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日本 京都
擁有百年歷史的天間家宅第,是純然的日式建筑,一磚一瓦都是工匠師傅的巧心。
庭院旁的廂房,坐著兩名身穿和服的女人,端庄的跪坐在榻榻米上,其中一人正示范著茶道。
「妳又失神了。」
清朗的嗓音喚回十野優莉飄遠的神智,她猛然回頭,就見一杯熱騰騰的茶被一雙白嫩嫩的小手捧到她面前。
她趕緊接下,努力把茶吹涼些后,仰頭狂飲兩大口以示謝罪。「啊--陽子泡的茶還是這么好喝。」喝完還以袖口擦拭滑落嘴角的茶水。
「灌我米湯是沒有用的。」悠然的音調聽不出一絲情緒波動,精致的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彷佛,她是一尊沒有生命的搪瓷娃娃。
「我沒在灌妳米湯。」優莉陪笑的同時,還把身體靠過去,抱住那位跪坐姿勢端正,一身貴氣優雅的嬌小女人。「妳泡的茶是全--日本最好喝的,真的、真的!」刻意討好的意圖很是明顯。
長島陽子抬頭,睞了她一眼。「我可從來沒看過妳細心品嘗我泡的茶。」純粹陳述一件事實,沒有指控的意味。
「哎唷,陽子,茶就是要大口大口喝才喝得出美味嘛!」優莉笑嘻嘻地說道。「難喝的茶別說一口了,一滴我都吞不下去,妳泡的茶我都是一口氣喝光光耶!」
「那叫牛飲,不是茶道精神,」陽子淡淡地道。「這么多年了,妳還是學不來茶道,這可怎么辦?」她苦惱的皺起秀氣的眉。
「我這一輩子都改不了啦。」優莉揮揮手,側躺在榻榻米上,一手支著頭,非常沒有氣質的姿勢,當然了,那規規矩矩的和服衣角也因為她這么不庄重的舉止而掀了起來,露出她白嫩嫩的小腿。
陽子看了她一眼,輕聲道:「若讓老夫人看見,又要叨念了。」
優莉老是把和服穿得七零八落,剛剛才替她綁好腰帶,現在又松了,真是……沒一刻是安靜的!
「這么多年下來,我早就習慣了。」她聳聳肩,拿起竹簽扠起一個和果子,一口塞進嘴里。「唔--好甜哦。」正好中和一下茶留在舌尖的苦澀味,她最吃不了苦了。
「哦?」陽子放下茶杯,眼神盯著她,認真地問:「妳真的習慣在天間家的生活了?」
優莉頓了頓,一時間無法回答。
她怎樣都不會習慣自己身處的環境。
七年前,天間征行不由分說的把她帶回天間家,要求她陪在他身邊,她很為難,但還是答應了。
她愛天間征行,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但有太多、太多的因素,讓他們無法像普通人一樣在一起。所以才會有今天這么復雜的局面。
她,十野優莉,身分是天間征行的「情婦」,而眼前這個嬌小可愛的女人,叫陽子,她的身分則是天間征行明媒正娶,舉行過豪華婚禮的「妻子」。
他們三人同住一個屋檐下,一同生活了--七年。
許多人對他們三個的關系抱持著看好戲的心態,等著看他們發展出如連續劇般灑狗血的愛恨糾葛,但事實上,天間征行和陽子,除了法律上的婚姻關系之外,就只有兄妹般的感情,而陽子會嫁給天間征行,其實是……為了幫助他們兩人。
每次一想到這個,優莉內心就會衍生出對陽子的罪惡感,是他們誤了陽子的青春,七年耶,女人有几個七年可以虛度呢?
