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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紈褲子弟外傳 BY 狐狸(出書版)

  第十章家庭紛爭

  「您們能幫我找回我的首飾盒嗎?」旁邊的女孩可憐巴巴地問,眼神期待而悲傷,正經受著人生唯一信仰破滅的絕望。「您們能幫我離開這裡嗎?兩位先生,我一定要找到我的首飾盒,我的一切都在那裡了!如果找不到它,我、我——」她泣不成聲,無法形容那席捲而來的巨大悲痛。

  「出去你會死的。」雷森回答,很高興話題轉移開了。

  「可如果沒有那些首飾,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女孩說:「如果我不夠漂亮,如果我沒有飾品,如果我丟失了爸爸送我的禮物,我還活著幹什麼?」

  雷森呆了一下,居然一個字也回答不出來。

  這種執迷本該可笑,可是他卻笑不出來。那女孩兒的眼神如此悲痛,彷彿下一秒就會心碎死去,而那僅僅是因為一些碎掉的破爛首飾,這一點也不可笑。

  這更讓人悲哀。

  「別哭了。」雷森說,俯下身,拍拍她的手臂,「你以後還會有新的首飾的。」

  「可現在那些都沒有了,它們那麼漂亮,我積攢了好長時間。」克勞蒂婭哭著說:「那都是爸爸送我的……」

  雷森看了她一會兒,她哭得如此傷心,可是他就是沒辦法說出「你爸爸以後還會再送你一些」之類的話。即使這是無用的安慰之詞,可以讓這個僅存一種渴望的人偶高興,但這種話太噁心。

  「它們每一個我都好喜歡,和我的衣服好般配,我以後再也找不到那麼漂亮的首飾了。」克勞蒂婭繼續滔滔不絕地講下去,她坐在剔透的紅色卵壁上,並沒有注意到,那色彩正在她的掌下慢慢變得濃郁,然後悄悄纏上她的手指。

  「爸爸給我選了那麼多飾品,可是我卻弄丟了,不是一個兩個,而是所有的!那胸針那麼漂亮,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它更美的胸針了……」

  「胸針它在你手裡。」雷森忍不住說。

  「哦!天吶,它在這裡,太棒了!您真是我的救星——」她驚喜地叫道,把胸針捂在胸前。

  在她抬起手的時候,一些紅色的血蛇散去了,它們還得遵守命令留在外圍,抵抗外界的力量。還有一些已經滲進了她的皮膚。

  它們總是想著吃東西,吃一切可以吃的,從每一個孔洞滲進去,無時無刻。

  「不客氣……」雷森說。

  「我們現在能討論一下怎麼辦了嗎?」法瑞斯說,靠在他紅色的牆壁上,雙手抱在胸前,打量這兩個人。「我的力量夠支撐一小段時間,但這是個封閉空間,我們最後可能會在這裡無聊死的……哦,不對,我們會等到世界毀滅一起掛掉,成為『它』美食的一部分,它們會喜歡死我的。」

  雷森轉頭看他,但看上去並不想交談。

  「那些蟲它們可聰明極了。」法瑞斯回答,「從我來這個世界開始,它們就在勾搭我,想讓我成為它們的一部份,當我是傻子嗎?」

  「兩位?我有點……」克勞蒂婭說。

  「我知道你看我不順眼,」法瑞斯繼續說:「但這次要倒霉的可不只我一個……好吧,我可能更慘。我不想到那裡去,那些黑暗的東西一直盯著我,我知道它們想要什麼。」

  「兩位……」克勞蒂婭說。

  「至少這麼一會兒,你能不能表現一個朋友的支持,或者假裝兩分鐘我們是朋友,別看我跟看變態似的?」法瑞斯說:「我並不是自己想要那些東西的!」

  「我不太舒服,我覺得……」克勞蒂婭說。

  雷森看著他,一時找不到話來響應,這時,克勞蒂婭猛地拽住他。雷森轉過頭,她身上的景象讓他張大眼睛。

  女孩而靠在「牆壁」上,或者說,她是被綁在那裡的。她身上爬滿了血紅色的蛇狀物體,那是從她身後的牆上爬下來的,正在迅速彙集,黏連在一起,變得赤紅怵目。

  她彷彿被一張巨大的血紅色蜘蛛網困住,或是穿上了血色的長袍一般。

  「我不舒服,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我的身體裡……」她說,一隻手仍拽著雷森的衣袖,這是她唯一能做出的求救動作。她大張著銀灰色的眼睛,卻根本看不見任何血腥殘忍的景象,即使它正發生在她身上。

  雷森迅速把手按在她肩上,淡銀色的力量迅速從他掌下蔓延開去,那血蛇動作緩了了下來。

  「讓它們停下來,法瑞斯!」他叫道。

  「幹嘛那副語氣,又不是我的錯。」法瑞斯說:「我本來就是讓這些力量當結界,可它們根本不是當結界的料子,到哪裡就想著吃,我的命令也不總是管用啊。」

  他站在旁邊,看著眼前的景象,如果說他完全沒努力是不公平的,但又不能說確實盡了全力。

  「倒是你該停止用那些力量,雷森,你會在我的結界裡弄一個大洞,然後大家一起掛在這裡。」他說。

  雷森轉頭瞪著他,冷冷說道:「如果你不停止,大家不會一起掛在這裡,但你會掛在這裡。」

  法瑞斯聳聳肩,「犯不著這麼威脅我吧,雷森,她本來就已經死了嘛。就算她還有呼吸,會說話,至少也離活著很遙遠了。」他說。

  雷森一點也沒有收斂力量的意思,身上的銀色反而更濃郁了。

  法瑞斯歎了口氣,克勞蒂婭身上的血網前進的速度終於慢了些,雖然依然沒有退去的意思。那是些,永遠處於飢餓狀態的東西,正在吞噬所有能找到的能量,並不那麼關心主人的不爽或命令——它們就是組成他的最小單位,知道他骨子裡想的是什麼事情。

  克勞蒂婭坐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可能就要死了,可是她並不理解死是什麼,所以找不到合適的台詞。

  她只是個人偶,無法應對任何狀況。無論是在加迪爾那裡,還是在這些意外而來的客人面前,她都是那個會被犧牲的存在。

  「我們該商量一些正事,雷森,」法瑞斯說,看也不看她一眼,「先放下你的騎士精神,行嗎?她好些年前就被她父親殺死了,現在你抓著殘骸是沒用的。冷靜一點,我們該談談加迪爾,我不認為他是要毀滅世界的人,他剛才還想讓我們三個來給他演歡樂的人偶家庭劇呢。」

  他搖搖頭,「他頂多是個自以為是上帝的小丑,牽著木偶跳舞,就以為自己主宰一切的命運。他並不想毀滅世界,雖然他殺了他女兒。」

  「那她也不是你的食物!」雷森惡狠狠地,「讓你這些鬼玩意兒滾開,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我在跟你說正事兒呢,你幹嘛老是……」法瑞斯說,看到雷森身周銀色的力量突然濃郁了起來,他警告道:「再動用你的力量,倒霉的可不只是我。」

  「……他確實沒想毀滅世界。」克勞蒂婭突然說。

  周圍猛地靜了下來,兩個男人突然轉頭盯著她,好像覺得他們發生了幻聽。

  那幻聽式的聲音聽上去冷靜有條理,而且至少,那絕對不是一個滿腦子白兔胸針的人偶所應該說出來的話。

  克勞蒂婭呆呆看著前方,那雙銀灰色的眼睛依然茫然,她再次開口,說出的話可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世界……不會毀滅,它會……換成另一個存在模式……」她說:「另一種模式……化為黑暗本身……化為食物……」

  她的語氣聽上去像老式的收音機,在播放一個過於遙遠含糊的節目,勉強能聽出頗不尋常,卻又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

  她領子的一側剛才被亂流扯開了,法瑞斯看到她身上魔法陣的黑線,現在變成了血紅色。

  那是我力量的顏色,法瑞斯想,它們滲進了她的身體!他努力命令那些東西離開——他也許會想去吞噬一件無用的殘餘物,但並不真的這麼想謀殺城堡的女主人。

  紅色的潮水不情願地退開,一副慾求不滿的樣子,法瑞斯能感覺到它們反饋過來的對於食慾的巨大需求。他不太情願地忽略它們。

  「您剛才說什麼?」雷森問,盯著她的眼睛,試圖找到剛才不是幻覺的證據。

  「什麼?」克勞蒂婭說:「什麼?我說……裙子嗎?我剛才看到裙子……」

  「嘿——」法瑞斯說,雷森轉頭看他,他滿不在乎地攤攤手,「我在勒令那些傢伙離開,它們老想蹭到她身上去,抱歉打擾你和你的小情人聊天。」那些力量剛才又想爬到克勞蒂婭身上,這會兒又不情不願地退了回去。

  「我在問很重要的事……」雷森說。

  「得了吧,你從她還是個死人時就開始對她格外關心了。」法瑞斯說。

  「她沒死!」雷森說。

  「她死了!」法瑞斯堅定地說:「她好些年前就死了,現在她突然出現這樣……這樣的現象……只是個純粹的意外!」

  「但這說明她好歹還是剩點靈魂的——」雷森說。

  「你不能把不可預知的意外算進去,我們本來已經確定她死了!」法瑞斯說:「你就是一直對她關心得過分,這一點也不像你的作風!」

  「你他媽又知道我的作風是什麼!?」雷森說:「我就是高興關心她,你有什麼好不爽的!」

  「我非常的不爽!」法瑞斯大叫道,「我從倫敦就開始不爽了,你就是恨不得把我剁碎了丟到魔界裡去是吧,你直接來好了,犯不著整天那副樣子表現給我看!」

  「我沒有——」雷森說。

  法瑞斯想怒斥他是騙子,但是雷森的語調如此不確定,以至於他覺得根本用不著去反駁。

  他瞪著他,他的封印已經解開,不應該是這樣的,但是他就是感到內心像被刀子絞著一樣。

  「你至少裝裝樣子怎麼樣?」

  「我……可是……」雷森說,法瑞斯覺得他好像想說「我已經在努力裝了呀,但你知道我不是那個類型」。

  他瞪著他,準備繼續興師問罪,可是他們的旁邊,克勞蒂婭說道:「但他不知道……他被蒙蔽了……」

  她的語氣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旁邊有人,只是重複出某些一直在她腦海裡盤旋、卻被扼殺的話而已。

