加上大麻和烈酒。當然,長大以後他也同樣如此,只不過方式變成了另外一種。

  所以那段時期,他是個叛逆危險大家都不願意靠近的傢伙;現在,他是個黑暗殘忍,大家也都不願意靠近的傢伙。

  倒是旁邊的的法瑞斯臉色有點發白,一副心驚肉跳的樣子。

  「你能不能開慢一點點?」他說。

  「不能。」雷森說。

  「我是乘客,我就坐在你車上。」法瑞斯說:「我知道你想找死,但請不要連累我!」

  「很抱歉讓你受驚,」雷森冷哼,「需要我停車嗎?我甚至可以送您一台手機,讓你叫輛出租車。」

  法瑞斯瞪著他,看上去有種跳車離開的衝動,但終於沒有那麼做。

  他伸手去按口袋,那裡有什麼東西在震動,雷森想問一下為什麼他的手機還會有訊號,然後才想到那不是手機,是剛才那枚奇怪的小鏡子。

  大概是來自神殿的聯繫工具,他想,但法瑞斯一點也沒有打開它的意思,他的臉色有些發白,雷森想,這次恐怕不是因為車速了。

  他沒有再問,法瑞斯安安分分地坐在他旁邊,這很難得,雷森知道他有成千上百個問題可以問他,可以質疑,也可以憤怒。

  但他總是想知道得太多,卻總找出他不想要的答案。

  於是他閉上嘴,盯著前方的道路,安靜地開車。

  他不想因為任何事情把那個人趕下去。

  他們很快就出了城,這裡的城市不像倫敦,是個漫無邊際的龐然大物,怎麼都開不到頭。

  城外是一望無際的樹林,空氣清新,兩眼所見儘是翠綠的樹木,生態環境也十分不錯。不過神恩大道卻依然寬廣,路邊偶爾有些逃難的行人和馬車,決不能和堂堂法拉利爭道。

  從城裡的情況看,這裡有些像中世紀的發展情況,法瑞斯希望他們的村落和城市不要太多——雖然如果有的話,它們肯定都會努力向這條道路集中——這樣一路上大家都會安全一些。

  路上幾乎沒碰到什麼怪物——當然還是有的,但都盡力躲得離他們遠遠的——大概是感覺到雷森的氣場和法拉利的氣勢。反正它們還有很多別人可以騷擾,沒必要一定要往他們這些不明物體跟前湊。

  看來無論到哪個空間,無論怪物多麼稀奇古怪,見碟下菜的眼光倒是一直沒變。

  頭頂,藍色的天空越來越窄,黑色的天宇緩緩向前移動,轉眼便吞噬了半個世界。

  法瑞斯不知道是車開得太快了,還是它真的在迅速向前增長。

  當靠近了看,那片黑色之下竄動著無數的混沌亂流,它們擁擠和吞噬,像一個沒有色彩、純粹黑色的地獄。

  「看到了嗎,那是什麼玩意兒?」他問雷森。

  「什麼?」雷森問。

  「那片黑暗裡,那些東西……」法瑞斯指著前方的天空,「裡面有些很可怕的東西,這像個培養皿,我從沒見過這種東西……」

  「什麼?」雷森再問。

  法瑞斯怔了一下,「你看不到?那裡……」他停了一下,他能看到前面的天空,黑暗之中更黑暗的東西流轉和吞噬著,像某種……某種以整個世界來做皿的蠱盒一樣,它如此的明顯,可以清晰看到那些東西噁心地蠕動,填滿了天宇。

  那黑騎士是一種極度濃郁的血色,他並不是看到的,而是感覺……彷彿和它們的脈動生來就是一致的。

  他想起羅拉說的話,她說「最黑暗的血脈」和「最黑暗的地方」,當時她是死了——就像電視裡經常說的瀕死體驗一樣——所以能看到這些東西,而自己……他恐怕就是那個「最黑暗血脈」的絕佳候選人了。

  他感到一陣毛骨悚然,那些東西發現他了……他想,它們在呼喚它,無聲無息,透過血脈最深處的聯繫……

  法瑞斯伸手按下音樂播放鍵,音樂猛地跳出來,驅亂那些心煩意亂的情緒。然後他呆了一下,大叫道:「你換了我的CD!」

  「現在這是我的車。」雷森說。

  「可這是什麼?古典樂!?」法瑞斯不可置信地說。

  雷森白了他一眼,一副「我不會理會毫無音樂品味的人」的表情。法瑞斯仇恨地瞪著音響,現在他身在原本的世界之外,連個換換口味的電台都收不到。

  他又去翻儲物櫃,雷森忍耐地讓他動來動去,不過表情可不是太友善。

  「你不能在我的車子裡放古典樂……」法瑞斯抱怨。

  「那不是古典樂。」雷森忍不住糾正。

  法瑞斯又大叫一聲,「我的酒呢!?」

  「我不喝酒。」雷森耐著性子說:「而且你那玩意兒合起來像果汁。」

  「去你的吧,你根本不會品酒!」法瑞斯恨恨地說:「你完全不能理解它們的美好,它們緩解壓力時能做出的巨大貢獻——」

  他停了一會兒,又問道:「有煙嗎?」

  雷森翻出包煙給他,法瑞斯抽出一根,問道:「打火機呢?」

  雷森丟給他,另一個人仔細把煙點著,他不太抽煙,但他覺得現在應該幹點什麼事情,免得越發心煩意亂。

  他吸得太急,煙嗆進肺裡,狼狽地咳嗽兩聲。「天吶,這玩意兒到底有什麼好抽的!」他不可置信地說。

  「不抽還我。」雷森說。

  法瑞斯迅速讓香煙離雷森遠一點,不過那人語氣雖然不太友善,大沒有真把煙搶回去。

  他又抽了兩口,覺得雷森平時煙不離手還是有點原因的,幹點兒什麼事時,確實能不讓心裡煩得那麼厲害,怕得那麼厲害。

  「你知道嗎,我特別討厭古代魔法。」他抱怨,「他們早就逸失在時間和空間中了,就好像埋在墳墓裡的死人,可是總有人想把他們挖出來,然後不是哪個人倒霉了,就是哪個世界倒霉了。」

  雷森聳聳肩,沒說話。一方面法瑞斯說的沒錯,無論是冥界海裡的實驗室,還是這會兒的世界毀滅,甚至他自己本身,都是那些魔法的一流成品。

  「它們會消失是因為它們太危險,至少我們現在的情況根本應付不來。」法瑞斯說:「一個不小心我們就全掛了,玩弄超出自己太多的力量是危險的,這就好像穴居人去擺弄反物質,他們根本沒有相應的智商和道德修養!」

  他瞪著前方黑暗的天空,他們正越來越近,直到把他完全吞沒。

  「就好像這玩意兒。」他說,指著天空,「這種實驗到底有什麼意思?拉穆爾以前也老喜歡擺弄這些東西,他狂熱地想找到那些強大力量的使用方法,但我覺得就算他找到了,他也不會快樂,他想幹的事就是毀滅世界。他不快樂是因為他自己,不是因為空間亂流或幾億年前的紙碎掉了,有那個時間,他不如去看看心理醫生,找個女人結婚再生個小孩,把它他過剩以至於變成毀滅式的感情用在大家都會安全點的地方!至少那樣他也會快樂很多嘛。」

  雷森沒說話,似乎就是這樣,可是大家總是弄不清自己到底想要幹什麼,所以幹出一堆危險的蠢事。他現在還記得拉穆爾的樣子,那人的五官有種神經質般的脆弱,好像隨時會被他自己所摧毀。

  他不喜歡拉穆爾,那人想消滅他身為雷森的人格,把他僅僅變成一個工具,毀滅他討厭的魔界——雖然亡者?雷森帕斯本身就是一個用以毀滅魔界的工具,但被人這麼宣佈和物化時,他還是很生氣。

  他還很害怕,因為那個人說的本來就是事實。

  藍色的天空幾乎完全消失了,只有頭頂脆弱的一線。世界彷彿一個半球形,一半是黑暗,一半是光明。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碰到逃難的移民了,法瑞斯很驚訝,這裡居然只有這麼少的人,整個世界似乎都死了,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和這輛小小的車子,準備去做出愚蠢的挽救之旅。

  雷森抬頭看前方,道路的中間,黑暗和光明交界的地方,無數漆黑的鳥類在空中盤旋飛舞,發出幸災樂禍的尖叫聲,把大道一分為二,一副三流奇幻小說裡末世來臨的架式。

  「那是什麼?」法瑞斯說,從長長的抱怨中回過神。

  「大概是分界線。」雷森說。

  「地面好像在震動,是我的錯覺嗎?」法瑞斯說。

  「不是。」雷森說。

  他減慢車速,接近那無數黑鳥圍繞、天空幽暗如黑暗的分界,這場面簡直像在看電影,一邊是正常的道路,另一邊卻一副幻想片的景象。

  「那不是鳥!」法瑞斯突然叫道,站在椅子上,手扶著車窗,瞪著前方的景象。

  雷森有些意外他的表情如此驚訝,也許說恐懼才是當……老實說,他和法瑞斯認識了這麼久,這個人總有點兒大驚小怪(當然也許法瑞斯不會同意這個觀點),但他第一次看到他……這種表情。

  那只藍色的眼睛張得大大的,映著前方狂飛盤旋的黑鳥,有種破滅的預兆。

  「它們在吞食,」他的朋友說:「他們正在朝世界的另一個方向吞食,羅拉說得沒錯——」

  這是,一隻黑色生物猛地朝他們衝過來,帶著股狂亂不要命的架式。打從來到這個世界後,雷森還是第一次看到真敢朝他方向衝過來的黑暗生物。

  可是那東西不是朝他衝過來的,是朝法瑞斯衝過去的。

  它的速度極快,如同一道黑色的影子,轉眼已經撞了上來,速度快得好像它本身就屬於這裡,沒有一絲的遲疑。

  法瑞斯動作快得雷森都沒反應過來,他驚慌地跳到後座,用幾乎可以稱之為「恐怖片式尖叫」的聲音大聲叫:「把車頂關上!」

  那東西已經撞了過來,雷森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去抓它。他早就養成了當擋箭牌的本能,這動作半點猶豫也沒有,那東西重重撞到了他的手上。