「妳不會習慣的,優莉。」陽子淺淺一笑,端起茶杯,優雅的輕呷一口。
「那妳呢?妳又怎么能習慣?」優莉不禁要這么問,因為陽子總是一副從容不迫的表情,不像她老是毛毛躁躁的,威嚴的神態渾然天成,她把天間家女主人該做的事都做得很完美,要換作是她,肯定上不了台面的。
「我不在乎。」陽子輕聲道。「不在乎,就沒有什么習慣不習慣的問題了。」
沒有一個女人能容忍與丈夫的情人共處一個屋檐下,還一點脾氣也沒有,甚至是……樂意與丈夫的情人成為好姊妹的。
她不愛天間征行,所以沒有什么習慣不習慣的問題,她只要做好天間家女主人的分內工作,替他們兩人多爭取一些時間,這樣,就夠了。
「陽子,妳到底在乎什么?」優莉忍不住問。
陽子比她小兩歲,但表現出來的樣子卻很成熟,常常讓優莉產生錯覺,好像自己的年紀比她小很多。
從來,沒有看過陽子露出雀躍的笑容,也不曾看見她傷心哭泣,就像一個空殼子,戴著「微笑」的假面具,其實她從來沒有打從心底真心笑過。
「我在乎的?已經不重要了。」陽子遲疑了半晌,悠悠地道。「優莉。」
「嗯?」
「妳一定要連同我的份,一并幸福。」她笑道。
「陽子!」優莉不由自主的皺起眉。
陽子甚少笑,每一次見她笑,自己都會有股很心疼的感覺,她和征行一樣,都把陽子當成可愛的妹妹呵疼著。
「我不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至少,妳和征行可以替我完成這個心愿。」斂起笑容,陽子語重心長的說。「優莉,不要再折磨他了,好嗎?」
陽子一番話,讓優莉沉默。
她何嘗希望事情發展成這樣,她也是身不由己啊!
她搬進天間家七年,伴在天間征行身邊過著沒有名分的情婦生活,全是因為她心里始終有著牽挂。
「天間征行……這個笨蛋。」她忍不住偷罵。
優莉不禁心想,如果七年前她回到日本,沒有認識天間征行,她現在的生活會是什么模樣?
她永遠忘不了與天間征行初見的那一天。
那個敗類--
這是她對天間征行的第一印象。
她不是個喜歡管人家閑事的人,也不是一個會躲在暗處偷聽別人說話的人,真的。
「征行,我以后不敢了,真的,求求你不要這樣對我……」一身露背洋裝,五官明媚的美麗女郎,淚流滿面的糾纏一個男人。
一到所住大樓地下室的停車場,優莉遠遠的就看到,在她車子前面,正有一對情侶在「討論」事情,讓她不好意思過去把車子開出來,這可傷腦筋了!
人家有事在商量,而且像是很重要的事,她不好意思過去跟對方說--
「抱歉,請往旁邊移兩步,謝謝!」
這么白目的舉止,會被扁吧?
看了看腕表,嗯……應該還來得及赴約,希望他們不要吵太久,等一下好了。
于是,優莉便躲在一根大柱子旁,靜看那對爭執中的情侶。
「我會聽話,不再干涉你,真的,我發誓!」美女抱住男人的手,卑微的乞求。
「我沒興趣。」男人冷淡地道。
聽見男人的聲音,優莉才驚覺,這個男人的聲音挺好聽的嘛!
再仔細一看,哇--
她長到二十歲,還沒看過這么年輕就如此貴氣的男人,當然,她說的貴氣不是指他所穿的BOSS西服、PRADA皮鞋、翡翠鑽表、愛馬仕公文包,而是指他給人的感覺,尊貴,而且很英俊。
但這么帥的男人怎么這樣冷淡啊?真是可惜了!
「征行,不要這樣對我,我知道錯了。」美女嚶嚶啜泣,任再鐵石心腸的男人都會不忍心的!「我真的不能離開你,嗚嗚嗚……」
「各取所需,好聚好散,一開始我就跟妳說得很明白。」他面無表情,從公文包中取出支票薄,刷刷刷地簽好,撕下,遞給她。
分手費?!
優莉眼睛瞪得好大!
還以為那是連續劇里才會發生的劇情呢,原來現實生活真的有喔?!好驚奇,快睜大眼睛看!
