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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都是夫君惹的禍【日月星傳之二】作者:元綾

都是夫君惹的禍【日月星傳之二】作者:元綾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chembioorg 您是第1235個瀏覽者
內容簡介

第一次對她的直覺印象是──她真的好醜!
雖然當年的她,才只是個很小、很小的小女孩;
第二個對她的印象是──她還真是不食人間煙火啊!
尤其是他正餓得受不了,她卻做出浪費食物的大不敬舉動;
然而再之後,在他終於瞭解到她為何會變成這副模樣,他只覺得氣血往上衝,
他一心只想救她逃出這水深火熱的痛苦煎熬,
但是當時的他,根本就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所以他只能將不捨深藏在心底,
期望有朝一日,他能成功拜師學藝,從此有能力煮最好吃的美食看著她吃開懷;
可他萬萬想不到……他竟會拜錯師、入錯行……
不過……就算如此,他相信他還是能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
不管發生任何事,他心中唯一想愛的人就是她!
但是當他無力救她,他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死在他眼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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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醜!

  真的好醜!

  他打娘胎出生到現在,還沒見過這麼醜的人!但奇怪的是,他都快餓死了,居然還有閒情想這些!

  不論什麼朝代、不論多麼繁華的城鎮,總會出現一些無家可歸的人,用好聽一點的形容是,稱其為在街上落魄的人,用難聽的話來說,就是乞丐。

  現下雖是太平盛世,但即使在皇朝裡幾乎可說人人富裕,卻還是會有一些這種人的出現。

  就如同現在,在繁華美麗的長安城裡,來來往往的商隊絡繹不絕,可在角落的小巷中,也有幾名乞兒躺臥在地。

  在這些乞兒當中,多半都是有著骯髒的身軀,一身怪異的味道會令人掩鼻,而他們也有自知之明的靠牆而坐,就只有其中一個顯得特別瘦弱的男孩,卻是更無力的靠躺在牆上。

  他已經餓了好幾天,再不吃飯,只怕今天就要提早去跟他那無緣的爹娘再續前緣了;雖然肚子餓得咕咕叫,但他那雙烏黑的眼珠子還是一直打量著正朝街尾走過來的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一身綾羅綢緞,頭上則隨便的插了一枝簪子,但再怎麼隨便,恐怕也比現下他的命都還來得值錢;他認真看著,意外的發現到那小女孩身上的衣服好看極了,她頭上的簪花也美極了,但是……她真的好醜啊!

  從他懂得什麼叫作餓肚子的事之後,他就再沒看過一個長得那麼醜的小女孩,雖然穿得一身錦衣玉服,但她的雙頰凹陷,乍看顯得瘦骨嶙峋,簡直有點像是披著人皮的骷髏!

  而她身上所穿的華服也只是顯示她的人更加單薄、脆弱。

  在長安街上也混了一、兩年,他從沒看過哪家達官貴人的小孩會長成這副德行,彷彿比就快餓死的他還要像沒飯吃的人。

  也因此,他不自覺的一直盯著那小女孩的一舉一動。

  小女孩的身旁跟著一名婢女,婢女走到肉包子攤前,低頭向小女孩說了幾句話,小女孩勉為其難的點點頭,婢女笑開了,連忙掏出懷裡的錢包付帳,買了好幾個熱呼呼的肉包子。

  好想吃……男孩的口水都快滴下來了,他雙目赤紅的看著那鮮嫩、白皙,還冒著熱氣的肉包子。

  他好想吃……他好餓、好餓喔!

  小女孩一手接過婢女遞來的包子,兩人緩慢的往男孩的方向走來,這也讓他將小女孩的容貌看得更加清楚。

  果然……好醜!

  壓根沒辦法說這是張女孩的臉,那蠟黃的臉色、深陷的黑眼窩、乾涸泛黑的小嘴,要是半夜再披上白衣,只怕活人也會讓她給嚇死了!

  「二小姐,你快吃啊!這包子要是冷了就不好吃了。」先前跟在她身邊的婢女催促著。

  骷髏──呃……不是,是小女孩擰起眉,鼻下聞到的是香噴噴的包子味,但她就是沒半點慾望想把它放入嘴裡。

  不忍心看婢女一臉失望的模樣,她才將肉包子放到嘴裡,才一入口而已,當濃鬱的肉味飄散而出,小女孩倏地丟開包子,衝到角落的溝渠邊蹲下吐了起來。

  包子!

  男孩眼尖的在她一拋開包子的同時,就已經衝上前,將掉落在地上的包子搶著撿起,一把塞進嘴裡狼吞虎嚥起來。

  好吃!好香……肉包子,好吃、好吃!他三兩口就把嘴裡的包子給吞下肚。

  「二小姐!」婢女憂心上前,輕撫小女孩的後背,並隨手將懷裡揣著的包子放到一旁。

  男孩趁這個機會搶過手,也不怕這頓吃了會不會被人給打死,他只知道再不吃,他馬上就會死了!

  「啊!」男孩的狠勁讓婢女嚇得退開兩步,愣在那兒也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這孩子難不成是餓死鬼投胎啊?吃得這麼狠!

  瞧他的模樣像是吃到世上最好的美食,那樣的心滿意足,好吃到他嘴裡都塞不進了,卻還將包子緊緊抓在懷裡,深怕她們搶回去似的。

  原本蹲在溝渠旁乾嘔的小女孩聽見婢女的叫聲,這才抬起頭,張著好奇的眼睛看著他,瞧著、瞧著,她忍不住吞吞口水,「好吃嗎?」

  看他吃東西的模樣居然會讓她產生那食物好美味、好好吃的感覺,讓她……也想試試他手上的包子。

  出乎男孩意料之外,她的聲音清脆如鈴,好聽極了。

  男孩吞下嘴裡的肉包,一邊退後幾步,下意識想離這半人半鬼的小女孩遠一點,「當然好吃!哪像你!一吃就吐,你有病!」

  在他眼裡,像她這種完全不知肚子餓滋味的富貴人家,放著好好的美食不吃,還這般的糟蹋,真是不惜福。

  剩下最後一個包子,他大口塞到嘴裡,就算為了這幾個包子而被打死,他也要先吃下去。

  小女孩用一種很奇異的眼光看著他,而後揚起一抹讓男孩渾身雞皮疙瘩都站起來的笑容,「是啊!我有病。」

  欣羨的看著他將食物一口口吞下肚,她卻是連半口也嚥不了。

  搓搓手臂上爬起來的雞皮疙瘩,男孩像是看到鬼似的瞪大眼,「哇∼∼你不要笑,你不笑就很恐怖了,一笑更像晚上冒出來的鬼。」

  男孩有口無心的直言傷了小女孩脆弱的心,晶瑩的淚水成串落下,她難堪的咬緊下唇,不讓哭聲溢出。

  「你這小乞兒!說的是什麼混話啊!」一旁發呆的婢女一聽到這句話,馬上掄起衣袖,氣呼呼的上前吼著,不客氣的伸手推開離小女孩幾步遠的男孩。

  男孩一怔,被眼前這類似小骷髏女孩哭泣的模樣給嚇到,心想這小骷髏哭起來的樣子還真是令人產生想憐惜的念頭,「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的。」

  看著她止不住的淚水,男孩只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壞事一樣。

  小女孩擦掉眼裡的淚,「沒關係,我習慣了。」眼底閃過些什麼似的,但她低頭不讓男孩看到她的臉。

  男孩搔搔頭,「喂,你為什麼都不吃東西啊?」

  看她的模樣,就知道是長期沒吃東西才會變成這樣,這是以他在街上混過幾年的經驗,因他見過幾個餓死的乞丐,模樣跟她有著八成像。

  隨侍的婢女大吼,「關你什麼事!」她將瘦弱的二小姐拉到身後,打算要是這不像話的乞兒再講些難聽話,她就揍他一頓。

  撇撇嘴角,「是不關我的事。」男孩沒好氣回了一句,然後悻悻然的走回自己方才窩著的牆角。

  「二小姐,咱們回府吧!這街上太亂了。」婢女蹲下身子對著小女孩說。

  小女孩的目光又飄移到男孩身上好一會兒,男孩沒好氣的撇過頭,她這才失望的點頭,「嗯。」

  像她這個樣子,還是不要出來嚇人好了,於是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慢慢的又往大街上走遠了。

  男孩也沒多去費心思,拍拍飽足的肚子,打個呵欠就想睡了,但他才正要睡下,就聽到大街上傳來方纔那討人厭的婢女的尖叫聲──

  「啊──你幹什麼?!」

  「啊!」

  「妖孽纏身!你讓開!我要救她!」

  「放開!」

  而在一片混亂的嘈雜聲中,也夾雜著那個小女孩哭泣的低喊。

  眼睛睜開,心底一個抽動,等到男孩回過神後,他已經站在大街上了。

  街上亂成一團,一個穿著道袍的女人正拿著拂塵纏住小女孩的手臂,一旁跟在她身後的婢女也被同樣穿著道士服卻顯得年輕許多的女孩拉住。

  這是什麼情形?!

  「小姐!你被妖孽纏身了,貧道要救你,你不要亂動!」女道士說罷,一掌用力拍向小女孩的額頭。

  她一路從小女孩的家前跟蹤,終於讓她抓到機會了!

  小女孩被這一掌打得眼冒金星、渾身無力,「和草!和草!」她只能哭喊著婢女的名字。

  和草心急得不得了,「放開我!你們這些瘋子!」她使盡全力推開眼前的女子,衝上前跟那名女道士拉扯。

  女道士一轉身,「啪」的一掌狠狠拍在和草額前,「我是在救她啊!你沒看她眼眶深陷、骨瘦如柴、印堂發黑,眉心還有股黑氣嗎?這是妖孽纏身啊!再不讓貧道救她,她就沒救了!」

  女道士說得頭頭是道,一旁看熱鬧的人群也贊同的猛點頭。

  「你別亂說話!我家小姐只是沒吃東西而已,你在鬼扯些什麼?放開我家小姐!」和草怒極了,看到二小姐被緊勒住的小手臂已經開始泛黑。

  「啊──蠻不講理!你這愚民,看我怎麼救人吧你!」女道士有著一身的蠻力,將和草用力推開,另一手一舉,手裡持個尖銳的物事就要往小女孩的眉心間紮去。

  摔倒在一旁的和草嚇得大叫,「小姐!」卻是來不及阻止!

  小女孩看著正對著她額頭而來的尖銳物事也只能放聲尖叫,但就在這危急的一刻,一個膚色的東西突然擋在她的臉前,然後一股溫熱的液體潑上了她的臉頰。

  痛死了!

  男孩痛得連五官都皺成一團,他的手掌不知被什麼東西給穿了過去,紅色的液體從傷口噴灑而出。

  街上的民眾一看到見血了,紛紛退開,開始低聲交談,對這女道士的粗暴行徑感到厭惡。

  女道士勃然大怒,「你這小乞丐!是來搗什麼亂啊?」她毫不愧疚的硬將插進男孩手掌上的東西給拔起來,還擺出一臉凶神惡煞的模樣。

  該死!居然會有人突然冒出來擋這一記,女道士眼底有道陰狠的光芒閃過,不行!她要趁這個機會幫貴妃除掉小女孩才行。

  「你這個瘋子!」男孩不打算跟她廢話,一把抓過小女孩的手臂,離開女道士有三步遠。

  小女孩嚇傻了,眼淚啪答啪答的掉,蒼白的臉上濺著滴滴血跡,襯得她的小臉蛋更加恐怖了些。

  女道士衝上前,「我要幫她除妖!你這個小乞丐走開!」她的神情變得猙獰,心底直想著要是能幫貴妃除去這個小女孩,她的榮華富貴生活就會跟著來了。

  她可是從這小女孩一走出那間華貴府邸時就跟上了,方才一瞬間讓她們不見了蹤影,嚇了她一大跳;這會兒若是再不乘機除掉小女孩,等她回府就再沒機會了。

  「瘋子!」男孩的反應迅速,拾起一旁攤販的青菜隨便一扔,以阻擋女道士的糾纏,然後緊拽著小女孩的手轉身就跑。

  「別跑!」女道士氣吼,想趕緊追上去。

  一旁忍耐很久的民眾也看不下去,故意擋在女道士身前不讓她追上。

  「你們這些愚民!退開、退開!」女道士大吼。

  狼狽的爬起身,和草看著跑遠的兩抹小身影,牙一咬,轉身也快跑,她要趕快回府去通知大小姐!

  拖著小女孩,男孩使盡全力的跑著,一路跑啊跑的,居然跑出城門,直到男孩摔倒才停下腳步。

  他趴在地上喘氣,手裡還緊緊抓著小女孩的手,「你還好吧?」轉頭一看,小女孩早暈過去了,她這一路上根本就是被他用拖著的。

  「有夠倒楣的……」男孩喃喃低語,一邊看著躺在地上的小女孩,一邊感受到手掌疼痛得好像快要裂開一樣。

  他記得附近好像有個破廟,歎口氣,站起來,男孩抱起地上的小女孩,蹣跚的往記憶中的方向而去。

  一抱在懷裡,一種很淡、很淡的心疼飄過心裡,這……這重量簡直還不如他的一條腿嘛!

  這小女孩的家人是怎麼養她的?真是的……


  當小女孩再醒過來時,已經是天黑了,而她會醒來的原因也是因為耳旁一直傳來咒罵聲。

  茫然的睜開眼,她不解的看著眼前,骯髒破敗的……廟宇,有好多的蜘蛛網,這裡是哪裡?

  「你醒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

  她轉頭看向屋內唯一綻放著光線的地方,是那個早上在大街上的男孩,倏地,恐怖的記憶回流,她想起來了!

  看著她臉上的變化,男孩大概猜到她想到什麼,「沒事了,她找不到我們的。」低頭看著自己怎麼也纏不好的破布,氣極的將破布扔到火堆裡。  

  他的回答安撫了她,也讓她注意到他手上為她擋下的傷口,一見到他生氣的將破布丟到火堆裡,她連忙走上前。「對不起……痛不痛?」難過的捧起他的手。

  都是為了她,連一個陌生人都會受到傷害。

  從沒讓女孩子用這種語氣說過話,男孩尷尬的紅了臉,將手抽回來,這粗魯的舉動讓他又痛得臉色發白。「沒關係啦∼∼過幾天就會好的!」

  娘咧!這傷怎麼這麼疼啊!

  小女孩擦掉臉上滑下的淚,「這傷口得要包起來,不然會發炎的。」她從懷裡掏出一個白色小瓶,又動手撕著自己的裙擺。

  無奈那女道士將拂塵纏在她的手臂上,讓她的手臂現在也疼得使不上勁,「你幫我撕,這傷口一定要包起來。」

  「不用啦!」擺擺手,男孩不是很在意;但下一刻,他的衣袖一重,他發現衣擺上多了一雙手,還有一雙清澈且漾著堅持的眸子定定的看著他。

  不知怎地,他只好低下頭幫她把裙擺撕開,小女孩順著布料的裂痕將裙擺撕成一條條的帶狀。

  打開小瓶上的木塞,她輕輕捧起他的手,將藥粉倒在那傷口上。

  男孩倒吸一口氣,原以為會很痛,沒想到沒有預料中的劇痛,反而從傷口處傳來一陣清涼的感覺,緩和了他傷口上火灼似的痛楚,這讓他不禁訝異的看著她。

  小女孩靦腆的一笑,輕手輕腳的將他的傷口纏好,「好了,這樣就不會有問題了。」完成了一個大工程,她軟軟的坐回地上。

  男孩無聊的撥弄著火堆裡的木頭,除了火堆傳來劈哩啪啦的聲音外,兩人之間像是沒什麼話可說。

  這種沉默讓男孩渾身覺得不對勁,「你……為什麼這麼瘦啊?」小心翼翼的問。

  先前問這問題時,她身邊婢女的臉色大變,好像他講錯話似的。

  在火光的映照下,小女孩的臉色似乎好些了,沒有那麼蒼白,她長長的睫羽落下,遮住了唯一漂亮的眼睛,「我……我不是不想吃,是沒辦法吃……」  

  這個問題讓她又想起過往的一些事情,這讓她瘦弱的身軀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男孩不解的擰起眉,這世上他只聽過沒得吃,可還沒聽過沒辦法吃呢!「為什麼?」

  小女孩將頭埋入雙膝間,啜泣聲隱約傳出,「我可以說嗎……」

  在家裡,為了不讓大姐再為她憂心,她緊咬著牙,什麼都不敢說;在這裡,她可以說嗎?

  伸出一掌拍拍她的背,「哦∼∼你說啊!」反正無聊,與其兩個人互相看著發呆,還不如聽聽她好聽的聲音。

  一種很微弱的聲音緩慢的從她的膝間飄出來,「以前……我跟姐姐有養一隻很可愛的小狗,爹、娘、姐姐跟我,還有弟弟都很愛那隻小狗,可是一年多前,爹、娘去世了,爹、娘的好友收養了我們三姐弟,可是那個好友他有好多妻妾……

  「有一天,弟弟不小心得罪了其中一名妾室,那名妾室就懲罰我大姐,大姐被她抓去哪裡我不知道,可那妾室卻跑來找我,說要她放過我大姐可以,但她要我吃一樣東西,我想也不想就點頭,只是吃一個東西而已,這沒什麼大不了;而才剛說完話,那妾室就帶著好多人闖進我們的房間,她叫人抓住我們養的那隻小狗……」

  男孩聽到這裡,一股戰慄感傳遍全身,他有預感他不會喜歡接下來可能聽到的事情!

  「她在我面前……命人將小狗活生生打死……然後……嘔!」說到這,小女孩再也說不出口,她蹲到一旁又吐了起來。

  「好了!不要說了!」男孩也聽不下去,他不想聽了!

  拭去嘴角的髒汙,小女孩哀戚的看著他,「她逼我吃下去……她把狗狗煮了,她逼我吞下去……從那天起,我就什麼也吃不下……我吃不下……我吃不下!」瘋狂的厲叫著,她不停痛哭失聲,失控的緊緊抓住長髮。

  這恐怖的夢魘一而再、再而三的折磨著她,讓她連一點東西都吃不下,只要一吃,她就會想到那隻狗是如何在她面前死去的模樣!

  「好了!好了!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陰寒的感覺在瞬間穿透全身,男孩緊緊抱住那跪倒在一旁的小身體。

  天啊!這是怎麼殘忍的一個人?怎麼可以對一個小女孩做這樣的事?天啊!天啊!那人根本就是個瘋子!

  難怪她臉上的神情總是這麼悲傷,難怪她眼底一直有著不屬於她這年齡的成熟,難怪她什麼都吞不下去,天!

  「嗚!嗚嗚嗚……」壓抑了許久的淚奔流而出,多少的委屈心酸,她不敢在家人面前表達,而今天終於得以釋放了。

  眼眶一熱,男孩替她擦去淚,「那不是你的錯……」這麼小的一個人,她怎麼可以將所有的心酸、痛苦都藏在心底呢?

  小女孩以哭得紅腫的雙眼看著他,「是我的錯……是我吃掉它的……為了姐姐,我吃掉它……它一定很恨我……」

  她永遠忘不了那一幕,在她面前被活生生打死的小狗,它的眼睛看著她就像是在怨怪她為什麼要那麼自私一樣!

  「夠了!」男孩緊緊抓住她的手臂,讓兩人眼對眼,「不是你的錯,你是它的主人,為了你犧牲,我想它是願意的,這絕對不是你的錯。」

  他一字一句慢慢的說,像是要把這話刻在她的心版上,破除那個名叫自責的魔咒。

  小女孩一邊掉淚、一邊點頭,「嗯……」等了好久,她就是在等人告訴她這一句話──不是她的錯,不是她的錯……

  「謝謝你。」她對他綻放出一抹笑。

  雖然一樣是瘦弱、醜陋的五官,但她的這抹笑容卻讓男孩的心緊緊一抽,「我叫於慎,你呢?」

  「書瑆,我叫季?書?瑆。」小女孩看著他的眼,小嘴輕吐著她的名字。

  季書瑆……

  就在這一天,男孩將這個名字狠狠刻在自己的心上,時間長達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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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在金玉皇朝南邊,有一個一樣富庶豐饒的國家——南皇國,南皇國在與金玉皇朝的交接點上有一座山,被稱為南山,南山由於位處兩國交接點,自是繁榮多過貧乏,一整座山間都有官道大路,綿延直至南皇國境內。

  當然,繁華之處自然是龍蛇混雜,什麼樣的人都有,又正巧位於三不管地帶,所以此處山間也多了許多綠林山寨,簡直變成這兒的新興行業。

  七年前,南山山頂是被一群凶殘的綠林大盜所佔據,他們目無法紀、強取豪奪,是許多人眼中避之唯恐不及之處;但在七年後的某一天,那些綠林大盜全在一夕之間被殺光殆盡!

  誰殺的?不知道!

  但之後的南山山頂就只剩下一座竹屋,裡頭住著一名老人、一名俊逸的男子,還有一位高大粗壯的男人。

  而那名粗壯的男人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也不知是為了什麼原因,離開了南山山頂;如今就只剩下老人與俊公子還住在那兒。

  南山山頂一直是附近山寨覬覦的好地點,只是經過幾年的爭奪,各大山寨死傷慘重,漸漸的再也沒人敢去打那塊地盤的主意了。

  此時,南山山頂那棟竹屋內,一名年約五十來歲的老人正舒服的躺在竹編的貴妃椅上,慵懶的將手裡的酒一口口灌進肚裡,還滿意的拍拍肚子。

  老人長得算是斯文好看,但與一般年長者一比,似乎瘦弱了一點。

  整間由竹子製作而成的竹屋,四處飄散著竹香味,陽光輕灑入屋,讓人不自覺變得懶散。

  老人正在醉生夢死之際,鼻間突然襲來一股怪味,他的神情一驚,連忙將手上的酒壺塞回椅下,掀起涼被將自己蓋得密實,再閉眼假裝睡覺。

  怪味愈飄愈近,竹製的門被人打開,怪味由外往屋裡飄,才一下子時間,整間竹香味就讓那怪味給蓋過了。

  一個俊逸的男子手上捧著偌大的木盤,將盤上幾碟菜餚一一放到竹屋內唯一一張桌上,清冷的眼神斜視著躺在椅上的老人。

  等到將手上的東西都擺放好,男子才走到老人身邊,一掌伸出,毫不客氣的抓住涼被一角,使勁的將被子扯下。「吃飯!」

  被子突然被抽走,老人當然冷得瑟縮一下,但還是很堅持的不睜開眼,繼續裝作呼呼大睡的模樣,還發出鼾聲呢!

  冷眼看著他,男子一掌輕揚,閃電般出手!

