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家庭紛爭
「您們能幫我找回我的首飾盒嗎?」旁邊的女孩可憐巴巴地問,眼神期待而悲傷,正經受著人生唯一信仰破滅的絕望。「您們能幫我離開這裡嗎?兩位先生,我一定要找到我的首飾盒,我的一切都在那裡了!如果找不到它,我、我——」她泣不成聲,無法形容那席捲而來的巨大悲痛。
「出去你會死的。」雷森回答,很高興話題轉移開了。
「可如果沒有那些首飾,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女孩說:「如果我不夠漂亮,如果我沒有飾品,如果我丟失了爸爸送我的禮物,我還活著幹什麼?」
雷森呆了一下,居然一個字也回答不出來。
這種執迷本該可笑,可是他卻笑不出來。那女孩兒的眼神如此悲痛,彷彿下一秒就會心碎死去,而那僅僅是因為一些碎掉的破爛首飾,這一點也不可笑。
這更讓人悲哀。
「別哭了。」雷森說,俯下身,拍拍她的手臂,「你以後還會有新的首飾的。」
「可現在那些都沒有了,它們那麼漂亮,我積攢了好長時間。」克勞蒂婭哭著說:「那都是爸爸送我的……」
雷森看了她一會兒,她哭得如此傷心,可是他就是沒辦法說出「你爸爸以後還會再送你一些」之類的話。即使這是無用的安慰之詞,可以讓這個僅存一種渴望的人偶高興,但這種話太噁心。
「它們每一個我都好喜歡,和我的衣服好般配,我以後再也找不到那麼漂亮的首飾了。」克勞蒂婭繼續滔滔不絕地講下去,她坐在剔透的紅色卵壁上,並沒有注意到,那色彩正在她的掌下慢慢變得濃郁,然後悄悄纏上她的手指。
「爸爸給我選了那麼多飾品,可是我卻弄丟了,不是一個兩個,而是所有的!那胸針那麼漂亮,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它更美的胸針了……」
「胸針它在你手裡。」雷森忍不住說。
「哦!天吶,它在這裡,太棒了!您真是我的救星——」她驚喜地叫道,把胸針捂在胸前。
在她抬起手的時候,一些紅色的血蛇散去了,它們還得遵守命令留在外圍,抵抗外界的力量。還有一些已經滲進了她的皮膚。
它們總是想著吃東西,吃一切可以吃的,從每一個孔洞滲進去,無時無刻。
「不客氣……」雷森說。
「我們現在能討論一下怎麼辦了嗎?」法瑞斯說,靠在他紅色的牆壁上,雙手抱在胸前,打量這兩個人。「我的力量夠支撐一小段時間,但這是個封閉空間,我們最後可能會在這裡無聊死的……哦,不對,我們會等到世界毀滅一起掛掉,成為『它』美食的一部分,它們會喜歡死我的。」
雷森轉頭看他,但看上去並不想交談。
「那些蟲它們可聰明極了。」法瑞斯回答,「從我來這個世界開始,它們就在勾搭我,想讓我成為它們的一部份,當我是傻子嗎?」
「兩位?我有點……」克勞蒂婭說。
「我知道你看我不順眼,」法瑞斯繼續說:「但這次要倒霉的可不只我一個……好吧,我可能更慘。我不想到那裡去,那些黑暗的東西一直盯著我,我知道它們想要什麼。」
「兩位……」克勞蒂婭說。
「至少這麼一會兒,你能不能表現一個朋友的支持,或者假裝兩分鐘我們是朋友,別看我跟看變態似的?」法瑞斯說:「我並不是自己想要那些東西的!」
「我不太舒服,我覺得……」克勞蒂婭說。
雷森看著他,一時找不到話來響應,這時,克勞蒂婭猛地拽住他。雷森轉過頭,她身上的景象讓他張大眼睛。
女孩而靠在「牆壁」上,或者說,她是被綁在那裡的。她身上爬滿了血紅色的蛇狀物體,那是從她身後的牆上爬下來的,正在迅速彙集,黏連在一起,變得赤紅怵目。