  在碰觸到的一瞬間,雷森就意識到了,這確實不是一隻鳥,那是……另一種東西……

  它在他手裡不斷變換著形狀,如同漆黑的黏稠物體,一隻獸頭冒了出來,它的整個腦袋上只有一張嘴朝雷森衝過去,狂亂地張著大嘴和尖牙,像只得了狂犬病的老鼠。

  這時,一隻黑影從他耳邊嗖地掠過,這次他沒辦法空出手來抓住它,那東西直撲法瑞斯而去。

  雷森轉過頭,金髮男子下意識地抬手去擋,那玩意兒正撞在他手上。

  然後,如同被子彈打中一樣,他突然整個兒軟了下來,掉下座位失去意識。

  他們的前方,無數隻鳥類(看來它們真的不是鳥那麼便宜的好東西,雖然真的很像)朝車子衝過來,彷彿從另一個同類那裡得知了這裡的甜頭。

  於此同時,車頂已經放了下來,倒不愧是法瑞斯最拉風的車子,這玩意兒的性能好極了,在黑鳥撞過來的前一刻,嚴嚴實實合上了。

  那些狂亂的生物並不準備放棄,它們在外面飛舞,不停地撞在車上,傳來狂亂咚咚的聲音,彷彿無數冰雹打在上面,想把它砸碎,拖出裡面誘人的食物。

  它們是衝著法瑞斯來的,雷森想。

  他擠到後座,查看他的情況,那人蜷成一小團倒在那裡,雷森從未見他如此虛弱、失去意識的樣子,就好像一個無助的普通人。

  可是他剛靠近法瑞斯,就感到手裡的小怪物更興奮了,它拚命地想往他跟前湊,以至於雷森只好狼狽地讓右手盡量離法瑞斯遠一點。

  法瑞斯緊緊蜷在一起,雷森把他的右手拉出來——他用來擋那隻鳥的手,現在它也黏在他手上,並且……似乎在向內滲入。

  「法瑞斯?」雷森叫道,可那人並沒有回音,他仍緊緊攥著他胳膊,感到手指在發熱,好像法瑞斯從身體裡燃燒起來了一樣。

  「法瑞斯?」他又叫,那人的眼睛大張著,一點焦距也沒有,看上去失神了。

  「好多血……」他聽到法瑞斯喃喃地說,但那不像清醒的低語,倒像靈魂迷失在了另一個世界。

  他不喜歡法瑞斯的眼神,那看上去不像法瑞斯,而是另外某種……東西……

  他有點兒狼狽地愣在那裡,兩手抓著兩隻怪物,外頭還有無數只在撞擊車廂。

  他皺皺眉頭,他憎恨失控,以及一切狼狽的場面——其實,他這輩子大多數時候都很狼狽,不過那主要表現在心理層面。所以他格外憎恨這種場面,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解決它。

  他仍按著著法瑞斯的手,然後轉頭去看右手裡那只不斷掙扎的玩意兒,它還不知道要落到身上的命運,猶在活力十足地尖叫,試圖咬他的手。不過那手實在太難咬,簡直是完全用高濃度的神聖力量凝結起來的實體,讓它身上都罩上了一層淡淡的銀霜。

  他緩緩張開手,可他指尖純銀的濃度如此之強,以至於那東西完全被困在裡面,完全無法移動。

  它左衝右突,發出絕望的慘叫,但他活動的空間太小,週遭的壓力又太大。它在被那個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的人手上緩緩地、活生生地融化。

  雷森的表情有種讓人發寒的殘忍,那是一種對毀滅過程充滿興趣的冷酷。興味盎然,毫無同情。

  黑色的物質被一點點分解,它越來越小,雖然掙扎並沒有減弱,但卻從鳥一般的狂亂掙扎,變成了紐扣一般的狂亂掙扎。

  但再強的精力也抵不過死神的來臨,最後,它哀鳴一聲,完全消失了。

  很好,事情至少一部分回到了軌道。

  接著,他手中的銀光一陣閃爍,緩緩集中起來,變得濃郁厚重,一把銀色的刀子在他手中成形。

  他抓著法瑞斯的手,那東西仍在試圖從他的皮膚裡鑽進去,可是看到雷森的刀子,它狂亂扭動著想要離開,看來它不喜歡神聖系力量。

  雷森覺得這東西可能有智商的——它似乎在左右察看環境,發現這裡幾乎是封閉的,於是意識到自己的攻擊太過冒失。

  在雷森的刀子接觸到法瑞斯皮膚的瞬間,它決定上演狗急跳牆的戲碼,猛地朝擋風玻璃前同伴的方向衝去——它跳得比青蛙高多了,可惜犯下了鄉巴佬常犯的錯誤,它把玻璃當成空氣了,於是直直撞到了擋風玻璃上。

  這東西力量不小,玻璃上應聲裂出一道裂痕,那東西也暈頭轉向地掉了下來,但調整一次姿勢,準備再跳。

  再讓它跳一次,擋風玻璃就報銷了,雷森眼捷手快,一把捉住了它。

  一件東西法瑞斯如果不能碰,那當然在雷森跟前的效果可能截然相反——他能完美地控制或消融它。

  那東西困在他手裡,像上一隻一樣拚死掙扎,爾等著它的也是同樣慘烈的死亡,雷森想,他緩緩釋放自己的神聖系力量,在他的手指之間,那東西的掙扎越來越瘋狂,像死亡前的迴光返照。

  「這是……怎麼回事?」法瑞斯說。

  雷森看了他一眼,那傢伙已經醒來,看來果然是這種黑色物質造成的昏迷。他看上去有點虛弱和茫然,但是恢復了他以前認識的那個法瑞斯。

  「沒什麼。」雷森說。

  法瑞斯爬上後座,虛弱地坐在那裡,身體好像經過了一番他也不知道的激烈運動,以至於被掏空了,面前的場面告訴他,一切絕對不是「沒什麼」。

  「我看到一些東西……」他說。

  雷森一邊慢條斯理地殘殺小怪物,一邊問道:「嗯?」看來有東西殺會讓他心情好一點。

  「世界……是一個孵化器,」法瑞斯說:「裡面被放滿了……血、死亡、絕望……事情並不全像羅拉說的那樣,神聖系力量消亡只是一個……誘餌,它只是被壓制了,如果和平無事,它很快就會恢復。可是人們立刻失控了,他們察覺到了力量失衡下血腥的權力,世界掀起了慘烈的戰亂。而讓世界滅亡的根本不是最初的壓制,而是他們之後的戰爭……那讓這世界溢滿了濃稠的血色,成為影蠱的食物……」

  他看著雷森兩手間不斷掙扎的黑色物質,說道:「這些東西不是一整個生命體,而是無數無限微小的粒子集合起來的,它們本來真的非常非常小,就像細菌一樣,是人類的貪婪把它餵養成這麼大的。」

  雷森的手裡,那東西正一點一點被扯開,分解,直到什麼也不剩。

  車子裡恢復了乾淨,至少目前看上去沒什麼問題了。

  法瑞斯轉頭,看著外面那片黑色的分界。它如同一道地獄過度黑暗的邊際,正在緩緩向外擴展。而被它們光顧過的方向是另一個地獄,哪裡一片死氣沉沉的幽暗,並非他知道的任何一個世界,他知道那些幽暗的邊角藏著怎麼樣狂暴的東西。

  它們告訴了他,它們讓他看見,它們呼喚著他,完全墮入黑暗是多麼美妙。

  「它們說,它們已經足夠強了,」他指著前方,「他們組成鳥類的形狀向前推進,沒有神聖系力量的地方不能阻止它們,而它們吞噬過的地方,會……」

  他抬起頭,前方傳來巨大的「咚」的一聲,一隻黑鳥撞上了擋風玻璃上的裂縫,它瞬間擴大了好幾寸。接著那東西像意識到了這個缺口,再次撞了上來。

  法瑞斯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幕。這東西如果衝進來,大概連理都不會理雷森,但對自己……

  而車子的前方,黑線再次前移了不少,彷彿有生命一般,已經近在眼前。他只有這一輛小小的汽車,而那玻璃在不到一分鐘內便會碎裂,而如果他暴露在那些黑色的怪物中……一想到這些,他難受得簡直想吐。

  他看了一眼雷森,那人並沒有去追問自己血脈和這些黑暗物質不詳的反應,他好像完全忘了這件事,沒什麼挑剔和譴責,他的眼中……他想,再次感到一陣寒意,雷森的眼中,有種自己一直害怕的、不顧一切的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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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滋生的黑暗

  雷森換了檔,車子急速向後方倒去,前方的深淵越來越遠。

  法瑞斯緊張地問道:「我們不過去了?」

  「我們過去。」雷森說。

  「那你……」法瑞斯說。雷森倒了大概五十碼的車,然後他停下來,雙手放在方向盤上,盯著前方。

  如果他不能阻止這件事,那道黑線慢慢吞食,早晚會佔據整個世界。即使到時世界不毀滅,他也很懷疑能把法瑞斯照原樣帶回去。

  他不想冒這種險,於是接下來的是,就是他必須做的。

  他能看到前方的道路,更幽暗、更詭異,但他還能讓這輛車子前行。如果讓情況進一步發展下去,一切也許連挽回的機會都沒有了。

  那些怪鳥並沒有放過他們,它們發出令人牙酸的怪叫,跟了過來,一小會兒的安靜之後,那些咚咚的撞擊聲又響了起來,像食人族帶著血腥暗示的戰鼓。

  那黑鳥不慌不忙,又是一個急撞,擋風玻璃上的裂痕像破風一樣割過了整面玻璃,不可挽回。幾粒碎玻璃掉了下來,玻璃上露出了一個小小的洞。

  它看上去十分聰明,並沒有再繼續撞擊,它在洞口停了下來,然後,它融化成一團,法瑞斯看到一隻小小的黑手從裂開的玻璃伸了進來,接著,另一隻觸手探進車廂的空間,它想要從那裡整個擠進來。

  那一瞬間,法瑞斯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他突然意識到,外面一點聲音也沒有了。

  那些黑鳥全部停了下來,在等待著結果。

  老天吶,它們是有智商的,它們全都明白在發生什麼,那群邪惡的怪物正在外面等著,等著脆弱的庇護碎裂,然後把他吞噬殆盡!

  達成它們……什麼詭異得讓他想都不願意想的目的……

  他瞪著外面黑壓壓的空間,彷彿在無聲對抗一個足有整個世界大的怪物……它想得到他,他不知道它想幹嘛,但他有種感覺,那對自己不會是好事。

  「雷森,我們得繼續倒車……啊!」他叫了一聲,他正慌張地去拉雷森的衣袖,可是手上是一陣刺痛,那是一種把手插進冰塊裡凍到骨頭裡的疼,「你在幹什麼!」他叫道。

  他停下來,怔怔看著雷森。

  他的手上結了一層銀霜,可他並沒有注意到那些。雷森盯著前方,他整個人的色彩似乎消失了,變成了如同黑白片一樣死寂優雅的色澤,那雙眼睛……他曾經看到過那樣的眼睛,呈現一種危險的銀灰,瞳孔的邊緣有著怪異的光亮,如同即將爆炸的恆星。

  他的正對面,那只探進半個身體的怪物顫抖了一下,像意識到了死亡近在眼前,迅速退回了車外。法瑞斯轉頭看它,三秒鐘後,它甚至連擋風玻璃都黏不住了,它的身上隱隱結了一層白霜,從擋風玻璃上滑了下來,落在地上。

