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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季秋情漫舞【四季風情秋之篇】 BY:樓雨晴

季秋情漫舞【四季風情秋之篇】 BY:樓雨晴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f0122000 您是第1888個瀏覽者


酒後會亂性!?
原來電視劇和小說真的沒騙人,
幾杯葡萄酒,
就讓言季秋終結了小舞珍貴的初夜,
從此之後,和她在一起,他連燒酒雞都不敢吃。
但是有了第—次,
就會很自然的有第二次、第三次……
於是,原本的交心知己,
演變成掛羊頭賣狗肉的把戲,
表面上是打著朋友名號,背地裡實則暗渡陳倉。
她說,等她滿二十五歲那年還嫁不出去,
就要他娶她,
但是相愛的兩個人真就能保證白頭到老嗎?
他以為,只要漫無止盡的包容、守候與付出,
她若累,便永遠有他的懷抱可以棲息;
直到他漸漸發現自己的愛
竟牽絆住她想飛的翅膀,
他終於明白,鳥兒就該在空中飛翔,
單方面撐持付出的婚姻太苦,
他,決定放她去飛……

TOP


楔子

  清晨柔和的白光透過百葉窗灑落窗欞,言季秋在呼吸困難的前一秒醒來。
  不需去思考害他肺腔缺氧的肇因,兩手很習慣性地摸索到纏在頸間的光滑玉臂,在發生命案之前將它扯落。
  雙手往下移,是一具活色生香的嬌胴,但他卻沒有一丁點軟玉溫香抱滿懷的銷魂滋味,纏巴在胸前的重量,壓得他快斷氣,更別提他胸前那片微濡的水漬。
  他歎了口氣。有誰會相信,外人眼中精明強悍、成熟嫵媚的女強人蘇妍舞,睡癖竟如此之差,偶爾還會流點口水,全無形象可言?
  將纏在他身上的纖纖長指一根又一根的扳開,動作熟稔地將她安置回右邊的床位,完全沒驚擾到她。沒辦法,一天一回,一年三百六十五回,想不熟練都不行。
  很奇怪,她常常睡呀睡的,就會滾到他這邊來,那滾過來也就罷了,冬天好取暖,夏天大不了冷氣開強一點,可問題就出在,她不只靠過來,還纏上來,而且還是無尾熊巴住尤加利樹的那種纏法。
  後來他就想,既然她對左邊的床位情有獨鐘,那他讓賢就是了。
  然而,隔天早上,他再一次無力地發現,他親愛的老婆又捨棄了左方的枕被,跨越楚河漢界,爬到他身上來繼續流口水。
  真不知該怎麼說她,交往之初,他就知道她極重睡眠品質,所以佈置新居時,他還很貼心的挑了張柔軟舒適的超大雙人床,任她怎麼滾怎麼睡都行,結果呢?他的體貼完全白費,她惟一鐘情的,是他的身體。
  既然改變不了,也許他該試著催眠自己,培養出陶醉享受的情緒,可是每天早上四肢酸麻、呼吸困難的殘酷事實,已經斬斷他最後一絲「吃苦當吃補」的癡心妄想。
  拜她所賜,他養成了從此早起的習慣,但是無論如何,他仍然很高興那個每天早上冒著被謀殺風險的男人是他。
  側過身,凝視枕邊人依舊酣睡的嬌顏,甜美純淨得教他捨不得移目。言季秋淺淺一笑,溫柔地撥了撥她額前的髮絲,印下一記輕吻才起身梳洗,準備兩人的早餐。
  半個小時過後,轉回臥室,發現沒老公可抱的她,已經聊勝於無地摟到他的枕被上去了,美麗的容顏整個揉入枕頭中,似在掬取他殘留的氣息。
  「小舞,起床了哦!」他上前抽掉枕頭,以免她窒息。
  「唔……」細細的嚶嚀聲逸出,半夢半醒中,她很自動自發地伸手摟下他,準確無誤的送上一記火辣辣的法式熱吻。
  「啊!」冷不防被吻得透不過氣,暈眩的腦子忍不住要想,這麼高難度的任務,她到底是怎麼辦到的?真是神奇!
  無數次被偷襲成功後的現在,他依然想不通。
  「小、小舞……」唇齒糾纏間,他喘著氣,間歇吐出話來。「你上班……會來不及。」熱情的小手,已經摸到他胸前去了!
  「哦……」她模糊地哼應了聲,似乎覺得很可惜。
  收了手,水眸輕啟,意猶未盡地又啄了他一口才起身。「今晚等我。」
  言季秋搖頭失笑,早已習慣她所有出人意表的奔放熱情,重新理好被她弄亂的儀容,先到飯廳去等她。
  不到半個小時,她已打理妥當出現在飯桌上,一如她俐落明快的行事風格。
  言季秋抬頭瞥了她一眼。恰如其分的淡妝,巧妙掩去原本的純真甜美,太過夢幻的黑亮長髮已綰成高雅大方的髮髻,一身剪裁合宜的套裝,襯出她優雅而不失嫵媚的女性特質,柔軟的衣料充分勾勒出曼妙細緻的曲線,窄裙下是一雙勻稱修長的美腿。
  「還喜歡你所看到的嗎?」蘇妍舞偎暱過去,纖指挑弄著他的衣領,意態嬌媚。
  「喜歡。」他微微一笑,拉下她的手,將準備好的蜂蜜煎餅推向她。
  她努努嘴,不甚情願地埋頭啃了幾口,明眸轉了轉,看見一旁半熟的荷包蛋,她再度揚起詭黠的笑,三兩口吃掉。
  「吃飽了。老公,我上班去嘍!」旋即,迎向他送上一記吻別,吻了個結結實實。
  直到她甘心收手,言季秋悶聲低噥:「我還是不喜歡生蛋黃的味道。」
  她心知肚明地在心底偷笑。「為了你親愛的老婆,你得努力習慣。」撈起公事包,擺了擺手。「走嘍!晚上見。」
  「等一下,小舞!」言季秋拎起茶几上的鑰匙追上去。「你又忘了!」
  「對哦!」她心虛地笑了笑。
  想起什麼,言季秋急忙對著發動的汽車喊道:「晚上回家吃飯嗎?」
  「我要吃爆牛肉、九層塔炒海瓜子,還有水煮豆腐丸子!」
  「知道了,你路上小心,別開太快。」
  看著車子啟動,言季秋正想轉身進屋,蘇妍舞冷不防又倒車回來,搖下車窗,探頭補上一句:「忘了告訴你,我好愛你哦,老公!嫁給你讓我覺得自己很幸福、很幸福。」
  「我知道。」言季秋微笑頷首,看著車子再一次駛離視線。
  都二十七歲了,偶爾還是覺得她很孩子氣。例如每天早上,她一定會重複一次方纔那句話,從結婚的那一天至今,沒一日中斷過。
  她說,她要一直講、一直講,一天講一遍,一年講三百六十五遍,十年講三千六百五十遍,五十年就講了一萬八千兩百五十遍,讓他無時無刻都記得牢牢的,這樣他就不會忘記她有多麼、多麼的在乎他了。
  好傻氣的舉動,然而,他卻也不自覺的默默記牢她說過的次數。
  她也許不知道吧?他最愛的,不是那張人人戀羨的美麗容貌,而是她這股偶然流露的赤子純真。
  一直沒告訴她,他愛她素淨清恬的容顏,勝過描繪妝點後的風韻;心動她長髮束成馬尾如鄰家小妹的率真,勝過綰髮後的嫵媚;喜歡那個穿著T恤、牛仔褲纏暱在他身邊天南地北閒扯的陽光女孩,勝過如今這個明艷照人,精明幹練的女強人……
  回到屋內,他收拾好餐桌,洗淨碗盤,一如往常的打理家務。
  將客廳、臥室整理出他要的整潔清爽;再拖過地板後,他將待洗衣物一件件收拾妥當,並分類處理。
  小舞是家事白癡,老是分不清什麼衣服該干洗,什麼衣服又會褪色,才會在心愛的衣服一件又一件的報銷後,心痛得哇哇叫,看得他又好氣,又好笑。
  難怪立冬會說,他這輩子做過最大的善事,就是娶了蘇妍舞。
  做完每日例行的家務,他來到書房,開了電腦,順手開了新檔,盯著空白的電腦熒幕發呆。
  前幾日剛交稿,過了幾天清閒日子,目前還沒決定該以什麼樣的體裁去下筆。
  手邊等著他去完成的故事很多,而且每一個都被讀者催到他幾乎要跳樓的地步。
  他寫稿一向不按牌理出牌,端看哪個故事與他產生的共鳴頻率最強烈,所以往往一個系列人物未完成,又挖了另一個坑讓自己跳下去,演變到如今稿債纍纍的地步。
  他是個很任性的文字工作者,他承認。
  而此刻,他最想寫的,依然不是那些個陳年老債中的任何一本,他已經開始相信,交出這本稿子後,編輯大人一定會因為他的任性,以及那幾本欠到地老天荒的稿子而掐死他的。
  然而,那又怎樣?
  寫作憑的是抓住那一瞬間的情感律動,感覺不對,他寧可不寫。
  沉思的眸光,飄向一旁的相框。那是一張甜蜜的兩人合照,照片中的女孩笑得好甜、好滿足。他想留住這一刻最美的心動感覺。
  目前他還沒準備好該怎麼寫,然而卻有股強烈的沖動,想將屬於他的愛情腳本記錄下來,想將這漲滿心臆,濃得胸口發痛的幸福化諸文字,洋溢於字裡行間。
  視線再度移回熒幕上,他心中也已有了決定。
  以文字藝術師構築成的柔和色彩下,一字字敲出標題:季、秋、情、漫、舞  

  第一章

  他們相識於最青春洋溢的年少時期。
  那年秋末,她十七歲,正是少女情懷的明媚年華。
  「好啦,學姊,讓我拜託一下啦!」放軟了語調,努力扯著方歆衣角扮可憐。
  她已經ㄋㄞ了足足一個小時,卑躬屈膝到骨氣全無的地步了,偏偏方歆就是「心肝卡硬鐵」,賣都不賣帳。
  「要我向那只自戀的公孔雀低頭免談!」回得好有個性。
  「又沒人要你向仲夏學長低頭,你只要隨便嗲個兩聲,他哪件事不依你?」
  「就像你現在這樣?哼哼,打死不干。」這次回得更絕。那種丟人現眼的事,豈是她堂堂女中豪傑做得出來的?
  「學姊~~」這次的ㄋㄞ叫,加入一絲惹人憐惜的泣音。「你就同情同情我嘛,為了這回的校刊,全編輯社的成員已經連續吞了一個禮拜的普拿疼了,挑不到好文章,我們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總不能拿些不三不四的東西來濫竽充數,虐待你們的眼睛吧?那我們能想得到的,當然是所有人一致公認的校園第一才子言仲夏嘍,你就幫我們去跟他說說看好不好?」
  被纏到煩了,方歆索性回她:「要去你不會自己去啊!又不是不知道,我討厭死他了,叫我求他,擺明了要我去看他的囂張嘴臉。」
  討厭?蘇妍舞不服氣地反駁:「那天我明明看到你和他在灌木叢下接吻!」
  向來大而化之的方歆,竟奇異地臉紅了。「那是……他強吻我!」
  「可是我看到你吻得比他還激烈!」她又補充。
  「那……那是在掙扎!」
  「噢。」妍舞點頭,冷不防又追加:「那我還看到你在他身上摸來摸去……啊,我知道,那一定是我看錯了,所以你後來摟他摟得那麼緊,也一定是想掐昏他好逃跑……」
  「不要再說了!」方歆被調侃得無地自容。這死小舞,她是故意的,一定是!
  「可是我還沒說,你連腳都纏上去了……」
  「我還差點剝了他的衣服,怎樣!」反正早丟人丟到太平洋了,還顧忌什麼?
  「所以你是真的很討厭、很討厭他,才會剝他的衣服,害他名節受損,沒臉見人。」蘇妍舞很受教地點頭。
  「夠了你,蘇妍舞!你的目的不過就是要篇文情並茂的短篇小說罷了,我負責替你弄來就是了,現在可以閉上你那張鳥嘴了吧?」真是見鬼了!為什麼她會覺得自己活似在付遮羞費?
  「當然可以。」何止可以?她快樂得不得了。
  「不要爽得太早,我有條件。」
  「請講。」只要挖得到稿,萬事好商量。
  「我想,以你八卦集中營的美名,應該不會不知道,這陣子傳得如火如荼,說言仲夏瘋狂迷戀沈雅蓉這道謠言的幕後真相吧?」
  「什麼八卦集中營?真難聽,人家我只是消息比別人靈通一點罷了……」
  「好,學姊我為一時的失言道歉,重點呢?」
  眼看矇混不過,蘇妍舞只好認命地說:「小曼告訴我,那天她碰巧聽到咱們高傲的沈大校花向仲夏學長示愛,學長當然是以你們是未婚夫妻的理由回絕啦!那沈雅蓉就說,她有問過你,你說那只是鬧著玩的,不能當真……欸,白癡學姊,你頭殼壞去了哦!幹麼對自己的情敵這麼說?真不怕學長被□去嗎?」
  「言仲夏又不是我什麼人,他要被誰□去關我屁事!」方歆不屑地用鼻孔哼人。
  「是這樣的嗎?既然你一點都不在乎仲夏學長,憑我和你的交情,與其便宜了沈雅蓉,不如讓給我,如何?」
  「去啊!看要清蒸還是紅燒,儘管挾去配,別跟我客氣。」
  還真大方啊!
  蘇妍舞歎了口氣,忍不住同情起言仲夏來。
  真受不了這粗線條的女人!幸好仲夏學長的情操太堅貞了,否則十個言仲夏都不夠人□。
  「算了吧!愛慕仲夏學長的女人光這所校園加起來都可以組個進香團了,我就算吃太飽也寧可撐著,才不去湊那個熱鬧。何況,你知道仲夏學長怎麼回答沈雅蓉的嗎?他說就算你是鬧著玩,在替你戴上戒指的那一刻,他心中卻是無比認真的,不是其他人不好,而是除了你,他誰都不要。都還沒戀愛就注定要失戀了,我還談個鬼啊!」
  方歆心中一動。「你少鬼扯,言仲夏才不會說這麼噁心巴拉的話咧!」一個只會形容她的身材和洗衣板沒兩樣的男人,他喜歡她哪一點?肯定又是在利用她當擋箭牌了,害她老是莫名其妙的被一群女人怨恨,這個卑鄙小人!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是這樣,那一切就解釋得通了:沈雅蓉因愛生恨,造謠生事!
  沈大校花愛慕者眾多,這種事只需交代一聲,根本不需她自己來,所以嘛……
  「你應該知道謠言是從哪傳出來的,走,陪我去扁人!」
  「啊?這樣不好吧……」她記得仲夏學長好象說過,要再讓他知道方歆打架,他就讓她死得很難看……「你不是說討厭死仲夏學長?幹麼還要替他出氣?」
  「那不一樣!討厭歸討厭,只有我能欺負他,別人敢侵犯到我的權利就死定了!」
  「可是我還是覺得……」
  「除非你不想要稿子了,否則就給我閉嘴!」
  「那……好吧!」唉,她已經開始懷疑了,為了一篇小說出生入死……划得來嗎?
  就在那一天,蘇妍舞正式見識到了神力女超人的狠勁。
  以一敵七,揍到七個大男人滿天金條,從此不敢亂嚼舌根。
  扁人扁得很痛快,但是……問題來了。
  得知事情始末的言仲夏極其不爽。
  「帶你去打架,還想要我的稿子?叫她去吃屎!」回得很毒,完全沒有商量的余地。
  在外頭威風凜凜、俠情萬丈的方歆,一遇到言仲夏完全沒轍。
  她知道言仲夏說一不二的個性,言仲夏也知道她一向重承諾,要她食言不如殺了她,他是故意要給她一個教訓。
  嗚嗚!死小舞,她騙人!說什麼只要她嗲個兩聲,言仲夏什麼都會依她,可是她已經嗲到只差沒脫衣色誘了,他少爺依然不為所動,一臉酷樣。
  她甚至想過要趁他洗澡時偷拍裸照來威脅他,但是尚未付諸行動,他一盆冷水就這樣涼涼潑來。「打消你腦中任何一個低能至極的想法,人蠢也就算了,不必這麼致力於將它發揚光大。」
  苦惱了一個禮拜,實在想不出辦法,直到有一天,在言家閒晃。
  「怎麼了,歆歆?垂頭喪氣的,又和二哥鬧彆扭啦?要不要我幫你去說?」在前庭除草澆花的言季秋,抬頭關切地問了句。
  「唉呀,不用了啦,這件事你幫不上忙的啦……」用快要死掉的力氣揮了揮手,正要進到屋子裡,忽然一道靈光劈來,她用很白癡的姿態倒退著走回來。「我改變主意了,這件事你幫得上忙,非常、非常幫得上……」
  「歆歆,你小心不要……」
  「啊——」碰,咚!外加一記慘叫,為言季秋的話做了印證。
  「跌倒。」他歎息著將未完的字句吐出。
  「呵呵!」方歆由地面上爬起,尷尬地揉了揉剛出爐的腫包。「你們家的地板……好象不太平哦!」
  言季秋看了看天空,然後決定假裝沒聽到她缺乏智商,易言之,就是言仲夏常形容的「白癡」言論。
  「你剛才想說什麼?什麼忙要我幫?」
  對咩,眼前不就有個書卷味濃厚,文學素養更是沒話說的才子型人物,如果她沒記錯,言季秋常有寫些散文、小說的習慣,自家校刊及報紙副刊常有他言三少的大作,那她又何必低聲下氣去求另一個跩兮兮的傢伙?她之前居然沒想到,真笨!
  「呵呵,那個不重要啦,你在做什麼?澆花嗎?我幫你!」這次她學聰明了哦!施點小惠給他,來招先禮後兵,那看在她努力幫他的分上,他總不好意思拒絕她的請求吧?
  「歆歆,不是那個樣子——」來不及了,她已經整勺水給他淋下去了!
  言季秋又歎了口氣。「仙人掌不需要那麼多水,你這種澆法盆栽會被你弄死的。」
  「啊?怎麼會!」口氣好訝異。
  「如果水沒流出來,根部長時間浸在水裡,你說會不會?」
  「哦!那我把它倒出來。」
  「啊!」又一聲尖叫,方歆傻眼地看著連根倒出的仙人掌,言季秋想阻止已來不及。沒見過有人笨到這種程度的。
  言季秋三度歎息。由於眼前的人,有百分之一千的可能性會在不久的將來成為他的二嫂,他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說二哥的眼光很……嗯,獨到。
  「那我幫你除草好了。」急於彌補自己的過失,她挽起袖子,很努力地拔、拔、拔!
  「啊!」這一回,慘叫聲來自於言季秋。「那是我前幾天剛種下的香水百合……」居然無緣見它開花,好想哭……
  「是嗎?」她眨眨眼,好意外地看著左手中「綠色的葉子」。
  「原來香水百合『小時候』長這個樣子,我都不知道耶!」口吻恁得無辜。
  言季秋閉了下眼,很堅強地吸上一口氣,命令自己不可以拿頭去撞牆。
  他想,他現在很能理解,為什麼二哥老是和她拳腳相向了,能和她相處這麼多年而依然健在,二哥簡直令人敬服!
  他終於明白,什麼叫「良人者,忍人所不能忍也」,直到這一刻,他更是肯定,這世上除了二哥,再沒人有能耐娶她了。
  可他不是二哥,他功力不夠!
  徹底投降之余,他數不清第幾次歎氣。「歆歆,你有話可以直說。」不說也不行了,她的下一個目標已經相中他心愛的蝴蝶蘭,他實在不忍心見她再辣手摧花。
  「呃……」實在很羞於啟齒,方歆硬起頭皮,囁嚅道:「其實我是有事想請你幫忙。」
  「那就說啊!」只要她不來搞破壞,萬事好商量。
  「可是我好象沒幫到你什麼,不大好意思開口耶……」
  其實他很想告訴她,只要你答應不幫我的忙,我什麼忙都願意幫!
  「嗯……咳咳!」他清了清喉嚨,選擇比較溫和的方式。「你說沒關係。」
  「就是啊,我有一個學妹啊,她在負責策劃校刊,可是啊,還缺個短篇小說,所以啊,我就想說叫言仲夏幫忙,啊誰知道啊,那個傢伙沒情沒義,啊沒血沒淚,啊我又答應人家了啊……」
  言季秋被她啊來啊去的說話方式逗笑了,很配合她的口氣反問:「啊然後呢?啊你的重點是什麼?」
  「啊不就是……」她停了下來。「你說話幹麼啊來啊去的?好奇怪耶!」
  深呼吸,吐氣,然後順利開口。「好,我不啊來啊去,重點?」
  「我還沒說嗎?」方歆感到十分困惑地思考著。她記得她明明講了好多話。
  言季秋感覺到體內某條叫「耐性」的弦宣告斷裂。「你、沒、說。」事實上,她除了玩死他一盆仙人掌,拔掉他小心呵護、好不容易發芽的香水百合,以及啊來啊去的哈拉了一串言不及義的話之外,什麼合理的解釋都沒給他,好讓他的花花草草們死得瞑目些!
  「就是要請你代寫篇三千字以內的短篇小說啊!你文筆又不比言仲夏差,看他的便秘臉不如來向你三跪九叩還比較甘願。」
  「好。」言季秋連想也沒有。
  「什麼?你真的要我三跪九叩哦?不要啦,好歹我們也認識這麼久了,我一直都覺得你比言仲夏還可愛耶,你怎麼可以……」
  「我說好,我答應給你稿子。」言季秋差點笑出來,真不知道她話都怎麼聽的。
  「啥?」反而是她愣住。「你為什麼連考慮都沒有?」
  「有必要嗎?」又不是什麼重大的人生抉擇。
  「我覺得要。」在言仲夏那個一字難求的小器鬼那兒受了太濃的挫敗感,此刻輕易而來的成功,反而讓她有種不真實感。
  言季秋又看了看天空,沉默了好久才又開口:「我經過慎重的考慮過後,決定答應你,這樣可以了嗎?」
  「可以!」方歆眉開眼笑。「你真是個好人,至少比言仲夏那個差勁的傢伙好多了,我要是再年輕個三歲,就嫁給你了。」
  不要吧?他一輩子奉公守法,路上從不亂吐口香糖,坐公車還會讓座給老弱婦孺,上蒼怎麼可能殘忍地拿這個懲罰他?
  這麼偉大的任務還是留給毅力堅忍的二哥好了,他無福消受!
  「呵呵。」干笑聲像吞了一條苦瓜。「這話千萬不要讓二哥聽到。」
  「怕什麼?那傢伙敢動你,我替你揍扁他。」
  好同情二哥。
  仰頭看著天空白雲,默默為言仲夏默哀了一分鐘,稍盡為人手足之義務。
  「啊,對了,言仲夏在哪裡?」像想起什麼,她左右張望。
  他指了指屋內。
  「記住哦,三千字以內的短篇小說!你放心,稿費我會轉交給你,絕對不會『暗坎』的!」走了幾步,不忘又倒退回來,補上一句:「還有,我有看氣象報告了,最近都是晴空萬裡的好天氣,不會下雨的,你不必一直擔心地看著天空。」
  留下錯愕無言的言季秋,獨自面對連根拔起的香水百合,以及奄奄一息的仙人掌發呆。
  下意識地,又看了看天空。
  下雨?如果要他說,他這舉動,正確的解釋應該是叫「無、語、問、蒼、天、吧」?
  ***---***---***
  看到稿件後的蘇妍舞,簡直喜愛得不得了,讀完後沒多久,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角落的署名。
  「咦?季秋」她滿天全問號。「這不是仲夏學長寫的哦?」
  「不是。」
  「哎喲,難怪嘛!我就說這麼婉約細膩的筆調,怎麼可能會是出自於仲夏學長一介大男人之手。我猜呀,寫這篇小說的人,一定是名很有氣質的大美人,有著一頭又黑又直的飄逸長髮,一顆多愁善感的纖細心靈,還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在說這些話時,她好象看到方歆的表情很怪異,像是便秘了一個禮拜拉不出來……
  「她是何方神聖啊?我要認識她,一定要!」興奮得猛扯方歆衣袖,情緒高亢得不得了。
  「他是——」好不容易壓抑住狂竄的笑意,方歆清了清喉嚨,正欲開口。
  「啊,你不用說,我知道了!她也姓言,對吧?」
  咦?她怎麼知道?方歆正想點頭,下一句話害她沒坐穩,差點摔下椅子。
  「那就沒錯了,她一定是言仲夏的妹妹!」
  「咳!」如果她被自己的口水嗆死,那兇手就是蘇妍舞!
  「那個……小舞啊,他是叫言季秋沒錯,但是……」是弟弟,不是妹妹。
  後頭的話沒機會出口,就讓蘇妍舞沾沾自喜的高論給截去。「我就說嘛,一個是仲夏,一個是季秋,季節味那麼濃厚,說沒有關係誰信?如果我沒猜錯,該不會還有個老大叫孟春吧?」
  「也沒錯。」到最後,方歆竟只落了個附和的地步。
  「季秋、季秋。」她陶醉地柔柔低吟。「真是文章美,連名字都美得詩情畫意,幾時引見我認識一下這個美得像首詩的清麗佳人?」
  「這個嘛……」難得的壞心眼冒出頭來,方歆打消了解釋的意圖,勾起一抹賊笑挨近她。「這個禮拜天有空嗎?我向言仲夏借了本書,你幫我拿去還他,如果有緣,自然有機會認識言季秋,一切全看你的造化了。」
  她才不會笨得去替他們引見。第一,小舞保證會二話不說,當場一掌劈死她;第二,那哪有她自行摸索真相來得有趣?
  「好啊!」不知情的蘇妍舞回得好乾脆,殊不知方歆已經在心底笑翻了。
  呵呵,這下有好戲可看了,她已經等不及要看小舞晴天霹靂,大受打擊的表情了。