  「它們……非常非常地聰明,他已經變成那些東西的一部分……幫它們吞食世界……爸爸已經死了,怪物已經成功了……」

  另兩個人再次同時轉頭看她。

  「什麼?」法瑞斯說。

  「……已經成功了,」克勞蒂婭繼續說道:「那些東西正在吃掉整個世界,沒人可以阻止,我們就會變成它們的一部分。我父親……沒想到這些,他總以為一切都在控制之中,自己不會掉入陷阱……他總是這樣……而它們喜歡這樣的人……」

  「你怎麼知道?」法瑞斯說。

  克勞蒂婭突然大笑起來。

  當她再次抬起頭時,她的眼中已經再也沒有了任何空茫的感覺,透出輕佻和嘲諷的味道,不再是茫然的重複,那雙瞳裡有一個活生生的靈魂。

  「因為他總是那麼笨,法瑞斯!」她說。

  然後她揚起頭,發出輕微的呻吟,法瑞斯看到些許血蛇——大概是最後一批,剛才他和雷森吵架時事情應該就開始了——游出她的軀體,向牆壁散去,然後消失。而它們游出的地方,那些拼塊的縫隙消失了,變成了白皙的皮膚。

  一個活活生生的整體。

  「我總算……擺脫這些玩意兒了……」克勞蒂婭說,彷彿脫下了一件絕頂討厭的衣服。

  她轉頭看法瑞斯,她仍是原來的樣子,眼神卻帶著銳利嘲諷的味道:「你的血脈很危險,它們喜歡那些影子,那些影子也喜歡它們,我猜它們剛剛互相看對眼了。」

  她的腳下、牆壁裡,濃郁的血色滲開遊走,裡面帶著漆黑如墨的線,它們似乎是活的,游動著離開,然後也溶在血色裡。

  「呃……那些傢伙吃了你體內的影子?」法瑞斯說,一副不敢相信碰到這種事情的樣子。

  「或者說那些影子迅速溶入了你的血脈,它們顯然比我有吸引力多了。這可不是件容易辦到的事。」克勞蒂婭說,一邊有些嫌棄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裙子。

  這會兒,她和剛才的玩偶看上去完全是兩種存在,一舉一動目的性十足,還帶著不易察覺的殺氣。

  「啊,其實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法瑞斯嘀咕,「我來這世界就是幹這個的嘛,勾搭反面BOSS,好保證雷森隨時需要保護我。」

  不就是植物替他們選擇這個世界的兩大基本條件嘛,一是雷森能救世;二是自己得倒霉,只能跟雷森如膠似漆地膩在一起。他們兩個分開一步就完不成它電影裡「共同冒險以加深友誼」的劇本了。

  只是現在的情況……希望到時感情不要深到要決鬥就行了。

  看到雷森看著他等待解釋,法瑞斯說道:「是的,我剛到這裡就知道這些影子不懷好意……別那麼看我,你幾個月來一直是一副想把我踢開的樣子,我可不想冒險讓你真這麼幹。」

  他又看了一眼克勞蒂婭,對她剛才表現出的可食用性既往不咎。

  「至於她,我不知道她還會恢復,不然我就不會老惦記著把她丟出去,或是讓她用自己的身體來交房租了。」他聳聳肩,「畢竟,一個活的高級法師對現在的情況大有幫助。」

  「你的幫助也很大。」克勞蒂婭說,抱著雙臂打量他,「你根本不應該存在在這裡,因為如果你在,我父親的法術不可能成功……他必須要是這世界最黑暗的血脈,不然影子不會依附到他身上……」

  她停了一下,又去看雷森。「像你根本不應該存在一樣,聖騎士!」她按著自己的額頭說道:「真是見鬼了,是我變成弱智以後世界變奇怪了,還是那混蛋的行為嚴重地損害了我的大腦——」

  「沒那麼神秘,我們是時空旅行者。」法瑞斯說:「是今天早上『砰』的一聲來到這個世界的。我們能說點正事兒嗎,我可不想一直被困在這兒……」

  「當然不是,」雷森冷笑,「我們是特地趕來拯救世界的,然後在這場戰鬥中培養搭檔的友情——」

  克勞蒂婭用詭異的表情看著他倆,就算傻子也看得出這兩人之間氣場不對。「讓我整理一下,我父親……」她說。

  「不用,羅拉都說過了——」法瑞斯說:「關於雷森可以解決問題的部分。至於你的部分,剛才已經替我們演示過了。」

  「羅拉?」克勞蒂婭說,像在回憶幼年時的童話書。

  「你法師學校的同學。」法瑞斯說,一邊努力忽視雷森的目光,他的前搭檔似乎認為事情還是弄明白比較好,正在死盯著他看。

  「哦,那間垃圾學校。」克勞蒂婭說:「似乎是有這麼個人……我猜。」

  「雖然我猜你已經忘了,但你得謝謝她,要不是你當初把這麼個變態魔法的過程告訴她,我們可不會知道這世界正處在這種毀滅的過程中,而且還到這裡來幫忙。」法瑞斯說。

  「我跟她說了?」克勞蒂婭說:「天吶,我當時可真是大嘴巴,我當時才十幾歲,第一次到外面,很希望交到個朋友,所以不管什麼事都往外倒,免得人家說我孤僻……」她搖搖頭,決定不談論這個久遠、卑微、令人傷心、但是救了她以及世界人民性命的行為,那又是一椿她家庭內部的悲劇。

  「那些影子到底想對你做什麼?」雷森問。

  「我不知道,而且也不想去實驗!」法瑞斯說:「看看她就知道了,她身上那些變態效果可都是它們的傑作!」

  「它們吞食一切。」克勞蒂婭說:「你知道,我們可以吞食一些東西,食物、能量、魔法……但有些東西,我們不能吃也不知道怎麼吃,如感情、記憶、創造力……」

  她歎了口氣,「常言說,有人能『吃掉』那些情感,但我父親沒有那樣的耐心和智商,他一直在尋求一種物理性的吞噬,他確實找到了……這就是他召喚它們的原因,為了控制我,他可真是不惜血本,是吧。」

  「據說那東西是你弄出來的?」法瑞斯說。

  「我找到從黑暗深淵裡召喚它們的咒語。」克勞蒂婭說:「舊紙堆有時候藏著寶藏,只要懂得技巧。但我父親沒有,他花費了巨大的力氣和時間,把自己變成黑暗巢穴,把它們引來。可那力量他不該觸碰。」

  她的聲音越來越高,「因為,我的『傲慢和乖僻』是破壞他三流田園小說生活的罪魁禍首!在那位我沒見過的媽媽死前,他是如此『心都碎了』的答應她,要讓我成為一位淑女,我被騙了十幾年!後來我開始懷疑他在胡扯,後來發現果然是的!」

  「我想他確實很喜歡田園生活。」法瑞斯說。

  克勞蒂婭仇恨地看著自己身上的裙子,「知道嗎,我沒見過我媽是因為我一歲時,那傢伙為她佈置了一個玫瑰花園,而她不願意整天泡在裡面朝著他傻笑,只顧著做她的法器設計。於是他當著她的面一把火燒了花園,衝她大叫,『你滿意了吧』!她當然不滿意,夥計,她第二天就離家出走了!這才是她『在小克勞蒂婭出生時難產而死』的原因!她一直活得好好的,他居然向整個世界宣稱她死了!她跟我說她花粉過敏,完全受不了玫瑰的味道——」

  她按著太陽穴,壓下自己的憤怒,她的家庭顯然是個徹底的爛攤子。

  「她說對爸爸說了好幾次,可他老是忘,或者他認為她應該帶病堅持到玫瑰花園嬉戲!」

  「他的玫瑰園實在不怎麼樣。」雷森說。

  「他只是……從來不願意請求,」克勞蒂婭說:「他非得讓事情朝著他希望的方向發展,如果不是那樣,他就大發雷霆,認為那是他的失敗!認為我想跟他對著幹!他怎麼就是不能——」

  她停下來,法瑞斯問道:「那麼說他早就死了,現在剩下的這個,只是個空殼?」

  克勞蒂婭長長歎了口氣,又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他現在的情況和我之前很像,只剩下最單薄的慾望,其它什麼也沒有了。他靈魂已經被吃空,那些慾望愚弄了他,讓他以為那就是他自己。」

  「他沒法像你這樣……」法瑞斯說:「活回來了?」

  克勞蒂婭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個有點慘淡的笑臉。

  「這並不是一次家庭戰爭,法瑞斯,他已經殺了我,我本該再也不能復活。知道為什麼我能活過來嗎?因為我在身上裝了至少十條護身咒語,其中大部分被我永久固化了。固化高級咒語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即使我是個高級法師,但……」

  她笑笑,「我在『舊紙堆』中找到了方法。我是個法師,法師就是這樣,不惜一切代價保護脆弱的肉體……它們強大到連我父親也無法剝除,我毫不懷疑他嘗試了。」

  她張開雙手,她的動作靈活,已經完全恢復了活人那種優雅。

  「恢復、防禦、反攻擊、轉移等等。所以我能活回來,因為我自己做了所有……困難到匪夷所思的防禦魔法。」她說:「我當初都覺得自己精神有問題,但現在看來不是我杞人憂天!」

  她喃喃說道:「他真的殺了我……他竟然真的殺了我……」

  「沒那麼奇怪吧。」雷森說。

  「奇怪極了,騎士。」克勞蒂婭說:「影蠱因為他……教訓女兒的慾望來到這個世界,然後控制和毀滅了他。它們吞食黑暗,越吃越大,於是最後,這世界就要毀滅了,沒有任何陰謀者,也不為任何事情,只是一個男人——還是已經死去的男人——曾經在十幾年前的一個夜晚,決定使用一個法術,讓他的女兒乖一點點兒。然後……」