她彷彿被一張巨大的血紅色蜘蛛網困住,或是穿上了血色的長袍一般。
「我不舒服,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我的身體裡……」她說,一隻手仍拽著雷森的衣袖,這是她唯一能做出的求救動作。她大張著銀灰色的眼睛,卻根本看不見任何血腥殘忍的景象,即使它正發生在她身上。
雷森迅速把手按在她肩上,淡銀色的力量迅速從他掌下蔓延開去,那血蛇動作緩了了下來。
「讓它們停下來,法瑞斯!」他叫道。
「幹嘛那副語氣,又不是我的錯。」法瑞斯說:「我本來就是讓這些力量當結界,可它們根本不是當結界的料子,到哪裡就想著吃,我的命令也不總是管用啊。」
他站在旁邊,看著眼前的景象,如果說他完全沒努力是不公平的,但又不能說確實盡了全力。
「倒是你該停止用那些力量,雷森,你會在我的結界裡弄一個大洞,然後大家一起掛在這裡。」他說。
雷森轉頭瞪著他,冷冷說道:「如果你不停止,大家不會一起掛在這裡,但你會掛在這裡。」
法瑞斯聳聳肩,「犯不著這麼威脅我吧,雷森,她本來就已經死了嘛。就算她還有呼吸,會說話,至少也離活著很遙遠了。」他說。
雷森一點也沒有收斂力量的意思,身上的銀色反而更濃郁了。
法瑞斯歎了口氣,克勞蒂婭身上的血網前進的速度終於慢了些,雖然依然沒有退去的意思。那是些,永遠處於飢餓狀態的東西,正在吞噬所有能找到的能量,並不那麼關心主人的不爽或命令——它們就是組成他的最小單位,知道他骨子裡想的是什麼事情。
克勞蒂婭坐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可能就要死了,可是她並不理解死是什麼,所以找不到合適的台詞。
她只是個人偶,無法應對任何狀況。無論是在加迪爾那裡,還是在這些意外而來的客人面前,她都是那個會被犧牲的存在。
「我們該商量一些正事,雷森,」法瑞斯說,看也不看她一眼,「先放下你的騎士精神,行嗎?她好些年前就被她父親殺死了,現在你抓著殘骸是沒用的。冷靜一點,我們該談談加迪爾,我不認為他是要毀滅世界的人,他剛才還想讓我們三個來給他演歡樂的人偶家庭劇呢。」
他搖搖頭,「他頂多是個自以為是上帝的小丑,牽著木偶跳舞,就以為自己主宰一切的命運。他並不想毀滅世界,雖然他殺了他女兒。」
「那她也不是你的食物!」雷森惡狠狠地,「讓你這些鬼玩意兒滾開,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我在跟你說正事兒呢,你幹嘛老是……」法瑞斯說,看到雷森身周銀色的力量突然濃郁了起來,他警告道:「再動用你的力量,倒霉的可不只是我。」
「……他確實沒想毀滅世界。」克勞蒂婭突然說。
周圍猛地靜了下來,兩個男人突然轉頭盯著她,好像覺得他們發生了幻聽。
那幻聽式的聲音聽上去冷靜有條理,而且至少,那絕對不是一個滿腦子白兔胸針的人偶所應該說出來的話。
克勞蒂婭呆呆看著前方,那雙銀灰色的眼睛依然茫然,她再次開口,說出的話可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世界……不會毀滅,它會……換成另一個存在模式……」她說:「另一種模式……化為黑暗本身……化為食物……」
她的語氣聽上去像老式的收音機,在播放一個過於遙遠含糊的節目,勉強能聽出頗不尋常,卻又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