  「砰」的一聲,貴妃躺椅被打出個大洞,躺在上頭的老人險險的閃過。

  老人摔在地上,頓時氣紅了臉,「你這死小子,真想打死我啊?」這混蛋,他要不閃,那一掌挨在身上可就慘了。

  輕哼了一聲,男子直視著他,「吃、飯!」冷冰冰的說。

  老人一聽,臉上五官全皺成一團,「唉……我的好徒弟啊!我不餓,我真的不餓。」他不要……他不要吃他徒弟煮的啦!

  不理會老人的話,男子走回桌旁,逕自將兩人的飯添好,接著坐下來看著老人。

  老人欲哭無淚,一步步走到桌旁坐下,垂頭喪氣的拿起桌上的碗筷,面對桌上那些可觀的菜色……他實在沒勇氣伸手夾菜。

  嚇!看看那一盤黑得不能再黑的東西,那是什麼啊?!

  老人一雙眼飄啊飄的,兩盤黑漆漆的菜中,一盤是清蒸魚……可那是活的,還是死的?怎麼魚頭、魚尾是生的,中間的肉卻……那麼紅?

  吞了吞口水,老人鼓起勇氣去試桌上四樣菜中唯一一樣看起來比較正常的紅燒肉。

  肉才一入口,天啊!讓他死了算了,老人嘴一張,就想將嘴裡的東西吐出來,可年輕男子眼一瞪,老人只好皺著臉,硬是將嘴裡那塊酸到不行的肉給吞下去。

  猛然扒了幾口飯,嘴裡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因為米是半熟的……

  嗚嗚嗚……

  老人哀怨的看著對面的男子,瞧他面不改色,將桌上的菜一口口吃下肚,終於忍無可忍,丟下碗筷,將臉轉向一旁。「我不吃!」

  想當年,這冷面徒弟來到這裡之前,老人的身材可是圓滾滾的,福氣得很,人人都很羨慕他的福態:可現在……掐掐自己肚子邊壓根摸不到的肉,他居然瘦得跟枝竹竿一樣!

  都是他徒弟害的啦!

  男子冷冷的瞪著老人,「快吃!」

  老人這次狠下心,他已經被冷面徒弟虐待這麼多年,他再也不要忍了。「我、不、要!」孩子氣的大叫。

  夾起還滴著黑色湯汁的不知名菜色放到老人碗裡,男子瞪著他瞧。

  老人拚命搖頭,「我不要、我不要!嗚嗚嗚......你怎麼可以虐待你師父?好歹這些年我教你功夫、教你唸書、甚至算是發拔你長大啊!」委曲到都快哭出來了。

  天可憐見!他是做了什麼孽,才會收到這麼一個怪徒弟!

  想當年在長安街上他喝得醉醺醺時,真是不該亂收徒弟......況且是徒弟自己聽錯,又不是他的問題!

  說到這,男子清冷的眼瞳中也閃爍著怒氣,「當年拜師明明說好,我要當一個神廚!神廚!」

  當年在街上拜師時,老人明明說好要把他教成當代神廚,結果這個醉到只差沒把男人當女人親的傢夥根本半點廚藝都不會,還敢說要收他為徒!

  老人哇啦哇啦大叫,「我沒有、我沒有啦∼∼當年明明說好你要當神武的,是你自己聽錯,你還怪我!」打死不認有一半是因為喝醉,錯把神廚聽成神武,以致今日變成受害者。

  「砰」的一聲,男子重重的一掌拍在桌上,「哪有人會說神武的?一般都是說武神!而我明明告訴你,我要成為天下第一神廚,而你當時一口答應,說你一定有辦法讓我變成天下第一,結果咧?」

  「可是……南皇國都叫神武者啊!嗚嗚嗚……那又不是我的錯。」他當年只是去金玉皇朝玩玩而已,哪知道兩國在稱謂上會相差那麼多。

  他還想說怎麼會有人誇口要當天下第一神武,一開始還興奮得以為自己收了什麼有志氣的好徒弟,結果……騙人啦!

  這徒弟明明有著一身奇骨,卻放著高強的武藝不學;明明廚藝差到不行,一個大男人卻硬要窩在廚房裡切切洗洗的學煮菜!

  一身奇骨不拿來學武功,這就算了,偏偏他那個冷臉徒弟實在沒有煮菜的天分啊!嗚……他的命怎麼這麼苦?

  而且……這個冷臉徒弟真的不是人,當年收了冷臉徒弟後不久,他又收了一個徒弟來保護他自己不會死在冷臉徒弟的毒舌下,卻沒想到新來的徒弟死纏著冷臉徒弟不說,還對他這個師父愛理不理的,最後居然還因為冷臉徒弟的吩咐而拋棄他這個師父離開,留他一個人面對這、這、這些「珍饈佳餚」!

  話說當年,於慎在救了季書瑆後,隔天便讓季府的人一起帶回府裡,原以為季書瑆的話說出來了,東西應該就可以吃得下了,沒想到結果還是一樣,整個府裡仍然籠罩著愁雲慘霧。

  直到他聽其他下人說,長安最近來了一個來自南皇國的大廚師,有著一身好廚藝,這讓於慎心頭一動,身體力行的馬上衝到長安街頭去找那位大師所住的客棧拜師,可好死不死的那位大師剛好不在!

  反而是跟著大師來的朋友,也就是眼前這個死老頭,他正好在房裡吃著大師為他烹煮的好料,還一邊喝著酒,於慎一見面就稱這死老頭為大師,還吵著要當他的徒弟。

  於慎心裡的想法是想要變成一個神廚,這樣他就能為季書瑆煮出天下間最美味的料理,也能讓她忘去過往;結果這死老頭要收徒弟還想先整他一頓——要他跪在大街上叩了三個響頭,然後又要他在大街上高喊三聲「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的話語,這才肯收他為徒。

  為了向這個死老頭學習廚藝,於慎咬牙跪在長安大街上真做了這些蠢事,老頭這才高高興興的收他為徒。

  過了一天,老頭酒醒後就說他要回南皇國,於慎趕緊跑去向季書瑆告別,說他要好好去學習,等他變成天下第一神廚後,再回來為她煮東西吃,而在這之前,她也要為了他好好保重自己,他會變得很有出息的回來。

  季書瑆一開始當然不肯,但最後還是含淚答應了。

  這下可好,當於慎跟著老頭一起回到南皇國,這才發現陰錯陽差,老頭根本只會武不會廚!

  於慎氣急敗壞,原本想回去長安,卻又拉不下臉,不想一事無成的回到長安,這一磨,也拖磨了七年!

  這死老頭讓他的人生計畫全亂了套,他又怎麼會讓老頭好過?只好天天逼老頭吃他煮的菜,讓老頭自食苦果!

  現在想想,真覺得自己當年不知道是笨還是呆,一古腦的做這種蠢事!要好吃的,憑季家的人脈,還怕找不到好廚子嗎?

  季書瑆當年得的是心病,需要的是時間上的撫平,他卻傻到做這種事,搞得自己也不好回長安,還陪這死老頭長居山中。

  沒事還要陪這死老頭去附近的山寨殺幾個不肖匪徒,以免這裡真的成了三不管的地帶,老頭也是身受皇法被綁在這座山頭,害得他這個徒弟也被綁在這裡。

  還好這老頭倒是真有點本事,光憑這些年下來,他勉強學了七、八成的武藝。

  追根究柢,還不是因為這老頭當年喝酒誤事,才會鬧出這天大的笑話!

  這些年下來,他除了跟老頭練武之外,自己也利用閒暇時間努力精進廚藝,只是,於慎看著桌上自己方才煮出來的東西,成果似乎不怎麼好。

  這樣他有什麼臉回到長安去面對季書瑆?當年他要離開,她還哭得很慘,還一直不讓他離開。

  是他立下重誓,一定會學成回去,季書瑆才含著淚水讓他離開;這些年他不是沒有想過要回去長安,只是……他有什麼臉回去?

  暗歎了一口氣,於慎不自覺的回想起當年要離開時的情景——

  在富麗堂皇的府邸前站著一高一矮的身影,一旁還有一輛馬車似乎在等待些什麼。

  一個小女孩抬起淚痕斑斑的小臉,眼眶腫得跟核挑一樣,可見她有多麼傷心,「慎哥,你要好好保重喔!」雖然心底難受,但她還是揚起一抹笑容。

  站在她身前的男孩歎口氣,抬手拭去她臉上的淚水,「瑆兒,不要哭了。」他也不好受,但是為了瑆兒,他願意。

  小女孩點點頭,「慎哥……我會想你的,你要快點回來。」雖然她不懂慎哥為什麼一定要離開,但是大姐說慎哥是為了她,所以她得忍耐。

  「我會的,等我學成之後就會回來。」這趟離開,一半是為了瑆兒,另一半是為了自己的未來,如果他想要跟瑆兒有未來,那他一定得成功。

  「該走了。」馬車裡傳出男人的聲音。

  他催促的聲音讓男孩不得不鬆開緊握著小女孩的手,一步步往馬車走去。

  「慎哥、慎哥。」哭哭啼啼的,她還是捨不得他,有了慎哥陪著她,她才會覺得東西好吃,慎哥能不能煮給她吃,她一點也不在意啊!

  踏上馬車之前,男孩又折回女孩身邊,靠在她耳旁說:「我一定會回來喔!你要乖乖吃東西,變得很漂亮;我也會變得很厲害的回來喔!」

  女孩點點頭,「我會的,慎哥,你要保重喔!」

  男孩向女孩揮揮手,頭也不回的鑽進馬車裡,再不走,他就會不想走了。

  馬車緩慢的開始駛動,小女孩的聲音在車外響起——

  「慎哥、慎哥……我會等你,你要回來喔!」

  男孩在馬車裡紅了眼睛,我一定會回來的,一定!

  回過神來,於慎又歎了一口氣,當年的事言猶在耳,但一切卻都已經變了調!

  愈想愈生氣,又狠狠的瞪了老頭一眼,「吃飯!」於慎拿起筷子,冷冷的盯著老頭。

  老頭含淚拿起碗筷,不行!再這樣下去他會死的,而且還是被自己的徒弟所毒死,他要自救!

  對!自救!

  想當年,於慎人在長安想習藝,才會拜在他的門下,如今老頭自然也是從長安下手。他知道於慎這幾年心心唸唸的就是想要回去長安看某人,他這個師父也非常樂意幫徒弟打聽那個某人的下落。

  幾天後——

  一樣的竹屋,端著飯菜的於慎照舊將自己手上的菜餚放到桌上,可桌上已先放了兩張紙條,紙上密密麻麻交代著許多事。

  眼一瞇,他拿起其中一張紙條,上頭潦草的字跡一看就知道是那老頭的字——

  親親吾徒: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出發到金玉皇朝去了。

  唉……當年真是為師的錯啊!千不該、萬不該誤了你的一生,也毀了你的前途;為此,為師決定到長安去找那位當年促使你學藝的姑娘,好好向她解釋一番,希望她能原諒你的一事無成。

  最後,不要太想念為師,為師也不會想念你的。

  還有一件事,為了怕那姑娘不相信,為師會帶著當年你所簽下的賣身契當作證據,以表你的清白。

  師    樂允    筆

  這死老頭!

  於慎恨恨的咬牙,知道師父是真的拋下他,躲到長安去了!

  明知道他一事無成,還有心結,才會遲遲不敢離開山裡;那死老頭現在這樣做,是要趕到長安去告狀嗎?

  看著另一張紙條上則是寫滿了老頭請人去調查的事項,上面還有季家現在所住的地方,更有一些季府的大小事情,這死老頭分明就是要逼他回長安。

  那死老頭最好保佑不要在半路被他追上,不然他就會讓老頭後悔教了他一身的武藝!

  將紙條揣在懷裡,於慎還是不放心的四處找尋著老頭的蹤影,就怕這是老頭所設的陷阱。

  在竹屋四處翻找時,於慎同時也發現老頭的一些衣物亦不見了,藏在櫃子裡的銀票也少了十來張,足以證明老頭是真的丟下他跑了!

  心裡一邊咒罵著,於慎快手快腳的開始收拾起衣物,腦海裡也回想起當年自己是如何信誓旦旦的在季書瑆面前發誓,會學得一身好廚藝回來。

  可惡!他現在除了一身老頭所說高強的武藝外,能將飯煮熟都要偷笑了!

  於慎沉著一張臉,拿起包袱,桌上的飯菜連收也沒收的就離開了。

  死老頭!就別讓我追上你!

  而當山頂上的人正氣惱的在收拾包袱的同時,山腳下也有一個笑得賊兮兮,長得瘦巴巴的老頭,他正滿意的坐在山腳下的小茶店裡,桌上擺滿琳琅滿目的新鮮菜色,雖不到色香味俱全的地步,但比起這幾年吃過的東西,這些已經算得上是珍饈美味了。

  老頭滿意的一口酒、一口肉,完全不知山頂上已經有人發現他的離開,也開始邁出緝拿他的腳步,在他的腦海裡現在只想著要好好祭祭他受苦受難多年的五臟廟。

  就這樣,這對師徒,一個好整以暇的坐在山腳下大吃大喝,另一個則是怒氣沖沖的從山頂衝下來,開始追殺逃師!

  原先出發的人還坐在那兒享受著美食,而慢一步出發的人卻快了一步,比老頭更快的往長安出發。

  一個月後——

  於慎披星戴月、馬不停蹄的趕路,終於踏入長安城裡。

  長安的街道上依舊是繁華熱鬧的景象,和當年他離去時並沒有差多少,只是一旁的小販似乎有些變動而已。

  於慎不知道自己的容貌到底算如何,但是他發現自他一踏入街道,路上的人都會抬頭看他一眼。

  低頭打量著自己一身的風沙,連原本素淨的下頷也冒出點點胡碴,由於日夜不停的趕路,他一身落魄得跟街上的乞丐沒什麼差別。

  有些疲倦的揉揉後頸,於慎邁開腳步,走向記憶中客棧的方向。

  果然,七年前他向老頭拜師的那家客棧還在,隨便要了個房間,洗了澡、休息過後,於慎才又踏出房門,走到客棧二樓用餐。

  洗淨後,原本的落魄樣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他在山上的俊逸外貌,冷然的神情加上斯文的容貌,引起同樣在二樓用餐的幾個姑娘家一直打量。

  看著端上來的菜色,他很用心的品嚐著,吃著、吃著,他忍不住擰起眉,食材明明差不多,為什麼煮出來的味道卻差這麼多?

  到底是哪兒不對勁?明明他煮這些食材的方式也沒差多少啊!

  愈吃眉頭皺得愈緊,耳朵忽地動了動,他的目光移向大街上;而一群看著他吃東西的人也跟著把目光全移到大街上。

  街上一樣人聲鼎沸,於慎居高臨下一看,底下的人潮密密麻麻,他的目光飄向更後方,仔細的搜尋著方才聽到的聲音。

  遠遠的,一抹桃紅色的身影出現在他的眼底,眸光一熾,於慎看得更加專注!

  他眼尖的看到桃紅色的人影站在街尾某一個地方,正對著一名婦人說話,那婦人開心得直點頭,伸手接過桃紅色身影所遞去的東西,而後又彎腰躬身的笑著送她離去。

  心思飛快轉動,於慎轉身想要下樓到街尾去找尋那道桃紅色身影,才一轉身,竟發現身後已圍了好幾個人,逕自對著他大眼瞪小眼。

  這群人尷尬的收回目光,對著於慎笑著,然後紅著臉走回自己的位子坐下。

  沒空去理會這些無聊人等,於慎隨手拋下一錠銀子,快速的下樓。

  腳步迅速的衝到方才桃紅色身影曾停留的地方,看這間房子前面有個像是衙門貼公告的欄架,看樣子,這兒是專門介紹工作及人口買賣的牙行。

  方纔在二樓所看到的婦人正巧走出來,她手上拿起一張紅紙,正仔細的將紅紙粘貼在公告欄上。

  看清楚上頭的內容,於慎手一伸就將紅紙撕下!

  那負責的牙婆馬上罵人了。「哎呀!哪來的混小子?敢在老娘的眼皮底下惹事?」她怒火高漲的大罵,原以為會看到來找麻煩的地痞,卻沒料到入目的竟是位元俊俏的公子哥。

  「這、這位爺,您這會兒撕下婆子的紅單是怎麼著?」瞧見俊公子,牙婆的口氣也緩和下來,變得又甜又柔。

  「這工作有說要多少人嗎?」於慎問,一雙眼還打量著紅單上的徵人啟事。

  「季府是說要一位而已,但這可是他們家小姐的貼身護衛,他們的要求是要功夫好的,這位爺,您恐怕不適合。」雖是美男色當道,但牙婆人看多了,多少有點自製力,知道眼前這位公子八成是打著想要這份差事的主意。

  於慎以清冷的眼神直視牙婆,幾乎瞧到牙婆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然後他抓著紅單的右手用力握拳,倏地一股煙霧從他的掌心飄出,而後他再度張開右手。

  牙婆簡直看傻了眼——方纔還讓這位俊公子握在手裡的紅單已經不見了,只剩下紅色的粉末。

  「我得到這份工作了嗎?」於慎冷冷的問。

  牙婆嚇得連忙點頭,「得……得到了!這、這……這位爺,那、那咱們進來說說這工作的事情吧!」開玩笑,再不點頭,只怕下一個變成粉末的會是她的頭咧!

  不敢得罪他,牙婆連忙露出笑臉迎於慎入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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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拎著隨身包袱,於慎跟著牙婆的腳步,讓下人們領著他們走向季府的書房。

  腳下走過一個又一個的彎廊,廊道四周種植著奇異的花卉,四周圍繞著小橋流水,這讓他心底的感觸頗深。

  七年後的舊地重遊,竟讓他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放眼望去,這裡是他年少時唯一一個擁有美好回憶的地方,一個讓他情根深種的地方。

  有些出神的看著廊道旁一座小花圃,裡面種植著一朵朵嬌艷美麗的牡丹花,於慎的唇角微微勾起,他想起自己曾經為季書瑆摘下牡丹花當作她的頭飾。

  好笑的是,牡丹花太大朵,而季書瑆又太過瘦弱,一艷一黯,顯得詭異極了,他當時深怕自己無意間的舉動會傷害到她脆弱的心靈,但那小小人兒不但沒放在心上,還對他笑得又甜又美,將那朵牡丹花當成寶貝似的緊緊抱在懷裡。

  往事浮現在他的腦海中,讓他不自覺的輕聲歎息,景物依舊,但就不知人事是不是已非了?

  當年那個口口聲聲親匿喊著他慎哥的小人兒,不知道如今是不是還記著他?

  他歎息的聲音引得牙婆轉頭看向他,「於公子?」別跟她說他現在後悔了。

  於慎微微搖頭,腳步未曾停歇,同時收斂心神,專心面對眼前這一關。

  下人領著他們一路走到一間緊閉的房門前,房前早已站著先前去牙行張貼告示的姑娘,她笑著將手上的綢布交給牙婆,牙婆笑呵呵的接過手。

  「於公子,這位是和草姑娘,你待會兒就同她一起進書房去讓主子瞧瞧便成,婆子我先走啦!」揣揣懷裡沉重的銀兩,牙婆笑得闔不攏嘴。

  於慎對她點點頭,眼光移向那位站在書房前等他的女子。

  和記憶中的一樣,和草——是季書瑆的貼身婢女;她並沒有什麼變化,唯一和七年前不一樣的地方就是她臉上似乎有些歲月的痕跡。

  和草訝異的打量他一下,很少看到這麼英俊的男子,要不是牙婆拍著胸脯保證,她怎麼也不信眼前這斯文的男人有辦法勝任總護衛的工作。

  「跟我來吧!」和草舉手敲房門。「叩!叩!」

  「進來。」

  房裡傳來柔美的聲音,於慎的心底一緊,忍不住一手握拳,眼神熾熱得像是要穿破門窗,看透房裡的人。

  兩人一入到屋內,看到一個穿著月牙色衣衫的女子正低首坐在桌後。

  於慎目不轉睛,專注的看著那女子的模樣,等待著她抬起頭,他緊張得連手心都微微在冒汗。

  「小姐,人帶來了。」和草走到女子身旁。

  低垂的頭終於抬起,於慎看著那映入眼底的秀美五官,眉是眉、嘴是嘴,是一張秀氣姣好的臉蛋,眼神晶瑩,氣質斐然。

  僅是一眼,於慎就可以肯定眼前這女子不是季書瑆,而是多年前他僅見過幾次面的季書玥!

  不自覺的鬆了一口氣,他放開從一進門就緊握的拳頭,嘲諷的對自己的舉動一笑,笑自己經過這麼多年的磨練,還是這麼容易讓情感牽動他的心緒。

  兩人相遇之際,都是彼此最不堪的時候,當年的她才十歲,而他也只是個十六歲的乞兒而已;年少無知,懵懵懂懂,他心憐她的遭遇,在不知不覺中對她用了心,而她也對他全然信任,冷情的他便將心遺落在那瘦弱的小人兒身上了。

  原來……他最害怕的是當兩人面對面時,她卻已經將他從記憶中遺忘,這個念頭像一顆大石般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季書玥仔細打量著站在她身前的人,不知為何,她就是覺得他有這麼一點眼熟,他那張俊俏的臉蛋好像在哪兒看過似的?「你叫什麼名字?」

  於慎沒忽略她臉上奇怪的神色,眸光一閃,「於正。」他相信依季書玥的精明,只要報上名,她就可以想起他是誰。

  但是目前的他,並沒打算讓人知道他回來了。

  況且……當年離去的原因,跟他現在一身的武藝,實在讓人太難以啟齒,他要怎麼面對這種天大的蠢事?

  不行!等再過一陣子,只要他再多磨練自己的廚藝一陣子,一定就可以煮出美味的美食,到時候他也能夠在眾人面前交差。

  「於正?」季書玥搖搖頭,這名字跟眼前這人一點都不搭!

  懷疑的目光直對著他的眼睛,她想要看他是不是在騙人,但他眼底是一片冷然的清光,實在讓人猜不出來他說的是真是假?

  和草瞧著兩人大眼瞪小眼的,歎了一口氣,「大小姐,該向於總護衛解釋他的工作內容了。」

  二小姐派她來盯著瞧是對的,她遞出方才牙婆交給她的簿子,上頭清楚寫著於總護衛來自何方等資料。

  季書玥伸手接過,翻開仔細看,「嗯,我先同你說,你入府來主要是負責當我的貼身護衛,任期一年一聘,明年的話就要看你的表現;這工作是有一定的危險性,你要是怕死的話,可以現在就走人!」

  「還有你要負責督導府裡的護衛武功,安排他們的大小事項,你的吃住都由府裡提供,薪資方面一個月五十兩銀,這樣你有問題嗎?」嗯,這傢夥並非單純的武夫,也識字,武功是承襲南皇國叫樂允的人,可她沒聽過。

  「你的貼身護衛?」他的目光移向和草,怎麼不是季書瑆的?