美女不甘心的接過支票,但仍止不住的哭泣。
「我真的很愛你,征行……我想一輩子跟你在一起,我想跟你結婚……所以才會跟記者透露……我真的不是要逼你,我以為你對我也有這種意思……」
「我不可能娶妳。」他直接拒絕。「我只是玩玩而已。」
聽到這種話,任何一個有脾氣的女人都會這么做--脫下高跟鞋,打爆他的頭!
優莉很想沖過去,替美女教訓一下這個斯文敗類!什么叫玩玩而已?
這種仗著自己有几個錢就糟蹋女人的男人,她最最最討厭,也最最最不屑了!
但是她不能出面,唉,她不是那種會見義勇為的人,她的人生哲學就是--行事要低調。
「妳只是我的情人之一,妳并不特別。」他冷漠地對哭泣的美女道,一點心疼的表情都沒有,只有滿臉的淡然,彷佛眼前的女人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她只是一個陌生人。
「日本有太多女人想當我天間征行的妻子,怎樣也輪不到妳。」
這、這么低級的話也講得出口?
優莉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嘆為觀止!天哪,哪來的敗類這樣作賤女人?這種男人一定不得好死!
優莉滿心憤慨。
突然,一陣旋律在這么敏感的時候響了起來,那是一首舞曲,來自--優莉的手機。
她手機這么一響,立刻讓那兩個「協議中」的人把視線栘到她這邊來。
「呃……不好意思打擾你們,呵呵呵。」她干笑兩聲,連忙接聽電話。「哈啰!老板……我哦,我在我家大樓的停車場……嗯哼,正要過去了,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會遲到的……為什么現在還沒出門?呃--因為有一對情侶在我車子前面吵架,我不敢過去壞人家好事嘛……是是是,我馬上出發!」
電話挂掉之后,停車場內一片安靜。
原本哭哭啼啼的美女也止住了淚水,目瞪口呆的看著她。
「呵呵。」優莉傻笑,邊說邊走向自己的車子。「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打擾你們的,我老板打電話來催了,等我走后你們可以繼續吵!」
她快速的閃過他們來到車子旁,打開車門,欲坐進駕駛座時,車門突然被人硬生生的關上。
優莉馬上收回手,心里大呼好險,差一點她的纖纖玉手就被車門夾到了。
「妳在那邊看多久了?」質問她的人,不是那個冷漠的男人,而是剛才那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美女。
「嗄?!」優莉傻傻的看著她。
「妳聽到多少?站那么久為什么都不出聲?妳有什么企圖?難不成妳想勾引征行?!」美女越問越逼近她,氣勢咄咄逼人。
「我什么都沒聽到啊!不出聲是因為你們正在忙,我不好意思打擾呀!企圖?妳誤會了!我一點企圖都沒有,征行是誰我不認識!不過我倒是覺得妳很面熟。」回答的同時,優莉才想起眼前的女人是誰。
「啊--妳是名模宮澤央奈!我幫妳的死敵阿部涼子做過造型!原來我們住同一棟大樓呀,我都不知道呢,」好驚訝,竟然會在自家大樓停車場遇見名人!
宮澤央奈突然臉色大變。「妳、妳是演藝圈的人?造型師?妳、妳……」糟了,她當天間征行情婦的事情會不會傳出去?她內心忐忑不安。
狗仔隊盯她好一陣子了,不會這樣被掀出這個八卦吧?何況她已經被甩了!傳出去對她的事業只有減分的效果!而且她逼婚不成反被甩的事情爆料開來,只有讓人笑話的份!
「我什么都沒看到,妳放心、妳放心!」優莉笑著對她說。「下回要記得用防水的眼線筆,妳的妝都花了,再見嘍!希望有機會幫妳做造型。」她笑著揮揮手,朝自己的小車沖。
她迅速的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然后發動引擎。
感動,她總算可以離開停車場了!