  第二章

  等啊等,盼呀盼的,好不容易讓她等到了禮拜天,蘇妍舞懷著一腔的興奮,迫不及待地飛奔上言家——
  開門的,是個文質彬彬的少年。
  「咦,你是?」她很努力地思索對方的身分。
  言仲夏的大哥?不太可能,他看起來太年輕,那——就是言季秋的弟弟嘍!那個叫什麼冬的傢伙……
  「這句話該是我問的吧?」言季秋莞爾。這情形實在很好笑,她來按他家門鈴,還問他是誰?
  「噢,不好意思!」她舉高手中的書本,連忙道:「我是言仲夏的學妹,這是他的書,我——」
  「找二哥嗎?請進。」
  「呃?」百季秋已側身讓她進屋,她只好壓下欲出口的解釋,默默跟在他身後。
  「請坐。」他倒了杯水,溫聲招呼。「我二哥在樓上,你稍坐一會兒,我去——」
  「等、等一下啦!」
  「嗯?」收住步伐,半回眸等待下文。
  「我只要把書送到就好,其實今天我要找的人不是他啦!」
  「然後?」她不是二哥的學妹嗎?不找他還能找誰?這女孩打一開始就讓他覺得很無厘頭。
  「請問——言季秋在不在?」
  我?!
  言季秋愣了下,很本能地冒出一句:「我認識你嗎?」
  「我不是已經說我是言仲夏的學妹了嗎?」一句話要她重複那麼多遍,真難溝通!「我今天來呀,就是想當面謝謝言季秋的幫忙,她寫的那篇小說,真是寫得太棒了,情感轉折處理得含蓄細膩,看得我好感動,我一定要親自向她道謝。」
  原來她就是歆歆說的那個學妹。
  「不用客氣,小事罷了。」
  蘇妍舞以為他是在保護不食人間煙火的純潔三姊,不讓她見她,於是強力保證。「你放心啦,我沒有什麼壞心眼,只是很仰慕這個滿腹才情的女孩,很想結識她罷了。」
  「呃?」言季秋滿腦子問號,一下無法由前一句,和後一句連貫起來。
  「你坐嘛,我跟你說。你姊姊的文筆好棒,我好仰慕她哦……」
  「我姊姊?」他的表情像是聽到了外星球語言。
  「就言季秋嘛!」她白了他一眼,似在埋怨他打斷她亢奮的情緒。
  搞了半天,原來她錯把他當成了女人?
  這下總算弄懂前因後果了,真是萬幸!
  言季秋哭笑不得。「小姐,我就是——」
  「我叫蘇妍舞,你喊我小舞就可以了。」先套好交情,就不信無法結識大美人。
  「好,小舞。」
  「你知道嗎?其實早在今天之前,我就看過她的文章了哦,以前還以為季秋是筆名耶,後來認識歆歆學姊啊,才知道我仰慕已久、文采過人的才女啊,居然是她未來的小姑。」
  他想,他現在大致可以理解,歆歆那「啊來啊去」的說話方式是受誰荼毒了。
  他挑眉,好笑地反問:「何以見得言季秋一定是女人?」
  妍舞回了他一記「你說廢話啊」的眼神。
  「這麼柔軟細膩的筆調,有可能是男人那種粗枝大葉的雄性動物寫得出來的嗎?我說啊,她一定是個靈慧冰心的女孩,有顆溫柔深情的靈魂。」
  「如果——他偏偏就是男人呢?」言季秋垂下眼瞼,藉由喝水來掩飾。
  偏偏她還沒發現他不自在的怪異神情,不知死活地大放厥辭。「言季秋要真是個男人,我蘇妍舞就嫁給他!」
  「咳!」冷不防一口茶水嗆進氣管。
  什麼情形?他被求婚了嗎?
  「別說笑了……」他邊說邊咳,苦笑連連。
  「誰說笑了?光看文筆就知道,現在要找這麼心思細膩、溫文多情的男人可不容易,要真出現在我面前,我倒追都要把他追上手……咦?你幹麼臉紅?」
  廢話!你都當著我的面說要倒追我了,我能不臉紅嗎?
  言季秋困窘得說不出話來,耳根紅成一片。
  這下,他更不敢告訴她,他就是言季秋了。
  「款,我都說這麼多了,你到底讓不讓我認識言季秋?」
  事實上,我們已認識了。
  他張了張口,無言以對。
  之前是沒機會解釋,現在反而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就在這個時候,言立冬正好由外頭回來,悻悻然踢掉腳下的鞋。「我告訴你哦,言——」
  「啊,你回來啦!」言季秋及時迎上前,截去他接下來的稱呼。「你不是去和網友見面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別提了!」
  「又是花癡一名?」
  「不。」
  「那是恐龍一只。」立冬的賭運——不,更正確的說,他們四兄弟的賭運都很背,所以他絕對不會往好的地方去猜。
  「更慘。」
  「那——」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更背的情況。
  「是Gay!」言立冬憤憤地吐出。
  「噗——」蘇妍舞很不淑女的噴笑出聲。
  言立冬這才留意到她的存在,轉頭問他:「你朋友?」
  「應該算吧!」在經過她的仰慕、追求宣言,再到求婚的過程後,他想,他們起碼算得上是朋友了。
  「開竅了?」言立冬挑眉,笑得別具深意。
  「不是你想的那樣,請不要笑得那麼淫蕩。」言季秋敲他一記。
  「我淫蕩?我看是某人思春了。」這樣也好,免得三哥不沾女色,老是躲在房裡舞墨吟詩,只差沒撲蝶刺繡,讓他時時質疑起他的性向。
  「既然沒馬子可以把,就給我乖乖回房看書去,不要逼我用二哥給你的形容詞轟你上樓!」
  二哥什麼形容詞?不過就是「危害女性貞操安全的禽獸」,再不然就是「采陰補陽的低級淫魔」,早聽到不要聽了!
  「為什麼我不能待在這裡?」
  「因為只要有你在,對任何女性的貞操安全而言,都是一大威脅。」
  說得好像他一天到晚都在獸性大發!言立冬正要回嘴——
  「咦?仲夏、歆歆,你們躲在樓梯口做什麼?」剛好下樓來的言孟春,不明所以地看著轉角處抱在一起笑到東倒西歪的兩個人。
  一路走下來——「立冬,你回來啦!既然歆歆也在,那中午一起吃飯好了,不是要買菜嗎?季秋,走嘍!」說完才發現一旁的女孩和三弟怪異的神情。「季秋,是你朋友嗎?」
  言季秋發誓,他是真的很想阻止的,但是——來不及了!
  「大哥,你——」言季秋用力歎了口氣。他已經很努力要把立冬趕上樓,避免東窗事發的尷尬場面,誰知大哥好死不死也來湊一腳。
  只見蘇妍舞臉色大變。「你、你是言立冬?!那、那你——」指向他的手,抖得活似中風。
  「呃……是的,我就是言季秋。」之前就是伯她會羞愧得咬碎自己的舌頭吞下去,才不敢吐實,可現在看來,她好像真的有意思要這麼做。
  「你、你幹麼不早講啊!」蘇妍舞低嚷,捧著紅得幾乎要燒起來的臉蛋左看右看,像是要找個洞好把自己給埋起來。
  「你有給我這個機會嗎?」他無奈地反問。
  這讓她想起,自己打一開始就丟臉地拉著人家拉拉雜雜講了一串,完全不給他解釋的余地——
  天,好想死!
  她終於知道,他早先的反應為什麼會這麼呆滯。
  她終於知道,當她說要倒追言季秋時,他為什麼會臉紅。
  她終於知道,在她談論著言季秋時,歆歆學姊的表情為什麼會那麼詭異。什麼便秘了一個禮拜拉不出來!她根本就是要笑不敢笑,憋得很痛苦,死學姊!也不早告訴她,害她糗大了!
  「我說錯什麼了嗎?」言孟春來回瞧著兩人之間不尋常的氣氛,而弟弟的歎氣聲告訴他,他好像真的失言了。
  他偏著頭,內疚地努力思索。「是買菜那一句?」
  言季秋搖頭。
  「那,是歆歆也在那一句?」
  言季秋再搖頭。
  「不然,就是中午一起吃飯?」
  言季秋終於回過頭。「事實上,錯就錯在我不該姓言,叫季秋。」
  「啊?」這是什麼道理?
  「我猜,你可能比較想出去散步。」
  丟下樓梯間笑到快虛脫的男女、一個啃著瓜子閒看戲的男孩,以及蹲在地上,還在極力思索的人,他拉著蘇妍舞快步離開。
  ***---***---***
  一路走來,靜得連地上螞蟻的爬行聲音都聽得到,蘇妍舞始終低垂著千斤重的頭,沒有抬起來的勇氣與力氣。
  每回想他們之間的一切對話,她想一刀捅死自己的欲望就更強烈了些。
  她居然當著他的面說「仰慕他的文采已久」,最要命的是,她還大言不慚地說要嫁給他!
  天!她怎會做出這麼丟人現眼的事?
  「我……剛才是開玩笑的……」她囁嚅道,似在說給地上的螞蟻聽。
  「我知道。」言季秋淺淺一笑。「我沒放心上。」
  「其實……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她又追加一句,以免他真把她當花癡。
  「我不意外。」他臉上仍舊維持著禮貌的微笑。她是漂亮的女孩,個性爽朗大方,懂得欣賞的男孩不會是少數。「你們感情很好嗎?」
  「在一起的感覺還不壞。」停了下,她仰首。「那,我們算朋友嗎?」
  「當然。雖說我的性別未能盡如你願,但是異性之間,未必不能有純友誼。」
  「就像歆歆和仲夏學長!」她本能地接口。
  言季秋沉默了下。「你覺得我二哥和歆歆之間,只是純友誼嗎?」
  呃?糟糕,失言了。「我不是那個意思,也沒暗示什麼,只是——」
  「我明白,你不必那麼緊張。」好有趣的女孩,直率真誠得可愛。
  「那、那……」
  「往後有事,歡迎你來找我。」他體貼地代她接了下去。
  「好啊、好啊!」她這個頭會不會點得有點……迫切的過了頭?於是她急忙補充。「我沒有正中下懷的感覺……啊,不是,你千萬不要有誤上賊船的感覺……嗯,也不對,我是說……那個……感覺……」她懊惱地咬住唇。
  這一次,他真的笑出來了。「我沒有任何的感覺,這樣可以嗎?」
  真是活寶!和歆歆有得比。
  認識了這樣的女孩,他想,往後的日子不會太無趣了。
  那時的他,卻怎麼也沒料到,這女孩與他的牽扯,會是一生一世——
  ***---***---***
  言季秋也不怎麼清楚事情是怎麼演變的,一開始,總是小舞主動找他,而他只是被動地迎接她的到訪,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她找他,未必要有什麼理由,只是問他最近好不好,告訴他這些天發生了什麼事,然後次數愈來愈頻密,有時甚至只是打通電話道晚安。
  從來都是她在說,而他默默地聆聽,在她情緒低落的時候給予安慰,在她開心大笑的時候,分享她的喜悅,甚至在她為某些事困擾時,適時的指引她。
  總之,他和小舞就是莫名其妙的成了好朋友,很好、很好的那種,就像歆歆和仲夏,能夠把喜怒哀樂和對方分享,在彼此面前坦然自在。
  不同的是,歆歆和仲夏會擁抱親吻,而他們不會,他們之間沒有那種曖昧夾纏的氛圍,單單純純只是分享心情的朋友,他們親密的,是心靈,而不是肉體。
  只不過,立冬似乎不這麼想,老是在問他一壘、二壘的問題,他又不打棒球!
  他發現,他很難和一個滿腦子只有黃色廢料的人理性溝通,說的再多也是白搭,人家只會懷疑他性無能。
  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每回小舞和男友鬧得不愉快,都還是他一次又一次的耐心相勸,才不至於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們之間哪會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晦情愫?
  可立冬卻斬釘截鐵地說:「男女之間只有愛與不愛,沒有純友誼,要嘛,就是雙方各有意中人,所以相安無事;要不就是其中一方心有所屬,所以另一個只好退居到朋友的身分自我催眠。」
  是嗎?可是他只是關心她,喜歡和她在一起的感覺而已,這樣也算嗎?
  「言季秋——」一聲喊叫,打斷他的凝思,他起身由窗台往下看。「小舞,我在房間。」
  「那我上去,你等我。」不等他應答,她旋風似的卷上樓來。
  「你在做什麼?」大剌剌地搭上他的肩,湊過頭去看。
  「散文新詩寫多了,想嘗試寫寫長篇小說。」
  「那要多少字啊?」她咋咋舌。
  「大約十萬字左右吧!」
  「好恐怖的天文數字,那是你才有這種耐性,要換做是我,寫不到三張稿紙就上吊了。」
  言季秋笑笑地不予置評,她順手拿起疊放一旁已完成的稿件,窩到床上去閱讀,他也沒阻止,再度投入稿堆中。就這樣,一個靜靜地看,一個靜靜地寫。
  一個小時後——
  「呼!真是要命,你的筆調還是這麼細膩深情,看得我這個鐵石心腸的人也要動容揪心。」將稿紙一張張按頁碼疊好,她悶悶地低噥。「只可惜這些都是騙人的啦,這世上哪有這麼純淨美好的愛情、這麼溫柔守候的男人?騙人、騙人!我都遇不到!!」
  完成了一個段落,言季秋抬眼瞥她。「終於決定要說了嗎?」
  咦?「你知道?」
  他抿唇,沒有回答。
  只消她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他就知道她心裡有事了,只是她不說,他也不會主動追問。
  「和羅昭平有關?」不然她不會「抹生牽拖厝邊」,連他筆下的愛情太美好都礙著她。
  「不要跟我提那只豬!」她恨恨地咬牙。
  果然!
  他放下筆,移坐到她身邊。「你們又怎麼了?」
  他已經習慣了,這對小情侶三天兩頭的鬧意見,每次吵架就來找他,總要他勸到口都快干了才肯氣消,一場戀愛談下來,他比他們更累。
  有時他都懷疑,既然兩人個性如此合不來,當初在一起又是為了什麼?
  「我們在討論結了婚後,要不要讓我出去工作的事。」她悶哼。
  言季秋微怔,有些應變不及。
  他們——已經到規劃未來藍圖的地步了嗎?
  他輕扯唇角。「這樣很好啊,有什麼問題嗎?」
  說到這個她就有氣。「你知道嗎,季秋!那只大男人主義的沙豬居然不准我去『拋頭露面』耶!說什麼他又不是養不起老婆,你聽聽這是什麼話?他養不養得起老婆關我什麼事?哪個死人規定一定得男主外,女主內?我賺的錢都還未必會比他少呢!都還沒答應嫁他就管東管西了,誰還敢嫁?」
  言季秋臀下不著痕跡地挪開一段距離,與她保持安全界線。太多次的經驗告訴他,那道應該落在羅昭平身上的拳頭,常常揮呀揮的,都會很失控地揮到無辜的他身上。
  「那你有把你的想法告訴他嗎?」
  「我說啦!可是他堅持要我洗衣燒飯帶小孩,當個黃臉婆!媽呀,要我過這種日子,不如直接叫我去跳愛河算了。」
  那倒是。
  依他對小舞的了解,她喜歡有挑戰性的工作,她迷人的自信風采來自於此,少了這股沖勁與活力,她就不是完整的她了,愛她,就應該要包容她的一切,尊重她想過的人生,如果是他,就不會……等等!如果是他?!
  言季秋整個人呆住了。
  他在想什麼!他和小舞……根本就不是那種關係啊!可是為什麼那一刻,他卻下意識裡拿自己和羅昭平做比較,想著他能為她做什麼?
  難不成……日復一日下,真讓立冬給洗腦了?
  「你們就因為這樣,不歡而散?」
  「嗯。」然後一腔怒火難平,就直接飆到他這裡來吐苦水了。
  「然後呢?」
  「我失戀了。」
  言季秋挑眉。她的樣子可看不出一丁點失戀的樣子,更正確的說,他會覺得她比較像是被人砸了場子,想來個幫派火並的黑道大姊頭。
  「是真的,我和他分手了!」蘇妍舞加強語調。
  求婚不成反分手?
  言季秋閉了下眼,再也沒聽過比這更荒謬的事了。
  「小舞,你想過沒有,你真的愛他嗎?」若愛,怎會分手分得如此輕易?若不愛,三年來的交往又是所為何來,吃飽閒著嗎?
  她果真陷入沉思。「我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感覺,和他交往很愉快、很自在,沒有任何的負擔,我原以為可以和他一直走下去的……」
  「可是當你發現,他的存在抵觸了你的理想抱負,所以你只能選擇放棄他,也許你愛他,但是愛情在你心目中並不是最重要的,能讓你的生命發光發熱的,是工作、事業,而不是次要的愛情。」
  寥寥數語,字字見血,聽得她啞口無言。
  「你把我說得好冷血市儈。」她低噥。
  「我說錯了嗎?」
  「不……」他沒錯,事實上,她現在才發現,他說得似乎對極了,那是連她都不曾探索的一面,他怎麼可以這麼了解她?
  「你覺得,我做錯了嗎?」她仰首,帶抹迷惑。
  確定不會有任何暴力行徑,他移近她,溫聲道:「無所謂對錯,那是你的選擇,沒人能怪你,只要你自己不後悔就行了。」
  「那如果是你,也不會怪我?」
  言季秋沉默了足足有三分鐘,然後堅定地回答:「不會。但是你要快樂,才對得起你自己的選擇,對得起所有被你犧牲掉的人事物,不讓我們怨你。」
  「我懂了。」和他談過之後,心境豁然開朗,他從來不會為她拿什麼主意,告訴她該怎麼做,但是三言兩語,卻總是能精確地切入問題核心,解開她心頭的結。
  他就是有那個能耐,讓她迷亂無章的心緒獲得撫平,他有一股——令人安心的沉穩氣質。
  吐了口氣,她舒緩眉,寬了心,左右張望了下,開始有閒情逸致瞎扯。
  「你們家那個唐三藏呢?」
  「誰?」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言立冬啊!他不是一天到晚讓西方、東方的女人『取精』嗎?」
  「取……呃!」會過意來的言季秋笑到嗆了氣。「你……咳、咳!」
  她真毒!就不知立冬要是聽到,表情會有多精采絕倫。
  「他……今天不曉得又讓哪一方的女人……嗯,『取精』去了。」
  「那你呢?」蘇妍舞好奇地推了推他。「都沒看過你交女朋友,很玉潔冰清哦!」
  被調侃了,他也不困窘,只是淡淡地回道:「感覺不對。」
  「喲,原來你們男人也講感覺啊!我還以為只要下半身有感覺就行了呢!」
  「請不要因為立冬而對男人有錯誤印象,他是少數敗類。」就知道立冬這顆老鼠屎,早晚會壞了言家一鍋好粥,為了維護名聲,只好昧著良心,顧不得手足情了,至少比起二哥那句「禽獸」……嗯,「敗類」應該還算溫和吧?
  「嘖,守身如玉的純情男。這年頭,要找超過十八歲的處男已經不多了,真不知該為將來那個得到你的女人欣羨還是同情。」那是指,對方剛好也是朵清純小花的話,那真不知道要摸索到民國幾年。
  「啊?」他早晚有一天會被她的語出驚人給嚇死。「你……很有經驗嗎?」瞧她說得這麼落落大方。
  她聳聳肩。「你猜?」
  「哦。」言季秋低應。
  他不會妄自去猜測什麼,有經驗,他不意外,畢竟她曾有個交往三年,三個小時前才剛分手的男友,而她又不是個思想封建,會拘泥於一片處女膜的女孩;沒經驗,也只能說時機不對,無法讓她心動付出,那並不是最重要的。
  他一直都認為,一名女子真正的存在價值,並不是取決於一片薄薄的處女膜,小舞是個有思想、有主見的女孩,能擁有她的男人,是幸福的。