  外面的敲擊聲靜了下來,彷彿某種無聲的對峙。

  那些黑暗邪惡的怪物,意外地看著這麼大一團純粹的神聖系力量。

  「老天,你還能聚集起這麼強的力量……」法瑞斯說,那寒意讓他很不舒服,但是比起外面那些怪物,他寧願待在雷森旁邊。

  雷森沒有說話,銀灰色的雙瞳有種空茫的感覺。

  「雷森?」法瑞斯說。

  雷森伸手倒車,動作利落而充滿殺氣。

  他又流暢地向後倒了五十碼,接著,他猛地踩下油門,朝著前方的深淵衝去。

  那車加速極快,兩側的風景瞬間化為一道道筆直的線,漆黑的深淵近在眼前。

  「你想——天吶,你不能——開不過去的,它們會阻止——」法瑞斯叫道,差點跳起來。

  「它們不敢。」他聽到雷森說。

  他的聲音有種金屬板冰冷平滑的感覺,在那一瞬間,車子一躍而飛,朝著空中飛去。輪下是翻滾的黑色岩漿,咆哮著想要衝出來,可車子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銀光,法瑞斯甚至能聽到車外,兩種力量互相交戰的嘶嘶聲,如同從遠古而來的戰爭,黑暗被驅退,光明被吞食,整個空間都在沸騰。

  車子就這麼衝進黑暗,如同一枚銀色的箭,帶著想要毀滅一切的架勢。

  他旁邊雷森的身影看上去有些模糊,如同會被融化在這一片純銀的色彩中。

  幾秒鐘後,車子穩穩落在對面的路上。

  相對於一臉擔心的法瑞斯來,雷森感覺並不算太壞。

  他能感覺到他的感官延展開去,看得到腳下沸騰的深淵,看到它們每一處令人厭惡的細節,也看到上方漆黑的蒼穹,游移著古老的黑暗之蛇。還有那之外的更遠處,剔透冰冷的宇宙。

  黑暗和光明在虛空中交織,壯觀得令人屏息……他可以輕易捏碎那些在車邊飛舞的蒼蠅……

  他第一次在如此清醒的狀態下經歷這些,而他就是沒有「感覺」。

  他既不想毀滅什麼,也不想拯救什麼。那種感覺冰冷、麻木,他整個人彷彿變成了白色的霧,根本激不起一絲的情緒,也不想激起什麼情緒。

  「……雷森?」有人在叫,他轉過頭,車子停在那裡,法瑞斯在用力推他。

  「什麼?」他說。

  「確認你是不是還活著。」法瑞斯說。

  「……活著。」雷森說。

  他怔怔看著前方,這是一片幽暗的世界,一切都顯得有些死氣沉沉。好像一大片冰冷無味的肥肉,只等著被一張大嘴吞食殆盡的那種死氣沉沉。

  並沒有什麼東西……但那種凶險的感覺如此之強,讓人神經緊繃。彷彿有什麼巨大的怪物在透過公路的表象看著他們,或是道路會突然塌陷流入混沌……他知道這並不僅僅是幻覺,這片土地確實非常不對勁。

  他身上銀色的力量仍籠罩著車子,他不能在這種時候把它撤回。

  「這裡感覺很糟,」法瑞斯說:「我們最好快點離開。」

  雷森沒說話,只是呆呆看著前面。

  「雷森?」法瑞斯叫。

  「什麼?」另一個人說。

  「只是確認你會回神。」法瑞斯說。

  「還沒到那種程度。」雷森說,發動汽車,朝前方開去。

  那種恍惚感已經漸漸散去,雖然靈魂仍有一種模糊多霧的感覺,但至少他記得自己是誰了。

  他把油門踩到底,車子像條直線一樣向前飛馳,他必須要快。

  土地廣袤而死寂,整個黑暗覆蓋的區域,沒有任何一個人、任何一條生命的存在,這片土地已經死了,生命絕跡、養分流失,沒有任何的流轉和循環,只剩下塵土堆積的虛無。

  他記得法瑞斯的反應,他看上去虛弱而怪異,他一瞥間甚至看到他的眼瞳變成了紅色。而自己呢?自己的一切情緒化為了寒冰,他能從擋風玻璃裡看到他的雙眼,那銀灰正緩緩褪去。

  誰也不比誰好不到哪裡去,都夠糟糕的。

  他現在一點都不想去管那些,他不想追根究底,只希望一切快點結束。

  「那個叫克勞蒂婭的該死的女人,到底是想幹什麼?」他聽到法瑞斯說。

  「知道嗎?我一點也不開心。」雷森冷冷地回答,「我們去殺了她,然後回去。」

  「是是……」法瑞斯喃喃地說,看著窗外。

  幽暗的景色如絲般掠過,彷彿一大團解不開的抽像畫,藏著如此多的意象,可就是讓人看不明白。

  法瑞斯想,剛才,當那黑色的東西碰到他的身體,他的感覺並不是渾身發軟,而是發熱。

  身體裡好像要沸騰起來一樣,從骨子裡湧起一種狂躁與殺意。他的視線不再是之前熟悉的那一個而是另一個世界。

  那世界上什麼也沒有,只有吞噬和糾結著的力量……

  而他的身邊是雷森的力量,那力量死寂得如同燒完的灰燼……

  雷森猛地一個急剎車,法瑞斯差點兒從擋風玻璃飛出去,幸好他當初在人界仔細學了一下交通規則,知道系安全帶的重要性。

  「怎麼回事……」他叫道。

  雷森揚揚下巴,他們車燈前站著一個黑色的影子。他呆了一下,才發現像很多在山區開車的人一樣,車燈跟前是一隻鹿,被燈光給照傻了……大概是一隻鹿。

  它仍有著一隻四蹄動物的形狀,可是它已經不再像是一隻鹿了。那是一個幽暗的影子,不過影子變成了實體,當燈光打過去,他們甚至能看到它身體的內部,如同一個小小的鹿形地獄,裡面蠕動糾結著無數的……他不知道那東西是什麼,也許就是黑暗的實體化,它被化成了某種遠古不知明的蟲子,在每一道夾縫裡、在動物體內、在天空、在血液裡生存,吞盡一切。

  這是一個陌生的世界,但他知道在這世界,這動物本身並不是這樣的——也許它和鹿很像,也許完全不一樣——但絕對不是現在這樣的,這是它在這個黑暗空間的新形態。

  他們開車已經進入了足夠深的地方,黑暗開始變化了。

  那動物看著它們,它並沒有眼睛,可是法瑞斯就是覺得它在看著他們,用一種食肉怪物的眼睛。

  可是它猶豫了一下,並沒有走過來。像別的鹿一樣,在燈前站了一會兒,然後跑掉了。

  法瑞斯想,也許是因為雷森在。如果車裡只有自己,也許它會像那些食人鳥一樣,興奮地準備衝進來完成大餐。

  雷森發動汽車,繼續往前。

  他們明明走在路上,卻像在深入越發黑暗的山洞。

  不過不得不說,這個世界的教會可真有決心,能在這種科技水平下把路鋪得如此平整,連如此黑暗的魔法都無法影響它的堅硬,法瑞斯想,可無論他們把這一切做得多麼好,世界還是要毀滅,誰叫他們的世界冒出了個喜歡搞寓言式電影的天才魔法師。

  前面的樹木越發的蔥鬱起來,光是目光搜尋到的樹木,最細的有兩人合抱那麼粗,上面長著繁茂的青苔,和其它各種寄生植物,活像個原始叢林——當然現在它們都死了,但至少看著很壯觀。

  但這條路可一點也沒有向自然生態妥協的跡象,它直直把森林劈成兩半,供人類行走。

  「高速公路無論在哪個世界,都是非常方便的建設。」法瑞斯說。

  「我以為古代高速公路應該不會太多,」雷森說:「這樣勇者鬥惡龍故事的篇幅不會縮短一大半嗎?」

  「他們又沒有電視台,不靠這個賺錢。」法瑞斯說:「我覺得那位克勞蒂婭的房子離路也不會太遠,道路像磁鐵一樣能吸引人類……」

  他四處張望著,道路周圍只有蔥鬱的樹林,可是他猛地按住雷森的肩膀,說道:「停車、停車!」

  雷森停下車子,轉頭看他。法瑞斯的眼神看上去依然有些茫然,盯著前方,好像在看某種他看不見的東西。那並不是他熟悉的那類眼神,不過話又說回來,他也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他熟悉的那個法瑞斯。

  他似乎現在看到的世界版本和他的完全不一樣。

  那人指著西方黑幽幽森林的方向,不知指的東西深入那黑暗多少公里。他說道:「在那兒。」

  雷森熄了引擎,一片幽暗中,他隱約看到一條小道,被黑暗和樹木遮得幾乎看不見。

  它算不上寒酸,至少對這個時代來說是條還不錯的路,只是身為鄰居的神恩大道看上去太華麗罷了。而對另兩個生活在科技為主的世界的人,他們更習慣十二線道的馬路,偶爾長點草的地方也是在精心修整的花園裡,所以覺得這玩意兒簡直窄得像故意不讓人看見。

  「誰也別想把我的車開到那種路上去。」法瑞斯說。

  「我想開也開不上去啊。」雷森說,跳下車。

  法瑞斯也跟著下來,雷森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可以在車上等我,畢竟剛才那些生物似乎對你很感興趣……」

  「不行!」法瑞斯叫道,瞪著雷森,好像害怕自己一眨眼那傢伙就像兔子一樣逃到森林裡,而如果發生那種事他一定會崩潰似的。

  那眼神盯得雷森有點發毛,他攤了下手,「好吧,如果你那麼想,就一起來吧。」他說,拂開路口垂下的層層迭迭的寄生物,走進後面那條石子鋪成的小路。

  路並不太遠,不過用兩隻腳走的話,它就顯得遠了很多。

  「你覺得,」法瑞斯試圖找個話題,不然他心慌,「我們會死在這兒嗎?」

  「不會。」雷森說,多一個字也沒有。

  「我感到安心多了,」法瑞斯說:「雖然你的話沒什麼根據,但我還是很安心。以前從來不會有人跟我保證什麼的。」

  雷森冷著臉不說話,還好沒過多久,他們就看到一棟城堡出現在視野中,暫時結束了這場悲觀的談論。

  它建在一個山谷中間,大約久年不見陽光,小路斜斜地通往那裡,讓人想到小說裡的鄉下領主,守著古老發霉的房子,住在幽谷深處——除了外面那條高速公路。

  它整體都是一種古老和霉斑的色調,它並不是黑色的,可是它的一磚一瓦都像由黑暗凝結成的,但因為它們不懷好意,所以把自己偽裝成正常的樣子。

  在看到它的一瞬間,雷森感到一陣黑暗悚然的氣氛,讓他呼吸滯了一下。

  雷森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個有點嚇人的微笑。「好極了。」他說:「我們現在去找人算帳,然後回家。」

  他腳步快速地朝著那棟城堡走去,法瑞斯跟在他後面,始終保持著並肩的距離。

  城堡看上去足有一百年沒有打理過了,很像小說裡鬧鬼的地方,道路上長滿了雜草,就差院子裡再來幾個墓碑、和屋頂上飛來飛去的烏鴉了——不過烏鴉大概也不喜歡這裡。

  「終於有一個符合騎士小說場景的地方了。」法瑞斯說:「你覺得城堡裡會有什麼?飄來飄去的女鬼,還是齜牙咧嘴的地獄犬?」

  雷森想了一下,問:「你看不到?」

  法瑞斯苦笑著搖搖頭,「不行,這裡實在是……太黑了。」他說。

  「也許有一些法國佬。」雷森說。

  法瑞斯笑起來,「他們不是法國佬!」

  「著裝風格確實差了點。」雷森說,猛地推開城堡厚重的大門,一副準備找碴的樣子。

  呈現在門後的大廳是圓形的,有著高雅的弧頂,但大廳裡什麼也沒有,空蕩蕩的,牆壁四周畫著——法瑞斯數了一下,是十二個——穿著黑衣的騎士,上面積了厚厚的一層灰,看上去很久沒動過了。