「等一下。」這回阻止她的人,是剛才那個拋棄名模、嘴巴惡毒的敗類。
他就站在車門外,冷冷的看著她,讓優莉不敢在他的冷眼下先行離開。
「有事嗎?這位先生。」她小心翼翼的問。
他皺眉。「妳不知道我是誰?」似乎很意外她不認得自己。
「你哪位?」她非常認真的問。「你是名人嗎?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誰。」
「妳叫什么名字?」
「呃,這、這不重要吧!」她一驚。
沒事問她名字干么?!不會要報復吧?
「我什么都沒看到,也什么都不知道!拜托,饒了我吧,我只是個路人而已。」她喊冤。
「名字。」天間征行強硬的要求她報上姓名,才准她走。
見他態度強硬,優莉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告訴他。
「十野優莉。」
他眼光一閃。「妳就是十野優莉?」
「嗄?你認得我?」她誠惶誠恐。
「天間征行。」
「啥?」
「我的名字,妳給我記牢。」他沉聲要求。
「為什么?!」她才不要記住一個敗類的名字。
他瞇起眼,陰惻惻地道:「妳去問問我是誰,應該會明白自己要怎么做。」
他在臭美什么?優莉真的不了解!
日本男人都這么怪異嗎?不知道他是誰有這么罪大惡極嗎?
算了、算了,日本不是她喜歡的國家,她跟這里的男人處不來!
「我會去問問的。」她笑著打發掉他,開車走人。她絕對不會去問什么征行是什么人,瞧,她連名字都記不得了,怎么問?
忙完「馨姿麗」的造型,她決定打包行李滾回巴黎,畢竟那是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雖然她母親是日本人,從小到大在家也一直說日文,但她實在跟這里的男人處不來,唉,大男人主義她最受不了!
所以她不可能達成媽媽的心愿--交一個日本男朋友。
沒關系,反正--她也不打算結婚,一個人自由自在的,多好。
第二章
優莉沒想到會跟那個敗類再一次相見,而且這么的快!
「優莉,這位是天間商社的社長,天間征行先生,也就是『馨姿麗』的負責人。」
廣告拍攝現場,大老板親自視察,所有人無不戰戰兢兢的迎接天間征行的到來,透過導演的介紹,優莉才知道--
原來前天在她家樓下停車場遇到的那個斯文敗類,就是大名鼎鼎的天間社長。
難怪他會覺得她認不出他來很奇怪,唉,在上位者的悲哀!
「你好。」她微笑著對他點頭,沒有太熱絡的巴結他。
驚訝,也只是那么一下,稍縱即逝。
她絕對認得他,但卻不表現出來,天間征行對她的反應感到訝異。
沒有扭捏,沒有不自在,坦然的面對他,他還以為她在看見他,知道他的身分后,會心虛的躲他、露出不安的表情,但她沒有!
也沒有對他露出痴迷的眼光,她跟一般女人,不一樣。
「天間社長!」坐在椅子上讓優莉做造型的人氣小天后,表現就很「一般」了。
她興奮的轉過頭來,讓優莉好不容易才上好的發卷松開。
優莉只是皺了下眉頭,移動了一小步,繼續工作著。
「你是來看我的嗎?」小天后芳齡一十七,正值荳蔻年華,對異性好奇的年紀。
眼前正好出現一個高大、英俊,而且又多金的年輕社長,她的眼睛立刻變成心形,迸射出濃濃愛意。
優莉忍著翻白眼的沖動,才沒有在這時候失態。
就是有女人對天間征行露出這種表情,他才老是那副心高氣傲的死樣子!好似全日本的女人都應該趴在他腳邊,敗倒在他西裝褲下。
這家伙,不是個好男人。
優莉在心底替他打了個超級低分,她私心認定,自己跟天間征行連普通朋友都當不成。
不過話說回來,人家想不想跟她當朋友都還是個問題呢!他可是日本家喻戶曉的大人物,雖然才二十五歲,但以經商手腕強勢聞名,雄厚的身家、英俊的容貌,全身上下無不散發著吸引女人傾慕的魅力。
這種男人不需要朋友,也從來不缺女人。
「不是。」天間征行不留情面的否認。「耳聞十野優莉手藝一絕,深受巴黎許多時尚大師和貴婦人寵愛,我是來看看,天間商社花了大錢請她來做造型,是不是有價值。」
很明顯,是沖著她來嘛!