  掃描:TEATEA
  校正:則柔
  ====織夢方舟製作====

  第三章

  一個月後,言季秋完成了他的第一本長篇小說,小舞無疑是他的頭號讀者,自告奮勇的充當校對,看完後直呼被他筆下婉約動人的細膩愛情給騙去了一把淚,在她的瞎起哄下,他也不置可否地任她挑了家出版社投寄。
  反正,他也還沒想好要公開發表還是留作紀念,既然她堅持,那就由她了。
  又過了一個月,他接到出版社打來的電話,通知稿件錄取,並且對他的作品贊譽有加,迫不及待地詢問他簽長約合作的意願。
  那時,第一個浮現他腦海的念頭,是與小舞分享這個喜訊。投稿是她當初極力堅持的,也是她親自整理稿件、到郵局投遞,再沒人比她更有資格與他共享這分喜悅了。
  而電話另一端的她,在知曉後,尖叫得天花板快掀掉。
  他失笑。「小舞,你小聲一點,當心鄰居控告你妨礙安寧。」
  「管他呢!這麼值得開心的事,一定要慶祝!」她看起來比他還興奮,好似稿件錄取的人是她。
  「不必了吧?這只是小事。」
  「什麼小事!生平第一本書耶!不管,一定要慶祝、慶祝、慶祝!」她堅決重複,絲毫沒有讓步的跡象。
  他的心頭劃過一抹暖流。她是真的在意他,把他的事看成她的一樣去在乎呵!
  「那——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
  於是,就在那個周休假日,他們弄了一桌好菜——事實上,好菜是言季秋弄的,她惟一的貢獻是陪他上菜市場提籃子,回到家遞盤子,並且提供她那間小套房中裝飾勝過實質用途的廚房。
  言季秋也是在那天才發現,原來她廚藝爛到這麼匪夷所思的地步,叫她切個菜她都有辦法讓手指頭的鮮血像水柱一樣用噴的,言季秋看得心疼,為免那把無辜的青江菜背負殺人罪名,他拿出少見的男子漢氣魄,命令她只要在旁邊遞遞鍋碗瓢盆就很善莫大焉了。

  等他煮好簡單的四菜一湯,她也已經擺好燭台,點上蠟燭。
  哇咧!他有些傻眼,沒必要弄得——這麼有氣氛吧?
  「恭喜你。」她遞上另一只高腳杯。
  言季秋盯著杯中香氣撲鼻的澄亮液體,表情像是看到了怪物。
  「乾杯!」她已經先乾為敬了。
  「小、小舞——」他吞了吞口水,羞愧地小小聲招認。「我酒量——不大好耶!」
  最多三杯,穩掛無疑。
  不只他,大哥、二哥也是,他們兄弟的酒量全都是比爛的。
  「沒關係,這瓶葡萄酒的酒精濃度不高。」
  「哦。」他低應,淺嘗了一口,甜甜的,有點嗆,但是並沒有令人難受的辛辣感,對鮮少喝酒的他來說,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
  「吃點菜,空腹灌酒傷胃。」他不忘叮嚀,邊替她挾菜。
  有他在,他永遠不會忘了關懷她,和他在一起,真好。
  她滿足地品嘗著他的手藝。「將來嫁給你的女人真幸福。」
  他輕笑。「我也是到現在才領悟,你為什麼那麼怕嫁給羅昭平。」賢妻良母?呵,說什麼天方夜譚?真讓這兩個人湊在一起,只會落個餓死的下場。
  「款,季秋。」
  「嗯?」他正在剝蝦殼,很順手地放進她碗中。
  「如果我到了二十五歲還沒嫁出去,那我嫁你好不好?」
  一個沒留神,手中的蝦差點飛出去。
  他瞪大眼,錯愕地看著她。她——說笑的吧?
  嘖,什麼表情,居然一臉驚恐!
  「逗你的啦!瞧你嚇得魂都飛了!」她大剌刺地捶了他胸膛一記,害來不及換氣的他,一口氣硬是梗在胸腔裡。
  「談談你接下來的計劃吧!要繼續寫作嗎?」
  言季秋沉吟了下。「我也在考慮簽約的可能性,畢竟寫作是我的興趣……」頓了頓,他輕笑。「你知道嗎?我電話一拿起來,對方第一句竟然說:『請問言季秋小姐在嗎?』害我當場不知該怎麼應對。」
  「看吧!我就說那不是我的錯,你的名字和文筆,真的很容易讓人誤會嘛!」小舞顯然很幸災樂禍。
  想起他們初識的經過,兩人對望一眼,笑得開懷。
  時間過得真快,他們相識,竟也兩年多了。
  「小舞——」他低喚,神情突然無比認真。
  「幹麼?」他怎麼一副要求婚的表情?好嚴肅。
  「謝謝你。」要不是她的堅持,那疊稿件不會有付梓成書的一天。
  「三八啦!」她笑罵。「大不了領到稿費請我吃一頓就是了。」
  「那有什麼問題?」
  「一言為定,乾杯!」
  「乾杯!」杯緣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心情太愉快,兩人都失了節制,一杯接一杯的仰首飲盡。
  「小舞。」他突然喊了聲。
  「什麼事?」
  「你家的天花板在晃。」
  「亂講,天花板怎麼會晃?明明就是你的椅子在晃。」她認真反駁。
  「哦。」他點頭。「按摩椅?」
  「對。」
  「可是晃得我好難受。」他決定不要喜歡按摩椅,步伐不穩地起身,走了幾步,艙跌進柔軟的床舖中。「床也在晃!」他委屈地控訴。
  「那就——當是按摩床吧!」她跌跌撞撞地加入。
  「我也不喜歡按摩床。」滾了兩圈,跌到床底下,頭上撞出一個包,發現晃得更嚴重。「按摩地板?」
  小舞嬌笑。「笨蛋!哪有按摩地板?那叫地震啦!」
  「哦。我還是不喜歡按摩地震。」可憐兮兮地坐起,揉著頭上的腫包。「好痛,小舞——」
  「可憐的孩子,乖乖哦!」陷在棉絮般輕柔軟綿的枕被中的嬌軀,掙扎著爬起,一步一踉蹌地撲跌向他,兩顆碰在一起的頭顱,又各自撞出一記品質保證、貨真價實的腫包。
  「你幹麼撞我!」帶著被欺凌的表情,他傷心欲絕地質問。
  「我也好痛。」
  「那——」她看起來好可憐的樣子,那他還是原諒她好了。
  於是,他摟住她揉著那記腫包。「乖乖,不痛不痛哦。」
  「那你也乖乖。」她也學著他的動作,摟來他的頭安置在她香軟的胸前,拍小狗似地撫啊撫的。
  「我頭好昏。」他無力地靠在她胸前。
  「我想唱歌。」
  「好,那我昏我的,你唱你的。」
  「那你要聽什麼歌?」
  他想了一下。「隨便來首『王昭君』好了。」
  「哦。」她清了清喉嚨,嘴巴一張一合地唱了起來。「有一個女孩叫甜甜,從小生長在孤兒院……」
  言季秋瞪她。「你騙我!那是『小甜甜』!」他一臉感情遭受到嚴重欺騙的模樣。
  「是嗎?」她苦惱地思索。「什麼時候改的?怎麼沒人通知我?」
  「是不是太老的歌你不會唱?那來首『情非得已』好了。」
  「好。」她再度快快樂樂地引吭高歌。「親像飛龍飛上天——」
  「這也不是『情非得已』!」而且還走音!言季秋氣惱不已。「不然『記事本』?」
  「路邊一棵榕樹下,是我懷念的地方——」小舞根本不理他,自顧自唱得好開心。
  「『流星雨』?」
  「打扮著妖嬌模樣,陪人客搖來搖去——」
  「『戀人未滿』?』
  「虹彩妹妹思嗨喲,長得好那麼思嗨喲,櫻桃小口——」
  他點他的,她唱她的,五音不全,聲音也很破,但他們都玩得不亦樂乎。
  一道不屬於這串恐怖魔音的悠揚樂聲劃過,他停了下來,東翻西找。
  好不容易找到手機,他開心地「喂——」了好長一聲。
  「季秋?」另一頭的言孟春愣了一下。
  「你是誰?」他好天真地詢問。
  「我是大哥。」
  「哦。」他點頭,停了三秒又問:「那大哥又是誰?」
  言孟春皺了下眉。「季秋,你沒事吧?」
  「我很好啊,小舞有唱歌給我聽哦!」
  小舞?!「你在小舞那裡?那今晚你不回家睡覺了嗎?」
  「睡覺……對,我好想睡覺了,可是小舞都不唱『搖籃曲』給我聽,她只會唱舞女。」
  他問什麼?他又在答些什麼?
  言孟春閉了下眼,忽然覺得頭好痛。
  「愛上一個不回家的人,等待一扇不開啟的門——」另一邊的小舞,閒閒沒事又在用破鑼嗓子凌遲聽眾的耳朵了。
  言孟春聽到了,而且聽得生不如死。
  他很忍耐地吸了口氣。「好,那你乖乖在小舞那裡聽『舞女』,我猜你和她可能都醉了,現在回來太危險。」
  「可是她現在唱的是『愛上一個不回家的人』,沒有『舞女』了。你要聽嗎?我叫她唱——」
  「不用了,季秋!」言孟春既好氣,又好笑,趕緊阻止他。「我想,她唱這首歌,應該是答應收留你的意思,你早點睡,明天酒醒了再回來。」
  「好。」他乖巧地點頭,收了訊,仰頭道:「小舞,大哥叫我去睡覺。」
  「好啊,那你快睡!」她催促著他上床,自已也跟著爬到他身上。
  「你為什麼要壓著我?」
  「我要看你睡。」粉嫩醉顏趴在他胸前,好認真地打量他,最後看得還不夠,一雙小手接著在他臉上摸來摸去。「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覺得你長得很帥、很帥哦!」
  他純真地揚唇一笑。「謝謝。」
  她撐起身子,一本正經地要求。「我想吻你耶,可不可以?」
  可以嗎?言季秋偏著頭,認真思考。
  「還要考慮哦?」她不爽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以著土霸王作風,先親了再說。
  「唔——」來不及發言的嘴,讓她堵了個結結實實,柔軟丁香趁隙探入他唇腔,邀他共舞纏嬉。
  從不曾有過這種體驗,只覺感官一陣酥麻,他自喉頭逸出一陣模糊哼吟,本能地迎向她,繾綣勾纏。
  一吻,挑起沉蟄情苗。
  他濃重喘息,而她,退開後的溫軟朱唇,由他唇際柔淡撩吮,直到下巴、頸際、胸膛……
  「小舞……」他呻吟。「你可不可以不要在我身上扭來扭去?我覺得……好熱……」
  「會嗎?那脫掉。」早就企圖鑽進襯衫底下的小手,這下更是理直氣壯地扯落他身上的衣物,撫弄底下絲緞般銷魂的觸感。
  沒有令她覺得噁心的糾結肌肉,有的只是線條分明,白淨無瑕的微溫膚觸,他一向都不是肌肉型的猛男,而她也不喜歡猛男。
  「還是熱……」無名的火苗,燒得他每一寸肌膚都敏感了起來,言季秋摟住她,學著她由衣衫下擺將手探入嬌軀,感受到不可思議的勻淨嬌軟,他半拉半扯,笨拙地除去那層惱人的衣料阻隔,臉龐埋入她胸前,沒有更激情的舉止,只是純真地深深纏偎。
  小舞嬌笑,主動褪去兩人下半身僅余的衣物,他也很配合地踢著長腿,將煩人的長褲遠遠踢到北極去。
  溫膩嬌軀偎近他,他下意識地收攏雙臂,兩具狂渴身軀毫無保留地貼纏,似想藉那樣的廝磨,化去體內無由的燥熱,但是當體內的火焰已無法藉由體息交融的親密獲得滿足時,停在纖背上的大掌緩緩滑動,由她柔滑細緻的背脊一路往下挲撫,探掬溫軟春潮。
  「嗯……」她媚吟,醉眸如霧。
  「小舞……」他不自覺地喃聲輕喚,翻身將她困鎖於身下,俯首深吻住她。她的感覺太美好,令他無法自已地想一再深嘗,將她揉入骨血——
  本能地,她啟唇熱情回應,分開修長的雙腿纏上他。
  「唔!」他悶哼,深深挺進渴望已久的水嫩嬌柔。
  「啊——」她尖叫,分不清是快樂,抑或痛楚。
  他重重地喘息,以更堅定的力道埋入深處,持續著充實剛強的節奏。
  她的水嫩,與他的陽剛,親密結合,相契得宛如一體,她無法再思考,只能迎著他,隨他迷亂,隨他激纏,直到神魂癲狂,極歡忘我——
  ***---***---***
  在腦袋瓜痛到幾乎要炸掉的零點零一秒,言季秋及時醒了過來。
  誰來告訴他,他的頭是被幾輛卡車給輾過?
  似有若無地呻吟了聲,他本能地伸手撫上頭頂,摸到一顆——嗯,不止,是兩顆腫包,然後思索著它的由來。
  記得昨晚氣氛很好,他和小舞相談甚歡,於是多喝了兩杯……噢,好吧,是多喝了好多杯,然後……然後呢?
  他敲了敲頭,由不中用的腦漿中挖出少之又少的記憶。
  他意識恍惚,耍盡白癡之能事;她情緒亢奮,扭來扭去唱舞女,然後……就很要命地扭出問題來了!
  思及此,他很想死地呻吟了聲。
  他怎會犯下這麼無可挽回的錯誤?
  微撐起的眼皮,看見散落一地的凌亂衣物,內褲還被甩到床沿晃呀晃的……天!他羞愧地蒙住臉,昨晚他到底有多荒唐?這不要他拿什麼臉見人……說到見人,小舞呢?
  他慌忙坐起,顧不得身上一絲不掛讓他有多羞恥,目光在有限的空間內梭巡了一圈,沒見著她的人,他分不清此時的心情是什麼成分居多。
  她在逃避他嗎?還是,只是一時間不知該以何種態度面對他,就像他一樣?
  垂斂的眼,不經意瞥見床單上的血跡,他錯愣了三秒,然後再一次懊悔得想一拳揍昏自己!
  依稀記得,在占有她的那一刻,她類似痛楚的喊叫……她是第一次,絕對是!
  這下,他更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了。
  她和男友交往了三年都相安無事,結果他居然讓一瓶葡萄酒輕易地終結掉她的處女生涯……
  原來電視連續劇和言情小說沒騙人,酒後真的很容易失身。
  他發誓,以後有碰不得的雌性生物在場時,他情願那瓶酒砸在他頭上,都不會去沾上一滴。
  這種事不該發生的,昨晚,他們都失態了,他不希望因為這錯誤的一夜,使他失去生命中最珍視的朋友,但是,她也有同樣的想法嗎?
  歎了口氣,他起身穿回衣物,回頭看了看床單上的血漬,他自動自發地卸下來洗淨晾乾,自己闖的禍自己收拾——雖然他明白,他闖下的禍不是洗一條床單就能解決的。
  ***---***---***
  坐了一天的火車來回奔波,回到家後的蘇妍舞將鑰匙隨意一扔,整個人拋進柔軟的彈簧床中。
  昨晚才初經人事,今天一大早就讓老娘的奪命追魂CALL給挖起床,現在骨頭都快散了。要不是清晨看到枕畔的季秋睡得太熟,不忍心驚醒他,否則要在以前,電話響到解體她都不會去接。
  想起掛念了一整天的男人,心頭湧起難以言喻的溫暖,將臉埋進還留有他氣息的枕頭中,昨夜一幕幕激情纏綿的畫面又浮現腦海——
  醉歸醉,她的意識其實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與她相擁、體息纏綿的男人是誰。
  如果她當時停止,什麼事都不會發生的,但是抱著他、吻著他的感覺,美好得不可思議,那酥麻顫悸的感覺,是她以往從不曾感受過的,恍若飄在雲端般的迷醉暢適,她不想停止。
  一直到現在,她都還清楚記得他停留在她體內的感覺,溫柔中帶著剛毅,強悍中卻又不失溫存,讓她整個靈魂都震動了!
  她坐起身,打量被整理得清爽潔淨的室內,一路走去,發現桌面上擺放的早餐,以及一壺冷掉的醒酒茶,下頭還壓著一張紙。
  小舞:
  今早候你許久未歸,
  見字請與我聯絡。
  季秋
  光是看著他俊稚清逸的字跡:心房就泛起不可救藥的甜蜜。
  由清晨擺到深夜的早餐已冷透了,她握著短箋,咬著干硬走味的吐司,感受的是他的溫柔,食物本身的味道已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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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正:則柔
  ====織夢方舟製作====

