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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姍姍來遲》作者:樓雨晴

《姍姍來遲》作者:樓雨晴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00053 您是第2770個瀏覽者
內容簡介】
她從不是個擅於隱藏情緒的人,愛憎分明,不懂迂迴,
一旦對誰有好感,根本瞞不了,何況是心思敏銳的他;
可這樣的心意,對他而言並不甜蜜,卻是心上的負擔,
所以,從相遇的初始,她就注定只能在他身後追著,
能得到的,始終只有冷淡的拒絕或客氣的感謝;
但他受過的傷、嘗過的苦教她心疼,總讓她想對他好,
讓她心再痛,也永遠放不開他……
在那間咖啡館裡,他慣坐的位子永遠為他保留著,
送上來的精緻蛋糕,從來不在店裡的menu上,
給他的笑容、對他的關注,永遠比其它顧客特別一點,
花了那麼多的心思在他身上,他怎會不懂她的意思?
但他只能選擇裝傻,因為愛情,早已不屬於他的人生,
落在他身上的一顆芳心,他承載不起;這不是誰的錯,
只是她出現得太遲,而他能給的,實在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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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認識這個男人,是從聲音開始。

     那是一個燠熱難耐的午後,她發現手機不在身邊,開始回想早先待過的每一處,一面回頭找尋,一面撥打那組熟到不能再熟的手機號碼。

     最初,是無人接聽的狀態,她可憐的手機不知窩在哪個角落悲鳴,無人發現。

     就在她第五次以公用電話撥打時,手機通了,那是她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

     他有一道溫和如初春流泉的好聽音色,說話時不疾不徐,溫潤斯文,讓另一端焦燥的心情無由地被撫平。

     「您好。這支手機的主人目前不在這裡,請問您——」

     「我知道、我知道!因為我就是手機的主人。」

     「啊。」對方輕呼一聲,很快理解過來。「你的手機在Starbucks,我想你比較想知道這個。」

     「真的嗎?謝謝、謝謝!我立刻過去,可以麻煩你等我一下嗎?」

     另一端沉默了會兒。

     急性子的她,等不到響應,立即又道:「不然這樣好了,手機要怎麼處理隨便你,只要把SIM卡留給我就好——」

     對方訝然失笑。「我不是那個意思。小姐貴姓?」

     她瞇眼。

     類似的搭訕對白聽多了,這句一點都不陌生,如今她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只得乖乖回答:「岳。姍姍來遲的姍姍。你等我,我請你吃飯,請放心我不是從網絡跑出來的恐龍妹,保證不會讓你多花一筆收驚費,手機上的照片可以證明。」

     而後,她再度聽到那陣低淺的輕笑。「你的自我介紹——我懷疑誰敢等你。」

     「……」很難伺候耶他!

     「姍姍來遲的岳小姐,我只有十分鐘,來不及的話,手機請向櫃檯索取。」

     結束通話後,她還當真留意腕表,在第十一分匆匆趕到。

     她早先坐的座位,空空如也。

     於是她依言至櫃檯詢問。

     「岳姍姍小姐嗎?這是您的手機。」

     她從櫃檯人員手中接過手機,問道:「那位先生人呢?」

     「他剛走喔!啊,那裡那裡,淺藍色襯衫那個——」順著櫃檯人員的指示望去,他站在路口等待綠燈,低頭撥打手機,由玻璃窗內望去,隱約勾勒出俊雅側容。

     會記住他,是因為方才推門而入時,她正巧與他擦身而過,視線曾短暫停留在那張過分俊美的面容上,小小花癡了兩秒。

她沒多想,抓了手機往外飛奔,當時的念頭很單純,只是覺得,至少要當面跟他道聲謝。

     同一時間,他結束通話,越過馬路,往來人潮阻斷去路,她追了幾步,已不見那道淺藍色的身影。

     這是與他第一次的相遇,短短數秒間擦身而過。

     尋回手機後的一個禮拜,適逢百貨公司週年慶,她也找了一天前去執行她的敗家計劃。

     血拼了一整日,提著戰利品離開百貨公司,在捷運地下街喝杯咖啡歇腳,順道清點她的敗家清單,這才察覺異樣之處。

     有一袋不屬於她購買的物品——一套粉色的女性貼身衣物、兩瓶具有舒眠功效的精油,而她另一袋物品則離奇失蹤。

     任她如何想破了頭,都想不出這烏龍事件是如何發生、何時發生!

     難道——是在試穿內衣的時候?

     多出的紙袋內,還有幾張順手丟進去的發票、一張未寄出的會員回函資料,上頭的名字是「范如琤」。

     於是她猜,對方應該是個女孩子,這讓她新購買的內衣褲在人家手上的事實,減輕了些許不自在感。

     她在那張會員回函數據上看到聯絡電話。有手機號碼,那就好辦多了!

     她立刻撥出,電話在響五聲後被接起。

     「您好,我是范如琛。」

     傳入耳膜的,是一道有如春風拂掠、溫淡輕淺的好聽音色,並且要命的耳熟!

     比對上頭填的名字,應該沒有錯,不過那不是重點,重點是,不管這名字多女性化、聲音多柔和、多好聽、多有氣質、多令人沈醉,都絕絕對對是標準的男人聲音,怎麼也不可能被錯認為女人啊!

     可……男人買內衣幹麼?難不成有變裝癖?

     她目光死死盯著袋子裡粉紅色內衣和蕾絲小褲褲。

     「呃……范……那個……」先生還是小姐?她一時不確定了。

     能夠變裝變到成為內衣專櫃的會員,也算「一路走來始終如一」吧?!

     「您哪位?」對方有耐性地再次詢問。

     「呃……那個……是這樣的,您今天有來逛百貨公司吧?我這裡發現一袋不屬於我的……『物品』,我想可能是你的。」

     另一端始終靜默著,她猜,是難為情?或者……沒勇氣承認?

     「也、也沒關係啦,不然我按照這張會員數據上填的地址寄過去……地址是正確的吧?」怕對方困窘,她萬分善解人意地提出變通方案。

     好一會兒,對方終於有了響應。「那麼,就麻煩你了,請將地址回傳過來,我會將您的物品寄回。」

     捷運進站的嗶嗶聲響,隨著溫潤男音傳過來,她聽見了。

     他也在捷運站?這裡是離百貨公司最近的捷運站,所以他們極可能在同一處。

     「那麼,再見了,姍姍來遲的岳小姐。」

     他怎麼知道她叫什麼名——等等!

     一瞬間的領悟,令她驚跳起來,差點翻倒桌上半口都沒沾到的熱咖啡,聲音比她的思考速度更快冒出來。「等一下!」

     「嗯?」

     「不要掛,你聽我說喔!」

     一手拎購物袋,急急忙忙往捷運月台飛奔,迫切得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迫切,腦中還得拚命想找話題合理化她的拖延。「那個……我只是建議啦,那個品牌……不太好穿。」

「什麼?」他微愕。

     「我是說,你買的內衣,我以前穿過,它的鋼圈會壓到肋骨,穿起來不太舒服,你不知道嗎?」

     他嗆咳了下,聲音透出一絲古怪。「你覺得我應該要知道嗎?」

     「我想也是。」他要是知道就不會買了。「那我告訴你,它很不挺,穿沒幾次就變形,C罩杯看起來變B罩杯。」

     他咳了咳,似在隱忍什麼。「是嗎?」

     「是,我誠心地建議你,換個品牌吧!」

     「嗯,我知道了,謝謝你的建議。」他頓了頓。「還有事嗎?」

     「喔……」挖空腦漿,她愣愣地回答:「……沒有了。」

     「那,我掛了。」

     快步踩過幾階手扶梯,列車進站,她由高處一眼便在人群中認出那道高瘦修長的淺藍身影。事後回想,連她也無法理解,為何能僅憑一眼,就認出那個只在視線停留過兩秒的男人。

     他合上手機,跨步走進車廂。

     「范——」她張口,倒也沒真喊出聲,氣喘吁吁奔下手扶梯,列車正好關上門,如同上一回,視線不曾與她交會過。

     她愣愣地呆立原地,一瞬間無法解釋自己的行為,以及——胸口淺淺地、無以名狀的失落。

     事後再去回想,同樣覺得自己很白癡,又不是在拍偶像劇,玩什麼你跑我追的錯過遊戲?超蠢的。

     當時,她只要告訴他,她也在同一個捷運站——就算不是同一個捷運站,說要把東西送去與他換回來也合情合理,請他等會兒就行了,何必淨說一堆言不及義的蠢話?

     更久之後,與死黨談起這件陳年往事,對方說——

     「你這個人,常常有那種令人發毛的詭異第六感,考試的題目、樂透的號碼,潛意識超准的!」

     「這跟我們討論的話題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那你當時為什麼不喊他?」

     「……」她答不上話來。

     死黨意味深長地瞄她一眼。「因為,你早就有預感這個男人會拒絕你。」

     更久、更久之後,再去回想,方才驚覺,原來命運早在一對男女初遇時就注定了,從一開始,就是她在追著他跑,往後的許多年,不曾改變。

     這一輩子,她注定追逐著他,悲與喜,隨他擺盪。

第一章

     這家咖啡店開張約莫半年了。

     她觀察那個男人,也觀察了半年之久。

     他固定在週末前來,點的飲品不固定,不過從沒有點過咖啡。

     他來的時候都在下午時刻居多,選擇靠窗的位置,有時帶上一本書,有時專注寫點東西,有時則什麼都不做,只是安靜地望著窗外沈思。

     他每次來,通常是待上一個小時,離去時會外帶一塊小蛋糕。

     整整半年!

     她再也找不到比他更規律的男人了,身為咖啡店老闆之一的她,實在該頒給他一張風雨無阻的VIP會員卡。

     她與他,從未有過正式交談,連視線的交集都少得可以用五根手指數出來。

     她以為,她在異性眼中算是有吸引力的,每當她留守店內,藉機攀談、邀約的男客不在少數,而他——總是安靜地來,安靜地離開,從不多話,不曾刻意糾纏。

     一開始,對他只是好奇,到後來,放在他身上的目光愈久,愈是無法再移開,一顆心,蠢蠢欲動。

     那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男人,她想,任誰都無法否認這一點,那張清華俊秀的面容,只要見過一次,就很難忘懷。

     第一次,尋回遺失的手機,與他兩秒鐘的交會,俊雅容顏印入腦海。

     第二次,捷運月台錯身而過,記住了頎長俊瘦的身形。

     第三次,店面開張後的一個月,那道莫名懸念的身影再度出現眼前。

     他沒有認出她來。

     也是啦,目光從未與她交集過,又怎曉得她是哪根蔥、哪株蒜?

     三度見到他,心情莫名地雀躍,連她也不曉得自己到底在雀躍個啥勁兒,無法否認的是,她真的很開心能再見到他。

     一開始,她沒魯莽地上前去攀談,怕對方覺得唐突,拖到最後,就更沒勇氣、也沒借口了。

     一天,又一天。

     整整半年的時光,她悄悄看著他,卻從不敢有進一步動作。這要是讓她那群損友知道,一定會笑到滿地找牙。

     敢怒敢言、直率大方的岳姍姍,幾時變得這麼俗辣了?她曾經在課堂上,不卑不亢地與授課老師辯論相異觀點,博得滿堂彩,也可以與追求她遭拒的男人大方相處,最後還能成為好朋友,更能夠與魯漢子學長稱兄道弟,灌啤酒、球場玩鬥牛……

     不過就是想認識一個男人嘛!有什麼好扭捏矜持、裹足不前的?像個婆娘一樣不幹不脆……

     雖說……她本來就是婆娘啦!

     埋首在櫃檯後頭整理帳目的她,第N度悄悄抬眼打量他。今天的他,有點不太對勁,氣色似乎欠佳,偶爾聽他掩嘴輕咳。

     生病了嗎?最近氣候不穩定,一不小心很容易就染上流行性感冒,不曉得看醫生了沒有?

     看著他桌上的飲品,她思考了下,招手喚來店內的工讀生。

     「小妏,送一壺熱桔茶到三號桌去,就說店裡招待的。」

     「好的,岳姊。」

     她再度埋首帳目,不一會兒,小妏端了熱桔茶過去,與他低聲交談了兩句,指指他後方的櫃檯,他回眸望去,正巧與她適時抬起的目光交接。

     她本能地送上一記微笑,突然肢體不太協調,手肘撞到收款機,弄翻一盒回形針。

喔,好痛。

     她皺眉,揉揉手肘關節,彎身撿拾一地的回形針。

     不曉得……她剛剛那個笑容會不會不夠自然?

     遜哪,岳姍姍!你到底在緊張什麼?

     只是看你一眼而已,又不是邀你上床,幹麼臉紅緊張,心跳一百的?!

     她掩面,懊惱呻吟。

     愈想愈丟臉,也不曉得哪來的勇氣,她深呼吸,站起身來,衝動地邁出半年來遲遲跨不出的那一步。

     「這個——是我們店裡推出的新口味,你嘗嘗看。」一盤小蛋糕推到他面前。她真佩服自己,第一次跟男人搭訕,而且還用這麼遜的借口,居然還能說得鎮定自如,莫非她有這方面的天分?

     對方由書本中抬起頭,目光由那塊白巧克力奶酪蛋糕移向她,面露一絲困惑。「為什麼?」

     「給老顧客的招待。吃完請給點建議唷!」她猜,剛剛小妏應該也是這麼說的,「老顧客」三個字實在是很實用的借口。

     他不置可否地點了下頭。「謝謝。」

     呃……冷場。

     他再度將視線拉回書上,接續方才中斷的那一頁。

     很明顯是謝絕攀談的意味了,她應該要識相地走開才對,以免對方誤以為她是沒有男人會死的花癡……

     「你看過醫生了嗎?」不受控制的嘴硬是溜出這一句。

     翻頁的動作頓了頓,他微訝地抬眸。

     「你……氣色不太好……我是說,喝熱桔茶好了,生病的話,就不要再喝冰的了。」

     「我只是忘了說要去冰。」原先點的水果茶其實只喝了兩口,他不是那麼鐵齒,故意挑戰身體健康的人。

     「……喔。」然後咧?既然對方很識時務,她好像也沒什麼好囉嗦的了……

     一瞬間詞窮,完全接不上話來。

     二度的冷場,饒是她再遲鈍,都看得出端倪。

     要嘛,就是這個男人缺乏聊天的天分,會不自覺把場子搞冷,再不,就是相當諳於此道,懂得如何不讓話題接續。

     這男人……把拒絕的藝術發揮得極巧妙。

     「那……不打擾你了……」她摸摸鼻子,自己識相地滾蛋。

     男子頓了頓,輕緩補上一句:「看過了,沒什麼大礙,謝謝。」

     她愣了一下,才領悟他是在回答更早那個問題。

     「沒事就好。」她點頭,安靜地退開。

     回到櫃檯後,她才發現合夥人兼死黨不曉得來多久了,顯然看戲也看了有一段時間。

     「容我請教一下,如果我沒看錯,你剛剛似乎在釣男人?」孫沁妍好有禮貌、好謙虛地求教。

     「……」對,你的眼睛沒出問題,是在釣男人啦,怎樣?

     「看你這表情,出師不利?」稀奇!居然有不買她岳姍姍帳的男人!

     通常,不用她開口,男人就自動自發黏上來,隨隨便便一個眼波流轉,死在她石榴裙下的烈士是以卡車為單位來計算。

     居然有男人能不被眼前的嬌美姿容、曼妙身材所惑,孫沁妍豎起大姆指,對那男人多了幾分敬意。

     「喂,你幹麼!」岳姍姍大驚失色,急忙挽住欲往櫃檯外移動的好友。



「去認識一下咩,你緊張什麼?」她好奇啊!

     「拜託,你別鬧了!」岳姍姍快嚇死了。她們接二連三輪番去煩他,人家搞不好當這一屋子全是花癡女,要不把他嚇跑她隨便她!

     「不過去聊兩句而已,幹麼這麼小器……」

     「他喜歡一個人安靜獨處啊……好啦、好啦,晚一點我會給你一個交代,拜託你別玩了……」她不想把他嚇得再也不敢踏入這裡一步啊!就算被拒於千里之外,遠遠欣賞花樣美型男,也是一種視覺享受,她不想連這個機會都失去。

     叩叩!

     長指輕敲兩下櫃檯桌面,她順著優雅修長的指尖往上望去——喝!他幾時站在那裡的?

     「結帳。」同樣是那道波瀾不興的溫嗓,簡潔地道。

     兩個女人像瘋婆子一樣在那裡拉拉扯扯的景象,一定全被他看光了。她趕緊拉拉衣服,重整面容,一秒內迅速回復端莊姿態,微笑問道:「要走了嗎?」

     孫沁妍朝天翻了翻白眼。

     這不是廢話嗎?都說要結帳了,不是要走,難不成還續杯?

     真想向客人解釋,他們店裡的人員真的不是每個素質都那麼低的……

     「咦?不用那麼多,熱桔茶和蛋糕是招待您的……」

     男子沒理會,堅決推回紙鈔,有禮地道了聲謝,便轉身離去。

     人都走遠了,見她依依不捨的目光還收不回來,一臉的留戀惋惜,孫沁妍忍不住再翻白眼。

     「我非常確定,你思春期到了!」

     真難得,同窗數年,圍繞在她身邊的絕大多數是男人,無論是追求者還是哥兒們,總之異性緣好得不可思議,就是從沒見她跟誰來電,流露出這種懷春少女式的愚蠢戀慕,今天算是開了眼界!

     岳姍姍收回目光。小妏正在收拾三號桌,原先的冷飲沒再動用,後來才送上去的熱桔茶喝掉了,那塊白巧克力奶酪蛋糕他沒動用,但是讓她以紙盒裝了外帶,所以今天他沒再多買其它點心……

     「好了,現在你可以從實招來,到底姦情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哈哈哈——」

     停不住的大笑,從咖啡廳的休息室裡傳出。

     「喂,你是笑夠了沒呀?」岳姍姍一臉困窘。有那麼好笑嗎?

     「還、還沒。」孫沁妍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揩揩眼角笑出來的淚花。「媽呀,這實在太好笑了——」

     「笑點在哪?」

     「處處都是笑點!」孫沁妍吸了吸氣,好不容易穩住聲音。「你真的很天兵耶,沒事跟一個陌生男人扯內衣的舒適性,他若不當你是花癡,也會以為哪家精神病院門沒關好。」

     最白癡的是,還問人家:「你不知道嗎?」

     除非他穿過,否則誰會知道啊!超無厘頭的。

     岳姍姍抿抿嘴,悶聲咕噥:「啊就不知道要扯什麼啊!」不然誰願意像個沒腦的笨蛋?

     「然後你就遮遮掩掩,偷偷看了他半年?」難怪這傢伙排班時老是堅持星期六留守,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超小器的,有帥哥也不報她養一下眼。

     「對呀。」今天有小小突破一點啦,至少有交談個兩句了。

     孫沁妍斜眼瞟她,像看外星怪物一樣,上上下下打量。

「孫小姐,你幹麼?」眼神真詭異。

     「你這症頭……看起來很像傳說中的一見鍾情外加暗戀耶!」當她說到這男人第三次出現在她面前時,眼神散發出的五百萬伏特亮度,簡直像中了億萬樂透一樣。

     暗、暗戀……嗎?

     是不是一見鍾情,她也不曉得,不過這半年,心思真的老繞著他打轉。

     這男人,給她一種沈晦如謎的感覺,身上帶著一抹近似幽寂、蠱惑般的吸引力……她也說不上來,但那股特殊的氣質,就是莫名地抓住她全部的注意。

     「所以——」孫沁妍神色一整,一本正經地拍拍她的肩。「孩子,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他應該有女朋友了,而且很親密!」

     「咦——啊?」

     還咦!她這死黨真的是美色當前,智商歸零耶!

     「不然他買女性內衣做啥?你還真當他有變裝癖啊!」

     「唔——也有可能是幫家人買的啊……」她小聲反駁。

     這——就是傳說中的不見棺材不掉淚嗎?

     孫沁妍反問:「所以你會讓哥哥幫你買貼身衣物?」

     「……」一句話堵死了她。

     「這不就得了!」孫沁妍斜睨她一眼。「除非你想橫刀奪愛,那就另當別論。」

     「……」她哪敢做這麼缺德的事。

     「所以啦!奉勸你,別想太多,OK?」宣告結案,拍拍她的肩,起身幹活去。

     「……」

     孫沁妍這張烏鴉嘴!

     埋頭郁卒地敲著收款機幫客人結帳,眼角餘光瞥見三號桌的一雙儷人,岳姍姍簡直是以平均十秒一次的頻率在心裡詛咒死黨。

     自從那天與他有過簡短交談後,他仍是固定每週六的下午出現,她會招待他一樣小點心或蛋糕,他也會欣然接受她的推薦,並堅持付帳。

     雖然,那些小點心他一次都沒動用過,但都會記得帶走。

     目前,她非常享受這種共有的小甜蜜,兩人之間的對話,也稍稍長了一點,持續了一個多月後,直到今天——

     他不是一個人來,她也終於曉得,他那些一口都不曾吃過、卻總不忘外帶的小蛋糕,是要給誰的。

     嗚!還有比這更慘的嗎?

     自作多情也就罷了,最後還發現,她示好的心意,成了他寵另一個女人的心意。

     「今天,有什麼特別推薦的嗎?」他問了。

     還要她推薦給他寵愛的女人……簡直有夠殘忍。

     想歸想,嘴角還是很ㄍㄧㄥ地掛住那抹淺笑。「有的。香橙輕奶酪蛋糕,可以嗎?」

     他沈吟了會兒。「可以。再給我一份總匯三明治。」

     他還沒吃嗎?都下午兩點了!

     於是,她親自去張羅,添加豐富的配料,還悄悄將三明治多夾兩層,成了豪華三明治。

     他將送上來的三明治,推向對面的女孩。

     女孩臉都皺了,而她——心都酸了!

     「快吃。誰教你中午吃那麼少,不許討價還價。」

     女孩溫馴點頭,一小口、一小口很秀氣地吃了。



他拿出帶來的書,一如既往地安靜閱讀,其間,總見他不時抬眼留意對座的女孩,輕聲哄人。她偷偷觀察了他半年,還沒見他露出過這麼溫柔的神情、對誰說過這麼多話、投注這麼多的注意力。

     女孩覷他一眼,見他沒留意,以刀叉撥掉三明治裡的小黃瓜絲,總算努力吃掉了兩層。

     男人再次抬起頭,當然沒忽略她垂涎的目光一直在瞄他左手邊的小蛋糕。他輕笑出聲,將小蛋糕如她所願地推過去,再接收她吃不完的三明治。

     那種不需言語的契合,在每一個舉動、每一記眼神流轉中展露無遺,任誰都不會懷疑,他們的關係有多親密!

     好啦,她承認心裡是有一點點酸酸的失落感。

     再不情願,也無法不認同沁妍切中要害的精闢分析——他真的有女朋友了,而且看起來是很認真,是會娶回家去的那一種!

     臭小妍,說話那麼準,乾脆去廟口擺攤算命好了!

     他今天待得比以往久,女孩不知幾時挨到他身旁去,枕著他的肩,面向斜對面的社區公園,昏昏欲睡。

     他不時地探手摸摸女孩額頭,她似乎生病了,他拆了白色藥包讓她吃掉,偶爾關懷探問,舉手投足間儘是顯而易見的憐惜。

     「還想去逛街嗎?或是要回家休息?」她去添茶水時,聽他問了這麼一句。

     「逛街。」女孩輕輕回道。

     「那好吧。」他憐愛地摸摸女孩的頭,拆掉她微亂的髮辮重新綁好,修長十指穿梭在髮絲間的溫柔,幾乎要教她為之嫉妒。

     原來他不是天生就淡漠少言的,他溫柔起來,簡直可以融化全天下女人的心!只可惜她不是那個幸運兒,那道專注眷愛的凝視目光不在她身上……

     「麻煩你,結帳。」

     「呃……喔。」她回過神來,接觸到他略帶困惑的目光,大概也察覺她今天特別恍神吧。

     「麻煩你,再外帶一份同樣的蛋糕。」或許是留意到女孩很喜歡,於是給予了這樣的眷寵。

     她領悟得心酸酸。「沒、沒有了。」

     他略略不解地看了她一眼,但也沒再追問下去,結完帳,牽著女孩的手離開。

     她怎麼敢告訴他,其實,那些小點心是她特地去請教廚房的師傅,極盡巧思為他做的,獨一無二,還以為這是他與她之間,獨特的小聯繫……

     嗚……好丟臉!她怎麼會這麼自作多情?

     目送那牽手相依的身影漸行漸遠,直到看不見,她輕輕歎了口氣。

     唉……真的該死心了。


第二章

這家咖啡店開張半年多了。
它就開在距離住家只隔一條街的地方,原本是一家日式料理店,但不知是地段因素還是料理
不合消費者喜好,不到三個月便以歇業告終。
隔一陣子經過,發現它重新裝潢,那時他並不特別在意。不到一個月,再經過時,它成了一家
咖啡廳,精緻的招牌上,寫著「午後,兩點一刻」。
很巧地,那時抬手看表,正好便是午後兩點十五分。
他不喝咖啡,但是由外頭看去,裡頭給了他寧馨舒適的感受,於是,他邁步走了進去,點了一杯熏衣草茶。
他愛上了那裡。
此後,他習慣了每個禮拜的週末前去,或許這麼想有些奢侈,但那是一周之中,他唯一允許自己拋開所有的包袱
無論身體或心靈的,允許自己什麼都不去想,單單為自己而活,那是唯一屬於范如琛獨有的時光。
原來,沒有負擔的感覺,如此舒心。
夜裡,他總是睡不安穩,卻在那裡,意外陷入無夢的深眠之中。
醒來時,身上多了件保暖外套。他困惑地抬眸,櫃檯內那名容貌標緻的女子朝他拘謹地笑了笑。
他看得出來,店內的服務生對他充滿了好奇,卻沒有一個人上前煩擾過他,或許是訓練有素,也或者是那位美麗
的女店長的叮嚀。
她清楚他不想被打擾,因此,也只會在他偶然抬眸時,給予一記溫暖笑容,沒有過度的熱情與攀談。
他喜歡午後,兩點一刻。
喜歡這段被不干擾的寧馨時光。
而後,他發現每回去時,店內客人時多時少,但是靠窗最為幽靜的三號桌必然是空著的。當他到來,她會拿走桌上的預約
牌子,親切招呼他。
他記得,曾不經意地聽女工讀生喊這位善解人意的女子一聲「岳姐」、
直到那一次,吃了感冒藥,再加上前一晚沒睡好,精神狀況稍差,而後,服務生送來熱橘茶,說是店長招待。
他很意外,她會留意到這些細節,甚至問他:「看醫生了嗎」。
那是她第一次,在非必要時刻主動上前,溫暖的注視眸光透著關懷。
而後,她開始會推薦他一些不錯的小點心。他不吃甜點,但琤琤吃。
最初,是姑且聽之,後來發現,她推薦的那些點心小妹愛極了,用它來和琤琤談條件,效果出奇地好。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發現,那記如春花綻放的笑容略略失了顏色。
別問他差別在哪,笑容依然是笑容,但就是少了一點以往那種熱力四射的感覺,淡淡的,倒真有點像是
職業式笑容了。
她仍然會推薦他不同的甜點,他不是笨蛋,幾次下來,總會發現那些甜點是從不曾出現在冷藏玻璃櫃內的非賣品。
女人的心意,隱晦而朦朧,他沒道破,倒也不是全然的無知。
這一日前來,迎面而來的是另一張不甚熟悉的笑臉,他頗意外見到的人不是她,一時間小小楞了下。
三號桌已有其它客人,只剩靠近櫃檯的座位。
他安靜啜飲那壺桂花蜜茶,享受獨處的寧靜時光,一本《暮光之城》大約看了五分之一,掛在玻璃門上那只陶制風鈴發出清脆聲響,隨風傳入耳中。
「岳家姑娘,姍姍何來遲?」
櫃檯內的女子打趣地拋出一句,他伸向瓷杯的手頓住。
「孫氏閨女有所不知,誠乃天災加人禍,無奈何也。」
「人禍?」孫沁妍挑眉詢問。
「不曉得哪家的臭小鬼,把我的機車輪胎戳破了。」
「噗——哈哈哈!看你做人多失敗,得罪了多少人啊。」
岳姍姍涼涼抬眼。「孫家小妞,你挺樂的嘛!」
「咳!」趕緊轉移話題。「那天災?」
「來的路上,突然莫名其妙一塊招牌從上面砸下來,把我嚇的半死——」
「沒事吧?」
「沒啦,只是小小扭——」咦,不對,聲音是從後頭傳來的!
扭頭往後看去——喝!他怎麼會坐在這裡?
瞧了瞧三號桌的客人,在看看他,愣愣地張嘴。
「沒事吧?」范如琛又問了一次、
「呃——沒、沒事。小小扭到腳而已,謝謝。」要是在以前,她一定會因為他的主動探問而雀躍得晚上睡不著,不過現在......哎,別人的
男友,沒她遐想的分兒,還是早早清醒比較實在......
「還是去看個醫生比較好。」他認真的語氣,不像是在說客套話。
「......也是啦。」無福消受這份關懷,她趕緊轉身,假裝忙碌地轉移注意力。「我保健卡好像留在這裡......」
「你——」他沉吟了會兒,思考是否要證實心裡的猜測。「姍姍來遲的岳小姐?」
「啊,被你發現啦。」她乾笑兩聲。
真的是她?
許久以前的事了,他幾乎都已遺忘那道充滿活力的聲音、
「你——」
「啊,中醫診所應該午休結束了。小妍,今天你顧店喔,我先走了,拜!」
有這麼急嗎?
被打斷話頭,他蹙眉,望著她左腳微跛,蹦蹦跳跳、略顯倉促的離去身影。
孫沁妍見他面露疑惑,笑笑地解釋。「她一向都這樣,活力十足,像顆熱力四射的小太陽,積極熱情,行動派的,習慣就好。」
是——這樣嗎?