真的忍不住了,優莉翻了個白眼。
「等我弄完你不就知道了?」不要在這里妨礙她工作!
天間征行在旁邊,給她帶來好大的阻礙,不是因為他給人的壓迫感,而是他站在這里,使得小天后眼里只有他,根本不肯乖乖讓她弄造型。
老天,她還沒開始化妝耶!
「我等妳。」玩味的丟下這句話,天間征行讓導演領著離開,到一旁討論細節。
「他很帥,對不對?」小天后嘆息著,也總算把頭給轉回來,乖巧的讓優莉弄造型。「全日本的女人都想嫁給他,優莉,妳有見過這么帥的男人嗎?就像國王一樣!」
「國王有很多嬪妃呢!」她聽進耳里的話根本就跟小天后要表達的完全不相干。
「男人就是要像天間征行這樣,英俊、工作又認真!沒几個商界人士像他一樣吸引人的。」小天后完全沉醉在天間征行所造成的迷咒里。
「男人太招蜂引蝶不是什么好事。」
「優莉,妳在巴黎有沒有見過像天間征行這么棒的男人呢?東方人在歐洲吃不吃香啊?」
「我對男人沒什么研究。」她微微一笑,梳攏小天后那一頭染成金色的秀發。
「優莉,妳的金發好漂亮。」小天后羨慕地道。「好自然喔!在巴黎染的嗎?下回我也要去染一次。」
「我這是天生的。」她笑著回答。「不是染的。」
「什么?」小天后不敢相信的驚呼。「妳、妳是混血兒?」
優莉的五官一點也不像混血兒,她很日本啊!
「我父親是法國人。」她淡淡地道。「我只有發色和眼睛遺傳到他,其它部分都是媽媽的翻版。」
要不是優莉說,小天后還沒發現她的眼珠是好看的墨綠色。
「真的耶!」小天后興奮的吱吱喳喳問她一些瑣碎事情,也轉移了對天間征行的注意力。
優莉松了口氣,專心手上的工作。
總算讓直發變成浪漫的波浪鬈,蓬松的垂在肩頭,十分有女人味。
廣告的Idea來自于名畫--維納斯誕生,畫中的維納斯全身赤裸,體態柔媚,五官美麗且柔和,秀發隨風輕揚。
當然不可能讓小天后赤裸上鏡,只是如此一來,要不裸露而又能營造出嫵媚的女人味,可就更煞費苦心了。
弄完了頭發,接著就是上妝。
優莉打開化妝箱,開始替小天后上彩妝。
「我現在要在妳臉上施展魔法,眼睛閉上,等妳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妳就會看到很不一樣的妳。」
她的聲音有如魔法,讓小天后聽了乖巧的閉上眼睛,讓優莉替她上妝。
十分鐘后,優莉以橘色唇蜜描繪著小天后的唇形,挑剔的看了半晌,才滿意的點頭。
「妳可以睜開眼睛了。」
小天后一張開眼,看見鏡子里的自己,不敢相信的眨著眼睛。
她站起身,在鏡子前面搔首弄姿,一身銀色細肩帶禮服的她,擺了好几個嫵媚動人的姿勢,最后才爆出驚呼。
「我的天哪!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可以這么有女人味!」
在熒光幕前,小天后一直是定活潑可愛的俏皮路線,從她十三歲出道至今沒有轉型過。
但十七歲是個大女孩了,她面臨轉型,經紀公司和「馨姿麗」合作,決定這一次代言彩妝讓她從小女孩蛻變成一個成熟女人,讓觀眾耳目一新,達到廣告的目的。