她領子的一側剛才被亂流扯開了,法瑞斯看到她身上魔法陣的黑線,現在變成了血紅色。
那是我力量的顏色,法瑞斯想,它們滲進了她的身體!他努力命令那些東西離開——他也許會想去吞噬一件無用的殘餘物,但並不真的這麼想謀殺城堡的女主人。
紅色的潮水不情願地退開,一副慾求不滿的樣子,法瑞斯能感覺到它們反饋過來的對於食慾的巨大需求。他不太情願地忽略它們。
「您剛才說什麼?」雷森問,盯著她的眼睛,試圖找到剛才不是幻覺的證據。
「什麼?」克勞蒂婭說:「什麼?我說……裙子嗎?我剛才看到裙子……」
「嘿——」法瑞斯說,雷森轉頭看他,他滿不在乎地攤攤手,「我在勒令那些傢伙離開,它們老想蹭到她身上去,抱歉打擾你和你的小情人聊天。」那些力量剛才又想爬到克勞蒂婭身上,這會兒又不情不願地退了回去。
「我在問很重要的事……」雷森說。
「得了吧,你從她還是個死人時就開始對她格外關心了。」法瑞斯說。
「她沒死!」雷森說。
「她死了!」法瑞斯堅定地說:「她好些年前就死了,現在她突然出現這樣……這樣的現象……只是個純粹的意外!」
「但這說明她好歹還是剩點靈魂的——」雷森說。
「你不能把不可預知的意外算進去,我們本來已經確定她死了!」法瑞斯說:「你就是一直對她關心得過分,這一點也不像你的作風!」
「你他媽又知道我的作風是什麼!?」雷森說:「我就是高興關心她,你有什麼好不爽的!」
「我非常的不爽!」法瑞斯大叫道,「我從倫敦就開始不爽了,你就是恨不得把我剁碎了丟到魔界裡去是吧,你直接來好了,犯不著整天那副樣子表現給我看!」
「我沒有——」雷森說。
法瑞斯想怒斥他是騙子,但是雷森的語調如此不確定,以至於他覺得根本用不著去反駁。
他瞪著他,他的封印已經解開,不應該是這樣的,但是他就是感到內心像被刀子絞著一樣。
「你至少裝裝樣子怎麼樣?」
「我……可是……」雷森說,法瑞斯覺得他好像想說「我已經在努力裝了呀,但你知道我不是那個類型」。
他瞪著他,準備繼續興師問罪,可是他們的旁邊,克勞蒂婭說道:「但他不知道……他被蒙蔽了……」
她的語氣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旁邊有人,只是重複出某些一直在她腦海裡盤旋、卻被扼殺的話而已。
「它們……非常非常地聰明,他已經變成那些東西的一部分……幫它們吞食世界……爸爸已經死了,怪物已經成功了……」
另兩個人再次同時轉頭看她。
「什麼?」法瑞斯說。
「……已經成功了,」克勞蒂婭繼續說道:「那些東西正在吃掉整個世界,沒人可以阻止,我們就會變成它們的一部分。我父親……沒想到這些,他總以為一切都在控制之中,自己不會掉入陷阱……他總是這樣……而它們喜歡這樣的人……」
「你怎麼知道?」法瑞斯說。
克勞蒂婭突然大笑起來。
當她再次抬起頭時,她的眼中已經再也沒有了任何空茫的感覺,透出輕佻和嘲諷的味道,不再是茫然的重複,那雙瞳裡有一個活生生的靈魂。
「因為他總是那麼笨,法瑞斯!」她說。
然後她揚起頭,發出輕微的呻吟,法瑞斯看到些許血蛇——大概是最後一批,剛才他和雷森吵架時事情應該就開始了——游出她的軀體,向牆壁散去,然後消失。而它們游出的地方,那些拼塊的縫隙消失了,變成了白皙的皮膚。
一個活活生生的整體。
「我總算……擺脫這些玩意兒了……」克勞蒂婭說,彷彿脫下了一件絕頂討厭的衣服。
她轉頭看法瑞斯,她仍是原來的樣子,眼神卻帶著銳利嘲諷的味道:「你的血脈很危險,它們喜歡那些影子,那些影子也喜歡它們,我猜它們剛剛互相看對眼了。」