  他湊過去,伸手抹了點灰塵,那之下,騎士甲冑的顏色沒有半點褪色,漆黑如墨,像某種甲蟲的黑殼,充滿活力,有點兒嚇人。

  他退了一步,叫道:「雷森?」

  另一個人轉過頭,他的同伴站在門口,朝他招手,一邊解釋道:「我以前見過這種東西。」

  「是什麼?」雷森問。

  「某種防禦畫像,如果你走進大廳,它們就會從牆壁裡走出來,機關大概在中間的地毯上。」法瑞斯指了一下下,那地毯正在雷森前方數尺之遙,上面畫著迷惑人的玫塊和漂亮姑娘。

  「它們會拿著劍衝向你,阻止你進入城堡,除非主人允許。它們似乎待在這裡很久了,但魔法應該還在,所以才不會褪色。」法瑞斯說,站在門口,保持著隨時可以逃走的姿勢。

  他看看雷森,雷森也看著他。

  雖然如雷森當初所說,也許他們再也稱不上朋友了,但對彼此那點兒心思還是像蛔蟲一樣清楚明瞭。

  「好吧,我知道你的愛好。」法瑞斯說:「但你看……我就不進去了吧?」

  雷森看了他一眼,走上那片柔軟的地毯,法瑞斯退後一步,把門關上。

  他站在門口,幾乎是緊貼著門,閉上眼晴,他能清楚感覺到自己和雷森的距離,這會讓他更為安全。他也能感覺到,圍繞在那人周圍的戾氣,但那些東西對他的朋友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

  他輕輕把手掌貼在厚重的前門上,感到輕微的震顫,一下又一下……

  他猛地把手收回來,意識到這震動是什麼。

  這城堡……是活的。

  那是從石塊和木料深處傳來的古老脈動,彷彿穩定的心跳,不動聲色地伏在被遺忘的山谷裡。他可不會認為有遠古生物長成這麼副鬼德性,應該是房子建成後被賦予了生命——他從沒見過,但聽說過這種魔法,這世界總是意外不斷。在一個空間裡失落的法術,在另一個世界可能得到了繼承。

  這多半是那位叫克勞蒂婭的中立法師、或是她同樣是法師的父親幹的事。

  這種魔法將會是極好的防禦,因為房子本身會保護主人,住在這樣的城堡裡,就像住進了一個龐然大物的軀體……說不定,這房子還會跑步和在天上飛呢,他不切實際地想,畢竟世上有很多奇怪的魔法。

  移動堡壘,他想,這個世界的魔法真是太怪異了,出現了高速公路,現在又有超級軍事建築了。

  但這對試圖闖入的雷森可不太妙,他想,在外頭用力推了推門,想要通知他的朋友。可是門死死關著,似乎被從裡面閂住了。

  「雷森?」法瑞斯叫道,雷森不可能做這樣的事,自動死鎖可能是防禦魔法激活的結果,又或者是這房子在設計對付他們,這念頭讓他有點不安,小小退了一步。

  來到這棟城堡時,他清楚看到這裡一個人也沒有,一片早已被放棄的鬼屋的樣子。即使有些什麼怪異生物,多半也藏在地底或是不復人形。可是他退了一步,卻撞上了什麼東西,對方發出一聲小小的「哎呦」,法瑞斯轉過頭,張大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他撞到了一個少女。

  她看上去大概十三、四歲,或者更小一些,正坐在地上,揉著腳踝,一邊好奇地看著他。

  她有一頭銀色的長髮,銀灰色眼睛,那色澤的雙眼顯得略有些茫然。她的五官極為精緻,不過和這場面最不相稱的,還是她穿著一身極為華麗的雪白蕾絲長裙,還有手裡小小的折扇。一副上流社會人家的小女孩,正在花園閒逛的樣子。

  那衣服沒有一絲灰塵,那手指嬌嫩白皙,那眼神天真無邪,簡直襯得鬼屋都變成了公主的城堡!

  「您是誰?為什麼在我的花園裡?」她問。她的法語有點口音,但十分動聽,雖然法瑞斯不確定自己理解得對。這場面太怪異了。

  「我……呃……」他說,左右看了一下,他確實站在一個荒草叢生的廢棄城堡裡,死亡森林包裹住周圍所有的土地,而更深一層次的黑暗正在蔓延,準備毀滅世界。

  「你的花園?」他問。

  「是的,我不認識您,您為什麼會在我的花園裡呢?」女孩兒說,她站起來,小心地拍了拍她華麗的白色裙子。

  「您是父親的客人嗎?」她又問。

  「父親?」法瑞斯呆呆地說。

  「您不是父親的客人?」女孩兒驚訝地說,用扇子掩住嘴唇,「可那您是怎麼到這裡來的呢?父親不會允許任何人靠近城堡的。」

  「呃……」法瑞斯試圖應對這個狀況,「我只是隨便看看,您的花園很……呃呃……漂亮……」

  對著滿園陰森森的荒草,這種謊話說出來著實不容易。

  可是那女孩一臉燦爛天真的笑容,似乎她確實相信她的跟前是一座花園。她轉頭看庭院,那兒一片狼籍,雜草和荊棘佔據了一切,也許還有幾個死人頭骨什麼的。她高興地說道:「是啊,多麼美麗的玫瑰花田,媽媽經常說,就像天邊輝煌的朝霞落到了地面,任何時候看到它,都會讓人感到如此的幸福。」

  「玫瑰花田?」法瑞斯說,看著滿園荒草,說道:「是啊,多美的玫瑰花田……好像朝霞的顏色……」

  銀髮少女不再質疑他的身份,似乎她會無條件地信任所有微笑的人一樣。她轉頭看著滿園的雜草屍骸,大張著灰色的眼睛,那眼神空茫卻又帶著傻乎乎的歡樂。「多麼美好啊,我真想一生生活在這樣的花園之中。」

  這是……什麼機器玩偶嗎?法瑞斯狐疑地想。

  他記得在動畫片裡看過類似的角色,法師城堡裡的魔法女傭、玩偶、管家什麼的,並不真的擁有情感——這也是主要優點、或缺點之一——但至少挺擅長做出有感情的樣子來,雖然只能表現出極為單薄的一面。比如現在。而且可以服從主人的一切要求。

  這女孩兒漂亮和天真無邪得完全不像個真人,而像某個用來演繹哥德式電影的陶瓷娃娃。

  「是啊,美極了。」法瑞斯說道:「晚安,我叫法瑞斯?奧裡蘭森,您可以叫我法瑞斯……」

  「您好。」女孩兒說,抬起裙擺,行了個曲膝禮,法端斯連忙還禮,他有些年頭沒用這麼正式的禮節了。

  女孩兒說道:「法瑞斯,我是克勞蒂婭?加迪爾,您可以叫我克勞蒂婭。」

  法瑞斯張大眼睛,瞪著她。

  什麼?克勞蒂婭?那個天才魔法師?想要毀滅世界的人?怎麼是個從兒童電影裡出來的小姑娘?

  「克勞蒂婭?」法瑞斯說:「法師加迪爾的獨生女?」

  「我就是。」克勞蒂婭甜蜜蜜地笑道,一隻手玩弄著銀色的卷髮,可愛極了。「您肯定是父親的朋友,他很久沒招持朋友來城堡裡了,他該早些告訴我,我會換件漂亮些的衣服的。」

  她好像完全忘了才說過他不是父親的朋友,猶自說道:「我有件粉紅色的裙子,特別漂亮,特別是配上那件帽子以後,我一直等著有客人來時穿上呢,爸爸居然沒有告訴我。」

  她嘟起嘴,一副撒嬌小孩的樣子,法瑞斯打了個寒顫。他承認她很可愛,可是,這場面太詭異了。他們可是站在一個破敗的花園裡,在世界末日之前,身後還在和黑暗騎士打仗的場面啊。

  「我相信那一定很漂亮。」法瑞斯乾巴巴地說,狐疑地上下打量她,試圖看穿怪異外表下的真相。「加迪爾先生最近還好嗎?」他問。

  「哦,他很好,還是那個大方體貼的父親。」克勞蒂婭快樂地說:「前天他送了我一個特別漂亮的白兔胸針,可以配我的帽子,我去拿給你看!」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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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被切割的孩子

  她轉過身,提起裙子,朝城堡的另一個方向跑過去。法瑞斯站在那裡,完全沒辦法從這個場景裡反應過來。

  女孩兒跑了兩步,停下腳步,看著他,「快點過來,那胸針真的特別漂亮。我還縫了一個特別可愛的腰帶,您一定要去看看!」

  「我……呃,在等一個朋友。」法瑞斯結結巴巴地說,指指後面的大門,「他在屋子裡,等下就出來……」

  「啊,您該早些跟我說,我真是太失禮了。」克勞蒂婭說,提著裙子走回來,笑容燦爛。「我們可以等他一起來,我打賭,您的朋友肯定也會喜歡那枚胸針的。」

  「大概吧。」法瑞斯說。

  他想,雷森在裡頭大戰黑暗騎士,自己在外頭應付滿腦子胸針的小女孩,他可以肯定,一定是自己碰到的場面更加詭異。

  「您喜歡胸針嗎?」女孩兒開始問,「我還很喜歡帽子,特別是帶著絲帶和蕾絲邊的,顯得特別飄逸。不過,我更喜歡寶石,特別是紅寶石,但鑽石也十分漂亮,那個胸針就是鑽石鑲成的……」

  法瑞斯扯出一個笑臉,假裝現在正陽光燦爛,而自己有美女和鮮花相伴的樣子。幸好就算是硬扯出來,他笑得依然很迷人。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想,這肯定不是羅拉說的那個克勞蒂婭,她口中的女孩是一個法術天才,擅長古代魔法,有些邪惡趣味,並且手中的力量足以毀滅這個世界。

  可是,她又確實是克勞蒂婭?加迪爾,大法師加迪爾的獨生女,一切的源頭也確實是這棟城堡。

  難不成是克勞蒂婭做的魔法玩偶?他打量她,可為什麼克勞蒂婭要做一個如此愚蠢的真人玩偶?這傢伙沒辦法給人任何樂趣,她不停地在重複同樣的詞,而且話題永遠圍著飾品打轉。

  「那個胸針真的特別漂亮,」小丫頭繼續說:「特別特別漂亮,是用鑽石鑲成的——」

  她剛才已經說過這個話題了,法瑞斯想,但她顯然自己也忘了,於是重複著再說了一遍。

  這到底是為什麼?

  為什麼黑暗最濃重的城堡,會遊蕩著這樣一個……浮華虛弱的靈魂?