但她過于娃娃臉的五官一直是她轉型的難題,想不到優莉竟然能把她改造成一個嫵媚動人的成熟女人。
「喜歡妳的造型嗎?」優莉笑著問。
「嗯!我要跟經紀人說,要妳當我的專屬造型師。」小天后開心的道。
「謝謝妳的捧場,有需要我一定幫忙,導演在瞪妳了,妳要不要快點過去,讓他老人家驚艷一下。」優莉提醒道。
「當然要!」小天后提起裙襬,往拍攝場地小跑步過去。
見原本形象可愛俏皮的藝人,被改造成嫵媚動人的維納斯,所有工作人員全被優莉不凡的手藝給驚得久久回不了神。
導演率先回過神,在他一聲令下,忙碌的拍攝便開始了,優莉也拿著化妝箱在旁邊待命。
天間征行這時卻來到她身邊,帶給她好大的壓迫感。
「還滿意嗎?沒讓你白花錢請我來吧?」她打趣地笑問。
「還不錯。」他點點頭,表示認同。
然后,一陣沉默--
優莉實在不想跟他多聊,于是她專注的盯著拍攝進度,只要導演一喊卡,她就沖上去補妝,十分敬業。
「妳對我有什么看法?」沒頭沒腦的,天間征行忽然問道。
「你在問我嗎?」優莉受寵若驚地望著他。
「嗯。」他高傲地點點頭。
「我真的能回答?」她不確定地問。
「能。」
「那--你要聽實話還是假話?」她沒有開玩笑,非常認真的問。
天間征行感覺到他額上青筋浮現。
這女人--是在考驗他的耐性嗎?
「我不聽廢話!」
也就是說要聽實話嘍?好吧!
優莉點點頭,「對你的看法,只有四個字--斯文敗類,我實在不喜歡你這個人,我想我們連普通朋友都沒得當,況且初次見面是在那么尷尬的情況下,你應該也不會太欣賞我,對吧?哈哈--」她邊說邊笑,然一回頭看他,笑容登時僵在臉上。
哪、哪有人臉色那么陰狠的啦!還瞪著她,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她又沒有說錯。
「是你要我說實話的。」她也是千萬個不愿意,誰叫她生性就是那么老實呢?
「連普通朋友都沒得當?」他重復她的話。
「嗯。」沒有因為他表情很難看而識時務的改口,她很老實的點頭,讓天間征行不禁抓狂。
「妳錯了。」他陰狠地道。「我們絕對不只是普通朋友那么簡單!」
「嗄?」她傻傻的偏著頭,不明白他說這話是啥意思?
優莉沒有想到,停車場那段插曲,會讓高高在上的天聞征行對她另眼相看,進而產生愛意,而且愛她愛到不擇手段,也要留在她身邊。
就算下地獄,也要拖著她一起!
融合日式和現代風格的寢室,約莫十五坪大小,榻榻米上鋪著加大尺吋的硅膠床墼,罩著成套的白色床組,床尾擺了台四十八吋的LCD,床頭挂了幅字畫,字跡蒼勁的題了「風林火山」四字,床頭柜上則擺了把精致的武士刀。
床上,身穿鵝黃色和服的女人趴臥著,套著白襪的腳丫蹺得老高,晃呀晃的,一邊看著時尚雜志,耳里塞著耳機,I-POD就擺在一旁,好不輕松愜意。
天間征行一回到房里,就看見她自在的看雜志、聽音樂,當下覺得氣悶。
輕手輕腳的拉上拉門,放下愛馬仕公文包,他伸出祿山之爪,緩緩朝床上女人逼近。
而她一點都沒有察覺,還輕快的哼著歌呢!