她的腳下、牆壁裡,濃郁的血色滲開遊走,裡面帶著漆黑如墨的線,它們似乎是活的,游動著離開,然後也溶在血色裡。
「呃……那些傢伙吃了你體內的影子?」法瑞斯說,一副不敢相信碰到這種事情的樣子。
「或者說那些影子迅速溶入了你的血脈,它們顯然比我有吸引力多了。這可不是件容易辦到的事。」克勞蒂婭說,一邊有些嫌棄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裙子。
這會兒,她和剛才的玩偶看上去完全是兩種存在,一舉一動目的性十足,還帶著不易察覺的殺氣。
「啊,其實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法瑞斯嘀咕,「我來這世界就是幹這個的嘛,勾搭反面BOSS,好保證雷森隨時需要保護我。」
不就是植物替他們選擇這個世界的兩大基本條件嘛,一是雷森能救世;二是自己得倒霉,只能跟雷森如膠似漆地膩在一起。他們兩個分開一步就完不成它電影裡「共同冒險以加深友誼」的劇本了。
只是現在的情況……希望到時感情不要深到要決鬥就行了。
看到雷森看著他等待解釋,法瑞斯說道:「是的,我剛到這裡就知道這些影子不懷好意……別那麼看我,你幾個月來一直是一副想把我踢開的樣子,我可不想冒險讓你真這麼幹。」
他又看了一眼克勞蒂婭,對她剛才表現出的可食用性既往不咎。
「至於她,我不知道她還會恢復,不然我就不會老惦記著把她丟出去,或是讓她用自己的身體來交房租了。」他聳聳肩,「畢竟,一個活的高級法師對現在的情況大有幫助。」
「你的幫助也很大。」克勞蒂婭說,抱著雙臂打量他,「你根本不應該存在在這裡,因為如果你在,我父親的法術不可能成功……他必須要是這世界最黑暗的血脈,不然影子不會依附到他身上……」
她停了一下,又去看雷森。「像你根本不應該存在一樣,聖騎士!」她按著自己的額頭說道:「真是見鬼了,是我變成弱智以後世界變奇怪了,還是那混蛋的行為嚴重地損害了我的大腦——」
「沒那麼神秘,我們是時空旅行者。」法瑞斯說:「是今天早上『砰』的一聲來到這個世界的。我們能說點正事兒嗎,我可不想一直被困在這兒……」
「當然不是,」雷森冷笑,「我們是特地趕來拯救世界的,然後在這場戰鬥中培養搭檔的友情——」
克勞蒂婭用詭異的表情看著他倆,就算傻子也看得出這兩人之間氣場不對。「讓我整理一下,我父親……」她說。
「不用,羅拉都說過了——」法瑞斯說:「關於雷森可以解決問題的部分。至於你的部分,剛才已經替我們演示過了。」
「羅拉?」克勞蒂婭說,像在回憶幼年時的童話書。
「你法師學校的同學。」法瑞斯說,一邊努力忽視雷森的目光,他的前搭檔似乎認為事情還是弄明白比較好,正在死盯著他看。
「哦,那間垃圾學校。」克勞蒂婭說:「似乎是有這麼個人……我猜。」
「雖然我猜你已經忘了,但你得謝謝她,要不是你當初把這麼個變態魔法的過程告訴她,我們可不會知道這世界正處在這種毀滅的過程中,而且還到這裡來幫忙。」法瑞斯說。
「我跟她說了?」克勞蒂婭說:「天吶,我當時可真是大嘴巴,我當時才十幾歲,第一次到外面,很希望交到個朋友,所以不管什麼事都往外倒,免得人家說我孤僻……」她搖搖頭,決定不談論這個久遠、卑微、令人傷心、但是救了她以及世界人民性命的行為,那又是一椿她家庭內部的悲劇。
「那些影子到底想對你做什麼?」雷森問。
「我不知道,而且也不想去實驗!」法瑞斯說:「看看她就知道了,她身上那些變態效果可都是它們的傑作!」