  「你的世界還在不停的打仗,給影子提供糧食。」法瑞斯說。

  克勞蒂婭笑起來,「哦,那確實是一個更像樣點的原因,但一切發生的原因,確實是件完全沒目的……至少目的很愚蠢的事。」

  「是的,整件事都很愚蠢。」法瑞斯說:「我們陷在這裡的原因也很愚蠢。那麼,也許在繼續深聊這個荒誕的世界前,我們要先想個辦法離開這裡?」

  「啊,這我能幫上點兒忙。」克勞蒂婭說。

  「你能離開?」法瑞斯驚奇地說,因為這種空間殺戮區一向都是單向的,翻譯成科技世界的詞語,就是碎紙機。

  「這裡是我設計的,實際上,這裡的一切我都留了一手。」克勞蒂婭說,一邊捋起她的禮服袖子,「我總會留後門的,爸爸說……」她因為這句話笑起來,然後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柔聲說:「任何人都可能背叛你。」

  「謝天謝地,我就知道留你有點用處。」法瑞斯說。

  克勞蒂婭的袖子已經變成了布條,她扯下它們,朝另外兩人說道:「我得畫些咒符……這裡沒有紙筆,你們有刀子嗎?雖然讓女士做這個不禮貌,但我可不敢讓你倆貢獻些鮮血出來,你們都太危險……」

  法瑞斯從口袋裡翻出筆和便利貼。「這裡有。」他說。

  克勞蒂婭驚奇地接過他手裡的東西。

  「你隨身帶紙筆?在這種情況下?哇哦,你可真是個合格的法師。」她說,靠著牆壁坐下,開始寫咒語。

  「我不是法師。」法瑞斯說。

  不過克勞蒂婭沒理他,她驚訝地檢查著手裡的東西,「這紙後面是黏膠嗎?」她問。

  「是的,便利貼嘛。」法瑞斯說。植物有陣子喜歡用這東西給他留字條,它迷戀任何它在人界發現的新玩意兒,於是用法瑞斯的賬戶訂了一倉庫來,法瑞斯花了不少力氣把它們退掉。於是它採取了化整為零的作法,開始拿他的零錢,一本一本往家運,直到兩星期前,它失去了興趣為止。

  不過家裡多出了一堆的便利貼,所以法瑞斯才會隨手就能拿到一本,給它打發時間。

  現在,它顯然多出了另外一種更為好用的功能。

  克勞蒂婭在粉紅的便利貼上寫上咒符——簽字筆是十分方便的工具,在簡陋的環境下,不用不停蘸墨水,也不要求寫作姿勢端正——然後把它們分別貼在牆壁的適當位置上。

  「這筆真好用,它能一直出水嗎?」克勞蒂婭說。

  「不能,用完要換筆芯的。」法瑞斯說。

  「可我用了很長時間。」克勞蒂婭說。

  「還夠你用一會兒的。」法瑞斯回答。

  「這實在是好用透了——」

  「送你吧。」法瑞斯說。

  對方用一副不可置信的感激表情看著他,法瑞斯有點不好意思,那只是便利貼和一支筆。「你如果喜歡,我家裡還有一些。」他說:「只要我們能活著回去。」

  「你真是老天賜予的禮物!」克勞蒂婭感動地說,一邊奮筆疾書,看來她確實對咒符之類的東西極為熟悉,到了閉著眼睛都能寫的地步。

  「只要我們能活著離開,天吶,聽上去真美好。我爸爸真是……他找了獅子來捉老鼠,可是忘了,它們也會吃人。而被自己慾望控制的人,從來看不到那些。」

  她貼上最後一張便利貼,它們呈現簡陋的門形,可是上面的咒語可不簡陋,它們複雜得讓法瑞斯懷疑,怎麼會有人的腦子能把它們記下來,特別還是在一個小時內快速默寫出來。

  那個加迪爾可真會暴殄天物。

  「好了。」克勞蒂婭說,輕輕吸了口氣,「雖然這裡很安靜,但整個世界正在個炸彈上呢,我們得立刻出去了。」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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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陰謀

  這是種頂難想像的逃獄方法,領路者就是監獄的設計人,手裡拿著鑰匙不說,還滿門心思想離開這裡。

  克勞蒂婭優雅地做了個「讓開」的手勢,似乎在打發一隻小狗,空間散落開來,兩道弧頂震動形成,變成精緻的一道門,看來果然是很久以前做好的東西。

  門外面,呈現天空越發恐怖的幽暗,但怎麼樣也比在空間殺戮區好。

  克勞蒂婭帶頭走出去,雷森跟在後面,法瑞斯走在最後,他抬起手,身後大紅色的披風像寵物一樣跟了上來,化為一陣紅煙,消失在他金色的髮絲之間。

  他金髮的色澤如此明媚,幾乎帶著血與妖異與險惡。

  眼前是一片小小的樹林,抬頭就能看到那黑沉沉的城堡,看上去可能會殺一個回馬槍。大概是克勞蒂婭早就設計好的,她確實想得周到,不然有這樣的父親,她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天空已經一片幽暗,但卻又不能說是因為黑夜,倒像是整個世界決定變成黑色物質了,不管怎麼張大眼睛,它們似乎都是一堆黑乎乎的影子,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惡意。

  烏雲的深處,偶爾有些閃電穿行而過,像光明正在拚命掙脫黑暗的束縛,慘烈又微弱,最終一次次失敗了。

  克勞蒂婭站在那裡,微微瞇著眼睛,看著自家的房子,似乎在進行某種另一個層次的交流。

  這一次,法瑞斯甚至沒有抬頭去看天空——從來到這世界開始,他就老憂心忡忡地看天。但是現在,他已經不看了,彷彿那些他不用抬頭,就知道得比誰都清楚。

  他心不在焉地撫摸著一株灌木的葉子,它的葉脈裡彷彿流動著黑暗,呈現死氣沉沉的灰綠,又乾又脆,失去了最後一點生命力。法瑞斯碰了它一下,它就碎裂了,落到地上。

  「這些東西只是徒具形體罷了,」克勞蒂婭說:「它們都被吃空了。」

  「它們吞噬一切。」法瑞斯說:「黑暗走過的地方,是它們進食的過程,這裡已經變成了它們的一部分……它們將君臨這個世界……像它們降臨在別的地方……」

  克勞蒂婭看著他,突然說道:「你說它們就像蝗蟲?」

  「有點像。」法瑞斯說,直直看著前方,但克勞蒂婭有種感覺,他在透過那片黑暗,看著另一些東西。

  他的眼睛……

  「你的眼睛……是紅色的。」她說。

  「哦……」法瑞斯說,伸手按在自己的雙眼上,「有時候會這樣。」

  當他再次把手放下來時,他的眼瞳呈現出一種怪異的黑……不,深紅色,幽暗的光線下,克勞蒂婭也看不清楚,但她能感到那色彩的詭譎與不祥。

  從出來開始,他就變得有點不對勁兒。

  「它們說……」法瑞斯說。

  「什麼?」克勞蒂婭問。

  可是法瑞斯不再說話,好像後面人類的語言對他來說不再存在了一樣。他心不在焉地撫摸手邊的灌木,像個國王撫過他領地的灰塵。

  然後,他朝那座黑幽幽的城堡走去,停也不停,克勞蒂婭聽到他用著迷般的語調,喃喃說道:「就在那裡……」

  他的指撩撫過的樹叢……克勞蒂婭張大眼睛,那些枝葉在他的撫摸下融化在了黑暗之中,不是化為煙霧消失,而是這麼憑空的……融化了,好像那黑暗是高濃度的胃液,而它們是柔弱的食物。

  黑暗的中心,在那座城堡裡。

  她張大眼睛,一道閃電劃過天際,彷彿一線光明最後一絲的掙扎,她看到他的身後。他穿著淺色的衣服,所以那黑色格外清楚。

  他的後背,黑色的煙霧正在蔓延和聚集,如同活物一般,幽暗,邪惡,它們越來越多,彷彿空氣中最漆黑的那些因子都聚到了他的身後,打從他出現在這世界的那一刻開始,他的體質始終都是對黑暗最甜美和強大的存在。

  那黑暗如同巨大的披風,覆蓋在他的身上,披風的延展是整個夜幕。不,從整個世界延伸出去,一直到那漆黑古老的深淵之地。

  她一時做不出反應,這時雷森越過她走過去。

  從出來開始,法瑞斯一直很不對勁,而他始終沒有說話。可是現在他的動作十分堅定,好像從來不曾猶豫一樣,帶著那些純銀力量特有的強硬和冷酷,不留一絲餘地。

  他越過她走向法瑞斯,彷彿早就知道這一切,或是他不知道,但無論事情有多糟,都絕不會對他造成什麼影響。

  那讓克勞蒂婭增加了一點信心,她確實碰到了比加迪爾更可怕的黑暗媒介,可和他同時來到這世界的,還有一個極度純粹的神聖系力量集合體。

  她跟上他,在後面說道:「我猜在空間殺戮區時,我身體裡的影子進入了他的身體,污染了他的血脈……」

  他們的前方,法瑞斯直直朝那黑暗的城堡裡走去,在那裡,他將是個比加迪爾更好的盟軍,他將取代他,天知道在他的力量下,那些蟲子的力量會強到什麼程度。

  「早晚的事。」雷森說,朝她露出一個笑容,居然照樣顯得彬彬有禮。

  克勞蒂婭想,從見面以來,他看上去就對法瑞斯充滿了敵意,那種相處顯得如此彆扭和生硬,可是現在,他的笑容十分平靜,好像他最糟糕的情況也在他的預料之中,他能從容面對。

  然後,雷森停也沒停地跟上法瑞斯的腳步,然後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那瞬間,克勞蒂婭聽到一種讓人頭皮發麻的嘶嘶聲,她看到兩人接觸的地方,一道白色的火焰騰空而起,而它的邊緣卻是一種讓人窒息的漆黑,扭曲和糾纏在一起。