  「我相信您戴上它一定非常的美麗。」法瑞斯適當地響應,心想著雷森怎麼還不出來,他快要站著睡著了。

  女孩怔了一下,低頭玩弄衣服上的緞帶,老天吶,她居然臉紅了!

  「您一定要去看看,」她說:「我會換那件可以配胸針的藍色的裙子,那件藍色的裙子也特別漂亮,您會喜歡的,爸爸找了整個地區最好的裁縫……」

  「我相信肯定是這樣的。」法瑞斯說。

  「我還有一件淺紅色的裙子,我爸爸說——」女孩說。老天爺啊,她到底有完沒完了!

  法瑞斯努力尋找出一個她服飾廣告的空隙,把話題扯回自己比較感興趣的方面。等她的「特別漂亮」結束後,他立刻插進去,說道:「你爸爸的品味真是美好得令人震驚,我印象中,有品味的父親都很在意兒女的學業。您的父親是否也是如此呢?」

  他記得羅拉說過,她和克勞蒂婭是法師學校的同學。

  「學業?」克勞蒂婭張大一雙純真的眼睛,「您為什麼會這麼問呢?我爸爸說,學業一點也不重要,如果我能一直這樣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他就會幫我找一個很好的丈夫。我不需要做什麼學業。」

  她肯定不是那個克勞蒂婭,法瑞斯想,但這個姑娘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呢?

  「您的父親真是英明神武,」他說:「請告訴我在哪裡可以找到他,我一定要問問他是怎麼養出這麼可愛的女兒來的。」

  女孩兒的臉紅得像個蘋果,她吶吶說道:「您、您在說什麼呢,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您了。爸爸平時總在實驗室裡,他喜歡和媽媽在一起,他們的感情可好了。」她羞澀地說。

  加迪爾的妻子瑞菲斯很久以前就死了,這是法瑞斯知道的關於這個家庭不多的訊息之一,只是他大概挺愛她,所以把居住的森林用妻子的名字命名。

  她只是個人偶,他想。她相信不存在的父母,看到不存在的花園,那些胸針和帽子大約也是她腦中被固化的場景,她永遠只能重複同樣的話語,因為這個靈魂看不到其它。

  誰製作的?誰把她放在這裡?

  因為某個古老的殘念?還是什麼惡作劇?

  身後的門突然被打開,雷森站在那兒,看上去毫髮無傷,頭髮一點點都沒有亂。

  他身後大廳裡,堆著些碎裂的黑色甲冑,裡面空蕩蕩的並沒有人體,而現在外殼也已經被打碎,空虛地堆在一棟更空虛的城堡裡。

  「謝天謝地,你出來了!」法瑞斯說。

  他一把拉住雷森的胳膊,把他推到前面,指著克勞蒂婭說:「克勞蒂婭?加迪爾小姐,加迪爾大法師的獨生女,叫她克勞蒂婭就行了,她想帶我們去看看她父親前天送她的胸針。這是亡者?雷森帕斯,你可以叫他雷森。」

  雷森茫然地看著跟前的女孩兒,克勞蒂婭行了個曲膝禮,雷森下意識也回了個禮,然後湊近法瑞斯一點兒,小聲問道:「怎麼回事?」

  就算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這會兒也看出了跟前的生物壓根兒毫無威懾力。

  「我不知道。」法瑞斯說:「她突然出現在這裡,要帶我去看她的胸針和腰帶,還有她各式各樣的裙子。」

  「啊?」雷森說。

  「別這麼看著我,我是真不知道。」法瑞斯說:「她的話語從頭到尾都是『胸針』、『寶石』、『裙子』和『帽子』,還有『特別漂亮』什麼的……」

  他看到雷森一臉質疑的表情,攤攤手,「我真的沒辦法形容,因為她一直在說這些。我懷疑她是個魔法人偶,只輸入了很少的數據,所以總在重複同樣的話。她相信,我們站在一個漂亮的玫瑰花園跟前,相信她的父母還活著,還特別恩愛。而且她似乎不會法術。」

  「她不是『那個』克勞蒂婭?」雷森問。

  「『那個』克勞蒂婭不應該是個法術天才嗎?」法瑞斯說:「雖然我沒見過她,也只聽羅拉說過幾句,但她應該不是整天只念叨著胸針的十幾歲小丫頭吧?」

  他們的面前,克勞蒂婭顯然已經看到了父親的護衛被殺死,可是她完全對此視而不見,堅信這兩位帥哥是父親毫無惡意的客人,而且其中一個可能會成為她的如意郎君。

  「請一定要去看看父親送我的胸針,您們一定會喜歡的,它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她說,提起裙子轉身,「請這邊走——」

  「——去嗎?」法瑞斯問。

  「走吧」雷森說,一樣用一副詭異的表情看著克勞蒂婭的背影,「都有人特地邀請了嘛。」

  他們跟在克勞蒂婭後面,後者像只蹦蹦跳跳的小白兔,轉過大門,來到後廳的偏門,朝樓上跑去,似乎迫不及待地要展示她的胸針。

  這建築看上去又老又舊,所有曾經鮮活的特質都被消除得一點不剩,只剩下骨骼佇立在那裡,好像走在怪物的腸胃裡一樣……實際上他們就是走在怪物的腸胃裡。

  「你說,到底是誰製造了這個魔偶?」法瑞斯問雷森,「她只會不停地談論服飾,既不是戰鬥型的,也不能打掃房間。」

  「也許她的樣子本身就是目的,」雷森說:「模仿克勞蒂婭?加迪爾。」

  「可是那位加迪爾小姐不是這種性格吧?」法瑞斯說:「人偶的性格和原形徹底錯開了,克勞蒂婭是個天才法師,似乎還喜歡搞些反諷式的惡作劇。」

  「那就是說,做這個人偶的人希望克勞蒂婭是這種性格。」雷森說。

  「肯定不會是她本人,」法瑞斯說:「沒有人會希望自己看上去活像個傻瓜的!」

  雷森想了一會兒,轉頭看法瑞斯,法瑞斯也在看他。在那一刻,跳到兩個人腦海裡的是同一個名字。

  那人偶像只歡樂的小兔子一樣衝進頂樓的房間,叫道:「看,多美的地方!這是母親特地為我佈置的!」

  她的笑容像太陽花一樣燦爛,兩個男人呆呆看著她的「房間」,那是城堡頂層一個大型的圓形空間,腐朽破敗得像恐怖片裡的經典佈景。也許它以前曾經很美,但現在,掛在四周的絲綢窗簾已經破爛骯髒,四處結著蜘蛛網,可是連蜘蛛都已經沒有了。

  房間裡四處堆積著灰塵和廢棄物,有種繁華已過的淒涼感。法瑞斯看到窗戶旁有一個巨大的工作台,上面放了各種破舊的書籍和藥材,一些書本半開著放在那裡,保持著曾經取閱的姿態,但上面已經覆上了厚厚的一層灰。

  他曾經在大祭司殿見過類似的東西,那是法師的工作台。不過現在那種生活的氣息已經消失,灰塵和蛛網如同墳墓的灰塵一樣埋住了那些東西,只有東西空洞地留著主人曾經在時的樣子。

  現在,這一片死寂的房間襯著人偶如花的笑顏,格外怪異。

  女孩兒轉了個圈兒,歡快地說道:「這是我的房間,你們會喜歡這裡的,爸爸找了全國最好的窗簾師傅,這些玫瑰多麼鮮活啊。啊,看!這是我的首飾盒,我有好幾個首飾盒——」

  她翻出一個盒子,開始翻找她的胸針。

  「她爸爸還夠會省事的啊。」雷森說,打量這破破爛爛的的房子。

  「是啊,他倒是希望女兒永遠天真無邪,但也至少給個像樣的背景嘛。」法瑞斯說。

  人偶的首飾盒大概曾經是個絲綢做的,但現在上面的綢子破了,空洞洞的,一個個寶石留下的坑洞像瞎掉的眼睛。

  她打開盒子,小心翼翼拿出裡面的寶貝,向他們說道:「看,很美的胸針吧!」

  法瑞斯看著她手裡的玩意兒,那只是一塊廢鐵而已,也許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它是胸針?但顯然它曾受到粗暴的對待,無論是人力還是自然的,現在被這麼個小女孩小心拿在手裡,說不出的不相稱。

  「漂亮極了。」雷森說,笑容居然還能溫柔有禮。

  法瑞斯說道:「她說她有很多裙子時,我還以為她真有那些裙子呢。但看來是那個製作者所幹的事,無論是給她穿件受到魔法保護的傻裙子,讓她相信她衣櫃裡有很多別的款式,她昨天穿的是另外一條,昨天收到了胸針,昨天繡了一天的花兒。」

  「爸爸說,」人偶說道:「這枚胸針特別適合來配那條綠色的裙子,也可以配淺紅色的,還有那件——」

  「她爸爸甚至還管她怎麼配衣服。」雷森說。

  「我爸也管。」法瑞斯說。

  雷森轉頭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他,法瑞斯尷尬地解釋道:「他說關係到軍容問題,而且我不適合穿白色系,你爸不管嗎?」

  雷森轉過頭沒理他,看來不想聊這個話題。

  「好吧,她顯然不是我們要找的克勞蒂婭,那麼克勞蒂婭在什麼地方?」他說。

  「我很懷疑她會在這座城堡,」法瑞斯說:「說真的,我很難想像她會允許自己以這麼個傻模樣出現。也許這人偶很漂亮,但她沒有智商,只是不停地在重複同樣的詞。」

  「確實……」雷森說:「如果克勞蒂婭不在這裡,那在黑暗中心的人會是誰?」

  他們對望了一眼,答案似乎只有一個了。

  「看來我們一直有點過於理所當然了。」法瑞斯說:「加迪爾是另一個有機會得到那個研究成果的人,他是克勞蒂婭的父親,而且他們住在一起。」

  他看著又在秀腰帶的克勞蒂婭,說道:「雖然他的性格聽上去不像有嚴重的自我毀滅傾向,但是……」

  「他至少會弄出個女兒的人偶來消遣。」雷森說。

  「可家長有時候就是喜歡幹這種事情,希望孩子永遠是孩子。」法瑞斯說:「聽話、乖巧,不會過沒有他們的成人生活……但那不代表他們瘋了。」

  克勞蒂婭的人偶又開始秀一條項鏈,那東西本來可能是綠寶石的,可是寶石掉了不少,像個缺牙少眼的老太婆,厭倦地看著他們。

  「這是生日時爸爸送給我的,」小女兒型人偶歡快地說:「襯上白色的裙子特別好看,配紅色的裙子也很美,我還可以把它掛在腰帶上——」

  她把它放在脖子上試了一下,轉了個圈,又說:「媽媽說我皮膚很白,直接戴在脖子上也十分漂亮……」

  她看了一下自己穿著的高領長裙,說道:「等一下,我做一下效果給你們看!」然後解開領子上的扣子,似乎想要直接秀一下「直接戴在脖子上也十分漂亮」的效果。

  「你看,她不停地微笑和秀衣服,父親總喜歡女兒這樣。」法瑞斯說,他看了一眼雷森,糾正道:「至少他認為他是喜歡的。所以我覺得,可能是克勞蒂婭死了,他太傷心,所以幹出毀滅世界的事來,他甚至用妻子的名字給森林命名。」