中醫診所在小區公園對面的巷子,拐個彎出去就有一間。
腳踝隱隱作痛,她抄小路,且過住宅的巷子,此起彼落的嬉鬧聲傳來。
「原來是個白癡啊!」
嘲弄、嬉鬧,看起開頗不懷好意。
她步伐頓住,瞇眼分析——這可是電視古裝劇常出現的痞子調戲良家婦女戲碼?
這附近,近來常有中輟生結伙成群在附近遊蕩,如果不是玩太過頭,他通常沒太理會,不過這一回,好像有點太過頭了。
三四名少年,看起來還未成年,卻極不受教,圍住一個單身女孩聯手戲弄,這樣就已經很超過了,還動手去搶人家的包包,女孩死抱著不肯放,
水亮的大眼睛裡寫滿無助。
這張清靈秀致的小臉好生眼熟啊......可不是那個俊美男極盡嬌寵的小女友!
她只楞了一秒,立刻反應過來,上前阻止。
「喂,你們夠了吧!」
男孩一手扯著包包,另一手仍抓住女孩手腕不放。「關你屁事啊!走開,我對老女人沒興趣!」
居然說她是老女人?!真。真他媽的......戳到了她的痛處!
回身望了望女孩清靈純淨的小臉......她是沒人家青春啦!難怪俊美男看都不看她一眼——
滿腔失戀的哀怨、不爽,遷怒地發洩到嘴臭的男孩身上,她一拳揍了過去。「王八蛋,你說誰老女人?再說一遍啊!啊?!十幾歲就不學好,是想
進少年感化院蹲蹲看是不是?老女人我成全你!」
「喂喂,瘋婆子!」男孩抬手抵擋,左避右避,火大地反擊回去。
看到兄弟挨揍,其餘幾人同時圍上來,瞬間場面亂成一團。
拜她平時男人堆裡稱兄道弟之福,她可不是那種等待屠龍英雄來救美的柔弱閨秀,幾次不爽,還曾經和那個一天到晚說要去混黑道的何家阿生學長
打過幾次架,這幾個傢伙不帶眼,敢惹她?!
滿腔鬱悶,拿他們來練拳頭!
「啊——」一記側踢,哀號聲餵這次的暖身運動劃上句號。
滿身青紫的少年,一個個狼狽落跑,她不忘警告「再讓我看到你們亂來,路頭路尾我見一次扁一次!」對付死小鬼,不用太講仁義道德。
她回身,見女孩跌坐地面,驚魂未定。
「你還好嗎?」
女孩眨眨眼,對上她俯視的臉孔。不點頭也不搖頭,安安靜靜回視她,不發一語。
好乾淨的一雙眼!
那是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乾淨得不染俗塵濁氣,活脫脫就是一尊水靈清透的玉娃娃,連她都熱不住引發保護欲,男人應該更輕易激起滿腔憐惜吧!
難怪那個人會萬般呵寵,看都不看別的女人一眼,她忍不住妒羨女孩能得到一個男人全心的珍愛。
那現在——她是要扮演連續劇裡的美麗壞女人,還是那種被發好人卡的萬年女配角?
女孩白兔似的無辜神情,看起來就是好欺負的要死,有一瞬間心底的惡魔因子真的小小冒出頭來,不多,就一秒而已。然後她立刻唾棄自己的邪惡思想。
老天爺一定是存心考驗她的道德及人性,不然怎麼別人都不會遇到,好死不死就是讓她撞見......害她現在為那一秒鐘的壞心眼感到羞愧欲死。
暗暗懺悔了一下,岳姍姍連忙伸手去扶她。
女孩瑟縮了下,防備地盯著她。
「你不要緊張,我只是想確定你有沒有受傷——」她急忙聲明。
女孩仍是盯著她,似乎評估什麼。
「不然......我叫他來好不好?」她想,女孩目前最想見到的,應該是男友吧!
女孩不吭聲,岳姍姍當她同意了,撈出手機,找尋那組躲在電話薄裡養老了半年之久的號碼。
這位MR.范的手機號碼,從捷運站那回撥出後,便一直存在電話薄裡,捨不得刪,也沒借口打,怕對方覺得被騷擾。
「您好,我范如琛。」依然是那道柔和溫嗓,淺淺滑過耳際。
「咳!」她不允許自己太沉醉,立刻切入重點。「范先生,抱歉打擾你一下,你的朋友——呃,就是上次和你一起來午後的女孩子,她發生一點小狀況,
可能要麻煩你過來一下。」
想了想,怕對方覺得莫名其妙,又補上一句,表明身份。「我是岳——」
「琤琤!」他頓悟地驚喊,急切地打斷她。「發生什麼事?你們在哪裡?」
即使看不見表情,由失了沉穩的音律,也能察覺他有多慌張。
「你從午後出來,直走兩公尺,右手邊巷子,左轉到底。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啦,就有幾個不良少年鬧事,我已經搞定了,你不要緊張——」
「我立刻過去!」她完全無法被安撫,掛了電話趕來,足見女孩在她心中的份量。
「你真的很幸福。」她歎口氣,既然對方不說話,只好與她大眼瞪小眼。
不過那實在不是她的本性,安靜沒幾秒,又自顧自地開口「你們認識多久了?看起來感情很好的樣子......啊,你不要誤會,我不是在打探什麼,只是好奇而已,
你知道的,你那個男朋友超帥,外頭垂涎的人不會少到哪裡去.....不過他超專情的啦,對女性都目不斜視,所以......哎呦,我的重點到底在哪?」
別說對方一臉困惑地瞧她,說到最後,連她都不曉得自己在說啥。
她洩氣地垂下肩。「算了,你不必理我,我去撞牆死一死好了!」覺得自己有夠白目,幹麼跟人家扯這些有的沒的......
感覺袖口被扯住,她低頭,只見兩根白皙細嫩的指尖捏住它,她超意外,然而再意外,都比不上那道秀氣的、輕不可聞的低噥更讓她五雷轟頂——
「自殺,不可以。」
「......啊?!」她知道自己張著嘴等人塞鹵蛋的表情極蠢,但她實在做不出更多反應了。
她把她的話當真了?
可是......再如何純真,都聽得出那是一句玩笑話吧?她怎麼會、怎麼會以為她真的會去撞牆自殺?
眼神還透著毋庸置疑的疑慮......
腦袋攪成一團漿糊,還來不及理清思緒,匆匆趕來的他急喊一聲,奔向她。
「琤琤!」第一件事,就是先確認她的安好,有無受傷。
完全被晾在一旁的岳姍姍,看著他毫不掩飾的心焦,突然間有些酸楚。
基本的觀察力她還有,女孩的「與眾不同」,他不會全無所覺,但是......縱然不是世俗認定的好對象,他依然那麼在意對方,全然地包容、守護......
她僵窘地笑了笑,明白自己的存在有多麼多餘,識相地悄悄退開,將獨處的空間還給女孩與那個眼中根本容不下其他的男人。
「岳小姐!」確定妹妹毫髮無傷,范如琛回頭,喊住她。
不知為何,覺得她走路好像......更跛了。他微微蹙眉。
「啊,還有事嗎?」
他低頭,輕聲問小妹,「我還有事情要處理,你一個人先回家,可以嗎?」
女孩點點頭。
「小心一點。有事打電話給我,我教過你的,還記不記得?」
女孩點頭,雙手捧出手機,證明自己沒忘。
「很好。」摸摸女孩的頭,目送她走出巷子,直到身影消失在右手邊的大樓內,他才安心收回目光,緩步走向岳姍姍。
「走吧」
「咦?」去哪?
「中醫診所。」她叫扭傷了,不是嗎?
「可、可是......」他要陪她去?
范如琛伸手攙扶她。「你的腳,還是少使點力。」
「原來......你注意到了。」剛剛那一記側踢,她完全忘了自己腳上有傷,一踢下去,哭爹喊娘的其實不只是那個死小孩。
范如琛輕瞥她一眼,沒說話。
他也很意外自己會在意這突然的感觸——她轉身離去時,那道孤零零的蹣跚步履落入他眼中,教人莫名地不忍。


「啊——」診室傳來一聲淒厲哀號。
「喔,SHIT!你這個無照行醫的臭庸醫,輕一點啦,會痛、痛、痛、痛、痛、啊——」最後的尾音帶著顫抖,遊人不顧形象,連粗話都飆出來了。
「姑娘,請看清楚後面那一張。」他可是有掛牌執業的,以上不實指控,他可以告她誹謗喔!
范如琛在外頭聽見,忍不住掀開隔在診療室的布簾。「你還好吧?」
她整個人攤在診療床上,要死不活的樣子,眼角還掛著兩滴眼珠,腳踝腫的程度超乎他預期,看起來很可憐。
「先生,你不用同情她。女孩子不安安分分在家裡繡花,老和阿生那些人混在一起,活該要討皮肉痛。你聽過女孩子和男人玩鬥牛,籃球打到手扭到,
來這裡貼了一個多月的藥膏,還沾沾自喜說她打贏了嗎?」
「靠!我就知道你是在公報私仇。」八百年前的事還這麼記恨,生哥來的時候就沒見他這樣碎碎念,推拿手勁粗魯的很有惡整之嫌。
「是嗎?看不出來你這麼強。」纖細的腰身,明明在他扶持下不盈一握,卻有不輸男子的堅強與毅力嗎?
「何止強?她專科時期學跆拳道,來這裡報到得次數才多勒!就搞不懂她一個女孩子,安安分分躲在男人背後讓人保護不是很好?」
「喂,老頭,你男尊女卑的意識很強烈喔!要是我的另一半走斯文書生的氣質路線,我自己夠堅強,也可以順便保護他,這樣多好!」
老醫生包紮的手一頓。不著痕跡瞥了後頭的書生型美男,淡淡說了一句「原來如此,難怪和阿生混了這麼多年,混不出個名堂來」她愛的根本就是
後面那一款氣質路線的
「......」她莫名心虛。「不跟你說了!」
抽回包紮好的腳,范如琛立刻上前攙扶。
「抱歉。」走出診所,他率先冒出這一句。「害你傷勢加重。還有,謝謝你。」要不是她出手幫忙,琤琤勢必會受到傷害,可是卻連累她腳傷加重,他相當過意不去。
「哎呦,那沒什麼啦,又不是不認識,可以一連遇到那麼多次,你不覺得很有緣嗎?」
他步伐一頓,「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唔......有一段時間了。」她含糊其辭,他卻奇異地看穿——
第一天。
是嗎?在他踏入午後的第一次,她就認出來了?
「你說的沒錯,那個品牌真的不太好穿。」他突然說。
「噗、咳咳咳!」她嗆到。不是吧?他真的去穿?!
「我後來問了,她真的不太喜歡。」范如琛補上一句。
「這樣啊......」她幹幹地擠出聲音,不知所云地接口「那你可以參考我用的品牌,還滿耐穿的,舒適度不錯,而且不管動作再粗魯都不必擔心胸型外擴——」
停停停!她又在發什麼神經?嫌自己幹過的蠢事還不夠經典嗎?
他表情有一絲古怪,似乎在忍笑。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確實有。」她不太懂得表達自己的感受,所以我參考了你的選擇。」
專櫃小姐只在乎業績,陪著琤琤去,也只能買到合適的尺寸,她不喜歡,他若不問,她也不會主動表達。她畢竟不是小女孩了,很多事情,就算是親如手足,
他終究是個男人,不方便、也不瞭解。難以周全地照料到。
「你設想的很周到。可是......我在想,她也不能一直這樣事事仰賴你,雖然你可能不介意啦,但是這樣對你和她都不好,你有沒有想過,要讓她去看一下醫生?
我認識幾個不錯的醫生,說不定——」
他剎住步伐,錯愕地瞪著她。
「你不要誤會,我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覺得、覺得......」她洩氣地打住。「算了,你當我沒說。」笨蛋岳姍姍,那麼雞婆幹麼!
他一直沒吭聲,沉然的面容不透一絲情緒,可是,她仍不難由他渾身緊繃的防備姿態看出端倪。
不管她的出發點再好,對方都會覺得被冒犯吧?看來,她是說了讓人反感的話了......
「你女朋友很漂亮,看的出來......你真的很愛她。」她澀澀地說。
女朋友?!
她低著頭,盯住腳踝捆成一團的白色肉粽,沒留意到他眼中的愕然。
范如琛垂眸凝視。
只要不是瞎子,都不難看穿她臉上淡淡的失落。
他啟唇,有再度緊閉,選擇了沉默。
「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范如琛停步,目光由前方淡紫色的咖啡廳招牌,移到她臉上,輕點一下頭。
「再見。」
「你——下禮拜會來嗎?」
「再看看。」他不置可否。
離去前,他又看了那行淡紫色的字體一眼。
這塊招牌,以白色為底,淡淡的紫籐花圍繞,襯著行書勾勒出的店名,雅致而不俗,他看了半年之久,已經很熟悉了。
她淺淺微笑,邁開步伐。


那天之後,他沒再來過。
週六午後,三號桌始終是空桌,預約的牌子,一次都沒有拿下來過。
她不是一個擅於隱藏情緒的人,這點自知之明她有,一旦對誰有好感,很難瞞過他人,愛憎分明,不懂迂迴,
孫沁妍甚至是一眼就看穿了。
她想,或許他也察覺到什麼了吧!
那時岳姍姍第一次,領受到這個男人的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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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嗆人的酒味鑽進鼻間,沉重的身軀壓在他身上,他想抗議,卻動彈不得,映入眼簾的,是對方
貪婪淫慾的目光,也許是嗆人的酒氣,也許是臉上轟來得掌力,令他腦袋暈眩。
「走.....開......」
他以為自己用盡了全力,喊出來的聲音卻細如蚊蚋,手腳彷彿不是自己的,怎麼也使不上力,
粗魯的啃咬。身上游移的手掌、在在令他反胃作嘔。
能不能......誰來幫他推開這個人?他快不能呼吸了。
還想吐......
「大哥......琤琤......"
世上,僅存的信賴、僅存的依戀,就剩他們了。
幫我......

「琤琤!」由無邊夢魘中掙脫,他用力睜開了眼。
有一瞬間,空洞茫然的無法辨識身在何處,害怕自己仍身處在六年前那個長的彷彿沒有盡頭的
夜,其實從來沒有跳脫過......
他坐起神,大口大口、貪婪地吸取新鮮空氣。
沒有人,寂靜的房裡,只有他,她跳脫了——
范如琛鬆懈下來,將臉埋入掌心。
跳開了,那個男人成了一具屍體,再也傷害不了他,妹妹那雙小小地,連看到蟑螂都不敢拿拖鞋
打的細嫩雙手,卻不可思議地舉起酒瓶,砸的那個人頭破血流。
一直到現在,他都不敢相信,她是哪來的勇氣。
他痛苦的閉上眼,不願回想,那一幕畫面卻早已深鏤在腦海,抹不去。
小妹縮在角落,動也不動,眼神空洞地看著那個人的血,一直流、一直流......蜿蜒成一條河,
他出了緊緊抱住她,空白的腦海已經無法再思考更多。
那時,他真的很怕,怕那個人會突然爬起來,撲向他們......
然而,那個人沒再起來過。
他平安了——以妹妹雙手染血為代價,換來了平安。
在那之後,有好長一段時間,他夜裡睡不好,總是從惡夢中驚醒,而小妹夜裡總是不睡,蹲踞
在他房門......
他抬起頭,拭去冷汗。桌上的香氛精油已燃盡,仍是無法換得他一夜無夢的好眠。
聽見外頭傳來細微聲響,他掀開被子,下床察看。
開了門,見妹妹深夜不睡,抱膝蜷坐在他房門邊。
「琤琤?」
她仰眸,眼神帶著一抹惶惑望向他。
她是不是......聽見了他困鎖於夢魘中的呼喚?
她與他一樣,始終無法完全掙脫那一夜的恐懼,有時夜裡醒來,無法肯定他們是不是真的熬過
來了,總是會跑到他房門前坐著、守著,以為那個男人下一刻便會回來傷害他......
眼眶一陣熱,他蹲身,用力抱緊妹妹。「沒事了,琤琤,二哥不用你保護了,你放心地睡.....」
她不肯定地看看他,摸摸他眼角的淚。
「對不起,琤琤,對不起......」如果早知道,要以兄長,小妹的人生為代價,他不會喊出那個
名字、不會希望他們來救他,受再大的委屈都不會......
女孩無法理解他的痛苦,只聽到他的保證——沒事了。
二哥沒事了,所以,她可以安心睡。
閉上眼睛,在他懷裡調整舒適的角度,打了個呵欠、困了。
范如琛抱起她,將她送回房,安置在舒適的枕被間,長指輕撫過她平穩的誰容,輕喃「謝謝你,
琤琤。未來的人生,換我守護你。」
不計代價。
為他做的,直至今日,琤琤都沒有後悔過,同樣地,曾經為她犧牲、付出的,他也不曾猶豫、
不曾後悔。
就算再重來一次,他還是會這麼做。
即使賠上尊嚴。賠上人生、賠上......一切、
移開目光,瞥見妹妹擱在床邊小几上的畫,那時她平日隨手塗鴉、記錄生活、心情的方式,他順手
取來翻閱。
許多事情,問她,她不見得表達得清楚,但是她有繪畫天分,那比語言更管用。
翻了最近期的幾頁,記錄的是那日午後的驚險事件。
幾名少年惡意的笑弄、欺侮,那名女子的相助......琤琤似乎對那個人印象不差。
她忍不住,又想起這個名叫岳姍姍的女子。
一個多月未曾再踏入『午後』,連續六次不見他來,她應該懂意思吧?
這名女子對他有好感,他不是木頭,多少感覺的出她試圖隱藏、卻又漏洞百出的笨拙掩飾。
他頗訝異與她的緣分深厚,記得最初那一次,琤琤鬧彆扭想吃巧克力蛋糕,那時附近並沒有西點房
他繞了好幾條街去買,也順道點了大哥喜歡的點心與飲品,想順路帶過去。
在等待的當口,左手邊傳來手機無聲的震動聲響。
第一次,他沒理會。
又過了一會兒,二度震動,四下無人認領時,他確定了是某個糊塗主人將它遺忘在這裡了。
也許是手機主人的朋友、也或許是主人在找尋失物,於是他順手接起。
當時的對話,她已經不太記得了,只記得那是個非常急性子的女孩,光是聲音就能令人感覺活力十足。
他評估了下,告訴她只等待十分鐘。
後來,再次聽到這道熟悉的清亮聲律,是在嘈雜的捷運站,後方的列車正欲進站,收聽質量並不是很好,
而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思考他究竟在哪裡聽過這道聲音,沒太留意她究竟說了什麼。
啊,是了,是哪位姍姍來遲的岳小姐。
錯過了前半段的精華,以至於在她跟他討論胸罩的舒適性時,破天荒有了想笑的衝動。
要真笑出來,可就太失禮了。
不過她看來似乎很認真地建議他換品牌。
雖然不曉得她到底想要做什麼,還是盡可能維持禮貌響應她。
直到第三次認出她來,再去回想他慣坐的位子永遠虛位以待,送上來的精緻蛋糕從來不在店裡的
銷售目錄上,留意到他氣色不佳送來熱飲,給他的笑容永遠比其他顧客特別一點,將琤琤誤認為他的女朋友時,語氣裡的落寞......
花了那麼多的心思在他身上,要說他不懂她究竟在做什麼,那就是真的是裝傻了。
只是感情這種事情,他早已不再去想,不能、也不願再去沾惹,那不在她的人生規劃當中、
因此,又何必再去招惹人家女孩子的春心?
合上畫本,目光移向小妹安睡的臉容,漸漸暖了。
現在的他,只想用全部的心力守護他的至親,錯一次就夠了,她不能再冒一絲一毫傷害到她的風險。
只要能換得琤琤一生安穩,要他放棄什麼,他都願意。
岳姍姍,她出現的太遲,在他親手葬掉自己的人生,一記所有的幸福的可能之後——


她已經四十八天沒見到他。
從那一天算起,今天已經是第七個週末。
其實第幾個週末都一樣,她很清楚,他不會再來。
今天客人不算多,整理完前一天的賬目,她拿起抹布,又晃到三號桌擦拭,習慣性放上預約的牌子。
擦啊擦地,她也學他從慣坐的那個位子往窗外望去,試圖複製他眼中看到的景色。從這個角度看上去比較美嗎?
斜前方是小區公園,父母帶著孩子散步居多,老人伸展肢體做點小運動,陽光不烈的午後,偶爾有幾個年輕人在那裡打羽毛球。
他喜歡看這些?
今天陽光特別毒辣,公園沒什麼人,只有涼亭內一對情侶依偎著喁喁情話、還有一個女孩單獨坐在鞦韆上......
等等!
她倒帶三秒前的景象,將視線拉回去。沒多想,立刻拉開玻璃門,拔腿奔了出去。
「嗨,」靠近鞦韆架時,她放慢腳步,試圖和善地跟對方打招呼。「還記得我嗎?」
范如琤抬起頭,思考了一陣,緩慢點了一下頭。「謝謝。」
她是在指上次的事,她忘記說了。
岳姍姍笑出聲來、
這女孩一板一眼得可愛,老得牙都快掉光了的事情,還記得該說的話一定要說。
「不用客氣,你一個人嗎?」
女孩奇怪地看她。「還有你。」
「.......」這對情侶,都有讓人詞窮的本事。「我是說,你等人嗎?如果沒有的話,要不要去我店裡坐坐?今天太陽很大。」
女孩膚色白皙,呆呆坐在這裡,不一會兒已經讓烈陽曬得兩頰紅撲撲了,再多坐一陣子,那身細嫩肌膚包準曬傷。
「好。」范如琤記得,她店裡的蛋糕很好吃,可是二哥後來再也沒帶回來給她吃了,別家的,不好吃。
回到店裡,她選擇了上次坐過的三號桌,岳姍姍拿掉預約的牌子,送上今日準備的小蛋糕——反正,這是為『那個人』準備的,『那個人』
也是拿來嬌寵佳人。
女孩安安靜靜窩在那裡,有時趴伏桌面,有時在空白畫本上塗鴉幾筆,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最初,她沒去打擾,到後來,嗅出一絲沉悶氣息,女孩似乎——悶悶不樂。
「嗨」她不由自主走到她面前。「我可以和你聊天嗎?」
「不太會。」
呃......什麼東西不太會?她剛剛有請教她什麼嗎?
「聊天」范如琤補充。這個她還在學。
啊......懂了!「沒關係,試試看好了」
她平常是不是很少說話?預言的組合和運用——有待加強。
「首先——你叫什麼名字?」
對方的響應時,直至畫本角落那個字——琤。
琤。
她直覺想起那張會員資料上的名字——啊!
「范如琤?」原來如此!她就說嘛,那麼女性化的名字,怎麼可能用在一個大男人身上,怎麼想怎麼詭異好不好!除非他的父母跟他有仇。
那所以呢?他沒事幹麼報別人的名字......也不對,她喊范先生時,他表情並沒有一絲不自在,所以他應該真的姓范。
范不是常見的姓,而他們都姓范,那......絕大的可能是,這兩個人的關係不是她原先以為得那樣!
「那個......」但急於求證的話,到了嘴邊又嚥回去。
利用一個單純的女孩子來打探事情的行為,實在很不磊落,他若是知道,感覺必然不會太愉悅,雖然她沿線邀范如琤過來真的沒有什麼
不良意圖。
范如琤似乎不太懂得與外人相處互動,又埋首回去畫她的圖。
「你畫得真好,可以分我看嗎?」
范如琤想了想,將畫推到她面前。
本來以為她是順手塗鴉,看了兩頁才發現,這是生活記錄,不可思議的是,她竟然看懂了。
「你們——吵架了?」
范如琤悶悶地點頭。
「生氣,痛,吃不下,他不聽。」不知道要怎麼宣洩,難怪她看起來好煩躁的感覺。
「來,我們一項一項來。生氣,是因為他不懂,對不對?」
「嗯」
「好,他是笨蛋。那為什麼痛?」
她不說話了,悶悶地抱著肚子。
這是不能宣之於口的私密事,所以無法對二哥說。
岳姍姍若有所悟。「生理期嗎?」
因為生理期,痛得沒胃口,可是那個人不曉得,以為她在耍小孩子脾氣,罵了她兩句。所以才會
不愉快?
不是女人真的很難理解,生理期這種痛,有時候痛起來真的很要命,她曾經痛到胸悶嘔吐過,
也曾痛到嘴唇發紫,上醫院打止痛針、
「你等我一下。」她進廚房,沖了一本黑糖桂圓茶出來。「我教你一個辦法,以後生理痛喝這個,
很有效喔。」
「燙。」她皺了皺秀氣的眉。
「那你慢慢喝。」
范如琤一小口、一小口,極秀氣地啜飲,岳姍姍拿出手機,打了一封簡訊傳出去。如果是鬧意見而
出門,他應該會很擔心。

范先生:

如琤在我店裡,不必擔心。     
            
              岳姍姍



這是三分鐘前,他收到的簡訊。
她到底想做什麼?
第七個禮拜了,他沒再去過,今天收到這樣一封簡訊,坦白說,他無法不想很多。
為了保護琤琤不受一絲傷害,他無法不謹慎。
沒得選擇地再次踏入『午後』,看到第確實——妹妹與她相處融洽。
慣坐的三號桌,她們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沒有更多熱絡的互動,但是這已經夠讓他驚奇了。
琤琤從來沒有在一個才剛認識的人面前如此自在過,她總是需要很多時間適應,習慣,不會輕易
接受一個人。
岳姍姍先發現了他。
「嗨,你來了。」
「二哥......」琤琤回過頭,低喊一聲。
「琤琤,過來。」朝她招了招手,她卻沒如以往般乖巧走來。也許是還在與他慪氣,很故意地
又埋頭回去灌她的熱飲,不理他。
岳姍姍看了看這兩人的僵持,只好自己先起身走過去。
「原來你們是兄妹啊」剛剛那聲二哥,證實了她的猜測。
范如琛淡瞥她一眼。「你不是已經很清楚了?」
她敏感地一僵,察覺他話中有話。「什麼意思?」
「沒什麼,不用多心。」語調不慍不火,看不透喜怒。
問題是,他的態度就是會讓人很多心啊!
雖然仍是一貫的溫淡有禮,但是眼神明明就隔起一道放線,冷的很疏離。
「你這個人一向都這樣嗎?什麼都不問就在心裡先定了別人的罪,難怪琤琤生氣。」
「琤琤?」她們進展得這麼快?連小名都可以叫了。
「那不是重點,重點是,少吃兩頓飯沒那麼嚴重吧?你幹麼和她僵持不下?為這種事生氣實在很奇怪。」
「你以為我有多專制霸道?那是因為她從早上就不曉得為什麼,一直跟我鬧彆扭,很難溝通。有話可以用
說的,不必丟碗筷,再怎麼寵她,還是要教導正確的情緒抒發方式,不是任由她耍賴胡鬧,我只是在跟她將道理——
我何必跟你解釋這個!」他立刻打住。
其實,這當中還包括,琤琤一直對她做的小點心念念不忘,老說要吃上次的香橙輕奶酪蛋糕,他是真的被她這個強人所難的要求惹到
耐性告罄了,才會在那個丟筷子的舉動下沉了臉色......但他有何必和她說這麼多!她不需要瞭解這些。
「她就是不舒服,有不知道怎麼正確抒發情緒,才會整個人很焦躁啊,你道理什麼時候不講,挑她生理痛的時候講,哪個女人會鳥你?」
有夠笨的笨男人。
「......生理痛?!」他一臉錯愕。
「對啦!你不知道女人很可憐,還得每個月承受生理痛的折磨嗎?」
「我、我不曉得......」他聽過,但終究不是女人,並不真的很瞭解,原來琤琤是因為不舒服才鬧情緒嗎?
從不與陌生人說話的她,在人際關係上其實是不及格的,可是岳姍姍卻能與她毫無障礙地交流,並理解她的意思?
他不能說不意外。
「你——聽的懂?」琤琤在表達上,常常省略主詞、連接詞,用倒裝句、語法不通,更何況,他不以為琤琤說的出『生理痛』三個字,
她又是怎麼知道的?
「懂啊,她講的是中文,我為什麼聽不懂?」岳姍姍一臉奇怪。
終歸不是耍任性的料,喝完黑糖桂圓姜茶的范如琤,還是乖乖走過來了。
「二哥......」
范如琛摸摸她的發。「對不起,二哥不曉得,還是很痛嗎?」
她摸摸肚子,點頭。還是很痛,可是,麼有那麼難受了。
「那要不要回家了?」
「好」范如琤輕輕回答,跑回去拿隨身包包,找皮夾要遞錢。
岳姍姍阻止她。「不用了。」彎身附在她耳邊講悄悄話。「下次那個笨蛋要是不懂,你就來找我。」
范如琤不住地點頭。她也覺得大哥二哥有的時候好笨。
「你跟她說了什麼?」范如琛不解地問。
「女兒家的悄悄話,我幹麼告訴你?啊,對了,你等一下。」
她轉身跑進廚房,他轉而問妹妹,完全令人氣結的是,連妹妹也閉緊嘴巴不回答。
不一會兒,她回來了,將一抱切成塊狀的物品交給他。
「桂圓黑糖姜塊,用熱水泡開就可以了,那比跟她將道理有用,還有——」她頓了頓,「沒錯,我是對你有好感,但是會邀
琤琤過來,只是怕她一個人在大太陽底下曬到中暑,完全沒有其他意圖,不管你相不相信。解釋完畢。」
所以她現在......是在告白還是在解釋?
范如琛不甚自在地輕咳了聲,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響應。
「你聽到了嗎?」
「......恩、」他輕不可聞地低應了聲。「謝謝」
他選擇忽略前半段,只回應後半段。
這表示......他相信她了嗎?
「哎!」轉身離開前,她有喊住他,一反落落大方的態度,突然間彆扭起來。「那個......你的名字......」
「你不是知道了?」
有鑒於前,她本能道「我沒有——」他不是相信她了嗎?
不等她說完,他執起她的手掌心,輕輕寫下一個字。
「琤琤,走了。」沒留意深厚的人完全楞成雕像。
轟!她臉蛋熱辣辣地燒紅,留在掌心的餘溫持續延繞到脖頸,人都走遠了,還收不回癡楞目光。
別看她說話大膽、直來直往,其實她很純情的啊!一個不經意舉動,就夠害羞好久......
琛。
這個畫在掌心、刻入心底的字,在往後的數年間,怎麼也抹不掉,主宰著她全部的悲喜。

第四章

她想,她真的喜歡上這個男人了。
愛情是如何發生的,她無從探究,只知道,這男人從一開始,就莫名吸引著她的目光,教她不由自主地一再
追尋他的身影。
或許是那雙眼如深潭一般幽邃,蠱惑了她,總覺得,裡頭藏了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她想探究,卻什麼也抓不住
反而一不留神跌了進去,在裡頭滅頂。
飄渺,迷離,似遠,似近,牽引著她的思緒。
孫沁妍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麼她可以陷得這麼快,毫無理性地迷戀。
可是,愛情的發生,真的有邏輯。理性可循嗎?
也許是輕緩的音律,也是是一個眼神,微微蹙眉思索的模樣,也許是一記溫淺的笑,甚至是他沉默不說話的表情.....
都吸引她啊
有一回,和哥兒們出來吃飯打屁,便談起這件事。
何必生喝一口啤酒,回她「心動就去追啊!幹嘛婆婆媽媽的。」
「追、追他?!」
「難道你也覺得女人要乖乖坐在那裡等男人來追,哈的半死也不能表現出來就是了?那你一天到晚喊男女平等的屁話是
喊假的?」真是對她太失望了!
「可是.....喂,阿生,我問你喔,你們男生會不會討厭太過主動的女人?」
「那要看情況、看對象。」
「如果是我勒?」她好期待地湊近他。
「那你要先確認後面那片牆夠不夠堅固。」經不經的起她被踹飛之後的撞擊力道。
「喔」花顏跨了下來。
「我是說我,又不是說他。」認識多年,明知道他一向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他不會太修飾,她也不會介意,男的看她這樣垂頭喪氣的
居然產生一絲愧疚感,怪不忍心的。
「我是覺得啦,聽你這樣將,她應該不可能主動來追你,你不想錯過的話,就去努力看看有沒有辦法讓他喜歡你,不行就放棄。你岳姍姍不是
最拿得起放得下的嗎?不幹不脆的,都不像我認識的岳家婆娘了。」
他這樣說也對啦......
認識何必生這麼多年,總算說句人話了。
「我怕我太主動的話,會把他嚇跑咩。」
「又不是叫你直接撲上去強姦他,你會不會想太多了!」
「......」交情太熟就是這樣,說話大剌剌的,她好歹也是個俏生生的大姑娘啊,講話太直她也是會害羞的好不好......

旁晚,范如琛將晚餐食材準備好,先繞到妹妹房裡,沒見到人,他暫時擱下預備下鍋的菜,先到外頭找人。
繞了好幾處她經常去的地方,沒見到人,就知道她一定在『午後』。
一開始,是他固定來這裡坐上一下午,之後他不來了,反倒成了小妹試試往這兒跑。
范家人似乎都偏愛這裡。
或許,是因為這裡給人心靈平靜的寧適感吧?就像......年幼時,那個家給他的感覺,奢侈的溫暖、
店角落的那盆白色鈴蘭,他記得,以前家裡有一盆,擺在玄關上,靠近門口和陽台的地方,那時媽媽的最愛。
那時的琤琤年紀還很小,他不曉得她是否還記得。
他在店門口站了好一陣子。她們並沒有發現他的到來,肩靠著肩在同一張畫紙上輪流作畫,偶爾交換幾句悄悄話。櫃檯內已有另一個
人在值班,所以岳姍姍是特地流下來陪琤琤的。
這段時間悄悄觀察小來,他相信岳姍姍的善意。她真的對琤琤很好,耐性與包容度都沒得挑,很多他沒想到的、關於女孩子比較隱私
的部分,她真的幫了他不少忙。
他也沒料到琤琤會與她如此投緣,琤琤沒有什麼朋友,每天能去的地方不外乎家裡、小公園,能說心事的人就只有他和大哥,她不容易與誰
親近,能過多認識一個朋友,她捨不得阻止,她太寂寞了。
他能感覺到,妹妹最近稍微活潑了些,話也多了一點點。
「二哥——」琤琤先發現了門外的他,收拾好包包走出來,順道拉著身邊那個人一起。
「該回家了,晚點大哥回來要吃飯了。」
她點頭,看向岳姍姍。「一起去」
岳姍姍笑笑地回視他。「歡迎嗎?」
「當然。」她平日那麼照顧琤琤,他沒有小氣到連頓家常飯都不請人家。
范家她已經很熟了,近來門檻踩得勤,連寡言木訥的范家大哥都能和她聊上幾句,不過吃飯倒是頭一回。
換上室內拖鞋,早一步回來的范如珩已經在廚房裡忙,動作流暢地將醃好的肉絲下鍋翻炒,范如琛快步上前。「大哥,我來」
「咦,姍姍也來啦?這來我來就好,你去陪姍姍聊天。」
然而范如琛還是接過鍋鏟。「忙了一天了,你先去洗個澡,休息一下。」
范如珩抱歉地看了她一眼。
有那麼明顯嗎?連忠厚老實的范大哥都在幫她製造機會。
「范大哥,你去休息吧,炒菜我可以幫忙。」
拍案釘釘,一個洗澡,一個炒菜,一個切水果。
「吃青椒嗎?」才端上桌,范如琛禮貌上仍是問了客人一聲。沒預期她會來,只簡單準備了四菜一湯
不吃的話可能要另外再多做一道菜。
「我什麼都吃,很好養。」
「二哥不吃。」范如琤背後冒出來,出賣兄長。
「是嗎?你挑食?」她斜睨他一眼,當著他的面問琤琤「你二哥還有什麼不吃的?」
「酸辣湯、宮保雞丁、麻婆豆腐、紅燒蹄膀、紅油抄手、咖喱——」
「琤琤,夠了。」再不阻止,底都被妹妹掀光了。這個吃裡扒外的傢伙。
「嘖、嘖,你挑食的好嚴重。」難怪這麼瘦。
剛洗完澡遲來的范如珩聽到,補充說明。「如琛胃不好,太油膩、刺激性的食物不能吃,不辣的話他還是會吃......對了
他睡眠質量不太好,平日不喝抗眠的茶類或咖啡,另外,也不吃甜食。」要投其所好,千萬別下錯功夫,蛋糕、巧克力永遠
只肥到琤琤。
「你們在幹麼?」范如琛好無力。一大一小出賣得很盡興,那廂配合地認真做筆記,實在是......
"菜快涼了,還吃不吃?」
「當然吃。」岳姍姍上桌乖乖坐好。這是他第一次嘗她親手做的菜呢,好幸福。
「你好容易滿足。」范如珩發表觀察所得。這樣她就一臉快樂,每次提到如琛的事情,眼睛比天上的星星海亮,
她真的很喜歡如琛,喜歡到不刻意觀察的他都能發現,他想,從街頭賣碗稞的阿婆到路尾的流浪小黃狗,應該都不會不曉得。
范如珩看了看對面的弟弟,一臉如無其事,淡然處之,完全看不透意願如何。
他不喜歡姍姍嗎?那麼好的女孩子,又全心全意對他,為什麼不喜歡?
其實他覺得,姍姍的個性很襯如琛,她積極樂觀、臉上時時都掛著明亮的笑容,沉靜淡然的如琛和她在一起,應該能多少感染一點
活躍的生命力吧?
「對了,明天我休假,要琤琤一起去逛街,可以嗎?」
「二哥?」她的事一向都是二哥在拿主意,大哥也會聽他的,她在等他點頭。
范如琛盯著岳姍姍夾來的青椒,旋即,故作若無其事地夾到右手邊妹妹的碗裡,還神色自若地訓人「不可以挑食」
到底挑食的是誰啊!
岳姍姍把臉埋在碗裡偷笑。
平日看起來成熟穩重,其實也有很小孩子的一面。
這樣的發現,讓她心湖泛起一圈圈甜蜜又憐惜的小漣漪。
「還是,你要一起去?」她開口邀約。
「不了,我還有工作要忙。」她頓了頓。「小心安全,別太晚回來。」
明知道他這番叮嚀是針對妹妹,她還是在心裡偷偷高興了一下。


范如琛告訴過自己,琤琤無法適應人多複雜的地方、過於陌生的環境,會不知該怎麼應變,但她還是覺得應該試試看。
其實她覺得,范如琛太怕琤琤受到傷害,有點保護過頭了,這對琤琤未必是好事。
她們先去看客早場電影,觀眾比較不多,不會給她太大的壓迫感。雖然她只坐了半個小時,但也有點小收穫了。
吃午餐時,鄰座的男生頻頻將視線投向琤琤,這讓她不甚自在。於是岳姍姍告訴她「那時因為你漂亮啊」男孩投來的,是欣賞的眼光。
後來經過髮型沙龍,兩人一時衝動走了進去,琤琤將一頭齊腰的黑亮直髮打薄。為了幫她壯膽,她自己把心一橫,也將一頭長髮給燙捲來陪她。
回到家時,已經過了晚餐時刻。
一屋子靜悄悄,房裡透出幾許燈光。
她上前去敲門。「如琛,你在嗎?」
「在」響應伴隨鍵盤敲擊聲一道傳出來,她扭動門把,探頭進去。
「你還在忙?」
「嗯,這份稿件月底要交。」快收尾了,這兩天應該可以完成。
岳姍姍上前去,看看他手中翻閱的原稿。
他有優異的外文能力,用來從事翻譯工作也算適得其所。她瞄過幾次,大概曉得是類似懸疑推理那一類的書籍。
為了照顧琤琤。他選擇了能夠在家裡進行的職業,大點家裡的大小事宜。
雖然范如珩才是大哥,但她總覺得,如琛扛在肩上的擔子,比誰都沉重。
范大哥坦率正直,他沒想過的,如琛一定縝密設想過,而他考慮到得,如琛則是已經現在心裡斟酌過八百遍了。他是用這樣的謹慎周全護衛這個家,
看顧小的,煩惱大的,每次從他眼底讀出一絲絲疲倦,心就為他揪的好酸好疼。
「你晚餐吃了沒?琤琤說你愛吃對街的蚵仔麵線,我們順路有買回來,要不要吃一點?」
很晚了嗎?他看向旁邊的床頭鬧鐘,這才發現已經過八點了,他太專注,沒留意到時間。
「看你這反應就知道一定沒吃。快啦,先吃一點。」
「好,在稍等一會兒——」聲音打住,這才發現眼前人兒變化的髮型,愣愣地瞧她。
「呃......很醜嗎?」岳姍姍下意識摸了摸卷髮。因為是心儀的人,在他的目光注視下,總有一絲絲的缺乏自信。
不醜,只是多了幾分嫵媚。
一直都知道她外型亮麗出色,只是她從沒可以在外貌上裝扮,讓人忽略她本質上是個明媚嬌妍的大美人,若真有心裝扮,
要完完全全迷惑一個男人的目光是何其容易。
「不錯」薄唇輕輕吐出這句評語,探手取來肘側的茶杯潤喉,發現裡頭涓滴不剩,他輕按著肚腹,起身往廚房去。
他說不錯耶......只是很淡的兩個字,卻聽得她花心怒放,步伐輕快地跟上去。
「如......」
接下來的畫面,彷彿慢動作在她眼前播放——水杯從他掌心滑落,然後是水壺敲擊地面的聲響,他眉心深蹙,疼痛感瞬間抽離他的意緒。
岳姍姍屏息,看著他在她面前倒下——

白血球指數偏高,血紅素偏低,還有,他最近是沒睡好嗎?這個肝指數是怎麼回事?高得存心自殺,有慢性肝炎的人還不謹慎點?」

「是、是嗎?」她都不曉得范如琛有慢性肝炎。
醫生從病例報告中抬起頭。「你是他家人還是女朋友?」
望著病床上吊著點滴,仍在昏睡中的臉容,她放柔了眸光,允許自己小小撒了謊,編製短暫的自我美夢。「女朋友。」
「那你這個女朋友很失職。」
「他的身體狀況......很糟糕嗎?」
「以一般人的標準來看,算不上好。他有陳年胃疾,從過去的病例記錄來看,他的慢性肝炎應該是長期酗酒造成的酒精性肝炎。」
他?酗酒?!溫文儒雅的范如琛?!
這怎麼可能!他根本連咖啡都不喝,她是在無法想像沉穩自律的他,會碰那麼刺激性的東西。
「那......我該怎麼做?」
「勸他飲食正常,睡眠充足、作息規律,所有傷肝傷胃的都不要碰,慢慢調養回來,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送走醫生後,她回到床邊,輕撫他疲倦的面容。
她只聽到范大哥說過,他睡眠質量不太好,沒想到有這麼糟,她看起來好像累壞了......
柔嫩指尖一碰觸到他,他便醒了。
強撐起沉重的眼皮,范如琛啞聲開口「你怎麼.....在這裡?」
「這句話是我要問你才對!突然在我面前倒下去,我都快被你嚇破膽了。」琤琤不在家,他三餐就不曉得要弄來吃了嗎?
「琤琤......呢?」
「你——」她突然覺得好生氣,一種會讓人心疼痛的生氣感覺。
他一瓶點滴都還打不到一半,就滿腦子掛念家人,連昏睡都不允許自己鬆懈太久,這男人責任感到底是有多重?
「她留在家裡,我讓她等范大哥回來,告訴他一聲。」當時她整個人都慌了,真的無法分神再看顧琤琤。
他皺眉,撐起肘臂要起身。
「你幹麼?」
「她一個人在家......而且,我譯稿還沒弄好......」
「你、你這個人——好!我敗給你了。躺好,我去接琤琤過來,稿子我幫你弄,范大哥我會通知他,這樣可以了嗎?」
「不......」指掌揪握住她。「琤琤討厭醫院,請你......回去陪她。」
所以他一個人在醫院自生自滅就可以是吧!
岳姍姍瞪他「我通知范大哥回家,我留在這裡,其他沒得商量!」
身體虛弱的他,無法與她僵持太久,歎口氣,順從地沉下眼皮。
「相信我,好嗎?」辦入眠的意緒,輕輕飄來這句柔緩卻堅定的音浪,隨著滑過眼眉的溫柔安撫,他不由自主地疏開眉心,沉入
無夢的深眠中——
琤琤不見了!
不在家裡,沒來醫院,所有平日會去的地方,都沒有。
范如珩去了醫院,范如琛仍在沉睡,兩人立刻有共識地決定不讓他知曉。
「姍姍,麻煩你幫我照顧如琛,我再去找找。」弟弟住院,妹妹失蹤,他現在真的是分身乏術,這一個深夜對范家而言,非常不
平靜——
失蹤驚魂記只上演了兩個小時,便悄悄落幕。
范如琛醒來時,岳姍姍坐在病床旁,腿上堆著他未翻譯完的原文稿專注細讀,妹妹乖巧坐在一旁,身邊另有一名女子低聲與她交談——
好神奇,又一個能夠與妹妹頻率相合的人。
「醒了?需要什麼嗎?」岳姍姍立刻挪開散落在床邊的紙張。
女子停了下拉,仰眸望去,對上范如琛探詢的視線。
「琤琤對醫院有很深的不安全感,關小姐在安撫她。」岳姍姍低聲解釋。
「關小姐?大哥的朋友?」
「很奇怪嗎?」女子揚唇,淺淺一笑。
當然奇怪,尤其發生在大哥身上更奇怪。
他們家都是孤僻一族,深居簡出,沒有什麼五湖四海的朋友,跟別提——是如此出色的朋友。
美與醜在大哥眼中沒有意義,不擅與女性互動的木訥個性,沒耐性一點的女孩子,相處個半小時就會直接判他死刑,
在他的交友記錄裡,非必要性、只是單純往來的女性朋友幾近於零。
那——這一尊可以為了他的事情,深夜不睡在醫院耗得美麗佳人,有事怎麼回事?
「你跟我大哥認識很久了?」
女子偏頭思索,「我剛上大學到現在,是有一段時間了,怎麼了嗎?」對方看她的眼神——頗值得玩味。
「沒,只是看到你,突然想起一隻大哥從來不曾擁有過的水晶八音盒。」見對方頗感興趣地等待下文,於是他道:「很久以前的事了
大概是他剛上小學那時候吧,學校附近開了一家精品店,櫥窗裡有一隻水晶八音盒,它折射出來的光芒很美麗,由不同的光源角度看都有不同的風華。我大哥
一眼就好喜歡,每天放學都特地繞去那裡,站在櫥窗外頭看看它,整整一年多。」
「沒人買下它嗎?」女子好奇一問。
「不曉得,也許是標價太高,詢問的人應該有,但最後都是遠遠欣賞,卻不曾遊人將它買回去過,而老闆也不願意壞了它的價值,寧可孤芳自賞。」
「然後呢?」
「我媽媽知道這件事情,在他生日那一天帶他帶精品店,想買下它作為兒子八歲的生日禮物。」
「范大哥應該很高興吧?」
范如琛搖頭。「他不要。因為他知道自己不適合收藏它,那會讓它失去光芒和價值。所以他依然天天跑去看,卻壓根兒都沒想過要擁有,直到後來
家裡發生了一些事情,我們搬離了那個地方。但是他始終沒有忘記童年那個八音盒,固執地認為八音盒就是應該長那個樣子,其他的,他從來不肯多看一眼。」
那顆腦袋,有時候常常執著在別人不懂得地方。
「啊。」女子輕笑。「好傻氣。」
「是啊。」
看到她的第一眼,范如琛就想起那只水晶八音盒。
沒什麼原因,就是直覺地聯想。
她與那只水晶八音盒一樣,靈雅、剔透,光滑獨綻的清韻絕美。
她不該屬於大哥的世界。
他完全不難推敲出大哥的心態,那種美好到幾近夢幻的存在,他會連伸手觸摸都不敢。
望向她,范如琛若有所思。「關小姐,若是你,會怎麼做?」
「我嗎?爭取吧。」她答得毫不猶豫。「一天就算只存一塊錢,也總有買到得一天,只要它還在,尚未屬於任何人。」
「我是說——」范如琛張口,沒來得及回應,病房門被推開。
范如珩倉促趕來,順了順氣。「關小姐——」
對方回眸,哭笑不得。「范大哥,我們真的沒有這麼不熟。」至少沒有不熟到這聲關小姐年初喊到年尾,來年再繼續。
「啊......」范如珩微窘,侷促的手腳不知該往哪擺,兩頰浮現可疑的暗紅。
「琤琤去修車廠找你,想告訴你二哥生病,可是去了沒看到你,她就不知該怎麼辦了。我去的時候,看到她一個人蹲在外頭,
就先帶她過來了。」
「對不起,害你這麼忙......」
「幹麼這麼客氣?我四哥勞役你當跑腿快遞多少次,他也沒跟你客氣啊。」也只有這個老實人,才會乖乖任四哥欺負。
「啊,他沒有......」范如珩想解釋,又不知怎麼說,完全詞窮。其實,他很樂意啊......
他們後來又說了什麼,已經聽不太清楚,范如珩送她出去後,岳姍姍回問「你剛剛——說那個八音盒的往事,是有用意的吧?」
范如琛淺笑,沒否認。
「你覺得,關小姐真的沒聽懂嗎?」總覺得她是那種聰慧過人的女子,不可能猜不透幾分。
「聽不懂或沒說破,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清楚這個男人會,會知道如何做,即使無心於大哥,也不會讓他傷得太重。
「那你呢?」她將同樣的問題回問他,「如果是你,會怎麼做?」
「我嗎?」范如琛閉上眼睛,輕聲吐出——
「不能有用的事物,我以開始就不會去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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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范如琛在醫院呆了三天。回到家時,岳珊珊忙進忙出,連飯菜都準備好了。
「可能不太合胃口,如琛剛出院,得吃清淡一些。」她一臉抱歉的這麼說。
而大哥則是私底下對他說:「她是個貼心的好女孩,對不對?」
岳珊珊很好,他曉得。
她的付出,他也感受的到,她一直試圖減輕他身上的負擔,這樣的心意他更是不會不懂。
回到房中,他翻看整齊疊放在桌上的稿件,最後的部分,她已經替他翻譯完成,只要大致修潤
一下,便可如期交件。
「還可以嗎?我英文程度還沒你強,有些地方可能譯的不太流暢。」
范如琛回望身後的她。「這個故事你看完了?」
「看了,我覺得好變態。你有猜到兇手是誰嗎?」
「我還沒看到最後。應該是死者的大嫂吧!」
「為什麼你會這樣想?大嫂待死者極好,那都是真心的啊。」雖然大哥對死者的過度偏寵曾經
令她不是滋味,但是在岳珊珊看來,死者的男友、室友、神秘網友、追求者、偷窺的變態鄰居.....
這些人嫌疑大多了。
整個故事從疼愛死者至深的哥哥追查兇手開啟序幕,她壓根兒都沒有懷疑過真心待人的嫂嫂。
「哥哥的極致寵愛就是動機。女人的嫉妒心很可怕,一旦被嫉妒蒙蔽雙眼,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岳珊珊怔了怔。他在暗示什麼嗎?
「那是你先入為主的成見。」她突然覺得,這本書根本不是什麼懸疑推理故事,而是投人性的心理測驗吧?
隨著每個不同角度看去,都有不同的兇手及殺人動機。
而他心裡想的,竟是這個。
「你錯了,兇手是你怎麼也想不到的人——最愛死者的哥哥。他有人格分裂。」
「是嗎?」范如琛僅是挑眉,沒太在意。
其實——他根本從未相信過她吧?
她不是笨蛋,不會感受不出,他始終不冷不熱,隔著一段距離看她,即使她多努力想讓他看見她的真心。
他的心隔了一道防線,不容任何人進駐。
認識他的第一年,她明白地看見了這樣的事實,但是,她沒放棄。