他直接握住她的肩膀,把她嚇了一跳,優莉想轉過身來卻被他整個人壓進柔軟的床褥中,柔嫩的脖子隨即感覺到一陣酥麻。
她立刻拿下耳機,沒好氣的吼--
「天間征行,去給我刮、胡、子!」她一邊躲一邊鬼叫,還動手打他,但仍敵不過他的力道,怎樣也無法把他從背后甩開。
耳鬢厮磨好一陣子,他才饜足的放開她,她頸間的嫩膚自然被他新生的胡碴給磨得一片緋紅。
他一放開她,馬上被一記辣巴掌伺候。
「你干么不出聲,嚇人啊?」優莉凶狠的瞪他,整整身上被他弄亂的和服。
「我以為妳會等我。」天間征行語氣好不哀怨,還挾帶著指控。
「我干么等你?」一副你有病的神情。
她的問題讓他皺眉。「我出差一個星期。」他瞪她,極凶狠的。
「我知道啊。」不要把我當白痴,她回瞪他。
「妳不會思念我?像我一樣,滿溢的相思几乎潰堤?」他握著她的肩膀追問。
「神經!」她拍掉他的手,啐道:「我忙死了,這個星期工作多得要命,今天才有時間好好休息,你別鬧了!」
她的回答讓天間征行額上冒出三條黑線。
「這一個星期以來我想妳想得要死,妳一通電話都沒有也就算了,連我回來了,還這副沒什么大不了的表情?這是什么態度!」他被惹毛了。
他到英國參與一連串的國際會議,每天回到飯店的第一件事,就是查閱他的留言,看看是否有來自日本的訊息,是她留給他的。
結果沒有,一個訊息都沒有!反倒是他打了無數通電話回日本,追問她在哪里,在做什么,有沒有想念他,但她卻比他還忙,手機都是助理幫她接聽的,重點是她連一通也沒回過。
「那不然要怎樣?你教我啊。」她挑釁地道。
他住嘴,瞪她,許久、許久,才長長的嘆了口氣。
優莉就是這么一個直來直往的女人,常常讓他覺得她愛自己不若他愛她那般深,所以患得患失的人,一直是他。
「算我怕了妳。」
一直害怕她毫不眷戀的離開自己,一直害怕自己處在她心上最遠的位置,天間征行從沒想過,他會愛一個女人,愛到這么害怕失去她的地步。
生怕惹得她不開心,她就離開他,任憑他抓得再牢,也抓不住如風般隨意的她。
向來是男人不說愛,而他們之間不說愛的人,一直是她。
優莉看著他,一股突然涌生的念頭閃過她腦子,他看起來--好累的樣子。
「優莉,我好累。」天間征行疲憊地嘆息。「馬不停蹄的趕回來,只想早一點見到妳。」他把頭靠在她肩膀,卸下在工作時露出的強勢面具,在她面前,他只是一個渴愛的男人,他要的,只是她輕柔的一句--我想你。
但情話,也是她絕口不說的。
優莉在心底嘆息。
說不感動是騙人的,這么一個高高在上的男人,毫不保留的對自己傾訴愛意,沒有一個女人不動心的,何況她也是愛著他的啊!
但是這么久了,她還是無法放下防備,依舊堅持保護自己。
優莉很討厭這樣的自己,常常覺得自己是一個卑鄙的女人,享受著天間征行源源不絕的愛,卻從不回應他。
七年來,他對她說了無數遍我愛妳,但她始終沒有回應。
陽子說得對,她一直在折磨他,完全不由自主的,其實她也搞不懂為什么自己這么別扭,明明心中最牽挂的就是他,這個在外人面前如鋼鐵般的男人,在她面前永遠這么沒自信,是她把他變成這個樣子的,她是個罪人。
「這么諂媚,你做了對不起我的事?」又一次的不由自主,她斜眼睨他,一副懷疑的姿態。
「如果我真的對不起妳了呢?」天間征行賭氣的問。
「噢,那我就可以回巴黎了。」她瀟灑地道,隱藏心頭冒出的苦澀。
「不准!」他又動怒了,狠狠的吻住她。
他就是害怕她離開自己,才會絞盡腦汁,想出一個又一個留下她的詭計。
「你這人真難取悅,自己愛問,人家回答了你又不滿意!你是問好玩的啊?」優莉皺著眉,拍打他的胸膛。「去刮胡子啦!」