  雷森看著一臉笑容在脫衣服的克勞蒂婭,她的臉上沒有任何理智,只是在傻笑。

  「我很難想像,有人會對喜歡的人幹這種事。」他說。

  法瑞斯聳聳肩,「有時候父母就是這樣,一牽涉到孩子,就有點沒理智。」他說。

  克勞蒂婭解開了她領子上的衣扣,露出她的脖子和鎖骨,她正在把項鏈戴上。

  法瑞斯瞅過一眼,然後他的眼睛就再也移不開了。

  他抓住雷森的手臂,弄得他手都有點疼,兩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克勞蒂婭的身體。

  她的表情純真無邪,可是她的身體……那是一個你會在恐怖片裡看到的怪異扭曲的身體。

  那軀體是支離破碎的。法瑞斯想到拼圖或是魔術方塊,被一塊塊切分開來,然後又重新組合在一起,縱橫著無數雜亂的黑色分界。

  它一點也不像一具軀禮,只像……一堆小孩子隨手亂捏的垃圾。也許因為它的材質一點兒也不統一——一些肉塊像死人一樣冰冷僵硬,而另一些則柔軟而富有生機,還有些像被毒殺了,呈現腐敗的黑色,另一些則還是空的,像忘了把肉填進去。

  那讓法瑞斯想起某個關於機械和血肉融合的現代繪畫。

  「天吶……」他說,感到很想吐,「這不是人偶……」

  這是真正的人類軀體!不是用木頭、藥材或石頭之類的東西製造,它是用活人造的,不過一半屍體,一半鮮活!

  他在記憶裡尋找這種魔法,他不是個法師,不擅長魔法,特別還是類似於死靈魔法這種冷門的東西。但他確實曾經看過、曾經聽過、曾經無意間瞟到過,那曾是他生活的一部分。

  那一部分說,生命是本質基礎,如果想完全控制它,需要把生命之力轉化為死亡之力,因為人體是存在這兩種素質的,只要加以控制引導……

  「她、她就是克勞蒂婭本人,雷森!」法瑞斯叫道:「加迪爾做的不是一個玩偶,他殺了他女兒,然後把她變成這個樣子!」

  雷森挑了下眉毛,跟前的景象既變態又慘烈,但他發現自己一點兒也不意外。

  「你看,那些皮膚上的分界,」法瑞斯說:「這不只是一種拼合,這是一個魔法陣。我從沒見過這麼血腥的魔法陣,我是說,它們一直比較文雅,但這個魔法陣本身切開了她的身體,她的內臟,甚至她的整個靈魂和記憶!然後再重新製作拼合,變成製作者想要的樣子——」

  他指著她胸口呈現死灰色的皮膚,「這是他不想要的部分,她死亡的靈魂,另一些……」他指著另一邊泛著生命光澤的皮膚,「這是留下來的,大概是關於玫瑰寶石絲綢和『爸爸送我很多禮物』這部分!」

  對面,那女孩兒對他們的話題一點也不感興趣——也許因為她的頭腦讓她忽略——或者因為她聽不懂,但她確實對他們緊張的眼神視而不見。她把項鏈戴在凸凹不平的脖子上,又轉了個圈兒,「看,漂亮嗎?」

  她的眼睛張得很大,幾乎是在發光,但法瑞斯知道她並不知道自己真的在期待什麼,她的反應是水中虛幻的影子,是沒有地基的樓層,是絕對控制下無謂的產物。

  她曾經行動的本源已經被剝奪,僅僅剩下行動罷了,它們華麗而無所事事在這片破敗的城堡飄浮,關於無聊的花園和溫柔體貼的父親。

  他不知道這女人本來是什麼樣子,但現在她只留下一隻華麗可笑的墓碑罷了。

  他搖搖頭,喃喃說道:「為什麼當父母的要這麼切割孩子?」

  雷森看著克勞蒂婭,沒有說話。

  「因為切割以後他們才會滿意?但他們想要的真的是這樣一個東西嗎?他們自己本身也是一群不知道到底想要什麼……」法瑞斯繼續說道,他看著雷森,對方也看著他。雖然這個女人很可憐,但他倆其實都不是表達同情的好例子。

  「那麼,」雷森扯開話題,「你說克勞蒂婭被她父親殺了,然後施術變成這個樣子?」

  「是的。」法瑞斯說:「也許她很聰明,但他一定為此耗費了巨大的耐心和精力,所以她還是死了。」

  他看著那女孩兒,喃喃說道:「他造了一個多麼精細能讓靈魂迷失的工藝品啊,他逆轉了她的年齡,然後用藥材、法術和咒語殺死他不喜歡的部分,讓她永遠只保留那些虛浮的言語和性格,保留燦爛的笑容和天真的言語……他只喜歡那些。」

  「是啊,他們總是這樣。」雷森喃喃說道:「想要的是工具,而不是活著的人。」

  她的軀體不再是以前的軀體,如同她的花園不再是曾經的花園,他想,也許她偶爾能感覺到有事情不對勁,那不對勁如此的巨大,於是她儘管張大了眼睛,卻什麼也看不見。

  他停下來,不想繼續說下去,他轉頭看窗外,那幽暗中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蠕動,它們變得如此強大,以至於連他都可以看見了。

  「你剛才說,她當初掌握了這個魔法?」他問。

  「羅拉是這麼說的。」法瑞斯說,仍看著那女孩的身體,那像一個極度複雜的幾何模型。

  他伸手撫摸它,女孩兒被嚇了一跳,臉也紅了。「您、您在做什麼呢,法瑞斯」她一臉純情地問,一點也感覺不到現在的場面有多麼地黑暗和扭曲。

  「別怕,一切會沒事的。」法瑞斯柔聲說,女孩安靜了一點,滿臉信任地看著他。

  他無法向她解釋發生了什麼,因為她並沒有真正的靈魂,只是個單薄的影子。

  她的父親用如此卓越的魔法和耐心,把她固定在一個他自己也不曾有過的怪異狀態,給她穿上雪白的長裙,一臉的天真與寂寞,在他巨大陰暗的城堡裡遊蕩。

  「看,她的靈魂結構很複雜,雷森。」法瑞斯說:「在我們的世界裡,我們管這叫擁有科學家一般的頭腦,她的心裡藏了很多東西,她的靈魂十分……深奧,有著堅定的意志。她父親把她改造成這麼個沒有大腦的小女孩兒,一定耗費了很大的力量。」

  「他大概是嫌她太聰明了。」雷森說。

  「她的靈魂很迷人,」法瑞斯說:「可惜對他來說,重點根本不在於她本身是什麼樣子,只在於他想她什麼樣子罷了。」

  「是啊,」雷森說:「就算她是個只知道打扮的女人,他還會嫌她餐桌禮儀不好,或是喜歡上的男人娘娘腔呢。」

  「你們喜歡我的項鏈嗎?」女孩兒小心翼翼地問。

  「漂亮極了。」雷森柔聲說道,像剛才一樣保持著紳士的微笑和語調。

  「我也覺得您會喜歡,我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寶石。」克勞蒂婭說。

  法瑞斯看著她手裡亂糟糟的項鏈,還有那更加可怕的軀體,忖思她父親在那雙銀灰色的眼瞳裡注入了什麼固定景象。他甚至不真正佈置這間屋子或他的庭院,而僅僅去欺騙那雙眼睛。她就像他在死亡的生活上張開的一朵虛幻的花,假想著過去幻想中鮮花和絲綢的幸福,在破敗陰鬱的城堡裡遊蕩,簡直就是荒誕。

  「您也喜歡我的胸針嗎?」克勞蒂婭繼續問道:「它配我那件綠色的裙子特別好看,我有時候還會把它放在帽子上。」

  「我相信那一定是別出心裁。」雷森柔聲說,轉頭看法瑞斯,「如果能讓她恢復,也許她知道這魔法到底是怎麼回事,畢竟這是她挖出來的法術。」

  「如果能行的話,這當然是個好點子。」法瑞斯說,他也很想知道外面黑暗中蠕動的半透明影子是什麼?它的原理是什麼?克勞蒂婭肯定是最瞭解這個法術的人。

  「但我們根本沒有辦法。」他繼續說道:「我們兩個都是戰士,沒一個法師。『死亡逆轉』是頂級的法師技巧,或者就算是最頂級的法師,也做不來——我甚至都不知道這種法術的可能性!」

  雷森轉頭看他,好像他說了一件十分匪夷所思的事,而他壓根兒不相信似的。

  「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法瑞斯堅定地說:「我必須提醒你注意一件事,雖然我們從認識開始我就在提醒你注意這件事了,我不是他媽的百科全書!」

  「你看來很像。」雷森說,轉頭繼續看著對面的小女孩兒,他們對她無能為力。她已經死了,這只是她軀體的殘影而已。

  法瑞斯歎了口氣:「我們得離開這裡,雷森,她身上得不到任何東西,完全被剝奪了。我們得去找加迪爾或別的罪魁禍首,這世界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雷森沒說話,還在看那個小丫頭,法瑞斯繼續說道:「我們必須件動作快點兒,雷森,吞噬每一秒都在加劇,事情只會越來越糟。她……」他擺擺手,「她只能待在這裡,她已經結束了。我們得去幹正事了。」

  「當然。」雷森說。

  有一瞬間,法瑞斯看到他似乎想去拉手套,接著才反應過來它已經沒有了。他轉身向外走去,動作充滿殺氣。「『正事兒』,我萬分期待那個過程。」他柔聲說。

  這種語調法瑞斯在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也聽過,那是針對他仇恨的魔族。這倒是他第一次見到,他在除卻那敵對種族之外,對某種東西用上如此冷酷的語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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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玩偶之家

  「呃,好吧,我們現在就去,不過先等一下……」法瑞斯說,可是雷森停也沒停,他朝後面的小女孩快速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容,問道:「請問一下,您父親的實驗室在哪裡呢?」

  「您為什麼問這個?」女孩側頭看他,「您為什麼想到他的實驗室裡去呢?那裡沒有任何好玩的東西。」

  「雷森,你他媽等一下!」法瑞斯朝後面的傢伙大叫,一邊再次轉頭面對小女孩,笑容依然十足的燦爛。「我們有些大人的事情要商量,可是我一時忘記了路,您肯定不介意指導我一下,對嗎?」他柔聲說道。

  「當然,我很樂意幫忙。」克勞蒂婭說:「您是爸爸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爸爸總說,加迪爾家會幫助所有的朋友。」