  季書玥點點頭,「對啊!」

  她跟著也看了一眼和草,「和草是我二妹的婢女,怎麼?你以為是二小姐要征護衛嗎?」心底輕嗤了一聲,想著又是一名想來招惹她妹子的色胚。

  季府二小姐的花容月貌可是名聲遠播,季書瑆不但擅長精繡中饋,連四書五經、琴、棋、詩、畫也都頗有才氣,是長安城一些富貴子弟和皇親貴族趨之若騖的求親對象。

  垂下眼,於慎遮住眼底的光芒。「這份工作我接了。」沒有回復她的問題。

  季書玥撇撇嘴角,感覺這傢夥有點怪,「和草,帶他到我的閣樓去挑間房住,並讓府裡的繡師為他做幾件衣裳。」

  和草點點頭,「是,大小姐請放心,和草會將一切都準備妥當的。」

  擺擺手,「下去吧!」季書玥懶得再去猜測於正的心思,拿起放在一旁的毛筆又窩回桌前,很用心的在畫些什麼。

  和草正要帶著於慎離開,他卻突然出手扯了她一下。嗯,

  頓下腳步,和草不解的看著他,「怎麼了?於總護衛!」話才問出口而已,書房的門又被推開了。

  「大姐。」清脆甜美的聲音傳入房中每個人的耳裡。

  於慎看著推門而入的嬌美女子,水藍色的身影經過他的身邊,帶來一股馨香。

  他的目光緊緊追隨著那道藍色身影,看著那名女子轉身面對他,他的心湖波濤起伏,呼吸隱約變得急促。

  穿著水藍色綾羅宮裝的女子有著一張美麗的小臉,臉上漾著淡淡的笑意,絳唇黛眉、星眸似水,菱形的紅唇一旁還有一個深陷的酒窩,是位少見的美人兒。

  是她!是她!於慎認出那嘴角的酒窩,就跟當年在破廟中的笑容一樣,讓他深深撼動的美麗笑靨。

  縱使他的心裡再怎麼震撼,但他表現得還是如同方才一樣,不語的靜站在一旁,唯有冒汗的手心才能窺見他內心的感受。

  「你怎麼來了?」季書玥不解的看著她。

  「我來看看新護衛來了沒?」清澈的美眸轉向房裡唯一一個男子,看樣子他就是大姐新上任的貼身護衛了。

  季書玥用筆指指於慎,「在那兒。」

  清甜的香氣靠近他,於慎凝視著近在眼前的人兒,克制住那股想將她緊緊抱入懷裡的衝動。

  季書瑆好奇的看著他,瞧著、瞧著,她的神情變了,「慎……慎哥?!」她慌亂的伸手抓住於慎的手臂輕喊。

  她還記得,她還記得他?

  「什麼慎哥?他叫於正,你認識他?」季書玥微微蹙眉。

  於正?「可是他好像、好像喔!」季書瑆仔細的打量著他的五官,他跟慎哥好像,可是……

  她鬆開手,心想如果是慎哥回來,怎麼可能對她一點反應都沒有?「我認錯人了,抱歉。」退開兩步,季書瑆不好意思的紅了臉,漂亮的眸子裡有著一絲的惆悵。

  「和草。」季書玥使個眼色給一旁站著的和草。

  和草點點頭,「大小姐、二小姐,奴婢先帶於總護衛下去了。」

  季書玥及季書瑆一起點頭,季書玥走上前抱住季書瑆的手臂,安撫的拍拍她。

  於慎與和草一起離開,離開前,他聽見她們姐妹倆的對話——

  「你又在想那個去南皇國學廚的混小子啦?」

  「大姐,不要這樣叫他啦!」季書瑆氣悶的聲音傳入他的耳裡。

  微微一笑,他放下壓在心上的大石,跟上和草的腳步離去。

  書房裡——

  過了好一會兒後,才又有聲音。

  「大姐,他真的叫於正?可他明明就是慎哥啊!」季書瑆透過窗戶,看著隨和草腳步離開的於慎。

  季書玥懶洋洋的拿起自己方才畫好的蓮花圖,「我不知道是不是,當年我跟他也見不到幾次面,他就隨人去南皇國了。」

  當年帶他回來時,才不到幾日,他就又走了,且要走也沒跟她說一聲,她哪會記得那麼多,能記得某人名字叫於慎已經算不錯了。

  「你是不是認錯人了?當年你不是告訴我說他是去學廚藝的?」她那時聽到還感動了好久,想說怎麼會有人肯為了書瑆去做這樣的事!

  季書瑆也不是很確定,可那容貌依稀和她記憶中的慎哥很像,若沒個十成十,卻也有七分像。

  「是啊!慎哥是說要到南皇國去向有名的神廚學習廚藝,還說等學成後會回來為我煮天下最美味的珍饈。」想起往事,季書瑆笑得甜美。

  「那應該就不是了,牙婆的帖子上寫得一清二楚,這公子武藝過人,師承一個叫作樂允的;這些年下來,咱們也派人查過南皇國裡一些有名的廚師名號,就是沒有叫作樂允的。」

  「是嗎?那慎哥到底在哪裡?都已經七年了……」想到這,季書瑆就難掩憂心,多年來沒有半絲消息,讓她一直往壞的方面去想,她很害怕於慎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別想太多,一個廚、一個武,也差太多了,我想是你認錯人了。」季書玥心想,要是沒認錯人,那豈不代表當年於慎鬧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明明要去變成當代第一神廚,最後卻成了武藝高強的人回來,這種蠢事說出來都沒有人會信。

  「嗯。」是啊!也許真的只是長得相似吧!

  漆黑的深夜,烏雲遮月,滿天繁星都讓烏雲遮住,這樣的夜顯得特別寒冷。

  季府的護衛三三兩兩在固定地點巡邏,黑夜中,一道黑影以極快的速度移動,深黑色的衣裳讓他融入夜色中,沒有半名護衛發現。

  黑色的身影往某一個地點快速奔去,腳步輕點幾下,沒一會兒就到達目的地。

  他抬頭看著眼前獨棟矗立的閣樓,無聲無息的上前,從靴裡掏出一把匕首,緩慢的放入緊閉的門縫裡,輕輕一挑,聽見門內木栓跳起的聲音,慢慢的推開門。

  腳步放緩,他走過廳堂,經過花廳後來到最後方的寢室,寢室門讓他用一樣的手法給打開來。

  黑暗似乎一點也沒有阻礙他,他一點遲疑也沒有的往床鋪的位置走去。

  一靠近,床上躺著的粉嫩人兒讓他瞧得分明。

  季書瑆甜甜的睡著,還像是作著不知名的美夢,唇畔的酒窩若隱若現的。

  黑影緩慢靠到床旁,靜靜凝視著她的睡顏,他眸中溫柔的流光閃動,在這間寂靜的房中,就只有季書瑆的呼吸聲清楚的響起。

  許是烏雲玩倦了吧!它終於放開對月娘的束縛,讓柔和的銀光灑落大地,也讓銀光透過窗戶灑進房裡。

  黑影的面貌清晰可見,是於慎,他正用極為深情的眼神凝視著睡夢中的美人,瞧見她因睡覺而亂翹的髮絲,忍不住伸手幫她撫平。

  季書瑆呢喃一聲,翻個身子又沉沉睡去。

  她可愛的動作讓於慎心底又是一軟,「瑆兒,我回來了。」俯身靠近她的耳旁,他輕柔的說著。

  坐在床畔看了她許久,於慎這才離開;而季書瑆依然熟睡著,在睡夢中的她彷彿聽到他所說的,笑得特別開心。

  一大早,「喝!哈!」震天的吶喊聲傳來。

  原本躺在床上睡得正舒服的季書瑆被這種聲音吵醒了,她揉揉眼,茫然坐起身子,耳邊持續傳來一些聲音。

  「和草?」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才漸亮而已,怎麼一早就這麼吵?

  幫她打好梳洗水的和草一見她起床,連忙走過去,「小姐,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平日小姐重眠,總要睡到辰時才會起身。

  掀開暖和的錦被,「外頭是在做什麼?怎麼這麼吵?」蹣跚的穿好鞋,她腳步虛浮,看得出來仍在半夢半醒間。

  和草伸手扶住她,讓她站穩身子,「是於總護衛在訓練府裡的護衛。」擰好濕熱的手巾遞給季書瑆。

  季書瑆甩甩頭,用溫熱的手巾擦拭一下臉,還潑了點水在臉上,這才覺得清醒了許多,「訓練護衛?」

  「是啊!於總護衛一早起床,就說府裡的護衛、武師們各個懶散,沒有半點紀律,天都還沒亮,就讓所有人都到後院練武場集合,說是要好好訓練他們。」

  坐到銅鏡前,季書瑆拿起梳子梳著一頭的長髮,「各個懶散?於總護衛是不是說錯了,雖然這些人已經派到府裡好些年了,但先前都是從禁衛軍退下的呢!」

  「不曉得,於總護衛說,是先前的總護衛太不盡責了。」和草沒去在意那些,專心為二小姐盤好發,替她簪上美麗的流蘇釵。

  「咱們瞧瞧去。」她貝齒輕咬下唇,心裡有些著急,於正或許不知道這些護衛的來歷,這些正規出身的禁衛軍可不是好惹的,對于于正突如其來的訓練恐怕會產生反彈,到時候只怕出了亂子。

  季書瑆很著急,等和草替她著裝完畢,便急急往後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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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主僕兩人一前一後往廣場而去,還未到後院練武場,就聽到嘈雜的聲音。

  季書瑆與和草兩人對看一眼,加速腳步往前走。

  來到後院練武場,在寬敞的空地上排列著一組又一組的人馬,練武場教臺上還站著幾個人,其中一個就是於正,遠遠的季書瑆就瞧見有些人已經開始不耐的動手動腳。

  驀地,教臺上的人突然打了起來!

  「小姐!」和草抓住下意識就想奔到臺上的季書瑆,怕她遭到池魚之殃。

  「和草?」不解的看著她。

  和草連忙搖手,「小姐,危險啊!」

  兩人還在拉扯的同時,教臺上已分出勝負——於正雙手畫圓,一股強大的勁道從他的雙掌排出,將圍住他的幾個人全震飛出去。

  那些原本圍住他的護衛被這股掌風彈飛,狼狽的摔倒在教台下;於正依舊站在臺上,神情漠然的看著倒地的人。

  「你這傢夥!」原本在台下的護衛們拾起武器就想衝上去。

  「放肆!」季書瑆大喝一聲。

  騷動這才停止,原本隸屬禁衛軍一員的護衛們全部單膝跪地,恭敬得不敢再造次。

  「誰准你們對於總護衛動手動腳的?」季書瑆冷著一張臉,緩慢走上前。

  「屬下知罪!請郡主息怒。」禁衛軍異口同聲的大喊。

  「於總護衛,你沒事吧?」季書瑆看向臺上的於慎。

  於慎搖搖頭,「我沒事。」這些人,他還不放在眼底;倒是她,方才帶著尊貴氣勢的一喊讓他覺得很有趣,他從未見過她身為郡主的一面,沒想到是這麼的威風凜凜。

  「於總護衛,咱們到屋裡談談好嗎?」還是要將一些事情告訴他才好,要不然禁衛軍這麼不服氣,萬一私下找於正的麻煩就糟了。

  於慎點點頭,兩人一前一後的離開,臨走之際,於慎又對著台下的禁衛軍下令,「紮兩個時辰的馬步。」

  禁衛軍氣得咬牙切齒,但礙於郡主在場,也只能吞下到口的怨言。

  「於總護衛,我想你初來季府,許多事你並不清楚。」季書瑆領著於慎走到側廳說話。

  「例如什麼?」她所謂的不清楚指的是什麼?

  「其實你約莫也察覺到府裡的護衛與一般富貴人傢俬聘的武師不大相同。」方才在練武場的一瞥,她就看清楚他已經將武師跟禁衛軍分成了兩邊。

  其實先前大姐也少對於總護衛說明過,前一位總護衛就是讓在府裡當差的禁衛軍給聯手逼走的,一般來說,府裡的總護衛應該從禁衛軍裡直接挑選才是,但大姐不願意一切都依靠皇家,是以總護衛這個職位一直都是大姐到牙行去徵選出來的,皇室大都統雖然不贊成,卻也拿大姐沒轍。

  只是這禁衛軍出身的護衛怎麼可能會臣服於江湖上的俠客?每每新上任沒多久的總護衛,就會讓那些禁衛軍聯手整得叫苦連天,通常熬不過幾個月就離開,算一算,今年連於正在內,已經換第五個了。

  而於正,要不是牙婆拍胸脯保證說他能將紙運氣揉成粉末,足見其內力之高,在詢問過皇室大都統後,大都統也贊成讓於正接手這份工作。

  「你是指那些身手遲鈍的禁衛軍?」他把話講得十分難聽。

  昨晚他夜闖她的寢樓,一方面是想去看看她,另一方面也是順便測試一下府裡的警戒度,卻沒想到他簡直是通行無阻,根本沒人察覺到,那些巡夜的禁衛軍根本就將軍隊裡的訓練都丟到腦後了。

  太平的日子過久了,人總是會出現惰性的。

  季書瑆眨眨眼,「嗯……是禁衛軍沒錯,可你為什麼會知道?」前一個離職的總護衛可沒這麼聰明,一猜就猜出那些護衛的本職。

  她警戒的態度讓於慎感到好笑,他朝她走近幾步,「因為……」低首靠近她的臉蛋,「那些笨蛋大刺刺的在我眼前說的。」

  他壓根不必去打探消息,那些禁衛軍自恃身份不同,就在他的面前大放厥詞,真是可笑得緊。

  隨著他的唇一張一闔,他呼出的氣也吹拂在她的臉上,一股燥熱從她的雙頰蔓延,她踉蹌的退開,「是、是這樣嗎?」

  「季府的三個主子全是皇室子弟,除了身為公主的季書玥,你也是個禦賜的郡主。」這些事早在他師父要出發到金玉皇朝之前,就已經調查好了。

  「你為什麼都知道?你到底是誰?」對於他將季府事調查得一清二楚,季書瑆的心變得很慌亂,她開始害怕他是不是某人派來傷害她大姐的。

  「一個來保護你的人。」到底要不要承認他是誰?但他怕說了,只會變成笑話;可不說,又不能和她相認。

  「你該保護的是我姐姐。」搖搖頭,她讓自己冷靜下來,如果他要傷害大姐,昨兒個在書房內憑著他的武藝,就能輕易取走大姐的性命,可見他不是那人的手下。

  哼!於慎輕扯起不屑的笑,除了季書瑆,誰的命在他眼裡看起來都是一樣的,況且那女人那麼精明,是不可能讓自己陷入危險的。

  「你不懂,整個府邸若是說有危險,也就只有一個人會有,那就是我大姐!好好保護她是你份內的事。」他不屑的態度這麼明顯,萬一疏忽了對她大姐的保護,該怎麼辦呢?

  「該做的事我自然會做,你毋須顧慮太多。」不高興她心心唸唸的都是季書玥這個人,於慎的語氣顯得特別冰冷。

  「你!」季書瑆讓他惹得有點動怒,一雙美眸充滿怒氣的瞪著他。

  「沒事的話,屬下告退。」他特意朝她雙手高舉,一個揖身往後退下。

  他的雙手在她眼前一揖,當下讓季書瑆看清楚他手掌的模樣——那是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的右手掌上會有一個那麼猙獰的疤痕?

  季書瑆先是愕然,而後抬頭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頭懷疑的泡泡一直冒出來,世上不會有這麼巧的事吧?

  一個長得和慎哥神似的人,她尚能接受,但是一個連傷痕都跟慎哥一模一樣的人,那是不可能的!

  不行,她一定要問清楚才可以!

  就在於慎順利進入季府當差十天後,又有一個人踏入長安的街道。

  此人一臉紅光滿面,拍拍大了許多的肚子,感覺到餓了,嘴角一咧,直接往城裡最大的酒樓走去,一進到酒樓,他豪氣的大手一揮,「小二哥!這店裡的好酒、好菜全都給爺端上來!」順手丟了錠小元寶給等候在一旁的店小二。

  店小二驚喜的接過手,「馬上來!這位大爺,您稍等!」哇∼∼金元寶!他喜孜孜的拿著元寶塞到懷裡,連忙衝往後方的廚房。

  果然,不到一會兒工夫,那位豪氣的大爺桌上就擺滿熱騰騰的美食,還有一盤他最愛的下酒菜——醉燒雞,伸手掰下一隻雞腿,他一口酒、一口肉的大吃大喝起來。

  此時正巧是用膳時分,人聲鼎沸,豪氣的大爺專心享受著美食,只是他那豐腴的臉已經全讓肉給堆滿了,再吃下去只怕連眼睛都會讓肉給擠得看不見,他吃得正開心,完全沒注意到身後突然多出一名黑衣俊逸男子,而酒樓裡也因為多出的那位男子變得靜默許多。

  站在後頭瞧了好一會兒後,「好吃嗎?」男子問。

  耳邊迴盪起那聽了好幾年的低沉聲音,讓那胖爺嚇得是一口酒就這麼嗆到鼻子裡,原本的紅光滿面也在一瞬間變得蒼白。「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咳到眼淚都快掉下來了,臉上的神情就像是見到鬼一樣,雙目充斥著血絲,大嘴張到了極限,應該說是比見鬼還讓他害怕。

  於慎沒好氣的瞪著眼前胖到他差點認不出來的老頭,才一個多月不見,這老頭就像吹氣一樣,整整胖了一大圈起來。

  「你!你怎麼下山了?」胖爺,也就是於慎的師父——樂允問道,他嚇得瞠目結舌,完全不敢相信會在這裡碰見徒弟。

  不對!這不是重點,「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太神奇了吧?他才剛進長安而已,怎麼這小子已經追到他身後了?

  慢條斯理的走到樂允對面坐下,「我是請師弟去追查你的行蹤。」

  早在他進到長安,還不見這死老頭的蹤影時,他就吩咐和他一樣向老頭拜師的師弟去查師父的下落。

  這一查才讓他知道這老頭一路上都在遊山玩水,拚命的吃、拚命的喝,落後他的行程一大段;昨天他才收到師弟捎來的訊息,知道這老頭今天會進入長安,照老頭這一路上吃遍美食的紀錄,一入城肯定會往城裡最大的酒樓裡鑽。

  樂允傻了,「你、你找自己師弟跟、跟蹤自己的師父?」他結結巴巴的說,他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啊?怎麼每一個徒弟都這麼大逆不道!

  「廢話少說,東西拿來!」於慎伸手朝向他。

  樂允撇開頭,「你說什麼?我不知道!」開玩笑,這是多年來他唯一一個保命符,要是給了於慎,只怕於慎就要弒師了。

  忍耐的吸口氣,於慎的眼神顯得更冷冽,「把我的賣身契交出來!」掌已握成拳,他忍得夠久了。

  「什麼賣身契?講這麼難聽,這是你當年自願當我徒弟時,自己願意簽下的契約!」樂允賊兮兮的笑開,想當年,於慎還挺好騙的。

  一想到這事,於慎就怒不可遏,當年老頭讓他在長安街上出盡了糗就算了,還騙當時不識字的他簽下什麼鬼契約,硬是將他綁在老頭身邊;這些年他翻遍了整座山,就是找不到老頭把東西藏在哪。

  瞧他臉色一下青、一下黑的,樂允也不敢再撚虎鬚,「唉!好徒弟,那只是好玩嘛!幹嘛這麼在意?」一掌伸出,想要安撫的拍拍於慎的肩膀。

  於慎狠狠一瞪,樂允又悻悻然的收回手,哼!那他自己拍自己。

  那張契約不成立其實也不算什麼,但卻是代表當年自己有多笨的證據,「你最好別去季府一步!」算了,日後還是有機會把東西拿回來的,現在最重要的是警告這老頭不要去搗亂。

  「你去瞧過她啦?」樂允好奇的問。

  這徒弟的心裡一直牽掛著一個人,這麼多年下來,也沒瞧他變過心思,光憑這一點,樂允就很佩服徒弟這麼癡情。

  想到季書瑆,於慎陰冷的臉色變得好了許多,眼底還有流光在轉動著,「不關你的事。」他不會讓老頭有機會去搞破壞。

  孩子氣的嘟高嘴,「我關心你也不成!」小氣鬼、小氣鬼,居然跟他說這種話!

  「不用,你好好在長安玩一陣子,若是敢擅闖季府……」於慎特意不將話說完,僅留下一點語尾讓樂允自己去想。

  樂允一驚,身子震了一下,「你、你你你……你威脅我?」有沒有搞錯?徒弟威脅師父?

  於慎搖搖頭,「我不是威脅你,而是告訴你,萬一讓我發現你擅闖季府,那就別怪我把你當成刺客!」扯開嘴角,笑得嗜血又好看。

  樂允的眼淚差點掉了下來,「哇哇哇哇……這是什麼世道啊?你你你這個混小子!」早知道當年就不收他當徒弟了啦!

  嫌惡的瞧著樂允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於慎將身子往後退了些,「你乾淨點行不行?」眼角餘光看到一道黑影閃過,下意識伸手接住。

  是條繡帕,眉一擰,他隨手正要扔掉,就聽見酒樓二樓傳來聲音。

  「是我的!公子麻煩稍等一下。」二樓的柵欄旁站著一位姑娘,她一邊揮手、一邊大喊著。

  「嗚嗚嗚……」眼前的胖老頭還真的嗚嗚咽咽的哭起來,於慎沒好氣的抬腳踢了他一下。

  「哎呀!」樂允紅著眼瞪他,一手捂著發疼的腳,一臉的不敢置信。

  「閉嘴!」發什麼癲!都幾歲的人了!

  委屈的扁起嘴,樂允拿著袖子擦掉鼻涕,開始發洩的大吃大喝,把眼前的燒雞當作徒弟的肉用力啃,他啃、他啃、他啃啃啃啃啃啃,啃死這個死沒良心的王八羔子!

  沒理會他的孩子氣,於慎看著方才二樓的姑娘已經走到他身邊,將繡帕遞出。

  對于於慎斯文俊逸的模樣,姑娘似是紅了臉,「這位公子,真是麻煩您了。」她羞怯的小聲說。

  從這位公子一進入酒樓開始,她的目光就移不開,一顆心也像小鹿亂撞一樣,讓她幾乎快喘不過氣了。

  她從沒有這種感覺過,難道會是人家所說的一見鍾情嗎?害羞的摀住自己熱得發燙的臉頰,愈靠近他,她心跳得愈快。

  「嗯。」點個頭,他心中覺得很不耐煩,拿個繡帕也在臉紅個什麼勁?