相識的第一年,她走進范家人的生活,努力融入他們。邁入第二年時,她走范家幾乎像是自家廚房了,琤琤完全把
她當另一個家人,范大哥也不會拿她當客人看,而范如琛,一如既往,溫溫淡淡,不生疏、也不會太熱絡,就像一般朋友那樣。
她與范如琛偶爾會起爭執,每一次都是為了琤琤的事。
他總是覺得,琤琤不喜歡的事情,便不忍心為難她,但她抱持的想法是,任何事情總要嘗試才知道結果,將她嬌養在溫室,
她就永遠只是溫室裡的花朵。
這個相異的觀點,嘗試他們摩擦的起因,她當然懂他疼惜妹妹的心情,但他真的太過保護了。
比較嚴重的一次,是為了琤琤出畫的事。
最初,范如琛並不同意。
一旦轉為商業行為,將不同於平日興趣,可以隨心所欲,她會被要求、被限制,失去單純繪畫的快樂。
「試試看啊,琤琤快二十歲了。如果她可以獨立一點,你肩上的負擔也會少很多。」
范如琛淡淡瞟她一眼「我家經濟狀況還可以,你不要費心。」
她差點吐血!「你覺得琤琤沒有辦法承受壓力嗎?你總要問問琤琤自己的意願吧?琤琤,你想試試看嗎?」
轉頭爭取盟友支持。
「想」窩裡反的小叛徒細聲回答。
「如果是出版社的問題,我可以幫忙打聽,應該不會有問題——」
「多謝好意,但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好。」有無經濟能力他並不在意,他養得起妹妹。
「你!」他耳朵是石頭刻成的嗎?有夠硬!
「你就當我不識好歹吧。」
這句話無疑是火上續倒一鍋油,讓她氣到爆炸!
「姍姍......生氣。「范如琤在她氣得拂袖而去後,輕輕發表觀察所得。
范如琛神情未變,平靜地捧起熱茶啜飲。
真難得。琤琤也會留意身邊人的情緒轉變了,以前的她根本無法體會。
「二哥,故意。」
這一次,范如琛回答了——
「對。」



氣、氣、氣!快氣死她了!
隔天來換班時,孫沁妍看到的,就是她一副吃了炸藥、滿肚子火的麼樣。
「怎麼了?你家MR范又給你閉門羹吃了?」這一年多下來,某人的心門緊閉,免費閉門羹遲到飽的戲碼,都不曉得
上演幾百遍了。
「可惡!居然一副不用我多事的樣子,擺明了說我雞婆嘛!」她恨恨咒罵。
「你是雞婆呀。」一記惡狠狠的目光射來,孫沁妍識相地閉上嘴。
事實嘛,還怕人家講。
人家都不領情了,她還在一頭熱,就算范家風調雨順、六畜興旺,范如琛也不會感想她好不好,幹麼忙的自己
裡外不是人。
「好啦,當我是笨蛋行不行?」反正她會向范如琛證明,她辦得到、而且也做的對,讓他啞口無言。
一思及此,她轉而推了他身旁的好友。「那個一天到晚把你的男人,叫秦什麼的,不是出版社的總編輯嗎?」
「把我?」孫沁妍一臉不可思議。
「幹麼大驚小怪的?成天纏著你,不是把你難不成認乾妹?」
孫沁妍撫額,一臉「被你打敗」的虛弱死相。
「小姐,他想把的人是你好不好?」女主角完全失明,當他是空氣的時候,女主角的手帕交當然是最快的
快捷方式啊!她都會和范如琛的家人打成一片了,她的追求者為什麼不會朝她的朋友下手?
她突然替秦浩民感到悲哀。范如琛起碼還知道人家在討好他,秦浩民在她身邊瞎忙了那麼久,女主角居然沒搞懂他在做什麼。
「是嗎?」算了,反正那不是重點。「我上次好像聽他說,他們有計劃要推出繪本,我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機會。你幫我問問他
好不好?」
孫沁妍白她一眼,從手機裡抄出號碼扔給她「自己去問啊,他是對你有意思,不是對我,你一句話比我管用多了。」
瞥好友一眼,她不改愛潑冷水的本性,仍是補上幾句。「雖然我現在說,你一定聽不進去,但是姍姍,說真的,我覺得秦浩民
比較適合你,至少他待你比范如琛有心多了,選擇他,你可以少吃很多苦。」
至少,不用辛苦地在後頭追著,卻得不到一絲響應。
如果她可以不要那麼死心眼地認定那個男人的話——


認識秦浩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不太記得了,好像最初是經由沁妍得知這個人,這兩年下來,有沁妍在的地方
偶爾也會見到他,她一直以為,秦浩民要追的人是沁妍,也不曾放在心上過,連名字都不太有印象。
「岳家有祖訓,秦岳是世仇,生生世世不兩立。」君不知,八百多年前,某岳姓祖先就是被秦氏奸人所害,英年早逝,
兩姓不來往很久了,祖訓不可違。
聽起來就很胡扯!要說岳將軍被『莫須有』入罪,岳姍姍也不遑多讓啊!
「所以,我不能追你嗎?」第一次接到她主動打來的電話,兩人首度單獨喝咖啡,秦浩民興奮得前一晚失眠,
不過看來是高興太早了。
秦浩民事隔有風度的成熟男人,雖然被拒絕——而且還是用這麼鳥的方式拒絕——依然能小小地坦然接受。
他們吃過幾次飯,都是為了談正事居多,出版社確實有這方面的規劃,他看過范如琤的畫,很生動,也很有意境,
於是情商她為基本童話做插畫,幾次合作下來,也配合的極佳。
范如琛見妹妹雖然每天都好忙,可是忙的樂在其中,也就沒再堅持什麼。
「你和范大哥都有自己的工作在忙,你知道琤琤很孤單嗎?她也需要做一點什麼,讓生活有寄托,進而肯定自己存在的價值,
那不是賺多少錢的問題,二十自信,是她對自己、還有別人對她的認同感。」
也許是岳姍姍的這番話,讓他改變了主語。
他只一徑擔心琤琤受挫、承擔壓力的問題,卻忽略她也需要被肯定。
有幾次經過琤琤房門,聽見她對岳姍姍說故事,哪些都是幼時,媽媽常告訴他們的幾個床邊小故事,他沒想到琤琤還記得,只可惜
說故事的功力極差,他不確定岳姍姍聽懂了沒,但是她說「你可以把那些故事畫下來。」
這個建議獲得琤琤積極的附議,這段時間,她都在忙這個,然後,岳姍姍會在幾張畫之間,穿插幾句優美生動的圖文敘述,讓故事
更有意境。
兩個人配合的好快樂。
琤琤人生的第一本繪本上市時,已經是半年後的事,他看見了妹妹首度真心而自信的踏實笑容。


「請你吃飯時一定要的,琤琤很開心呢!」岳姍姍站在咖啡機前煮咖啡,一面說道。
「那只是工作,與私交無關。」秦浩民坐在離櫃檯最近的位子,欣賞她煮咖啡的從容姿態。
「如果真的要謝的話,以後我常來這裡喝咖啡,你不要趕我就好了。」
「當然,還是加糖不加奶精嗎?」
「對,謝謝。」秦浩民端起她剛送上的咖啡,輕啜了口才續問「一直忘了問,你跟范如琤什麼關係?
我看你很關心她,完全把她的事當成自己的。」
店裡客人不多,於是她也就坐下來陪他聊一會。
「她呀,是我很在意的人的妹妹。琤琤開心他就會開心,他開心,我也會有一整天的好心情。」
「你有喜歡的人了?」
「是啊!」她大方承認。
秦浩民放下杯子,認真注視她。「所以,我真的不能追求你了嗎?」
「恐怕不行。」她好抱歉地回應,「我不想放棄他。」
他點頭,瞭解地笑了笑。「哪天你想放棄的時候,記得告訴我。」
就某方面而言,他們的堅持其實滿像的。
兩人聊了一會兒,他起身離去前,突然張手抱了她一下。「你那些話,容我再補充一句:你開心
我也會開心。」
不追求,是不想令她困擾,並不代表他不等待。
岳姍姍送走他,轉身望見站在店門外的范如琛,瞬間呼吸一窒。
他——什麼時候來的?
「如、如琛......」要命,她幹麼要結巴啊,這樣會顯得她很心虛啊!
「你的手機呢?」
「在這——咦?」探探口袋,沒有。
范如琛歎氣,「在這,我在琤琤房裡看到的,你要丟幾次才夠?」
岳姍姍接過手機,一面悄悄打量他。
平靜神色沒有太多變化,態度和平常也沒有兩樣,她完全猜不出,他究竟是沒看到,還是不在意?
「剛剛那個人,他是——」
「姍姍,你的交友狀況,不用告訴我。」
「......喔。」答案出來了,是不在意。
雖然早就料到,心還是微微刺痛了下。
「那你來幹麼,手機我晚上去再拿就可以了!」她有些賭氣的嗆他。
范如琛不為所動,仍是一臉淺淡的笑。「這個,送你的,這段時間,琤琤的事讓你費心了。」
前兩日看電視,琤琤看到那個數字相機的廣告,不經意說了句:「姍姍喜歡。」
他今天便抽空去買來送她,沒有其他用意,只是單純表達感謝罷了。
岳姍姍看盡提袋裡的物品,低噥:「幹麼花這個錢啊......」這款數位相機才剛上市,價位不低耶。
她本來想過一陣子再買的。
他淺笑。「應該的,你為琤琤做的,我很感謝。」
一定要和她分那麼清楚就是了?她微感氣惱。「誰要你感謝,我是、我是......」
如果她有秦浩民那麼坦率利落的話,其實早就應該大大方方告訴他——
「我喜歡你。」未經思索,話已溜出唇畔,等她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時,已經上前纏抱住他腰際。
范如琛皺眉,拉開她,退開一步。「你應該知道,這是兩回事。」
「我......」她知道啊,一時情不自禁而已嘛。
他沉沉地望著她。「如果你抱持的是這樣的心思,很抱歉,我沒有辦法。」
「你......難道對我沒有感覺?一丁點都沒有?」
「當朋友,我很歡迎,但若要說其他——」他頓了頓。「如果你要聽實話,沒有。」
沒有。
他說,他對她沒有感覺。
好慘。她原本以為,他至少對她有一點點好感的......早知道就不要問了。
接下來他有說了什麼,她已經聽不見了,失魂落魄地轉身——
「姍姍。」他喊住她。「你很好,但是,我真的不適合你。你可以擁有更多,而我能給的,太少。」
這是她生平收到的第一張好人卡。
當天晚上,她去找何必生拼啤酒,流淚慶祝她收集到的首張好人卡,也嘗到生平第一場大醉,為了他。



哭過,醉過了,然後宿醉醒來,她按著痛的快要炸開的頭,問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
人家都明明白白拒絕她了,似乎真的該死心放棄了......
接下來的一個禮拜,她不曾出現在范家。身為剛被拒絕的人,她一時之間還無法面對范如琛,
她會尷尬、會難堪、會......心痛。
琤琤來找她,問她:「不去了,為什麼?」
她苦笑,用最簡單的方式回答:「因為我想當你二嫂,但是你二哥說不可以。」
是嗎?姍姍想當二嫂?她知道姍姍很喜歡二哥。
「二嫂——」琤琤領悟地點頭。「我幫你。」
「那就謝謝你了。」她苦中作樂地笑了笑。「你來找我,如琛知道嗎?」
「知道,要看電影。」
所以范如琛知道,也同意。那她就放心了。
「好啊,你等一下。」她打電話轟孫沁妍提前來顧店,然後很沒良心地和范如琤手牽手去看電影。
試過多次後,固定去的那家電影院,琤琤已經不會排斥,挑到不錯的片子還可以吃著爆米花把
電影給看到完。
只是,她卻沒有想到,明明是稀鬆尋常的事,卻有了突發的意外,爆發她與范如琛相識以來的最大衝突——


旁晚過後,下起了雨。
琤琤還沒有回來,他本想打個電話詢問,但是妹妹帶手機是為了讓家人聯絡到她,去找姍姍,她一向
不帶手機的。

琤琤不回家吃晚飯。
最新的這通簡訊,是岳姍姍傳來知會他的,很簡潔。
看著手機電話薄裡的那個名字,回想起最後一次見面,他說出那些話後,她失望、受傷的神情,
他終究還是沒撥號。
過了八點後,他開始擔心了。
她們以前出去,從來沒有超過這個時刻,今天,真的有點太晚了。
他終於撥了電話,確實關機狀態。
他心知有異,撐了傘下樓,到大樓門口等待,太多紛亂的揣測,擾得他心緒不寧。
足足等了一個小時,才看見她們由巷口走來。岳姍姍扶著琤琤。兩個人身上都沒帶傘,被雨淋得好
狼狽。
他快步上前,將傘移向她們。
「怎麼回事?」
琤琤走路姿態怪怪的,他留意到了,伸手攙扶她肘臂,未料竟換來她低低的抽氣聲,瑟縮的
動作沒有逃過他的眼,他迅速將袖子往上翻,手肘一片擦傷呈現在眼前。
他面色沉凝,護住懷裡的妹妹,不發一語地往前走。
「如琛,你在生氣嗎?」岳姍姍不安地喊住他。臨走前那一記眼神好冷漠,他從來沒有這樣看過她
連話都不願再多說一句。
他步伐一頓,回眸。「不然你希望我有什麼反應?」
「我知道你很在乎琤琤,可是你至少聽聽我的解釋——」
「我不想聽你解釋,從今天起,請你不要再靠近我的妹妹。」
「范如琛!」這句話很過分,刺得她又氣又痛。「就只因為她受了一點傷,你就把我整個人都否定了?」
是,她知道他無心於她,可她沒料到,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會卑微到這種地步,無所謂到這種地步!
「[只因為一點傷]?!」范如琛緩聲重複,眼神極冷。「你覺得它[只是]一點傷?」我信任你,不曾阻止琤琤與你往來,你卻辜負
我的信任。對我有怨,可以衝著我來,不要傷害我的家人!一丁點都不許!」
她倒吸了口氣,無法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他以為......她是存心傷害琤琤?
對,他是拒絕了她,可是她有卑劣到心生不滿,就拿琤琤來出氣嗎?在他眼中,她竟是這種人?!
分不清是震驚居多、還是心痛居多,她完全說不出一句話來。
范如琛沒再多說,扶著妹妹走進大樓。
「你不相信我......一直到現在,你對我還是連一丁點信任都沒有.....」她喃喃地、悲哀地輕聲吐出,他聽見了,卻沒回頭。
好慘......失戀已經夠慘了,還被對方想得這麼不堪......
那這段時間,她到底在瞎忙什麼?自以為她的付出和真心,他感受的到,就算無法接受也沒有關係。
結果呢?她連他最基本的信任都得不到.......
岳姍姍,你好失敗!
她苦笑,腦袋放空,轉身一步、一步往回走。
原來,失戀就是這種會讓胸口悶得無法呼吸的痛,她好像嘗到了——

第六章

他誤會她了。
琤琤一臉困惑地問他:「姍姍不進來?吵架嗎?為什麼?」
一連串的問題,當時他心太亂,沒去理會。
直到數天後,他接到警局打來的電話,得知了整件事情的發生經過。
原來那天,她們是遇到幾名不良少年搶劫,遭搶的皮包已尋獲,通知她去認領,但她住處的電話無人接聽,
於是便改撥另一名關係人的聯絡電話。
范如琛去警局領回物品時,與當時承辦的警察聊了幾句,得知她當時也受了傷,好好一個漂亮的大姑娘,
手臂讓瑞士刀劃了好長的口子,也不曉得會不會留疤,還一徑關心地問身邊那個受輕傷的女孩疼不疼......
他無法解釋,聽到這些話的當下,內心是什麼感覺,完全無法思考,離開警局後立刻直奔岳姍姍住處。
按了門鈴,前來開門的是孫沁妍。一見是他,她完全沒給好臉色,一開口有嗆有辣——
「范先生又有什麼指教了?難不成足不出戶也能犯著你?」
范如琛難堪地僵默了下。「我欠她一個道歉。姍姍......很生氣嗎?」
「她要是知道怎麼生氣就好了。」孫沁妍沒好氣地側身讓他進屋、
那時單身女子的套房,相識兩年有餘,有幾次在他家待得太晚,他送她回來從來都是只到門口便離去,
不曾進來過,不曾給予任何一絲絲曖昧親密的遐想空間,有事覺得,他待她比一般朋友跟疏離。
他也不懂,為何這樣她依然能夠執著至今......
精緻屏風隔出客廳與臥房,他一眼便望見床上沉睡的女主人,也立刻便明白孫沁妍話中的深意。
她睡得極不安穩,眼淚無意識地流,細不可聞的囈語聲浪,隱約能辨明,那時一個名字,毫不留情拒絕了她、
她卻依然掛在心上的名字......
「范如琛,我真的很佩服你。從認識她到現在,我沒有看過她哭,你卻辦到了。她是那麼堅強的女孩子,父親到處玩
女人,母親深閨寂寞也學丈夫玩男人,每個月大筆的零用錢是雙親用來取代關懷的補償,她還是看得開,
一個人活的坦然自在,畢業後,用那筆錢和我一起合資開了這家店。她不會鑽牛角尖,只會看著自己雙手裡握有什麼,
能夠怎麼運用自己所擁有的,讓自己的人生過的更充實更有意義,她是這種樂觀的女孩子。
遇見你以後,她整個人像個傻瓜一樣栽進去,一頭熱地喜歡你,一天到晚為你的事情煩惱奔波,你還不見得領情。她何必?
以她的條件,要什麼樣的男人沒有,何必要受這種委屈?我不曉得她喜歡你什麼,但是范如琛,她沒有做錯什麼,
她只是單純愛上你而已,她對你付出的夠多了,你就算不感動,能不能請你也不要這樣傷害她?」
范如琛一徑沉默,沒有回嘴為自己抗辯什麼,孫沁妍說的全是事實。
孫沁妍瞪他一眼。「你要是還有一點良心,姍姍換你顧,我怕店裡的員工忙不過來。」
孫沁妍走後,他輕輕坐在床邊,探手輕撫她汗濕的前額,有點燙,但應該是退燒了,一旁小几上有空水杯和藥包。
目光移至臂膀,他撩高她寬鬆的睡衣袖口,看盡裹了一層層白紗布的右臂。僅是目測,也不難想像這樣的包紮面積,比琤琤
嚴重的多。
她那日說琤琤『只是一點傷』,沒有不以為然的意思,而是她已經盡了全力在保護琤琤,讓傷害降到最低了。
「姍姍,對不起。」他低喃,抹去她臉上的汗與淚。
她睜眼醒來,對上他滿是歉意的眸子。
淚水急湧,淹沒了聲音。
「對不起,不要哭。」
「我不是......故意讓琤琤受傷......」那是他妹妹,她不可能不在乎,可是,那時意外啊,她也沒有辦法預料。
「對不起。」
「不喜歡我......沒關係,可不可以......不要誤會我......」
「對不起。」
「你......相信我了嗎?」
那麼自信、總是帶著明朗笑意的女孩子,卻因為他,臉上有了不確定,充滿惶惑不安,他究竟對她做了什麼?
他心房莫名一陣酸。
「真的對不起。如果你還願意聽的話,我欠你一個解釋。」關於他這些行為背後的解釋。
他坐直身,也扶她做好,面對面相識,靜默了一會兒,緩慢地開啟話題——
「我曾經交過一個女朋友,大約是在二十歲那一年。她知道琤琤對我的重要性,經由琤琤來拉近我和她的距離,她對琤琤
非常的好,不可否認,這是我會接受她最主要的原因。
那時,琤琤是青春期,由小女孩變成女孩,坦白說,就算親如手足,很多事情畢竟男女有別,多虧有她教導琤琤很多事,幫了
我不少忙,我真的很感動,也看見了她愛屋及烏,可是——
女人終究是有妒忌心的,如果你問我,當琤琤和女友,兩者之間只能擇其一時,我會選擇誰?我連想都不必就能告訴你,是琤琤
無論你何時問我,我都只有這個答案,對我來說,家人比什麼都重要,或許,問題就處在這裡吧,天底下有哪個女人,能夠忍受她的
男人將她排在妹妹後面,她的重要性永遠不如妹妹,長久下來,她會介意會不平會埋怨。」
岳珊珊訝然。
不僅因為她聽到的,也意外他會願意將這些事說給她聽。
這些事,早有了先例,從一開始,她就用了相近於他前女友的方式來接近他,難怪他會本能地防備,用保留的眼光看待她。
「直到後來,她將那種心情轉嫁到琤琤身上,背著我欺負琤琤,做些傷害她的事情,最初的疼愛之心早已被嫉妒取代.....當我發現,
琤琤身上常常有傷,而且竟是來自女友,我完全沒有辦法接受,第一時間便與她分手了。
她很怨恨,直到現在,我都還記得她當時的指控。她說,我是個自私的男人,只是想利用她來照顧妹妹而已,如果不是她願意對琤琤好,
我連看都不會看她一眼,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夠忍受男友在乎妹妹更甚自己,是我虧欠她,不是她對不起我。」
原來如此!
琤琤受傷的時間點太敏感,他當然會以為她心懷怨懟,進而產生誤解,這是每一個人的本能反應。
「可是,我不是你的前女友啊!我不會、也不可能傷害琤琤,我什麼都沒做,你就已經預設立場,這樣對我不公平。」她承認,一開始對
琤琤好,多好有些移情作用,因為那是他的妹妹,可是這兩年相處下來,她是真心喜愛這個單純善良的女孩子,他應該知道,琤琤本身就是個討人
喜歡的女孩。
「我知道,可是這些年,我一再地想,其實我前女友說的沒錯,我對她是不公平,要與我在一起的女人,就必須接受一輩子愛琤琤,照顧琤琤的條件,
接受我任何時候,第一個顧全的會是琤琤的事實,我不以為有誰做的到,即使現在可以,未來的十年,二十年呢?
長久下來,會不會如我的初戀女友一樣漸漸產生怨懟,扭曲原來的心意?我不能,也不敢再拿琤琤去賭。
姍姍,我不想傷害你,從一開始,我就在等你看清事實,熱情冷卻,然後,你就會死心,放棄。姍姍,你為什麼不?」
她的耐心與毅力,真的超出他的預期。
為什麼不?
因為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無法放棄。
「如琛,我的存在對你造成來困擾嗎?」她沒直接回答,反而問出這一句。
困擾嗎?不,她的存在對他而言,或許一時還無法定義,但絕對不是困擾。
看見她睡夢中都在為他流淚,嚴密慎防的心門被敲擊出一絲裂縫,淚水點滴滲透。
於是他輕聲回答「我不曾這麼想過。」
「好,那我這樣說——可能你會覺得我很厚顏,但是只要你不覺得困擾,那我就想堅持下去。
你現在不喜歡我,沒有關係,只要你還沒屬於任何人,我就還有努力空間。」
「姍姍,你何必?」他以為他說的很清楚了,他不會和任何人有感情上的牽絆。
「因為你拒絕我,不是因為我這個人,而是所有女人你都不要,既然不是針對我個人,我問什麼要放棄?
我現在無法跟你保證什麼,就算我說我不會計較琤琤與我,在你心中的地位誰輕誰重,也沒有任何的說服力,畢竟人心的變化連自己
都沒有辦法預測,你顧慮的不就是這個嗎?那還,十年,二十年事嗎?我和你耗,我也想知道,最終究竟是我變了,還是你變了。」
總有一天他會相信她,總有一天,他會慢慢依賴起生命中有她,將她是為難以分割的一部分。
范如琛震動地望著她,無法置信。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他啞聲問。
她是在拿青春跟他賭,賭他的心,賭她的不改初衷。
值得嗎?他的表情彷彿如是詢問。
值得。她覺得值得。只有有機會擁有他,她就想試,他心上的那個位置,對她而言極珍貴,范大哥,琤琤,能夠被他放在心上珍視的人,都那麼幸福,
讓他用生命守護,一旦認定了,就是一生一世。
她也想走近他心裡,無論多辛苦,她都願意。
手臂上發炎的傷口隱隱作痛,她撐著昏沉的腦袋倒向他,抬手抱住。「拜託,一下就好,至少不要在這個時候潑我冷水。」
他沒有推開,扶住病中虛軟的身體,垂眸凝視她。
「范如琛,我愛你。」即使被拒絕,一次兩次,她還是會毅力不撓地持續告白,至少現在她明白,他並不討厭這些。
這是認識他的第二年,流著淚,愛的好辛苦。他眼裡依然沒有她,可是,已經陷得太深的她,還是不想放棄——


到了認識范如琛的第三年,范家門坎已經快要被她踩平來,琤琤喊二嫂早就喊得習慣又順口,有時她來遇到范大哥在廚房,接鍋鏟也接的很自然,
范家的飯碗捧的穩穩的,完全不被歸類在客人行列。
只有那個男人,還是沒表示什麼。
無所謂,她岳姍姍別的沒有,就是時間多,耐性夠!
「喂,這一段我看不太懂,翻譯一下。」
埋首翻譯稿的范如琛抬眼,將視線移到她指的段落大致看了幾行。
是一段描寫男主角感情轉折的心理戲。
有時她更明目張膽,直接指著主角的示愛句子叫他翻譯。
最好她真的看不懂,要是連那句被全天下戀人講到熟爛的句子都看不懂,他懷疑她得從二十六個字母開始重修。
「是什麼意思?」她眨眨慧黠的明眸問道。
他微窘,言辭閃爍地輕咳了聲,「我也不太懂,要查查字典。」
「是嗎?」她笑笑地不以為然,由著他去裝傻。
開始接羅曼史的稿件翻譯是半年前,那時,剛好秦浩民出版社那裡,需要定期的羅曼史稿件翻譯人員,問她有沒合適的人,她立刻就想到范如琛。老是接觸那種殺人棄屍又充滿城府心計的書籍,再健康的思想都要看的心理扭曲了,多看看愛情羅曼史,看能不能潛移默化一下,多點
風花雪月的細胞,也看看身邊的她。
「女人,心機真重。」何必生吐槽她。
對了,提到何必生,她不得不所,她想到意外他居然會與琤琤走在一塊兒,她壓根兒沒想過這個可能性。
原來他喜歡琤琤這種像瓷玉娃娃、靈氣秀淨得女孩子,她還以為這個魯男子最受不了女人,尤其是這種需要小心翼翼呵護,力道重一點
會怕捏碎,說話大聲一點就會被他嚇哭的女孩子呢!
看他把琤琤寶貝的要死的模樣,她就覺得好笑,認識這個人這麼久,也不曾見他為哪個女人傷身、費心討好過。
阿生的人格她是信得過的,如果是由他來守護琤琤的話,她想,琤琤必然會很幸福。
在這方面,她絕對力挺哥兒們。
只是,她沒想到,將近一年沒與范如琛爭吵的她,會為了這件事,再次與他鬧僵,許久不曾對她說過重話的他,甚至對她撂話說:「你只是個外人,當然可以說的
很輕鬆,反正最後被辜負,受傷的不是你妹妹!」
她很氣!這個范如琛,真的非常有將她惹毛的本事。
她氣得好些天不去找他,滿腔鬱悶無處排解,又一通電話CALL何必生出來陪她拼酒。
好歹她也是為了他的事才和范如琛鬧翻,陪她哭一哭不為過吧?
「王八蛋!他居然說這是他家的事,與我無關耶!」所以琤琤那聲二嫂是喊假的,她疼琤琤、愛琤琤也是在愛心酸的就是了?
她也希望琤琤幸福啊!混蛋!
忙了三年,人家還是把她當外人,界限畫的清清楚楚。
心情惡劣地連續幹掉三罐啤酒,何必生看不下去了。
「那是氣話吧,吵架本來就沒好話。」替未來二舅子說句話,巴結一下。
「他不相信我,連我全力擔保的朋友都不相信!」三年的努力,白搭!
「有啦,他有信啦,他最後還是讓我進他家門了。」是看她的面子哦。這樣有沒有比較欣慰一點了?
岳姍姍極度心裡不平衡地嗆他。「你入贅啊,進什麼家門!」
「如果琤琤喜歡的話,要入贅、也是可以啦......」他不反對哦!
光是那句話,就夠她踹死他一百次。
媽的!居然在失戀的人面前擺出甜蜜小閨男的死樣子,他還是人嗎?
何必生發現,她根本是吞了炸藥,他今晚不管講什麼都錯,失戀的女人果然很青番,還是他家溫柔
乖巧的小成成最可愛,哪像這個沒氣質的番婆......
「何必生,給我收起你淫蕩的表情,要想心上人回家再想!」當她的面耍什麼甜蜜啊,存心諷刺她把這個男人把了三年還把不到就是了?
不,他要更正,連不說話也有事。
算了,這顆炸藥是范如琛餵食的,沒理由被炸的人是他,他決定了——各人造業各人擔!