她討厭滿臉胡碴的男人,所以七年前他們在一起,有了親密關系之后,天間征行就很自動的每天刮胡子,不做會讓她討厭的事。
今天一連兩次被他新生的胡碴扎得皮膚紅腫,她惱怒地瞪他,摀住嘴,不讓他再一次進犯。
他好笑的挑了挑眉。「妳以為摀住嘴就能阻止我?」
她挑釁的揚了揚眉,一副誰怕誰的態度。
「看來妳還學不乖,我和妳一樣,最受不了人挑釁了。」他邪邪一笑,一把將她扛在肩上,站起身。
「天間征行!」她紅著臉大吼。「你在搞什么鬼?!」
「陪我共浴。」他宣布,不容她反抗的扛著她進入相連的浴室。
一股熱潮襲上她臉龐,優莉大吼,「你有病啊!我,我才不要跟你一起洗澡!」
回應她的怒吼的,是他爽朗的大笑,似乎惹得她哇哇大叫,很讓他開心。
不久,浴室里乒乓作響……傳來類似砸東西的聲音,外加女人的吼叫,接下來就是嘩啦啦的水聲,再接下來……
那就是兒童不宜的部分了。
鬧鐘鈴響,叮叮當當的干擾著她的睡眠,伸出手,優雅往床邊一按,立刻把吵亂的罪魁禍首按停。
伸了個懶腰,優莉這才滿足的從床上爬起來,穿著晨褸走進與房間相連的浴室盥洗。
她有晨浴的習慣,那會讓她一整天都精神奕奕。
站在蓮蓬頭下,任熱水淋濕她全身,優莉舒服的沖澡。
突然一雙大手從她身后一把將她擁住,她大吃一驚,才回頭,唇立刻被吞噬。
「沒刷牙。」她皺眉,瞪著一早起床就抱著她猛親的天間征行。「不衛生。」
「我以為妳會說我好浪漫。」他笑著說。
「惡心。」她皺了皺鼻子。「你今天要到公司嗎?」
「不,我想休息几天。」他把臉塞進她肩窩。「多陪陪妳。」
「我不用你陪。」她馬上拒絕。
「這么輕易就拒絕?」他挑眉,已經很習慣她這么直接的個性。
她睞了他一眼,走出淋浴間,拿起裕袍套上。
「我要去找陽子。」
聞言,他大笑。
「學了七年,妳還是學不來茶道,何必那么勉強自己呢?」陽子也真辛苦,收了個沒慧根的學生。
優莉不悅地橫了他一眼。「你以為我愛嗎?哼!」茶道是對天間家女人的基本要求,這可苦了她這個從來沒接觸過日本文化的人,光是跪坐就把她折磨得半死,還要穿著硬邦邦的和服,挺直腰杆在那里表演優雅!
「我知道妳是為了我。」他心頭一暖,動容的抱住她。
優莉享受心愛男人的懷抱,這一回沒有拒絕他的示好。
「最近,我最近常常想--」她突然說道。
「嗯?」他挑了挑眉。
「征行,我們這種關系也七年了。」她嘆道。
天間征行聞言一愣,隨即皺起眉頭。
「時間過得真快,一晃眼就七年。」他嘆息。
「昨晚你大媽又把陽子叫到祠堂去訓斥,好久才讓她回房休息,我好自責,征行--」
「怎么?」
「我總是覺得好對不起她,如果可以,能不能……把她的快樂找回來?」
「這也是妳這么積極向她學茶道的原因?」
「那原本……是我應該承受的。」優莉悠然長嘆。「受盡婆婆欺凌的人該是我才對,但陽子卻扛起了這些,而我反倒享盡了所有的幸福快樂,這對她一點也不公平。」
天間征行沉默不語,他對陽子的虧欠,不是他此生還得清的。
「你一定要幫陽子,找回她的心上人,好嗎?」
「我會的。」雖然意外優莉突然提起陽子的心上人,還要他把陽子喜歡的人找回來,送到她面前,但天間征行仍然予以承諾,因為這也是他心里盤算的。
優莉滿意的笑了。「最近,我常常想起以前。」
「哦?」
「我想到我會跟你在一起,就有種被騙的感覺,然等到我發現時,已經見過你的家人,我忘不了,第一次和你家人見面時的情況。」
經她一提,天間征行也回想起與優莉交往的經過,以及初次帶她和天間家長輩見面的情形。
那不是一個太愉快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