  又拖磨了一下,那位姑娘才從於慎手中拿回自個兒的東西,「這位公子,瞧您眼生得很,不知您是從哪來的?」

  這麼俊俏的人,連在長安城也不多見,她忍不住臉紅心跳,很想知道這個人的事情,她認為憑她的外貌,這位公子一定也會像以前那些向她搭訕的公子一樣,會迫不及待的想接近她。

  她所不知道的是,於慎早已看盡這些美人——在南皇國時,各種丰姿綽約的女人他都看過,只是他的心裡早已有人,心已完全被佔走,去哪生出第二顆心來迷戀別人?

  嘴裡咬著雞腿的樂允抬眼瞄了她一下,嗯,長得是挺漂亮的,但是愛錯人了,笨丫頭一個,沒看到他那冷臉徒弟一臉煩躁的模樣嗎?

  漂亮的姑娘瞧到於慎直視著她,她也蓄意眨了眨嫵媚的鳳眼,風情萬種的模樣沒讓於慎心動,反倒讓於慎感到更加厭惡。

  於慎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她,「不關你的事。」語氣冰冷無情,緊皺的眉讓人一瞧就知道他的嫌惡。

  眼前這女人讓他聯想到先前南山附近山寨裡的女人,當那些土匪打不過他,就會派些淫蕩的女人意圖勾引他,但都讓他不客氣的踢出竹屋了。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巧讓一旁幾桌的客人聽到,眾人訕笑出聲,讓那位姑娘難堪得氣紅了臉。

  一顆悸動的少女心碎了,「你……你怎麼這麼說話?!」方才完美公子的形象已經破滅,留下的是被羞辱的怒氣和不甘願。

  懶得再同她說半句話,於慎轉回去面對猛吃的樂允,「你少吃點,當心愈來愈胖!」他警告的說著,才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這老頭就胖得不成人樣,也不怕吃出毛病!

  他他他他……他居然將她這個美人丟在一旁,「你……你居然寧可跟這個癡肥的死胖子講話,卻不理我!」不服氣的大聲起來。

  樂允沒好氣的啃著雞爪,「喂,小姑娘,你愛我家徒弟就最好別得罪我!」能吃才是福,胖又怎樣?至少他胖得可愛不行嗎?

  什麼?這胖子是眼前俊公子的師父?那姑娘漂亮的臉蛋刷地白成一片,話梗在喉嚨裡,這道歉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胖又如何?總比一個只會出言傷人的蕩婦好。」於慎嘴裡講著毒死人的話語,他還是護短的,他的師父就只能讓他家的人欺負,其他人若敢對他師父不客氣,就別想好過!

  一旁幾桌的客人笑得更大聲,那姑娘只能氣急敗壞的跺腳,然後羞辱的快步跑走,同時在心底把他恨到骨子裡去了。

  她沒想到的是,滿心冀望跟心動的上前去攀談,換來的卻是無情的言語跟狠絕的對待。

  樂允同情的看著跑遠的人,為她掬了一把同情之淚,唉……又一顆少女心讓冷臉徒弟給狠狠摔碎了。

  「我先回府裡去了,你就住到城北那間客棧吧!」於慎搖搖頭,看不下去這麼恐怖的吃法。

  樂允點點頭,「哦!」牢頭要走了,他解禁了。

  要離開前,於慎不忘又提醒他一次,「記住,最好不要來季府當刺客。」語畢,就先離開了。

  樂允哼了一聲,「你叫我不去,我就不去喔?當刺客就當刺客。」哼!先吃飽,晚上他就去當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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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在練武場上,於慎裸著上身,汗流浹背的演練招術給幾名武師看,他的姿勢優美,卻又讓人可以感受到裡頭蘊藏的勁道十足。

  他雙手畫圓收勢,緩慢的吐氣調整內息,之後擺擺手,武師們立刻上前紮穩馬步,開始打起他方才打過的那套拳法。

  於慎專注的看著大夥兒的一舉一動,即使是一點錯誤都會提出糾正,態度十分嚴肅。

  比起先前兩方人馬的針鋒相對,現在他好像能跟禁衛軍還有武師們都相處得不錯。

  或許是於慎的武藝真的不錯,那些禁衛軍想整於慎,卻都讓於慎見招拆招的反整回來,久了那些禁衛軍也不想自討沒趣,再加上打不過他,也就開始接受起於慎的指導了。

  遠遠的,練武場上的教台旁,一個水藍色的小身影窩在角落,將於慎的一舉一動全都收入眼底,一雙細緻的柳眉擰成了個小結。

  「小姐啊!你蹲在這裡做什麼?太陽這麼毒辣,當心昏了頭。」和草跟著她蹲在角落好久了,忍不住擦擦額際一直冒出的汗水。

  「和草,你看他長得到底像不像慎哥?」想了又想,季書瑆幾乎可以百分百確定於正的身份了。

  和草揉揉酸疼的小腿,「可是那天大小姐不是說你認錯人了!」當年她也只跟於慎相處過幾天而已,事隔多年,她哪還記得住?

  況且當年,講句老實話,她可是很討厭於慎的,要不是他救了小姐一命,她是打死也不會帶於慎進府的。

  原來事後調查,那名女道士壓根就不是真的道士,而是某人派來埋伏在她們府外,想要對二小姐不利的人,還好於慎誤打誤撞帶走了二小姐。

  季書瑆轉過頭對著她,「可是這幾天,我特意看得仔細,他的五官和慎哥有著七成像,年紀也跟慎哥一樣,還有啊!你還記不記得當年慎哥為我擋下那瘋道士的一下?我有瞧見於正的手上也有個一樣的大疤呢!」世上沒有這麼巧合的事,她猜想慎哥應是不知為了什麼原因而不與她相認的。

  這麼一說,和草也好奇了,「真的嗎?」她睜大眼,往方才於慎站的位子瞧去,咦?人呢?

  喝!和草突然倒吸一口氣,往後摔跌到地上,嚇死人了!於正不知何時已站在二小姐身後看著她們兩人了。

  「怎麼了?」季書瑆趕忙上前要扶起她,但蹲了太久,猛地一站,她感到一陣暈眩,腳一軟,眼看就要跌倒,此時腰上卻多出一隻手臂將她抱緊。

  等暈眩感過了,她睜眼一看,是於正,他好看的雙眼正冷冷的瞧著她,「於、於總護衛。」她有點結巴的叫著,手還輕抵著他的胸膛。

  他的胸膛?

  意識到這一點,季書瑆嚇了一大跳,她白嫩的小手正貼在他沒穿衣服的胸前,她趕緊將手抽回來,整張臉紅通通的,「對、對……對不起。」

  手心仍有著方才觸碰的餘溫,讓她覺得手掌又麻又癢的。

  「你在做什麼?」從一早就躲在這裡盯著他瞧,現下都快正午了,她還沒走,他有什麼好瞧的?

  「嗯,我……我我我在、在……」她能老實告訴他,她在偷看他嗎?

  捂著跌疼的小屁股,和草連忙上前解圍,「小姐在看、看、看……看你有沒有偷懶!」支吾了老半天,她才說出這個理由。

  好笑的瞟了季書瑆一眼,這理由恐怕連她自己都不能說服,於慎沉吟了一下,暗地歎了口氣,看樣子是瞞不了多久了。

  「嗯,我看你很認真,那……那我就不打擾了!」為和草所說的理由而感到羞恥的季書瑆,慚愧得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嗯。」輕點個頭,他不阻止她逃命。

  季書瑆覺得丟臉極了,偷看人家還讓人家抓個正著,才想跟和草一起回房間挖個地洞躲起來,服侍季書玥的婢女剛好來找她。

  「二小姐,你……你可真會跑。」彩兒氣喘吁吁的說,她已經找遍半個府邸,終於找到二小姐了。

  「怎麼了?」尷尬的笑笑,季書瑆拍拍裙子上的灰塵。

  「二小姐,那個華大人的女兒又來了!」

  季書瑆一怔,「她又來了!」一個月一次,看樣子,某人是真的不想讓她們好過。

  「嗯,正在前廳候著呢!」彩兒點點頭,那位大小姐的脾氣讓府裡每個下人嚇得全跑光,只剩下她倒楣被逮到。

  「大小姐呢?」平常都是大姐去打發,和草也不是很放心讓二小姐去面對那個說話難聽到極點的女人。

  「大小姐同三少爺去商行了。」

  季書瑆一愣,大姐出門了?「為什麼你不用跟著大姐出門?」大姐的貼身護衛卻不必跟著出門?

  「我有安排人手保護大小姐,因為我還有更重要的事得處理。」他意有所指,目光移向不遠處的護衛隊。

  季書瑆拍拍還想說什麼的和草,「沒關係,彩兒,你去吩咐廚子端些糕餅上來;和草,我們走吧!」總不能將所有的事都丟給大姐,這些年,大姐夠苦了。

  「是。」三個女人一前一後的走了,根本忘了於慎的存在。

  於慎拿起一旁的衣衫,走回還在演練招術的武師前面,「繼續練兩個時辰。」丟下這話後,穿起衣裳人就走了。

  「哎喲——」剩下的武師還有禁衛軍全都叫苦連天。

  一踏入大廳,季書瑆就聽見啜泣的聲音,跟一個尖細的叫罵嗓音,歎了一口氣,她揚起美麗的笑容走上前。

  坐在廳裡的女子見了她,「郡主,好久不見。」嘴裡尊稱著郡主,但語氣卻是既諷刺又傷人的。

  走到那女子身旁,季書瑆瞧見正在啜泣的是府裡的丫鬟,她的臉上已是又紅又腫,有道明顯的五指掌印,不悅的情緒立刻在季書瑆的眼底閃過,「華小姐,怎麼了?」

  華姒芸嬌笑的擺擺手,「沒什麼,只是這下人不小心將茶漬潑上我的衣裳,我幫貴府懲處一下。」她指著衣擺那小如米粒的水漬。

  明知道她是故意的,但季書瑆也只能按捺住性子,「那還真是多謝你了。」受人之氣還要向人道歉,季書瑆藏在袖裡的小手已經握緊成拳。

  「還不下去找總管領罰?還待在這兒做什麼?」季書瑆只能語氣嚴厲的斥喝,希望小丫鬟能趕緊逃離現場。

  「是。」

  「喲∼∼郡主您動怒啦?可別真動了氣,這些下人們都是一個樣,不打是不會懂規矩的。」她意有所指的斜睨站在季書瑆身後的和草。

  和草吞了吞口水,「華小姐。」

  哼!這位華小姐口氣頤指氣使的,真以為這裡是她家啊!

  還把矛頭指向她這裡來,是連她也想打嗎?和草氣悶的想著。

  華姒芸為自己的好運笑彎了眼,還以為今兒個來,又會碰到那個難纏的公主,沒想到今天竟然只有這位好脾氣的季書瑆在府裡。

  「華小姐怎麼有空來府裡?」不讓和草動手,季書瑆親自倒了一杯茶給她。

  「沒有,家父要我有空就多來這兒同你們聊聊,畢竟……咱們兩家的淵源頗深不是嗎?」哼!就是她們害得華家一蹶不振,她怎樣也要讓季府沉淪在當年的噩夢中。

  季書瑆氣悶的直咬牙,心知那女人是故意的!「是嗎?只可惜不是什麼好淵源。」既然來者不善,那她也用不著客氣了。

  華姒芸瞪著她,「季書瑆,你說這話什麼意思?」喲∼∼原來小貓生氣也是會有爪子的啊!

  「什麼意思你不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季書瑆站起來居高臨下看著她,絕美的臉龐沒了平時的和氣溫柔,眼裡充斥著冷冷的寒意。

  「你以為你現在有郡主的身份,講話就可以大聲啦?這還不是拜華家所賜!」氣極的用力拍桌,華姒芸也站起來瞪著季書瑆。

  華姒芸又妒又羨的看著季書瑆的裝扮,季書瑆穿的是上好的綾羅綢緞,發上簪的是價值不菲的流蘇玉簪,再加上那得天獨厚的容貌,真是更顯富貴氣質;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只是比一般百姓好點的綢緞而已,頭上也只有幾支小氣的流蘇釵子,她不服!憑什麼季家可以得到這些?

  嘲諷的笑了一聲,季書瑆淚光一閃,「你以為我希罕嗎?」童年的噩夢歷歷在目,這種郡主身份的恩賜,她寧可不要!

  邪氣的瞟著她,華姒芸滿意的看到她臉上受傷的神情,「少來了,這榮華富貴誰不愛啊?況且你又沒付出什麼代價。」惡劣的這樣說。

  沒付出什麼代價?季書瑆氣得眼淚都掉下來了,「我爹娘的命不是代價嗎?」抑鬱的低吼,傷心得幾乎說不出話。

  「那算什麼?你們季家還不是害得我們華家落魄失權!」要是當年季家不多管閒事,當今皇上就會是她的表弟,華家的富貴也不是現在可以比擬的。

  「那是蘭貴妃自己貪心不足,才會落到如此下場。」富貴權勢又如何?季家如今還不是深陷在蘭貴妃所給予的危險中。「如果你來只是想指責當年的是非,那很抱歉,我們季府不歡迎你!」不願意再多費唇舌,季書瑆不客氣的下達逐客令。

  華姒芸也很懂得見好就收,她今天來,只要有收穫就好,「有個人叫我一定要同你問候一聲,她說……好吃嗎?!」抿唇一笑,瞧見季書瑆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蒼白。

  好吃嗎?!

  當年某人逼她吞下那「東西」後,也漾著邪氣又殘酷的美麗笑容,就站在她的身前,冷冷地問著她!

  華姒芸絕對是故意的!「你……」

  一股噁心感倏地從腹內竄出,季書瑆捂著唇,克制住自己想吐的慾望,不讓自己在華姒芸的眼前失態。

  二姨說的果然有用,這樣果然可以讓季書瑆難過,「哈哈哈哈!那我先告辭了。」放聲狂笑,華姒芸開心的離去,其實她也怕遇上季書玥,那個難纏公主若回來,她就討不到便宜了。

  「小姐、小姐,你沒事吧?」和草又氣又怒,擔心的拍撫著蹲到桌旁開始乾嘔的季書瑆。

  季書瑆忍著源源不絕的噁心感,拚命的吸氣,淚水卻已經滑出眼眶,她好氣,滿腹的心酸痛楚能向誰說?

  慢了一步才走進大廳的於慎一眼就看到她難受的表情,大步向前,一眨眼就來到她身旁,「怎麼了?」

  「小姐身體不適。」和草擔憂的拍撫著季書瑆的背。

  於慎伸手將季書瑆打橫抱起,「去請大夫。」他向和草下令,抱著季書瑆往她的寢樓走去。

  他們完全沒去注意到一看到於慎就愣住的華姒芸,她的雙眼瞪得大大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離開大廳的兩人。

  他的出現讓原本得意得想離開的華姒芸停下腳步,鳳眼裡充滿驚喜,忍不住想追上前去,但他的腳步飛快,一眨眼就不見人影了。

  和草也不願意再同華姒芸多說什麼,逕自轉身就要出府去請大夫,但華姒芸卻攔下她。

  「華小姐,你到底還有什麼事?」和草耐著性子問,事實上,她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賞給眼前這惡毒的女人一巴掌。

  「方纔那個抱著你家小姐離開的人是誰?」華姒芸的語氣焦急,她的雙眼晶亮,兩頰泛起淡淡的紅暈。

  「不關你的事。」和草也當過少女,當然知道華姒芸現在的反應代表什麼。

  「你!快說!」該死的女人,敢對她說這種話!

  沒了二小姐在場,和草什麼也不怕,「不、關、你、的、事!」故意一字一句的說個仔細。

  「你這刁奴!」一揚手,華姒芸一掌就要呼上和草的臉頰,但突來的一隻手從半空攔下!

  「幹什麼?」華姒芸轉頭怒視敢抓住她手臂的人。

  「哎呀!我道是誰呢?竟敢在我的府裡對著我家的人動手動腳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季書玥就站在華姒芸的身後。

  而出手抓住華姒芸的則是站在季書玥身旁的護衛,季書玥擺擺手,讓護衛退回她身後。

  該死的!季書玥回來了,恨恨的一咬牙,華姒芸連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自己離開了,反正她多的是辦法查出那個人是季書瑆的誰!

  搖搖晃晃的路程讓季書瑆難受得都要吐出來了,「別、不要……」她虛弱的講不出話,排山倒海的回憶侵入腦海,讓她全身發顫,只能緊緊捂著嘴。

  輕蹙劍眉,他發現她怪異的舉動,腳下輕點,施起輕功,眨眼間就回到她的寢樓,溫柔的將她輕放到床上。

  一回到床上,季書瑆連鞋也不脫,便將自己的臉蛋埋入錦被裡,啜泣聲隱約傳出。

  於慎一震,這不就是當年她在破廟的情況重現嗎?

  情不自禁的伸手將她抱入懷裡,「瑆兒。」他不捨的低喚。

  季書瑆先是被他的擁抱給嚇住,又聽到他用彷彿早已熟悉的語氣叫著她的名字,她轉過臉,傻愣愣的看著他。

  雙眼含淚,精緻的小臉上滿是斑駁的淚痕,「你……你叫我什麼?」

  理智上他應該要放開手,但看著她可憐兮兮的模樣,於慎怎麼樣也鬆不開他的雙手,反而更用力的緊緊抱住她。

  「放開我!」季書瑆使盡全身力氣想要推開他,卻是怎麼也推不動他鋼鐵般的鉗制。

  「你冷靜點。」怕她傷到自己,於慎還是先退開來。

  「你是誰?你憑什麼這樣抱著我?走開!」他眼底那溫柔是對誰?她嗎?他又是誰?憑什麼用這種眼神看著她?

  慎哥呢?慎哥到底在哪……為什麼還不回來找她?

  遲疑了一下,於慎還是沒將話說出口——先前不說,是覺得這麼愚蠢的事說出來太丟臉;現在不說,則是怕季書瑆認為他是故意欺瞞。

  他的遲疑太過明顯,季書瑆氣得淚水又是直落,氣他到現在還是不肯對她說實話!

  其實早在她的心底,她已認定他就是於慎了——是那個多年毫無消息的於慎!一想到這,她心底的一股無名火便狠狠燒起。

  拿起一旁的東西用力扔向他,「你走開!走開、走開!」玉做的瓷枕飛出、小巧的繡花鞋飛起、錦被揚起。

  於慎輕鬆的將她扔出的東西一一接住,這讓季書瑆瞧了更生氣,「不准你接!」她隨手拿起前晚她放在床旁把玩的一個石鎮,用力丟了出去。

  她聲嘶力竭的低吼讓於慎的心底狠狠抽疼了一下,是以他聽話的沒有接,但也沒閃,石鎮硬生生砸破他的額角,鮮血馬上流下。

  他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傷,反而擔憂的盯著她,「你冷靜點。」

  怔了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趕緊掏出懷裡的手絹,上前摀住還在流血的傷口,「我叫你不要接,可是我沒叫你不要閃啊!」一雙手微微發顫。她簡直又氣又想哭。

  「你別生氣了。」於慎抬手拭去她的淚。

  他溫柔至極的舉動惹得季書瑆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難過的蹲下身子,將自己埋在雙膝間。「你到底是誰?」再給他最後一次機會。

  緩緩歎了長長的一口氣,於慎也蹲下將她抱住;季書瑆不願意的掙紮了一下,最後還是讓於慎硬扯進懷裡。

  「你不是早就猜到我是誰了。」低沉的嗓音從她的髮際間發出。

  慢慢的抬起頭,她凝視著他深邃的眼眸,好半晌只能傻傻的看著他,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猜測跟肯定是兩回事,現下他終於親口承認了。

  「可是……你怎麼會?」當年、當年不是……

  撇撇嘴角,終究還是要面對這問題,「因緣際會,當年我學的是武藝。」三言兩語帶過。

  納悶的秀眉打成個小結,「就這樣?」他該不會以為這樣說,就能打發她了吧?

  「就這樣。」在心中又將那個死老頭千刀萬剮一遍後,於慎這麼回答。

  他想矇混過的企圖太過明顯,季書瑆原本激昂的情緒因他莫名其妙的回答也漸漸冷靜下來,「血!」看他額際的鮮血還不停落下,她著急的起身往房裡走去。

  打開木櫃,琳琅滿目的瓷瓶排列著,她想也不想的拿起其中一個,走回於慎身旁為他敷上藥粉。

  兩人之間無語,於慎只是目不轉睛的直看著她的臉;季書瑆則是若有所思。

  「你當年要走的時候,不是跟著一個南皇國的神廚師父走的嗎?」

  「不是,是南皇國一個武藝高強的死老頭。」都是老頭惹的禍!

  季書瑆聽得一頭霧水,他在講什麼?七年的時間他就這樣交代過去了?「慎哥……」她還想再說些什麼,就被於慎給打斷了。

  「瑆兒,我回來了。」他將她抱得緊緊的,幾乎一點喘息的空間都不給她,更不想給她機會再問他任何問題,這種畢生之恥,他打死也不想說出口。

  「可是,慎哥……」臉被壓進他硬梆梆的胸膛裡,話全被堵住。

  「你變漂亮了。」他又扯開話題,擺明不想面對。

  季書瑆喘不過氣,垂在他身後的小手用力擰了他的背一把,掙開他的懷抱,「你想悶死我啊?」不想說也不要謀殺她啊!

  於慎咧嘴笑了,「我回來了。」眼神閃爍,雙手蠢蠢欲動。

  歎口氣,為了怕得知真相之前就被悶死,季書瑆只好暫時妥協。「慎哥,歡迎你回來。」朝他綻放出一抹絕美的笑容,這次她主動投入他的懷抱。

  兩人緊緊相擁,此時無聲勝有聲……才怪!

  一個抱住人的傢夥在心底慶幸的是,他終於逃過一劫,又能拖延一些時間了;另一個被抱住的人則是是滿心的疑惑與不解,同時打定主意,她一定要找機會問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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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季書玥疑惑的看看左邊,再偏過頭看向右邊,頭上的金鳳玉簪順著她的轉動而微微搖晃著。

  她現在人就站在大門口不遠處,今天是她進皇宮的日子,但是那個據說是她「貼身」護衛的傢夥,好像沒有半點意思要陪她。

  而且他不陪她進宮就算了,竟然還讓她站在門口等了好半天,真不知是在等些什麼。

  「慎哥,你陪大姐進宮好了,這樣我比較放心。」想了又想,季書瑆實在放不下心讓姐姐一個人進去那龍潭虎穴。

  「有人會陪她進宮。」無動於衷,在他心底,沒有人比季書瑆更重要,就連季書玥,他也是勉強照顧而已。

  「誰?」看看大門口,沒看到人啊!

  才這樣想,就瞧見遠處有一隊像是騎兵的隊伍直往季府的方向過來,那些騎兵的裝扮不正是皇城的禁衛軍嗎?他們怎麼會突然來了?

