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1章
「殿下,快跟奴才們回去吧,皇上和娘娘都在等您……」
「不回去!」
「四殿下……前面不能去啊,那是迷蹤林…….」
「都別跟,滾回去……」
「殿下,危險啊,殿下……」
「都給我滾!」
「殿下小心!」
飛馳中的駿馬被強勢地勒住,一時之間竟是止不住去勢將馬上的人摔了下來。
「殿下!」
「你沒事吧?」眾多侍衛趕到時,方才幾乎葬身馬蹄之下的青年已經走到了李成恆身邊,試圖扶他起來。
「滾開,別碰我……」
「你受傷了……」
錦衣華服的少年用力推開扶持的手,試圖自己站起來:「不用你管。」
蘇寂言好整以暇地恰好接住站立不穩的少年,觸手的熱度讓他心下一驚,這孩子分明正發著高燒,怎麼家丁還任由他在外馳馬?
「你病了。」用力制住想再次甩開他的李成恆,蘇寂言索性扶著他靠在靜下來的駿馬上,這才看清他的衣飾,淺緋色的外袍上用銀線繡成了盤龍圖案,看來是這次隨駕前來的皇室子弟:「快跟你的侍衛回去吧。」
隨後趕上的十多名騎士的呼喊證實了他的猜測:「四殿下,請隨奴才們回行營吧。」
「不要!」
「那就永遠都別回去了。」就在眾人還在為李成恆的倔強頗費腦筋時,侍衛群裡驟變突起,當中一個不起眼的兩個侍衛急遽發難,前後幾名侍衛竟無一倖免地被一劍斃命。
「小心!」蘇寂言一怔之下反映過來,一把扯過身前尚自呆愣的侍衛,避開致命的一劍,倖存的十來名侍衛這才奮起反擊,將兩名殺手圍住。
李成恆也顧不得繼續方才推開蘇寂言的動作,心急地要上前相助,怎奈扭傷的腳踝處陣陣的撕扯著,阻止了他的動作。
眼看著又有七八個侍衛受了或重或輕的傷無法再戰,蘇寂言當機立斷地將心急如焚的少年推上馬,自己也隨即翻身落在他身後,用力扯住韁繩調轉方向,策馬朝霧森森的密林而去。
不到一刻的時間,林中樹木竟是越見稀疏,但幾乎每株都是合抱粗細,李成恆正驚異著這反常的現象,卻感覺到身後的人呼吸愈顯粗重,韁繩也越來越松,忍不住回頭去看。
「你,你怎麼了?」蘇寂言幾乎慘白的臉色讓李成恆的思維空了一瞬,下意識地握緊他脫力的手拉住馬韁,率先跳下馬。
直到撕心的痛從腳上傳來才意識到自己也並非行動自如,然而還來不及細細感知磨人的疼痛就被眼前的情況驚住了,蘇寂言淡青的衣袍被染了大片的紅色,從左肩擴散開來,彷彿在宣告著駭人的傷痛。
蘇寂言握韁的左手控制不住地顫抖,李成恆試圖讓他鬆開手竟也耗去了不少功夫。正想扶他下馬,卻聽到了由遠及近的馬蹄聲。
蘇寂言藉著他的扶持翻身下馬,方才混亂的思緒反倒清明起來:「把外衣給我。」
這樣的要求固然不合規矩,但這樣的時候哪裡還能去計較。李成恆迅速地照著他的要求,將外衣疊好按住他的傷口,又拖著扭傷的腿搬動了一些大小不一的石塊,土塊。
「還能走嗎?」蘇寂言看著他漸漸吃力的動作,不無擔心地詢問,從他和那些侍衛相處的樣子不難看出眼前這位四殿下是個養尊處優的主,不知還能不能堅持。
「可以。」被蘇寂言方纔的要求弄得一身灰頭土臉的少年卻是毫不猶豫地應著,甚至還遲疑著伸手扶住一手按著傷處的蘇寂言:「我扶你。」
原本波瀾不驚的眼中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起伏:「勞煩了……」
李成恆默默搖頭,一手架起他完好的右臂,一手環繞過他的腰,拖著受傷的腿支撐著兩個人的體重,艱難地往蘇寂言指的方向移動。
第2章
疲極的駿馬被拴在大樹上,留在了原地。一時之間只剩下腳下堆積的落葉沙沙作響,蘇寂言忍住暈眩稍微側了身體,盡力減輕了李成恆的負荷。
即便如此,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裡,李成恆已不得不停了兩次才能支持著走出半里地。
「停下來吧……」兩人再次靠著樹上時,蘇寂言終於不再沉默:「我方才設了個簡單的陣法,他們應該追不到這裡。」
「嗯。」李成恆點頭,這才明白剛剛搬動的石塊看似無意,卻是能障眼的陣法,少許鬆了口氣,才細細端詳起這個差點喪身自己馬蹄之下的青年,並不出眾的衣著與溫和的五官相得益彰,眉目間卻有著堂皇的典雅氣息,並不像是一般不得志的寒門書生:「你叫什麼?我會讓人報答你的。」
「不必了。」蘇寂言的臉色蒼白地像是隨時可能倒下,拒絕的言語卻是清晰地不容置疑。
李成恆大約是沒有遇到過明知他身份還抗拒他的「好意」的人,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映,倒也不見被拒絕的羞惱,反而動作確實地扶著他靠著粗壯的樹幹坐了下來:「你知道了吧,我……呃、我叫李成恆……」
大約是疑惑於話中欲言又止的意味,蘇寂言睜開了眼,等著他的下文。
「你……謝謝你。」不知是不是很少用這樣的語氣說話的原因,李成恆多少有些不習慣地別開了頭。雖然這個人並不恭敬友善,然而出手相助,護他脫險卻是抹不去的事實,這句感激縱然不是千恩萬謝,倒也確然發自肺腑。
「蘇寂言,字君寒。」
垂首的少年兀然抬頭,看進一雙澄澈了悟的眼,一瞬間竟然恍惚:「什麼?」
「蘇寂言,我的名字。」蘇寂言重複了一遍,右手扯開自己的衣袖:「能幫我找些藥來嗎?……」
「我……我不認識草藥……」李成恆的聲音裡有著窘迫,看著眼前為了救自己弄得半身鮮血的人,卻連這麼簡單的要求都不能達成。似乎是應該道歉的吧…….