「它們吞食一切。」克勞蒂婭說:「你知道,我們可以吞食一些東西,食物、能量、魔法……但有些東西,我們不能吃也不知道怎麼吃,如感情、記憶、創造力……」
她歎了口氣,「常言說,有人能『吃掉』那些情感,但我父親沒有那樣的耐心和智商,他一直在尋求一種物理性的吞噬,他確實找到了……這就是他召喚它們的原因,為了控制我,他可真是不惜血本,是吧。」
「據說那東西是你弄出來的?」法瑞斯說。
「我找到從黑暗深淵裡召喚它們的咒語。」克勞蒂婭說:「舊紙堆有時候藏著寶藏,只要懂得技巧。但我父親沒有,他花費了巨大的力氣和時間,把自己變成黑暗巢穴,把它們引來。可那力量他不該觸碰。」
她的聲音越來越高,「因為,我的『傲慢和乖僻』是破壞他三流田園小說生活的罪魁禍首!在那位我沒見過的媽媽死前,他是如此『心都碎了』的答應她,要讓我成為一位淑女,我被騙了十幾年!後來我開始懷疑他在胡扯,後來發現果然是的!」
「我想他確實很喜歡田園生活。」法瑞斯說。
克勞蒂婭仇恨地看著自己身上的裙子,「知道嗎,我沒見過我媽是因為我一歲時,那傢伙為她佈置了一個玫瑰花園,而她不願意整天泡在裡面朝著他傻笑,只顧著做她的法器設計。於是他當著她的面一把火燒了花園,衝她大叫,『你滿意了吧』!她當然不滿意,夥計,她第二天就離家出走了!這才是她『在小克勞蒂婭出生時難產而死』的原因!她一直活得好好的,他居然向整個世界宣稱她死了!她跟我說她花粉過敏,完全受不了玫瑰的味道——」
她按著太陽穴,壓下自己的憤怒,她的家庭顯然是個徹底的爛攤子。
「她說對爸爸說了好幾次,可他老是忘,或者他認為她應該帶病堅持到玫瑰花園嬉戲!」
「他的玫瑰園實在不怎麼樣。」雷森說。
「他只是……從來不願意請求,」克勞蒂婭說:「他非得讓事情朝著他希望的方向發展,如果不是那樣,他就大發雷霆,認為那是他的失敗!認為我想跟他對著幹!他怎麼就是不能——」
她停下來,法瑞斯問道:「那麼說他早就死了,現在剩下的這個,只是個空殼?」
克勞蒂婭長長歎了口氣,又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他現在的情況和我之前很像,只剩下最單薄的慾望,其它什麼也沒有了。他靈魂已經被吃空,那些慾望愚弄了他,讓他以為那就是他自己。」
「他沒法像你這樣……」法瑞斯說:「活回來了?」
克勞蒂婭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個有點慘淡的笑臉。
「這並不是一次家庭戰爭,法瑞斯,他已經殺了我,我本該再也不能復活。知道為什麼我能活過來嗎?因為我在身上裝了至少十條護身咒語,其中大部分被我永久固化了。固化高級咒語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即使我是個高級法師,但……」
她笑笑,「我在『舊紙堆』中找到了方法。我是個法師,法師就是這樣,不惜一切代價保護脆弱的肉體……它們強大到連我父親也無法剝除,我毫不懷疑他嘗試了。」
她張開雙手,她的動作靈活,已經完全恢復了活人那種優雅。
「恢復、防禦、反攻擊、轉移等等。所以我能活回來,因為我自己做了所有……困難到匪夷所思的防禦魔法。」她說:「我當初都覺得自己精神有問題,但現在看來不是我杞人憂天!」
她喃喃說道:「他真的殺了我……他竟然真的殺了我……」
「沒那麼奇怪吧。」雷森說。