  等到騎兵隊再靠近些,季書瑆清楚看到領頭的正是皇城禁衛軍的大都統,她訝異的張大小嘴,怎麼大都統會親自出現在這?他不是負責巡視皇城的嗎?

  街道上的百姓都因為這些騎兵的出現而交頭接耳,人人都好奇的往季府瞧過來,這麼大的陣仗不常見,難不成是這家主子犯了什麼錯嗎?

  禁衛軍的大都統一下馬,並不是上前向季書玥她們行禮,而是一個箭步撲到於慎的懷裡,不誇張,真的是用「撲」的!

  於慎的臉色沉了些,「放手!」咬牙低吼,這傢夥出來這麼多年卻還是一個樣!

  季書瑆瞪圓了眼,瞠目結舌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一向在她心中,那威風凜凜、剽悍不凡的大都統,居然……居然像個姑娘家一樣緊挨住於慎的身軀,還用一臉撒嬌的模樣對於慎丟了個哀怨的眼神。

  「師兄!你怎麼這麼久才來嘛!」嬌嗲嗲的聲音,只差沒配上個跺腳了。

  於慎一瞬間雞皮疙瘩全冒了出來,用力狠狠推開大都統,「夠了!離我遠點。」嫌惡的瞪了他一眼,這傢夥跟老頭一樣的惹人厭。

  「你這變態!」於慎離開他幾步遠,以防他又撲上來。

  師兄?他們是師兄弟?

  季書瑆搓掉一身被嚇出來的雞皮疙瘩,腦子裡的思緒轉動著,一雙眼睛也直盯著那兩個怎麼也搭不上邊的人。

  嘟起嘴,大都統不開心的低下頭,「師兄,你幹嘛對人家這麼壞?」嘟嘟囔囔的低聲抱怨。

  師兄真是忘恩負義,枉費他為了師兄還特別跑到金玉皇朝來當官。

  突然,有根手指輕點他的後背,大都統轉過身,發現季書玥正揚著笑臉看著他。

  「屬下參見公主,公主千歲!」這時候他又恢復成雄赳赳、氣昂昂的男人,立刻行標準的宮禮。

  擺擺手,季書玥現在沒空去追問他們之間的事,「大都統,我的時間有限,你先護送我進宮吧!」

  等了半天,於慎一點想要陪她入宮的意思都沒,又瞧見大都統領著大隊人馬來到這裡,想也知道是要陪她進宮的。

  心底歎口氣,到底於慎是誰的貼身護衛啊?瞧他黏書瑆比黏她還來得緊,真是的,回頭要好好說他幾句。

  大都統頷首,恭敬的起身半彎著腰,「馬車已經備妥,請公主上車。」

  離開前,季書玥先是對妹妹低語幾句,之後邁開腳步,在婢女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大隊人馬浩浩蕩蕩的離開,大都統一個旋身,漂亮的上馬,然後對於慎拋了個媚眼,「師兄,人家先走了喔!有空人家再來找你。」

  於慎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滾!」這師弟還真是個變態,為什麼他的師父、師弟都是這樣的人?

  等到所有人都走遠了,季書瑆朝於慎招了招手。

  於慎不解的上前,「怎麼了?」

  絲毫不避諱,她一手勾住於慎的臂膀,「慎哥,我有事問你。」方才大姐出門前,交代她一定要把事情問個清楚。

  季書瑆扯著他走過一棟又一棟的樓宇,兩人走到整座府邸最後方一個美麗花圃的涼亭內。

  走得有點喘,季書瑆深呼吸幾下,緩和胸腔內急促的呼吸,「慎哥,你今天一定要同我說清楚。」她一手叉腰,氣勢不小。

  該來的總是要來,於慎看見她眼底那熟悉的光芒,那是她每次執拗性子發作時的眼神,這樣就代表今天事情不能隨便帶過了。

  「慎哥,你不肯說,是因為嫌棄我嗎?」心底微微一疼,她突然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不願說出口,但他們兩人間為什麼會有令他難以啟齒的事?是他認為她不夠資格知道嗎?

  「你不要亂想。」不悅的抱住她,揉揉她僵硬的背。

  「慎哥,你還記得七年前,我在破廟裡說過的事嗎?」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提起這件事情,她直覺認為現在該是將這件事情說出口的時候。

  她感受到於慎緊抱的雙手更用力了點,「其實我會有這個郡主身份,也是因為你說的因緣際會——當年太子身受奇毒,在經歷了很多事後,是我爹娘以身試毒,才研發出解藥救了太子……也就是當今的皇上。」

  「雖然說已經研發出解藥,可是爹娘為了試毒,將毒性種得太深,以致藥石罔效,他們兩人不幸離世;先皇因有愧於我們季家,才會將我們收養為義子、義女。剛開始還好,但是……當年太子身受奇毒是遭後宮一個嬪妃下的毒,在事跡敗露後,她也記恨起我們季氏一族,認為是我們多管閒事,才會破壞她的計畫!」

  「當年我所受的遭遇,就是她賜給我的。」訴說著往事,她已經不像先前那般脆弱——是因為他在吧!所以深藏在心底的話,她可以毫無負擔的脫口而出,不必擔心再將這份痛楚加諸在別人身上。

  於慎只是靜靜的聽她講,既不打斷她,也沒有半點的訝異;到此,季書瑆可以肯定他早已知道這一切了。

  「慎哥,你早就知道了?」當年,她僅有一次向他傾訴她的痛苦,後面這些原因她從未提及。

  況且慎哥似乎對她郡主的身份,還有大姐的身份一點都不感到訝異,不但處之泰然,還與禁衛軍大都統是師兄弟,這一切都不可能是湊巧。

  「那位嬪妃便是先皇的貴妃——朗佳•蘭玧,當年的浩劫過後,季書玥就帶著你們兩姐弟搬出皇宮,隱居在長安城。」這一切的一切,他全知道。

  難過的眼眶泛紅,「為什麼?」一般平民百姓是不可能知道這一切的,況且當年的事皇室早已下達禁令,所有人都不得再提及。

  「當年陰錯陽差,原先我是想拜師學廚藝,而我也的確是拜師了,但是我師父卻只會武、不會廚,我只能將錯就錯,待在師父身邊學習;禁衛軍大都統則是我的師弟,早在三年前,我就將他從山上趕下去,原先是打算讓他代替我來探視你們,但他告訴我,你們的身份似乎有些不同,是以他便在城裡打探消息,也才知道了你們真實的身份。」

  「之後是我特意派他到長安考取武狀元的位子,也是我要他升上禁衛軍大都統的,因為唯有如此,我才能瞭解當年所發生事情的經過,也才能真正的保護你。」打死不說當年拜錯師的糗事,他將重點擺在後面,只希望季書瑆不要再去追問前面那一部分。

  原來他早在多年前,就已經默默的在保護她了,「難怪府裡若是出現刺客,除了在府中當差的禁衛軍會出手外,還常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幫手,那些都是大都統特意安插的人?」

  「是我要他特意安排的暗衛,朗佳一族是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你們,除非將罪魁禍首逮到,才能免去她的威脅。」那瘋婆娘,當年連太子都敢毒害,又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是啊!她是不肯放過我們,朗佳在金玉皇朝雖是貴族,但也因為當年蘭貴妃所做的事,導致朗佳一族在長安的勢力一夜之間就瓦解掉,就連跟朗佳通婚的幾個家族也都受到波及。」黯然的垂下長長的睫羽,她想起了華姒芸。

  華家也是當年受到波及的一族,現任華家的掌事者,也是朝中工部尚書之一,他的妻子正是蘭貴妃的妹妹,當年的事讓他們懷恨在心,她知道他們一直有跟蘭貴妃聯絡,但卻沒有足夠證據去向皇上稟報。

  這些年下來,華姒芸三不五時就到季府來挑釁,還常有意無意提及蘭貴妃的名字,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們季家人不好過,讓他們感到痛苦。

  時間過了這麼多年,蘭貴妃的仇恨不但沒有減少,還一年比一年瘋狂,而華姒芸也比以往對她的態度更加惡劣。

  前些日子來到府裡,華姒芸還特意提到她當年所受的折磨,讓她又犯了毛病,所以這些日子她都吃得不多。

  知道她想起了誰,「她要是敢再來,我絕不輕饒她!」危險的光芒閃過,他不會讓任何人欺負季書瑆。

  事後他詢問過和草,也知道那個令人厭惡的惡劣女子常常來到府裡刺激季書瑆。

  「希望她不要再來了。」這是心底的實話,並不是她怕華姒芸,只是她不想再跟某人有任何關聯,她怕現在平靜的生活又會被破壞,那小小的幸福又會像當年爹娘驟逝一樣,突然什麼都沒有了。

  她只希望慎哥不要再離開她,不要再丟下她一個人面對這一切,七年前讓他離開,她哭了好久才平息;這一次的幸福如果又失去,她會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以後的日子了。

  想起以前,她環住他腰際的小手忍不住使力,「慎哥……不要再離開我了。」情絲纏繞,她一顆心都繫在他的身上,縱使有再多的王公貴族向她求親,她的心底始終只有一個人影。

  近在咫尺的紅唇輕訴著這樣讓人心裡發軟的話,於慎的眼眶微微發熱,低首覆上她的紅唇,輕憐至極的吸吮她甜美的唇,舌尖輕佻開她的貝齒,長驅直入的找到那了香小舌與之糾纏。

  許久之後,他才放開她的唇,季書瑆雙頰紼紅,迷濛的大眼傻愣愣的瞧著他,而後笑意盈滿,滿心歡喜的抱緊他。

  雖然她的身份不同於普通百姓,但在被封為郡主之前,她所處的也是一個很單純的環境,季氏夫婦深刻濃烈、至死不渝的愛情深深影響著她;再加上搬出皇宮,季書玥對他們姐弟的教育也是隨心所欲,從不刻意限制,也不以世俗禮教勉強他們,所以現在對於慎親匿的舉止,她覺得很正常,因為爹娘在世時,他們也常常這樣做。

  揉揉她的髮際,於慎埋入她的頸間,一顆心總算有了歸屬感——離開她這麼久,雖然師父跟師弟都待他如親人,但在情感上,他卻總是若有所失,他知道他失落的是什麼,是她補足了他心裡的黑暗。

  在十六歲之前,他只是一個在街上流浪的乞兒,原本對一切都不在乎的他,在認識她之後,才懂得什麼叫珍惜,才懂得什麼叫害怕失去,很好笑……當年那短短相處的時日就能讓他們之間情根深種,她的笑容像是拂曉的光芒,暖暖的照進他的心,驅走了他暗藏在心底的黑暗森冷。

  「你們在幹什麼?」一個高亢尖銳的聲音傳來。

  於慎跟季書瑆同時轉頭看向來人,季書瑆歎口氣,怎麼說人人到、說鬼鬼到?才剛想到華姒芸,她就跑來了!

  華姒芸氣沖沖的跑到他們身邊,一伸手就想推開季書瑆,不願意她霸佔住那個令人眼紅的懷抱。

  於慎扯著季書瑆的腰間退開幾步,冷厲的瞪著華似芸,「你是誰?」

  他的凝視讓華姒芸的心底一熱,一點也沒去注意到他眼底散發的是厭惡的光芒。

  「公子,前些日子,我們在大街上碰過面啊!」華姒芸羞怯的低下頭,完全沒了方纔的潑婦樣,也壓根忘了當初在酒樓裡於慎是如何給她難堪。

  季書瑆抬起頭,「你們認識?」那天在大廳上,慎哥沒向華姒芸打招呼啊!

  於慎搖頭,「沒印象。」他壓根對眼前的女人沒半點印象,什麼時候他們碰過面了?

  他的回答像打了華姒芸一巴掌,她難堪的沉下臉,「那天在酒樓,咱們有見過,你忘了嗎?」她才不信,憑她的姿色,什麼男人會不入她的手!

  回想了許久,於慎這才想起來,那天去找老頭時,好像有一個不識相的女人同他說過話,「嗯。」原來是當時的無聊女子。

  他淡漠的神情好像想起她是件很不愉快的事一樣,瞧得華姒芸又是一肚子火,「季書瑆,你們在這裡摟摟抱抱的,像什麼樣子?」

  賤人!憑恃著自己的容貌在這裡勾引自己家的下人,哼!骯髒,華姒芸將滿肚子的炮火全轉向無辜的季書瑆發洩。

  季書瑆納悶的將手縮回來,「你來有什麼事嗎?」她記得大姐特別交代過守門的,別讓華姒芸進到府裡,怎麼她突然又跑了進來?

  「我來找你聊聊,熱絡一下感情啊!」說是這麼說,但一雙眼卻直瞟向於慎。

  下意識的站到於慎身前擋住華姒芸的目光,季書瑆覺得華姒芸的舉動讓她感覺很不舒服,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季書瑆明顯的舉動讓於慎勾起嘴角,為這可愛的動作感到有趣,他並不在意那個跳樑小丑,不論華姒芸做什麼都無法影響他。

  季書瑆不光是發現到華姒芸貪婪的目光一直盯著於慎,她還發現華姒芸今天打扮得特別漂亮,身上穿的是最流行的宮裝薄紗,胭脂好像也抹得特別濃,她到底要來做什麼?

  「那個於總護衛,我有帶我親手做的糕點過來,你要嘗嘗嗎?」不客氣上前一步推開季書瑆,華姒芸獻寶似的要一旁陪她來的丫鬟將手上的竹籃遞上。

  季書瑆的腳步顛簸了一下,「要糕點,我們府裡多的是!」氣呼呼的回了一句,這也太明顯了吧?登堂入室拿親手做的糕點給她的慎哥吃?

  「關你什麼事!」華姒芸的氣焰高漲,一點也不將季書瑆放在眼底,還藉著死角偷擰了季書瑆的手臂一下。

  季書瑆吃疼的縮起手,「啊!」

  她不敢相信的捂著發疼的手臂,「這是我的府邸,慎哥是我的護衛,不關我的事,難不成還是你的事嗎?」這也未免太好笑了吧!

  於慎凝著臉,不客氣的推開一直偏向他的華姒芸,大掌一揮,將華姒芸已經捧在手上的糕點揮落在地,「走開!」

  他走到季書瑆身邊,輕揉著她摀住的地方,他走動的時候,也同時踩過地上那些掉落的糕點。

  華姒芸怔然的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他的眼睛從頭到尾都只看著季書瑆,「你……」心底有個地方開始發疼、發酸,讓她不禁緊緊抓住胸口的衣裳,好像不這樣做,她的心就會馬上跑出來一樣。

  而他踩過糕點時,為什麼她會覺得聽到自己的心裡傳來像瓷器被打碎的聲音?

  「滾!」冷冷的輕吐此話,於慎環抱著季書瑆轉身離去,不想再浪費一點心力在華姒芸的身上,他從頭到尾的態度都傷人至極。

  「別走!」華姒芸下意識伸手想抓住那飄然離去的身影。

  於慎倏地縮回衣袖,厭惡的瞪了她一眼。「別碰我!」

  兩人之間的互動,季書瑆看得一清二楚,她突然開始同情起華姒芸了,「慎哥,我們走吧!」扯扯於慎的衣袖,不忍心再看下去。

  輕點個頭,於慎摟著季書瑆的腰一起離開。

  緊咬著下唇,瞪著他們大步走開的背影,華姒芸覺得自己狼狽不堪到了極點,眼底的神色益見陰沉,「季、書、瑆!」恨恨的低語。

  一手緊握成拳,華姒芸站在原地冷笑,臉色開始變得猙獰,哼!既然他從頭到尾就只看著季書瑆,那她就除掉季書瑆,讓他永遠也看不見季書瑆!

  華姒芸的執著只是因從小累積起的怨恨,她只看到季書瑆美麗和高貴的身份,並不停怨天怨地,責怪著季家讓她失去榮華富貴的生活,這樣的想法早已深埋在她的腦海裡許久,於慎的事只是讓她將所有的不滿爆發出來。

  憑什麼?憑什麼季書瑆有資格擁有一切?又憑什麼季書瑆能擁有他的深情對待?

  華姒芸發瘋似的將所有掉落在地上的糕點踩爛,他不要她的心!他不要她的心,那她也不要了!

  一旁陪著來的華府丫鬟嚇得瑟縮在一旁發抖,驚恐的發現自家小姐的臉色居然是那麼的殘忍、恐怖。

  漆黑迷離的深夜,一望無際寬闊的桃花林,桃花朵朵綻放著,散發出淡淡的馨香,在這樣的深夜、這樣的地方,居然還有人出現!

  一抹嬌小的身子佇立在桃花林中,和風輕撫,枝頭上的桃花也隨之搖擺,嬌小身子穿的輕薄紅紗也飄舞著。

  此時,黑暗的林中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姑娘!」

  嬌小的女子嚇得一顫,她的雙眼朝四處打量,卻沒看到任何人,「是誰?」

  陰啞的男人聲音又響起,「是主子吩咐奴才前來與姑娘見面。」

  原來不是沒有人,而是來人從頭到腳都穿得一身黑,他站在兩棵桃樹間,正巧讓黑暗隱去他的身子。

  「主子是……」嬌小的女子遲疑,沒講名字說出口。

  男子一抬手,「姑娘知道就好,主子吩咐奴才將東西交給您。」拿出藏在身後的信封。

  女子迅速接過,迫不及待打開信封讀取,一邊看著,嘴角的笑容也擴大,「此事真的可行?」如果照信裡所說的去做,那……想到這,女子不禁興奮起來。

  男子恭敬的低首,「事情主子都已經安排好,人手也已經準備妥當,請姑娘放心,只待姑娘將地點查出。」

  「放心,明天我就給你消息。」滿意的一笑,她隨手將手中的信紙撕得粉碎。「對了,我要怎麼聯絡你?還有,確定了日子,什麼時候會進行?」

  「奴才自會到姑娘的府裡去見您,等一切確定後,奴才便會著手安排。」

  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女子突然擰眉,「但是有一個棘手的人物!」

  「奴才知道,奴才自會找人對付他,請姑娘不用擔心。」

  點點頭,女子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很好,你的主子還好嗎?」

  「請姑娘放心,主子待在那兒很安全,還有這個,」男子遞上一個物事給她,「這是主子吩咐要奴才拿給您用的。」

  好奇的打開,是墨色和紅色的瓷瓶,「這是什麼?」

  「主子說了,墨色的是讓您防身用,裡頭是劇毒,點滴便足以致命;紅瓶裡裝的是您寫信給主子,主子為您所想的方法,是種藥效特好的合歡散。」

  「嗯。」仔細將兩個瓶子收入懷裡,「明兒個再到我的府裡。」

  「是,姑娘慢走。」話落,男子的身影也在一瞬間消失。

  僅留下女子對著滿林的桃花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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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路上細雨紛飛,街上走動的人們幾乎人手提了個竹籃子,裡頭擱的都是黃色的冥紙和香燭。

  金玉皇朝最重視的清明節日到來,人人都趕著要回家祭祖,祈禱祖先能夠保佑家裡一切順利、生意興隆。

  這樣盛大的節日,對平民百姓重要,對皇室亦很重要,當然對季府更是重要。

  每年這個時節,季府會分成兩派人馬,一派自是貴為公主身份的季書玥,論情論理,她自當該前往皇宮,偕同天子及所有皇室成員到行宮祭祖;另一派人馬當然是季書瑆姐弟,她與弟弟兩人每年在這時刻,都會到季家祖墳去祭拜父母。

  往年如此,今年也當是如此,季書玥早在清明節前,就已先一步住進皇宮;而今年只有季書瑆一人單獨前往祭祖,原因是季家唯一的獨子——季書暘人在外地,讓他來不及趕回長安。

  在這種重大節日裡,季書瑆早就讓需要回家的下人及護衛提前放假,整個府裡的人數銳減,除了幾名廚娘及一些丫鬟,就只剩下十來個護衛跟武師而已,人手嚴重不足,連季書瑆都得親自準備奠祭的物事。

  不知道是否是因為今年只有她獨自前往,季書瑆從一早起來就感到心神不寧,老覺得心裡沉悶得很,也因此她的神色跟著也顯得凝重。

  於慎也是從早上起來就開始忙碌,尤其是今年不知道為什麼特別多護衛告假回家,護衛及武師的人數根本不夠——府中要留下人手,又要派人護送季書瑆前往祖墳的所在地,連他在內的人就只有七名護衛能夠隨行。

  終於,一行人從季府出發前往季氏一族的祖墳地。

  季書瑆已經提前幾天就告知過於慎季家祖墳地是位在長安郊外,路程還頗遠,光是去到那兒就要花去一個時辰的時間。

  輕裘便裝,季書瑆所搭乘的馬車很輕便,僅能夠容納三個人坐在裡頭,馬車後方也不是一般的木門,而是用長布擋住而已。

  季書瑆隨手掀開馬車窗戶旁的布幕,於慎跟其他護衛都騎著馬圍著馬車四周行走,瞧著於慎的側臉,一股柔軟的暖流滑過心窩,她噙著溫柔的笑,就這樣瞧著他。

  她一臉的幸福滿意,一旁隨侍的和草卻是憂心忡忡——二小姐跟於總護衛兩人之間的情感交流太過明顯,府裡的下人都知曉,也全都在為二小姐憂心。

  雖然他們都很誠心的祝福二小姐與於總護衛的戀情,但二小姐的身份始終是個問題,不知道二小姐到底有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小姐,您……」猶豫了一下,「小姐,您跟於總護衛兩人以後有什麼打算嗎?」和草還是問出口了。

  偏過頭看向和草,季書瑆滿臉的不解神情,「怎麼這樣問?」什麼意思?

  和草歎口氣,「郡主,奴婢從十年前跟您一起從深宮來到長安城住下,或許您認為您僅是季府的二小姐,但以實際來看,您終究是位郡主,身受皇澤聖恩庇蔭,您的夫婿……絕不可能是位無品無階的武夫!」緩慢的跪地,和草的措詞恭謹,對季書瑆行起皇族之禮。

  為什麼人人都要說她受到皇家庇佑?那根本就不是她要的。「身受皇恩從來都不是我要的,我的丈夫要由我自己選擇,沒人可以左右。」外表的柔弱不代表她的個性也是如此,她的個性可是比大姐還要偏激跟固執,只要認定,沒人可以改變她的想法。

  不然她也不會守著諾言,等了於慎七年的時間。

  「郡主,您要仔細想清楚。」和草苦口婆心,不想小姐最終落得一場空。

  「夠了,我想得很清楚,我的夫婿要由我自己選,這是皇室欠我的!是皇室的恩怨奪走我的父母,這郡主的身份……」哀傷的掃過一身的錦衣華服,雙手握拳,「我從不希罕,如果這郡主的身份是要拿爹娘的命來換,那我寧可不要!」

  和草是如此、華姒芸也是如此,為什麼大家都只看到這光鮮亮麗的郡主稱號?她們也不想想這個稱號的代價會不會太大了!