「對、對不起……」
蘇寂言的笑容加深了幾分,與蒼白的臉色全然不符,低頭在地上找了片刻,指了指幾步之外的一株兩寸高的綠色瑤草:「就是那樣的……在周圍找就好,記得別走遠。」
李成恆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知道最後那句囑咐是為了不讓他走出陣型,以免被發現。這個人自己身受重傷,卻還記得照看他的安危……
「我馬上回來。」
蘇寂言靠在樹上看著他一瘸一拐地努力低頭尋覓,唔,是脫臼吧,應該先給他接上……明明只是個孩子,卻偏要裝出趾高氣昂的囂張氣焰,大約也是不得已吧,果然是身在宮中自己便不是自己了……模模糊糊地想著,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一個略帶焦急的聲音:「喂,你怎麼了,蘇寂言……」
第一次有人指使他做事,這個人現在卻人事不知地昏沉著,李成恆看著還在溢血的傷口,不由急了,也不顧是不是會引來追兵,邊推著蘇寂言邊喊著:「快告訴我怎麼止血,喂…….」
蘇寂言掙扎著撐開眼,模糊了視點,見在眼前不斷晃動的幾株植物,緩了口氣下意識地回答:「攪碎了敷上,唔……你的腳……別再著力……」
「蘇寂言、蘇寂言……」李成恆見他越來越迷茫的眼,不敢再耽擱,一橫心抓了把瑤草塞到嘴裡,努力忽視怪異的味道,嚼了嚼按在他的傷處,如此反覆了多次,記得他昏迷前的話,也不再走動,在他身邊盤膝坐下,想了想脫下了自己的外衣蓋在他身上。不知是不是方纔的草有什麼問題,抵不過睡意,竟也昏昏睡了過去。
好癢……蘇寂言的意識漸漸清楚時,就感到肩背處傳來的陣陣麻癢,知道大約是那些草藥起了作用,不由慶幸那些刺客沒有在箭上塗毒,嗯……刺客……那個孩子……李成恆……
「李成恆!」
「唔……」
身邊低弱的回應讓蘇寂言心下一驚,連忙叫醒他去探他的溫度,果然是明顯偏高了,解下他披在自己身上的衣物將他裹牢,翻開自己隨身的包裹,一陣挑揀選了幾粒丹藥給他服下,由於自己畏寒的體制,倒是隨身帶著治傷寒的藥物,這下也算物盡其用。
「母妃……娘……」李成恆的眼中沒有焦距,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前一刻還柔和的神色轉為陰鬱:「恆兒會保護你……恆兒不怕……」
「李成恆……」蘇寂言輕輕地喚著,知道他大約是陷入了什麼夢境,小心地褪下他的靴子檢查了一下,正如自己所料,他先前跳下馬時扭到了腳踝,稍微有些脫臼,握著他的腳活動了一下,依稀能看得出他似乎痛苦地皺了皺眉,蘇寂言抓住紅腫的腳腕用力一托,見李成恆只是痛得縮了一下身子,卻依舊沒有醒來,便自行察看起林中的方位。過了片刻,又坐下來折了根樹枝在地上畫著什麼。
「你在幹什麼……」低啞的聲音打斷了蘇寂言的動作,李成恆略帶驚訝地看著地上用樹枝畫成的圖形,橫七豎八的線條構成了類似地圖圖案。
「醒了就沒事了,我們出去吧。」蘇寂言扶著他站起來:「能走嗎?」
「可以。」李成恆活動了一下腳踝,有些出乎意料地發現雖然依舊是腫著,但磨人的痛楚已經褪去了不少:「你是大夫?」
蘇寂言失笑地搖頭:「粗通一二罷了。」見他跟在後頭不多言語,不由放慢了腳步,有些擔心地叮囑:「這林子難走得緊,千萬別走岔了……」
李成恆極輕地答應了一聲,仔細辨認著方位,半晌還是忍不住問道:「這裡路都一樣,我們沒走錯嗎?」
迷蹤林之所以成為禁地是因為誤入林中便很難找到方向,有許多人便是被困在林中再難生還,李成恆畢竟是個半大孩子,如今進了這林子,雖說強撐著不肯示弱,心裡到底有些發怵。
前方走著的人聞言緩下了步子,再一會兒,竟是停了下來,轉回身等著他走到身邊,修長的手遞到他面前:「跟緊些,就快出林子了。」
看著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握住自己右手的少年,蘇寂言的眼中泛起一絲溫柔的笑意,還是個孩子啊……
[ 本帖最後由 leungmon 於 2009-6-17 20:45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