  第四章

  那天之後,他們沒再見面,言季秋得不到一絲一毫關於她的消息,打了多次電話也沒人接聽,托歆歆去學校帶個口訊,也說找不到她的人。
  他心急如焚,坐立難安,整整半個月食不知味。
  她在躲他嗎?她是因為不想見他,才會連課都不上了?
  每次只要想到這裡,他就自責、愧疚得無法成眠。
  一直以來都是她主動找他,他頭一回如此迫切地想見她,才發現竟是那麼困難。
  直到半個月後的夜裡——
  電話鈴聲驚醒了淺眠的他,他微倦地撐起眼皮,摸索著接起電話。「喂?」
  望向牆上的鐘,已經凌晨兩點了,誰那麼沒道德?
  「季秋——」輕淺的叫喚劃過耳膜,嚇跑了他僅存的瞌睡蟲。
  「小舞?!」他驚喊,連忙坐起身。「你在哪裡?」
  「我剛由新竹回來,看到手機有好多通你的留言……」她沉默了一陣,低嚅:「季秋,你可不可以過來?」
  言季秋什麼也沒問,甚至沒第二句話。「好,我馬上過去,你等我。」
  半個小時後,他匆匆趕到她的住處。
  她瘦了。這是第一個闖進他腦中的意識,這段時間,她過得不好嗎?
  「季秋——」她一見面,就迎頭撲進他懷中,他只能錯愕不已地接住投奔而來的溫香。
  怎麼回事?她不是在躲避他嗎?還是,事情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樣?
  「對不起,我知道時間很晚了,但是我惟一想到的人只有你,所以——」
  「那不重要。」他關切地問道:「這陣子你去哪裡了?我好擔心。」
  「我——」她抿緊唇,還沒開口,眸底就先浮起一層水霧。
  她看起來像是預備放聲大哭。言季秋嚇到了,連忙道:「你不想說就算了——」
  她停住,仰首瞪住他。「我又沒說我不想說。」
  「好好好!那你說,我專心聽,可以嗎?」只要她不哭,萬事好商量。
  「我外婆去世了,我回去奔喪。」
  「啊?」他不知該怎麼回應,愣愣地看著她。
  「我有告訴過你嗎?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那時他們爭的,不是孩子的監護權,而是為財產的事大打出手,是外婆看我可憐,把我接去和她住。她很疼、很疼我哦,所以我最愛的人,不是那對沒心肝的混蛋父母,而是養育我的外婆。」
  沒想到她還有這段童年,平日看她爽朗樂觀,還以為她自幼便是生長於溫馨的家庭中。言季秋憐惜地摟了摟她。「所以外婆離開你了,讓你很傷心?」
  「嗯。她臨終前對我說,我從小就是個很沒安全感的孩子——」停了下,她問他:「我是嗎?」
  「我不知道,小時候我還不認識你。」或許是太難過了,她的說話邏輯不是很分明,有點無厘頭。
  「哦!」她點頭,垂眸扯著他的襯衫。
  等不到下文,他主動追問:「然後呢?」
  「然後什麼?」她茫然地反問。
  「你外婆說你是很沒安全感的孩子,然後呢?」
  「噢。她說我是個很沒安全感的孩子,所以她走了以後,我就沒人可以愛了,那我的心會空空的,很寂寞、很寂寞,所以她要我用心再找個人來愛,這樣我就不會覺得心靈沒有寄托。」
  「感覺得出來,你外婆很關心你,所以才會要你找個人,帶你走出失去親人的悲傷。」
  「嗯。」所以回到家後,對著冷冷清清的四面牆,她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他,尤其在看見手機中滿滿的留言全是他,那自然流露的焦慮之情,暖了她的心,她突然間好渴望見到他,也不管夜深人靜,就任性地撥了電話給他。
  靠在這道溫暖的胸懷中,鼻翼之間回繞著屬於他的清雅氣息,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夜的醉心繾綣。
  「我可不可以吻你?」她拾眸,低低淺淺地問。
  「呃?」狠狠愣住!
  等到他回過神來,柔軟芬芳已襲上他唇際,柔媚的女性馨香染上唇齒之間,甜美得不可思議。
  與她之間的唇舌糾纏,美好得教他心蕩神馳,想思考已力不從心,他失魂迷醉地遵循本能深擁住她,熱烈地與之癡纏。
  於是,他的身軀疊上了她;於是,衣物再度一件件的遠離他們身上;於是,他的火熱埋入了溫香嬌軀:於是,激越的情慾律動下,他們銷魂忘我,喘息著攀上極致,共享了一回最美妙的魚水之歡。
  ***---***---***
  當隔日朝陽升起,言季秋再度發現自己一絲不掛地躺在她床上時,那已經不是一拳揍昏自己能了事的了,他懊惱得簡直想一刀捅死自己!
  他怎麼又……噢,老天!
  不同的是,這回他沒喝醉,而她也沒有,她的失態還可以解釋為失去親人,感情防線脆弱,所以向他尋求慰藉。那神智無比清楚的他呢?又該拿什麼為自己脫罪?
  怪她太誘人,怪她讓他無力抗拒,怪她——配合度太高嗎?
  在那之後,一切並沒有改變,她還是會三天兩頭的來找他,心裡有事第一個吐露的對象也是他,開心悲傷的時候,他永遠是陪伴在她身邊的那一個,一夜春宵似乎沒有在他們之間造成任何負面影響,她態度自在得活像他們只是蓋著棉被純聊天了一晚!
  而他之前食不下咽、寢不安枕的愧悔與擔憂在如今看來,只覺得多余到讓他感到很白癡!
  最最重要的是,她很喜歡找他喝酒,也許是堅強過頭,沒記取教訓,不曉得要怕,但他可是怕死了,連燒酒雞都不敢吃!
  再然後,他發現她酒量原來也不怎麼樣,喝沒幾杯就醉,醉了就開始對他大唱情歌,從國台語、老歌、流行歌一路唱到兒歌,唱累了就撒嬌地靠向他,他就很自然地接住她,抱著抱著又很順手地脫光了衣服回床上去滾,隔天再很無力地發現自己又三度、四度、五度……N度的躺在她床上過夜。
  不管有沒有喝酒,結果根本都是一樣!
  他一直沒去提那一晚的醉後亂性,一開始是沒機會,後來是太多晚了,不知該提哪一晚,所以直到現在,他都還是不明白她心裡是怎麼想的。
  演變至此,坦白說,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到底是在演哪一出戲,他們仍是朋友,只不過多了會共享肉體歡愉。
  他很要命地發現,他們似乎慢慢在步上二哥和歆歆的後塵,掛著羊頭在賣狗肉,打著朋友名義,背地裡暗渡陳倉。
  難道真讓立冬給說准了,男女之間根本沒有純友誼?!
  不願再讓這件事困擾下去,迫不得已,只好硬著頭皮求教於他們家那顆老鼠屎。
  「立冬,你覺得——什麼情況下,你會去吻一個女人?」
  「有性需求的時候。」埋頭K著Play boy的言立冬連想都沒想。
  他懊惱地抓抓頭髮。「我是說,扣除掉你沒人性的獸慾!」
  言立冬隨便瞥他一眼。「我只有沒人性的獸慾。」
  他簡直沒轍了。「好,我投降!反正你和任何女人都能交配。我說的是一個人格比你還高尚,從不對女人亂摸亂抱,也不讓女人亂摸亂抱的人,有什麼理由,會一讓他……嗯,失控?」
  「失控到什麼程度?」
  「就……那個嘛!你知道的。」他好難為情,耳根紅成一片。
  「哪個?」言立冬閒閒挑眉。
  「那個就是……」他詞窮地瞪人。「你不要裝傻!」
  「哇!做愛就做愛,有什麼好不敢講的?我沒想到你這麼純情耶!」都敢做了,居然不敢說!
  「夠了你,言立冬!」要不是修養太好,他早扁人了。「到底怎樣?」
  言家老鼠屎聳聳肩。「應該是思春了吧!像貓啊狗的,不是都有發春期嗎?大致上就是如此了。」
  禽獸就是禽獸,講這是人話嗎?
  言季秋受辱似的辯駁:「才沒有!他對別人就不會。」
  「那只能說他性能力有待加強。」
  「你——」言季秋用力吸了好幾口氣。
  好,算他很!
  言季秋抹了抹臉,挫敗地轉身離去。
  「笨蛋言季秋,你該不會不曉得你已經愛上小舞了吧?」冷不防地,言立冬懶懶地拋來這一句。
  言季秋煞住步伐,震驚地回過身。「你說什麼?」
  「難道不是?以你貞潔烈男的性格,要你和不愛的女人發生性行為,除非是被強暴。」
  他困窘地臉紅了。「我、我又沒說那個人是我。」
  「得了吧!不要告訴我你昨天一整晚沒回來,是在小舞那裡蓋著棉被聊軍國政事到天亮!」
  想起一夜的雲雨狂歡,他無地自容,一句話都答不上來。
  「那,又何以見得一定是小舞?」立冬真有那麼神嗎?凡事都被他料準了。
  「除了小舞,還有誰會那麼沒眼光,迷戀你這個溫吞得氣死人的書獃子?」
  話是很不中聽,但——
  「小舞……迷戀我?」什麼時候的事?怎麼都沒人通知他?
  「廢話,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她看你的眼神有多癡迷,你沒發現嗎?不然她三天兩頭的來找你是找假的啊?」
  「可是,她沒說啊!」口吻好無辜。
  「她整個人都已經送給你了,你還要她說什麼?」再和這個情感遲鈍的傢伙說下去,言立冬鐵定會血管爆裂身亡。
  「那……我知道了。」他摸摸鼻子,自己回房面壁思過。
  言立冬忍不住搖頭。
  拿蘇妍舞這麼個美麗熱情的女孩來配這書獃子,還真是一朵鮮花插在……花瓶上。
  ***---***---***
  真像立冬說的那樣,小舞喜歡他?
  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他常在思考他們之間幽微的關係,幾時起,單純的友誼變了調,摻上幾許惱人情愫?
  他一直都知道他是喜歡小舞的,喜歡她的直率真誠,喜歡她的陽光朝氣,喜歡她毫不矯飾的真性情,一直到後來,那樣的惦念關懷轉深轉濃,他開始會掛心外頭的她有沒有吃飽穿暖,憂心她直來直往的個性會不會得罪太多人,她開心時他陪她歡笑,她難過時他為她揪心,她的每一分情緒轉折,都直接深刻地牽動他的心——
  這,就是愛了吧!
  所以當她投入他懷中時,他無法抗拒;吻著她時,他覺得心都融了;與她銷魂纏綿時,他忘了—切,只記得有她。
  她,應該也是有些喜歡他的吧?否則,她不會任何事第一個想到的總是他,她對他太依賴,不論是在精神或肉體上,那樣的依賴,早已超出朋友範疇太多。
  有沒有那個可能——伴著她、寵著她,一輩子與她走下去呢?
  他斂眉沉吟,認真思索這樣的可行性。他知道他是願意的,但,小舞呢?
  是該找個機會向她表明心意了。
  小舞快畢業了,他們約好那天要一起慶祝,也許……他可以在氣氛最適當的時候,詢問她的意願,看她是否願意卸下朋友身分,與他一同擁抱愛情的甜蜜?
  她曾經問過他,如果她二十五歲時還沒嫁出去要不要娶她?那麼,他就等她五年吧。
  ***---***---***
  小舞前一天就先將大門鑰匙給了他,好讓他空出時間,提早買菜回來準備。
  一切打理就緒後,看了看時間,她也差不多該回來了。
  他再一次拿出今天出門前,特地去選購的對戒端詳。這是依她的喜好挑選的,不知這樣的畢業禮物能否博得佳人一笑,歡歡喜喜地讓他為她戴上?
  想到這裡,更是一刻也坐不住,他小心收好戒指,起身到陽台等待。
  外頭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蒙蒙細雨,他輕蹙起眉峰,擔心外頭的她會不會淋濕?
  不知過了多久,機車引擎聲劃過耳際,停在前方不遠處,應該是一對情侶吧,因為他們親密地共用一件外套擋雨。
  他會心一笑。如果他身邊的那個人是小舞,他也會這麼做的。
  可是當他看清由機車後座跳下的女孩是誰後,笑容僵沉了住。
  是的,他認出來了,那人是羅昭平。
  他們說了什麼,他聽不見,小舞似乎是要將外套還給他,但是他不收,也許是憐惜對方,都不捨得對方淋雨吧!
  胸膛隱隱約約揪著痛楚,他已無心思索那樣的不舒服是來自何處,腦海鬧烘烘地亂成一團,他近乎慌亂地回到屋內,抵靠著落地窗輕喘。
  原來他們一直有在來往……是啊,誰規定分了手的男女就不能當朋友?小舞一向都不是那種沒風度的女孩。
  那現在呢?羅昭平送她回家,彼此依然關心對方,放不下對方……這代表什麼?小舞有意與他復合嗎?
  就算曾鬧分手,羅昭平仍是小舞的初戀,他們認識的比他早,對彼此的情感也比他與小舞之間深刻……她會做什麼樣的選擇,還用得著再問嗎?
  握緊手中曾以為可以牢牢圈住幸福的對戒,這一刻,卻只剩說不出的苦澀。
  沒必要了……他與她,再也用不著這對戒指了。松了手,任輕巧的首飾盒落回口袋中,感覺心也隨著它落入無盡深淵。
  聽到鑰匙轉動的聲音,他深吸了口氣,強自撐起微笑迎向她,不想讓自己表現得像個面目可憎的妒夫,他與她甚至不曾開始,她連選擇都不必。
  「哇,早上出門還晴空萬裡,怎麼莫名其妙就變天,雨說下就下,真是晴天霹靂。」她嚷嚷著進門,拂去身上的水珠,聲音仍如記憶中那般活力十足。
  是啊,還真是晴天霹靂。
  一句無心話,卻無巧不成書地被她一語命中,他只能暗自苦笑。
  「先去洗個澡,免得感冒了。」
  「不必了啦,我肚子好餓。」她循著香味找到一桌好菜。「哇哇哇!我蘇某人順利畢業是什麼舉國歡騰的大事嗎?今天準備得特別豐盛哦!」
  足啊,我原本也以為今天會是很特別的日子。
  他強自展顏。「那是我神機妙算,知道你今天特別餓。」
  「呵呵!季秋,我有沒有說過,我真是太愛你了。」
  言季秋渾身一震,望向她,她卻開開心心地大快朵頤去了。
  只是一句無心之言吧!他嘲弄自己的反應過度。
  看她是沒有換衣服的打算了,他歎口氣,到浴室找來乾毛巾,解下她束成馬尾的長髮,任—頭直髮如流泉般瀉落,掬滿掌心,他細心擦拭著,這樣的溫存扯痛了他的心,以後……可能沒這樣的機會了,那是另—個男人該為她做的事。
  「來,張口。」挾了塊椒鹽排骨,她偏頭送到他嘴邊。
  「小舞,你不要亂動。」他扳回她的身子,頭髮那麼長,不擦乾,倘若真的生病怎麼辦?
  「那你吃嘛!」她嬌嚷。
  ㄌㄨ不過她,他湊上前咬了一口充數,她這才心滿意足地露出微笑,將剩下的那一半送進自己的嘴。
  言季秋又是一怔。
  她不知道這樣的舉止有多親暱嗎?
  抑不住沖動,他還是問了:「小舞,今天誰送你回來的?」
  「羅昭平。」她挾起色香味俱全的紅燒獅子頭,順口回道。
  言季秋一陣心痛。
  她甚至連隱瞞都沒有!神情是那麼的坦然自若,就像還沒和羅昭平分手前,而他也只是她的朋友時的侃侃而談!
  他多希望,她能有一丁點的心虛,一丁點的隱瞞,至少那樣讓他覺得,他們的關係是不一樣的,可是她沒有,她甚至不覺得有隱瞞他的必要。
  他,只是朋友,只是……朋友嗎?
  「你們……」他遲疑了。如果只是朋友,那他有何立場追問?
  「你想問他找我做什麼嗎?」小舞代他說了出來,將紅燒獅子頭分些喂他。「他一直有在找我啦,說想和我復合,可是我沒答應。」
  他肢體僵住,無法再動作,呆呆地看著手中的毛巾,入口的食物已經吃不出原來的味道。
  羅昭平果然有那樣的意思,那她呢?為什麼沒答應?
  「你別忙了,該干的時候它自然會幹,過來陪我一起吃。」探手拉他在一旁坐下,碗筷遞了過去。
  他沒異議地吃著,腦子已無法再思考更多。
  「款,你還沒恭喜我福如東海,萬壽無疆哦!」她笑笑地打趣。
  「那是生日祝詞。」而且還是給老人家的。他沒什麼表情地糾正道。
  「那,反正我生日也快到了嘛!」她暗示。
  「哦。」他低應,無意識地撥弄碗裡的食物。
  就那麼一聲「哦」而已?!她不死心,再接再厲地又說:「你幫我慶生。」
  「到時再說了。」也許那個時候,她會更希望另一個人陪在她身邊。言季秋眸光一黯,垂下眼瞼。
  「你今天很奇怪耶!」怎麼逗他都不笑!小舞不悅地噘著嘴。
  以前不管她說什麼,只要辦得到的,他都會答應她。
  他對她太好,好到有求必應,就算是以前還沒和羅昭平分手的時候,一有事情她第一個想到的人也是他,而他也從沒抱怨過她的煩人,他是她心靈的寄托,而羅昭平反而變成吃喝玩樂的對象,要約會看電影才會想起這個人的存在。
  她已經被他寵壞了!
  以前從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直到歆歆說了句:「那是女朋友的權利!」她才驚覺,她奪占了太多不該屬於她的溫柔,她怎麼能在有男友的同時,又理所當然地霸佔他的好?
  但那時,她已依賴他甚深,要再過回沒有他的日子,她是連想都不敢想,她知道她是捨不下他的,正好那時,她和羅昭平的未來藍圖無法取得共識,於是便順理成章地提出了分手。
  季秋說,她沒有一丁點失戀該有的樣子,事實上,她那時惟一的感覺,只是卸下心頭一個沉重的包袱,松了口氣,讓她在面對他時,不再充滿罪惡感,就算到目前為止,她都還不算是他的女朋友,起碼,她對他付出了那樣的情感回饋,在接受他的柔情體貼時,讓自己可以心安理得。
  其實,他一直是她和羅昭平之間隱形的第三者,從一開始,她愛他就比任何人都多,只是他和她都沒發覺而已,還傻呼呼地拿朋友的名義在欺騙社會。
  在沒有任何道德束縛之後的現在,她只想海闊天空,遵循內心深處的渴望,深刻熱烈地去愛他!早晚有一天,她會等到他親口對她說:「我們別做朋友了,當情人吧!」
  可是想歸想,白日夢是美好的,真要等到他開口——她歎了口氣,這只呆頭鵝要到民國哪一年才肯開竅啊?她等到頭髮都快白了。
  好吧,燈不點不亮,她想辦法給點暗示好了。
  「季秋,你知道為什麼外婆說,我是個很沒安全感的孩子嗎?」
  他停下筷子,抬頭看她。她的事,他還是無法不關切。
  「我想,是因為我的父母吧!他們感情很不好,時時吵,天天吵,吵到我很懷疑,既然見了面比仇人還糟糕,當初幹麼要結婚?據說他們當初還是戀愛結婚的,而且天崩地烈、日月無光愛到沒有對方會死,可是後來呢?是看到就想讓對方死,離婚爭財產時的面目可憎,我一輩子都忘不掉。你說,在這種情況下,我怎麼相信愛情?怎麼相信世界上會有人可以無怨無悔地包容對方的一切,不離不棄地守候?」
  「所以你寧可在事業上尋求滿足,填補心靈的空泛,至少那些成就不會背叛你,也不願意去相信有人會一生一世的愛你、守護你,因為愛情會背叛你?原來你是以這樣的心情去跟羅昭平分手!」也是因為這樣,她遲遲不肯與羅昭平復合?從不知道她心裡是這樣想的,言季秋為她感到心疼。「小舞,你這種想法是不健康的,雖然你的父母給了你偏頗的愛情範例,但那並不代表全部,如果你不能重拾對愛情的信心,你將會錯失許多生命中珍貴的事物。」
  「所以我現在想重拾對愛情的信心了啊!」不錯,不錯,他的反應全在她的意料中,她滿意地勾唇。「你知道,我是個很怕孤單的人,快樂悲傷會渴望有人與我分享;你也知道,我對家事一竅不通,手忙腳亂時,好希望有人幫我分擔;最重要的是,我對吃的太挑剔,廚藝偏又爛得可歌可泣,如果沒個男人在旁邊照料,日子實在過得很悲情……」
  她點明的,一項項都是他在為她做的事,這樣……他該懂她的意思了吧?
  「愛情,不會每次都讓人失望的,對吧?我想再試一次。」她輕道,觀察著他的反應。
  一陣痛楚擊中心扉,他微微顫動了下,茫然地看著她。
  她說,羅昭平要求復合;她說,她想重拾對愛情的信心:她說,她想再試一次。
  他還有什麼好說?她都已經明明白白宣告她的抉擇了。
  右手無意識握牢口袋中沒機會送出的戒指,再緩緩松開,徹底讓自己死了心。
  「我懂你的意思,我想,我們以後還是少見面比較好。」吸了口氣,他站起身。「我回去了,晚安。」
  我們以後還是少見面比較好——這就是他給她的答覆?!
  小舞怎麼料不到他會給她這樣的答案,狠狠愣在當場。
  難道他沒有一丁點喜歡她,一丁點都沒有嗎?
  那為什麼他抱著她的時候,可以吻得那麼溫柔,好似情意深沉?
  為什麼他占有她的時候,可以那麼深刻纏綿,好似她已存在他心中千萬年?
  不懂,她怎麼也不懂——
  「季秋!」回過神來,她追上前去。「外面下雨,你留下來——」
  「這樣不好。」既然已經做下決定,就該畫分好屬於朋友的界定。
  「那我拿把傘給你,好不好?」沒等到他允諾,她不敢輕易走開。
  看出她的關心,他輕點了下頭。「好。」
  「你等我,很快,一下下就好。」怕他先行離去,她快步跑開,手忙腳亂地翻找出雨傘,再以跑百米的速度奔向他。
  他默默接過,低聲道了謝,走出她家門。
  雨絲綿綿密密地落在他身上,摺疊整齊的傘被他靜靜握在掌中,沒攤開。
  他需要一點雨,冷卻滿腔來不及訴說的熱情。
  從今後,就真的是朋友了,只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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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正:則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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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熱情是冷卻了,代價卻是體溫升高,那場雨淋出他感冒發燒的下場。
  從小舞那裡回來後,他聽兄弟們說,她打了好幾通電話找他,那天之後,他的手機就一直呈關機狀態,不去聽,心就不會亂,他對自己沒信心,要再聽到她甜美動人的聲音,他知道他又會什麼都依她……
  朋友……呵!在他們共同體驗了人世間最刻骨銘心的歡愉之後,天曉得他該怎麼以單純朋友的心態來面對她,說朋友,只是在自欺欺人,他沒有辦法忘記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沒有辦法忘記那些個旖旎醉心的夜晚!
  這幾天,他一直都待在家中,每當電話響起,心頭就湧起難分的悲喜交織,在接與下接當中掙扎,例如此刻。
  他沉默地盯著茶幾上響個不停的電話發呆,無法動作。
  「接吧,季秋,她找你找得很急。」言孟春不知幾時站在他身後,輕聲說著。
  「大哥?」他茫然地仰首。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是怎麼回事,但是你在小舞心目中是很重要的,這一點,你比誰都清楚,你這樣會讓她很難受。」
  會嗎?他令她難受了?這不是他要的啊!他希望她開開心心的,不想她為難,所以才會主動離開她……
  猶豫了下,他伸手接起電話。「喂?」
  「季秋——」聽到他的聲音,另一頭的小舞如釋重負得直想大哭,聲音不自覺地哽咽起來。
  「怎麼了嗎?」他被她過度的情緒反應給嚇到了。「發生什麼事了?小舞,你別急,慢慢告訴我。」
  「沒、沒有啦,只是想你……」她也覺得自己的反應好白癡,不好意思地小小聲說道。
  言季秋啞然。
  「你去哪裡了?我都找不到你的人。」與其說抱怨,軟軟甜甜的嗓音其實撒嬌成分居多。
  「我們才一個禮拜沒見面。」他,有那麼重要嗎?一個禮拜就讓她這般想念,那,為什麼她的選擇不是他?他好想問,卻發不出聲音,出口的是一陣輕咳。
  她聽到了,心急地追問:「怎麼了?季秋,你生病了是不是?聲音也怪怪的。」
  「沒什麼,一點小感冒而已,過兩天就好了。」
  「那我過去看你——」
  「不要,小舞!我真的不要緊,你不必刻意過來——」
  另一端沉默了。
  「小舞?」她在想什麼?怎麼都不說話?
  「季秋,你是不是不想看到我?」
  聲調太輕,輕得失去了她平日的陽光朝氣,揪痛了他的心。
  「我只是覺得……我們少見面會比較好。」
  「因為我那天的話?」他不要這個什麼都不會的笨女人,不能接受與她更進一步的關係嗎?所以他逃了?
  「你應該知道……我們的狀況,已經當不成朋友。」他艱困地吐出話來,能說的就只有這麼多了,再多……他也說不出口。
  「我明白了。」他真的在逃避她,他真的不要她!她逾矩的要求,讓他們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這樣的發現真讓人難受,她還以為,他多少有點喜歡她的……
  「我現在要過去看你,最後一次!你放心,以後沒事我不會去煩你,讓你為難的。」
  「小舞——」他不是那個意思啊!但是另一頭已經果斷迅速地掛了電話,沒讓他有機會多說什麼。
  掛掉電話後沒多久,換門鈴聲響起。
  這麼快?飆車也不是這樣,他皺著眉頭前去開門。
  門外,卻站著他意想不到的人。
  「羅昭平?!」因為小舞的關係,他們見過幾次面。
  羅昭平淡淡頷首。「我可以和你談談嗎?」
  言季秋根本沒料到他會來找他,回神後連忙欠身。「請進——」
  「不必了,我說幾句話就走。」
  言季秋不知該怎麼回應,沉默著等他先開口。
  他不知道他想說什麼,他們並不熟,話都談不上兩句,原本也不會有太多交集,不過現在有了——他們愛上同一個女人!
  他輕震,難道他要說的就是這個?
  「小舞有告訴你,我一直想和她復合的事嗎?」
  果然沒錯!
  言季秋心神恍惚地點了下頭。
  「我和小舞都是初戀,雖然我們容易鬧意見,但我是很真心在愛她的,她自己也知道,分手是在氣頭上,我一直很後悔,想要她回到我身邊。」羅昭平盯著圍牆邊迎風搖曳的蒲公英,聲音輕輕淡淡。
  「我知道小舞有多重視你,每回和她吵架,我很清楚她是去找了誰,她心裡有事,從來都不會告訴我,她的脆弱、任性、孩子氣,所有真性情的一面,只在你面前展現,她一向只信賴你、只聽得進你的話。」
  言季秋抬眼。「為什麼跟我說這個?要我去勸小舞回到你身邊?」
  「不,我要你離她遠遠的。」
  他微愕。「什麼意思?」
  「只要你離開她,她就不會只看得見你,只想得到你!」平靜表相出現一絲裂縫,羅昭平逐漸激動起來。
  有些事,不需要說得太白,言季秋不是笨蛋,聽得出他話中深意。「你在指控我是第三者,橫刀奪愛?」
  「難道不是?」
  「你這樣說並不公平,我和小舞開始在你們結束之後,如果今天她另有一段感情,我不會對她有絲毫妄想,我不是那樣的人,小舞也不是!」
  「原來你什麼也不知道。」羅昭平突然輕輕笑了起來,笑得很諷刺。
  「什麼意思?」
  「早在你出現的第一天,我和小舞的感情就變質了,所以我們才會總是爭吵,不是彼此的包容度不夠,而是因為你住進了她心底,所以我不管付出再多,都塞不進她已經無法容納的心,我不是傻瓜,我感覺得出來,之所以不說破,是因為我還想試圖挽回!」
  言季秋訝然無語。
  真是這樣的嗎?小舞……愛他比羅昭平更多、更深?
  那他現在說這些,是在指控他無形中破壞了他們的感情,要他愧疚?
  「小舞有她的選擇,那不是你或我能幹預的。如果我是你,當初就不會因一時的意氣之爭而放棄她,她是個有思想,有主見的女孩,她一向都知道她要的是什麼,就算是我,也不能左右她的想法。」而他,也不想左右她,她的一切,他只會尊重,並接納。
  「她要出去工作,把事業看得比家庭還重要,你能忍受?」
  「我能。」他連想都沒想。如果那是小舞快樂充實的泉源,他為什麼要反對?
  「她要證明她的能力,不想有太多牽絆,甚至近幾年內都不想生孩子,你會同意?」
  「我會。」他不要她的人生有遺憾,未來的幾年裡在尿布奶瓶中後悔。
  「她不想學煮菜,也不懂家務,難道你一介大男人,肯窩在家裡,矮化尊嚴做這些女人該做的事?」
  「我肯。」家,是兩個人的責任,誰規定非要女人來操持?