  「如果是這樣,那郡主為什麼不對公主提及您跟於總護衛之間的事呢?」事情要真能如季書瑆所說,那她為什麼遲遲不敢將兩人的戀情告訴公主?這不就代表她心底也知道兩人之間的身份終究會成為一個掛礙!

  「這……」撇過頭去,看著窗外的人影正是於慎,季書瑆心知肚明,她是不敢對大姐說,因為大姐已經為他們背負了太多,雖然明知道說出口,大姐一定會為她達成心願,但她怎麼忍心又讓大姐再為她犧牲什麼。

  但是慎哥又何嘗不是為她付出許多,要不是為了她,當年慎哥也不會陰錯陽差一走就是七年的時間。

  馬車仍然駛動著,但兩人之間卻是沉默無語,和草靜靜的跪在馬車裡,心裡暗忖著:她不忍又如何?她恨不得能為二小姐做些什麼,但憑她的身份又能做什麼?

  季書瑆黯然不語,心裡正掙紮著,但她咬緊下唇,怎麼也不想放開慎哥的手,她已經鬆開七年了,她不要也不願再放開。

  「小姐,不然你跟於總護衛離開吧!」想了又想,和草突然說道。

  「你說什麼?」離開?

  「小姐,只要你跟於總護衛離開金玉皇朝,這樣你們就可以在一起了。」天下之大,總有小姐跟於慎的容身之處吧!

  這說法讓季書瑆更是覺得哭笑不得,「你想得太單純了,你不是說我貴為郡主嗎?我若是跟慎哥私下離開金玉皇朝,你想難道不會引起軒然大波嗎?」搖搖頭,她想過了,等這次祭祖後,她要找個時間同大姐說清楚,這樣會比較妥當點。

  至於離開?她只怕這一走,不僅會讓她跟慎哥成為金玉皇朝的敵人,更會拖累到大姐,禮部的人對大姐一向頗有微詞,這一走,正好讓他們逮到機會。

  和草還想說些什麼,但馬車已經停下來,後方的布幕也讓人掀開。

  「到了。」於慎的身影出現在兩人眼前。

  季書瑆對和草搖頭,表明不想再談;她伸手讓等著攙扶她的於慎扶下馬車。

  和草歎口氣後,也跟上他們的腳步。

  季家的祖墳地在離長安頗遠的一個山間,四周是茂密的竹林,左邊不遠處有著一條小溪,風景優美;右邊是個斷崖,從山頭望下去,遠遠的還能瞧見長安城的影子。

  護衛們將馬匹牽到一旁的草地上休息,幾個大男人快手快腳的幫忙除去墳上的雜草,和草同季書瑆兩人則是將車上的祭品一一擺設在墓碑前方。

  細小的雨絲不停從天上飄下,和草將蠟燭燃上,季書瑆手上拿著香火,分了一小束遞給於慎。

  兩人相視一笑,一起走到墓前閉上眼,虔誠的焚香禱告,一會兒後,和草才上前將兩人手上的香取下,插到墓碑前的香爐上。

  蹲下身子,季書瑆拾起一旁的冥紙緩慢的燒著;於慎緊跟在她身旁,垂眸看著燃燒的火焰;不知為何,早上那種莫名的不寧又襲上她的心頭。

  「在想什麼?」於慎撥開她拿在手裡快燒上她手指的冥紙。

  「想爹娘。」這是實話,年年都來,不知道為什麼今年特別有感觸,「你知道我們季氏都是名醫一族吧?」

  於慎點點頭。

  又拿起一疊冥紙燒著,「爹跟娘的醫術是我們季家最好的,但最終仍逃不了一死,當年爹自願試毒來救太子時,娘也義無反顧的追隨著爹的腳步;爹娘一生恩愛,就連死,娘也不想離開爹!那件事過後,我們家所有的醫書都讓大姐燒光,她還要我們立下重誓,聲明此生不得再學醫術,因為她不願我們步上爹娘的後路!」在紅黃交錯的焰火下,季書瑆回想起當年大姐的舉動,在焚燒醫書時,她記得大姐的淚水從沒斷過,就是一直燒著……她從不知家裡究竟有多少醫書,但她知道,大姐該是都燒光了!

  而當時那種心痛,就像是把她的心也丟進火裡燃燒殆儘是一樣的!

  但是……也許是命吧!他們季家終究還是逃離不了自古以來的命脈傳承,季家……還是有人步上了爹娘的後塵……

  「嗯。」原來如此,難怪他怎麼也想不透,以醫術起家的季府,為什麼沒半個人懂醫術,原來是季書玥早有先見之明,不願再拿季家的人命來換取皇室的恩典。

  蘭貴妃的私心帶給這個家多大的傷害?但可恨的是,這人目前還潛藏在外,四處興風作浪,季府不時有一些黑衣人出現,他最近也趕走了好幾個。

  驀地!

  於慎突然站起身子,臉色凝重,看著茂密竹林深處一隅;幾個在一旁幫忙燒冥紙的護衛看他的樣子,也趕緊跟著站起身,神情戒備,手也伸向腰間繫的大刀。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於慎始終沒轉開目光,一旁的護衛也愈來愈緊張,連季書瑆跟和草都讓人拉到一旁,氣氛沉重,像是有什麼在蠢蠢欲動著。

  終於竹林裡傳出沙沙聲,好似有人用腳踏過落在地上的竹葉,一個鮮紅色的身影緩慢出現在眾人眼前。

  先是訝異了一下,季書瑆不解的看著來人,「華姒芸?你怎麼知道這裡?」又怎麼會來到這裡?

  季氏的祖墳位在山間比較隱密處,除了季府的人外,根本沒有外人知道怎麼來到這個地方。

  華姒芸不語,只是用一種讓人覺得毛骨悚然的眼光凝睇著他們。

  於慎的心下一緊,耳朵動了動,抬頭望著四周,果不其然,竹林裡開始冒出一個又一個的人影,每個人都是一臉橫肉、凶神惡煞的模樣,看上去同他在南皇國剿滅的山匪是一樣的人。

  「快走!」他朝一旁的護衛吩咐,將季書瑆推向馬車,除了他們騎來的馬匹在另一邊,馬車則是離他們只有幾步遠的地方。

  季書瑆也知道情況不對,抓住和草的衣袖,兩人在護衛的催促下上了馬車。

  「走不了的,憑這些人,你是離不開的!」華姒芸以癡癡的眼神直盯著他,塗抹得紅艷的唇輕聲道,身上的紅紗讓狂風揚起,癡迷的神情中可見到些許癲狂。

  明知道她說的是實話,朝他們圍過來的山匪愈來愈多,不是他們幾個人可以對付的,但是……於慎的神情不變,昂然站在眾人之前,抽出腰間繫著的長劍,單手甩出個漂亮的劍花,垂指向地,「來吧!」

  他從沒有不戰而退過,況且看著她的眼神他已明白,她是不會放過在場的任何一個人,尤其是季書瑆,要是落到華姒芸的手中,只怕會生不如死。

  癡迷的神色漸漸變得邪佞,「交出她!我就饒你一死!」咬牙切齒的吼著,一手高舉,她所帶的人馬立刻開始往她身邊聚集。

  糟糕!於慎看到人群之中有人拿起弓箭,以這情形,如果只有他一人,他可以輕而易舉的離開,但是……轉頭看著身後的人,他的下頷一緊,他沒把握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安全的帶著眾人離開。

  只怕……在場的都要犧牲了!

  「於慎,只要到我身邊,我可以為了你而饒季書瑆的一條命!」她不放棄,她不相信於慎不會動搖,只要將於慎騙到她的身邊,季書瑆就可以死了!

  於慎搖搖頭,「你不會的!」

  冷冷的回了一句,在南山的山寨上,這種女子他見多了,只要他過去她身邊,季書瑆就會變成華姒芸挾令他的工具,下場一樣淒慘。

  姣好的五官扭曲了一下,華姒芸笑了,用盡全身力氣大笑著,笑得淚水都滑下她的臉頰,而後笑聲驟停,「放箭!」退到山匪後方。

  接收到她的命令,早已經蠢蠢欲動的山匪也不客氣了,一排弓箭手取出身後的箭矢,全往馬車射去。

  箭雨朝他們直落,駕駛馬車的護衛立即駕車往前衝,想要突破包圍住他們的人牆!

  於慎手上的長劍揮舞,在身前織起一個劍網,將逼向他的箭矢一一擊落;他的功夫好,卻不代表其他護衛也一樣好,一旁的護衛當中有幾個已經中箭倒下,想要突破包圍的馬車也被擋了下來。

  突地,駕駛馬車的護衛中箭落地,剩下無主的馬兒嚇得昂蹄嘶叫!

  山匪一窩蜂的衝上前,於慎一咬牙,右腳重重一踏,人已在瞬間飛拋至半空中,一個翻身落到馬車頂,長劍伴隨著強大的勁道揮出,將一排逼向他們的山匪硬生生的劃破兩半。

  馬車搖晃得厲害,車裡的兩人緊緊抓住一旁的護桿,季書瑆死命忍住到口的尖叫聲,她知道她這一叫會讓慎哥心亂,到時候情況會更危險!

  人潮一波波湧上前,除了於慎之外,僅剩下一個護衛而已,兩人以馬車為中心,死守著不讓人上前。

  僵持許久,於慎已經是一身血跡,身上的大小傷口交錯,他的武功再高強,也無法一次應付這麼多人,同時又得守住馬車;而山匪那一方面也沒比較好過,就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已經躺下十來個人,剩下的十來個還在往前衝。

  於慎絲毫沒有休息的時間,疲倦一點一滴的累積,讓他沒辦法再抵抗人海戰術;這些山匪也殺紅了眼,一波波不怕死的拿著大刀砍過來。

  「停手!」站在遠方冷眼看著的華姒芸突然出聲。

  山匪們全都停下手,退到她身旁,華姒芸走上前,「交出她,我就饒了你!」再給於慎最後一次機會。

  於慎想也不想就搖頭,他可以感到自己的氣力逐漸消失,他知道他的極限就快到了,但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他是不可能會答應的!

  而奇怪的是,華姒芸這次沒再變臉,反而笑開來,她詭異的舉動讓於慎感到惶恐,身後的馬車突然傳出和草的叫聲。

  不知何時,馬車已經讓人逼退到山崖旁邊,正搖搖欲墜掛在崖邊,險象環生。

  「放手!」是和草的聲音!

  「啊——啊——」再來是季書瑆的尖叫。

  他轉身奔回馬車旁,另一個僅存的護衛早讓人砍殺倒地;一個掩著半張臉的男人正抓住季書瑆的手臂,和草則緊抓住季書瑆的衣擺,不讓男子把季書瑆帶走。

  和草驚慌的抓住季書瑆的衣服,下意識的往頭上一拔,取下一根尖銳的銀釵戳向抓著季書瑆的手臂。

  銀釵狠狠刺進那人的手臂,鮮血飛濺,男子吃痛,下一刻和草已經讓人踹倒在地!

  「和草!」季書瑆尖叫。

  趴在地上的和草開始吐血,那是傷了內臟的人才會有的反應!

  季書瑆低頭咬住還抓著她不放的手掌,但那手掌不放,還一反手往她漂亮的臉蛋上扇去。

  「啪!」一掌打得季書瑆差點暈過去,全身軟綿的讓人拽往馬車的方向。

  「小姐!」不顧一身的劇痛,和草爬起來又撲過去。

  來人的眼神變得陰狠,季書瑆看得膽戰心驚,她轉頭對著和草大叫,「不要!」

  但,太慢了……

  撲上來的和草胸前已經讓一把長劍穿透,和草只能睜大眼,眼睜睜的看著長劍沒入自己體內!

  長劍拔出,「噗!」和草胸前的劍口噴出大量血液,她的身子一軟,倒地再也不起。

  季書瑆全身發冷,「啊!啊啊啊啊啊……」她發狂的叫著,不顧一切的用力捶著抓住她的人的胸膛。

  他殺了和草!他殺了和草!

  「放開她!」於慎衝到馬車旁,也目睹了這一幕,他趕緊提劍刺向抓住季書瑆的男子!

  彎身避開長劍,男子強悍的反擊,將季書瑆甩到一旁,專心與於慎對擊,早已經過一場惡鬥的於慎渾身疲憊不堪,這讓他戰得十分辛苦。

  季書瑆哭著爬到和草身旁,「和草!和草!」

  她不相信!陪伴了她這麼多年的和草就這樣離開了……但不論她怎麼叫喚,和草緊閉的雙眼就是沒有再張開過。

  她抱住和草漸漸失溫的身體,痛哭失聲,「和草!和草!不要……不要啊……」為什麼?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於慎右手出劍、左手同時出掌,兩劍交擊;男子閃過於慎的掌風,抬腳輕踹,踢向於慎的胸口;於慎挨了一腳後退幾步,男子眼中厲光閃過,一瞬間又撲向前。

  「鏘鏘鏘鏘!」金屬交擊聲不絕於耳。

  於慎的口中一甜,方才讓人踢的那一腳已經讓他受到內傷,他不斷提著內力與人過招更是加速內傷的傷勢,他再也忍不住的嘔出一口鮮血。

  「噗!」就在他彎身吐血的那一刻,男子的長劍劃過於慎的後背,在他背後開了長長的一道血口!

  抬膝一頂,將於慎撞得往後摔倒在地,另一腳狠狠一踢,又將於慎踢飛,倒在季書瑆身邊。

  「慎哥!」哭喊著抱住於慎,季書瑆以痛苦又不解的眸子看著華姒芸,「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

  她不懂,她跟華姒芸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要這樣對付她!

  原來看他受傷,她還是會心痛如絞,華姒芸撫著自己的心窩,「不是我。」搖搖頭,順便也搖落一串的淚水。

  「不是我,二姨說,只有這樣,才能讓你們痛苦,季書玥才會生不如死。」於慎……是你不要我的,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二姨?季書瑆愕然的看著她,華姒芸的二姨……不就是……就是失蹤已久的朗佳•蘭玧嗎?

  「咳咳……」於慎吐出嘴裡的血,長劍抵地,緩慢的站起來,「你幫著蘭貴妃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你不怕皇上追查嗎?你這是叛亂!你不懂嗎?」

  內傷加外傷,他是沒辦法離開了,黑眸移向他最愛的人,他就算死了也無所謂,但他一定要保住季書瑆!

  「是你不要我的!你不要怪我。」蹣跚的走向他們,華姒芸又哭又笑,她痛恨的看著於慎將季書瑆保護在他的身後,就連要死了,他還要保護那個賤人!

  警戒的瞪著華姒芸的一舉一動,於慎把季書瑆推到身後,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季書瑆看到他背後被劃開的血口,緊咬住自己的手指,咬得手指都流血了,她不敢哭,她不敢再哭出聲音。

  「我對你從未用情,何來的不要你?」直到這一刻,他就連說謊騙騙華姒芸都不肯,對季書瑆的濃烈情感讓他不忍也不願有機會傷害季書瑆的心。

  他覺得華姒芸根本就是神智上有問題!

  「從一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把心遺落在你的身上,是你把我的心放在地上狠狠踩碎!」華姒芸偏過頭去,神情迷亂,突然她從懷裡掏出一個物事,用極快的速度往於慎的方向拋去。

  於慎下意識舉劍劃破她丟來的東西,濕濕的液體噴灑而出,這讓他心下一顫,險險閃過迎面而來詭異色澤的水,但還是有幾滴又紅又藍的水噴上他的手臂。

  低頭看著手上的水漬,紅藍水一沾上他的肌膚,就像活的一樣,一瞬間就鑽入他的肌膚裡,但他沒什麼感覺,一點也沒有感覺到痛楚,這是什麼東西?

  華姒芸滿臉邪氣的笑著,「這是一種劇毒!一個時辰後毒才會發作,到時候……我會為你收屍的,然後季書瑆……一樣會落到我的手中。」到時候她會好好疼愛這位大美人的。

  就把她獻給這些山匪,讓他們好好疼愛吧!

  「你這個變態!」原本以為他的師弟已經很變態了,沒想到今天他碰上的人跟他的師弟一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季書瑆一聽,急忙抓住於慎的手臂,「慎哥!慎哥!」掀開於慎的衣袖,除了傷口外,她什麼也沒看到。

  事已至此,於慎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眼底已漾滿無盡深情,「瑆兒。」溫柔至極的輕聲叫喚。

  淚流滿面的季書瑆看著他,紅唇都咬得出血,「慎、慎哥……」泣不成聲,慎哥的聲音裡充滿了訣別的意味。

  她知道慎哥的意思,他帶著一身傷痕,又身中奇毒,他想要犧牲自己來保全住她!

  靠在她的耳旁,於慎小小聲的說著,「瑆兒,別哭了,目前唯一的方法就是跳下這斷崖,來的時候,我聽護衛提過,這崖底是條大河,你存活下來的機會很大,只要藏好你的蹤跡,等待書玥來救你就行了。」季書瑆身上無傷,就算落水,她識得水性,肯定能夠活下去。

  季書瑆哭著搖頭,她可以活下去,但是慎哥呢?「不要……」慎哥的傷勢這麼重,再從這麼高的地方掉下去,一定會沒命的,她不要!

  緩緩的輕覆上她哭得顫抖的紅唇,極盡深情眷戀的吻著她,「瑆兒,我不會放過任何欺負你的人。」

  他說出的話讓季書瑆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持劍的手掌一揚,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手上的長劍射出!

  「唔!」華姒芸不敢相信的瞪大眼,長劍已沒入她的胸口,痛楚從她的胸前開始蔓延開來,溫熱濕潤的液體也從她的胸前滑下。

  緊跟在華姒芸身邊的男子大叫一聲,「姑娘!」抱住華姒芸癱軟的身子。

  華姒芸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殺……殺了她!」就連要死之前,她還心心唸唸的要季書瑆一起陪葬!

  半遮臉的男子怒氣衝天的轉頭看向於慎,他要將於慎碎屍萬段!

  一轉頭,於慎已經抱著季書瑆往一旁的山崖跳了下去!

  「慎哥!」季書瑆的聲音迴盪在山崖之間,久久不散……

  許久之後,當所有人都離開後,山間才出現一個腳步顛簸的身影——一名喝得醉醺醺的胖老頭正往墓地而來,嘴裡還喃喃自語著,「糟糕,跟丟了,咯!咯!」

  他拍拍自己的大肚腩,不停打著酒嗝,笑得傻呵呵的,真是吃得太胖了一點,輕功使起來都有點遲鈍了,要是被他那冷臉徒弟看到,一定又會嫌惡的臭罵他一頓,呵呵。

  原來這胖老頭當初是真的想去季府找他那冷臉徒弟的麻煩,當刺客跟徒弟玩一玩,但後來發現季府的食物實在太過美味,所以他就藏身在季府,每天在季府的廚房裡吃香喝辣,每天閒閒的跟在冷臉徒弟身後看好戲。

  滿意的搖搖手上的酒瓶,他的運氣真好,連跟蹤他那冷臉徒弟都可以半路遇上一家有著好喝的陳年老酒的小客棧,呵呵,運氣真好。

  胖老頭走著走著,突然發覺腳底的觸感怪怪的,跟平常走的路不太一樣,他睜大矇矓醉眼,低頭一看!

  這一看差點沒把他方才喝下的酒全都吐出來!

  喝!老頭原本被肥肉擠得剩下一道縫的眼睛在一瞬間變成銅鈴眼,「我的老天爺……」

  觸目所及全是血跡斑斑,地上屍橫遍野,這是發生什麼事啦?他那徒弟不是同季家姑娘一起來祭祖嗎?怎麼會搞成這樣子?

  他也才跟丟一下子的時間而已,這裡怎麼就像是打過仗似的?

  徒弟?

  想到這,心裡頭一驚,胖老頭馬上丟開手裡的酒壺,開始一個個屍首的找著,等到所有屍體都翻過,他才安心的籲口氣,還好沒瞧見他的徒弟也躺在底下湊熱鬧,不過……

  也沒瞧見季家姑娘,但是季府的護衛倒是死了好幾個,這可怎麼辦呢?

  搔了搔頭髮,胖老頭靈光一閃,手掌一拍,「哎呀!差點忘了哮仁就在宮裡當個大都統呢!去通知他,讓他向季家大姑娘說一聲便成。」說做便做,胖老頭身形一晃,人影已離去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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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咚——咚——」沉重的鐘聲響起,盛大的皇室祭典正舉辦著。

  行宮裡,大大小小的皇室成員依照輩分整齊排列,皇太后和皇上、皇后都站在行宮搭建的祭臺上,手中撚著香火,神情肅穆的聽著台前祭司朗誦的祭詞。

  在這莊嚴肅穆的祭典上,每個人都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人人手拿三炷香,就在這時,行宮的廊道上有人正用大不敬的方式急速奔跑著,打擾了祭司的朗誦。

  祭臺上的年輕天子不悅的擰起眉,隨侍的禁衛軍連忙趕上前要將那人攔下,一靠近才發現在廊道上奔跑的居然是大都統!

  風哮仁一路衝進行宮廣場上,「公主!公主啊!」大聲嚷嚷,滿頭大汗。

  他這一喊,所有的公主都轉過頭看著他,風哮仁用力打了打自己的腦袋,暗罵聲糊塗,馬上更正,「書玥公主!書玥公主!」

  「放肆!大都統,你這是在做什麼?」祭臺上的皇后大聲斥喝。

  排在遙遠角落的季書玥排開前方重重人潮,總算擠到風哮仁面前,「噓!小聲點,大都統,你這是在做什麼?」尷尬的對著其他人點點頭,她感到很丟臉。

  風哮仁沒空理會她的羞恥心,「公主,大事不好了!方才有人來報,郡主遇襲了!」他的聲音響亮,宮殿之上每個人都聽見了。

  行宮裡的人群聚集過來,皇上跟皇太后一聽,也馬上走下祭臺,往兩人的方向而來。

  「什麼?」季書玥瞪著他,是她聽錯了?還是他說錯了?

  風哮仁著急的歎氣,「公主,方才微臣的師尊來報,發現季氏祖墳那兒屍橫遍野,微臣已經前去查探過,發現死的人分成兩批,一批是不知何處來的惡徒,另一批則是今早陪同書瑆郡主一起前往祭祖的護衛以及貼身婢女。」

  剛才聽到師父的話,他還不相信,沒想到一過去看到那慘況,他可是嚇到用沖的衝回行宮來報告。

  和草也死了?!季書玥感到一陣暈眩,身子一軟,一旁的十四王爺連忙扶住她。

  「皇妹!」眾人驚呼。

  皇上跟皇太后這時也趕過來了,「大都統,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皇上沉聲問。

  好好一個節日,怎麼會弄成這樣的地步?