  法瑞斯轉頭看他,他好像有一小會兒被叫醒了似的,他轉頭看他,說道:「它在叫我。」

  「誰在叫你?」雷森問。

  「整個宇宙。」法瑞斯說。

  雷森笑起來,他搖搖頭,「不、不是整個宇宙,法瑞斯。」

  法瑞斯低下頭,那糾結的力量還在繼續,看上去慘烈而怪誕,可是他的動作輕柔優雅,理所當然。他從口袋裡輕輕拿出那根幹掉的植物,把它滑進雷森的口袋。

  「是黑暗。」法瑞斯說:「黑暗就是整個宇宙,不是嗎?」

  「不,它不是的。」雷森說。

  「我回不去了,雷森。」法瑞斯說:「你還是早點兒回去,不然會死在這裡的。人界那裡很不錯,別管我了。」

  他扯開雷森的手,在他掙扎的時候,整個夜色似乎都在隨著他的動作扭曲起皺,像一大群邪惡起哄的小鬼,朝著雷森齜牙咧嘴。

  「它在等著我,」他說:「我得過去了。」

  雷森怔了一下,黑暗中彷彿有什麼無形的東西在拉拽他,那並不真是什麼力量,而是一種極為明顯的惡意與氣氛。整個世界都盯著他,尖叫著要他放法瑞斯離開。

  金髮男子終於扯開他的手,連停也沒停,朝著城堡走去。那銀色和黑色又糾纏了很久,才各自消散。

  克勞蒂婭快了兩步走過來,說道:「天吶,那些東西是活的!」

  「他路上一直在怕這個啊……」雷森說,看著法瑞斯的背影。

  克勞蒂婭抓著雷森的手臂,叫道:「我想到了,我想到了!我一直沒弄明白——那些影子是有智商的,它們……它們是個巨大的生命體,聰明,狡猾,從最古老的時候就存在在黑暗的世界,帶著陰謀,想要鑽進正常的世界……它們一直都在那裡!」

  「那個魔法……還有很多逸失的關於影子的遠古魔法,只是它們留下的計謀之一!它是個會吞食整個世界的怪物,一直存在於宇宙的某個地方,在黑暗的深淵裡,靠吞噬世界為食,它們透過那些誘餌般的魔法、以及人類的貪婪建下通道,來到這個世界,然後——」

  她停了一下,然後發生什麼已經很明顯了。這個世界一片死氣沉沉的灰色,再沒有一絲絲鮮嫩真實的色彩,它已經成為怪物的口中之食。

  「它們從不是一個無意識的東西,而是一個……古老而狡猾的怪物。」她說,看了一眼法瑞斯的方向,「我想你的朋友被它控制了,就像我父親。不過很久以前,它們的力量還小,但他的意志太薄弱,只想著自己的需求,相信那些傢伙的甜言蜜語,認為他們會幫他做事而不需要任何代價。我想就算他想過代價,也沒想到,那會是整個世界……」

  「但它們現在已經被慾望餵養得夠強了。」雷森說。

  法瑞斯繼續朝前走著,只是從背影看來,便能感覺到他的執迷。巨大的黑色斗篷裹住他的身體,那是整個黑暗深淵那麼大的斗篷,攫住他的靈魂。

  「是的,它們已經完全侵入了這個世界。這些黑暗籠罩的地方已經被吃空,它們的力量太大了。」克勞蒂婭說:「攫住一個靈魂不成問題,特別是他的血脈是如此……」

  她深深吸了口氣,瞪視著前方的黑暗,它們在她的眼瞳中沉澱,有種決絕的味道。

  她轉頭看雷森,說道:「這世界要完了,雷森,我們得立刻離開這裡!它們得到了法瑞斯,它們的力量太大了!我們沒救了,這裡所有的人都會成為怪物的食物。你得和我一起走,我有地方可以藏起來,世界也不會影響到它!一切結束後,我甚至能送你回本來的世界——」

  「法瑞斯會怎麼樣?」雷森問。

  「他大概會……變成一個有一整個空間那麼大的怪物?」克勞蒂婭說:「它們需要他的力量,如果得到他的血脈,它們的蔓延速度會非常恐怖。而他……我想,也許他會成為黑暗裡的帝王,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他不會再是你的朋友,當他變成那種情況,他會完全和影子同化,像它們一樣思考……」_

  「他會被吃掉。」雷森說。

  他的表情嚴峻,克勞蒂婭在一閃而過的電光下看到他的表情,她曾經偶爾看過這種表情,這讓她想到騎士,雖然她並不是在騎士身上看到的,是在某個在談論起人生一等一重要的大事的人身上,她能看到這種凝重和決心。

  「你可以這麼理解,但我傾向於另一種解釋。」她說,快速跟上他的腳步,雷森開始朝城堡走過去,克勞蒂婭一點也不想靠近那裡,但她覺得應該至少跟這個搞不清情況的人解釋一下。「他的血脈裡有著巨大的吞噬本能,這種力量十分強大,和那影子一樣黑暗,所以它們才會這麼喜歡他。」

  雷森沒說話,克勞蒂婭想,他難過也是可能的,畢竟他們是不錯的朋友。也許之後因為什麼鬧翻了,但他們顯然仍舊是朋友。

  「是他的血脈本身在需求吞噬,所以他才會走到這裡。」她對他說。「別再勉強他了,這可能是他本來的道路。」

  「他不是。」雷森說。

  「你並不確定!」克勞蒂婭叫道。

  她還記得剛才,這兩人之間那種敵對的氛圍。她不明白為什麼一切發生後,雷森表現出這樣的偏執,但剛才可是完全看不出來,他如此的信任法瑞斯。

  她想的沒錯,雷森沒有回答她的話,因為他找不到什麼可以響應。他只是上前一步,一把拽住法瑞斯。

  他們已經走到了城堡的大廳,唯有的一點光線像被吞噬了一樣,一片陰鬱。法瑞斯的整個腦子和身體似乎全都在訴說同一件事,他看也沒看雷森,只是一把將他推開。

  但雷森可不是那麼容易打發的,當他觸碰到法瑞斯,那人身上森寒純淨的力量像無數鋼針一樣,刺激得他手指一陣劇痛。

  「滾開!」他大叫道:「你幹嘛老擋著我的路——」

  「你不能去那裡,法瑞斯。」雷森說。

  克勞蒂婭覺得這話很傻,法瑞斯當然要去「那裡」,那是他命中注定要去的地方。可是雷森的語氣聽上去卻並不好笑,那僅僅是一個陳述句,表達將要發生的事情。

  法瑞斯看來也不贊成他的觀點,他反手拽住雷森的領子,表示自己並不怕他。「讓開,雷森,我知道我要去什麼地方。至於你,回你自己的世界去,如果你不想去,那麼,我從虛空裡重塑了你,我也能隨時毀了你——」

  雷森張大眼睛看著他,這顯然是個意外打擊,克勞蒂婭心想。法瑞斯緊緊盯著他,他的表情看上去不像失去神志,他在清醒地威脅他。

  「如果你不讓開,從今以後你哪裡都去不了了,雷森……」法瑞斯說。

  他突然停下來,低下頭。雷森的手裡握著一把刀,刀子已經捅進了他的小腹。

  驅魔人手裡緊握著刀柄,那上面閃耀著森寒的銀灰色光芒,像燒盡的灰,讓他的血色顯得格外慘烈。

  天吶,這就是你威脅錯人的後果,克勞蒂婭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顯然有些人就算交情好,也不是能隨便威脅的。

  法瑞斯瞪著雷森,那人的眼睛漆黑、冰冷,卻彷彿有火焰在燃燒。法瑞斯動了一下,似乎想退開,可刀在轉瞬之間變成了劍。雷森猛地用力,把他向後推去,法瑞斯重重撞在身後的牆上。

  「那是什麼玩意兒!」克勞蒂婭叫出來。

  她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看到的場面,那……不是劍,那是……好吧,那就是劍,但卻同時又是某種活生生的東西,像植物在生根發芽一樣,深深嵌入牆壁,迅速蔓延開來。

  現在,法瑞斯身後的牆上,如同正在綻放一朵巨大的銀色太陽,冰冷而輝煌。

  「那是……什麼?」她問。

  雷森並沒有回答,他一直緊緊握著那把劍,克勞蒂婭覺得那劍彷彿在汲取他的生命力,她從沒意識到這個表情冰冷的黑衣青年身上擁有這樣巨大純淨的能量,雖然她早就該知道。

  法瑞斯覺得好像有火從小腹裡燒起來,燒到每一根頭髮,或是更加遙遠的地方,比如那片虛幻的星空。它們發出一片嘈雜慌亂的聲音,想要他掙脫,可是他沒有辦法掙脫。

  牆壁只不過是沙子壘成,對他來說,僅僅是脆弱的食物,但現在,那種冰冷感覺順著他的身體蔓延進了牆體,它們在裡面生長和擴大,讓整個世界都變得冰冷堅硬,難以掙脫。

  他不用回頭,也知道發生了什麼。

  雷森拿著的,可並不只是一把取人性命的寂滅之劍,他手裡還握著生命。

  法瑞斯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雷森掌中那銀色的樹,它們如此的筆直秀麗,充滿了生命力,他不明白為什麼雷森總認為自己代表著死亡。

  「這是……這是生命之樹嗎!?你怎麼會有這玩意兒的!?」克勞蒂婭大叫道。她想伸手碰一下樹枝,但在最後及時清醒過來,迅速收回後,退了一步。

  另外兩人同時看著她,他們從來沒聽人這麼叫過寂滅之劍。

  「呃……這是生命之樹嗎!?」她轉頭看雷森,「我只在傳說裡聽說過,銀色充滿生命力的枝條……老天,原來純淨的神聖力量真的能擁有這樣的……生命力!」她瞪著法瑞斯身後蔓延開來的枝葉。

  「這太了不起了……」她說道:「這……這能隔絕一切黑暗,書上說……只有它能隔絕和淨化一切……」

  那些東西在已成虛殼的城堡裡,逕自開始了生根、發芽、和成長的過程,它像四散開的光輝,純淨而生機勃勃,銀色的枝條轉眼爬滿了空間,彌補起裂痕,給一切注入生命的活力。那是最原始強大的生命之力。

  看來這裡是另一種叫法,法瑞斯想,在他們的世界被認為是毀滅一切、並被恐懼的力量,在這裡卻被稱為生命之樹的枝條,這個宇宙真是有趣。同樣的東西,為什麼會有那樣截然不同的理解和對待呢。