「奇怪極了,騎士。」克勞蒂婭說:「影蠱因為他……教訓女兒的慾望來到這個世界,然後控制和毀滅了他。它們吞食黑暗,越吃越大,於是最後,這世界就要毀滅了,沒有任何陰謀者,也不為任何事情,只是一個男人——還是已經死去的男人——曾經在十幾年前的一個夜晚,決定使用一個法術,讓他的女兒乖一點點兒。然後……」
「你的世界還在不停的打仗,給影子提供糧食。」法瑞斯說。
克勞蒂婭笑起來,「哦,那確實是一個更像樣點的原因,但一切發生的原因,確實是件完全沒目的……至少目的很愚蠢的事。」
「是的,整件事都很愚蠢。」法瑞斯說:「我們陷在這裡的原因也很愚蠢。那麼,也許在繼續深聊這個荒誕的世界前,我們要先想個辦法離開這裡?」
「啊,這我能幫上點兒忙。」克勞蒂婭說。
「你能離開?」法瑞斯驚奇地說,因為這種空間殺戮區一向都是單向的,翻譯成科技世界的詞語,就是碎紙機。
「這裡是我設計的,實際上,這裡的一切我都留了一手。」克勞蒂婭說,一邊捋起她的禮服袖子,「我總會留後門的,爸爸說……」她因為這句話笑起來,然後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柔聲說:「任何人都可能背叛你。」
「謝天謝地,我就知道留你有點用處。」法瑞斯說。
克勞蒂婭的袖子已經變成了布條,她扯下它們,朝另外兩人說道:「我得畫些咒符……這裡沒有紙筆,你們有刀子嗎?雖然讓女士做這個不禮貌,但我可不敢讓你倆貢獻些鮮血出來,你們都太危險……」
法瑞斯從口袋裡翻出筆和便利貼。「這裡有。」他說。
克勞蒂婭驚奇地接過他手裡的東西。
「你隨身帶紙筆?在這種情況下?哇哦,你可真是個合格的法師。」她說,靠著牆壁坐下,開始寫咒語。
「我不是法師。」法瑞斯說。
不過克勞蒂婭沒理他,她驚訝地檢查著手裡的東西,「這紙後面是黏膠嗎?」她問。
「是的,便利貼嘛。」法瑞斯說。植物有陣子喜歡用這東西給他留字條,它迷戀任何它在人界發現的新玩意兒,於是用法瑞斯的賬戶訂了一倉庫來,法瑞斯花了不少力氣把它們退掉。於是它採取了化整為零的作法,開始拿他的零錢,一本一本往家運,直到兩星期前,它失去了興趣為止。
不過家裡多出了一堆的便利貼,所以法瑞斯才會隨手就能拿到一本,給它打發時間。
現在,它顯然多出了另外一種更為好用的功能。
克勞蒂婭在粉紅的便利貼上寫上咒符——簽字筆是十分方便的工具,在簡陋的環境下,不用不停蘸墨水,也不要求寫作姿勢端正——然後把它們分別貼在牆壁的適當位置上。
「這筆真好用,它能一直出水嗎?」克勞蒂婭說。
「不能,用完要換筆芯的。」法瑞斯說。
「可我用了很長時間。」克勞蒂婭說。
「還夠你用一會兒的。」法瑞斯回答。
「這實在是好用透了——」
「送你吧。」法瑞斯說。
對方用一副不可置信的感激表情看著他,法瑞斯有點不好意思,那只是便利貼和一支筆。「你如果喜歡,我家裡還有一些。」他說:「只要我們能活著回去。」
「你真是老天賜予的禮物!」克勞蒂婭感動地說,一邊奮筆疾書,看來她確實對咒符之類的東西極為熟悉,到了閉著眼睛都能寫的地步。
「只要我們能活著離開,天吶,聽上去真美好。我爸爸真是……他找了獅子來捉老鼠,可是忘了,它們也會吃人。而被自己慾望控制的人,從來看不到那些。」
她貼上最後一張便利貼,它們呈現簡陋的門形,可是上面的咒語可不簡陋,它們複雜得讓法瑞斯懷疑,怎麼會有人的腦子能把它們記下來,特別還是在一個小時內快速默寫出來。
那個加迪爾可真會暴殄天物。
「好了。」克勞蒂婭說,輕輕吸了口氣,「雖然這裡很安靜,但整個世界正在個炸彈上呢,我們得立刻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