  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風哮仁單膝跪地,「啟稟皇上,微臣方纔已經先去勘查過,初步研判,應該是郡主一行人去祭祖時,惡徒埋伏在一旁的竹林中,兩方人馬發生惡戰,」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物事遞給皇上,「皇上,這是微臣在惡徒身上發現的東西。」

  皇上接過手後打量,那是一個玉飾,玉飾前方光滑無瑕,沒有半點奇特之處,但一翻過來,一朵刻得栩栩如生的蘭花映入他的眼底。

  這……這不是蘭貴妃家族的徽章嗎?

  這下糟了!

  「那書瑆呢?書瑆呢?她沒事吧?」季書玥著急的問,眼眶霎時紅通通的,千萬不要有事,千萬不要有事!拜託!拜託!

  風哮仁低頭不語,許久之後才道:「遍地……尋找不到郡主的、的……」

  屍首兩字終究無法說出口,「但是微臣在一旁的山崖邊,發現郡主的披風讓長在崖邊的枯枝給勾住,依微臣猜測,郡主多半是墜崖了。」這消息不知有沒有比沒有找到郡主的屍首來得好些?

  淚水奪眶而出,季書玥難以承受的一手捂著眼睛,「為什麼……為什麼會遇襲?怎麼會這樣?」

  無力的倒在十四王爺的手臂裡,她快暈了,她要瘋了,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怎麼好端端的今年會出事?

  難不成?

  伸手奪過皇上還握在手上的東西一看!又是她!這是她的徽章!「為什麼……難道我們季家欠皇室的還不夠嗎?」

  眼前一黑,季書玥受不了這個打擊,直接暈了過去。

  「公主!公主!」

  「玥兒!」

  「皇妹!」

  行宮中,頓時亂成了一團。

  好冷……好冷……季書瑆的身子不停顫抖,牙關喀喀作響,不時彎腰撿拾著地上的枯枝,身上的衣物還淌著水滴,長髮也同樣濕漉漉的披散在腦後,凡是她走過的地方,都拖出長長一道水痕。

  她咬緊牙關,一句也不喊苦,不停重複撿起地上的小樹枝,等到她再也拿不動時,她才轉身往回走。

  她走在密集的山林間,腳下的繡鞋裡微微滲出一絲血紅,她走過崎嶇不平的石子路,越過一些雜草叢生的樹林,過了一刻鐘後,才來到一個看來像是荒廢許久的破屋,吃力的抱著柴火推開門。

  破敗損毀嚴重的小屋裡,除了一旁的床鋪勉強還能用外,裡頭只有堆滿的幹稻草堆及蜘蛛網而已。

  而那唯一的木床上正躺著一個奄奄一息的人。

  先將手上的柴火放到屋內唯一一個生火的坑地裡,季書瑆來到於慎身旁,木板床上的於慎看來臉色蒼白如雪,衣衫破損嚴重,身上的傷口也還不停的流血,他的胸部好像沒有起伏,她心痛的紅了眼眶,伸手在他的鼻下試探,等感受到那微弱的氣息,淚水才再也忍不住的落下。

  她該怎麼辦?

  她到底該怎麼辦?

  原來在他們跳崖之後,於慎的意識勉強還算清醒,雖是主動跳下山崖,但他憑恃著輕功好,一路踏著崖邊凸起的石頭緩慢往崖底降落,但當他們落到半路時,傷重的於慎再也撐不住,內力一散,兩人紛紛落水。

  幸好崖底如同於慎所說,有一條大河,河水救了他們一命,但水流實在過於湍急,他們不知道被水沖了多久、多遠,終於在一個比較淺的地方停下,是她拖著於慎來到這個地方。

  她不敢停留在原地,害怕追兵隨後又到,便隨便用木頭做了個架子,將於慎拖到這個山林間隱密的小屋裡。

  於慎始終都是昏迷的,她好害怕,萬一慎哥死了,她要怎麼辦?

  冰冷的水漬滑過她的臉龐,也驚醒她迷離的神智,不行!再這樣下去,慎哥就算不是傷重而亡,也會凍死!

  她走回方才自己堆起的木柴旁,挑選了兩個比較乾燥的木頭,將其中一個擺放在地上,另一個直立起來,憑著記憶中的樣子,她用力的搓動。

  試了很久,地上的枯枝慢慢的鑽出個小小的洞,卻還是一點火花也沒有,「拜託……我要救他!」

  她一邊哭著,一邊喃喃自語,很努力的轉動小手。

  她還記得很小時,爹娘曾帶他們到郊外去,爹曾經教過他們姐弟三人怎麼生火,為什麼她點不著?為什麼?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手已經僵硬到幾乎沒有感覺了,但她還是努力旋轉著木頭,她緊握的地方出現了點點血跡,就在她快要放聲大哭時,終於看見地上擺放的枯枝開始冒出一點點煙。

  這白煙振奮了她,她更賣力的轉動,終於,一絲微弱的火光從枯枝裡冒出,她小心翼翼的拿起一旁乾爽的稻草放上去,火勢開始緩慢的變大,她這才將著火的木頭放入方才堆積起來的柴火中,又丟了許多幹稻草下去。

  紅色的火焰開始蔓延,微弱的火光慢慢變大,季書瑆這時才感覺到疼痛,翻開手掌一看,柔嫩的手心早讓粗糙的木頭磨破,磨出了大大小小的傷口。

  她沒有時間喊疼,撐起無力的身軀,蹣跚的走到床旁,開始將於慎身上的衣物脫下來,在生死交關之際,她完全沒有空感到臉紅,只想快點救他。

  等到他身上所有的衣服都被扒下,季書瑆幾乎要暈過去,於慎身上的傷口居然開始泛黑,這一定是華姒芸死前所潑的毒藥的關係,深吸了好幾口氣,她決定一步一步來!

  她要自己冷靜,先拿起一旁的幹稻草堆到身無寸縷的於慎身上,再拿起他換下的衣服走出門,過了許久,她才帶著洗淨的衣服回到屋內。

  木板上的於慎依舊沒有清醒的跡象,將衣服披掛在火堆旁,她也褪下一身沉重的濕衣,僅留下一件已經半幹的內裳和褻褲。

  一點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她又折回床上,撥開方才覆上的稻草,拿起方纔她小去時順路採回來的藥草,她很慶幸還好在十歲之前,她有跟爹娘一起學了些醫理,一些藥草和簡單的醫術她都會,現在可以派上用場了。

  她將苦澀的藥草放到嘴裡咬著,等咬爛才吐到手心,將藥汁擠到於慎背後有一尺長的劍傷上,再將藥草仔細敷上;她脫下身上的內裳,剩下一件肚兜,用力的將衣服撕成一條一條,仔細幫於慎把傷口纏好。

  她一直重複做著這樣的動作,小嘴因為嚼著堅硬的藥草而變得麻痺,額際的汗水也不停滑落,等她將於慎身上所有的傷都包紮好,外面的天色早已全黑了。

  累了一整天,她已經沒有力氣再爬起來,癱軟的倒在於慎身旁,將稻草覆上兩人,她在閉上眼睛的同時已沉沉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隱約聽見呻吟聲,勉強睜開眼,發現是於慎。

  於慎在睡夢中開始不停的呻吟夢囈,他渾身滾燙,季書瑆爬起來,「慎哥,慎哥!你怎麼了?」伸手為於慎把脈。

  但是……把脈需要的是日積月累的功夫,她頂多只能診出於慎體裡的內力亂竄,還有身體不正常的有著高溫。

  夢囈中的於慎倏地睜開眼,眼裡赤紅,「瑆兒……」他的神智混亂,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感到燥熱的感覺讓他像是被地獄之火焚燒著一樣,而身旁柔嫩冰涼的東西勉強能夠撫平他一身的火,但是還不夠!

  季書瑆察覺到他的不對勁,「慎哥!」

  她尖叫,於慎已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他火燙的身子覆上她,唇也覆上她的小嘴,貪心的吸吮著她嘴裡的瓊漿玉液,大掌在她纖細的身軀上遊移。

  「慎哥!慎哥……慎哥!」季書瑆不停哭喊著,但她的雙手被於慎鉗制著,她好怕,慎哥到底怎麼了?

  她的哭喊聲終於讓於慎恢復了一點神智,鬆開她的手,一陣又一陣的火熱感從他的丹田竄出,該死的……

  「快、快走……」那個該死的女人在他的身上下了兩種毒!

  季書瑆狼狽的抱緊自己,「慎哥,你怎麼了?」他的神情痛苦,臉色奇異的一下變白,一下又突然變得紅艷,這樣的變化讓她看了好害怕。

  「快走!那個瘋子在我身上下了兩種毒!」於慎使勁往牆板撞,他快要撲上季書瑆的身體了。

  身體的毒沿著血脈流動,另一種引起他火熱反應的應該是一種淫毒,那瘋子好狠的心,不但要他死,也要書瑆死!

  只要季書瑆為了救他而與他交合,那他身上的劇毒便會因為兩人交合時的血脈交融而將毒性過給她,這是要藉著他的人除掉書瑆!

  「我不走!慎哥到底怎麼了?」他這個樣子,季書瑆怎麼可能走得開?

  「我不要傷害你……我快要忍不住了!快走!瑆兒!」眼底又開始充斥著血絲,他痛苦的用盡全身的力氣克制自己。

  季書瑆不懂他的身上到底發生什麼事,但她知道慎哥口中的忍不住,一定跟剛才他的舉動有關係,「慎哥……你中了淫毒?」

  畢竟是在宮廷中打滾過,她也知道這些東西。

  於慎沒有回答她,只是粗暴的又將她扯回身下,像剛才一樣狂吻著她每一寸肌膚;這次她沒有反抗,還伸手緊抱著於慎的身子。

  「瑆兒……我的瑆兒,我不要傷害你。」動作雖然粗暴,但話語卻又是這麼的溫柔。

  「慎哥……慎哥……」囈語著他的名字,只要能救慎哥,她什麼都不怕。

  失去神智的於慎再沒辦法阻止她的犧牲,只能像頭野獸一樣對她強取豪奪,掠奪她每一寸清甜跟柔嫩。

  「唔!」季書瑆感受到雙腿間傳來的劇痛,紅唇同時讓人狠狠啃咬著,身子也感受到他的律動,伸出雙臂纏在他頸後,她柔弱的承受他給予的一切。

  她不知道的是,當於慎在最興奮的時刻在她體內釋放著熱源時,也同時將身上的毒性傳給了她。

  這一夜,從天黑到天亮,小屋裡的聲音始終沒有間斷過……

  「找到了嗎?」季書玥黯然的詢問,這十來天下來,她已經問了不下百次。

  他們現在一群人就站在季家的祖墳,這些天禁衛軍日以繼夜,不眠不休的沿著河岸找尋墜崖的於慎跟季書瑆,但始終沒有任何消息。

  風哮仁沒有回答,只是搖搖頭;他身邊跟著一個胖老頭,老頭的神情悲傷。

  「嗚嗚嗚……我的不肖徒弟……該不會真的死了吧?」樂允不相信,照理來說那樣的山崖對於慎來講根本不是問題,但是……沿著崖下的河岸找了好幾天,卻連個屁都沒找著。

  最麻煩的是,崖底的河流到某處後又分成好幾個支流,這樣又將人手分散開來,也讓搜救的行動變得更加困難。

  「別哭!」風哮仁沒好氣的低吼,「只要沒見到屍首,就還有機會找到師兄,你不要在這邊哭衰!」

  他這幾天根本睡不到三個時辰,忙到焦頭爛額,又要追緝兇手,又要分出心神去找郡主跟師兄的下落,這死老頭還敢在這裡鬼叫!

  「我難過也不可以哭啊!」樂允大吼,他快氣死了!這死小子跟冷臉徒弟一樣,就會對他沒大沒小!

  季書玥摀住臉,「我要怎麼向爹娘交代……瑆兒……瑆兒!」她自責的痛哭失聲,都怪她,要不是當年蘭貴妃的事情,也不會惹來她對季書瑆的報復。

  「都給朕住嘴!」皇上的火氣也恁大,他已經下令將華府一干人等全部關進天牢,但華府的掌權者根本不知道這件事,兇手至今沒著落,他是一肚子氣沒地方發。

  現下都什麼情形了,還在這兒哭啼、吵架?

  「皇妹。」皇上伸手想要安慰季書玥。

  季書玥卻狠狠的拍開他的手,「都是你!都是你!當年我爹跟我娘為了救你一命,居然搞得我們季家家破人亡……這樣還不夠嗎?這樣還不夠嗎?瑆兒……瑆兒要是有個萬一,我……」

  狠厲的指責對上了皇上苦悶的眼神,她再也說不出口,只能泣不成聲。

  「都是朕的錯。」皇上難受的低語,一切……都是皇室的悲哀啊……

  也許真是誤打誤撞,原本於慎所猜想的是兩人會一起毒發身亡,沒料到這毒卻不是將毒性過給季書瑆,而是一人一半,也因此讓兩人身上都存有毒素,卻又不致死,這真是他料想不到的。

  對季書瑆是不致死,但對於慎來說,卻仍然是個頗重的負擔。

  從那天起,到底過了幾天,她都已經算不清楚了,這些天來,於慎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所有的一切都是季書瑆一個柔弱女子在忙。

  季書瑆掀開於慎身上的布條,傷口久久不愈,她可以肯定是毒素所致,傷口處不但不癒合,反而開始潰爛。

  「瑆兒,你先離開吧!」要不是因為他,季書瑆應該早就離開這種困境了。

  難受的哽咽,「我怎麼可能丟下你一個人離開!」不理會他所說的傻話,她拿起準備好的新布條再為他纏上。

  抬手輕撫過她變得更加清瘦的臉龐,「我在這裡等你,等你帶人回來救我。」再這樣下去,最後只會是兩人一起死在山中。

  這小女人癡傻得可以,平時的柔弱都只是騙人的外表,在必要時,她比任何人都來得堅強,就像株小草,用柔韌的身軀承受外界給予的一切,最後仍然靜靜佇立在土地上,不輕易讓風雨擊倒。

  幸好兩人都因為她的犧牲而一起存活下來,不然要是到了黃泉,發現她的身影,他一定會心碎。

  「我不要!」這跟放著他一個人在這裡等死有什麼差別?她是不會答應這種事的,而且她相信大姐一定在四處尋找她的下落。

  她已經失蹤了這麼多天,大姐不可能不知道,再加上那天的慘狀,還有和草……

  一想到和草,一股心酸從心底冒出,這些天來,她無時無刻不想到和草,和草死前的那一幕一直深刻在她的腦海中。

  搖搖頭,她不讓自己沉浸在悲傷裡,她暗忖只要能熬到大姐來,他們就可以得救了,「萬一我碰上之前想殺我的人,那該怎麼辦?」

  與其在山林中一個人亂竄,還不如就在原地等待,一方面也可以讓慎哥休養,另一方面也能減少危險。

  這話也是事實,於慎不忍心逼她離開,但一日拖過一日,身體的衰敗他自己很清楚,以他的情況,頂多只能再撐上半個月,萬一半個月後季書玥還沒趕到,他不想讓她看到他離開的樣子。

  季書瑆也有話沒有對他說出口,其實這幾天她發現她平常摘取野果的地點,出現了除了她以外的腳印,不知道是誰的,但她希望不是追殺他們的人。

  她的憂心終究成真——

  這天的深夜,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讓沉睡中的於慎突然醒來,眨眨眼,他對自己半夜突然醒來也覺得訝異,自從傷重後,他幾乎有大半時間都在昏迷中;屋外有著微弱的聲音響起。

  他先是凝神仔細聽著屋外的聲音,而後長長歎了一口氣,愛憐的凝視著躺在他身邊的季書瑆。「瑆兒、瑆兒。」用很輕的聲音喚著,一手搖搖躺在他身旁熟睡的她。

  季書瑆緩緩睜開眼,「怎麼了?」慎哥怎麼會突然醒來?

  於慎拍拍她的臉,想讓她快點兒恢復神智,「瑆兒,你走吧!」

  他聽到屋外雜亂的腳步聲,原先還希望是季書玥能早一步找到他們,但如果是季書玥,應該早就推門光明正大的進來,而不是像屋外的那些人一樣,躡手躡腳的靠近小屋。

  他的話讓季書瑆立刻清醒過來,「有人來了?!」屋外傳來有人踩到樹葉的「啪沙」聲,她心底有底了。

  是誰?會是她早上所猜測的那些人?於慎催促著她離開,季書瑆馬上猜想到來者不善,應該就是追殺他們的那批人。

  該來的,躲不了!

  「快走!」他的身體只會拖累她,只有兩人分開,她才有一線生機。

  季書瑆看著他,星眸水光燦爛,輕搖螓首,「我不離開你了。」不僅不離開,她還伸手緊緊抱住於慎的腰。

  於慎一震,「你……真傻!」抱住懷裡嬌小的身子,眼眶熱辣辣的。

  兩人緊緊相依,時間一直流逝,屋外的人也準備好衝進屋裡了。

  「砰!」脆弱的門板讓人用腳踢飛。

  踢飛門板的就是當日在崖頂重創於慎的男子,他陰沉的瞪著躺在木板床上的兩個人,嘴角嘲諷的揚起。

  「於慎,季書瑆!」有些驚訝的瞧見還活得好好的於慎,淡淡的血腥味在空中飄散,雖然和他猜想的有些出入,但看樣子於慎也沒好到哪去,身受重傷,繃纏著仍泛血的布條,看他蒼白的臉色就知道他根本沒解掉毒素,而且離死期不遠了。

  季書瑆扶著於慎緩慢坐起,於慎一樣是冷然的神情,季書瑆則緊緊依偎在他的懷裡,兩人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蘭貴妃要你取走我的性命是嗎?我大姐呢?」知道於慎光是坐起就已經很吃力,根本沒有反擊的能力,季書瑆開口問,臨死前,她一定要清楚知道蘭貴妃的意圖。

  男子瘖啞的聲音難聽的笑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季書玥……她會步上你的後塵的!」長劍緩慢揚起,都是這男人殺了姑娘,害得他沒辦法向主子交代。

  「你助紂為虐,不會有好下場的!」雖然視死如歸,但她臨死前也要留給他一句警惕的話,她相信大姐會為她討回公道的。

  男子無動於衷,季書瑆見狀,也不再白費唇舌。

  閉了閉眸子,季書瑆沒再看他一眼,「慎哥……下輩子我們再做夫妻好嗎?」此生無緣,那就等來世吧!

  於慎點點頭,無力的頭靠向她的額際,「等下輩子。」他許下諾言。

  噙著淚水,季書瑆抱緊他,兩人的身軀交疊在一起,這樣她應該能為慎哥擋著疼,不讓他再多受苦。

  男子冷冷一笑,長劍一揚,他要讓他們兩人也跟華姑娘一樣的死去!

  長劍射出!

  於慎跟季書瑆都閉上眼,等待長劍穿心時的劇痛。

  「噹!」嗡嗡的鐵器交擊聲霎時迴盪在屋裡。

  就在長劍飛射到季書瑆的背部那一刻,一把長槍破窗而來,硬生生將長劍震開!

  「師兄!」咆哮聲傳來,從破裂的窗口處也旋飛出一道人影,人影一個翻身站在床前——是風哮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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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於慎癱軟身子靠向背後的木牆,終於趕來了!

  「不准動!」一隊又一隊的鐵甲禁衛軍衝進破屋裡。

  團團人馬圍攻,男子恨恨的咬牙,沒機會了!下一秒,他又抽出藏在懷中的短刀,想也不想就往脖子一抹!

  長槍擊出,迅如閃電將短刀挑飛,長槍飛轉,風哮仁將槍刀往後轉,用沒槍刀的那一面狠狠戳向男子胸前的睡穴。

  男子悶哼一聲中招,毫無招架之力,身子在飛跌出去的同時也暈了過去。

  風哮仁手持著長槍,站在床前,「拿下!」長槍震地,咆哮聲響。

  「是!」禁衛軍手腳俐落的上前擒住所有的人。

  風哮仁這才矮身靠近床上兩人,「師兄,你沒事吧?」

  眼前兩人都一身狼狽,尤其是師兄更是淒慘,看樣子命都去了半條。

  原以為這次死定了的兩人對看一眼,各自揚起一抹放鬆的笑容後,再也撐不住長久以來的疲倦,雙雙暈了過去。

  「師兄!師兄……」在於慎意識完全沉入黑暗之前,這是他最後聽到的聲音。

  原以為歷劫歸來,代表的就是好日子的到來,但實則不然,於慎及季書瑆身上詭異的病毒,讓一群禦醫束手無策。

  季書瑆的情況還算好,但是……苦的是於慎,從那日救回宮後,他就一直呈現昏迷狀態,情況一日比一日還嚴重。

  此時,在皇宮裡季書玥的宮殿內,一群禦醫搖頭歎氣,苦苦思索著該怎麼將兩人身上的毒性解掉。

  季書瑆淚漣漣的凝視著昏迷中的於慎,「慎哥……」

  要不是為了救她,慎哥也不會傷得這麼重,而她只能眼看著慎哥一天一天的衰弱下去。

  季書玥也煩惱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擔心的是妹妹的身體,「禦醫,你們到底商量出個方法了嗎?」

  幾名禦醫中宮位最高的陳禦醫代表眾人上前一步,「稟公主,微臣等……商討過後,尚無良好的解決之道。」

  說來慚愧,但這詭異的毒是他們從未見過的,就算要醫治,也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依他們的猜測,這毒應該是從他國傳來,但是聽郡主提起,兩人身上有著兩種毒性,弄得他們也搞不清到底是哪一種毒藥,以致無法對症下藥。

  「大姐!」不行,再這樣下去慎哥會撐不了的,她不能看著慎哥死去!

  聽到床旁季書瑆的叫喚,季書玥連忙走過去,「怎麼了?」

  這些日子以來,季書瑆對於慎的態度昭然若揭,於慎再不醒來,只怕書瑆也會跟著倒下去。

  季書瑆站起身子,「砰」的一聲重重跪在季書玥身前,「大姐!你救救慎哥!救救他!」啜泣哽咽,是她自私,為了於慎,她不得不這樣做了。

  季書玥的臉色變了,「你……」她是那個意思嗎?

  偏頭看著床上的於慎,「大姐……我已經是慎哥的人了……」她小小聲的說著,就讓她自私這一次吧!

  臉色倏地刷白,季書玥差點尖叫出聲,但她硬是忍住,瞟了一眼站在幾步之遙的禦醫群,連忙上前拉住季書瑆的手臂,「你起來,有什麼話站起來說!」

  季書瑆硬是讓大姐給架起身子。

  「是於慎逼你的?」季書玥靠近她耳旁低問,只要妹妹點頭,她馬上讓人把於慎拖出去砍了!