收完最後一通甜蜜簡訊的琤琤,帶著滿足的笑容乖乖睡覺去了,大哥不曉得為什麼,最近也好晚才回來,范如琛回到房中,
一室靜悄悄。
看了看床頭鐘,十一點整。
以前的這個時候,通常會有一桶電話進來,對他說——
「如琛,該睡了,你肝不好,不要再熬夜。」
他常常一投入工作,就會專注的忘了時間,再加上長年以來睡眠質量不佳,真的上床就寢也不見得能睡得很好,也就習慣少眠了。
而她總是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他,久而久之,還真的養成準時十一點就請的習慣。
其實,她再就可以不用來電提醒了,他的生理時鐘自會告訴他,可還是習慣了在十一點接到她的電話,閒聊幾句,有時言不及義,
但心會莫名地踏實,讓他能安穩就睡。
有時入眠,纏繞他的已經不是昔日夢魘,而是她。
「如琛,不要皺眉。」
「如琛。這句話怎麼翻譯?」
「如琛,我最近在跟小妍學打毛線哦,打一條圍巾送你好不好?」
「如琛,你心情不好嗎?什麼事?告訴我啦,我陪你一起商量嘛!」
「如琛,你是不是又胃痛了?藥有沒有吃?臉色看起來好差,我會擔心耶!」
那道清甜而充滿活力的嗓音,總是無時無刻,充斥在他的生活中。
「我這樣常常打電話給你,你會覺得很煩嗎?」有一次,她突然帶著不肯定的漁區,問了他這句話。
爽朗樂觀的她,即使變得如此沒自信?小心翼翼的表情,一瞬間,難以理解地讓心房揪了一下。
「不會。」他想也不想,脫口否認,而後,再度看見她露出熟悉的燦笑。
他還是習慣這樣的表情掛在她臉上。
前陣子正逢花季,她和琤琤約了上山賞花,無巧不巧,琤琤正好生理期不舒服,根本沒心情出去,她隨便順口問「那如琛,你陪我
去好不好?」
他想想也沒其他的事,便點了頭。
她當時受寵若驚地呆了一下,根本沒預料到他真的會答應。
正逢假日,上山賞花的人潮不少,當時公交車上也是人擠人,她往他這裡靠過來一些些沒這個動作引起他的注意,觀察到她神情
不太自在,這才領悟原由。
當時,他沒想太多,伸手將她環抱過來,護在身前,阻隔身後男人有意無意的肢體碰觸。
那只是一個簡單的保護動作,她卻朝他綻開極燦爛的笑容,甜甜地在他耳邊說「據說這種佔有式的抱法,是男女朋友做的耶」
他瞥她一眼。「所以你是要我放開?」
「不要啦!」她嬌聲抗議,雙臂急忙纏上他的腰際。「再多抱一下下嘛。」
就因為短短十分鐘的車程。一記十分鐘的擁抱護衛,她一整日的笑容沒有斷過。
他從不認為自己對她有多好,可是常常只是幾個不經意的動作、話語,她卻露出好滿足的笑容,彷彿他給了她天大的幸福。
她太容易討好,他從來沒見過比她更不貪心的女孩子,然而事實上,他心知肚明,自己其實極虧待她。
真要說他對她好,也只是在有餘力時的略施小惠,從不曾真正話心思為她做過什麼,每次發生衝突,他總是先委屈她,忽略她的感受。
琤琤受傷時是這樣,何必生的事情也是這樣。
可是這樣的他,還是讓她持續三年,無怨無悔地付出,處處為他設想,連他都替他覺得不值。
她說,范如琛,你是混蛋。
他承認,對她而言,他真的很混蛋。
想起最後一次衝突,她眼眶含著淚,倔強地撐住不在他面前流下的模樣,他無法再如以往般淡然看待一切,紛亂的心緒難以平靜。
已經一個禮拜了。
一個禮拜以來,沒有任何音訊,他急於保護妹妹,把話給說的重了,真的把她給惹毛了,否則她不會起的連每日的晚安電話都不打了。
他苦笑,想著明天得去向她好好陪個罪,看看要如何做她才肯消氣——嘩嘩!
突然的簡訊鈴聲打斷思緒,他順手取來,按了幾個鍵查看。

臭婆娘喝掛了,你是要過來還是要我把她丟在馬路邊?
臭婆娘?誰?他有認識這麼一號搭的上如此不雅稱呼的女人嗎?
不對,他發現傳簡訊的是何必生,此人有待改進的語言文化,實在不能用常理來推斷。來不及深入思考,對方應該也察覺到自己說話沒頭沒腦,又傳來第二封簡訊補充說明。

害她喝醉的人是你,快點決定,我搞不定她。
害她喝醉的人是你......會為他喝醉的人,他只想的出一個!
他立刻按下回撥鍵,劈頭便問「何必生,你們在哪裡?」
記住另一頭報來的位置,他利落的響應「照顧姍姍,我立刻到。

第七章

他沒想到岳珊珊會喝的那麼醉,他趕到時,腳邊已經堆滿一地的啤酒空罐。
他不悅地瞪了何必生一眼。「酒不是好東西。」
「我沒有、我沒有,我只喝三瓶,都是臭婆娘喝的。」何必生舉起雙手,只差沒學屈臣氏發誓,
怕未來的二舅子以為他是酒鬼,不肯把妹妹交給他,這時死道友沒關係,別死他這個貧道。
「你就不會擋她嗎?」一個女孩子喝成這樣,像什麼話。
何必生這才領悟,他緊皺的眉心,是針對岳姍姍,不是他。
如果不是礙於身份上還得看他臉色,他實在很想替哥兒們嗆一句:到底是誰害她喝成這樣的啊!
全世界最沒資格訓她的人就是你!
「姍姍?」范如琛輕喊了聲。她趴在桌上,靜靜流淚,完全不理人。
「你放心啦,她喝醉會安靜坐在旁邊,不會發酒瘋亂鬧。」多年酒伴很多嘴地補充說明。
范如琛瞟他一眼。「你們常一起喝酒?」
「不算很常,大部分是被你拒絕、心情不好的時候,會拖我出來陪她喝幾杯解悶。」
「酒鬼!」他悶斥,也不曉得是在罵誰,動作很輕地撥開她臉上的髮絲,長指拂去淚水。
何必生看著他的動作,好奇地問:「噯,說句中肯的,岳家婆娘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個性
也不差,還追你追你三年,我能不能問一下,你為什麼不接受她?」
看她啃香蕉皮也看三年了,光看都替岳姍姍覺得飽,他真的很想知道,這個人到底是柳下惠再世還是
性無能?可以放著倒追他三年嬌滴滴的女人不染指,換做別人早撲上去了。
范如琛沒有回答,彎身扶岳姍姍坐好,抽面紙替她擦拭臉上、唇邊的酒漬,她坐不穩,歪歪斜斜地倒向他這頭,
他接抱住,以免她跌傷、撞傷,她索性臂膀攀上他,睏倦地將臉埋進他肩窩。
「我送她回去。」范如琛交代一聲,對方揮揮手,一副快走快走,快把這個麻煩帶走的模樣。
「姍姍,站得起來嗎?來,走好——」
何必生撐著下巴,看那男人謹慎護著她,慢慢走遠,回頭數數桌上的啤酒空罐——才十六罐?這其中還得扣掉他解決的三罐。
平常明明喝完一打,還能穩穩走直線,能當他何必生酒伴的人,酒量差哪能活到現在?
視線再拉回到那雙逐漸看不見的背影......臭婆娘,心機真重。


何必生騙人!
看著懷中這個死不肯睡、拚命在盧他的女人,范如琛深深浮現那樣的想法。
什麼酒品好、喝醉會乖乖坐在那裡,不吵不鬧不煩,根本就是胡扯!
有啦,在回來的路上,她真的很安靜,只不過坐車時搖搖晃晃坐不穩、頻頻往他身上倒,他只好抱牢她。
回到她住處,包包裡遍尋不著鑰匙,問她在哪裡?她大大方方地張開手,歡迎他搜身,愛摸哪裡就摸哪裡。
摸摸外套口袋,他拎出手機,往牛仔褲後口袋探找,發現捷運悠遊卡以及她臀部線條俏挺優美,再找找上衣口袋,才尋獲鑰匙蹤跡。
那只繫在鑰匙上的玻璃小企鵝,是他某日逛街時看見的,覺得很可愛,便順手買下來送給她和琤琤,琤琤的是小海豚造型。
他記得她收到時的笑顏有多燦亮,當下立刻繫在每日必用的大門鑰匙上。
他找到茶包,沖了熱茶讓她醒醒酒,不過成效似乎不彰,不喝還好,喝完之後就開始鬧的他兩鬢生疼了。
「混蛋!」她拿抱枕丟他。
他神色未變,好脾氣地撿回抱枕放在床頭。
「你不識好歹!」再丟一次。
「是。」他確實不知好歹。穩穩接住二度飛來的抱枕。
「你說我是外人!」她指控。
他失笑。「你確實是啊。」一非親,二非戚,不是外人是什麼?
「對啦,反正我什麼都不是,活該自作多情......」
我什麼都不是,不過就是個厚著臉皮倒追你,利用琤琤的單純拐騙她喊二嫂的卑劣女人,你不就是這樣想的嗎?
她那天傷心失望的表情浮現腦海。
「我沒有這樣想過。」他低低澄清。
「你有!你覺得我很煩,一天到晚管你家的事,我又不是你的誰,哪有資格過問那麼多!」范如琛彎身放回床邊抱枕時,她乘機抱住他,
不讓他走。
范如琛拉開她的手。
「我沒有。我只感受到你的關心,提醒我早點睡,提醒我用餐,生病時在醫院照顧我,疼琤琤、對我的家人好,把我的事情當成自己的事情
在操行,沒有一個女人能為我做到這樣,姍姍,我對你只覺得虧欠、感謝。沒有不耐煩,那天是我口不擇言,我向你道歉。」明知道跟一個喝醉的人
解釋是極愚蠢的行為,他依然認真澄清每一句話。
「你每次都推開我,像現在!」
正欲二度移開纏在腰間的纖臂,他動作頓了頓。「你喝醉了,不要讓我當那種乘機占女孩子便宜的小人。」
「就算我是清醒的,你還不是拒絕我!」什麼爛借口,連琤琤都聽不進去好不好!
范如琛疑惑地瞥她一眼。
雖然滿身酒氣,但她口吃清晰,思緒明確,實在不像在發酒瘋......
「范如琛,你老實告訴我,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有時候她會覺得,他不是真的對她一點感覺都沒有,只是裝傻不承認而已。
弄懂了她的意圖,范如琛莫名地想笑。「沒有。」沒有一點點,不是一點點。
「你——」原來,不管在她醉前醉後,他的答案都是一樣。
岳姍姍洩氣地將臉埋在他胸口。幹麼要問呢?笨蛋、笨蛋、笨蛋!
「你知道......」他遲疑了下,補充說:「我的顧慮,你清楚的。我本來以為,我必須照顧琤琤一輩子了,如果不是她,不會有今天你看到的
這個我,在她得到幸福之前,我沒有餘力考慮自己的人生。」
「可是琤琤現在有阿生了啊!」她急急道:「阿生會疼她一輩子,琤琤會很幸福的。」
「嗯!我知道。」他凝視她,放柔了神情。
當一直以來,壓在心口的沉重負荷消失,他才能夠看見潛藏在心底的渴求。關於她,他從來就不是無所謂。
「姍姍,我對你感到很抱歉,讓你委屈這麼久,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我不要聽你說抱歉!」她氣得摟緊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湊上前用力啄了下他的唇,強吻就強吻,反正她現在『喝醉』了,在任性也沒人會怪她。
「你知道我有多討厭聽你說這句話嗎?每次你這麼說,就是又要讓我失望了,你要是真的覺得虧欠覺得抱歉,能不能用行動給點補償?」
「你要什——」銜吮住的柔唇打斷話尾,這一次,是放肆深吻。
處處點火的纖手由襯衫下擺探入,感受實質的肌膚熱度。他們之間,從來不曾如此親密過——
「姍姍!」他急喘,抓住她撩撥得手,抑制一觸即發的情慾張力。「這樣不好——」
她不想聽,也聽不進去。他的理智,她已經聽過太多、太多了,至少今晚,她不要停。
「總是這樣,每當我朝你走進一步,你就退開三步,我進,你再退,我不願放棄,拚命追逐,
卻覺得你離我越來越遠......能不能有一次,你站在原地不要動?一次就好——就這一次,不要退。」
她傾上前,膽怯地輕輕啄吻他唇際。
「你是我的初戀。如琛,我從來沒有這樣愛過一個人,就算努力到最後仍是什麼都沒有,我還是想為自己的初戀留下點什麼......」她不要愛了一場,什麼
都沒有,就算是一夜的回憶,她也覺得很值得。
「你——你真的是笨蛋。」范如琛歎息,收攏雙臂,將唇印上。
這是他首度,正面給與響應。
他本來已經放棄愛情了,她卻一而再,再而三,鍥而不捨地想闖進他心房,不曾放棄過,她究竟是哪裡來的勇氣與毅力?
這樣的女孩、這樣的女孩......他心折地歎息,讓他想不讓步都不行了。
欺身將她壓進床褥,細細的啄吻落在嬌容,頸際、鎖骨,沿著挑開的衣扣細吻而下。
「第一次嗎?」他溫柔輕問。
「恩」
「那我知道了。」
那一夜,他全程極為溫柔,以無比的耐心引導她,從女孩成為女人,每一記撫觸、親吻,給了她最深的憐惜與珍愛,那讓她覺得,自己被放在心上嬌寵、珍視。
她想,無論再過多少年,這一夜都會是她人生中最美的夢。


清晨,岳姍姍在一陣咖啡香中醒來。
坐起身,絲被往下滑,露出香肩幾處隱隱的吻痕,不算太明顯,那個男人極為自制,但初夜對女孩子來講,不會太好受就是了。
腰好酸......大腿也是,尤其是某個羞人部位的疼痛......這讓她迅速憶起昨晚的每個細節。
她捧著燙紅的頰,命令自己不許意淫那個男人,大清早的,辛辣的心靈饗宴會讓她看起來太需索無度。
她揉揉腰測,隨手拎了床邊用來當睡衣的寬大T恤套上,走向香味來源,才發現那個在兩坪大的廚房裡忙碌的身影,錯愕了下。
「你怎麼還在?」
聽起來真像一夜情後,翻臉不認人的男友對白。范如琛回眸,「不然我應該去哪裡?」
「我以為......你會回家。」這個家庭責任感極重的男人,居然破天荒放琤琤在家裡,她本以為他會在她入睡後離開,最多就是清早送來早餐而已,
根本沒想過自己可以留下他,被他摟著一夜共眠。
可是看他隨意套上的襯衫,未扣齊的襟口,隱約可見她昨晚留下的激情痕跡,他應該真的一夜未歸。
范如琛不否認,以前的他,會這麼做,但是昨夜與她歡愛過後,看著她嬌慵睏倦的睡顏,柔軟帶媚的依戀姿態......他不想放開擁抱她的臂彎,
一點都不想。
「來吧,先吃早餐。」
她湊上前看了一下。「你不是不喝咖啡?」
「我不喝咖啡,但我會煮。」去了『午後』半年多,常看她煮,不會也學會了。
范如琛又回廚房,迅速煎了顆荷包蛋,腰際突然被纏摟住,他無法回身,也就不動了,任由她纏賴,縱容柔嗓輕問「怎麼了?」
「喝咖啡是一種享受,好可惜你不能喝。」
「不要再誘惑我了。」他失笑,存什麼心啊她!
「不過,你可以嘗一下味道。」
他關掉爐火,回身好奇地問,「怎麼嘗?」
「這樣。」她攬住他的脖子,做了清晨看見他時就一直渴望的事。
范如琛嘗到喂來的軟膩香舌,嘗到她口中淺淺的咖啡香,也嘗到似水的女子深情。
他回摟纖腰,將她壓向流理台,密密貼牢身軀,加深這個吻。
一記濃烈深吻,逐漸失控延燒......
她心跳極快,小手好緊張,顫抖又笨拙地解開他襯衫扣子,回想他昨晚碰觸她的方式,在他身上處處點火。
從剛剛,她就想這麼做了,那道不同於平日端整形象,帶著她的氣息與印記,清晨為她做早餐的身影,在她看來真的好性感.....
范如琛沿著玉腿挲撫,發現長棉衫下什麼都沒穿,他倒吸一口氣,簡直快被指掌間觸及的那片熱情濕意給逼瘋,懊惱低喃:「你真的在誘惑我......"
「那,我成功了嗎?」
他低低呻吟,試圖讓自己理智。「你現在應該很不舒服......」昨晚才初經人事,無論他多謹慎,不適是一定會的,
他還記得進入她時,她痛的咬破了唇。
「我可以.....」為了證明這一點,小手主動探向他褲腰,深怕被他推開。她已經被他拒絕到怕了。
范如琛抓住她的手,「我來。」雖然她表現的落落大方,但他不會忽略她顫抖的手,動作有多麼笨拙。
她都表示到這種地步了,他再遲疑的話,對女方就是一種侮辱了。
他抱高嬌軀,修長玉腿主動纏上他腰際。「不舒服的話要告訴我。」
她不住地點頭,感覺他的進入,雙臂緊攀住他肩頭,腿際仍覺酸軟,兩人結合的部位引發些許痛意。她咬唇程嬰他的入侵,她好喜歡這一刻的親暱的感覺,與他心貼著心,
感受對方的心律脈動、交融肌膚溫度,不分彼此。
「還好嗎?」察覺到她皺眉,他停在潮濡深處,親吻她眉心,不再妄動。
「很好,我很好。」順著他敞開的領口,她——吮吻自己昨晚留下的痕跡,在靠近心窩處,發現了一道陌生痕跡。
看其來,很像是燙傷之類的疤痕。
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傷痕?而且還是在那麼私密的地方......如果不是自己傷的,那......也一定是極親密的人才能夠做到......
范如琛留意到她呆怔目光的停駐點,身軀微僵,在他可以掩藏那道痕跡之前,她已經先一步吻上它。
他錯愕,未曾預料她會是這樣的反應。
「不許你想別人,你現在抱的人是我,吻你的人也是我!」她難得霸道,加深力道,可以留下吻痕,掩蓋過原來的痕跡。「我不管它怎麼來的,我只要你以後看到它,想到的是我
怎麼吻你。」
她誤會了......
可是,他愛她這樣的強勢,也需要這樣的強勢,驅逐霸佔腦海那段晦澀不堪的記憶.....
「你在吃醋?」低低地,當笑聲逸出喉間,他才發現自己居然笑出聲來。
「你.....笑了......」不是平日那種很表面的習慣性笑容,而是發自真心,神清氣朗的笑容,她從來沒見過他這樣笑過,像是......卸下心頭重擔,毫無負擔的輕鬆愜意。
「如琛......」她感動得眼眶發熱,如果她沒有解讀錯誤,此刻的他,很快樂,是不是?
范如琛傾前,將那抹笑餵入她唇際。「謝謝你,姍姍。」
還好,有她。
因為有她,他的人生還不算太糟糕,不是嗎?
她是他自父母雙亡之後,出現在他生命中,唯一的美好。
就像大哥心心唸唸的那個水晶八音盒,乍然出現在眼前,不以為自己能擁有,卻意外地發現它被送入掌心。
真的,還好有她。


他們現在......到底算不算在交往?
岳珊珊腦海中浮現這樣的疑惑。
原本,只是借酒裝瘋,耍賴看看能不能多擁有些他們共同的甜蜜,無論未來會如何,她真的很希望自己的第一個男人,是她生平首度動心、愛的深刻的范如琛。
可是......劇情好像不是這麼發展。
不止那一夜,過後的他,依然會溫柔地親親她,抱抱她,言談舉止流露出一絲情人間的小親密,不再拒絕她的示好。
他給的,超出她想的還要再多更多。
颱風際季的某一天,被何必生一通電話call到范家吃火鍋兼當牌咖,那個何必生真的嘴巴有夠白目,好好的晚餐吃到一半,突然虧起未來的二舅子:「你『漢草』看起來
不是很好耶,岳家婆娘未來的幸福......嘖嘖!」
淨夾壯陽食材給他,是不知道那聲『嘖嘖』是什麼意思、
事關男人雄風,她想都沒想,第一時間就跳出來替他平反。「他狀況好的很,不用你操心!」
全場瞬間靜默。
現在——是使用者在幫產品效能掛保證嗎?他們有沒有聽錯?
本來只是想提哥兒們的『迷姦之路』鋪點梗,看她會不會比較好弄上手,沒想到會換來哥兒們自爆大八卦——
她立刻便驚覺自己爆了什麼,羞愧地起身遁逃到廚房。「高麗菜沒了,我再去切一點。」
一躲到廚房,她立刻羞愧地蒙住臉,啊啊啊!她到底在說什麼?丟臉死了!
完蛋了!不曉得如琛會不會氣她亂說話?他好像不太想讓人知道,有時吻她,抱她,都是趁范大哥他們不注意時悄悄進行,人前依然沒什麼改變,他會不會以為她是故意的......
岳姍姍,你真的是笨蛋!
「不是要切高麗菜?」門口傳來範如琛溫溫的嗓音,手裡拿著半顆高麗菜到流理台清洗,一片片剝開菜葉,動作一貫沉穩流暢,看起來似乎沒受影響。
她偷偷打量俊雅側容。「那個......對不起,剛剛......我不是......"
范如琛俯身,輕輕啄吮一下嫩唇。「菜洗好了,快點出來。」
「呃......哦。」她撫著被他親吻的唇,愣愣的。也、也就是說.......沒關係,對吧?
走在前頭的范如琛突然停步,害心不在焉的她差點一頭撞上。
「何必生離開討債公司了,他打算在這附近買房子,你有聽他說過嗎?」
「唔,好像有吧」不曉得他怎會突然提起這個,整個心思還停留在自己早先的失言上頭,沒太專心地漫應。
「你明天——白天要去店裡?」
「對啊,小妍下午五點來接我的班。」還是本能回答。
「那我下午去找你,有些事,想跟你談談。」
「喔,好啊,那我備份鑰匙給你,你到得話先進屋去。」
「嗯。」望著掌心的金屬物,他輕輕笑了,鄭重地收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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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啊!」
直到隔日下午,岳珊珊才突然領悟地叫出聲來,店裡的工讀生和客人都不約而同地抬頭看她,
以為她煮咖啡煮到起肖了。
「岳姐,燙到了嗎?」
「哦,沒事,這五桌客人的拿鐵。」她趕緊將煮好的咖啡讓工讀生端出去。
她她她——想起來了。
如琛說話不會那麼沒邏輯,昨天他突然告訴她,何必生對未來的規劃,那與琤琤有關,他在告訴她,
琤琤找到她的幸福了。
然後,又突然問她明天要顧店到幾點,他要來找她.....
那,這樣連貫起來,還會有什麼意思?
他未來的人生,一向都牽扯到琤琤的,所以琤琤幸福了,他就安心。
他安心了,就可以思考其它的事情。
他可以思考其他事情的時候,說有事要跟她談......
這樣,他還會跟她談什麼?
會嗎?會是她想的那樣嗎?他開始考慮要接受她了?還是.....一切都是她自己想太多,把簡單的事情過度聯想?
真糟糕,她已經沒有心思工作,迫不及待相見那個在家等她的男人了——