  羅昭平一窒,他的本意只是要他打退堂鼓,沒想到——
  「我現在終於知道她為什麼會選擇你了,你根本不懂什麼叫男子氣概,任女人踩在腳底下,把男人的面子和尊嚴都給丟光了!」
  言季秋張口想說些什麼,另一道插入的清亮嗓音快了他一步——
  「羅昭平,你在這裡胡言亂語什麼?」只見小舞快步跑來,二話不說,一記粉拳就揮了出去。「誰給了你狗膽侮辱季秋,簡直找死!」
  「不是這樣的,小舞,你聽我解釋——」羅昭平當然不會對女人動手,只好左擋右閃,樣子好狼狽。
  「留著向豬解釋吧!」她明明就聽到他罵季秋沒骨氣,真是愈想愈氣,連腳都派上用場,又踢又踹。
  「小舞,你不要鬧了!」羅昭平火大地吼出聲。
  「這麼大聲要死啊!」不打算收手的拳頭又捶了上去。
  一個女人,心疼的為他出氣?這情形實在……
  言季秋又好氣,又好笑。「別這樣,小舞,快點住手。」
  張牙舞爪的拳頭停在半空中,她回頭見著他堅決的神色,乖乖停手。「滾啦,以後要再讓我知道你又跑來騷擾季秋,你就死定了。」
  羅昭平迷惘地看了他們一眼。
  就那麼一句話,一個眼神,輕輕淡淡的,甚至沒揚高半分音量,向來倔強不馴的她,卻那麼柔順地依從……言季秋,其實不若他想的那麼沒用。
  原來真正的男性風骨,並不是取決於浮面的規範上,他懂了,卻懂得太晚,在他已失去之後。
  ***---***---***
  雙雙回到屋內後,小舞始終不敢看他,頭垂得低低的。
  言季秋也沒開口,神情若有所思地凝望著她。
  今天如果不是羅昭平,他不會知道,他在小舞心中已存在了這麼久,而他卻還傻傻的以為她想回到羅昭平身邊……
  「小舞,我有話跟你說。」
  「你不用說,我知道你的意思。」她玩弄著自己的手指頭,遲遲不肯靠近。
  她幾時這麼小家碧玉了?剛才打人的狠辣勁兒可不是這樣。
  言季秋好笑地走向她,勾抬起失去活力的美麗臉蛋。「如果我再也無法把你當成單純的朋友看待,你會怎樣?」
  她心一揪,可憐兮兮地扁嘴,像被遺棄的深宮怨婦。「都叫你不要說出來了嘛!」他一定要那麼努力和她劃清界限嗎?
  「那如果我再說,我想用情人的心來寵你、疼你,你又會怎樣?」他眼神溫柔醉人,輕緩道出早在那一晚就該說的話。
  「我說我——」等一下!「你、你說什麼?」
  他微微一笑。「跟我來。」
  「那個——喂!」她急忙追上去,因為太迫切了,半途還絆到階梯,跌得很沒形象。
  言季秋回頭,看見她趴在地上,簡直不知哭還是笑比較好。
  他回頭扶起她,牽著她的手進房,蹲身察看她膝上的瘀青。「疼不疼?」
  「那不重要啦!」跌斷腿她都不在乎。「季秋,你剛才——」那不是她發花癡,產生的幻聽吧?
  他沒說話,起身由書桌抽屜中取出一只紅絲絨盒。「那天,你說你想重拾對愛情的信心,如果那個人是我,你願意再試一次嗎?」
  她在作夢吧?一定是的!
  小舞用力甩頭,再甩頭,他仍在眼前,那不是幻覺!
  言季秋挑眉。「不願意?」
  「才不,我當然願意,我願意得要死!」她說得太急切,還咬到舌頭,痛得哇哇叫。
  「這表示,你願意收下我的戒指,成為我的未婚妻?」
  她連一秒都沒浪費,自動自發地套上戒指,也替他戴上,活似怕他反悔,動作快、狠、準,效率十足!
  言季秋失笑。就是這樣的小舞,直率真誠,毫不矯情,可愛得讓他疼進了心坎。
  他柔柔地撫著她的長髮。「我喜歡你,小舞。」
  「再說一次。」她等這一天等好久了耶!
  「我喜歡你。」
  「再一次。」好感動!感動到淚眼汪汪,她貪渴地想再多聽幾遍。
  「我——」那雙水亮亮的明眸正直勾勾地瞅著他,話到了口中,臨時又轉了個彎。「不說了,以後都不說了。」
  「說嘛、說嘛,我想聽!」小舞纏著他撒嬌,用力)萬他。
  言季秋輕捧她的臉,聲音低醇醉人。「因為今後我想說的是——我愛你。」
  嗚嗚!他今天是存心要她感動死嗎?
  她動容地獻上紅唇——
  「小舞!」他偏開頭,按住她傾上前的肩。「我感冒。」
  「我才不在乎。」堅決地、強勢地專義了上去,用力吻住!
  言季秋一時不察,承接不住撲上來的嬌軀沖力,倒落身後的床上,被她予取予求得好徹底。
  「小、小舞……」意亂情迷中,他及時抓住直要非禮到他腰下的小手。「現、現在是白天。」
  「誰規定白天就不能做?」他哪世紀的人類啊!
  「但是,大哥在家……」
  「大不了我叫小聲一點。」堅決扯掉他的長褲,吻住他猶想發言的嘴,不讓他再多說一句話。
  「唔……嗯……」他濃重喘息,神思昏亂,再也記不起曾有的堅持。
  外頭正要敲下房門的言孟春,不期然捕捉到異樣聲響,呆了一呆,會過意來後,紅潮迅速往臉上聚集。
  不想像個變態偷窺狂,他迅速離開,經過言立冬房門外時——
  「嗯……啊!再用力一點……」這個叫得更囂張。
  天!教育失敗的言孟春撫了撫額頭,懷疑自己走進了汽車旅館!
  走出屋外,幾片花辦飄落肩頭,送來初春的信息,屋裡屋外,春意正濃。
  ***---***---***
  言季秋始終記得給過她的承諾,在她二十五歲那年,娶她共度一生。
  只是沒想到,她動作比他更快,就在她滿二十五歲生日那一天,以九十九朵玫瑰開口向他求婚。
  他還記得,當時她是這樣說的——
  「謝謝你這幾年全心全意的疼惜與照顧,我想我再也找不到比你更任勞任怨,吃苦當吃補的男人了,所以——許我一個冬暖夏涼、保固期一輩子的胸膛當生日禮物吧!讓我在未來的五十年,繼續享有你的溫柔體貼,也繼續合法地蹂躪你。」
  他都快被這情境給弄得啼笑皆非了,明明該送生日禮物的是他,可是她卻把自己當成禮物送給了他。也或者,就像她說的那樣,是他把自己當成禮物送給她去蹂躪?!
  「好,我答應你的求婚,繼續奉送我的溫柔體貼,也讓你可以合法地蹂躪我。」他微笑著如此回答她。
  「想清楚哦!我很笨的,什麼都不會——」
  「那麼恭喜你,嫁了個什麼都會的丈夫。」
  「我不會洗衣耶。」
  「我洗。」
  「我不會掃地、拖地耶!」
  「我掃我拖。」娶她,是要給她幸福,不是讓她當黃臉婆的。
  「我不會買菜煮飯,你如果要我學,我只會害你拉肚子。」
  「我買我煮,保證好吃到讓你連舌頭都吞下去。」
  「那,我也不會懷胎十月生孩子……」
  「那就我來懷胎十月生……呃,生孩子?!」接得順口的男人呆了呆,為難地看著她。「小舞,這個我似乎愛莫能助。」
  小舞捧著肚子,笑得好開心。「逗你玩的啦,笨老公!」
  一聲老公,喊得他甜進心坎底,輕擁開懷直笑的她,柔柔喚了聲:「老婆。」
  她反手圈住他頸子,甜膩膩地撒嬌。「孩子我生就好,但是不要那麼早好不好?」
  「好,全依你。」
  「那——就從今晚開始接受我的蹂躪吧!」
  「啊,小舞,你輕一點,那是你後半輩子的幸福耶!」險險接住撲上來的准嬌妻,一夜的火熱激情,讓他開始有了被蹂躪的自覺……
  後來,大哥認識了葉初晴,被蹂躪的比他更慘,居然還意志堅強的想要結婚,果然不愧是大哥,勇氣令人敬服!
  於是二哥也跟進……既然兩位比他年長的前輩都壯烈成仁了,他也就順勢宣佈了他與小舞早商量好的結果。
  最意想不到的是,他們家的淫魔,在還沒摧盡天下群花之前,居然也打算結束向女人證明他的性能力的生涯,饒過成千上萬的女性同胞……為了一粒葡萄籽,放棄一片葡萄園,不是他最不屑的蠢事嗎?他是被雷劈到,還是哪根神經搭錯線?!
  難道——是他們集體自殺的壯烈情操感動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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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正:則柔
  ====織夢方舟製作====