  雷森湊近他,他的聲音可以稱之為溫柔,卻讓人覺得陰森森的。「在這裡等我,我去解決這個,然後我們一起回去。」

  然後他轉過身,朝著前方更深的黑暗走過去。

  法瑞斯站在那裡,瞪著他,這世界已經腐朽酥脆,快要崩塌,而他將要接管一切。可是現在,雷森硬是在一片黑暗裡給他建起了一座銀色的、充滿生命力量的牢獄。

  「你會死在這裡!」克勞蒂婭在後面叫道:「你把一半力量都留給他了!」她瞪著法瑞斯,好像不能確定正在發生的事是個什麼。

  「我知道。」雷森說。

  克勞蒂婭瞪著他,等著他解釋一下,可是雷森看來壓根兒沒有這樣的意思,他問道:「我離開後,您能幫法瑞斯回他本來的世界嗎?」

  「什麼?」克勞蒂婭說。

  「您說您能帶我離開,並幫我回到本來的世界。」雷森解釋,「我希望您帶法瑞斯離開,讓他安全。我會留下來,拯救這個世界。」

  「你瘋了嗎!?」克勞蒂婭叫道:「我才不幹,他就是個魔鬼!我會帶你離開,但他本來就屬於這裡——」

  「你帶他離開。」雷森說:「我去救你的世界。」

  克勞蒂婭瞪著他,「那是不可能的,雷森,他甚至不能——」她停下來,意識到,她的確有那麼一點點可能帶走法瑞斯,因為雷森已經給了他一個全宇宙最安全的牢獄。

  而他能救她的世界。

  雖然她總是說毀滅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可打自靈魂深處……她喜歡這個世界,她在這裡出生和成長,經歷她人生中的一切,她不想失去這樣一個地方。

  可她沒有辦法拯救它,即使她是個頂級的魔法師,她的家鄉仍必然要走向毀滅。她用理智說服自己,這裡發生的一切都合乎規則,沒什麼好去不甘心的。

  但雷森不講規則,他非得去救那個陷身於黑暗的魔鬼不可,這點子很瘋狂,但……但她幹嘛不能嘗試一下?這可以救她的世界,她喜歡這裡!雖然會有危險,但那也至少比雷森手裡頭的麻煩小多了吧。

  「好吧,我會盡力。」她說:「我猜你們住的世界肯定是個不錯的地方。」

  「也不怎麼樣。」雷森說,從口袋裡翻出那一小株植物,遞到克勞蒂婭面前。

  「你能先帶著它嗎?」他說:「它跟著我會死的。如果我和法瑞斯都沒辦法活著離開,您把它放到安全的地方就行,它過陣子就會醒過來,讓它自生自滅就行。它會割裂空間,如果你用得著,也可以收留它。」

  克勞蒂婭從他手裡接過那株幹掉的植物,「這是某種魔法寵物?」

  「一株我們在異空間碰到的植物,它的品種比較奇怪。」雷森說:「有點吵,會飛來飛去,喜歡葡萄酒和果汁。」

  克勞蒂婭把乾草小心地收進口袋裡。「我會照顧它的。」她低聲說。

  「謝謝。」雷森說。

  「不必客氣,你在拯救我的世界。」克勞蒂婭說。

  即使她對自己說多少次這種拯救並非必須,可她心裡深處仍知道,她多麼地熱愛這裡。大概雷森也是這樣,無論他怎麼跟法瑞斯鬧彆扭,他活著對他都至關重要。他寧願送命,也不願意承受失去他的後果。

  雷森看著她,最終仍是露出他慣有的彬彬有禮的微笑,「很高興你恢復了,克勞蒂婭,你這樣漂亮多了。」他說,然後轉身離去。

  克勞蒂婭呆了一下,看著他的背影,也跟著笑起來。

  她父親總說每天仔細打扮的她才更漂亮,別人也會更喜歡,但他說的全都不是真的。

  好吧,也許他會喜歡,但那對被切割成了薄片的她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

  雷森停下腳步,他的眼前,石牆破碎,黑暗洞開,城堡破碎的殘片像被吸引一樣滾動在一起,聚集起來,變成一個盡可能工整的斜坡。像是一個破爛但平整的石頭地毯。

  巨獸的身體潰爛成一個大口子,下面是深深的黑暗,它們已經凝成了實體,在那裡蠕動著,等待著他。

  他想,這大概是城堡的主人好不容易做到的,畢竟城堡早已朽壞,這個世界已經不再是曾經生活的那一個。

  他能感到黑暗憤怒的尖叫和驅趕,似乎所有喜歡法瑞斯的傢伙都不喜歡自己——當然也包括法瑞斯,他們天生相剋。

  克勞蒂婭在後面說:「一路小心。」

  「你也小心。」雷森說,然後沒有看她,也沒看法瑞斯,朝著道路下方的黑暗走去。

  城堡外的夜空中……也許那不算是夜空,它是被那些試圖蜂擁進來的影子染黑的。

  而這裡,是被它們實實在在咬出來的洞,洞裡擠著根本無以計數的影子,它們被壓縮成了凝固的黑暗,正在瘋狂噬咬,洞口越來越大,直到擴展到整個世界。

  那時,世上的一切都會成為它的養分,而它會變成一個足有一個空間般超級巨型的怪物。也許好幾個,畢竟它們已經在黑暗深淵裡窺視了很久很久,天知道在更古老的時候,它們曾成功地毀掉過多少個世界。

  雷森想,它們是從加迪爾的身體裡開始吃,然後吃成這麼大一團,那加迪爾本身在那裡?黑暗的中心?它的感覺是什麼?不過那也無所謂,他不想關心,他所幹的事一貫就是消滅,現在也一樣,他需要幹的就是把這片黑洞補上。這世上只有他有這樣的能量,這來自於他的身體和靈魂本身。

  謝天謝地,這種事不會發生在法瑞斯身上。

  而他,他生來就該是幹這個的。他的父親這麼說,看來果然是真的。

  法瑞斯是個不錯的搭檔,也是個很好的朋友。他會承認這一點,就好像不久前,在魔界冰冷的死亡之霧中,他做出的選擇那樣。最後一刻放棄攻擊,那是他最不屑的軟弱行為,可是那一刻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放棄。

  他竟然不想殺死一個魔族,也不想毀滅世界,他甚至真誠地希望那個騙子活下去,繼續生活。

  他停下腳步,石道的下方,便是看不到底的萬丈深淵,是那超級邪惡生物撕開的大洞。一些細小的影子緩緩漫上他的鞋子,它們呈現半透明的狀態,樣子半點也不像擁有生命,可是它們游動的姿態,讓人毛骨悚然。

  超級外星蝗蟲,他腦袋裡突然冒出這個詞,這讓他笑了出來。

  那是前陣子植物總掛在嘴上的一個詞,它不斷聲稱這是它看過的最睿智的電影,讓蝗蟲繼續肆虐(它不知道從哪裡得到這個結論),危害的將不只是它的植物兄弟,還會毀滅整個人類的文明,因為他們肯定會進化到連水泥都會啃一口的。

  它在客廳裡飛來飛去,發表種種議論,開出各式花朵,提醒他家裡有了一個小孩子。而他總是對此做出不耐煩的樣子,要它閉嘴。他是不會在它跟前這麼笑的,但現在他突然笑起來,因為這真的很好笑。

  不過不會有人看到他在笑,也不會有人發現隔了大半個月,他才遲鈍到發現事情的笑點在哪。

  他也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他直視著黑暗,看著它們慢慢爬上他的鞋子、長褲和衣擺。在被觸碰的部分像是消失了,陷在了黑暗的水中,他任它們撲上來,臉上一直帶著笑容。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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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毀滅的時候

  克勞蒂婭並不想去救法瑞斯。

  她一直認為,某人本質上是什麼,那麼他最好就照著那樣發展下去。如果法瑞斯骨子裡的血脈就是黑暗的,那讓他去變成超級怪物好了,犯不著去力挽狂瀾,阻止事物本來的規律。

  但現在嘛,她意識到世事總有意外,一想到雷森他們看到自己時,她是個什麼樣子,她就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她從來都和整天換衣服的花癡搭不上邊,可是她就是當了差不多十年的花癡,如果不是這兩個人,她還會繼續當花癡到死為止。所以,她該寬宏大量一點,把本來屬於魔窟的那個人救出魔窟,說不定他真的就不該屬於那裡呢。

  法瑞斯仍被困在那裡,他背後的整面牆壁已經變成了一片令人驚歎的、沸騰的海洋,混合著黑暗與純銀的力量,交錯廝殺。

  她能聽到危險的嘶嘶聲,那是急速腐蝕和消亡的聲音,聽起來讓人起雞皮疙瘩。但很快,影子的力量就消失了,它們被困在了銀色美麗的牢籠裡,然後被淨化為虛空。黑暗中漸漸滲出了赤紅色,接下來,整面牆壁變成了銀色和紅色的海洋,它們同樣互不兼容,碰到一起就開始戰爭。

  這兩種力量是純粹的天敵,她想,而擁有這種力量的兩個人,卻居然是朋友,被一起送到這個世界,吵吵鬧鬧、互相躲避。但在最後的時候,那卻是一段一個人不惜為另一個人而死的深刻友誼。

  世界上的友情真是不可思議。

  她打了個響指,一支粉筆從天花板上掉下來,穩穩落在她的手裡,她單膝跪下,開始在法瑞斯周圍畫咒符。這是她的城堡,即使到了現在,它仍在努力滿足她的需求,也許不再能為她飛到空中,但至少能給予她一切魔法的工具——一支筆。

  她真不敢相信,這麼多年她都是個白癡,明明居住在這裡,卻一直在對它的美好視而不見。

  「嘿,」法瑞斯在她後面問,「雷森呢?」

  「他不回來了。」克勞蒂婭說。

  她感到身後的法瑞斯沉默下來,但那肯定不是「算了」的意思,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燒灼在自己的背上,好像要把她燒出兩個洞來。

  她放柔聲音,解釋道:「他去填補那個黑洞了,現在呢,我在準備一個結界,把咱倆轉移到別處去。你給我安靜一點,我才能……」

  「他去填補那個黑洞是他媽的什麼意思!?」法瑞斯叫道,克勞蒂婭覺得如果不是那個牢獄,他就會衝上來把自己掐死。

  「字面上的意思,法瑞斯。」她冷冷說道:「他在處理那個黑洞,大概回不來了。我現在要把你救出去,需要畫個魔法陣,召喚我藏在亞空間的安全區,然後不管這個世界有沒有毀滅,我再負責把你送上回老家的馬車,就這樣。」

  她看了一眼法瑞斯,他的表情有些迷惑,似乎想問「雷森呢」,但他只是張了下唇,接著便停下來,臉色蒼白得嚇人,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停下來!」他大叫道:「我哪也不去,現在!立刻!給我停下來,克勞蒂婭!」