  肯定是騙人的,法瑞斯想,像大部分的父親給孩子灌輸價值觀時那樣,總是喜歡扯些聽上去讓自己顯得比較英明神武的。

  克勞蒂婭說完後,走到桌子旁邊,拿起一面小鏡子,把它打開。

  柔和的水光漾出來,這可絕對不是什麼無生命的廉價貨色!然後,她聽到克勞蒂婭清脆的聲音響起來,「爸爸嗎?您的兩位朋友來了,就在我的房間裡,您上來一下好嗎?」

  然後,他聽到鏡子裡傳來低沉的聲音。「朋友……我這就來。」

  克勞蒂婭轉過身,笑容甜美,「爸爸這就上來了。」

  法瑞斯呆了一下,看著女孩手裡那顯然可以進行通訊的鏡子——這不能怪他,他一直比較習慣用手機通訊而不是用鏡子——然後驚慌地朝著門口大叫道:「雷森!雷森,回來!她爸爸來了,別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

  可是門口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

  他衝到門口,可下面的樓梯也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這混帳急個什麼勁兒啊,他憤怒地想,一邊朝著樓梯大叫道:「雷森?雷森你聽到了嗎?」

  他一邊嚷嚷一邊朝樓下衝過去,他壓根兒不想離開雷森一步,特別還是在隨時可能跳出個殺人狂的情況下——

  可一秒鐘的分離也可能導致悲劇,樓梯前的地毯上,浮現一個淺藍色的魔法陣,法瑞斯狼狽地停住腳步,那看上去是是這片破敗城堡裡,唯一值錢的東西——或者還包括那個魔法鏡子——接著,幾乎沒有任何間隔地,那藍光組成一個高大男人的身影,穿著深色的長袍,而在法瑞斯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變成了實體。

  他有著黑色頭髮,和棕褐色的眼睛,但法瑞斯幾乎沒看清他的長相,他只看到他周圍那強烈而危險的魔法波動。那些東西籠罩在他周圍,彷彿陰影有了生命,正不安分地扭曲,準備擇人而噬。

  他退了一步,對那黑暗的東西有種本能的畏懼。

  他並沒有試著衝過去,因為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不是因為那人正好擋在他逃跑的路上,而是……他身上的那種魔法波動。

  他認識那種波動,他不需要任何的知識也能感覺到它們的本質,它們有著那樣強烈的、飢餓的欲求,它們在他的耳邊竊竊私語,不停地告訴他一切。它們呈現黑暗深淵的美好,誘惑他跳下去。

  加迪爾安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靜得簡直像個空殼。與之相對的是他身周狂亂舞動的陰影,法瑞斯知道自己如果靠過去,它們會變換形狀,撲向一切法師示意的敵人。

  「爸爸!」克勞蒂婭歡快地叫道,像乖女兒一樣撲進那人的懷裡。

  加迪爾攬住女兒,動作散漫隨意,好像只是接過一枚拋來的蘋果。

  他的周圍,那些狂躁的陰影舔舐著那個女孩,鑽進她的身體——或者說她身體的接縫裡。尋找一切可能的食物。

  「瑞菲斯森林很久沒有訪客了,」加迪爾說道,他的聲音平穩而缺乏生氣,「鄙人是溫德斯?加迪爾,您是哪位?」

  「我……呃,我是法瑞斯?奧裡蘭森,您可以叫我法瑞斯……」法瑞斯說,沒想到接受到這種彬彬有禮的對待,一時不知怎麼回答。

  「您好,奧裡蘭森先生,萬分歡迎你的到來。」加迪爾說,面無表情地打量他,像在打量一個貨物,「感謝您為小女帶來的歡樂,她已經很久沒有朋友了。」

  「呃?」法瑞斯說:「啊,您不必客氣,我只是……」他張頭看樓下,可是雷森似乎沒有要出現的跡象,他只好硬著頭皮往下說。「我只是四處轉轉,沒有冒犯的意思。」

  「請千萬不要這麼說。」加迪爾說:「您的光臨是鄙人的榮幸,您給我們的家庭帶來了相當的樂趣。」

  「是嗎……」法瑞斯說,他可不覺得自己有這樣的功用。這位克勞蒂婭的修正版除了傻笑還是傻笑,像幅時尚廣告看板。而自己打從來到城堡,壓根兒沒看到加迪爾的影子,可這個人說得卻好像他跟他們一家剛才樂融融地完成了郊遊、派對、外加一場愉快的飯後閒聊似的。

  「小女需要一個朋友。」加迪爾說,身周的陰影繼續張牙舞爪,在渴望著毀滅。「我猜您肯定會願意留下來,陪她一起觀賞瑞菲斯美麗的玫瑰花園,讚賞她昂貴的新衣。」

  法端斯呆了一下,一時沒有說出話來。

  「雖然她從不那麼想,但我經常覺得,她獨自待在城堡裡實在太孤獨了。」加迪爾說。

  法瑞斯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他張了一下唇,卻找不到要說什麼,這種對話太過扭曲,以至於他找不到話語來回應。

  他說什麼?讓我留下來陪她一起當個玩偶,當她整天只知道傻笑的丈夫,好給那個變態湊夠玩家家酒的一對兒!?

  「她得有一個英俊溫柔的丈夫,」加迪爾說:「也許過一段時間,你們還會有一個孩子。啊,也許那不會是她生出來的,但我保證會很可愛,你們會非常幸福。」

  「我不這麼想。」一個冷森森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

  法瑞斯看到加迪爾一側頭,他身邊的陰影猛地躍起,它靈活地一轉,咬住一把銀色的長劍。他幾乎聽到了鐵器相擊的聲音。

  雷森站在那裡,手裡握著那把銀灰的劍瞪著前面的加迪爾。這會兒看來,他真的很像個騎士,他的眼瞳中有種極度的憤怒,壓抑在那雙漆黑的眼瞳之中,讓他整個人都像燃燒起來了一樣。

  在劍和黑暗交接的地方,法瑞斯聽到了力量交戰的嘶嘶聲,兩種絕不相容的力量,正憤怒吞噬著彼此。

  加迪爾轉過身打量著雷森。

  「哦,還有一個。」他說。

  「爸爸,怎麼了?」他旁邊的小女孩問道,仍像餐會時般依偎著他,對眼前的劍和魔法毫無所覺。

  「沒事,克勞蒂婭,你去窗戶旁邊看花園好嗎?」加迪爾說。

  「當然,我最喜歡花園了。」克勞蒂婭說,乖順地從父親跟前走開,走到掛著破敗帳幔的窗戶前,去看同樣空洞荒蕪的花園。

  加迪爾吩附過後,頭也沒有向她抬過一次,他盯著雷森,露出一個微笑。居然看上去還挺溫和的。

  「漂亮極了的劍,您是位聖騎士?」他問,看看那和他蛇頭對峙的銀劍,黑色物質想要伸展到劍上,卻被上面森寒的氣息擋了回來。

  雷森突然抽回握劍的手,於此同時,那劍化為煙霧消失了。他的右手伸向加迪爾的胸口,手裡已經出現了一把銀色的匕首,後者猛地退了一步,那匕首在他胸前劃過一個漂亮的弧度。

  那刀鋒肯定鋒利到了極點,以至於能用速度破開加迪爾的防禦,法瑞斯看到他胸前的衣服被割開了一道口子。

  法師又退了一步——作為法師,他的身體反應還真不賴——這次他已經退到了房裡,一把抓住雷森的匕首。

  他的手上裡泛起濃郁的陰影,它們瘋狂地跳躍著,想噬咬一切可以噬咬的東西。

  不過雷森的刀子可不是那麼好咬的,他再一次抽回手,好像連對峙的關係也不想和這個傢伙扯上。匕首消散了,剛才的打鬥好像沒有發生過,只除了雷森惡狠狠的眼神,法瑞斯知道他在等待再一次出擊的機會。

  「小心點,雷森,」他在後頭提醒,「那影子能遠距離攻擊!」

  「那就讓它來好了。」雷森說。他身上有一種想要燒盡一切的氣質,法瑞斯想,加迪爾大約並不確定地知道雷森是一種什麼存在,所以他不停後退,不敢碰他——沒人敢去碰這樣的人。

  「好極了,我喜歡。」加迪爾說,低頭看自己的手,上面的黑暗優雅地消散了。

  「您覺得我女兒漂亮嗎?」他說。

  雷森的眼睛張大了一點,沒弄明白他怎麼會冒出這句話來。法瑞斯想,他可不經常能看到雷森這麼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我不經常看到這樣美好的場景,」加迪爾繼續說:「我看,您是那種沉默而英俊的騎士,而他則是溫柔體貼型的貴族,但你們都會是很好的追求者,我的花園以後會熱鬧起來的。」

  雷森瞪著他,他的表情看上去像要吐了。

  加迪爾做了個大概是「展望未來」的手勢,說道:「只有她一個,我也有些無聊了,我相信生活中有點變化會更好……」

  法瑞斯幾乎從沒見過雷森身上冰冷火焰的氣息如此之強——也許他要毀滅世界那次不算,但至少在這個空間裡沒見過。整個房間裡都充斥著濃郁得讓人窒息的純銀氣息,他感到眼前一片燒灼人的銀白,什麼也看不見。

  隱約中,他感到雷森那裡的劍光,那把毀滅一切的劍,他想他擁有毀滅世界的能力,這種力量從屬於比這個空間更高的規則,當他憤怒至極,他仍能召喚它。

  「雷森!?」他大叫,試圖尋找他。

  白光融化了一切,隱約中,他看到加迪爾連退了好幾步,步伐慌張。雖然銀色冷得讓他骨頭打顫,但法瑞斯心裡還是一陣暗喜,混帳變態,總算嚇到他了!

  加迪爾的手邊,黑色的物質越發狂躁,死死咬住雷森的銀劍,這讓空間幽暗了一點,更能看清東西。他看到加迪爾張開手,在快速念叨著什麼。

  「雷森,小心,他在唸咒語——」他叫道。

  吟誦的聲音越來越快,空間微妙地顫動起來,所以法瑞斯討厭透了那些魔法師,他們只要一贏得時間,就會弄出些非常危險的玩意兒,只從屬於他們自己知道的怪異系統,到時候你除了等著迎接「驚喜」,什麼也幹不了!

  雷森的力量和加迪爾的僵持住了,法瑞斯想,我也許該拿個雕塑去敲他的頭?他想,四處想找個順手的工具,可是房間裡一片破爛——克勞蒂婭正站在窗戶旁邊,欣賞「花園」,對後面的戰鬥視而不見——什麼也沒有。

  「您以前肯定沒見過這麼美的玫瑰花園。」她對法瑞斯說:「它只應該用來戀愛,爸爸說,這裡不該出現任何武器和違背別人意志的行為——」

  「武器!」法瑞斯說,伸手去摸口袋裡的槍,這裡氣氛太古典,他都忘記它的存在了!