  第六章
  由前塵往事中抽身,言季秋這才發現自己盯著電腦熒幕出了好一會兒的神。
  看了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他將今天的稿子進度大致潤了一遍,挑掉幾個錯字,熟練地存檔關機。
  平常的這個時候,他都是準備出門買菜去了,今天也不例外。
  小舞對吃的很挑,又吃不慣外食,為了不讓她虧待自己的五髒廟,他一向都是自己下廚,兩年多的婚姻生涯,他已經將她的飲食習慣摸得透徹了。
  他沒忘記她今早出門前想吃什麼,手中提的,全是她愛吃的。買齊了今天晚餐的食材,他又順道繞到超商添購幾樣日用品,其中包括小舞慣用的衛生棉,他都沒遺漏。
  他知道一個大男人買衛生棉,在別人眼中看來有多怪異,但他並不認為那是多羞恥的行為,許多男人買保險套都不覺得丟臉了,買衛生棉為什麼要不好意思?同樣都是體貼女性的行為,不是嗎?
  經過其中一排貨架的轉角,一陣細微的低語聲不期然地飄進耳中——
  「那個男人成天窩在家裡吃軟飯,讓老婆出去工作養他耶!」
  「真的嗎?看起來一表人才,不像那麼沒志氣的男人啊!」
  「騙你做什麼?他是我的鄰居,我看他整天只會在家裡燒飯洗衣,做女人的工作。」
  「那他這樣在老婆面前不會很拾不起頭來嗎?」
  「嘿咩!寵老婆寵到都不像男人了。」
  「這也難怪啦,靠老婆吃飯嘛,當然要巴結一點,真不曉得他老婆怎麼忍受得了這麼沒用的男人……」
  這些話實在不怎麼中聽,但言季秋只是一笑置之,沒放心上。
  三姑六婆的貢獻不就是話家常,談是非,他聽久也就習慣了。
  回到家,洗菜洗到一半,電話聲響了起來。
  「喂,季秋,我今天臨時有事,可能趕不及回家吃飯了,你要是餓了就自己先吃。」
  「小舞,你很忙嗎?」她聲音聽起來很倉促。
  「是啊,臨時有個客戶擺不平,超龜毛的,我都快氣死了。」
  「那你什麼時候可以忙完?」
  「我盡快啦,就這樣了!」
  「那我等——」來不及說完,嘟嘟聲已經傳來,他聳聳肩,不以為意地將話筒放回去。
  踱回廚房,看著切了一半的肉絲,還是決定將它弄好,等她晚點回來,還是可以一起吃,她總不至於忙到半夜吧?
  ***---***---***
  沒想到的是,她的確就是忙到半夜!
  布谷鳥的報時鐘敲出十點整的清脆聲響,他將目光移回桌面上冷卻的菜餚,歎了口氣,起身收拾好放回冰箱,以免小舞回來看了難受。
  過沒多久,他聽見開門的聲音,那時他正在客廳中看著電視等她。
  「媽呀,累死我了。」她一回來,手中的鑰匙皮包隨手一拋,直接虛脫地倒向老公懷抱。
  「怎麼會累成這樣?」他關心地問了聲,任她癱軟在他懷裡,很順手的就替她按摩起酸疼的頸部。
  她舒服地歎息了聲,全身放鬆的把自己交給他。
  「就有個客戶啊,已經敲定的事,都準備要簽約了才臨時反悔,弄得整個廣告部門的成員人仰馬翻,我這個組長更是首當其衝的炮灰,又要和客戶周旋賣笑,又要承受上頭說我們辦事不力的指責,簡直他XX的兩面不是人。」
  通常小舞只有在氣壞了的時候,才會飆粗話。
  言季秋聽著她的抱怨,想起今天聽到的那些冷言閒語,再看看現在的情境,突然覺得好笑。
  這畫面看來,的確很像啊!
  他家該不會也被人裝了針孔攝影機時時監視吧?言季秋悶笑。
  小舞直起身,不悅地瞪他。「你老婆被欺負是很好笑的事嗎?我看你挺樂的嘛!」
  「不,我這是悲傷,非常、非常的悲傷,所以才強顏歡笑,苦中作樂,太座大人千萬別誤會,小人哪來的狗膽和你的情緒唱反調。」這樣夠卑微,夠迎合那些人對他的期許了吧?
  小舞被他逗得發笑。「你今天是看了哪出連續劇?這麼要寶!」
  「會嗎?」他是很認真地在扮演好他小白臉的角色耶!她都不捧場。
  「你不要鬧了!我好渴耶!」她拍掉他的手,抱著笑疼的肚子起身。
  「老婆大人工作辛勞,倒水這種小事,為夫理當事必躬親,怎好勞煩娘子親自動手。」
  「還鬧,你接下來是預備寫古代稿是不是?拿我排演劇情效果啊!」她笑不可抑地把他推回沙發,自己到廚房去倒水,打開冰箱發現每盤菜都是完好的,她疑惑地回頭。「季秋,你沒吃晚餐嗎?」
  言季秋斂去謔笑,輕咳了聲。「有啊。」
  「那怎麼菜還剩那麼多?」
  「老婆不在身邊,食不知味,吃的自然就少了點嘍!」他淡笑著打發過去。
  「是嗎?」她狐疑地皺了皺眉。「那你現在餓不餓?我去外面買點吃的回來。」
  「不用了,你忙了—整天,快去洗個澡休息—下。」言季秋按住她的肩,將她往浴室推。
  「你陪我洗?」她嬌媚回眸。
  「我洗過了。」
  「再洗一遍?」
  「少來!」他輕笑,彈了彈她鼻尖。「累了就不要逞強,我不想累壞我老婆。」
  也對喔!她現在的確疲倦得沒力氣勾引他了。
  「謝謝你,老公。」她仰首吻了他一記,感激他的體貼。
  「傻話!」娶她,是要當成寶貝放在掌心呵寵一生的。這是他終其一生都不會改變的信念。
  一向鮮少晚歸的小舞,以往不論多忙,一定會在晚餐前趕回來,陪他吃吃飯,聊聊心事,順便撒撒嬌。
  但是這陣子,為了搞定她口中那個龜毛客戶,她經常累到快虛脫了才回家,然後抱著溫柔守候的老公大吐苦水。
  通常這種情況之下,一般人的反應多半是:「既然那麼委屈,那就不要做了,把工作辭掉,我又不是養不起你。」
  但言季秋不會這麼說。
  他明白小舞雖然滿腹牢騷,但是抱怨歸抱怨,她其實很熱愛她的工作,每天迎接不同的挑戰,享受努力過後的成就感,這讓她自信驕傲,感覺人生充滿意義,訴苦只是在向他撒嬌罷了。
  聽她說,這是公司重量級的年度大客戶,搞定的話就是大功一件,砸鍋了就準備摸摸鼻子回家讓老公養吧!
  她當然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簡直卯足了勁,不成功,便成仁。
  沒有意外的,這件Cace最後還是讓她搞定了,那天回到家,她開心得抱著他又叫又跳,感染了她的喜悅,兩人笑鬧著洗了個火熱的鴛鴦浴以示慶祝。
  本以為事情告一段落後,她可以松口氣,好好休息一下,但是過沒幾天,她以著更興奮激動的口氣告訴他——她升職了!由組長擢升廣告部門的副理,可見得公司相當器重她。
  得知她的能力受到肯定,他真心的為她感到高興,於是,他們又洗了一次火辣熱情的鴛鴦浴。
  然後,升了職的她變得更忙了,總讓他左等右等,等不到嬌妻歸巢,幾盤菜放到冷卻的情況屢見不鮮,他已經記不起他們有多久沒一起吃飯了。
  身為一個部門的支柱,他能理解她肩上扛的責任有多重,很多事不是她能控制的,在外的應酬多了,有時與客戶周旋,難免得喝點酒,微醺著回到家來,常是倒頭就睡得不省人事。
  他看在眼裡,是心疼,也是——失落。
  一天天下來,她總是來匆匆、去匆匆,回家的時間愈來愈晚,兩人共處的時間愈來愈短,說話的次數愈來愈少,少到……他們幾乎快變成沒交集的陌生人了。
  於是,他開始一個人吃著沒有溫度的飯菜,一次又一次……自從她頭一回忙到忘了打電話通知她將晚歸,讓他守著一桌飯菜到午夜十二點起,有了第一回,就會有第二回,次數多了,久而久之就會成為習慣。
  在別人眼中,她是成熟獨立的時代新女性,那個只吃得慣他做的菜,喜歡偎暱在他懷中說心事,對他依賴甚深的女孩,似乎已經離他好遙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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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瀉著抒情音樂的PUB一隅,一群男女酒酣耳熱之際,開始忘情嬉鬧。
  「乾杯——」方歆很豪情萬丈地舉高了酒杯,之後卻不是以同樣豪情萬丈的氣勢入喉,而是遞給身邊的男人。「你喝。」
  「喊乾杯的人是你,關我什麼事?」言仲夏閒閒啃著瓜子,鳥都不鳥她。
  「因為我酒量不好,你是我老公,本來就該替我喝。」她回得更理直氣壯。
  「你也知道我是你老公?那昨晚我不過搶了你灑狗血的八點檔連續劇改看VCD,你就把我踢下床,那時你怎麼就不記得我是你老公?」
  「因為當老公的人是不會為這種小事和他親愛的老婆計較的。」一個大男人和她搶電視,可不可恥啊!
  「是喔!」他不屑地用鼻孔哼她。還「親愛」的老婆,他可看不出她哪裡「可親」、哪裡「可愛」了!
  「言、仲、夏!你嚴重凌辱了我的自尊,我要你為你的卑劣行徑道歉!」
  「嗯哼!在場的各位評評理,我剛才有做什麼、或說什麼天理不容的行止嗎?」
  「好像沒有款!」眾人攤攤手,紛紛回了方歆好抱歉的一眼。
  「嗯……嗯,你的表情!」她努力思索。
  「哦?」他挑高左邊的眉毛。
  「還有……聲音!」她強調語氣。「這是一種思想犯罪,就像、就像意識強暴一樣!」
  「哦、哦!」他連哦了兩聲,連右邊眉毛也半挑起,表情帥得傾倒眾生,害方歆一時失察,被電得神魂顛倒,他冷不防冒出一句:「那我現在不就可以為你的意識強暴告你告到死?」
  「你、你、你——」方歆為之氣結。面對這個男人,她從沒占過上風,老被他制得死死的。
  「我們聊我們的,不要理那個弱智的女人。」不再理會身邊缺乏智商的言論,言仲夏逕自和幾名同窗摯友寒喧起來。
  其中一名女同學笑道:「你們還是沒變,以前還在讀書的時候,你們也是這樣成天打打鬧鬧,那時我就知道你們會在一起了。」
  每年他們幾個專科時期的同學都會找時間聚一聚,聯絡感情,只是沒想到都這麼久了,這兩個人還是沒什麼長進,成天孩子似的鬥氣,愈斗感情卻愈濃。
  「是哦?」方歆好訝異。他們火爆到只差沒拿刀互砍耶!連她都沒想到她會嫁給他,這些人是怎麼猜到的?
  「你以為全世界都跟你一樣白癡嗎?」常常吻她吻到快休克,床上滾到幾乎精盡人亡,她還在死死的嚷著好哥兒們的鬼話,腦袋瓜活似裝水泥,硬得要命,害他敲到手痛心也痛都還敲不醒她,不如一把掐死她還比較省事。
  酒過幾巡,大夥兒都有點薄醉,回憶著求學時期,年少輕狂的趣事,正氣氛熱絡,相談甚歡時——
  「喂,言仲夏。」方歆突然扯了扯他衣袖。
  「龜毛又雜毛的女人,你又有什麼指教了?」
  「我好像看到小舞了?」
  言仲夏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那像是個商業性質的應酬,衣裝筆挺的男女,身上都有很濃的商業味,以及領導者氣勢。
  「不是,你看錯了。」他收回目光,扳回她張望的頭。
  「可是我明明——」
  「我看是你喝醉了。」身形一偏,擋去她還想伸長脖子確認的視線。
  「噢。」她點頭。「那我想跳舞。」
  「可以。」
  「我要跳鋼管舞!」她大聲宣佈。
  「嗯哼!」能看嗎?
  「那,親愛的鋼管先生,請——」
  言仲夏不置可否地起身,同時不著痕跡地往另一個角落投去一眼,半斂的眼眸藏著一抹深思。
  ***---***---***
  又一次,言季秋抬頭看向壁鐘,這似乎已經成為他的習慣了。
  手中的原文小說翻了一個晚上,成串的ABC卻沒在他腦中組成任何有意義的訊息,他放棄地合上書頁。再過十分就十一點了,而她,還是沒回來。
  然後,他等到了門鈴聲。
  又忘了帶鑰匙嗎?他困惑地前去開門。
  「二哥?!」
  「歆歆喝醉了,剛好在你家附近,就順道過來了,不介意我這麼晚來打擾你吧?」言仲夏一邊解釋,一邊不忘扶著半醉的方歆。
  「怎麼會呢?快進來。」言季秋伸手幫忙將方歆扶進客房,回到客廳後,沒忘記泡杯熱茶讓他醒酒。
  言仲夏看了看悄寂的屋子,回頭問廚房中忙碌的他:「這麼晚了,小舞還沒回來?」
  正沖著熱水的手頓了頓。「呃……還沒。」
  言仲夏若有所思地審視他。「她該不會經常這樣吧?」
  他回過頭,遞出手中的玻璃杯,淡淡微笑。「她最近比較忙。」
  「忙到三更半夜,讓你為她等門?你自己看看現在幾點了!」
  何須看?每一秒的流逝,他都一清二楚地數著。
  言季秋低低歎息。「她有她的理想抱負,我應該要體諒她。」
  通常連續劇看多了,這些話不都是該出自於豪門深宅中,那些委曲求全的深閨怨婦口中嗎?他家三弟怎麼也給人家有樣學樣!「我真懷疑你被生錯性別。」
  他故作輕快地聳肩。「可惜爸媽不在了,無從考據。」
  「這乾爸媽什麼事?問題出在你自己身上。她要工作,好,你由她去,家務自己一肩擔;她不想生小孩,好,你也順著她,儘管自己多渴望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她為了工作而忽略你,好,你也不怪她,反而拚命在為她找藉口。季秋,今天我跟你談的,不是男性尊嚴的問題,而是夫妻之間該有的互相尊重,你為她做盡了一切,可是她又為你做了什麼?身為妻子該盡的義務,她一樣也沒做到,還要你來替她等門,哪有一點當人老婆的樣子!」
  「那是因為我不想勉強她。我娶她,是想給她幸福,如果結了婚後,兩個人的生活束縛了她的意志,讓她不能無拘無束去做她想做的事,反而不比她一個人的時候快樂,那不是我願意看到的。」
  言仲夏不苟同地皺眉。「季秋,你太寵她了,這樣不是辦法!」
  兩個人的婚姻,本來就不比一個人時自由自在,在享有彼此的甜蜜相陪,使靈魂不再空虛寂寞時,當然也要接受不自由的代價,自己的每一個決定,都關係到另一個人,已不再有任性的權利。
  婚姻是責任,也是義務,必須由兩個人共同去撐持,而不是單方面的犧牲與忍讓,可季秋似乎沒有這樣的認知,只是一味的付出,一味的遷就,這樣缺乏平衡的婚姻,實在令人擔憂。
  「不然我能怎樣?對她大發雷霆,把東西摔個精光嗎?那摔完之後呢?收拾的人還不是我,二哥,你不覺得這種行為很無聊?」
  還沒摔就想到善後的問題了,能多有氣勢?言仲夏實在聽得很無力。
  「沒人要你要狠摔東西,以你好好先生的脾氣,叫你罵人也沒三分魄力,別說小舞了,三歲小孩都不會把你看在眼裡。」111u仲夏輕啜了口熱茶。「聽二哥的勸,找個時問和她談一談,再這樣下去,你們的婚姻早晚會出問題。」
  言季秋張了張口,還沒發出聲音,另一道穿腦魔音傳了出來——
  「造飛機造飛機飛到青草地,蹲下去蹲下去我做飛機翼——」
  天!簡直是殘害生物聽覺的人間酷刑,恐怖得讓人想死!
  言仲夏頭痛地揉了揉額際。「雖然覺得羞恥,但那個丟人現眼的女人千真萬確是我老婆。」這樣的事實真是他人生最大的悲哀,他甚至可以想像她唱作俱佳的愚蠢肢體動作,不然地板不會被她踩得咚咚響。
  言季秋訝然,想笑又笑不出聲。
  「沒、沒關係,小舞也常這樣。」他自以為安慰人的說了句,總算知道小舞喝了酒就載歌載舞是向誰學的了,真不愧是好姊妹,連酒癖都可以互相觀摩交流,只不過比較要命的是,小舞可不像歆歆做幼稚園的帶動唱,而是跳艷舞勾誘他。
  他想,他現在已經知道害他「一失身成千古恨」的這筆帳該找誰算了。
  言仲夏隨便瞥了他一眼。「你要我說什麼?同是天涯淪落人,你很能體會我心裡的悲哀嗎?」
  「我——」才剛發出一個單音,又被截斷。
  「111u仲夏,你快來,陪我唱歌——」
  兩兄弟沉默三秒,互相對看了一眼。
  「我得快點進去看看,免得她拆了你的房子。」方歆已經在唱「火車快飛」了,並且不問斷的對他發出熱情呼喚。
  言季秋搖頭失笑,目送他消失在門扉的另一端。
  「三民主義,吾黨所宗,以建民國,以進大同……」
  正要進書房的言季秋當場打跌。
  這——什麼情形?她居然在唱國歌?!
  「啊!你唱就唱,幹麼脫我衣服?」
  「我唱國歌耶,你為什麼沒有肅然起敬?」不悅地嘟嚷抗議透過隔音設備不怎麼樣的門板傳進言季秋耳裡。
  肅然……起敬?!房外的言季秋嗆了嗆氣,很難不胡思亂想。
  「你有什麼條件讓我肅然……喂,你亂摸什麼?!」
  「你的身體好好摸哦!」她嬌憨地傻笑。
  「色女!」
  「你抱起來也好舒服哦!」
  「當心我告你性騷擾。」
  「你看起來很可口。」
  「謝謝,可惜我還是不打算讓你吃。」
  「小器鬼!」
  「再扯衣服就快被你撕破了,你是打算用強的嗎?」
  原來這就是二哥他們夫妻閨房之間的相處模式。
  言季秋一路笑進書房。
  開了電腦,盯著下半段的空白,沉吟了會兒,一字字敲下——
  愛情有太多面風貌,有時,愛不一定要說出口,像仲夏與方歆,就是打死他們,也一輩子都不會向對方說句:「我愛你!」但定誰都看得出來,他們是相互依存的,誰也不能沒有對方。
  那,他呢?他的小舞,是不是也同樣不能沒有他?
  將一個段落收尾,已經是又兩個小時之後的事了。
  他關掉電腦走出書房,隔壁的客房靜悄悄的,想必二哥和歆歆已經睡了,他到廚房為自己倒了杯水,迎面碰上剛回來的小舞。
  「你還沒睡?」
  「寫稿。」他淡淡回應,跟在她身後回房。「二哥和歆歆來看我們,現在正在客房休息。」
  「哦。」她整個人倒進床舖,然後就不動了。
  「小舞?」他喊了聲,坐在她旁邊。「我有話跟你說。」
  「你說嘛,我有在聽。」聲音模糊地由絲被中傳出。
  「你——」他沉吟了下。「不論如何,下個禮拜三盡可能早點回來,可以嗎?」
  「有事嗎?」聲音陷入半恍惚狀態。
  他啟唇,臨出口前又咽了回去。「沒什麼。答應我好嗎?」
  「好。」這回的聲音,已經輕得快聽不見。
  「還有件事,小舞——」二哥要他和小舞好好談談,他試著想把自己的感受說出來,見她沒應聲,他湊上前觀看,才發現她已陷入半昏睡狀態。
  「小舞!」他推了推她。
  「啊?」她睜開茫然的眼。「你剛才說有什麼話要說?」
  言季秋在心底歎息,看著她倦累的面容,他怎麼還忍心再給她壓力?
  「沒什麼,我只是要說,先洗個澡會比較好睡。」
  「哦。」她恍惚地起身走進浴室。
  過沒多久,言季秋發現她在床邊的睡衣,順手拿到浴室前敲了下門。「小舞?」
  裡頭沒應聲,他想了下,旋開沒上鎖的門把,發現她在浴缸裡睡著了。
  他看在眼裡,是心疼,也是滿腔無奈,決定不再試圖喚醒她,伸手將她摟起,拭乾身體,套上睡衣抱回床內,其間曾稍稍驚動到她,但她也只是淺淺抬了下眼,又將臉埋回他胸壑。
  解開她盤起的發,一頭細柔青絲落滿他的掌心、肩頭,他無盡依戀地撫著她的發,凝視懷中褪盡粉妝的純淨清顏,自言般低低輕喃:「知道我有多想念你嬌憨稚氣的那句——我好愛你哦,老公,嫁給你讓我覺得很幸福、很幸福!你已經好久沒對我說這句話了。以前,我們可以無話不談,但是現在——小舞,你記得你有多久沒有坐下來,好好對我說上一句話了嗎?」
  二哥要他說,而他惟一想說的,就是這簡單的幾句話。
  但是小舞,你能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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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正:則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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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季秋昨晚說有什麼話要告訴她?
  隔天來到公司,短暫的空閒中,她猛然思及這段模糊記憶,但是努力回想、再回想,就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算了,回家再問他好了。
  然而接踵而來的忙碌,又讓她徹底忘卻這件事,直到星期三的到來——
  言季秋下午就去買菜,忙上忙下,用心準備了一桌豐富的菜餚,全都是記憶中小舞最愛吃的。
  但是他由太陽下山,一直等到夜色深沉,桌上的菜冷了,他滿腔的熱忱也跟著降了溫,一根根燃燒中的蠟燭,晃動著他心底不明的愁,擺放桌旁的一束紅玫瑰失去了香氣,黯淡得不復嬌妍艷色……
  她,食言了。
  今天是他們第三年的結婚紀念日,她不知道嗎?
  心底的失望太深太濃,難過得沒力氣再去做任何的掩飾,掩飾他並不在意,掩飾他依然平靜快樂……他沒有移動,只是沉默地坐著,渾然不覺時間的流逝。
  直到她的歸來。
  發現一室輕柔浪漫的燭光,她意外地走向前。
  「咦?季秋,今天是什麼日子?!」
  言季秋恍惚回神。「我們的結婚三周年紀念。」
  「啊!」原來他那天想跟她說的就是這件事!
  她懊惱地敲了額頭一記。「真是糟糕,我這陣子太忙,居然忘了!對不起哦,季秋,我不是故意的。」她一臉愧疚,放軟了身段坐上他的大腿,香馥柔膩的身子揉進他懷中。
  他輕扯唇角。「我沒怪你。」
  「騙人,你都不笑!明明就是不開心。」她以更軟的聲音ㄋㄞ他,摟著他的頸子偎偎蹭蹭。「不要這樣嘛!我們往後還有四周年、五周年……隨便算一算,起碼還有四、五十次可以過,錯過這次,我們還有數不盡的未來,我一定會記得陪在你身邊的,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嘛!」
  言季秋緩緩將目光移向她。
  四、五十年……她說得好自然,就像吃飯睡覺那樣簡單,毫不懷疑他們一定會一起走過白髮歲月……
  眸光柔柔地摻上一絲暖意。「我真的沒生氣,小舞。」
  「那你笑一個?」
  「不要鬧了。」
  她不依地噘唇,欺上前重重吻了他一記。「笑一個?」
  「小舞!」他簡直哭笑不得。
  又一記熱吻襲上,這一次,吻到他透不過氣。
  「笑不笑?」
  「你——」他目瞪口呆。見她又要撲上來,他趕緊道:「好好好!我輸給你了!」他失笑出聲,有這種喜歡出其不意偷襲他的老婆,肺活量真得練足點,免得哪天真的窒息,那就丟臉了。
  「這樣才對嘛,我老公笑起來很帥哦,簡直傾國傾城。」
  「小舞,傾國傾城是形容女人的。」
  「啥?誰規定的?我就偏要說傾國傾城,瞧,你眼前的大美人不就被你迷得神魂顛倒,下像我們公司那只豬,看多了只會傷眼傷神又傷胃。」
  前半段勉強可以理解,是最後一句……「為什麼會傷胃?」
  「氣到胃痛啊!」說到這個,一把火又燒了起來。「你知道我們那只豬八戒經理多沒人性嗎?大事小事都丟給我,自己一旁納涼快活,把我操到只剩半條命也就罷了,誰教我剛好矮他一截,結果做牛做馬了半天,他還要防我功高震主,一再打壓我,藐視女人的能力,女人又怎樣,別忘了他也是女人生出來的。我累得快斷氣的時候,沒見他說半句話,事情搞定了,他搶功勞倒是挺勤快的,大豬頭!真想在他嘴上塞顆橘子。」
  言季秋腦中很本能的浮現嘴裡咬了顆橘子,中元普渡的大豬公。
  「嗯……咳咳!」他清了清喉嚨,忍住笑意。「既然忙了半天,只是在為他人作嫁,你心裡一定很不甘心,那為什麼不離開那裡,自己創業?我相信你有那個能力的。」
  「我也想啊,只可惜目前經費不足。」
  「我有啊!」他極其自然地接口。雖然如此一來,她將會比現在更加忙碌,甚至得有三天兩頭見不到她一面的心理準備,但如果那是她要的,他只能成全。
  「才不要,那是你的錢,又不是我的。」
  他怔了怔。「我們是夫妻,有必要分那麼清楚嗎?」
  「我就是不想靠別人嘛!」她本能地脫口而出。
  言季秋神色微微一變。
  別人……在她心目中,他只是「別人」嗎?他還以為,他們是生命中不分彼此,最親密的伴侶,那麼他的一切,不該也是她的嗎?
  從結婚到現在,她從不肯用他的錢,他一再告訴自己,這是她從小獨立的個性使然,但心底深處,他其實知道,她父母的失敗婚姻在她心底留下了太深的陰影,無法忘記那兩張為了爭財產猙獰丑陋的面孔。
  如果到現在,她都還掙不開心結,那就表示,她心中依然有所保留,她……還是不能全然地信賴他,是吧?
  她好像也感覺出自己的話傷了他,心虛地喊了聲:「季秋——」
  他牽強一笑。「隨便你吧,如果你真的不願意,我不勉強。」
  「季——」
  他微笑著打斷。「你餓不餓?我把菜熱一熱,陪我吃一點?」
  她本來還想說些什麼,話到了嘴邊,見到他雲淡風清的神情,又咽了回去,默默點頭。
  稍晚,他在浴室裡洗澡,門突然被推了開來。
  「啊!小舞——」沖水沖到一半的言季秋呆在那裡。「我、我在洗澡……」
  「我知道。」
  「那你……」
  「所以我來陪你洗。」她開始寬衣解帶,姿態撩人。
  「雖然你沒表示什麼,但是我知道你不開心……」白玉般的藕臂攀掛在他頸上,纖纖小指有一搭沒一搭地輕劃他胸前的赤裸肌膚。
  「小舞,你不必這樣!我說了我沒有生氣。」言季秋拉開她的手,想退開,她卻順勢摟住他的腰。
  「所以你一定不會介意陪我洗個香噴噴的鴛鴦浴。」她接得好順口。
  他蹙了下眉。「小舞,你不能每次都這樣。」
  「怎樣?」她裝傻,使出看家本領挑逗他,嗯……記得他這一帶很敏感。
  「上床!」他氣惱不已。
  只要他們之間有一丁點的不愉快,她就拿肉體親密來粉飾太平,一次、兩次還可以,但是長久下來,終究不是辦法,歡愉過後,問題依然在那裡,沒有消失。
  「噢,那就別上床了嘛,我們家的浴缸夠大。」
  「蘇妍舞!」很想瞪人,卻沒半點氣勢,尤其在被她撩撥得渾身火熱之後。
  她自顧自地說道:「我們好像很久沒有一起洗澡了耶……嗯,也許除了洗澡,還可以利用時間做點別的……」
  「我不想要!」他不想每次都在她這種方式不妥協,那並不能改變什麼。
  「是嗎?」她媚笑,一仰首,準確無誤地吻住他猶想發言的嘴。
  他很想拒絕,但是——她該死的說對了一點!他們確實很久沒這麼親密了!
  軟膩嬌軀一貼上他,本想推拒的手,反而沒志氣地將她摟得更緊,下場就是烈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
  將她壓向牆面,深深地,狂熱地吻觸她每一寸甜美肌膚。
  「嗯……」她嬌媚呻吟,回應得比他更熱情。
  「等、等一下!」他抵著她的額頭,重重喘息。「我們沒避孕……」為了體貼她,避孕措施一向都是他在做。
  「管他的,不會這麼倒楣啦!」激情將理性焚燒個精光,她已無法思考更多。
  主動送上的誘人嬌胴,擊潰了他最後一絲遲疑,他狂熱地挺入柔嫩深處,熱烈而銷魂的律動下,他徹底失控,忘了一切。
  他們都太迫切、太激狂,牢牢攀附彼此,兩具狂纏的赤裸身軀,擦出兩情歡愛的極度快感,直到他急促喘息,她忘形尖叫,他狂切地埋入她體內最深處,釋放情慾激流——
  ***---***---***
  正如言季秋所言,在瘋狂的纏綿過後,一切又回到原點,她仍是早出晚歸,對他仍是輕忽,一切都沒變。
  他已經不打算再多說什麼,或改變什麼了,由她去吧!她追逐她的成就與挑戰,而他就在背後默默守候她,她若累了,永遠有個懷抱可以棲靠。
  只是,她像個永遠轉不停的陀螺,要到幾時,才有停歇的時候呢?
  每天、每天,她的日子似乎就只有無止盡的忙、忙、忙!忙著應酬,忙著展現最卓越的工作績效,忙著迎接一個又一個的case,忙到忘了去顧及丈夫的感覺……
  這天中午,她又沒出去用餐,忙著罵人——
  一只檔案夾重重甩上桌面。
  「你告訴我,這是什麼!」
  「副、副理——」面前的男人驚惶不定,完全沒了主張。
  「抄襲是廣告大忌,你不知道嗎?你身為組長,本來就該多一分警惕,居然讓底下的人抄襲同行的作品而不自知,要是我沒及時發現,你是準備讓公司被人告到死嗎?」