  「抱歉,現在你說了不算。」克勞蒂婭說:「你就乖乖待著,照雷森的計劃來……」

  她的聲音不自然停下來,因為她的指掌下,石板的顏色變成了紅色,那白色的咒符也變成了赤紅,張牙舞爪地看著她。

  「我在這裡不能動,」後面的法瑞斯冷冷地說:「但料理你還沒什麼問題。」

  克勞蒂婭深深吸一口氣,回過頭來,這次帶了個燦爛的笑臉。法瑞斯當然料理她沒問題,她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魔法師,而就算她是個能拿刀動槍的劍士,碰上這種煞星,最好還是不要惹他比較好。

  「我沒有惡意,法瑞斯,我只是遵從雷森的要求,他希望你安全。」她說。

  她的對面,牆壁完全被那場巨大的戰爭給佔據了,而那中間的法瑞斯看上去嚇人極了。血紅色的披風從他的肩膀延展開來,一些厚重地垂在他的腳邊,有種格外危險的優雅。另一些像嗜血的衛兵,拚命吞噬他身後那些銀色的樹枝線條,可是不管它們怎樣努力,那銀色仍然耀眼囂張,毫不退卻。

  他站在那兒,像這場妖異原始戰爭中,最妖異的那個集合體,金髮一直流瀉到了腳邊,像血腥的旗幟,漂亮得能透出殺氣。他的表情像被凍住一樣蒼白,有種嗜血暴君被傷害了感情時,讓人毛骨悚然的恐怖。他的眼睛是藍紫色的,平時克勞蒂婭挺喜歡這種顏色,但現在她覺得長在這個人身上時,她只想避開,一輩子也不要看到它了。

  他很擔心雷森,她想,好吧,至少這對他倆還算挺公平的。

  她舉著那根粉筆,表示自己其實完全無害,一邊說道:「別激動、別激動,我只是畫個咒符——」

  她盯著他的眼睛,一動也不敢動,她很想離開,但盯著她的那雙眼睛是肉食動物的眼睛,流著某種古老恐怖的血脈。她知道任何妄動,都會招致可怕的後果。

  天知道雷森幹嘛要救這種危險的東西,自己又幹嘛要攬下這檔子事兒!

  「我非常理解您的想法,」她小心翼翼地說:「但現在我們有大麻煩了,您待在這裡不走,不光幫不上雷森的忙,還會破壞他的遺願——」

  「他才不會死,別他媽的說什麼遺願!」法瑞斯惡狠狠地說,克勞蒂婭打了個哆嗦,她覺得自己這樣很丟臉,可是法瑞斯實在太恐怖了。

  「好吧好吧,我錯了,對不起!」她大叫,這種生物就該待在黑暗深淵裡沉睡,而不是在這兒活生生的威脅自己!

  「你的朋友絕對不會有事,我錯得太離譜了!」她萬分誠懇地說:「他那麼厲害,一定不會有事的——」

  「不,他會有事。」法瑞斯說,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溫柔而傷感,這讓他像個十足的人類。

  「他自己也知道,他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了。」他喃喃地說。

  「……什麼事?」克勞蒂婭說。

  法瑞斯看著她,那一刻,克勞蒂婭看到她記憶仍殘缺時看到的那個男人,表情溫柔,總帶著微笑。

  「他總是這樣,我得留下來幫他,克勞蒂婭,誰叫我們是朋友呢。」他說。

  「我……我不覺得你幫得了他。」克勞蒂婭說。「你惹了麻煩,法瑞斯,你存在的本身就是個麻煩,他早就知道,卻豁出了一切想救你……」

  「是的,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個麻煩。他是我的朋友,他當然要救我。」法瑞斯說:「就像我也會救他一樣,就算豁出去一切。他碰到了大麻煩,而我能重組他,克勞蒂婭,我是世上唯一一個能那麼做的人!」

  克勞蒂婭瞪大眼睛看著他,法瑞斯突然笑起來,「這是個多有趣的互動空間,結局的時候,一切選擇呈現在眼前。但……我們總是這樣,我們惹下大麻煩,然後再收拾爛攤子,但我們從來沒有在最關鍵的時候背叛過彼此。」

  「我不明白……」克勞蒂婭說。

  法瑞斯奇怪地看著她,似乎不理解她為什麼這麼問。

  「朋友就是這樣,對吧?」他說:「你看到我們吵架,但那只是吵架罷了,所有的朋友都會吵架。」

  「但留下來會……」克勞蒂婭說。

  「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法瑞所說:「就好像他為我做的那樣。我會在這裡等他的,克勞蒂婭小姐,他會再一次失去自己,而我會再一次重塑他。他老是這樣,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擅長把自己逼進絕境的傢伙。」

  她並不理解他們間複雜的友誼,克勞蒂婭想,但是看法瑞斯的表情,那一切是十分理所當然的,沒有任何可懷疑的地方,它那麼簡單,即使世界正在毀滅,也不會影響它真實性的一分一毫。

  「好吧,你等他,我不管了。」她說。

  她盤腿坐下,畫了個小一些的咒符,抬頭看法瑞斯,說道:「我會負責把你們的植物帶到安全的地方,我覺得你們都瘋了,但看來你們很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你自己的話,隨時都可以離開。」法瑞斯說。

  克勞蒂婭低下頭,開始畫她小小的結界,她能感覺到身後力量的震動,雷森會消耗自己毀滅那個黑洞,而一旦他沒成功,這個世界就徹底完了。

  法瑞斯也是,不過他堅持留在這裡,嘗試著挽救雷森。他看上去很清醒,而一個人不應該強迫一個清醒的人做他不想做的事情,即使他瘋了,即使他在送死,所以她只能放棄了。

  而且他有聽上去很……了不起的理由。

  他被融化了。

  他能感到那個龐大黑暗的聲音,它在朝他尖叫,透著最原始和不可轉圜的瘋狂味道,如此的巨大,如此古老,存在在時空的夾縫中,帶著永恆的飢餓和狂躁,想要吞噬一切。

  雷森並不太清楚地記得上一次發生這種事情的感覺,只記得自己怕得要死。但現在他覺得很寧靜,身體無限地延伸開去,能感到自己以前從沒有感覺到的東西。彷彿擁有了超越種族的另一感官,他和那黑暗無聲地交戰,用他本身存在的方式。

  他以前憎恨這樣做——其實現在也是——不過還好,下定決心並不是件困難的事。

  以前的時候,他總是很執著地認為自己是個活人,雖然做得不那麼好,但他應該有屬於正常人的生活,有朋友,房子,家庭,還有他的工作。但他現在不那麼想了。

  他是一把劍,並且只能當一把劍,他根本沒法做其它的事情。

  而且最後,他至少有把他的朋友送到安全的地方,這算是他身為雷森做的最後一件事。他知道他當朋友當得很糟,但至少最後……

  黑暗的力量在扯拽著他的身體,他的每一絲觸覺,他需要把自己更深地放棄,更深地溶入那純銀的力量,才能對抗它們。這是他與生俱來的使命。

  最後的時候,他聽到有人在叫他。

  像他的意識那麼微弱,但充滿了感情。那東西如此親切,他想,它不屬於他,但他的骨子裡卻如此的喜歡那些……

  真的有人在叫他。

  那聲音越來越強,帶著種不可抗拒的強迫力,想要把他集中起來。雷森並不怎麼想收斂自己越來越分散的注意力,可是那力量太強了,而且也太有誘惑力……

  「誰?」他問。

  「嘿,搭檔。」一個人說。

  法瑞斯?雷森想,一時也完全沒想到,自己為什麼會聽到他講話。或者這是迴光返照什麼的……

  「集中注意力,聽我講話。」法瑞斯說。

  「我不感興趣。」雷森說,他正在感受另一個層次慘烈的交戰,那是天地間最原始兩種力量的對戰。而他是其中一種,不想分神。

  「我不能讓你離開。」法瑞斯說。

  雷森感到有強硬的意識插入他的大腦,迫使他張開眼睛——也許說意識慢慢浮現才是真的,那景像是從黑暗中緩緩浮現、對焦、然後清醒起來的——法瑞斯站在那裡,雙手放在口袋裡。

  不是之前封印解開時的危險模樣,他看上去和他在人界時一樣,和他剛見到他時一樣,有一種讓人放鬆的感覺。他的金髮隨便地散在肩上,對一切都帶著暖洋洋的微笑。

  那種溫暖……就像那個讓他留戀的人世的暖意,他知道他本來屬於另一種存在,但那種暖意總讓他無法放棄。

  「我不會讓你就這麼離開的。」法瑞斯說。

  「……你在這裡幹嘛?」雷森問。

  「讓你留下,還能幹嘛。」法瑞斯說。

  雷森試圖努力回憶現在的情況,黑暗與光明的廝殺還在繼續,它們永無休止,又是那樣的巨大,讓他的注意力有點兒回不來。

  法瑞斯在他眼前打了兩個響指,「嘿,回回神,雷森。」

  雷森不耐煩地把他的手揮開,「我醒著呢,你在這裡幹嘛?」他問,「你在我的意識和戰爭中切開了一個空間?我以為克勞蒂婭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沒有,我哪也不想去,我得來找你,不然你會——」法瑞斯說。

  雷森瞪著他,一副被這種找死行為震驚了的樣子。他好不容易才讓他逃離,這是他心心唸唸的唯一一件事——當然,還有回歸虛無,不過那事兒簡單多了——這混蛋居然又回來了!