  連忙搖頭,「不是的!大姐,你不要誤會,我是為了救慎哥。」她一五一十的把那天於慎中毒後的情形都說給季書玥聽。

  季書玥聽完只有一個想法,她想去把華姒芸的屍首拖出來鞭屍!

  但現在她怎麼辦?

  「大姐……」季書瑆難受的看著她。

  歎了口氣,她還能怎麼做?這麼深情為瑆兒付出的男子,於公於私,她都一定要救他,更何況瑆兒都被吃幹抹淨了!「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聽到季書玥這樣說,季書瑆高興的抬起頭,「大姐!」伸手抱住季書玥,「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不停的說著,心情激動萬分。

  鬆開手,一旋身來到於慎身邊,「慎哥,你再忍耐一點,慎哥,你要撐下去,慎哥……你要撐下去。」拿起他無力垂放在身旁的手臂,將掌心放到自己頰邊不停的磨蹭著,淚水一滴滴掉落在於慎臉上。

  她的心碎神傷讓季書玥看了直搖頭,唉……情之一物,真的教人生死相許啊!

  季書玥歎口氣,原本她以為季家從此不會再出醫者,但命運卻早已安排好,那時也只是想讓弟弟遠離這個紛擾之地,治療他在宮廷裡所受的創傷,而或許是季家血脈使然,在療養過程中,他還是對醫術起了興致,走上了習醫這條路。

  「彩兒。」季書玥揚手招來站在一旁的彩兒。

  「公主?」

  季書玥靠在彩兒耳旁小聲吩咐著,「你立刻出宮回府裡,讓總管要人快馬加鞭通知在城外的三少爺馬上進宮。」

  「是。」彩兒雖然疑惑這時候叫三少爺回來能夠做什麼,但還是點頭,馬上轉身離開。

  隔天一早——

  陳禦醫不解的站在季書玥的寢宮,偌大的寢宮裡,除了床上昏迷不醒的於慎外,就只剩下公主跟郡主兩人。

  今兒個天還未亮,他就奉旨來到玲瓏宮,原以為另外三位禦醫應該也在這裡,但卻沒看見;還有平日站崗的禁衛軍與宮女也全讓人遣退,這是怎麼一回事?

  猶豫了許久,季書玥在書瑆哀求的眼神下,走到陳禦醫的身前,「陳禦醫——不,我應該叫您一聲陳叔叔才是。」

  陳禦醫一聽,驚慌的低下頭,「微臣不敢當、微臣不敢當!」嚇得雙腳就要跪地,到底是發生什麼大事了?

  季書玥連忙伸手抓住他,「陳叔叔,這裡沒有外人在,您不必這樣。」她拍拍受到驚嚇的陳禦醫,停頓了許久,才又開口道:「陳叔叔,算來您也是我爹的同門師弟對嗎?」

  陳禦醫點點頭,不解她為什麼突然提到逝世已久的大師兄。

  「當年……我爹娘離開的原因,我相信您也很清楚,」她看見陳禦醫點頭後才又道:「我們季氏一族一代代的凋零,死亡原因多半都是為了這金玉皇朝……」嘲諷的抿唇一笑,「到如今……季氏就只剩下我們三姐弟了。」

  從幾代以前的祖先們,一個又一個的走了,季家的狀況就跟快滅門了沒兩樣。

  陳禦醫臉色黯然的點頭,這就是身在皇朝的悲哀啊!「公主,有話不妨直言吧!」他相信公主不會無緣無故跟他提起這些。

  季書玥沒有回答他,靜靜凝視了他一會兒後,轉頭看著寢宮某個角落,「小暘。」她輕喚。

  寢殿一隅有個隱密的小門突然被打開,推門走進一名男子,他的容貌俊美,和季書瑆簡直就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人。

  這不是書暘郡王嗎?「郡王!」不是聽說他人不在長安嗎?

  「陳叔叔,就當看在當年您與我爹同門師兄弟的情分上,請您千萬不要提起此事。」季書玥的聲音傳入他的耳底。

  陳禦醫一臉茫然,完全不懂公主話裡的意思,他的一雙眼直盯著季家唯一的男丁季書暘往床的方向走去,看著季書暘動作熟練的伸手為床上的人把脈,此時他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季家的醫術不是早就斷絕在師兄那一代了嗎?

  怎麼郡王的動作這麼熟練,彷彿……彷彿是個行醫多年的大夫一樣?

  這個情景像道雷似的劈進他的腦海裡,一瞬間恍然大悟的眼睛瞠得圓圓的,當年明明是公主說他們都沒學醫術,而且還將季家祖傳下來所有醫書全數燒燬,難不成……

  公主當年是騙人的!

  難道公主安排郡王到他國去學習貿易其實只是個幌子,真正的目的是送郡王到他國習醫?

  這這這這……這是欺君大罪啊!

  「陳叔叔……今日是為了救人,我才不得已讓您知道,就當書玥求您,別將今日所見的每一件事說出來。」泛紅的眼眸與他瞠圓的眼睛對上。

  彼此之間靜默了許久,「臣……明瞭,請公主殿下不必憂心,此生直到微臣入土,都不會將今日之事告訴任何人,這個秘密會伴隨微臣永埋土中。」往事歷歷在目,郡王是他師兄唯一的兒子,不該再讓他為皇室犧牲了。

  季書玥含淚點頭,「謝謝您。」

  幸好陳禦醫肯答應,會讓他知道也是萬不得已的,總不可能讓於慎跟季書瑆莫名解掉身上劇毒,必須要有人來擔任醫治的角色,如今他已答應幫忙,那她也可以安心了。

  專心的為於慎把過脈後,季書暘又叫書瑆將手伸出,閉眼感受著她的脈象,然後眼睛倏地睜開,不敢置信的看著她。

  「怎麼了?」季書瑆發現他的臉色不太對勁。

  季書暘像是受到極大驚嚇,整個人怔然的看著季書瑆,「你……」怎麼會這樣?

  季書玥此時也走到他們兩人身旁,「怎麼了?」

  「大姐,二姐她……」為難的看了季書瑆一眼,「二姐有孕了!」說出驚人事實。

  這下房裡所有人都嚇傻眼了,全部轉頭看向季書瑆。

  季書瑆下意識一手撫上自己的肚子,她有孕了?

  書瑆有孕了?天啊……季書玥聽到這個消息差點暈過去,現在是什麼情形?她昨天才知道小妹讓於慎給吃了,現在又知道小妹懷有身孕?

  這下要怎麼辦?

  但目前這些都得撇開不管,「那……那瑆兒身上的毒會不會影響到胎兒?」

  季書暘搖頭,「這種毒在金玉皇朝是極為罕見沒錯,但在北皇國裡卻是常見的,我有辦法調配解藥,也有辦法保住二姐肚裡的孩子。」問題是,這不是重點吧?

  一聽到有救了,季書瑆開心的笑了,「慎哥,小暘說可以救你,你要快點好起來,我們有孩子了!」對著床上的於慎說著。

  「公主殿下。」陳禦醫傻住了,這個消息是要他裝作有聽見,還是沒聽見?

  「大姐。」季書暘也叫了一聲,二姐的身份不同於平常人,現在居然還未婚先有,這……這萬一讓其他人知道,後果可是不堪設想!

  一個頭兩個大的季書玥也不知該怎麼處理,「先不管這些了,小暘,盡你所能救於慎,一定要治好他;陳叔叔,麻煩您了。」這下不救也不行,否則書瑆肚裡的孩子誰要負責?

  陳禦醫跟季書暘兩人對看一眼,現下也只好先救人了,後面的事以後再說吧!

  「慎哥,喝湯。」一臉容光煥發的季書瑆拿起下人端來的雞湯,小心翼翼一口口餵著還躺在床上的於慎。

  經過季書暘的醫治,他們兩人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季書玥馬上讓他們回到自家府邸休養。

  好些天過後,季書瑆消瘦的臉龐總算圓了回來,不但如此,每天還神采奕奕,精神顯得特別好,跟以前那柔弱的模樣有很大的差距。

  她當然開心了,不但能治好於慎,她的肚裡還有兩人的結晶,原本為兩人戀情苦惱的她現在也不多想,因為大姐要她好好調養身體,這意思不就是說一切都交給大姐就好了嗎?

  「你很開心。」於慎有點不解,他從沒看過她這麼……形於外的喜悅。

  笑著點頭,季書瑆拾起手絹擦掉他嘴角的湯汁,「因為有你在啊!」

  大姐要她先不要告訴於慎,雖然她也會煩惱兩人的婚事,但是有了孩子的事情讓她太高興了。

  雖然不解她的愉快從何而來,但他很歡喜看到她這麼開心,「對了,我師父呢?」他該感謝樂允的幫忙,要不是樂允即時通知師弟,現在他也沒命跟季書瑆兩人坐在這裡。

  「師父他老人家出門去了,他真的很有趣。」想起於慎的師父,季書瑆忍不住低笑,她從沒見過這麼有趣的老人家。

  也多虧他老人家這麼風趣,讓她高興得笑逐顏開。

  「有趣?你若是跟他多住幾年,就會知道他的有趣是會讓人想掐死他的。」這種有趣的滋味嘗了幾年下來,於慎一點都不欣賞師父那老頑童的個性。

  放下手中的瓷盅讓下人拿走,「不會啊!」想到樂允昨晚跟她說的事,她就笑到肚子發疼。

  她眉梢、眼底遮不住的笑意讓於慎沉下臉,「那死老頭又跟你說了什麼?」

  這樂允像是逮到機會一樣,拚命跟季書瑆抱怨他這個徒弟是怎麼虐待他老人家的。

  「哈哈哈哈……」揉揉他的胸口,怕他氣悶,「師父沒說什麼,是我好奇問了他怎麼那麼會吃!」

  自從樂允來到府裡住下,他吃的東西多到嚇壞府裡的廚娘。

  為了樂允一天要吃上五餐,府裡甚至又多請了一個大廚呢!也因為如此,府裡的廚娘們才知道之前總會莫名失蹤的菜餚跑到哪裡去——原來全都祭了他的五臟廟。

  猜想得到樂允的回答,於慎嘴角也揚起,「他一定是說,他在山上都沒得吃,下了山一定要拚命吃回來是嗎?」

  想到以前在山上煮菜給樂允吃,每每看到他的苦瓜臉,於慎就有種快感。

  點點頭,「是啊!師父說,當年有人上山學藝,明明是自己搞錯,還怪他的不是,所以這幾年他都讓一個冷臉徒弟煮類似毒藥的食物虐待他。」笑意盈盈,樂允還有些更過分的話,她不敢說出口。

  樂允說,於慎這次之所以能忍這麼久,沒被劇毒毒死,應該歸功於那幾年他自己煮的菜就跟毒藥差不多,吃久了多少也有點耐毒性。

  這種過分的話她才不敢說出來,不然只怕樂允又會遭殃;別瞧慎哥這冷冰冰的模樣,他可是很愛記恨的。

  「明明就是那死老頭自己醉到不省人事,還敢怪到我的身上!」等他好了,他就再煮一頓滿漢全席給那死老頭品嚐。

  真是多謝樂允四處宣揚,把他當年的糗事說到人盡皆知,現在府裡的下人一看到他就掩嘴偷笑,就連季書玥昨天也在他面前嘲笑他!

  早知道他就不要師弟派人保護那個婆娘!

  「你別氣了,這次也要多謝你師父,要不是他,大姐也不會這麼快就發現我們出事。」對樂允,她是滿懷感恩之心,感謝樂允當年能收慎哥為徒,也感謝樂允即時通報,才來得及救慎哥跟她一命。

  說到這,於慎更不屑了,「不用太感謝他,他也是偷偷摸摸跟在我們身後,光顧著玩,還為了喝酒跟丟我們,還好最後他懂得將功贖罪。」

  本來是想感謝樂允沒錯,但是後面知道老頭跟丟他和季書瑆的原因,於慎就氣悶到不行。

  也因為這件事,他才知道原來樂允早就藏在府裡好一陣子了。

  聽到他的話,季書瑆打了他的手一下,「你怎麼這樣說!對師父真壞。」她開始相信樂允說的,看樣子慎哥真的都在山上欺負樂允。

  瞥她一眼,將她抱入懷中,「你幫臭老頭,卻不幫我。」不滿的咕噥。

  「我是幫理不幫親,你別孩子氣了。」親親他的臉頰。

  幫親?於慎滿意的低笑,「我是你的親了?」真好,還能將她柔軟的身軀緊緊抱在懷裡。

  他從來不知道活在這世上是這麼美好的事,當年的因緣際會造就現今的兩人,十六歲之前,他從不希罕自己的爛命會活在世上;十六歲過後,因為將一個名字刻在心版上,他開始覺得有活在世上的動力了。

  「是啊!」偎入他的懷中,她在心裡暗忖:都已經是她肚裡孩子的爹了,不是親?那是什麼?「對了,你什麼時候要親自下廚煮些東西讓我嘗嘗?」

  聽樂允說到慎哥煮的菜簡直就是獨一無二的味道,說得讓她心癢癢的,好想吃吃看。

  於慎為難的擰起眉,「你想吃?」難不成師父沒說實話?

  說來於慎其實還挺有自知之明的,他是知道自己煮的菜不是很美味,在山上他是故意讓樂允吃的。

  「對啊!師父說在山上這幾年,除了頭兩年你忙著練功外,剩下幾年都是由你負責三餐的。」雖然沒學到什麼廚藝,但這幾年自己煮下來,總會幾道小菜吧!

  嗯,因為兩年後他深感被騙的痛苦,所以才會有仇報仇,對樂允展開恐怖報復,但是對她不行啊!「等改天我好些再說。」

  算了,還是不要毒死她比較好,他口中的改天在心裡已經自動改成下輩子了。

  季書瑆不瞭解,還很開心的點頭,「嗯,等改天你人好些再說。」

  「我們之間的事,你大姐已經知道了吧?」趕快扯開話題,他問起心裡最在意的事情。

  昨天季書玥看到他跟瑆兒之間親匿的舉止,卻沒什麼表示,看樣子在他傷重昏迷時,瑆兒應該已經把事情都同季書玥說了。

  「嗯,前些日子,我已經告訴大姐了。」幸好她肚子裡有了孩子,不然她真怕大姐會讓人把慎哥拖下去砍了。

  沉吟了一下,他沒預料到季書玥的反應會是這樣,原先他以為季書玥會反對到底,為什麼她一點反應都沒有?

  而且他明明能感受到季書玥對他的怒氣,卻又隱忍住不發作。

  「怎麼了?」

  習慣性的握住她的小手把玩著,「我以為你大姐應該不會准許我和你在一起。」憐惜的撫過她掌心一個又一個結疤的小傷口。

  原本這雙手該是白玉無瑕才對,她手心上的每一個傷都是為了他而形成的。

  「如果大姐真的不讓我們在一起,那該怎麼辦?」明知不可能,但她還是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皇家所注重的不外乎是身份、地位,了不起我就像師弟一樣,用一身武藝去考個武狀元來做做。」他是不喜歡這些官家的東西,但為了她,他可以做到。

  感動得說不出話,「慎哥,你對我真好。」但是……到時候肚裡的孩子應該已經出世了吧?

  「我不對你好,要對誰好?」

  兩人相擁著,於慎同季書瑆聊著這幾年他在山上的趣事,她聽了笑得挺不直腰。

  氣氛溫暖而動人,直到一個悶哼聲打斷了兩人的相處——

  「嗯哼!」故意的咳嗽聲從門口傳來。

  看清楚門口是誰後,季書瑆害羞的從於慎的懷裡退開,「大姐!」

  季書玥沒好氣的斜睨兩人,她為了他們的事忙得都快焦頭爛額,他們兩個可好,相親相愛的在房裡溫存。

  她挑起一眉,「這位於大爺,不知可否跟您借個人一用?」

  要不是看在於慎為了書瑆付出這麼多,七年前如此,七年後亦如此,她是不可能答應讓兩人在一起的。

  於慎冷著臉點頭,方才對季書瑆的笑臉收得乾乾淨淨。

  「慎哥,我跟大姐出去一下。」大姐應該是要跟她說與慎哥的事吧!

  「嗯,早點回來。」

  季書玥吐了口氣,什麼早點回來,這裡是她家耶!這個於慎是當她要帶瑆兒去什麼龍潭虎穴嗎?有沒有搞錯啊!

  她有預感她跟於慎這個妹夫是不會相處得太好,從他一入府到現在,他甚至沒有以正眼瞧過她這個主子,他的一顆心就只掛在書瑆身上。

  「我又沒要去哪!」紅唇輕綻笑靨,她下床穿好繡鞋走到季書玥身旁。「大姐,走吧!」

  季書玥偕同季書瑆兩人一起走出房門。

  大病初癒的於慎感到有些疲倦,躺平在床上打算睡一下,但才閉上眼一會兒,一道勁風襲來,他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身子便整個僵住!

  眼睛睜開,一張胖呼呼的笑臉出現在他眼前。「死老頭!你幹什麼?」生氣的低吼。

  樂允賊兮兮的笑著,「好徒弟,我要不趁這時欺負你,要等哪時啊?」緩緩拿出藏在身後的東西。

  這輩子也許就這一次,就算事後會讓冷臉徒弟追殺,樂允都要把握這個大好機會!

  於慎一看,掙紮的開始運起內力,但是大病初癒,丹田內的真氣混散凝聚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死老頭一步步靠近他。

  樂允笑得更得意了,「傻徒弟,你現在要是有辦法衝破穴道,我就改行當你徒弟!」魔掌伸出。

  「死老頭!」怒吼過後,房裡再沒半點聲響。

  過了許久,樂允滿意的笑著推開房門,隨手將手裡的東西扔掉,一手叉腰並仰天大笑,「哇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

  笑夠後,人就迅速的逃離現場。

  而在房裡動彈不得的於慎則是氣到臉色發青,他原本俊逸的臉蛋上多了好幾隻黑色烏龜,不但如此,他的上身還被扒個精光,全身上下滿滿都是樂允分墨寶,就連穿著褲子的兩腿也沒被放過。

  左邊腿上畫著一個栩栩如生的裸體美人,另一腿則是畫著栩栩如生的裸體男人,兩個畫出來的人都用一種極為不雅的姿態高舉著雙手,而好巧不巧,兩人的手都高舉在於慎的胯下之處,看上去就像是兩個人正在摘取什麼似的。

  而門外,一枝大毛筆被丟在角落,原本拿來吸吮墨汁的柔順長毛現在全分散不堪,顯得雜亂分岔,看樣子這枝筆曾被人使用得非常徹底。

  季書玥領著妹妹走進書房,等兩人都坐下才開口,「和草的後事我已經處理好,她家裡的人也都安頓好了。」

  想起和草,季書瑆臉上幸福的光芒稍退,「嗯。」

  和草跟了她這麼多年,從以前還在宮裡時就負責服侍她,這些年為了她,從無心於婚嫁,是她對不起和草,讓和草到最後還落得慘死的下場。

  「你別想太多,和草的家人都能諒解。」這是實話,和草跟隨著季書瑆出宮時,早就跟家裡人講清楚,和草的爹娘很欣慰自己的女兒能救季書瑆一命。

  「但我卻不能諒解,嫉妒真能腐蝕一個人的心!」她想起華姒芸,沒想到華姒芸會為了慎哥做出這種事,就連整座華府都被她扯下水。

  「這些事你就不必再想,剩下的是我的問題。」反正從頭到尾,蘭貴妃所執著的就是她,書瑆跟和草只是遭受池魚之殃而已。

  「對了,你跟於慎的事,我已同皇上說過了。」這些天,她最煩惱的就是這件事,為此她今天一早特地進宮跟皇上關在禦書房裡談了許久。

  「皇上怎麼說?」抬頭看著她,季書瑆緊張的追問。

  看著她充滿冀望的眼神,季書玥無奈的搖頭,「不成!我同皇上討論了許久,就算是天子賜婚,仍是於禮不合,朝中大臣是不會贊同的。」

  季書瑆的婚事搞不定,她也憂心忡忡,現在還可以隱瞞,但再過幾個月,等書瑆肚子大起來,那要怎麼辦?

  未經婚嫁就有孕在身,這在皇族可是天大的醜事,只怕到時連書瑆的命都會保不住,但跟皇上商量許久,就是想不出個好辦法,最主要的問題都在禮部那些老頑固身上,要是朝中大臣都力挺禮部的言論,那這門親事一定會告吹。

  失望的垂下睫羽,「是嗎……」

  那該怎麼辦?輕撫著自己的腹間,她是不可能傷害自己的孩子,她也不可能嫁給慎哥以外的人。

  「你跟於慎離開吧!」想了又想,這是季書玥目前想到最好的辦法。

  驚愕的抬頭,「這……這怎麼可能?大姐,你瘋了嗎?」她這一走,就是犯下滔天大禍,只怕整座季府都會因她而受到牽連。

  「不然能怎麼辦?我與皇上是想到沒辦法好想。」就算這時候要於慎去考個功名也來不及,參加鄉試後還有一層層的比試,只怕等於慎真考上武狀元,書瑆肚裡的孩子都能喊爹了!

  「我是不可能答應的,這個方法萬萬不行!」她能為了慎哥自私而洩漏弟弟會醫的事,但是她不可能為了自己的幸福而讓她的家人枉死。

  書房裡,兩姐妹相視無語,季書玥煩不勝煩,到底他們的婚事要怎樣才能讓朝中那些老不死的接受呢?

  突然一抹靈光閃過,婚事……她記得……季書玥倏地站起身,「我想到方法了,我先進宮,你好好休養!」話落,人一下子就衝出去了。

  季書瑆看著她跑得飛快的背影,「是想到了什麼辦法啊?」

  在書房裡苦思一陣子,季書瑆實在想不起方纔她們的對話有什麼奇怪的地方,歎口氣,聳聳肩站起來,還是去照顧慎哥好了。

  她出了書房,往於慎的住所走,走著走著,走到房門口,眼角隨意一瞥,瞧見落在地上的毛筆。「天啊!這枝不是小暘花了好些銀子才買來的上好的筆嗎?」

  彎腰撿起,是誰這麼殘忍?怎麼把好好的一枝筆弄成這樣?要是讓小暘瞧見了,肯定會氣昏頭。

  季書瑆一邊想著,一邊推開門走進去,走進門內後,「啊!慎哥,你怎麼會變這樣?!」

  這日,季書玥下午進宮後,就直奔禦書房;過了不久,又有一群形色倉促的臣子也進了禦書房;最後,連皇后也進了禦書房。

  直至天色全黑,禦書房裡都沒半個人踏出,只是不停的傳出聲音。

  到了天際微露魚肚白後,禦書房裡的人才一個一個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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