  「我……對、對不起,我下次會更留意的……」在她凌厲而毫不留情的指控下,就算是一個大男人也不得不震懾於她的氣勢。
  「還有下次?!這種要命的錯誤,根本一次都不該發生,你等著公司的降職令吧!」
  男人神情一慌。「副理,我不是有意的,請再給我一次機會……」辛苦了幾年,好不容易才爬到這樣的職位,他不想回頭重新來過。
  「錯就是錯了,沒什麼好解釋!像你這樣,根本沒有能力帶領底下的人,我會據實呈報上頭,你可以出去了,還有那個抄襲的職員,今天下班前讓他辦好離職手續,明天起我不要看見他。」蘇妍舞連看都沒看他一眼,逕自取來另一只卷宗閱讀。
  「副理……」他不死心,難道一次的錯誤,就能抹煞他在公司長久以來的辛勞嗎?這未免太嚴苛了。
  「不要讓我把話說第二遍!」她抬起頭,眼眸冷銳如冰。
  「你——」他為之氣結。「你真的這麼不近情理?」
  「我是公事公辦。」
  「難道你自己就不會犯錯嗎?」
  「身為領導者,沒有犯錯的權利。現在,請你出去,我不想再為你浪費時間。」
  被她冷漠無情的態度給惹惱,他一時失去理智,口不擇言地道:「你這個變態女人——」
  「你說什麼?」她瞇起眼。
  「我說你是個變態女人,活該沒男人敢要你!」
  她冷冷一笑。「不好意思,我結婚了。」
  「看著吧,他早晚也會拋棄你的,根本沒人受得了你!你知道整個部門的人都怎麼形容你嗎?說你強悍得像是現代武則天,喜歡駕馭男人,把所有人踩在腳底下;說你擁抱事業的欲望強過擁抱男人,你只要滿足你的優越感就夠了,根本就不需要男人……」
  她一字字聽著,怒極反笑,舉高剛才本來打算用來砸在他臉上的檔案夾。「給你三秒鐘滾出去。」
  「我同情你的丈夫,娶到你這種女人,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
  「一秒、兩秒——」
  「我不幹了!」男人氣沖沖地轉身離開。
  「三秒!」檔案夾砸上被用力甩上的門。
  她吐了口氣,無力地靠向椅背。
  像我這種女人,真的只要擁抱事業就夠了,根本不需要男人嗎?
  想起那些人給她的評語,她在心底無聲自問。
  季秋呢?他會不會也這麼想?
  娶到你這種女人真是倒了八輩子楣,根本沒人受得了你……
  一串串話語在腦海翻飛,她想起了季秋的容貌,不知由幾時起,他臉上的笑容愈來愈少……
  她恍然驚覺,自己真的忽略他太久了!
  隨著冒出頭的沖動,她拿起電話撥了家裡的號碼。
  「季秋,是我。」
  另一端愣了一下,似乎很意外。「怎麼突然想到要打電話回來?」
  三言兩語,聽得她鼻頭發酸。
  她現在連打電話回家,都讓他感到驚訝了嗎?
  「我是想告訴你,今天晚上——」
  「沒關係,你忙你的,我會照顧自己。」他很順口的接了下去。
  莫名地,心揪著一股疼意,她未加思索地衝口而出:「不,我要回家吃飯!」
  線路的另一方是沉默的,她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反應、什麼心情,是太驚訝了嗎?
  「我會煮好飯菜等你。」好久、好久過後,他才輕輕吐出這句話。
  「嗯。」喉問有些哽咽,她不敢輕易發聲。
  短暫沉默過後,他像是有些不捨地開口:「那,我掛電話了。」
  「季秋——」
  「嗯?」他動作頓了頓,將話筒放回耳邊,耐心等候下文。
  「對不起……」她低抑地輕喃。
  他又沉默了。
  時間又過去多久,他們都沒去算,直到她聽見他淺到不能再淺的歎息聲。
  「我終究還是讓你難受了。」
  「別這麼說!」錯的人是她啊!他為什麼還要在意她難不難受?
  「我沒事,你儘管去做你想做的事,不要想太多。」他反過來安慰她。
  「真的嗎?」
  「真的。」
  「你真的很好嗎?」
  「我真的很好。」
  有了他的承諾,她安心多了。「那,晚上見。」
  「我等你。」他深情地說道,這是掛電話前,他的最後一句話。
  是的,他等她,永遠,永遠。
  接近下班時間,妍舞頻頻看表,開始坐不住,那樣的心情,就好像剛結婚的時候,想著丈夫的溫柔疼惜,就會忍不住傻呼呼地微笑,然後就等不及下班,想要飛奔回家,吻吻她親愛的老公。
  好不容易盼到腕表爬到指定的位置,她一刻也待不住,抓起皮包就往外沖。
  「咦?蘇副理,你這麼急要去哪裡?」
  她差點與迎面而來的豬頭經理撞個正著。
  「回家。」她腳下沒停,沒浪費時間多看他一眼,天大地大,回家和老公恩愛最大,誰也別想阻止她。
  「今天下班不是約好華翔的張經理吃飯,順便談那個洗髮精的廣告case嗎?」
  蘇妍舞步伐頓了頓。「經理,如果我沒記錯,這個case應該是你負責的吧?」干她鳥事啊!
  「是沒錯,因為當初你手邊的case太多,忙不過來,又找不到適合的人負責,我才頂下來,可是既然你現在空出時間了,那就一起合作搞定這個case吧!」
  聽他在放屁!當初明明是他看這是個大case,如果合約簽成就是大功一件,他才跩兮兮地說這麼重要的事交給她不放心,自己攬了下來。
  不爽歸不爽,那時她要忙的事太多,也就不和他欠扁的話計較。
  可是現在呢?她的事一一擺平了,他咧?搞不定了吧?然後又想丟到她身上了。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她永遠有忙不完的事,永遠沒有喘息的時間!
  還「一起合作」咧!說得好聽,可是最後出力的人是她,動腦的人是她,和客戶周旋累得死去活來的人也是她,他幫了個鬼忙?只會在邀功的時候出來作秀而已啦!
  這次她沒那麼笨了,管他去死,她要回去陪老公吃飯!
  「蘇副理,如果這個case沒談成,你知道後果會有多嚴重吧?」他冷不防又丟來一句。
  「那也是你該負的責任。」株連九族怎麼算都算不到她身上來。
  「問題是,我在呈報這個case的時候,掛的是我們兩個人的名字。」
  「你——」居然來這手!眼看不行了再來竄改歷史,拖她陪葬。如果成了,她最多也只是落了個「得力助手」的附加贊美詞,真是個人吃人的社會,現實得教人咬牙切齒。
  她一陣氣悶。「可是我答應我先生要回家陪他吃飯。」
  「如果這個案子談不成,你就可以直接回去吃他的了!I
  好卑劣的威脅,真想脫掉腳下的高跟鞋往他頭上敲。
  「決定要走了嗎?」經理似乎算準了她的反應,得意地挑眉看她。
  「你至少讓我打通電話知會我丈夫一聲。」她無奈地妥協了,好不容易熬到這個地位,她實在不甘心放棄,否則之前的努力全白費了。
  「張經理現在人已經在會客室了,你老公能等,客戶可不能等。」
  「可是——」
  「還不快走,搞砸了你要擔全責?」
  豬、頭、經、理!她在心底暗恨,並發誓早晚要宰掉他取而代之!
  ***---***---***
  她已經很努力想節省時問趕回家去了,可是當她真正踏進家門,仍然是十點以後的事了。
  她自知理虧,羞愧得簡直抬不起頭來,直挺挺地在門口罰站,不敢看他可能難看到不能再難看的臉色。
  嗚嗚,季秋一定氣死了。
  電話不打還好,打了還食言,這種行為被雷劈上千百次都不值得人同情。
  言季秋發現了,偏頭看她。「進來呀,站在那裡做什麼?」
  「我、我不敢。」她垂首囁嚅,像是忘了交作業的小學生,等著被老師打屁股。
  什麼強悍的武則天,她現在只是個乞求老公原諒的小女人啦!
  她不過來,言季秋只好勞動自己走向她。「你的手機打不通。」
  「對不起……都是那個豬頭經理啦,不讓我打電話,那我就逮個空檔到廁所去打啊,結果又很無力地發現手機沒電了……」愈說愈小聲,心虛的頭幾乎垂到地板去。
  「我不是在指責你,只是你沒回來,手機又打不通,我擔心你出事,既然你人是安全的,那就好了。」低低淺淺的音調,溫柔依舊,包容依舊,聽不出一絲火氣。
  當了食言的大胖子,還要讓他為她的安危擔心一晚?他不解釋還好,愈說愈讓她無地自容,覺得自己好差勁。
  「我、我沒臉見你,我還是到外面去喂蚊子罰站好了——」
  「小舞!」他無奈地伸手拉住她,勾起她愁雲慘霧的小臉。「不要這個樣子,我真的不怪你。」
  「我不信!」可憐兮兮的表情,比他還像那個被欺負的人。連她都覺得自己不可原諒了,他怎麼會不怪她?
  言季秋捧起她的臉,在她唇上印了記柔吻。「這樣信了嗎?」
  「嗯……不太有說服力。」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他再度俯下頭,貼上朱唇,深深地、纏綿地吻住她,直到兩人都喘不過氣來。
  「那,這樣呢?」他又問。
  「好多了。」她不放心地又問:「老公,你真的不怪我嗎?」
  他搖頭。「我說過,你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只要別讓我擔心就好。」
  她再度重展歡顏,開心地重重親了他一記。「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拋掉心中的大石,她拉著他的手進飯廳。「你今天煮了什麼?我肚子好餓——」
  「你沒吃嗎?」
  「有啊,可是食不下咽,一直想回來吃你煮的菜,吃兩口就乾脆不吃了。」
  有她這句話就夠了。他柔撫了下她的臉蛋。「你坐一下,我把菜熱一熱。」
  「不用忙了啦!」她拉他在一旁坐下,撈起筷子開動。「這清蒸石斑魚看起來好像很——嗯!」話沒說完,一陣酸味湧上喉頭,她掩著嘴沖向流理檯。
  她用嘔吐來回報他辛苦煮的佳餚?!
  言季秋愣了下,旋即跟上前去。「小舞,你怎麼了?」
  「我——嗯!」嘔了幾口酸水,把不久前灌進肚裡的美酒當成穢物處理掉。「沒事,剛才在外面喝了兩杯,你知道我酒量一向不好,現在頭有點暈。」
  「我看不太對勁,你臉色不是很好,明天請個假好不好?我陪你去看醫生。」
  「不用了啦,公司還有一堆事情等著我處理——」
  「小舞!」他沉聲打斷,眉心深蹙。「我說過,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只要別讓我擔心,可是你現在就讓我很擔心。公事真的有這麼重要嗎?重要到不惜累壞自己的身體?」
  她張口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改口:「好嘛,我答應你,明天中午休息的空檔會去檢查身體,這樣好不好?我真的不能請假啦!你都不知道,我們那個豬頭經理有多可惡,什麼事都賴在我頭上,今天我會對你食言就是他害的!」接著,她將今天晚歸的原因重複了一次,愈說愈火大。「就是這樣,你說他可不可惡?這件case要是真的砸鍋,我就成了替死鬼,讓他有十足的藉口把我流放到邊疆去吃草了,我不能讓這種情況發生,你知道我不爽他有多久了,受他這麼久的鳥氣,我發誓要把他踢下經理寶座取而代之的,否則我說什麼都不甘心,季秋,你一定要支持我!」
  她氣憤激動地說著,而他沉默無語地聽著,愁蹙的眉心,不曾化開。
  她發現了嗎?現在除了公司如何、如何外,他們幾乎沒有話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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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正:則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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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最後,小舞還是準時上班去了,一天接著一天,沒告訴他身體檢查的結果,也許是沒問題,也或許她根本就沒去檢查。
  他憂慮地歎息了聲,將分了神的思緒拉回,再度投入稿件中。
  指間鍵盤敲啊敲的,驚覺文字游走至此,逐漸變了樣,原先溫馨甜美的愛情,摻上一縷愁鬱,是否,這正是他心底最深處探索不到的真實,於是潛意識裡以文字來抒發?
  他輕抽了口氣,無法再寫下去。
  像要逃避什麼似的關掉電腦,正要走出書房,電話聲響起,於是他又繞了回去。
  「請問蘇妍舞小姐在嗎?」
  「她去上班了哦!」想了想,猜測小舞可能又要晚歸了,於是代問:「請問有什麼要緊的事嗎?我轉告她回來與你聯絡。」
  「您好,我這裡是仁心綜合醫院,她的皮包遺忘在這裡——」
  小舞去檢查身體了?
  他輕震,急忙追問:「我是她丈夫,請問她的身體有什麼問題嗎?」
  「請不要緊張,她身體很好,今天來這裡檢查,證實已經懷孕,恭喜你當父親了。」
  「懷、懷孕?!」一句話轟下來,他三魂嚇得只剩七魄。
  像是對他這拙樣很習慣了,護士小姐了然地笑了笑。「你太太剛得知自己懷孕時,也是和你一樣的反應呢,開心得連皮包都忘了拿。」
  「是、是嗎?」腦海亂烘烘的,掛了電話後,呆呆坐在電話座旁,良久無法消化剛接收到的訊息。
  怎麼可能?!他們明明有在避孕……噢,不,他們避得並不徹底,有時激情沖昏理智,小舞根本就不管那麼多,還有結婚三周年那晚,浴室中勾魂蕩魄的激情——
  那,她是真的懷孕了?!
  逐漸反應過來的他,唇畔不自覺浮起傻呼呼的微笑。
  他們有小孩,他要當爸爸了……
  護士小姐說,小舞很開心……
  他也好開心,開心到已經等不及她回來,想好好擁抱她、親吻她,感受她孕育的小小生命……
  這天,蘇妍舞一下班就回到家來,他一見到她,立刻驚喜地迎了上去。
  「今天這麼早?我以為你不會回家吃飯,都沒煮菜。」
  小舞任他擁著,疑惑地拾眼。「那你都吃什麼?」
  「一個人而已,隨便吃吃就行了。」
  「……我以後會盡可能的回家陪你吃飯。」她低嚅。
  「好啊!」他開心地揚唇一笑。「那你要吃什麼?我出去買。」
  「隨便。」
  「怎麼可以隨便呢?懷孕的人要注意營養均衡……」
  她訝異地仰首。「你知道了?」
  「嗯,今天醫院有打電話來。」
  「噢。」她又垂下頭,玩著自己的手指頭。
  言季秋擁住她,一手柔柔地挲撫她依然平坦的小腹。「第一次當爸爸,感覺好奇妙,想著這裡頭孕育著一個延續你我特質的小生命,心裡就好滿足。我沒當過爸爸呢,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明天得買幾本書回來參考參考,啊,對了,大嫂生過洛洛,改天要去請教她一些孕婦該注意的事情……還有哦,你現在身體不是一個人了,凡事要小心,情緒起伏不要太大,不然會嚇到寶寶……」
  小舞悄悄審視他滿足喜悅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問了句:「你——很開心嗎?」
  「當然啊!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小孩呢!」
  看他這個樣子,模擬了一下午想對他說的話,全都卡在喉嚨裡,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對了,我有想過了哦,那問客房,就把它改成育嬰室好了,至於佈置嘛……我們把它重新粉刷成柔和的天藍色,你覺得怎樣?」
  已經想到佈置去了?要是再不說,他是不是已經要講到孩子嫁人或娶老婆的問題了?
  不得已,她硬著頭皮擠出聲音:「季秋,我有話要跟你說。」
  「好啊,你說。」他愉快地等待著。
  「我、我想……把孩子拿掉好不好?」
  「什麼?!」他驚跳起來,看著她的表情活像酷斯拉重現人間。
  「你聽我說,我們現在……不適合有小孩……」
  「為什麼不適合?」
  「這太意外了,我完全沒有當媽媽的心理準備……」
  「我也沒有當爸爸的心理準備,但是我會努力學習,我相信我可以做得很好的。」
  「可是……你忘了我的工作嗎?照顧一個小孩得花多少心力?你知道我現在根本沒有辦法分神……」
  「我來照顧啊!」他並沒有要她放棄她的理想和目標,孩子的問題,他擔負得起。
  「怎麼照顧?你能替我懷胎十月,替我陣痛生小孩嗎?醫生說喝母奶的小孩會長得比較好,你又擠得出奶給他喝嗎?生小孩要請產假、要坐月子,不能喝咖啡,不能喝酒應酬,不能勞動,什麼事都不能做,這些你要怎麼幫我?季秋,你體諒一下我好不好?我現在正全力在工作崗位上衝刺,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我真的沒有辦法……」
  又是為了工作!
  滿腔喜悅被兜頭澆了盆冷水,他只能呆滯地看著她,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答應過我,可以暫時不生小孩的。」她放軟了聲調,乞求地看著他。
  「我是答應過,所以這並不在我預期之中,但是他既然來了,我們能奪去他生存的權利嗎?小舞,那是我們的愛情結晶啊!」他覺得好無力、好心灰意冷。
  「我也知道啊!但是孩子以後還可以再生,而職場競爭卻是瞬息萬變的,一旦錯過,很可能就不會再有下次的機會了。現在公司很器重我,正是我全心表現的大好時機,我向自己發誓,一定要超越那個豬頭經理的!只要有點小差池讓他逮到把柄,我就永遠也別想超越他了!更別提懷孕會讓我做事綁手綁腳,不能全心全意去做任何事,這樣要到什麼時候,我才能取代他,證明自己的能力?」
  她說得頭頭是道,利害關係分析得條理分明,但是他已經一句都聽不進去了。
  「好不好?季秋?」她移近他,扯了扯他衣袖,小小聲問道。
  他抬眼,眸光淡得解讀不出情緒,聲音輕得捕捉不住重量。「你都已經做下決定了,不是嗎?」
  既然都鐵了心不要孩子了,何必還問他?
  「季——」
  「沒事了,我去買晚餐。」他沒再多說什麼,拉下她的手,背身而去。
  心,太痛苦、太失望,他無法再像以前那般,偽裝出雲淡風清的神態來安慰她,告訴她一切都無所謂,他會笑著接受她的每一個決定……
  他沒有辦法!
  那是一個生命啊,是他與她的第一個孩子……
  如今才知道,原來,婚姻與愛情在她心目中,並不像他所以為的那麼重要……
  胃部悶悶地抽疼,分不清是心痛所引起還是其他。
  那—夜,他站在陽台上,吹了—夜的風,冷卻熱情余溫。
  而她,躺在沒有他柔情相伴的床上,輾轉難眠。
  望著他清寂的背影,她忽然覺得好難受。
  她……是不是太自私了點?只考量自己的需求,卻忘了去顧慮他的感受……
  掌心撫上依舊平坦的小腹,一時間對自己的決定遲疑了起來……
  ***---***---***
  一整個上午,她無法靜心工作,只要一想到他幽寂的眼神,心就揪扯地疼著。
  他看起來是那麼的傷心失望,可是對她,卻連一句指責都沒有。
  他從來不會勉強她什麼,可是沉默著不說話的表情卻讓她好心疼。
  右手下意識又撫了撫小腹,她輕咬下唇:心中有了決定。
  既然他這麼想要這個孩子,那就生吧!
  雖然前陣子總經理已經暗示過她,只要再加把勁,廣告經理的寶座非她莫屬,一旦她決定留下小孩,工作方面勢必會受到影響,很可能這段日子努力的成果都白費了。
  錯失升遷良機很可惜,但是換個角度想,都打拚這麼久了,也不在乎再拖長一段奮鬥期,最糟的狀況不過是重新來過而已,就讓豬頭經理再囂張一陣子好了,老公開心最重要!
  只要這麼想,就不至於太郁卒了。
  就這樣決定了!下個月是季秋的生日,到時再把她的決定告訴他,給他一個驚喜,這應該會是個很捧的生日禮物吧?
  人算不如天算,如今蘇妍舞總算深切體認到這句話有多讓人怨恨了。
  她本來已經抱定主意,季秋生日這天,無論如何都要回家陪他過,誰敢阻止她就扁誰,豬頭經理如果不要命,好膽就來試試看!
  所以快接近下班時間,敲門聲卻響起時,她已經準備好要脫下高跟鞋扔去了。
  「蘇副理,還在忙嗎?」
  「呃?」乍見來者居然是她目前正極力爭取的大財主,已經摸到鞋跟的右手暗暗收回。「張經理您好。」這要是砸下去,她真的可以準備回家吃自己了。
  「我剛在附近談事情,談完經過你們公司,就順道上來看看,快下班了,我有這個榮幸請你吃個便飯嗎?」
  沒有,我想把這個榮幸留給我親愛的老公。
  「那個……我們經理……」
  「我沒知會他。」張經理別有深意地眨了眨眼。「這段日子的接洽,整個案子已經大勢底定,我想,今晚就可以簽約了。這個case從頭至尾勞心傷神的都是你,我不認為有知會他的必要。」
  咦?咦?咦?不會吧?!他連這種事都看出來了……
  該說這人觀察入微,還是料事如神?
  她尷尬地笑了笑,畢竟這是「家丑」,有這種只會爭功諉過、做足表面功夫的上司,沒什麼好光榮的。
  「怎麼樣,肯賞臉嗎?」
  他說得夠白了,赴這個飯局,一只合約便手到擒來,足以讓豬頭經理嘔血三天三夜,氣絕而亡。
  而拿下了這個足以讓廣告部門後半年交出漂亮成績單的case,她就有九成的把握,經理寶座可以換人做做看了,可是……這代價是要犧牲季秋的生日耶……
  為什麼事情總是這麼巧,老天爺存心整她啊!
  她很想哭,有口難言。
  連連吸了好幾口氣——
  「好,你等我一下。」
  對不起,季秋,再委屈你最後一次,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
  一晚上,她猛撥家裡的電話,撥到手機按鍵都快被她戳爛了,偏偏沒人接就是沒人接。
  季秋到底去哪裡了啦?他一向鮮少出門的,該不會在生氣,故意不接她的電話吧?
  「你有事嗎?」看出她一整晚明顯的坐立難安,張經理關心地問了句。
  「啊?沒有、沒有!」她只想趕快吃完這頓飯,合約簽一簽好走人啦!
  「簽妥這紙合約後,我們還能有所接觸嗎?」
  「當然啊!」簽下去就是合作關係了,往來是必然的。
  「我是指,不包含公事的私人接觸。」他輕笑,像是無奈她的不解風情。
  「啊?」她呆住。不、不會吧?!
  「我說過,我很欣賞你。」
  「對,但我以為那是指我的工作能力。」這也是他簽下這紙合約的原因,不是嗎?
  「不只。還有你堅忍的毅力,外剛內柔的性情,當然,不否認你的外表也足以讓男人忘了一切,只為你癡迷。」他表白得很露骨。
  「你開玩笑的吧?部門的同仁都說我強悍得只會欺壓男人呢!」她扯扯唇角,知道自己笑得多牽強。
  「那只是表象,陷入情網後,我有自信你可以很小女人。」
  是啊,所以我對季秋永遠是水水媚媚的小女人,你足足晚了十多年啦!
  她暗暗叫苦,腦子裡開始轉起上百種拒絕的藝術……
  「我想,我的條件應該配得上你吧?」他支著額,有趣地打量她陰晴不定的臉龐。
  是啊,他條件超好,年輕有為,俊帥多金,每次他來,她那個部門的女同事目光全繞著他打轉,發花癡的想將他生吞入腹,可——那關她什麼事?
  「傻啦?這可不像平日精明能幹的蘇副理哦!你倒是說句話呀!」
  「我……」要她說什麼啊?她若是現在告訴他,她早結婚了,他會不會覺得被人裝肖仔,氣得當場拂袖而去?
  努力爭取了這麼久,她實在不想在即將完成的當口,敗得這麼冤。
  算了,打個太極拳,先把合約簽下來再說吧!
  ***---***---***
  餐廳的一隅。
  「喂,言季秋,那好像是你老婆。」言立冬推了推身旁的三哥。
  此話一出,同桌所有人的目光全往同一個方向看去。
  「哇,這太過分了吧?老公生日,她居然和別的男人吃飯?!」方歆頭一個不平地發聲討伐。
  言季秋斂眉,沉默不語,神情看不出個所以然。
  言孟春憂心地看他。「怎麼回事?你們吵架了嗎?」
  「不是你們想的那樣,那個男的是客戶,這只是公式化的應酬而已。」他輕淡地揚唇,代妻辯解。
  「你又知道了?」葉初晴挑眉。
  「是不是客戶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個男人看你老婆的眼神很火熱,通常我只有想一口吞掉某個女人時,才會有這樣的眼神。」言立冬淡淡接口。
  握住玻璃杯的手微微顫動了下,言季秋力持鎮定地啜了口冰水。「我相信她。」小舞不會背叛他,這點信心他還有。
  「我要你好好和她談,你沒有嗎?」言仲夏皺眉。
  「我——我開不了口。」
  「是不是客戶,過去打個招呼就知道了。」行動派的方歆拉了他就要起身。
  「歆歆,這樣不太好。他們在談事情,我們過去不方便。」
  「你是她老公耶,有什麼好不方便的?走走走——」不由分說,扯了他就走。
  大庭廣眾下拉拉扯扯實在不太好看,言季秋沒辦法,只好順著她的意。
  「嗨,小舞!真巧,你也在這裡吃飯?」方歆發揮高度演技,故作訝異地拍了下她的肩。
  「歆——呃,季秋?!」這時看到他,還真有些無名的心虛。
  「嗯。」他輕點了下頭。「和大哥他們吃飯。」
  「對呀,季秋——生、日、嘛,總不能讓他一個人在家,孤孤單單吃冷飯吧?」方歆故意強調「生日」二字,很有控訴意味。
  「歆歆!」言季秋輕喊,暗地裡扯了扯方歆的衣角,不想讓小舞為難。
  嗅出他們之間不尋常的氣氛,張經理試探性地道:「不為我們介紹一下嗎?」
  「噢,她叫方歆,是我專科時期的學姊。」
  「那,這位先生呢?」張經理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言季秋身上。
  說到這個就——
  小舞遲疑地頓了頓,內心掙扎不已。
  她對張經理的了解並不深,難說他是不是個公私分明的人,那……她該冒這個險嗎?
  為了爭取這個case,她絞盡腦汁,失眠了好幾個晚上才設計出兼具美感與創意的廣告方案,得到他的共鳴,她可以很自豪地說,她憑的是實力,不是美色,如果今天敗在私人情感上,她說什麼都死不瞑目。
  她所付出的心血,身為枕邊人的季秋,應該比誰都清楚,她想——他應該可以諒解她吧?
  抿了抿唇,她心虛地說:「他……呃,他叫言季秋,是、是……我學姊的小叔。」
  小、叔?!何不說那是你老公?你老公就這麼見不得人,教你羞於啟齒嗎?
  方歆甚至可以感覺到她那句話出口後,身邊的季秋輕顫了下,她到底知不知道她這句話有多傷人?混、蛋、小、舞!
  她憤怒地正要張口罵人,言季秋及時扯了她一下,搶在她之前開口:「不好意思,打擾兩位了。」
  胃再度隱隱作疼,他堅決拉了方歆退開一步。「歆歆,我身體不太舒服,幫我告訴大哥他們一聲,我無回去了。」
  他——不舒服?!
  聲音雖輕,小舞還是隱約捕捉到了。
  強忍住想追上去向他解釋的沖動,眸光悄悄瞥去,只來得及目送他離去的背影。
  算了,回去再向他解釋好了。
  季秋一向都捨不得生她的氣,這一回,他應該也不會放在心上,一如以往笑笑地對她說聲:「沒關係。」……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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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正:則柔
  ====織夢方舟製作====