走在往她家的路上,范如琛心境是前所未有的輕鬆,沒有了負擔,連步伐也輕快了起來。
不經意碰到口袋內的物品,他柔了眸光,唇畔不自覺浮起淺淺笑意。
這個急性子的女孩,老是靜不下來,無法安於浪費生命的等待,卻能停留在他身邊,等待了三年之久,他再不表示點什麼,
連他都要覺得自己很混蛋了。
早在那一夜抱了她,心中便已有了定見,這段時間,放在心底反覆斟酌,等待適當的時機,然後,他會告訴她——
靠近她住處時,一名美婦在大樓外張望,指下按得門鈴,正是岳姍姍所住的那個樓層。
他好奇地上前詢問:「您——找人嗎?」
女人回身,與他對望。
那是個打扮入時的女人,雖然有點年紀,但因保養得宜,風韻成熟,走在路上依然能夠吸引男人的目光。
他在她身上看到與岳姍姍神似的相貌,多少猜出對方的身份。
「找姍姍?」他問、
「對,我是她媽媽。你也是這裡的住戶嗎?」
「不是。我是姍姍的朋友。伯母,請先進來再說。」他拿出鑰匙開大門,搭電梯上樓,左轉,開啟住處鐵門,招呼夫人進屋。
「您請稍坐,我跟姍姍說一聲。」他拿手機撥號,告知岳姍姍。
「我媽?」另一頭,岳姍姍頗驚訝。「她要來也沒先通知一聲,你先幫我招呼她,我走不開。」
你幫我招呼她。
極自然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她沒特別留意,他卻讀出當中的親疏分別,唇畔湧現笑意。「好,你忙,我不打擾你。」
「如琛!」
聽到她急急的叫喚,他又將手機貼回耳邊。「還有什麼事?」
「那個......昨天你說......」
他淺笑,柔聲說:「不急,等你回來再說。」
結束通話,他轉身問:「伯母,您喝咖啡嗎?」
姍姍嗜咖啡成癡,除此之外只剩懶一點時才喝的茶包,但用那個來招呼客人太失禮了。
「我喝。」宋藝芸應聲,暗暗打量他。他有鑰匙,如此自然地進出單身女子的住處,熟練得像是常來一樣,他與女兒應是關係匪淺吧?
「姍姍可能晚一點才會回來,您下次來的話,直接去店裡找她應該會比較方便。」至少不用在門外空等。
宋藝芸愣了愣,表情浮現一抹尷尬。他立刻領悟——不會連女兒的店開在哪裡都不知道吧?
這有點離譜。
他立刻改口。「或者打個電話給她,她連睡覺都會開著手機。」
「我打過了,不通。」
「您打的是舊號碼嗎?她手機上個月弄丟了,再加上騷擾電話太多,索性門號就一起換掉了。」還是他陪她去辦的。
她老是遺忘手機的存在,這一次真的找不回來了。
對方臉上的表情,已經無法用困窘來形容了。
啊......不會吧?難道說......范如琛更錯愕。
「她才換而已,很多朋友都還沒告知.....」硬是補上這一句。
好尷尬,原來不是對方疏忽打了舊號碼,而是根本不知新號碼,這對母女到底多不常聯繫?生疏到連換手機都沒有在第一時間通知。
以前就不常聽她提起家人的事,也甚少看她和家人聯絡,他以為是自己不夠關切,沒想到還真的是極少往來。
他不可思議,怎麼會有母女感情生疏成這樣?
「你不用再替我找台階下了,我和姍姍感情確實不親。」宋藝芸歎了口氣,坦承。
「呃......」這他很難應聲。
「姍姍太獨立,其實也不太需要我的關心,就能把自己的事情處理好。」
是這樣嗎?
感情的生疏不是一天、兩天造成的,她從哪裡斷定姍姍不需要被關心?那個孩子會不需要父母的關心?是她不需要,所以才被忽略,
還是因為被忽略了,所以自己獨立堅強。卻然母親說女兒不需要來合理化自己的行為。
這是本末倒置的借口。
但是就像孫沁妍說的,她不會因此鑽牛角尖,反而養成正面積極的個性,渴求的事物,她學會讓自己付出努力去爭取,而不會在原地被動等待,
讓自己再被幸福忽略一次。
這是她可愛的地方,他總是能在她眼中看見燦亮的星光。她不放棄,也不允許他放棄幸福的可能。
「對,她很堅強。」他愛她的堅強,從不放棄讓他看見希望。
宋藝芸凝思地盯住他臉上笑意。會在談起一個女人時,用如此溫柔的口吻、眷戀的神態,原因只會有一個。
「你跟姍姍——認識多久了?交情很深?」
雙方都是明眼人,他也不打算迂迴。
既然有進一步的打算,對方是姍姍的母親,無論感情多生疏,身份上不能失了禮數,該被認同的程序不能少。
「三年多了吧,我跟她——有共同規劃未來的打算,當然,您若同意的話,我想找時間問問她的意思。」
也就是說,他要娶姍姍?宋藝芸再度以評估的眼光審視他。
以外貌而言,是夠俊俏,與女兒登對,以內涵而言,談吐有禮、氣質溫雅,說話不疾不徐。她還以為女兒喜歡的是專科時期
那個看了就讓人皺眉的粗魯學長,兩者相較下,眼前這個對象是好的多了,不過——
范如琛送上煮好的咖啡,轉身去取奶精。
「我們是不是見過?」宋藝芸問出初見時就放在心底的疑惑,總覺得有些眼熟......
范如琛回身,差點與她撞上,兩人及時退開一步,所幸有驚無險,只翻到了咖啡,幾處污漬濺到他襯衫上,染開點點污痕。
「糟糕,你有沒有燙到?」
「沒事,衣服換掉就好。」他一抹布清理桌面、地上的污漬,在重新斟了一杯咖啡給她後,才轉身進房,打開衣櫥取出乾淨義務換上。
在這裡夜宿幾回後,太過女性化的空間多了幾件屬於他的衣物。
不打算如此放縱的,她值得被更珍惜慎重的對待,可每每總在她有心的勾引下失控,愈來愈難抗拒她了......
不過,他並不討厭這樣的轉變,如果這個掌控他悲喜的,是他肯定一輩子也不會傷害他的女子的話......
「你的手機在響......」宋藝芸繞出廚房,沒料到他在換衣服,雙方皆楞了下。他順手抓來襯衫遮掩。
她怔楞地,瞧著他。
「呃.....伯母,麻煩您在客廳稍坐。」任何人光著上身被這樣盯著瞧,都會感到不自在,就算是男人也一樣。
「你......胸前那個疤......」她太錯愕,幾乎無法反應。
范如琛僵住,由她震驚的目光忽地領悟了什麼,血色一點一滴逐漸由臉上褪去。
「八年、九年......還是更早,我不太記得了,是不是......"宋藝芸遲疑地問出口。
「閉嘴!」他驚喊,一股反胃感由胸臆,或者是心靈深處湧出,他立刻衝向浴室,完全無法自抑地乾嘔。
好噁心、好難受、好.....痛苦。他無法控制那匯總反胃欲嘔的感覺,頭暈目眩地跌坐在馬桶邊。
為什麼......會有這種事?世界好小.....
整整十年,他以為擺脫過去,以為可以擁有全新的人生,以為那個帶著燦亮笑容的女子,會拂亮他晦暗的人生,卻發現.....
更加看清前半生的不堪與污穢。
是不是,人的一生都不能有污點?一旦烙上了,不管再過幾年,依然會如影隨形,糾纏至死。
真的,太荒謬,太殘忍,太可笑.....
他以為自己會哭,卻不由自主地笑出聲來,低低地、無法停止地無聲輕笑,伴隨淚水滑落。
「你——」宋藝芸光看他的反應,就知道自己沒認錯。真的是他......
那這樣,他跟姍姍......
「出去!」他冰冷地斥離。看也不看他,用力關上浴室的門,扭開水龍頭,掬起清水一次又一次往臉上潑。
如果可以,好想洗去那段過去,那個不堪的自己.....
這樣的他,要怎麼與姍姍共組家庭,怎麼告訴她,他想用未來的每一天珍惜她、陪伴她....
他關上水龍頭,看著顫抖的雙手,胸膛之內的那顆心,急遽失溫。
深吸一口氣,他將臉上的水珠、連同眼淚一併拭乾,扣齊襯衫紐扣,扭動門把走出浴室。
命運從來不曾善待過他,他早該習慣。
宋藝芸見他出來,立刻便問:「你有什麼打算?」
他頓住步伐,不吭聲。
「姍姍......不知道你的過去吧?如果她知道,你曾經跟我——」
他渾身一僵。「閉嘴!」
「這樣......你還要跟姍姍在一起?」
「我說閉嘴!」
「作為一個母親,我不會允許!」
「用不著你說!」他又何嘗能夠忍受?
「所以呢?我要你一個承諾,你會離開姍姍,否則必要時,我會把一切告訴姍姍。」
「你想說什麼?」失了溫的眸子回望她,突然覺得這一切好諷刺。「你想告訴她,她的母親是如何糟蹋男人、以羞辱男人為樂嗎?
你以為姍姍聽到這些會有什麼感覺?她的男人與她的母親有過如此不堪的關係,連我都覺得骯髒,她要怎麼承受?你究竟以為這是在
傷害我還是傷害她!」最後一句,他不顧一切嘶吼出聲。
她完全麼有顧慮到姍姍的感受,有這樣以自我為中心的母親,他真的替她覺得悲哀。
「姍姍是我的女兒,我當然會保護她,可是那並不代表我可以接受你欺騙她、隱瞞過去和她在一起。」
「你以為我還可以如無其事和她在一起?我沒有你那麼變態,這種事,我做不出來!」
這是她母親,一輩子都斬不斷關係的母親,可是那一段過去,卻是他這輩子想擺脫的,當前者與後者牽扯在一起,他還能怎麼做?
他不能、也不願再與這個人扯上丁點關係,時時提醒他那一段污穢的過去。
退開一步,他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走出大樓,岳姍姍正好迎面而來。
「如琛,你要回去啦,不是說好等——咦?你臉色好難看,身體又不舒服了?藥有定時吃嗎?」
她的手關切地撫上他面頰,誰知他竟慌亂地避開,她盯著落了空的手掌,一時錯愕得無法反應。
他——幹麼一臉避瘟疫的樣子?她有那麼可拍嗎?
「伯母在裡面等你,我先回去了。」
「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說?」
他僵硬地扯扯唇。「不重要,改天再談。」說完,越過她,匆匆離開。
如琛怪怪的。
她一頭霧水地上樓,一面脫鞋,順口問坐在單人沙發上的母親:「媽,你和如琛聊了什麼?怎麼他看起來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沉思中的宋藝芸抬起頭。「姍姍,你跟他——感情很好嗎?」
「對呀。」她到廚房倒水,大大方方承認。「我追他追三年多了,不過他一直沒有接受啦!」
喝了口水,她笑笑地補充。「不過沒關係,我很有毅力的,繼續努力下去,總有一天他會被我的誠意打動。」
事實上,他已經被你打動了,他剛剛甚至說要娶你。
宋藝芸心知肚明,這些話絕對不能讓女兒知道,否則光看她這副死心塌地愛慘人家的樣子,怎麼也無法把她從這個男人身邊拉開了。
「那如果,媽媽要你離開他呢?」
岳姍姍被水嗆了一下。「為什麼?如琛哪裡不好?」
「你不用問,聽我的話就是了。」
「我不要。」她連想都不想。「媽,你從來不干涉我的事情,這些年我一個人決定升學問題、決定就業、決定交什麼朋友、決定感情問題.....
說好聽點式民主,但事實上我已經習慣你的漠不關心了。現在卻突然跳出來反對我愛的男人,媽,你覺得我有辦法聽你的話嗎?」
「那你知道這個男人的過去嗎?媽是為你好!」
鑰匙真的為她好,不會遲了這麼多年才來關心。「如琛什麼過去讓你不滿意了?」
心知不說清楚,她是不會死心了。宋藝芸歎氣——
「那你知道,他是那種為了錢出賣自己,出賣尊嚴的人嗎?」


夜,很深了——
母親什麼時候離開的,她完全沒注意,抱膝蜷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腦袋空的幾乎無法思想,因為一思考,尖銳的心痛會讓她疼的難以呼吸。
「我曾經,花錢買了他一夜。」
母親的話,片片斷斷交錯腦海,原來,他有這樣一段過去。
最初認識他時,她便覺得那雙沉鬱的眸心深處,藏著太多的秘密,卻不曉得他隱藏的,會是如此沉重、壓得他透不過氣來的過往,難怪,他總是
不快樂。
「當時他應該才十七歲左右吧,是個很俊秀的少年,他的外貌有這樣的條件,會出現在那種地方並不奇怪。那時,你爸爸很傷我的心......你知道的,
我那時恨死男人了,只想報復。」
對,所以媽也玩男人,玩的比爸爸更狠,這她早知道了,也懂得媽媽如此恨得原因。
原本,那是個平凡的小家庭,她也不是什麼出身豪門的千金小姐,一家人安穩度日,生活過的平平靜靜,那是在她九歲以前的事。
後來,國家徵收土地,規劃中有岳家祖產,他們家一夕致富,然後,就什麼都不一樣了,可以共患難的夫妻,不見得能夠共富貴。
後來,父親玩出問題,被偷情對象的丈夫砍死在那個女兒床上,此後,母親言行更為極端,以她當時偏激扭曲的心態,
不難想像她會對如琛做出什麼事......
「他胸前......那個疤......」她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
「是我留下的,用香煙。」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她母親,她幾乎要一巴掌揮過去。
她花錢,需要對方驅逐寂寞也就算了,不能好好對待人家嗎?
她知道母親心裡有怨、有恨,可那不是范如琛欠的,他何其無辜,為什麼要承受這種侮辱?
這樣傷害一個十七歲的少年,母親讓她覺得好變態!
淚水一道又一道,止不住地急湧。
「後來聽說,他再怎麼喝酒到吐、吐到進醫院,都不肯跟客人過夜。我想,是因為我的關係吧......
我承認事後也很後悔,對他也不是沒有愧疚,可是他不是完全沒有責任,是他願意為了錢出賣自己在先,這樣的男人,你還能跟他在一起嗎?」
為什麼不?如果可以選擇,誰又願意出賣自己、出賣尊嚴任人踐踏?
她完全不懷疑,他會這麼做必然是為了琤琤和范大哥,他是那種為了保護家人,賠上自己的人生都義無反顧的人。比起他別無選擇的悲哀,
那些拿錢踐踏他人尊嚴的人,更可惡!
「即使走過一段孤獨的成長旅程,我都不曾這麼想過,但是現在,媽,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一刻,這麼希望你不是我母親。」
她只記得,自己最後說了這句話,便再也不肯看母親一眼。
可是,母親至少說對了一點,這一段往事讓他如此難堪、如此委屈,她光是聽著,心臟已經痛得無法負荷,他要怎麼辦?
怎麼面對她?那個人,畢竟是她的母親,他能夠完全不介懷嗎?
如琛、如琛,你現在,到底是怎麼想的?你——會怨懟我嗎?是我讓你在好不容易埋葬了這一切後,有赤裸裸地挑開——
她好怕。明明,等待到盡頭,已經看到一絲曙光了,卻又硬生生被打散,她真的很怕,怕這一回她會不得不放棄.....

第九章

驚醒她的,是口袋裡的手機鈴聲。
那是上個月,他陪她去買的,可以挑了和他同款不同色的機型,當時,她口頭上故意虧他:「我們
這樣是拿情侶機哦。」
他神情有摸不自在的窘意,向竊笑的服務員詢問門號細節,從頭到尾沒有反駁她的話,於是她決定當他是
不好意思的默認了。
接起手機,另一頭是他溫淺的聲音。「醒了嗎?」
她仰眸,才發現自己坐了一夜。
她一動身體,雙腿僵硬得幾乎沒有知覺。
「嗯,剛醒。」一發聲,才感覺到喉嚨好痛,沙啞得連她都認不出來。
「怎麼了?」另一端傳來他關切的詢問。
「剛睡醒,可能昨天沒蓋好被子,有點感冒了。」
「是這樣嗎?」他回應得極保留。「沒其他的事?」
「沒有.....」拜託,能不能不要再問下去了?她現在真的沒有力氣,編織不出完美的謊言。
「那麼,晚點過來我這裡一趟,可以嗎?我有事跟你說。」
她不經意抬頭,看見鏡中自己的模樣,紅腫的雙眼、痛啞的嗓子、憔悴得像鬼的糟糕臉色.....
「不要!」她不要這樣的自己被他看到。「晚、晚幾天好嗎?我想陪陪我媽,過兩天再去找你。」
就算要說,能不能再晚一點,給她多一點的心理準備?說她逃避也好,她真的不想現在就面對。
他靜默了下。「好,我等你。」
掛了電話,她整個人虛脫地倒向床鋪,將臉埋入枕被間。
原本獨享的床被,前一陣子多放了一顆枕頭,指腹碰觸到一根髮絲,不是她燙卷的長髮。黑色
短髮,那是如琛的......
淚水再度洶湧而出,她將臉貼著滿是他氣息的枕間,無聲痛哭。
之後,她染了場重感冒,一連三天的高燒不退。

再次見面,是一個星期之後的事了。
「你看起來不太好,不是說小感冒而已?」范如琛打量她,那過尖的下巴令他眉心不自覺地蹙起。
「不要皺眉。」溫柔的指腹輕輕撫平其間的皺折。「我不喜歡你皺眉。」那會讓他看起來太憂鬱,
像是被重重心事壓得透不過氣來的樣子。
他沒如那一日下午般倉皇避開,放任自己最後一次感受她的溫暖、她的深情。
「你那天說,有什麼事要告訴我?」
他閉了下眼,再張開。「沒什麼,只是想跟你說聲謝謝。」
「就這樣?那為什麼.....提到琤琤和阿生?」
「你為琤琤所做的付出,大家都看的到,她今天的幸福,是你間接給的,我只是想送點謝禮,先問你
需要什麼。」
只是這樣嗎?是她想太多,她又自作多情了......
「我最想要的是什麼,你會不知道嗎?除非你可以把自己給我,否則又何必問。」
他別開眼。「我三年前就說過,這是兩回事。」
「可是我以為,我以為這幾個月、我們......你至少有一點....」有一點心動,不是嗎?否則為什麼抱她?
用那麼溫柔的方式吻她?
「我以為,這是你要的,但是最多,也就這樣了。」再多,他無力給,也給不起.....
對,那一夜她是這樣說過,可是他如果無心,為什麼這段時間要給她這麼多情意溫存的錯覺?
害她以為......他知不知道這種存心耍人的行為很可惡!
「只因為我要?只因為我要,你就拿自己來回報?范如琛,你當自己是牛郎嗎?!連——」氣極之下的話
一衝出口,她就後悔的恨不能咬爛自己的舌,尤其是看見他蒼白僵硬地神情之後。
「你要這樣想,我也沒辦法。」他別過臉,生硬地吐出話。
「你、你——」她又氣、又自責,但是更多的是對他的心疼。「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的.....」
「你沒說錯什麼,我的做法確實有失原則,是我該跟你道歉,如果因此讓你誤解了什麼,我很抱歉。」
這一刻得他,好客氣、好疏離,無形間隔開一道防衛,她甚至覺得與他的距離比初識時更遙遠,
遠到再也無法觸及。
「你真的.....對我一點好感都沒有?」被拒絕了很多次,相似的話也問了太多次,但是沒有一次,如這回一樣痛徹心扉。
「想清楚,如琛,我要你想清楚,真心的回答我,我不一定每次都有勇氣再等下去.....」
說沒有太牽強,誰也不會信。
「有。」他低低吐出。「你是一個極教人喜愛的女孩子哦,好感當然有,否則不會默許你在我生活中出入這麼久,
可是那離愛情還是太遙遠,我沒有愛上你。」
他沒有愛上她。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她還要堅持什麼?
努力了三年,都無法讓他動心,那段過往被母親揭開後,他更不可能再看她一眼了.....
現在,她的存在只會造成他的困擾吧?
那一段過去,范大哥和琤琤必然不知情,以他的個性,應該是抵死也不願讓他們知曉,他所做的那些犧牲,會讓他們
愧疚,一輩子良心不安。
他多想埋葬那些難堪的記憶,而她一再說要愛他、給他幸福,可是確實破壞他平靜生活的間接兇手,她怎麼還有勇氣
再堅持下去......
只要她在,他就一輩子擺脫不掉。
她終於看清,也終於懂了,反正、反正他還沒愛上她,也無所謂......
「對不起,姍姍。你真的很好,只是很遺憾,我不是那個能陪你到最後的人。」
「你知道.....從認識到現在,你一共對我說過幾次『對不起』嗎?一百零三次。」
他微訝。她記得那麼清楚?
「每說一次,就代表我被你拒絕一次,我也真夠了不起了,居然可以被同一個男人拒絕一百零三次。」
但是.....不會再有一百零四次了。
「這一次,換我來說。對不起.....」好討厭,明明不想哭的,可是聲音梗著,眼淚就是無法控制地往下掉。「對不起,如琛,
我要收回以前的話,我沒有辦法再等你的一百零四次了,這一次,我想要放棄了.....」
她等著,等他表示點什麼,但他只是雙唇緊閉,一徑地沉默。
「沒話要說嗎?那.....我走了。」放掉最後的期待,她失望地轉身。
她說,她要放棄了。
范如琛看著她離開,沒有眨過眼。
這樣很好,這本來就是他的打算,而她這回的配合度極高。
他輕輕地笑,維持著她離去時的姿態,抵著門框,緩慢閉上眼,拒絕讓眸底的濕意凝聚。
事實證明,不能擁有的事物,果然從一開始就不該去看,不要讓心靈起了貪念,以為可以捧得住那只水晶八音盒,接到了手掌——
卻摔得支離破碎。

「我不會跟他在一起,如果這是你所希望的。」離開范家後,她立刻撥了電話給母親。「但是,關於他的過去,一個字都不要再提起,
如果讓第三個人知道,傷害到他,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媽,我是認真的,我說道做到。」
然後,她不管母親是何反應,便掛了電話。
這是認識他的第三年。
無論發生任何事,她從來沒有放棄過,但是這一次,她終於看清,她帶給他的,永遠只有困擾。留在他身邊,只會揭起他不願面對
的瘡疤與傷痛,他不想愛,也愛不了她。
她懂了。這一次,她放棄了——

岳姍姍情況很不對勁,這一點,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來。
放掉奢念,卻沒因此而拒絕平日早成習慣的往來,范大哥一通電話邀烤肉,她依然大大方方前來,與大家說說笑笑,與何必生拳來腳去
拼啤酒,與何必問勾肩搭背相互吐槽,連她都意外自己竟然能做到這樣,看來,她演技進步了。
「咦?姍姍姐,你好像瘦了耶。」何必問突然發現什麼,勾她肩膀的手掌握了握。「肉真的手很多,你偷減肥?」
此話一出,週遭湧來一堆打量目光。「好像真的消瘦很多,臉色也不像以前那麼紅潤......"
她被看得不自在。「媽的!這麼大聲要死?這幾天大姨媽來,吃不下不行啊?一定要我當這麼多人的面說,很丟臉耶!」
「少來,一定是又被范二哥拒絕了。真的沒人要的話,我勉強接收好了,娶個某大姐也不賴,你不要太失意哦。」
最賤的何必問硬是要鬧她幾句,反正他們平日說話沒分沒存慣了。
偷偷朝范如琛的方向瞄一眼,他低著頭安靜烤肉,從頭到尾不受影響。
心房一陣悶痛,她巴了何必問後腦勺一記,以粗魯動作岩石。「去你的,本人行情好的很,沒那麼不挑食。」
伸手要灌啤酒,結果裡頭一滴都沒有。「臭小鬼,被你氣的上火。」她起身去冰箱拿啤酒。
一片笑鬧喧嚷聲中,沒人留意范如琛悄然抬眼,凝定那道纖盈背影,眉心淺淺蹙起......


她掩飾的很好,她還能笑,可是等到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她便再也撐不住人前那張虛假的笑臉。
好累。
她疲憊地垮下肩,無意識地擦拭櫃檯桌面。
「你看其來有點糟糕。」秦浩民走向她。猶豫了好幾天,還是開口了。
店裡快打烊了,工讀生先回去了,除了他,就只剩七桌的一對情侶。
她摸摸臉頰。「笑容很僵硬?太晚娘面孔嗎?」這樣可不好,嚇跑客人,沁妍會殺了她。
「笑容很專業。」但,就只是專業而已,沒有生命力的笑容,看起來很表面,那太不像她了。
「你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最近常來,幾乎都待到店裡快打烊,發現她太不對勁,更加放不下心。
最後兩個客人前來結賬,打斷他們的對話,她也就順勢不予回答,在客人離去之後動手收拾,
準備打烊休息。
秦浩民挽起袖子幫忙,收拾妥當,以遙控器關了店門後,她望著暗沉的夜,一瞬間眼神空寂的很茫然。
「你這樣我很擔心,到底怎麼了?」就是這樣的表情,秦浩民看在眼裡,極為憂心。
「我放棄他了。」她輕輕說道。「堅持了這麼久,明明不甘心,明明很愛他,還是放棄了....."
秦浩民沒有多問,張臂攬住她此刻看起來格外脆弱無助的肩。
那一夜,她在他肩上毫無顧忌地痛哭,釋放極力隱藏在笑顏底下的深沉悲傷。

「如果你要放下他,可不可以試著看看我?」後來,秦浩民對她這樣說。
她不曾表態,他依然耐性十足地陪伴在她身邊,總在最適當的時間點,以不造成壓力的方式存在。
偶爾約她去吃個宵夜,偶爾去郊外走走散心。
她不愛他,她知道,他也知道,但是他是那個會陪著她一起走過情傷,慢慢淡忘范如琛,再一點一滴
將他往心裡擺放的人。
從專科時期,他便注意到她,原來他們還有學長學妹的淵源,這她從來就不曉得。
認真細算,足足有八年了,他過人的毅力和耐心超乎她想像。
如果說,她這輩子還能夠有幸福,那麼給她這一切的人,沒有疑問會是他。
於是,當他問,「要不要考慮一下嫁給我的可能性?」時,她真的認真的考慮了一個禮拜。然後,收下
了他的戒指。
結束一段苦戀,她想開始另一段新的人生。認真對待另一個人,回報他的真心,
做決定之後,她第一個告訴范如琛。
「我要結婚了。」
埋首譯稿的范如琛,停下敲鍵盤的手。「.......是嗎?」
平津聲調不起波瀾,他沒回頭,站在房門口的她也看不見他的表情。
「他等了我很多年,這陣子因為家裡的因素,可能會辭掉工作回中部幫忙打理家裡的事業,所以向我求婚,
希望我陪他走,我想了想,就答應了。咖啡店哪裡,這幾年也小有盈餘,我那部分會出讓給小妍,讓她當
完完全全的老闆,以後,再回來的機會可能不多。」
「真的考慮清楚了?」
「嗯。」沒有賭氣、沒有衝動,她理性地考慮評估後做了決定。
「那,恭喜你。」
「謝謝,你自己保重。」以後,真的就沒有關係了,切割的乾乾淨淨,他可以徹底埋葬不堪回首的往事,她
也不會再看著他心痛,成為毫無交集的兩條平行線。
「就這樣,你忙吧,不打擾你。」
她關上房門。而他。呆坐良久,沒有任何動作。
隔月,是琤琤訂婚,而她也將喜帖送來,交到范大哥手中。
她看得出來所有人欲言又止,想勸她,又不知從何說起,但她只是笑笑地、很平和地說:「以前
放不下,把自己困在執拗的某個點上,真的決定看開之後,感覺要淡很快。」
感覺要淡很快?!不約而同的視線這回聚集在范如琛身上,身為那個感覺被淡掉的對象,僅僅是
動作一頓,表情無一絲變化。
人前,他什麼也沒說,直到夜深人靜,他坐在房裡,看著那張喜帖,一夜無眠。
淡了嗎?那很好,真的很好,別讓他欠的太深。
姍姍,請你——至少要比我幸福。


喝完琤琤的喜酒後,接下來便是她的了。
婚禮在台中舉辦。新婚的琤琤和何必生度蜜月去了,婚禮前兩天,范如琛突然不適住院,范如珩在
旁邊照料走不開身,托何必問送了禮金前往,請他代為致歉。
醒來時,范如珩問他:「醫生說,是壓力造成的急性胃炎。如琛,你最近睡眠質量不好,壓力很大嗎?」
范如琛沒回答,盯著粉白的牆,冒出一句:「今天天氣好嗎?」
「很好,陽光普照。」
「是嗎?那就好。」他疲倦地再度閉上眼睛。
范如珩盯著他病弱蒼白的面容,若有所悟。
今天,是姍姍結婚的日子,他根本沒有表面上那麼不在乎。
他希望今天是好天氣,希望她幸福,希望她婚姻順遂,可是.....他真的不愛她嗎?
不愛的話,怎麼會壓力大到住院?他的情緒,一向最直接反應在身體狀態上,無論他願不願意。
有姍姍陪伴的那些日子,他除了定期回診,幾乎沒再生過什麼大病,說他不重視姍姍,不喜歡有她的日子,
真的很難取信於人。
那麼好的女孩子,放走了她,他真的不遺憾,後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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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缺第十章....chemchem補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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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姍姍來遲》作者: 樓雨晴》
出版日期:2009年6月2日

第十章
四年後


週末的午後,兩點一刻,男人推開店門,沉穩的步履走向三號桌,連MENU都沒有翻開便點了熱橘茶,
流暢的彷彿來了千百回。
店裡的工作人員,每一個都已習慣他的到來。每到週末下午兩點,他必會出現,風雨無阻,比女人都生理週期
更準時,連原本沒給他好臉色看的老闆,看在錢的面子上,口氣都緩和多了,還會主動招待一些小餅乾。
當然,他是不吃這些的,不過他懷裡那個可愛的小傢伙愛吃。原以為那個他疼到心坎的小寶貝是他兒子,後來
不經意間聽娃兒臭拎呆的甜嗓喊了一聲『小久揪』,才知道那是他妹妹的兒子。
聽老闆年說,他未婚呢!
真奇怪,外型出眾,氣質又好,應該很多女生會主動黏上去啊,連她妹妹都結婚了,他怎麼會至今未婚呢?
看穿小女生的躍躍欲試,老闆年涼涼地丟來一句:「不怕死的就去試試看。」
「咦?怎麼說?」眾家小妹好生好奇。
「曾經有一個人,跟你們現在的表情一樣,對他癡迷的要死,最後是心碎的一塌糊塗,傷心地哭著去嫁別人,
現在還有誰想倒追他的?」
「......」洩氣。
當然,這三、四年來,試圖接近他、鐵齒不信邪的人也不是沒有,他對人是溫和有禮,但也僅止於此,嚴謹地把守
分際,不讓任何人有進一步的機會。
「他到底是有什麼毛病啊!」鎩羽而歸的早班店員,回櫃檯後洩氣地抱怨。
孫沁妍瞟她一眼,端了今日的招待餅乾過去,
他正低頭聽小外甥發問永不停止的為什麼,並且好脾氣地一一回答那些鬼打牆的問題,孫沁妍打量他們相處的模樣,沉思起來。
他對小孩子非常有耐心,問彥彥全世界最愛誰?不是爸爸,也不是媽媽,而是他的小舅舅。有時候看他和孩子的互動都覺得,
他真的當得成好丈夫、好爸爸......
為什麼明明可以牢牢握在手中的幸福,會那麼莫名其妙地錯失?
范如琛看見桌上的小餅乾,微笑道謝,拿起一塊喂小孩。
」久揪,你什麼時候要結婚?」小鬼頭又有問題了。
本欲離去的孫沁妍聽見,也不管對方怎麼想,自己大大方方坐下去等著聽他的回答。
他餵食的手一頓。「你今天的問題已經太多了。」
「這個不是我要問的啦,是把拔叫我問的。」
這個何必生!每次不敢說的事,就教唆兒子。
「把拔太無聊了,我不想理他。」
「是他太無聊,還是你在逃避?」孫沁妍插嘴。「你知道有多少人懷疑你『那方面』有問題嗎?
要不是——」
「要不是什麼?」
孫沁妍抿抿嘴,淡哼:「要不是姍姍給你質量掛保證,你猜多少人認為你性無能?」一個男人怎麼可能清心寡慾到這種地步!
毫無預警地再度聽到這個在心中埋得太深的芳名,他怔楞,一時之間連表情該怎麼擺都不曉得。
「阿姨、阿姨,媽媽要跟你說話——」另一道清亮稚嫩的嗓音響起,他回頭,看見一個拿著手機的小小身影由休息室裡頭奔來,
腳步一個不穩,眼看就要親吻地板,孫沁妍欲撲上前搶救,另一道身影快客她一步,小人兒落入范如琛懷中。
「叔叔好。」
這孩子好有禮貌。
范如琛頗具好感,伸手摸摸他柔軟的短髮,接過手機往後遞給孫沁妍。
孫沁妍到旁邊低聲講電話,他沒太留意,專注在打量臂彎裡的小男孩。「你叫什麼名字?」
「思齊。媽媽說,見賢思齊。」
難怪。這孩子的媽媽一定花很多心思在教育上,難怪像個有教養的小紳士。
孫沁妍講完手機回來,兩個孩子已經同桌分享起餅乾來了。
她呆了呆,看著孩子坐在范如琛腿上,窩的安安穩穩,一點都不生疏......這進展會不會太快了?
范如琛檢查完小孩的手腳,確定沒有跌傷,抬頭對上她怪異的表情。「這誰家的孩子?一點都不認生。」
「你覺得他像誰?」孫沁妍反問。
像誰?他認真打量了一下。
清清秀秀的五官,深亮眼睛靈活得像會說活,這孩子生的好,有乖巧有禮,非常討人喜歡,只是看不出來像誰。
「是我認識的人嗎?」拇指撥掉孩子唇畔的餅乾屑,問得不甚在意。
「當然,你熟到有剩。他娘姓岳,名姍姍。」
他停住動作,盯著掌下俊秀稚嫩的小臉蛋。這——是姍姍的兒子?
「她......」他開了口,喉嚨緊的幾乎無法發聲。「還好嗎?」
「這四年,你問都不問一句,好似完全沒認識過這個人,絕情負心漢扮演得有夠徹底。她要真過的不好,
還等得到你來問嗎?」都不曉得他是真心還是在問心酸的。
這話是什麼意思?不好嗎?他心房抽緊,一陣悶痛。
「夠了夠了,不要在我面前皺眉頭,我不是那個笨女人岳姍姍,不會為你這副憂鬱的表情心疼。」
真搞不懂他在想什麼,要說他無情,有總在某些細微的地方,讀出一絲落寞及思念的痕跡,
但是要說他有心,那股子不聞不問的狠勁,任誰都要心寒,還她都不曉得要用什麼態度對他。
「孩子你顧啦!我要忙,沒空!」她理所當然地吩咐完,也不等他回答便轉身走人。哼,他欠姍姍的才多著勒,混賬男人!