  法瑞斯舉起雙手,做投降狀,「你不能這麼把我打發掉,雷森,世界上只有我能救你……」

  「我沒讓你救。」雷森說。

  「於是,只能你救我,不能我救你!?」法瑞斯說:「這又是什麼鬼道理!得了,你幹嘛不承認呢,雷森,你甚至能為了我去送死,承認我們還是朋友,能互相幫助就這麼困難嗎!」

  「我可以承認我們是朋友,」雷森說:「你他媽能不能離開!?」

  「不能!」法瑞斯叫道:「我不能丟下你獨自逃命,就像你現在做的那樣,我會把你帶回去——」

  「我不想回去。」雷森說。

  法瑞斯突然停下來,瞪著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以至於找不到回答的話,或是表情。

  「……什麼?」他說。

  「你就讓我……」雷森說:「這樣吧。這是我早就應該做的事,我一直不承認,看看我惹了多大的麻煩。所有的人都討厭我,我根本沒辦法做為一個人,去和什麼人相處。」

  他看看周圍,這個幻境是他的公寓……好吧,其實是法瑞斯的公寓,不過被他據為己有了。還有他的車,他的存款賬戶什麼的。法瑞斯每次提起來,都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

  「我沒有討厭你。」法瑞斯說。

  雷森看著他,心想,騙子。

  「我沒有騙你……」法瑞斯說,好像看出他在想什麼,「好吧,有時候你有點討厭,但朋友就是這樣的,我們會吵架,然後我們會合好,而且你也很討厭我嘛。」

  「我不討厭你。」雷森說。

  法瑞斯看著他,被雷森鄙視得久了,一時找不到詞語來回答這句話。

  「和你當室友很愉快。」雷森說。

  「啊……」法瑞斯說,還沒找到詞語。他大概應該說:「當然愉快,因為我是你隨便使用的僕人嘛!」也確實是這樣,雷森想,那傢伙一直在強調這段生活他有多麼悲慘,他本來的生活多麼幸福,和自己住在一起簡直是段慘絕人寰的經歷。

  「謝謝,嗯……」法瑞斯說:「你當時看上去是來蹭房子的,所以我有點……」

  「我確實是的。」雷森說:「因為我一分錢也沒有,而且想不起任何一個朋友——現在我知道他們不是朋友,他們只是認識的人,而且很怕我——的地址和電話號碼,以前都是管家負責聯繫的。」

  「你當時看上去沒那麼慘。」法瑞斯說,回憶他倆第一次見面時的樣子,「你使用的全是命令句式。」

  「我不想讓你認為我需要幫忙。」雷森說。

  法瑞斯笑起來,「可你確實不需要,我當時嚇得腿都軟了。有你這樣的家世和身手,你根本不需要任何幫助,雷森,你可以住在任何地方。」

  「是的。」雷森說:「所以我只是威脅……因為我從不會請求。我當時不太好,但我喜歡你怕我,所有的人都怕我。」

  法瑞斯看著他,他的樣子如此熟悉,好像一切正常。雷森想,他是他唯一真正的朋友,能讓他感覺到快樂,但他拒絕讓他相信這件事。

  他總是把事情搞得很糟,他沒辦法把他弄好。

  「你知道你不需要把自己逼到這個程度的,對吧?」法瑞斯說。

  雷森搖搖頭。「我沒有在逼自己什麼,法瑞斯,我所有的事都做得很糟糕,但……這次我會回到我本來的形態去。我是一把劍,這才是我應該做的。」

  「你當然不是!」法瑞斯叫道。「你是亡者?雷森帕斯,你是我見過感情最強烈,最像個人類的傢伙了!」

  「你根本就沒見過幾個人類。」雷森說,表示他的意見不需要參考。

  「雷森,我快三千歲了,我知道人類是什麼樣子的。」法瑞斯說的,「你是典型的……精神有問題的那種人!所有的人類都是這樣!是你一直不明白……」

  周圍的幻境突然波動了一下,所有的影色都模糊起來,法瑞斯的影子好像被水暈開了,看不清楚,雷森沒聽到後面的話。

  但它模糊了一下,又重新聚焦,變得清楚。雷森覺得現在的場面可能不太妙,法瑞斯把他的意識拉出來,應該費了很大的力氣,他可還在和自己的力量交戰呢。那力量足夠把他固定在那些裡很長時間,但如果他太虛弱,也足夠毀了他。

  「……你父親不是那種在你受了傷害以後,會好好安慰你一番的類型,對吧?」法瑞斯說。

  雷森不明白話題怎麼會跳到了這裡。

  「的確。」他說:「他恨透我這麼做了。」

  「和我交朋友?」法瑞斯說。他沒有敢去求證過,不過他和雷森這檔子事兒算是天下皆知了,畢竟他倆一個是驅魔人,一個是魔族的皇子,兩人大鬧一場,差點兒弄得世界毀滅,後來又扯出了遠古魔法,法瑞斯覺得自己快要代替父親成為魔界的新傳說了。

  「我沒有毀滅世界。」雷森說。

  「什麼?」法瑞斯說。

  「他問我為什麼不毀了這個世界。」雷森說。

  法瑞斯瞪大眼睛看著他,雷森坐在公寓的沙發上,不管怎樣,這裡還是讓他感到放鬆。

  「他說他殺了我母親,不是因為恨她騙了他,當然,他恨她,但其實他有更好的辦法傷害她。他殺了她,是因為他知道……」_

  周圍的景色再一次模糊起來,沙發、牆壁、電視和法瑞斯都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他不知道它們會不會再出來。

  他對著一片虛空繼續說道:「因為他知道,她是在我毀滅一切時,唯一可以阻止我滅世的人。」

  眼前一片色彩混亂的虛空,並沒有對焦起來的趨勢,公寓和法瑞斯都消失了,只有一片死亡般的灰暗。

  他浮在虛空中,側著頭,像個孩子一樣努力想理清楚這個問題,弄清楚他的父親到底對他說了什麼,他又曾經對他做了什麼。

  「他知道,她重組了我,和我有著最親密的聯繫,於是有一天我決定自我毀滅時,干了傻事時,她是唯一那個可以愛我、把我拉回人世的人。」他說:「我去見他,他問我,『你他媽到底在留戀什麼,你為什麼不去死』?」

  這次他停了好一會兒,似乎在重新接受這句話。

  「他恨那劍,它的力量如此強大,像冰一樣壓制著整個雷森帕斯家族。我並不是他們的一員,而是他們的……災難。」他說:「從我出現在雷森帕斯家的那一天起……」

  他想法瑞斯大概不會回來了,那關於公寓和朋友的影像已經完全散去,他待在混沌之中,這才是這裡的本來面目。

  他繼續說著。

  「他不能過正常人的生活,不能愛他愛的那個女人,我毀了他的人生,他父親的人生,他父親的父親……有史以來,雷森帕斯家所有人的人生!他的整個家族為了我而世代傳承著毀滅!」

  「他說,他想結束這一切。」

  他很快就會變成寂滅之劍的力量,但現在,他仍活著,於是繼續為那些事情痛苦和迷惑。

  肖恩費了如此大的力氣,教育他,撫養他長大,讓他明白這一切。他說得沒錯,他沒有必要非活下去不可,他當人類當得很糟糕,也沒有任何值得留戀東西……

  「雷森!」一個強烈的聲音插入他的意識,那是法瑞斯的聲音,他已經沒有力量維持之前的能量場了。

  雷森感到自己的意識在慢慢消散,他並不想恢復,他並沒有什麼非恢復不可、讓大家都不痛快的理由。

  「雷森,你父親瘋了,別聽他的!」法瑞斯說:「回來……求你……」

  他的聲音漸漸遠了,終於被一片模糊的白霧所取代,那又彷彿是燒盡的白灰,這是一片多麼平靜死寂的世界。

  那意識又一次抓住了他,怎麼也不肯放棄。

  「你到底怎麼樣才肯回來!?」那傢伙抓狂地大叫。

  「你滾開以後!」雷森憤怒地說。

  「我怎麼知道我滾開後你會回來?你說話從來不算話。」法瑞斯說。

  「我才沒有說話不算話!」雷森說。

  「你說我們是朋友的。」法瑞斯說。

  「我沒說不是啊!」雷森說,他感到自己的意識變得清醒起來,這可和他正準備幹的事大相逕庭。現在是接受毀滅的時候,不是跟一個白癡吵架的時候。

  「你幹嘛就不能……」他說:「放開我,讓我干自己想幹的事呢……」

  「可是……」他感到那聲音遙遠起來,可是轉瞬又變得真實。他幾乎能從那聲音裡看到他的眼神,總帶著笑意,更深處卻又顯得孤獨。「別那麼緊張,雷森……我已經……找不回你了,一切只是時間問題罷了。你是我唯一的朋友,雷森……我死前,只能找到你說說話而已……」

  「你說什麼!?」雷森叫道,猛地回神。

  他努力把自己分散開的力量往回拉,想要弄明白目前的情況。可是他怎麼也做不到。

  法瑞斯說得沒錯,他已經走得太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我沒有力氣去任何安全的地方了,雷森,」那人遠遠地說:「我想……我要消失了……我從沒想到自己會是這麼個死法,以前只有我吞噬別人的份,說真的,看著自己一點一點消失,著實不是什麼值得一試的體驗……」

  「收回你的力量!?」雷森大叫,「你不能把所有的意識都用來找我!那些寂滅之力會毀滅你的!」

  他幾乎能看到那慘烈的景象,法瑞斯有能力對抗那些銀色的力量,可如果他選擇不去對抗,而把所有的力量都用來尋找自己……

  他會被淨化,什麼也不會剩下!

  他拚命集中自己的意識,想要回去,收回他的力量,那對法瑞斯是絕對致命的。

  但他的一切都散落在各處,那些屬於人的手腳,那些能自由控制的能力,幫助他的朋友、回到人世的能力,都四散開來,變成一片虛無。怎麼也找不回來了。

  「我……」那人聲音更遙遠了,彷彿已經融化在虛空中,不仔細根本聽不到。「我說你到哪裡……我都會找到你的,雷森……我現在這樣,也算遵守諾言了,對吧……」

  在那一刻,雷森從沒有如此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因為它如此的痛苦。除了痛苦,再也沒有其它。

  他已經再也聽不到法瑞斯的聲音了。

  他得回去——

  他必須得回去,一秒都不能等,他得去把他拉回來——

  他一定要把他找回來,他絕不能失去他的朋友——

  周圍猛地暗了下來,空氣冰冷潮濕,他站在城堡的中心。

  克勞蒂婭能看到黑暗中在緩緩滲出亮光,那場面若不是預示著毀滅,倒格外有一種漂亮的象徵意味。那黑暗濃烈邪惡,而光線卻如此地純粹和明亮,彷彿沾染不上任何的污穢。

  她想著那個黑髮年輕人的樣子,五官倒是挺俊秀,他的笑容甚至溫文爾雅,他在為朋友的變異和背叛所糾結。

  她看著那光芒,擁有這種光芒的才不是什麼普通人類,可是她想,他怎麼看都像是個普通人,有著那樣的痛苦和絕望。

  鏡中的景色猛地黯淡了下來,她知道這是強烈光照後眼睛自然的反應,並不是因為黑暗吞噬了什麼,那黑暗什麼也不會吞噬,漏洞補上了,它們縮回了深淵,以後的無數年,它們像之前的無數年那樣,會繼續尋找機會吞噬這個世界。