  他拉開保險,對準加迪爾,一邊對克勞蒂婭說:「我想您父親不會介意的——」

  於此同時,加迪爾手臂猛地一揚,這是法術成功的信號。

  他手指劃過的地方,好像刀子割開了一層薄膜,而薄膜的對面是致命的細菌。

  一道灰色的影子緩緩在裂縫中張開,然後越來越長,像瘋長的樹苗,直直朝天頂裂開,影子裡發出尖利的嘯聲,彷彿世界之初,風之元素在進行一場最狂暴的舞蹈。

  法瑞斯朝著那個法師開槍,可是子彈並沒有射中他,他只看到銀光一閃,然後,那武器便消失在了灰色的裂縫中。

  法瑞斯快速在腦子裡搜索著這個情況,這是個空間裂縫,看著像個空間裂縫,可是那些聲音是怎麼回事?那灰色的東西又是什麼玩意兒?它們聽上去像太古的凶殘型怪獸,整個生命裡只有一件事,就是撕裂和屠殺——

  一張紙像被吸著一樣,飄進那道裂縫,轉眼便消失了。

  接著是一本書,第二本書……當越過裂縫的一瞬間,轉眼消失不見,也太快了……

  「奧裡蘭森在上!」他叫出來,「這裡有個空間殺戮區!他居然在城堡的異層面建了個空間殺戮區!」

  雷森仍在和那傢伙對峙,法瑞斯知道,他們現在唯一應該幹的事情就是逃跑。

  雖然根本沒有任何機會,那傢伙就是看到雷森被困住了,所以才幹這種事的。

  那積聚著無數空間亂流的空間產生的力量只會越來越大,直到把所有的東西都吸進去,然後絞成粉末——只除了它的主人,空間門上,應該有認清他主人身份的咒符。那東西會一直開著,直到把進入城堡的陌生人都捲進去為止。

  他可真是為他的「幸福家庭」做了不少準備啊,準備了一一堆的騎士壁畫、活的城堡,甚至連空間殺戮區都弄出來了!

  更重的東西朝裡面捲了進去,瓶子、桌子、窗簾,克勞蒂婭倒站著沒動,她好奇地轉頭看他們,眼中仍帶著呆滯的喜悅,並不理解所謂戰鬥的含義。她沒有理解的智商,所以僅僅把它當成一場法師們遊戲的打鬧。

  「看來我沒辦法留下你了,」加迪爾對雷森說:「但我希望你至少不要擾亂我的家庭。」

  「你稱這為家庭?」雷森說。

  法瑞斯把槍放低,瞪大眼睛,那裂縫在移動——還真是他家養的護衛犬啊——這會兒,它已經移動到了雷森的背後,彷彿巨大的死神,籠罩住他的整個身體。

  「雷森——」他驚慌地大叫,知道加迪爾的力量只要一鬆開,雷森就會跌進去,再也出不來。

  他正緊緊抓著旁邊的床柱,那腐朽的柱子倒是沒斷,但這會兒他震驚地發現,整張床卻朝著裂縫緩緩移動過去。

  他緊緊抱著柱子,忖思著這時可不是關心雷森的時候,自己就要和一張床共赴黃泉了,這可不是什麼體面的死法。

  他四處看了一下,想要再抓住別的什麼東西,可這裡什麼也沒有,就算有,也抵不過空間門這麼強大的力量……他甚至沒辦法解開自己的封印,時間實在是太短了!

  他感到自己體內的血脈震顫著,因為危險而沸騰,可是它們沒有來得及做任何事,他便和那床一起飛了起來,然後,一起被吸入了死神大張的口中。

  他從雷森跟前掠過,後者伸手想抓他,他也確實抓住了——他拽住了法瑞斯的衣袖,而就在他分神的一瞬間,加迪爾放開了他禁錮著雷森的力量。

  阻力猛地失去,他們像斷了線般飛了起來。是的,他抓住了法瑞斯,可是現在他和他一起跌進了那個空間魔法陣中。

  在這場緊張的戰鬥中,並沒有人注意到,一個小小的首飾盒像所有的東西一樣,被捲進了裂縫裡。

  在戰鬥剛剛發生的時候,它被本來的主人克勞蒂婭緊緊抱在胸前——她可是個注意力集中的姑娘,在一發現不對勁兒,她就衝過去,緊緊抱住她的首飾盒了。可是那吸力實在太強,她又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手上一個不穩,那盒子直直朝著裂縫飛去,速度那麼快,她根本來不及反應。

  她一直安詳地看著這一切,可這事讓她瞬間驚慌了起來。

  加迪爾消滅了敵人,正準備關上裂縫。可是身後,他那瘋狂執迷於首飾和裙子的女兒衝了過來,一邊尖叫道:「我的首飾盒——」

  加迪爾吃了一驚,那愚蠢的舊盒子衝進裂縫,轉眼就消失了。而他癡呆的女兒滿臉狂迷,追著她的胸針、項鏈和緞帶,朝著裂縫毫不猶豫地撲了過去!

  加迪爾伸手想要抓住她,一邊大叫著,「別過去,克勞蒂婭——」

  可她根本聽不到他的話。克勞蒂婭?加迪爾的眼中,只有首飾和緞帶而已,根本沒有任何所謂「危險」、「禁地」、「死亡」的概念——這正是他所喜歡的,他的小女兒永遠天真無邪。

  他伸出手,卻只抓住了她的一角裙擺,那裂縫的吸力太大。

  只是一瞬間,她便消失了。

  於此同時,裂縫合攏,房間裡一片雜亂,以及空洞。

  什麼也沒有了。

  太好了,法瑞斯想,還有比這更悲慘的情況嗎?

  他從裂縫墜下,亂流瘋狂撕扯著他的身體,那些亂流如此之碎,如此之狂暴,想要扯碎一切。

  空間殺戮區是一個極度複雜、力量極強的亞空間絞肉機,它建立在空間——比如這個城堡所佔據空間——的另一層面,和獨立的空間不同,它依存於主空間而存在,就像在畫後面貼了張便條紙,進行另一層次的批注一樣,這個城堡的背後「批注」,便是一個空間的屠宰場。

  在法瑞斯對魔法的小小理解中,空間這玩意兒大都十分溫順,當長時間靜止不動,它們就會像果凍一樣凝結起來,組成生物可以自由活動的空間。

  但那可不不代表它們就完全不懂得如何發瘋的技巧了。

  如果有變態而且足夠喪盡天良的法術,連隻兔子都會抓狂的——在空間殺戮區,亞空間本身就像一顆被打碎在杯裡的雞蛋,然後又被盒上杯蓋用力搖晃,直到變成支離破碎、難分難解的一團糟糕。

  更糟的是,那搖晃從來沒有停止過——這是心懷不軌者為亞空間加上的規則——於是任何完整的東西捲進來,都會化為齏粉,加入那亂糟糟蛋清和蛋黃的一部分,再也出不來了。

  法瑞斯仍活著,因為對他來說,死亡需要一個預先過程——破壞他身上的封印。這玩意兒從另一個方面來說,是十三層極其嚴實合縫的防禦鎧甲,不撬開它,就吞噬不到裡頭的血肉之軀。

  他看了一眼旁邊的雷森,那人仍抓著他的胳膊,身上有一層淡淡的銀光,一樣擁有某種暫時性的防禦措施。

  一個白色的影子閃過,雷森伸手抓住,法瑞斯驚訝地張大眼睛,發現那是緊隨她首飾盒而來的克勞蒂婭,她那身白裙子大約是施過魔法,所以一時半會兒還護著她的身體,她正緊緊抓著一枚胸針,一邊拚命朝另一個方向掙脫,表情慘烈地嚷嚷著什麼。法瑞斯覺得,肯定是「我的首飾盒」!

  他聽不到她的聲音,什麼聲音也聽不到,什麼也看不到,空間完全被切碎了,沒有任何一種感官還是完整的。

  不過他能感覺到封印撕裂的聲音,每一層,他的靈魂都會震動一下,而那速度簡直,快得沒邊兒了——就像三級片裡的主角衣服一樣,法瑞斯想,連給他個做前戲的準備都沒有。他必須得接受這個,已經沒有時間了……

  最後一層封印被撕扯開來,輕易得好像它根本不存在一樣。

  法瑞斯沒有任放鬆的感覺,這種環境下沒人能放鬆得起來,他只覺得很熱,那些力量湧出身體保護它們的主人。

  淡淡的紅光泛起,力量如同他的手腳一般,可以自由支配,它們狂熱地想要吞食一切,不過這裡除了空間什麼也沒有,這讓它們感到焦躁而憤怒,這是從骨子裡就帶著的、永遠的飢餓與貪婪。

  法瑞斯試圖約束它們,他突然想,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可以自由動用巨大力量的感覺了,他這麼久以來總被束縛著,以至於他都忘了,擁有力量的感覺有多好。

  他將可以自由在任何險境求存,擁有幫助朋友的實力——

  他抬頭看雷森,雷森也在看著他。

  驅魔人張大眼睛,看著法瑞斯身周蔓延開來的力量,它們彷彿被壓抑瘋了,殺氣騰騰地向四周伸展著,帶著血腥與殺氣,想要吞噬一切。

  法瑞斯感到雷森突然鬆開他的手,他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不過身體反應夠快的,他迅速伸手,一把拽住他的領子,把他拽過來。

  於此同時,他身周暗紅色的力量繼續蔓延,包裹住他們,然後在頭頂優雅地封死。如同一隻紅色的卵一樣懸在亂流的空間之中,靜止下來。

  周圍突然變得安靜,幾乎能聽到耳膜壓力後巨大的轟鳴。亂流消失了——雖然它們就在幾尺遠的外面,但那如同從木屋裡去看暴風雪一般,景象壯觀,目光所見之處是瘋狂撕扯的亂流,帶著奇異變幻的光影,彷彿整個空間集體發了瘋似的。但所在之處,卻沒有一點的顫動和不安。

  克勞蒂婭縮在角落裡,還攥著她的胸針,一邊茫然地推打著阻止她進入亂流、尋找首飾盒的防護罩,一邊大聲嚷嚷著,她那些「特別漂亮的珠寶」還在外面,那語氣好像她是準備到春日的花園散個小步,然後把它撿回來似的。

  雷森鬆開手,他從剛才一直抓著她的手腕。

  「你瘋了嗎?」法瑞斯朝他叫道:「你他媽怎麼能在那種情況下放手,如果分開了我可能再也找不到你了——」

  他停下來,雷森盯著他,眼中滿是戒備。

  法瑞斯和之前看上去並沒什麼兩樣,可是那種區別又如此明顯,幾乎像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一樣。赤紅的力量場在他周圍放肆地伸展,金髮披在肩上,有種格外妖異的效果。

  「我們得離開這裡。」雷森說,轉頭去看外面的亂流,不看他。

  「當然,但我覺得你不看我並不能解決這個問題,雷森。」法瑞斯說。

  雷森瞪著外面的亂流,似乎那東西十分好看,他身上仍籠罩著淡淡的銀光,法瑞斯知道那是一種防衛的姿勢。「可就算我們現在去演『兄弟情深』,也沒辦法解決問題,法瑞斯。」他說。

  「那來個『兄弟』間的擁抱怎麼樣?」法瑞斯說,一點也不準備放鬆。

  早一點的時候,他絕不敢這樣說話,那時候,假裝一切正常似乎是個更好的選擇。

  但是現在,也許因為他解開了封印,又或是因為現在的情況已經糟到了極點,他覺得根本犯不著去小心翼翼,照壓根兒沒有的「計劃」行事。一些話不說,一些架不吵,以後永遠也不會有機會了。

  雷森沒說話,他盯著外頭的亂流,打定主意拒絕這次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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