當天晚上,店裡打烊之前,岳姍姍來接小孩,兒子在休息室裡睡得正熟,她去抱了出來,順便與死黨聊兩句。
「今天還好嗎?」
「你問哪一樁?店裡的生意?還是范如琛和小齊處的好不好?」孫沁妍明知故問。
她困窘地瞪對方一眼。「你明知我在問什麼。」
廢話,當然知道。這女人不就這一點笨得沒藥救?
「安啦,他很喜歡小齊,兩個人相處的可融洽了,小齊對他一點心防都沒有,親的很。」
她幾次經過,還聽見他說:「思齊比你小,彥彥是哥哥,要讓他,不可以這麼計較。」
從小受舅舅專寵,那個懷抱一向是彥彥的,如今被佔去,小小的心靈難免有一絲絲介懷,然後就聽他教育外甥,
彥彥也不是個被寵壞的孩子,道理還聽得進去,大部分時候都與思齊玩的頗開心。
誰是哥哥,誰該讓誰還不曉得呢,笨男人。
「那就好。」兒子對他不認生,是因為從小看著這個人的照片長大,怎麼會陌生?
孫沁妍斜睨她一眼。「你帶思齊回來,不就是為了這個?」
岳姍姍一窘,結結巴巴地解釋:「我只是覺得......這對他們不公平,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只是想
給他們一點相處的機會,真的,其他的她們想那麼多。
「媽媽,叔叔對我很好。」懷裡的兒子說了句,揉揉眼又往她肩膀趴去。
「嗯,我知道。」她輕輕拍撫睏倦欲眠的兒子。
「他......心裡應該有你拉。」孫沁妍很不甘願地承認,如果可以,她比較想罵沒心沒肝的臭男人,但是他每週末必定前來,有時
不經意抬頭往櫃檯看,一瞬間閃過的惆悵與淒傷,會讓人心酸的痛起來,他盼的是什麼?他一年一年蹉跎,她一路看下來才發現,離他
的心最忌的竟然是姍姍、
大家都說他對姍姍淡漠無情,但是他對真正無情的人,根本連一個頭髮都不會讓對方碰到——對啦,很少有男人這麼龜毛,但是據她觀察,
這男人有很嚴重的身體潔癖,不輕易讓外人碰觸。
他不是那種會跟喜歡他的女孩子做朋友的人,扯到感情的事,他絕情的極其殘忍,但是許久以前卻告訴姍姍,『做朋友很歡迎,其他不可能』,
這哪是他的行事風格?
無形之中,他讓珊珊走進他的生活,分享他的喜怒,容許她輕撫他憂鬱的眉心,容許她示好的擁抱。他其實......給了她許多從未給過別人的縱容與默許。
他心裡有她,而且從很早就開始了,只是藏得太隱晦,不容他人擦覺。
他如果不愛她,眼裡不會有那麼深的思念。
他如果不愛她,不會分開後,還每週末來到曾今離她最近的地方。
他如果不愛她......根本不會連她的名字都不敢提。
這男人隱晦的深情......她歎了口氣,被他愛上的女人,命真的要活長一點,不然還真等不到懂他的那一天。
這個笨女人也是,明明要離開了,安心去當她的秦夫人,甜甜蜜蜜被人寵愛就是了,幹麼還管他死活,交接店務時還再三交代一堆關於他的事,
連三號桌務必要要留給他也沒忘,有夠仁至義盡。
這對笨蛋戀人到底要磨到什麼時候?他們不累,旁邊看的人都看累了......


週末午後,咖啡廳的三號桌,獨處的男人,多了個男孩的陪伴。
有時,妹妹、妹婿也將小孩扔給他,會變成一大兩小的畫面,兩個小孩熟了,會一起分享玩具餅乾,但是大多時候,是前者居多。
每次一來,孫沁妍總是二話不說,直接將小孩扔給他看顧,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他倒也沒抗議過。
思齊很乖巧,大多時候,他看他的書,孩子也不吵不鬧,安靜趴在桌上畫圖、看故事書、玩自己的玩具,范如琛偶爾會伸手將他抱來,與他說說話。
「會不會無聊?」他是他見過最乖巧的孩子,連彥彥都坐不住,太久沒人理他就會動來動去,有時扯扯他的衣袖引人注目。
思齊搖搖頭。「媽媽忙,我自己玩。」獨生子,沒有人陪伴,一直都是自己跟自己玩。
范如琛心憐地摟摟他,讀出眼底流露的寂寞,他沒來由地心房刺痛一下,那雙過於熟悉的眼神,讓他彷彿看見他的母親。
四年前,那雙眼總是如此注視著他,等他記起她的存在,偶爾回眸的一瞥,就會露出好滿足的笑容,繼續安於等待,等他下一次的回首。
這樣的性子太吃虧,不習慣苦惱的等待,最終只會被習以為常的忽視。
「久揪,出去玩。」小外甥嘟嘴了,活潑好動的彥彥坐不住。
思齊安安靜靜地抬頭仰望他,眼神似在問:你們要走了嗎?
被拋舍下的眼神,很落寞,卻不曾伸手去拉他,默默接受自己又要一個人的事實。
於是他問:「思齊要不要一起去?」
「可以嗎?」他也可以跟嗎?
「我們問沁妍阿姨看看。」
愛撒嬌的彥彥已經開心的撲過來,佔據懷抱,范如琛只能伸出一手牽牢思齊。
本來還有一絲遲疑,猶豫妥不妥當,誰知他話還沒問完,孫沁妍很乾脆地揮手趕人,連思考都沒有。「去去去!晚一點記得把小齊送回來就好了。」
「你還真放心。」
「憑你和姍姍的交情,有什麼好不放心的?」還加強語氣強調交情二字。
「......晚餐前我會送思齊回來。」完全顧左右而言他。
孫沁妍沒好氣的瞪他。
笨男人!我看你要逃避到什麼時候好了!


范如琛沒想到,只因為孩子那雙盼望的眼神令他心頭發軟,因而做下的決定,卻成為他這輩子最深的痛。
事情究竟是怎麼發生的,他不是很清楚,只記得那天帶兩個孩子去逛玩具展。那時他早早便答應彥彥的。
玩具展簡直像是孩子的天堂,兩個小孩超興奮,彥彥對海綿寶寶情有獨鍾,而他也因此知道,原來思齊喜歡湯瑪士小火車。
「我長大要當貨車長。」當時,思齊是這麼說的。
這麼小就立定志向了?他好奇問:「為什麼?」
「可以開火車。」
「你喜歡開火車?」
「因為可以載很多人,到喜歡的人身邊。」
將每一個人載往幸福的地方,然後看到那些人重逢時,臉上開心的笑容,他覺得這是很偉大的一件事。
范如琛懂了他的意思。
「你現在還不能開火車,但是你可以先熟悉它。」他買了簡易火車模型送給他,讓他自己拼湊組合。
范如琛知道他很喜歡,可是良好的家教一直在天人交戰,不知該不該接受。
「沒關係,就說是我送的,媽媽不會生氣。」
最後他收下了,小小聲道謝。
也是在那時,他從這個文靜的孩子臉上,終於看到一點小小的羞怯笑容。
回程的公交車上,兩個小鬼頭都累壞了,彥彥甚至睡的四翻八仰。他伸手將小外甥抱進懷中,看向身邊的思齊。「要不要睡一下?」
明明已經頻頻點頭釣魚,快要被拿棒棒糖的周公誘惑過去了,小男孩還是搖搖頭。用力張大眼睛。
范如琛沒說破,笑笑地問:「不然要做什麼?」
「聊、聊天,可不可以?」他仰望的眼眸好期待。叔叔現在有空,可以跟他說話了吧?
「你想聊什麼?」
「我、我很喜歡湯瑪士哦。」
「我知道。」還知道他長大要去開火車。
「我喜歡吃魚,可是討厭吃青椒,有怪味。」
范如琛相當認同地點頭。「我也是,青椒是全世界最討厭的食物。」大力支持偏食行為。
「真的嗎?」他好高興兩人又了共同點。「可是媽媽都說不行,要吃掉。」
「別的我們都吃啊,只是不吃青椒而已,沒那麼罪大惡極吧!」
「對!」小男孩用力附議。「還有哦,我還喜歡......」
看他眼皮都快黏住了還在硬撐,范如琛微笑摸摸他的頭。「你先睡一下,等你醒了我再聽你說。」
「可是......」他還想讓叔叔多瞭解他一點點。
「乖,聽話。」
「嗯,我聽話。」他偷偷看一眼在臂彎裡安穩睡著的彥彥,猶豫了一下,慢慢靠過去,很小心地握住范如琛手掌,這才閉上眼。
范如琛不是沒看見他臉上的渴慕,心裡更困惑了,很少有人這樣抱著他嗎?
「思齊,爸爸呢?」
"爸爸......我想要.....」低噥一聲,接近囈語。
想要?也就是或.....沒在一起?
他太震驚。以為這些年,她過得很好,有個寵她的男人,她當初也是這樣跟他說的,因為那個男人包容她、疼她,所以安心讓她走.....
難道,她其實沒有他以為得幸福?
梗在心裡的疑惑得不到解答,他閉上眼,心思百轉千回,陷入與她共有的回憶中,點點滴滴,都珍藏在心底,捨不得忘——
將他從紛亂思緒中拉回的,是強力碰撞聲及此起彼落得尖叫,他還來不及思索究竟發生什麼事,在第二次碰撞來臨前,本能地張臂護住
懷裡的兩個小孩。
孩子們醒來,長大驚疑的眸子。
「久揪?」
「叔叔?」
「別怕,沒事。」他以身體擋住,將孩子圍困在他與椅背之間的安全地帶,耳邊聽見玻璃碎裂聲,痛楚由肩而下地蔓延開來,但他無心理會。
「叔叔......流血了......」思齊凝著淚,一臉恐懼,而彥彥早已嚇的放聲大哭。
「沒事,沒事,不要怕。」
當驚人的連續碰撞停止,車上乘客爭先恐後地往外衝,他咬牙忍住疼痛感,以沒有受傷的右手抱起彥彥,左手牽著思齊。「來,我們出去。」
但是車內空間有限,場面又太混亂,一名婦人撞上他,他踉蹌地退了步,痛的迸出冷汗。受傷的左手完全使不上力,思齊小小的手掌也抓不牢他,
不過一眨眼,他們便被撞了開來。
他被人群推著走,伸長了手也無法觸及思齊,只能眼睜睜看著距離拉遠,不知誰踩到了思齊的腳,痛的他掉淚,跌坐在地上,小小的身子幾乎被淹沒。
他當機立斷,揚聲喊:「思齊,等我。」
他明明很害怕,眼眶凝著淚,還是好勇敢地點了一下頭,「我等叔叔。」
隨著人群的推擠方向來到車門外,乘客出來了大半,他放下外甥,急忙要再回頭,被一旁的人拉住。「喂,大家都往外頭擠,你還要進去添亂?」
他撥開那隻手。「孩子還在裡面!」他看見思齊跌倒了,有人還踩了他、推擠中害他撞到頭。
不過是個三四歲的孩子而已,卻沒人拉他一把,讓他一下,人性在面對死亡時,變得好醜陋,好無情。
他當時腦中真的沒想那麼多,也盡了全力想保護思齊,可是——來不及。
就差那麼幾分鐘、甚至幾秒,他還來不及依約回頭,尋找那個還在等待他的孩子,驚心的爆炸聲響、刺目的火光,一聲聲,撞擊心坎。
他腦中一片空白。

這是他人生中最難熬的一段時光。
醫護人員在他眼前來來去去,傷員一個個抬進來,有些抬進來的.....甚至無法確定是不是還有生命跡象。
回想當時驚心動魄的爆炸聲響,思齊在裡頭有多害怕?小小的身子,如何承受那樣的傷......
范如琛閉上眼,他不能去想,也害怕去想。
「先生,你手臂上的傷也需要處理一下。」血一直在流,傷口看起來也不淺。
他完全聽不見,堅持站在急診室外頭,等待結果。
即使,最後只等到醫生一句抱歉......


他沒想到,再一次見到岳姍姍,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
她蹲在醫院外的噴水泉邊,將臉埋在圈起的雙臂間,整個人縮成小小一點,動也不動。
「我很抱歉,沒有保護好思齊。」
聽見他的聲音,她身軀微微震動了下,抬起蒼白的臉容。「你知道——他是我兒子嗎?」
「知道。」
「那為什麼......放他一個人在裡面?為什麼不救他出來?!」
「對不起,我來不及,當時我手裡還抱著彥彥,我抓不住他......"
「抓不住......」她喃聲重複,空洞茫然的表情,一瞬間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
那為什麼......不是抱思齊?
對了,那是琤琤的孩子,所以他一定會先讓琤琤的孩子平安的啊!
關乎到琤琤的,會讓琤琤傷心的事,他哪一次敢冒險?
所以他沒有抱思齊,即使這孩子等了他那麼久,一直在等待他的擁抱,他還是放開思齊的手了.....
"四年前,我和琤琤之間,你選擇保全琤琤,四年後,我和琤琤的孩子,你還是保全琤琤,寧可讓我傷心.....呵!」
明明該哭的,她竟反常地笑出聲來,緩緩地站起身,直視他。
「告訴你一件事。我跟秦浩民結完婚的隔天早上,他送朋友去機場,回來的路上也是發生車禍,我和他來不及去戶政事務所登記,
連夫妻名分都沒有,在那之後,我才發現自己懷孕了。」
所以思齊是遺腹子嗎?
他沒想到會是這樣,一直以為這四年當中,她過著幸福的婚姻生活,有人疼她、寵她.....
「所有人都認為,那時秦浩民的遺腹子。」她偏頭思索了下。「你猜,這世上有幾對新人,在忙了一天婚禮,被灌醉、被鬧洞房等等
情況之下還能春宵不虛度?也許有吧,不過連阿生那種鐵漢子都撐不住,你覺得呢?」
她......她的意思.....
范如琛呼吸一窒,無法置信地瞪大眼,不敢碰觸她話中.....那再明顯不過的意喻......
「對了,忘記告訴你,思齊不是弟弟,是哥哥。他比彥彥大了十八天。」她談天氣似的口吻淡淡補充。
一記悶雷狠狠劈進心坎,他腦袋一陣暈,幾乎站不住。
琤琤結婚時,就已經懷孕,在琤琤之後結婚的她,不可能生的出比彥彥還大的孩子,除非、除非......
思齊是他的兒子!
岳姍姍盯視他慘白的臉色。「告訴我,你痛嗎?」
「很痛.....」他啞著嗓,痛的難以發聲。
他心知肚明,她是存心要傷害他。
四年前,無論被他如何辜負,都不曾心生怨懟過,這一回,她是真的恨他了。
「後悔嗎?」她再問,似在欣賞他的痛苦。
「後悔......」真的很後悔。他完全不曉得那時他的孩子,甚至沒來的及多抱抱他.....
她低低地,很諷刺地笑。「原來你也會痛、會後悔。那思齊呢?爆炸當時,他會有多痛?被自己的親生父親舍下,他會
有多痛?到死的最後一刻還在等你,依然等不到,他會有多痛?!你這樣叫痛嗎?你兒子比你痛千百倍!」
他無法反駁。
那雙眼....他想起那雙凝著淚、明明很害怕的眼眸,依然不哭不鬧,沒有讓他為難,好勇敢地說:「我等叔叔......」
他閉了閉眼。「思齊.....知道我是誰嗎?」
「他知道。」岳姍姍冷冷地望著他。「從他有記憶以來就知道,我從來沒有瞞過他。他看著你的照片長大,每天睡覺前親親我,
再對照片說聲:『把拔晚安』他知道爸爸沒有要和媽媽在一起,可是他還是想像別的小孩一樣,能讓爸爸抱抱他、疼惜地摸摸他的頭。
「我總覺得,這對你和他都不公平。你不要我,但不見得不要他。所以我帶他回來,但是我說,就這樣突然出現,爸爸會嚇到,而且不見得
能一下子接受,先讓他對你熟悉、比較瞭解你之後再來說.....」
所以......思齊一開始就知道他是他父親,卻乖巧地聽著媽媽的話,什麼都沒有說,等待可以被承認的時候,不造成大人的困擾,連向父親要一個....擁抱,
都不敢。
我喜歡湯瑪士......
我以後要開火車......
我吃魚、討厭吃青椒......
他那麼急、那麼努力想讓爸爸快點熟悉他、瞭解他,可是他沒有聽完,他叫他睡一下,等醒來再聽他說......
他沒想到,這一睡,就再也無法聽他說任何一句話了。
如果早知道,他不會阻止思齊,他會聽他說,也不至於到現在,兒子對他的認識卻貧瘠的可憐,甚至連抱他的次數,
都少的可以數出來。
好痛......他痛得蹲下身去,幾乎無法承受撕裂心肺的劇烈痛楚。
他好虧待兒子。
「但是現在我後悔了,我根本不應該讓他回來找你,至少現在,他還會安穩地在我懷抱裡,而不是一具冰冷的遺體......
明明知道你有多混蛋,為神惡魔還要讓兒子步我的後塵?我等了這麼多年、失望了這麼多回,還不夠嗎?還要兒子也來等你一輩子、失望一輩子,
到死都盼不到你一記認同的擁抱!他有什麼錯?他那麼聽話懂事、那麼乖巧貼心,他沒有一丁點不如彥彥,他只是錯在不該是岳珊珊的兒子,一個你從來不
在乎的女人生的兒子,才會連你一絲絲聯繫都得不到!范如琛,我真的好恨你——」
從她冰冷的眼神中,他明白,這回她是真的寒了心,她從來不曾『用這樣的表情看過他,冷漠、怨恨......她真的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對不起.....」
啪!
一記巴掌,狠狠地。毫不猶豫地揮出。
「這聲對不起,留著對你兒子的遺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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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缺第十一章..........chemchem補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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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這是他的作業本。算數都算對了,他現在不只會加法、減法,連九九乘法都背一半了,思齊好聰明對不對?老師後面的評語還說他聰穎乖巧,好好栽培的話,將來會是可造之材。」

他繼續翻開圖畫本,好多頁都有著色。「從本子上的圖,看得出他很有創意和想像力,如果讓琤琤教他畫畫的話,說不定他會很高興。只有青椒,他連畫都不想畫,還打了大X------他的號惡很鮮明吧?我也覺得青椒很討厭。」

他放下所有的物品,仰起眼眸,淚水靜靜滑落,好輕、好憂傷地一字字說出最後一句:「思齊,是我的兒子。」

一室悄寂。

連呼吸聲,都不敢有人太用。

沒有人說得出話,在這當下,也沒人知道該說什麼。

范如琛再度捧起紙箱,安靜地越過他們回房。

一整日,他都沒有再他出房門一步。

知道深夜,范如珩睡到一半起來喝水,經過弟弟透出微光的房間,推開虛掩房門,看見他坐在地上,一旁散落著玩具、圖畫本,還有------那個已經組裝好,沿著鐵軌不斷行駛的電動小火車------

此刻,他正安靜翻著一大本厚厚的相簿。

范如珩走上前,做到他旁邊。

他頭也沒抬,目光停留在思齊抓周的照片上,指尖憐愛地輕撫。「你看他笑得多純真,我兒子真的好可愛,對不對?」他仰頭,尋求認同。

范如珩拍拍他,陪著他看完一整本裝滿思齊成長記錄的相簿。

「我想幫他組裝他心愛的火車模型,陪他一起玩,但是來不及。

「我想瞭解他的每一分喜好,也讓他瞭解我,親自前者他的手去上學,哄著他入睡,不用再對照片說晚安,但是------但是------來不及------」

孩子的笑容太少,他還想多寵他一點,告訴他:「寶貝,爸爸很愛你。」但是,依然來不及,他什麼都沒做到!

他真是一個糟糕的父親,可不是?

出事的那一天,是他第一次、也是這輩子唯一一次帶他的兒子出去玩。

他還記得,那是人好多,他左手牽彥彥,右手牽思齊,挑選兒童繪本是,銷售員問他說,兩個小孩年紀差不多,又不像是雙胞胎,應該不可能是兄弟,哪個是他的兒子?

「我猜應該是這個,氣質跟你比較像。」那時,銷售小姐指著思齊,答得好篤定。

他跟思齊其實沒有那麼像,至少沒有像到一眼就被當成父子,可是,他還是第一眼就好喜歡這個孩子。

「大哥,我的心好痛------」

范如珩輕輕歎氣,抽走他懷抱中的相本。「你是不是該想一想,你跟姍姍怎麼辦?已經錯過一次,通過一次了,你還要讓自己後悔,痛第二次嗎?」

人的一聲,能有幾次重來的機會?思齊就是最好的借鏡,不要以為時間會等人,想愛時,那個人還會在原地等你擁抱。

范如琛抬起淚濕的眸。

他想重來,想不顧一切再愛她一回。

這些年,他真的好累,從來沒有一天真正為自己活過,唯有愛上她,是他唯一為自己做的一件事,他真的什麼都不想管了,就算她的母親從墳墓裡跳出來,就算這樣的關係再扭曲錯繆,能不能讓他任性放縱一次?

要他付出任何代價都可以,這一回,他要拿他的全部和她賭。

賭一次,幸福的可能。

「不要再來找我,否則我會控制不住怨恨,忍不住傷害你,報復你。」

這是她說的。

可是,他依然來,每日、每日,不間斷地來找她。

她避而不見,沒有用,他按了門鈴,將早餐放到門口,然後傳來簡訊提醒她記得用餐。

他每日站在門外等,已經引起鄰居側目,它只好讓他進來。

他開始佔據她的生活,每一分、每一秒,無論她的態度多冷漠,總是無法逼退他。

替她煮的餐點冷了,她不肯吃,他便一次又一次熱菜,溫聲勸她。

她在兒子房裡待得太久,他會進去陪著他,聽她談兒子,為她拭乾淚水。

她常常坐著、坐著,就恍惚失神,他會找話題與她聊,轉移她的注意力,不讓她又陷入悲傷漩渦。


他甚至軟硬兼施地來著她出門散心,不讓她把自己關在屋裡,人悲傷吞噬。

他每晚睡前必有一信道晚安的電話,催促她早點睡,別又胡思亂想,一個人躲起來哭。

她很氣,氣得朝他吼:「范如琛,你這樣干涉我的生活,到底是什麼意思?誰給你的權利?」

他不動如山,溫溫地回應。「你當初闖進我的生活,干預我的悲喜,也沒有問我願不願意。」就強勢佔據了他心上那個位置,一佔多年,不肯離開。
「你——」他現在是在暗示她以前有多愚蠢又厚臉皮,趕都趕不走就是了!
「這些,都是你以前為我做的,我只是想還給你。」真正去做,才知道她為他費了多少心思。
她氣悶地轉身走開,甩上房門,一整日不肯出來。
兩人之間的僵局,持續了整整3個月
這一天他來,她依然冷著臉不理他,卻聽他不時地掩嘴輕咳
視線不由自主飄香在客廳裡的他,他正在整理過期的報章雜誌,將夾雜其間的未繳賬單清理出來選放一邊。
她來不及阻止自己,話已經脫口而出。「你怎麼了?」臉色看起來有點蒼白。
他回頭,淺淺一笑。「昨天沒有睡好,可能——咳!有點感冒吧。對了,這些賬單快到期了,我等等回去的時候順便帶走,去便利商店幫你繳——」
話沒說完,賬單已被她由手中抽走。「我的賬單關你什麼事,你回去!」
她這回趕人趕得毫不留情,他拗不過她
起身之際,他想到什麼,又說「明天家裡有小聚會,大家都會在,你也一起過來好嗎?阿生說很久沒有聚在一起喝酒了——」
「我不去。」
「明天是我生日。」他突然說。「我從不慶祝生日,因為我的生日沒有美好到需要慶祝這個日子。這是十多年來第一次,姍姍,我希望你在。」
原本斬釘截鐵的拒絕,突然卡在她的喉間,吐不出來。「……你不怕,我去了會傷害崢崢?」
他定定凝視她,「你不會」
認識她不是一天、兩天,她不是那種會被仇恨沖昏頭而傷害他人的人,此刻只是情緒過渡期,她終究會想通的,因為他認識的那個岳姍姍,美好、善解人意,心比誰都還軟。
吃定她了嗎?
她扯唇冷笑「要不要試試看,我做不做得出來?」
他不答,就只是望著她,持續用那道溫柔、瞭解的眼光凝視著
她突然一股怒氣湧上心頭,反手將他退出去,用力甩上大門。
對,她做不出來……
倚著門框,她洩氣地滑坐在地板上。
武裝給誰看?她明明就不是那塊耍狠的料,最初的傷痛過後,情緒逐漸冷靜下來,她也知道,不是崢崢的錯,也不是范如琛的錯,在那種分秒必爭的情況下,他等於是在和死神搶生機,多遲疑一秒,也許三個人都會葬身於此,他不是有心要舍下思齊,只是來不及回頭去救。
彥彥能活下來,世上少一個傷心的母親,這是值得慶幸的事,不該為此而被怨恨。
就算、就算范如琛在第一時間,選擇保護的人是彥彥,那也是人之常情,畢竟一個事他寵愛有加的小外甥,另一個是才認識一個月的孩子,換作任何一個人都會這麼做,這是人性的本能反應。
她什麼都理解,也什麼都清楚,她只是……只是沒有辦法不怨懟,短時間裡,她真的還無法釋懷,她的心還在痛,做不到平和地告訴他:我能諒解……

最後,她還是來了。
她感覺的出來,每個人都在努力的炒熱氣氛,試圖讓她開心一點,她也不想讓自己如此難以相處,可是她真的笑不出來……
眾人起哄要范如琛許願吹蠟燭,難得今年願意讓人替他過生日,一定要好好鬧一下壽星。
他對著燃燒的燭火,低低地說:「我現在唯一的心願,是姍姍能夠快樂。」
眾人目光一直轉向女主角,她卻好像沒聽到,面無表情的轉向他處。

范先生,你好像被拒絕了唷。。。

這種事以前也常上演,只是現在角色點到,報應,真是現世報啊!