  到時候,經歷過這些的人沒人仍留在這世界上,人類會整個重新進化一番,但那時候,選擇仍會在他們手上。他們可能繼續犯錯,放它進入自己的空間,也可能會更偉大,把它趕走。

  但它永遠不會失望,也不會離開,永遠在虎視眈眈著這些空間,那是它的食物。

  至於現在,至少他們暫時安全了,她想,仍然沒有關上空間鏡,觀察著她家鄉空間的情況。雖然現在看上去已經安全,但還是小心為上。

  她看到黑暗中,一綹光線在緩緩游移,然後,她看到了雷森。

  他彷彿飄散在虛空中一樣虛弱,但那影子慢慢清晰了起來,他不再是個虛幻的力量,而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年輕人。

  他看上去很震驚,好像不知道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然後他抬起頭,看著對面的法瑞斯。

  那人朝雷森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她簡直再也找不到一個男人可以笑得如此熱情俊美了,可是雷森瞪著他,一點反應也沒有。

  法瑞斯已經收斂了他的力量,看上去好端端的,他身後的牆壁恢復了本來的樣子,雷森毀滅入口的那一刻——實際上,他很快就毀滅了它,她很意外他的力量如此之強——影蠱散去,於是它們便自由地回歸了宇宙,在雷森需要時可以隨時被召喚。

  「嘿,歡迎回來!」法瑞斯熱情地打招呼。

  雷森盯了他很長時間,擠出一個詞。「騙子。」

  「不然你不肯回來啊。」法瑞斯說,雷森轉身就往外走,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法瑞斯跟在他身後,緊張地解釋道:「可我不騙你,你不回來啊,你進入的太深,需要很強的意志力才能回來,我怎麼也說服不了你……」

  「閉嘴!」雷森咬牙切齒地說。

  「說真的,你對我的感情太讓我感動了,要知道進入那麼深的狀態,回來需要匪夷所思的意志,這說明……」法瑞斯說。

  「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殺了你!」雷森說。

  法瑞斯抬起手,做了個投降的手勢,閉上嘴不再說話。

  克勞蒂婭笑起來,雷森背對著法瑞斯,但從她的角度能看到他的臉龐。

  那總是帶著毀滅眼神的黑衣騎士,正在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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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聲

  克勞蒂婭最近一直很忙,她在畫一座巨大的魔法陣。

  這是她一個星期前許下的承諾,當時她承諾帶他們中的某一個離開,但現在,變成了兩個人、一株會飛植物、外加兩棟附車庫的房子!

  當然,她很高興送他們兩個回去,但這空間未免太大了吧!

  她曾提議只送他們兩人離開,但雷森認為車庫、冰箱、電視、整個公寓都是十分重要的東西,要她一起送回去。

  於是,世界從邪惡怪物那裡得到了拯救,自己從扭曲的魔王那裡逃了出來,可照著傳奇小說的慣有線路,她既沒有時間狂歡,也完全沒法子和雷森發展出點兒什麼浪漫關係,因為……她太忙了!

  雷森有一種認為天上當然應該給他掉餡餅的思維模式,於是,當她說完成魔法陣需要三個月時,他的表情好像她在說一個超級冷笑話一樣。

  「對不起,你說什麼?」他問,他的臉龐如此英俊,笑容如此迷人,讓人覺得如果被他鄙視,一定是天底下最痛苦的事。

  於是,克勞蒂婭閉上嘴,扯出一個微笑,換了別的說詞。「也許一個星期,我會處理好的。」

  就這樣,為了她花癡的……不,這是為了挽救她當年花癡的名譽,偉大的魔法師恨不得把睡覺的時間都放在魔法陣上。兩棟別墅外加車庫,空間轉移再加歷史尋回,用一個星期完成這項巨大的工程,克勞蒂婭覺得自己的創舉足以被載入史冊了……

  虛榮真是害死人啊。

  她畫完最後一枚咒符,一個完美的魔法陣成形了,她驕傲地想,雖然她討厭死了這個工作,不過完工時還是挺高興的。

  接著就是送那兩個傢伙離開了,她還真有一點兒捨不得。

  他倆的感情似乎恢復得不錯,雷森似乎仍不大願意搭理法瑞斯,大約因為他嚴重地騙了他一回,但克勞蒂婭想,雖然也許雷森認為自己的歸屬是另一個地方——她也一直支持這類觀點——但如果他會因為法瑞斯出事急著回來的話,那麼,他就應該是雷森帕斯,生活在人間,有一個讓他無比在意的好朋友。

  說到最後,就算有邪惡怪物覷覦你的世界,就算是黑暗和光明最古老的戰爭,可它還是一段如此常見的戲碼,關於兩個朋友經歷了波折之後,怎麼和好,又怎麼消除曾經的間隙——雖然在他們的版本裡,這波折可能關於魔鬼啦、神聖力量啦、時空旅行啦什麼。

  不過說來說去,還是世界上每個人都在經歷的事情。

  她的生活也回到了舊有的軌道,羅拉有時會來幫她做一些工作,分開了很多年後,她倆又成了朋友,有時候交往是件非常簡單的事,有共同語言、能談得來,就是朋友了。

  她有時候會和弗瑞克一起來,克勞蒂婭懷疑他倆成了一對,但騎士似乎不那麼確定,當羅拉去拉他的手時,他一副「我不知道我應該做什麼的反應,我的教育裡沒有這門課」的表情,呆滯著被她拉來拉去,完全不知道這件事怎麼會發生。

  但它就是發生了,克勞蒂婭想,他會試著接受的。就像羅拉半點也想不到她會跟個騎士待在一起,而就算自己絞盡腦汁,也不會知道自己會有好多年的時間,在對胸針、帽子和裙子配色的執著裡度過。

  她走進房子,先小心地把耳塞戴好。

  那盒子裡的怪異不停地慘叫,並且它似乎有錄音功能,法瑞斯說它在學習不同恐怖電影角色的慘叫。當然了,它沒嗓子,也不會啞掉,住在這房子附近的人可就慘了,最近神殿收到了一堆關於驅鬼的邀請信。

  世界剛一被拯救,那東西就醒了過來,當時它還在她的口袋裡,她以為是只毛毛蟲,差點把它丟到空間絞碎機裡過濾了一下,如果不是它尖叫的語言和雷森跟法瑞斯交談的語言有點相似,而她反應實時,恐怕現在就不用遭受這種酷刑了。

  不過話又說來,它醒來前雷森提也沒提它的事,克勞蒂婭很懷疑他是想裝作忘了,把它丟給自己。這也可以理解,如果有一天她一大早醒來,發現自己待在一個被異世界怪物盯上的空間裡她也會抓狂的。這麼看來,這兩位男士算是很有修養了,只把它打了無數個結,關在鍍銀的盒子裡,不給放風,也沒有食物。

  現在,世界終於恢復了正常,送行雖然很傷感,但克勞蒂婭腦子的另一部分,開始不切實際地設定起等會兒狂歡的過程來。

  法陣運行開始於一個早上,它先是呈現漂亮的藍灰色,中間怪異的房子慢慢變得模糊,她看到法瑞斯朝他們揮手,雷森不可置信的居然還在睡覺!

  法瑞斯表示他們可以這麼直接離開的,用不著冒險叫醒雷森。他剛睡醒時心情不好,而且神聖系力量也恢復了,於是所有的人都認為,既然世界剛剛從一場劫難中恢復,還是不要再立刻冒另一次險比較好。

  真是見鬼,她還指望著能和他有一次什麼浪漫的分別呢!

  那兩棟遠道而來的房子消失了,「好了,完工。我要去任何一個娛樂公會——」克勞蒂婭興奮地說,然後她猛地停下來。

  她的正前方,昨天畫下的一個關鍵咒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黑乎乎的鼴鼠洞,上面還踩著一串梅花般的爪印子。

  她站著沒敢動,好像那會驚動什麼可怕的事實。

  羅拉問:「怎麼了?」

  「沒什麼的,我猜……我希望……」克勞蒂婭結結巴巴地說:「魔法陣缺了一個字符,而且……我不確定別的字符有缺沒缺,這畢竟是在山裡,也許還有別的鼴鼠在打洞。」

  「那可能會把他們傳送到完全不著邊的空間裡去的,克勞蒂婭。」羅拉說。

  「可我怎麼會知道呢!」克勞蒂婭大叫,好像這樣會顯得她會比較有道理似的,這肯定是花癡生活的後遺症。「我畫好了我的魔法陣,一個步驟都沒有少!可我怎麼會知道昨天會有一隻該死的鼴鼠在這裡打洞,一隻該死的狐狸又刨了哪個洞呢!」

  「你確實不可能知道。」羅拉說。

  「你把他們傳送到另外的空間裡去了?」弗瑞克驚恐地問,他這會兒才反應過來的。

  「那是誰也不可能預測的意外!」羅拉說。

  克勞蒂婭看著那個動物們齊心合力刨出來的大洞,鬼知道它怎麼會剛剛好在咒符上呢,而方圓數公里被她畫滿了咒符,她也不可能檢查每一個。

  「如果說這件事兒讓我學到了什麼,那就是你不可能控制所有的事,這是規律。」她說。

  「那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弗瑞克說:「祝他們好運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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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

  這篇文剛設定的時候,大概是幾千字的小番外,接著它變成了三萬字,再接著我想頂多六、七萬吧,再再接著,它變成了九萬多……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當初設定時明明非常容易,可是寫著寫著,它越發朝著難以控制的角度發展過去了。我努力收線,於是……於是它就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不過雖然超了很多字數,又經歷了數次推翻重來的經歷,但我終於把它勉強完成了。

  這篇文想寫的是一系列不是意外的意外,但它出來以後好像不是那麼回事……但意外嘛,是生活的一部分,於是我決定就這麼接受它讓稿子就這樣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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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好看阿~
狐狸大大超厲害的~
超愛法瑞絲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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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的戲份好少喔~
它超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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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倆之間的友誼如此的彆扭
要到何時才能轉變為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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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可憐的小植物
為了讓父母(自認為)和好
不惜鋌而走險(雖然是喝醉了)
在絕境中還是掙扎的活下來
只能說:
小草~實在是並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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