切玩蛋糕,彥彥小霸王佔了最大塊的蛋糕,跳下椅子奔向岳姍姍,很討好的朝貢上去。「小舅

媽,給你。」

那句「小舅媽」,讓她先瞪了何必生一眼,然後才低頭問:「為什麼」


  不怕生的彥彥大爺,完全自己人的姿態,自發自動爬到她腿上穩坐,「小九九是全世界最喜歡

的,所以小舅媽是全世界第二喜歡。」

孩童不懂大人之間複雜的恩怨,討好方式單純而直接。

她伸手輕撫眼前只能純真的小臉蛋。
真怪,明明是琤琤和阿生的小孩,卻讓人覺得比較像如琛,也許因為,從出生到現在都是如琛在帶孩子居多,讓琤琤和阿生來教育小孩只會讓人想打他們,因此小孩在氣質上比較像如琛
     如琛將他教得很好,受寵,卻不會恃寵而驕,活潑好動,卻不頑劣,有顆體貼的心,帶著可愛真誠的笑,好覺人喜愛.
     他得到了如琛所有的愛和關注,那是思齊來不及擁有的.
     她伸出手,緊抱住彥彥,閉上發熱的淚眸.
     如果思齊來得及享有這一切,應該也會和此刻的彥彥一樣,長的活潑快樂又聰穎的小孩吧?思齊逃不過這一劫,但是眼前這個可愛的孩子,能夠活下來是多麼值得慶幸的一件事,她在計較什麼?難道希望彥彥也受到同樣的傷害,才能夠心理平衡嗎?
     思齊來不及得到的,至少......還有個人陪在如琛身邊,代替思齊,代替他......幸福......
     范如琛來到他身邊,無聲擁抱.
     "讓我補償,好嗎?姍姍."
     她渾身一僵,冷著臉撥開他的手."誰稀罕你的補償!從感情,回報到補償,范如琛,你沒別的話可說了嗎?你就這麼廉價?"
     他愕然.其他人更是瞪大眼.
"不會吧?"何必問一臉不可思議."你們糾纏了這麼久,姍姍姐居然不曉得人家的心意"范二哥,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那句話雖然老掉牙,還是得說啊!省口水不是這麼個省法!"
他來到他面前,打開那只深藍色的絨布盒。「四年前,我已經買好了它,預備用它來向你承諾未來。」

她盯著盒內的鑽戒,無法置信地等大眼。「怎麼可能------」

"我知道你很難再相信我,但是姍姍,我是愛你的,無論四年前,還是四年後,只是我身上的包袱太多,我沒有你的勇敢,沒能義無反顧地牽著你的手走這條感情路,我退縮了,在見過你母親之後---

她終於曉得他要說什麼了。

「閉嘴!我不要聽!」

她深深地注視他,沒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變化。「為什麼不聽?這個解釋,我欠了你四年,今天該一次還給你,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突然推開你嗎?」

「我不打算聽你解釋自己有多無可奈何,不行嗎?」

是這樣嗎?范如琛緊攫住她的視線,不叫她閃躲。
「還是——你根本就知道?」
「我不知道?」她否認得太快,片刻思索都沒有。

「令堂說,我配不上你。也是,我的過去太沉重,連我自己都無法面對。你有沒有想過,出事的那一年,我們三兄妹都還未成年,我對法律一竅不通,怎麼做才能讓大哥的刑責減到最輕,我不懂;怎麼樣不讓社工分開我和年幼的崢崢,我也無能為力------」

「范如琛!」她驚喊。

他瘋了嗎?一堆人在場,他逃真的在這裡說出來,將來還怎麼做人!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多難堪,可是大哥和崢崢若是知道,到死都會內疚,良心不安的,他當初不就是顧慮到這些嗎?她就是太懂他,所以從來不曾怨過。

那現在,他都不管了嗎?

他置若罔聞,逕自說:「人情冷暖,你真以為,有哪房親戚會好心收養我們?那是因為-------」

啪!

情急之下,他一巴掌揮向他,打得手心發麻,也終於成功阻斷話尾。

眾人倒吸了一口氣。



他是做了多對不起姍姍的事啊?那不是做樣子的,她打得極用力,嘴角都泛出血絲了……有這麼恨嗎?
     出乎意料地,范如琛反而輕輕笑了。
     只有他才知道,那不是恨,是保護。
     [其實,你早就知道了,對嗎?]才會抵死不讓他說。
     姍姍在保護他,打得多用力,就投射她內心有多焦慮。她在怕,怕他難堪,怕他受傷……
     那抹笑,讓岳姍姍為之光火。[你在試探我?!]  
     他搖頭。[我沒有。]他是真的會說。
     [你不是說恨我,想報復我嗎?這就是最好的方式。]
     如果這是她真正的心意,他會成全她。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從何處下手,最致命。
     他為了瞞住這件事,狠下心腸拋棄她,那麼讓這件事攤在陽光底下,就是對他最大的報復了,可是——她沒有。
     嘴上說恨她,心底卻還是當年那個憐惜他、不顧一切維護他的傻氣女子。
     [我到現在才領悟,我不計代價想瞞住,甚至不惜放棄你,你還是知道。想想也是,她怎麼可能如此善待我,一個字都不對你提。你會放棄,其實是為了保護我,對嗎?]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她表情僵硬地淡哼。
     [懂也好,不懂也好,姍姍,這一次我是真的豁出去了,我要用我的全部,去賭一次再愛你的機會,無論任何代價,我都願意。]四年前,他如果有這樣的決心,今天他們不會分開四年,思齊……不會從沒享過一天父愛就離世,這一切的一切,也許都不會發生。
     他讓他的妻兒,受了好多苦。

「……范如琛,你真的很無賴。」故意用這招讓她心軟,真的……很詐!完全吃定她了
范如琛看穿她的氣悶與不甘,由後頭溫柔地摟抱她。「那我就耍盡無賴來挽回你。」
「我現在不要你了,走開!」她不情願的掙開,他不理會。
「沒關係,我可以等。」當初她等他多久,他就回等她多久,這一次,換他來堅持。
「你——」回瞪身後那人的氣勢軟弱得無力,一遇上這個男人,她從來不曾爭氣過。
他懂得,她只是心裡埋怨,卻不曾真正恨過、不愛過。
「我愛你。」移近她耳畔,他輕輕地,將這句只屬於她、也只容她聽的甜膩情話,餵入她耳裡。
高手啊!
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
原來平日裡看起來沉默內斂的范如琛才是真正高手中的高手,把校花像吃飯一樣簡單,看看那個三兩下就被擺平的岳家正妹就曉得了。
原來他只是不說情話而已,一開口就讓女人醉得分不清天南地北,姍姍完全不是他的對手!

何必生一臉困惑,手肘頂了頂大舅子「你聽得懂他們在說什麼嗎?」到底是怎麼從呼巴掌演到這裡來的?劇本有缺頁吧?

「不懂」范如椼答得直接。他是出了名的慢半拍先生好嗎?

算了,懂不懂都沒關係,至少他們懂得一點——這一對糾糾纏纏、你追我跑了這麼多年,這一回,應該不會再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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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缺番外1、番外2及後記…......chemchem補齊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chembioorg
番外 1
他今天遲了------

岳珊珊丟開手邊的報紙。反正裡頭的內容一個字也沒入她的眼。

裝什麼裝!最好她這麼有求知慾,大清早爬起來看報,明明就是在等他------

這一點,她知道,他也知道,只是不說破。

以前的這個時候,她還在被窩裡與周公纏綿,但是他每天都在這個時候過來替她做早餐,久而久之,就習慣了在他之前醒來。

因為這個笨蛋來了見她在睡,也不會吵醒她,耐心等到她醒來,才陪著她一起吃。

更早之前,按了鈴沒人回應,會站在外頭等,她被氣到了,找好給他鑰匙自己開門進來。

今天真的有點太晚了,已經比平時預計到的時間遲了半小時。
會不會------出了什麼事?

情緒莫名地焦躁,想起昨天不經意地聽到他咳了幾聲------她抓起手機要撥號,轉念一想,又拋開,該撈起鑰匙往外奔。

才出了大樓,就看見她擔憂得半死的那個人,居然神情愉悅地站在不遠處,與美女鄰居談笑風生!

隔了段距離,她聽不見他們在談些什麼,他微微彎低身子,頗專注地側耳聆聽。

她記得這個住在她樓下的美女鄰居,前幾天和范如琛一起逛超市添購日用品時遇上了,被問到是不是她男朋友?
她知道他在等她回答,她當時故意賭氣地說了不是。
現在,卻只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因為不是,所以美女鄰居就光明正大朝他出手了嗎?
她太瞭解,這男人有種特別的魔力,讓女人(ˇ?ˇ) 想∼不顧矜持靠近、引他注意,當年的她是,美女鄰居是,沁妍這幾年提供的參考值裡的那些女人更是!
她一肚子氣悶地轉身回到屋裡,覺得自己簡直像白癡一樣!也不曉得是在氣自己跟笨蛋一樣還是擔心他的安危,或者是否認關係,使得美女鄰居可以大方向他表達愛慕的懊惱,還是根本就是氣自己把自己困進死胡同裡的愚蠢行徑。
不一會兒,范如琛開門進來,愉快的向她道了聲「早安」,便往廚房裡去,沒留意到岳大姑娘正老大不爽。
他心情很好嘛!
唇畔那抹閒適笑意,看得她刺眼極了。
范如琛取出購物袋裡的蔥、鮪魚罐,還有三顆蛋,轉身要將剩餘的食材擺進冰箱,冷不防發現她無聲無息站在他身後,嚇得他鬆了手。
「姍姍,你嚇到我了。」他輕喘了一聲,彎身撿拾滾出提袋的物品。
哼,心虛。「你今天晚了。」
「嗯,昨天看到冰箱空了,順道繞去晨間市場買點東西。」
「就這樣?」
「上樓前有遇到你的鄰居,聊了兩句----」他停了下來,狐疑地抬頭,打量她不是滋味的表情,突然領悟了什麼。「只要三分鐘,沒聊很久。」
對一個有心染指他的女人而言,三分鐘就夠久了!他以前甚至只給她幾秒種,看也沒多看她一眼,更別提是對她笑!
胸口一股情緒攪得煩躁,很想做點什麼來宣洩這無以名狀的悶與惱……
當她回過神時,正貼著他的唇,貪婪啜吮他唇間溫暖滋味,而他正皺著眉......
她在做什麼?真要對他用強不成?!迅速掌控回理智,她自我厭惡地退開,轉身就走。
范如琛才剛起身,都還沒有站穩就被突來的衝力撞得後退一步,抵住流理台,唇間是女子獨有的柔軟觸覺,他來不及張臂擁抱。銜吮柔唇,她已經退開。
「姍——」
她沒理會他。
真痛。他揉揉撞疼的腰,沒心思收拾地面的食材,快步追上前去。
她蜷坐在長沙發上,雙手抱膝,整張臉幾乎埋入圈起的雙臂間,顯而易見的低落情緒,讓他心房刺痛了下。
「什麼事不開心?要不要說來聽聽。」
走到她前面,溫柔勾起嬌容,不讓她藏起自己。
「你走開,反正我和你沒有關係。」極明顯是賭氣的意味,委屈的口吻其實比較像撒嬌。
說什麼要等她,也不過才半年而已!即使她對別人說不是情侶,他也一臉無所謂,她當初等他時,哪這麼沒誠意!
弄懂了她今天一大早的反常行為,范如琛胸口湧起一股接近憐惜的柔軟浪潮。
怎麼會沒有關係?我在追求你啊。」
「追、追求?」
她呆愣的表情,可愛的惹人心憐。  


范如琛張手將她納入懷抱。「乖,別生氣好嗎?」傾前啄吻一記,溫柔吐露愛語「我愛你。」
這句話,過去總是她在說,一次又一次,不怕被他拒絕,如今,換他來說,他要把過去欠的,一點一滴還給她。
「你......」他什麼時候......變的這麼愛說甜言蜜語?以前內斂的性情,這麼露骨的話根本說不出口,現在卻動不動就拿來哄她。
深情柔嗓熨帖她頸際,她聽得見醉人的情話,感受的到喉結的震動。吹拂耳際的溫熱氣息,擾的她一陣酥麻,幾乎招架不住他如此溫存的舉動。
當灼熱唇瓣再度覆上她,她本能地啟唇回應,滾燙肌膚在他指掌撫觸下,湧起一陣陣近似愉悅的顫抖。
范如琛心憐的擁擠她,貼近嬌軀,深陷沙發間肢體交纏,太過久違的親密,他們都失控了,忘我地深吻、纏綿。
他喘息,短暫離開誘人紅唇。:早餐.....你有很餓嗎?」
「還好。」染上情慾的水眸回望他,不知所云。
「介不介意晚點再吃?」禮貌上先詢問一下。
「不介意。」
「那好。」得到他要的答案,他再度迭上柔軟女體,放任情慾延燒。
他探索嬌軀,溫習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每一記親吻、碰觸,都在提醒彼此,他們曾經如何親密、毫無保留為對方交付過一切。
他不是沒有情慾,只是人不對,一直都只有她,才能令他失去理智,不顧一切放縱索求。
他們由客廳糾纏到臥房。
在沙發上,他幾乎是等不及更適當的時機,便焦躁地佔有她,每一回進佔都又深又重,太過失控的激纏下,他們幾乎是迅速便達到極致。
回到臥房,第二回,他放緩步調,徐徐親吻、撩撥。
「對不起,我剛太粗魯了,有弄痛你嗎?」
因為過於想念,失了自制,他應該更溫柔的,那能給她更美好的感受。
「知道就好。」她媚嗔他一眼,出其不意地翻身壓住他。「要真有心表達歉意,就不要動。」
他微訝,反應過來後,低笑出聲。「好啊,聽你的。」
她開始緩慢地、撩人地撫吻,從臉龐、頸際、喉結,一寸寸蜿蜒至胸膛。
范如琛身體微僵,正欲阻止,她已吻過胸口那道陳年傷疤,神情沒有半分改變。他閉上眼,感受她所吻之處逐漸灼人,幾近疼痛的感受自緊縮的胸腔蔓延開來。
原來幸福至極,也會痛......
胸房激越浪潮難以自抑,他衝動地探手擁抱,再度翻身將她置於身下。
「你答應過不——啊!」抗議轉為媚吟,私處猛然入侵的顫慄快感,令她下意識咬住他肩膀,不讓自己叫的太淫蕩。
他孟浪、放肆地索求,「對不起,下次再換你。」
「你.....恩......輕一點.....」可惡,他到底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狂野?她腦袋暈眩,幾乎承受不住浪潮般襲來的歡娛,一波高過一波。。。。。
結束這場清晨歡愛,她已經累的連手指頭都動不了。
應該指責他的,可是自己的反應明明顯示的到得歡愉不比他少,她羞愧的抬不起頭,完全不願意回想自己剛才叫的多忘形。
「姍姍,早餐.....」呃,應該算午餐了,他有絲心虛。
「我飽了。」四年沒這麼飽過,哪還有胃口再吃什麼。
「。。。。。。」
「你明天不要過來了。」持續將臉埋在枕被間,她假裝睏倦,不去面對自己方才簡直像個蕩婦一樣的羞愧。
「姍姍?」生氣了嗎?他承認,方才過猛的索求過分了些......
「要吃早餐我自己會過去。」更早前,她碰觸到他指掌的涼意,她抵抗力不若一般人強,最近天氣轉涼了......
范如琛先是一楞,而後領悟,微笑道:「好啊,那我以後就在家裡坐好早餐等你過來。」
想到什麼,他邁步下床,回到客廳,從散落一地的衣物中找到隨身帶著的物品,再回到床上來。
「姍姍?」
她背著他,面牆蜷臥,沒應聲。
睡了嗎?這麼快?
「我愛你。」
他淺淺啄吻露在絲被外的裸肩。「鄰居小姐只是在教我一道養顏美容的湯方,我想你應該會喜歡,才會認真聽她說,
我連她姓什麼都沒記住,這輩子,我只愛你,只想跟你走一輩子,你不說話,我當你答應了。」

他執起她右手,將那只閃爍幸福光芒的鑽戒逃入纖指,擁住她,輕巧地在她身畔躺下,打算陪她小睡一會兒,晚點,再起來準備午餐——

番外2----<新年>

舊的一年即將過去,范如琛在廚房準備年夜飯。
何必生反正住得近,吃團圓飯可以帶著老婆兩邊趕場,還可以比較菜色,所以目前正悠哉地賴在范家煩岳珊珊。
「喂,你到底什麼時候要嫁我們家二舅子?」等的人不心酸,他們在旁邊看的人都替范如琛委屈了。
睡都讓她睡了、戒指帶上大半年了、她要親要抱也隨她高興,還死不肯給人家名分,這是哪來的詐騙集團啊,還囂張地騙財又騙色。
「范如琛都沒說話了,要你多嘴!」
「你怎麼知道他沒說話?」
岳珊珊回頭,揚聲問廚房裡的人:「如琛,你覺得等我很委屈嗎?」
「不委屈」他笑笑地回答。
「那你急著結婚嗎?」
裡頭靜默了下."不用想那麼多,等你準備好再說."
"看吧,他沒否認."何必生哼了哼,不說不代表不想,他只是不給她壓力."你有良心一點,真的要他也等你七年來扯平啊?"
其實長時間看下來,岳家婆娘也不是恨意難消,存心不讓誰好過,演到最後根本就像是小兩口吵嘴鬧彆扭,一個萬般寵愛,一個使使小性子索討憐愛,真要刁難人的話,人家清晨頂著寒風來替她做早餐,她自己卻比誰都還捨不得,這樣是在演哪一出報復戲碼?觀眾都看不懂了.
"你管我們這麼多!"她哼回去,拿電視遙控轉台看新年特別節目.
大門傳來門鎖轉動聲,門一打開,長一歲的活潑小鬼頭蹦蹦跳跳衝了進來,一進屋就直奔岳珊珊懷抱,嘴甜地直喊"小舅媽,小舅媽--"
"嗨,彥彥,新年快樂."她張臂接住飛撲來的熱情娃兒,穿新衣,戴新帽,打扮的超帥氣.
那廂,也偎倒得好不甜蜜."小舅媽,我愛你."
她愕然,何必生更是張口結舌."二舅子!你到底是怎麼叫我兒子的!"
岳珊珊更驚訝.
不過就是某一回,范如琛抱著她不小心被彥彥撞見而已,他就學起來了?小孩子的模仿能力果然不能小覷。
  
    「嘴這麼甜,給你壓歲錢。」她笑笑地摸摸孩子的頭,將準備好的紅包放進帥氣的牛仔外套口袋裡,然後立刻
轉向何必生,伸長了手。「拿來。」
    「什麼?」他幾時欠她什麼了?
    「紅包。」

    「岳家婆娘,你丟不丟臉啊!都活到要嫁人了, 還有臉跟我討紅包!」那他要向誰討去?
    「不是我要的,是『他』。」她指指肚子。
    什麼啊?是卵巢、子宮、盲腸、十二指腸,還是——突然頓悟過來,何必生瞪大眼睛,抖著手指她腹部,「啊,
啊,啊你——」嘴裡塞了顆鹵蛋,硬是啊不出下文來。
    「你最好給我閉嘴。」不要因為孕婦不會踹人, 敢破壞她親口給孩子的爹分享喜訊的權利,她絕對不會跟他客氣。
    何必生識相地合上嘴巴,很不要臉地干走兒子剛收到的紅包,「兒子,你先借我,改天還你。」
如願收到紅包,岳珊珊滿意地起身,步伐悠哉地踱向廚房,該向另一個人討紅包,而且這一包要討很大,沒那麼容易打發.
"你跟阿生在吵什麼?"正在水龍頭低下清洗長年菜的范如琛,見她進來,添上一抹溫存笑意.
"討紅包."走向她,由身後纏摟住他的腰,開始搜身."換你了,紅包拿來."
"我沒準備."
"不管,紅包拿來."
他關掉水龍頭,偏頭回視,帶笑的眸子漾滿溫柔."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誰理你,我要紅包就是了."
"好,待會兒包好拿給你."溫柔包容依舊,有求必應.
"這還差不多."她滿意地點點頭,轉身步出廚房,摸摸肚子補上一句:"我準備好了.對了,這是你第一次以爸爸的身份包紅包給小孩,可不能太寒酸."
準備好了?爸爸?小孩?!
范如琛僵住動作,驚愕地轉頭望去,只來得及目送背影翩然走開。
下一刻,他拔腿追上,本能衝上前抱住纖腰。
「你、你......姍姍,真的嗎?」
「笨蛋,這種事能開玩笑嗎?」素手摸摸他驚疑不定的臉龐,她眼眉帶笑。
「再說一次。」
「我說,我準備好要結婚了。還有,你當爸爸了。」
范如琛眼眶發熱,激動地收緊雙臂,將她密密遷入胸懷。「我愛你。」
「喂喂喂!你們差不多就好,現場有未成年的!」何必生抗議地叫,幾乎快被這對閃光情侶給閃瞎掉。沉醉在得來不易的幸福中的兩人,完全充耳不聞。
「再說一次。」她學他剛才的口氣。這句話,聽再多次她也不膩。
「我愛你,姍姍。」
他說了,附加一記纏綿擁吻。
完全放棄的何必生,只能自救地摀住兒子的眼睛。
看來,以後真的不能再動不動就把兒子往這裡丟了……
——-全書完

【後記樓雨晴】

原本,寫這本書的幾率,應該只要百分之二十吧,最初寫《情竇初開》時很單純,范二哥及岳家婆娘只是讓故事增色的小配角,書末那篇<請你幸福>的番外,原則上已經為他們做了交代,不寫這兩個人也不會太良心不安。

因而,當小編看完《情竇初開》後,問我寫不寫范二哥,我甚至很驚訝地說:「他是配角啊,很典型的悲劇型配角,你不認為嗎?你不認為嗎?對嘛,你也同意嘛!」拍案定讞。

「那是你自己說的,沒人認為。」編編涼涼地回我。

「……可是我番外篇有給Ending了啊!」

「我們都覺得那是伏筆,說明你會寫。你也同意吧!」換她一口咬定了。

「……」我沒同意過啊……

好吧,我承認這個故事其實很有發展空間,這一對在《情竇初開》時互動的篇幅雖然不多,卻是很搶眼的存在,我自己在寫,總覺得他們的光芒比正牌男女主角還有特色,這是我當初在創造這兩個角色時始料未及的,而小編在問時會抵死不從,其實最大的原因在於范如琛的個性。

這種悶騷到極點的個性,一直是晴姑娘最害怕的,每次寫這一類的男女主角都好痛苦。他太被動,表面上溫文儒雅,其實骨子裡無情得要死,掌握不好的話,會讓男主角看起來很可惡自私;然後女主角又太主動,掌握不好的話也會讓她看起來死纏爛打又討厭……

一整個看起來就覺得胎死腹中的幾率好大啊……

那,最後為什麼還是提起勇氣寫了呢?

因為書名。

沒錯,你沒有看錯,是因為書名。

姍姍來遲。

從這四個字冒出腦海後,就好愛這個書名,愛到覺得不寫對不起它,對不起我自己,無論如何我一定要用到這個書名就是了!

有人為了書名而豁出去,拚死一定要寫的嗎?有,就是我。(我和范如珩一樣,有時會莫名地執著在別人不懂的點上)

姍姍來遲-----這四個字,端看你如何解釋。

從字面上看,女主角的出現----姍姍,來遲。在男主角什麼都經歷過,已不對愛情懷抱任何憧憬時。

從涵義上的,男主角的心意讓女主角足足等了七年,也有夠給它姍姍來遲。

另外,從這本書裡,又串場了那位一直以來都很「隱藏式」的角色,(相信我,我真的很努力在隱藏她啊)後來發現逃避不是辦法,很勇於面對地用一個章節番外把她搞定。

再後來…….發現依然搞不定……

這本《姍姍來遲》寫到第九章,眼看爆字數之際,晴姑娘一時神經失常,上論壇去找讀者們哈啦排解壓力,然後不知怎麼演變,竟開起賭盤來賭六月新書是哪一號人物。(自己發瘋還要拖別人作陪的混蛋作者)

於是,本人極傻眼地發現,下注情況一面倒地傾向這一號隱藏式人物,害我……幾乎吃掉所有的賭金(論壇積分),超級心虛,莊家幾乎和通殺沒差別……

看完這本書,我想大家心裡應該多少有個底了,目前狀態是分裂成老實男派(范大哥,我好像比較支持你耶),以及另一個傲氣男派(編編死忠護衛楊某人),那麼你呢?又是哪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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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得不說因為這本書我對作者產生了強烈興趣
也相繼看了這作者的其他書
但始終還是這本最棒!!
最棒在於整個故事味很濃
劇情很有張力  一看便停不了
人物的性格很突出也很真實
內容也很意想不到!!!!

天呀  真的很好看!!
在我心中的小說排名絕對名列前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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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看到也是眼淚嘻哩嘩啦一直流
姍姍來遲真的感覺很恰到好處
不管是男主角還是女主角
都蹉跎了好多年哀

真的很喜歡這個作者的書
謝謝大大分享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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