  第九章

  簽定合約後,她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家。
  客廳沒看見人,她直奔臥房。
  一盞昏黃的床頭燈開著,他就靜默地坐在其中,一室柔光投射在他俊雅的側容上,映出一層難以捉摸的幽晦迷離,恍惚間,她竟覺得他們之問的距離好遙遠,遠到讓她心慌,讓她害怕!
  「季秋——」她心驚地喊出口,沖動地沖上前抱住他,緊緊的!
  直到感受到由他身上傳來的微溫熱度,那樣的心慌才稍稍平息。
  沒有,他沒有離開她,也永遠不會離開她的!
  言季秋沒有意外,只是淺淺地垂眸審視她。「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沒安全感。」她傻氣地笑了笑。「對了,你哪裡下舒服?」
  他不著痕跡地移開按在胃部的左手。「沒有,只是不想待在那裡,隨口說說的。」
  「噢。」她扭著衣角,思考著該由哪裡解釋起。
  「你累不累?要不要先去洗個澡?還是睡一下?」他溫柔依舊,關懷依舊,醇柔的嗓音太平和。
  她小心審視他的表情,猜想他應該是沒放在心上才對,這才悄悄松了口氣。
  「我不累,只要你陪我就好——」她撒嬌地偎靠過去,他卻沒如以往那般深擁住她,親暱相偎。
  「那好,我有事要跟你說。」按住她靠來的身軀,他起身退到落地窗前。
  她微愕,望住他。
  「你……想說什麼?」一股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
  「小舞,我們——離婚吧!」
  「什麼?!」她驚跳起來,怎麼也料不到他要說的會是這句話。
  開玩笑的吧?他的神情太過平靜,語調太過柔和,怎麼可能會是在和她談離婚?不可能的,是她聽錯了,一定是!
  「季秋,今天不是愚人節。」她顫抖著提醒。
  「我知道,我沒在說笑。」他回首,清澈的瞳眸定定望住她。「在你回來之前,我想了很多事,從我們認識、結婚、再到這三年的婚姻生活,全都細細想過一遍,能夠認識你,我很快樂,真的,謝謝你為我的人生譜上最美好的一段樂章,這十年的點點滴滴,我都不會忘記。」
  「那你為什麼——」
  「我只是突然想通一些事。小舞,你有沒有想過,你心裡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麼?也許——你並不需要我。」
  她驚愕了好半晌才會過意來。「是因為餐廳那件事嗎?我可以解釋的——」
  「不需要,小舞。」他望住她,堅定搖頭。「真的不需要。你一向是最理性自主的女子,從來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從不讓自己有後悔的機會,所以,真的不需要向我解釋。」
  「那你為什麼要離開我!」她慌了,從沒見過他這麼堅決的神色,像是……壯士斷腕。
  「因為我的存在讓你困擾。如果不是如此,你不會不敢在別人面前承認我們的關係。」
  「我不知道這會傷到你,如果你真的那麼介意,那我現在就打電話告訴他,你是我的丈夫——」她心急地翻著電話簿,拿起話筒就要撥號。
  「小舞!」他按住話筒阻止她。「你還不懂嗎?我走,就是不要你為我抉擇什麼,讓你無堊無礙地去做你想做的事。」
  「我不懂……」說好要一起到白頭的丈夫,突然之間要離她而去,她怎麼可能懂?她不想懂!
  他苦澀一笑。「你發現了嗎?這段日子,你陪我吃過幾頓飯?談過幾句話?永無止盡的忙碌,讓我們連共處的時間都少得可以,甚至——除了公司如何如何,我們幾乎沒有話題了。」
  「你在怪我為了工作冷落你?!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是我不好,再給我一點時間,等我升上經理後,一切都會改善的……」她急切地保證,乞求著他的原諒。
  「那升上經理之後呢?你又要再追求什麼?沒有用的,小舞,我們之間的問題不在原不原諒,我沒有怪過你,從來都沒有,只不過這些日子,讓我看清了很多事,你的成就、你的快樂,來自於事業,而不是我,我的存在成了你的牽絆,愧疚之下,你無法全心全意去追求你渴望的一切。」頓了會兒,他深深歎息,是憂傷,也是無奈。「讓我們分開一陣子吧,彼此好好冷靜地想想,未來到底該怎麼走。」
  「可是……」她不要他走啊!淚霧沖上眼眶,開了口,卻發不出聲,她無法想像沒有他的日子,他問她要什麼,可是她最想要的,一直都是他啊!他不知道嗎?
  她心頭紛紛亂亂,六神無主,失去了平日冷靜犀利的女強人作風,滿心無措地想留他,卻驚懼地找不到一句適當詞彙,腦海一片空白。
  「季秋——」當開門聲響起時,她顫聲喚住他,他停下了腳步,但沒回頭。「你,還愛我嗎?」
  他沉默了好久、好久,久到她以為他不會回答了。
  言季秋移動步伐,房門關上前低低送出一句:「是的,我還愛你。」
  這一句話,讓她淚水狂流,一夜不息。
  從不知道,另一個人在心中的分量可以如此的重,重到讓她懷疑沒認識他之前的十七年,她到底是怎麼活過來的?
  隔天,她已尋不著他的身影,她不想讓自己沉溺在痛苦中,強打起精神去上班,假裝一切都沒有變。
  如她所願,她升職了,狠狠將昔日瞧不起女人能力的豬頭經理給踹下台,一出長久以來的怨氣。但是那有什麼用?沒有人分享她的喜悅與成就。在一片恭賀聲中,只會讓她想起,這是以她的婚姻為代價去換來的,她開心不起來!
  她這才明白,她錯了,他也錯了,事業對她而言,不是最重要的,她能在工作上力求表現,是因為有他當精神支柱,她知道他會在背後深情守護,於是她可以全力衝刺,無畏無懼,她明白就算失去一切,她都還有他。
  可是現在,她好茫然,不知道未來的目標在哪裡,如果沒有他,她的一切全都變得毫無意義了。
  升職後的她,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再被人夜以繼日,沒人性的壓搾勞力,除了幾個重大裁決,她日子幾乎是清閒的。
  時間一下子空出好多,然後,她瘋狂地想念丈夫。
  以往回到家來,總有一盞柔和燈光候著她,讓她感覺有人等待的溫暖。可是現在回到家,迎面而來的清冷闃暗讓她好難受。
  吃著泡麵、便當時,她強烈地懷念起他溫馨可口的家常菜,每咬一口,就能感覺滿滿、滿滿的愛。
  有時餓了,順手打開冰箱,才發現裡頭空無一物。
  清晨起床,伸手擠牙膏,也擠不出一丁點。
  找不到東西時,還是會本能地揚聲喚他,直到喊出了口,回應她的只是一室寂靜,她又會心酸得想哭。
  夜裡找不到纏抱的身軀,撲了個空後驚醒,就再也無法睡去,只能茫然看著身邊空了的床位發呆到天亮。
  直到失去,她才發現他為她做了多少!
  日復一日,強烈的失落,無名的空虛,只是更加殘忍提醒著她,沒有他在身邊的事實!
  前些時候,他也是這樣守著一屋子的冷寂等待著她的嗎?那樣的心情,是不是也跟現在的她一樣?可是他卻什麼都沒說,只是無止盡的守候著她倦鳥歸巢,連一句責備都捨不得……
  天!她到底是怎麼對待他的?!
  她揪著胸口,難受地蹲下身去,漫天襲來的心痛幾乎教她承受不住。
  以前,她不輕易掉一滴淚,但是現在她變得好愛哭,也許是懷孕讓她情緒不穩,也許是身邊少了他,讓她不再堅強……
  好想你……但是季秋,你在哪裡?
  ***---***---***
  再一次由失魂狀態中回神,言季秋將意識拉回眼前的電腦熒幕。
  走筆至此,早已嚴重變調,注定了不可挽回的情節發展,就像他與她一般……
  當初,想寫這個故事,是想為他們的愛情記錄下最永恆的璀璨,年老後一同回首,憶起還有這段年少輕狂的甜蜜歲月,誰知,下筆後卻是滿篇淒傷,無奈收場,這樣的結果,是他開稿之初所始料末及的。
  閉了下眼,他強自振作,將最後的結局完成。
  打下最後一個句號,他甚至沒有勇氣回顧,逃避什麼似地迅速E-mail,將稿子寄出。
  關了電腦,他幾乎是虛脫地將額頭抵靠在螢幕上。
  故事的結局,就是他的決定。
  他,放她去飛。
  那夜,一字一句說出他的決定,看著她震驚的淚眼,從頭到尾,他沒有掉一滴淚。不是不悲傷,而是心太痛,淚該怎麼流,他已經不曉得了。
  這些天,她還好嗎?沒有他的羈絆,她應該能更無顧忌地追求能讓她的生命璀璨光熱的一切吧?
  這樣就好……他告訴自己,只要她開心就好。
  只是啊……好擔心,她懂得照顧自己嗎?沒人在身邊照料,她,還過得慣嗎?
  胃,悶悶地疼著;心,也沉沉地揪著,千愁萬縷,伴著痛楚將他淹沒。
  ***---***---***
  家裡已經彈盡糧絕,撐到撐不下去,某天早早就下班,她只能自己莊敬自強,發狠的來個絕地大采購。
  提著大包小包快接近家門時,她也幾乎累癱了。
  「咦?怎麼是她出來買東西?」

  「對呀,最近好像都沒看見那個吃軟飯的男人耶!」
  對街斜覷而來的眼神和私語聲飄進耳裡,蘇妍舞本是不甚在意,在不經意捕捉到「吃軟飯」這個字眼時,她停住動作。
  「我看八成是他老婆受不了這麼沒用的男人啦!」
  「說得也是,有這種老公太丟人了,成天只會洗衣煮飯,一點志氣都沒有,我要是她,也早早一腳踢開,換個男人了。」
  無名火氣飄高,她聽得怒沖雲霄,直接殺到那幾個八婆面前。「你們說什麼?好膽給我再說一遍!」
  幾個論人是非也不曉得要降低音量的女人,一看當事人沖到面前,一個個你看我,我看你,發不出聲音來。
  「說啊!剛才不是說得很順口嗎?怎麼不講了?」顧不得自己還是個孕婦,情緒不能太激烈,她卯起來吼人。
  其中一個比較好狗膽,疑惑地問她:「你幹麼那麼生氣?」
  「我不生氣?如果有人這樣說你丈夫,你氣不氣?!」
  「我老公才不像他那麼沒用,他會賺錢養家,不會靠女人吃飯。」
  「有沒有用是以賺不賺錢來衡量的嗎?那我告訴你們,我老公賺的錢比我還多,他從沒用過我一毛錢,你們這群無知的八婆聽清楚了沒有?」抑不住本性中的火爆脾氣,手中的東西全砸了過去。
  「喂,你幹麼動手打人?我們又沒說錯……」她們閃避不及,心虛地吼回去。
  「誰准你們這樣侮辱我心愛的老公?你們什麼都不知道,他要不洗衣煮飯,我早餓死了,他對我那麼好、那麼體貼,真正沒有對方會活不下去的人是我,你們知不知道啊……」
  說到最後,忍不住悲從中來,傷心欲絕地蹲在地上哭了起來。「可是我卻把他氣跑了,都是我不好,我把他氣跑了……」
  原來季秋受了這麼多委屈,她為什麼沒能及早察覺?
  「你這個瘋女人!」看她又吼又哭的,好像精神不太正常,幾個女人也不想與她計較,紛紛閃人。
  「季秋……」她喃喃喊著,埋頭哭泣。這麼好的男人,她八輩子都遇不到一次,可是她卻把他傷得那麼深,她為什麼會這麼笨?
  她該怎麼彌補,才能撫平他心中的傷?該怎麼挽救,他才肯原諒她?
  季秋,你告訴我……
  她好怕,好怕他心灰意冷,絕了心地遠去,那她怎麼辦?她不能沒有他啊……
  ***---***---***
  下了班,不想回到那個再也沒有他溫柔守候的房子,面對一室的冰冷孤寂,她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游走,不經意走到一家書店門口,她停了下來,著了魔地走進去,目光在書架上找尋熟悉的名字稍慰淒傷。
  「款,季秋這本剛出來的新書你看過沒有?好感人哦,我看到後半段都哭慘了,我一定要把它買回家。」
  「我也是耶。他這次寫的是一個作家和他妻子的愛情故事,你說這會不會是在寫他自己?」
  「會嗎?可是季秋不是女的嗎?故事中執筆的作者是男的耶。」
  「那哪有一定?我們又沒看過他的人,是男是女誰曉得?」
  「也對耶……」
  年輕女孩的對話聲傳入耳中,她恍惚地看了過去,目光落在她們手上的書。「對不起,這本書……可以讓給我嗎?」
  女孩回過頭。「可是就剩這一本而已了耶!」
  「拜託!這對我很重要。」
  「那好吧!」女孩聳聳肩,將書給她。「我再去別家書店找找看好了。」
  「謝謝!」她迫不及待地結了帳,一進家門就立刻翻開書頁,一字字貪婪渴切地閱讀著,感受他文字中的細膩柔情,就好像他的人從未遠離。
  沒錯,這本書,寫的真的是他們的故事,一頁又一頁,有歡笑、有淚水,讓她重溫了戀愛那時怦然心動的甜蜜,直到婚姻生變,她驚悸地看著,揪緊了呼吸。
  裡頭每一行、每一句,都是他等待當中的心情轉折,苦澀、無奈、感傷,最後是、心冷絕望……
  這些她從來都不知道,因為他絕口不提!
  她的視線,定在其中一頁——
  以前,如果我睡不著,你總是這樣窩在我懷裡,用你輕輕柔柔的嗓音對我唱情歌;我稿子交不出來,得熬夜趕稿時,你總是沒辦法一個人獨自入睡,非要窩在書房的沙發,看著我才能入睡。
  我想,你定真的很沒安全感吧!所以我時時都在擔心,要是我一天不在你身邊,你該怎麼辦才好?我一直都堅信,你是不能沒有我的,可是現在……我突然不確定了。
  你好獨立,不再需要我的胸膛:你好堅強,不再需要我的陪伴也能入睡;你好自信、成熟,不再需要向人撒嬌,聽你說心事了……
  是因為這樣嗎?所以我們的交集淡了,曾牢牢纏系彼此的依戀,遠得再也追不回,挽不住?
  或許,你最需要的不是我。
  於是,我放你自由。
  如果在沒有我的日子裡,能夠讓你更海闊天空地飛翔,不受拘束地去追求能滿足你的一切,那麼,我離開。
  因為你最需要的不是我。
  因為你要的是自由。
  因為我愛你。
  所以我讓你去追尋你真正渴望的;所以我成全你的自由;所以我讓愛你的我離開你,不再牽絆住你的腳步。
  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今後,你一定要讓自己快樂,惟有你快樂,我也才能沒有遺憾。
  這,是書中的男主角離開女王角那二夜,將她擁在懷裡的低喃獨白。
  季秋,這就是你想對我說的話嗎?
  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如果我早知道,你心裡是這樣想的,我不會讓自己將你傷成這般,我會放棄一切,什麼都不要,只要你開心就好……真的!
  後來,他終於明白,女人,未必是金絲雀,無法讓男人以婚姻的牢籠豢養。
  有些女人,是不需要婚姻的,如他深戀的她。
  他的愛,成了她的心靈枷鎖;他給的婚姻,困縛住她想飛的翅膀。
  鳥兒,就該在空中飛翔,違反自然定律,只會讓它的生命力一日日枯竭。他想通了,這樣的婚姻,維繫得太苦,於定,他親手打開籠門。
  廣大的天空,才是她最理想的歸宿,相信在不久的未來,她會活出更美麗的自信風采。
  他,放她去飛。
  讀完最後一個句號,她淚流滿腮。
  這,就是他最後的決定了?他,要放她去飛?!
  錯了,錯了!季秋,我不要飛,我想在你懷中棲息——
  對她來說,他才是生命中最無可替代的惟一,可是她卻為了一些虛無縹緲的名利、自尊、傲氣,愚蠢地犧牲掉了他,她究竟在做什麼?!
  那一夜,她再度枕在沒有他的床被上,哭斷肝腸。

  掃描:TEATEA
  校正:則柔
  ====織夢方舟製作====

  第十章

  她用盡了各種方式在找人,但是他的手機沒有回應,簡訊、E-mail塞到爆還是沒用,找過言家兄弟,誰都不肯告訴她,她甚至想過要請出版社的人傳話,但最後還是作罷,鬧離婚又不是多光彩的事,她丟臉也就算了,季秋以後怎麼做人?
  最後她找上方歆,動之以情,但願她看在昔日交情,好歹給給薄面,誰知——
  「咦?那不是我小叔嗎?又沒欠你錢,找他幹麼?」方歆喝著水,涼涼地削人。言仲夏的口水吃多了,刻薄的說話調調也學了幾成。
  言仲夏隨意拋去一眼。不錯嘛,認識了笨蛋歆一輩子,就今天看她最聰明。
  心知這對夫妻是存心嘔她,她也不抱希望了。
  「好嘛,我不惹你們心煩,老公是我氣跑的,自己想辦法找回來,不勞駕兩位了,再、見!」重重說完,步伐北聲音更重的踩著地磚離去,像是要抗議他們的鐵石心腸。
  「嘿,她架子端得比我們更大耶,這像是有求於人的樣子嗎?」方歆踢了踢老公的屁股,猶不放棄損人。
  她倏地煞住步伐。「不然你要怎樣嘛!」
  「來個三跪九叩,懺悔地說聲你錯了,我就考慮看看。」連一向最粗線條的方歆都被惹惱了,可見她有多讓人生氣。
  「你當心被季秋掐死。」再怎麼說小舞都還是季秋心愛的老婆,敢玩得那麼囂張,到時季秋翻臉,他可是寧願當鰥夫都不會出手救人。
  「我就是覺得季秋笨嘛,憑他的條件,多的是如花似玉的大美人讓他挑,幹麼把自己弄得這麼哀怨,任人欺負成這樣。」
  「有我笨嗎?」
  「什麼意思?」
  「娶了你就是我這輩子做過最笨的事情。」
  「言仲夏!你他XX的再說一次!」方歆一腳跨上茶幾,一副準備找人火並的黑道大姊頭架勢。
  「拜託——」小舞受不了地呻吟了聲。「你們要打情罵俏,請關上房門再進行好嗎?我現在只想知道我老公人到底在哪裡?」雖然已經很習慣了,但是在這節骨眼還給她搞這出戲碼,真的很想扁人。
  「在醫院啦!」被惹毛後的方歆是不必用到腦袋的,心直口快地丟出一句,言仲夏想阻止已經來不及。
  大嘴婆,真想掐死她!
  「什麼?!」不用言仲夏動手了,小舞氣勢十足地一把揪起她,追隨她方纔的姿勢左腳踩上茶幾。「你最好給我說清楚,季秋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會在醫院?否則我馬上一掌劈死你!」
  以方歆縱橫江湖,打遍天下無敵手的戰績,連言仲夏沒多留神點都會被她打死,當然不可能敗在區區蘇妍舞手上,可問題就出在——這女人懷著五個月的身孕,而且剛好是季秋的心頭肉、手中寶,她哪敢動她一下?要有個什麼小差池,季秋會跟她沒完沒了的。
  「你還有臉說,看看你是怎麼照顧老公的,每天和男人去吃那種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飯局,害他為了等你,三餐不定,晝夜顛倒,身體空虛,心靈悲苦,嗚呼哀哉,人生無望……」
  「你在吟詩作對嗎?」言仲夏聽得好想吐。
  小舞皺眉。「到底怎樣?」
  「胃炎啦!醫生已經在警告他要三餐定時了,別翻黃歷挑著良辰吉日吃飯。」
  「哪家醫院?」
  「嗯,以地圖上的經緯度來算,它的正確位置應該是在……」
  「少來了,你國中地理從沒考超過三十分,知道什麼鬼經緯度?」連言仲夏都不給面子,直接拆她的台了。
  「喂,我在替你親愛的弟弟出氣耶,你到底站哪邊?」敵友不分的傢伙!
  「到底哪家醫院?國中地理沒三十分的笨女人!」小舞受不了地吼出聲。
  「你敢鄙視我的地理常識?!我現在就去算懷安醫院的正確經緯度——」居然瞧不起她,哼,輸人不輸陣,這口氣她卯上了。
  下一秒,小舞松了手,以著開火箭的速度沖了出去。
  「咦?發生什麼事了?她不是要問哪家醫院嗎?不問啦?」方歆眨了眨眼,現在是怎樣?演到哪一段了?該下場了嗎?
  言仲夏重重歎了口氣,再一次肯定娶了她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悲哀。
  怎會有女人笨成這樣?!
  再將視線移到茶几上的兩個腳印——這年頭的女人都這麼恐怖嗎?他們兄弟倆到底上輩子做了多少壞事,上天要這樣懲罰他們?
  ***---***---***
  言季秋扶著床緣坐起身,將手伸向旁邊的矮櫃——
  「你要什麼?我來就好。」正好走進病房的言立冬順手收掉桌面上的報紙,倒了杯水給他。
  他搖頭。「報紙。」
  「這是昨天的。」言立冬面不改色地拋到一旁。
  「我剛才要看,你搶去看;好,現在我要看,你卻說是昨天的?」如果是耿直的大哥他就信,但這人是立冬,雖然態度很自然還是可能有鬼,立冬作戲的功夫精湛到可以角逐金馬獎影帝了。
  「沒什麼好看的,你不用浪費精神了。」

  他又搖頭,堅決重複。「我、要、報、紙。」
  他已經好幾天沒碰到報紙了,叫他們帶幾本書來給他看,大哥除了講義教科書外也擠不出別的了,而立冬只會拿一堆火辣女星的寫真集,他們不知道他無聊到要抓蚊子來玩了嗎?
  「那你要看什麼版?社會?財經?」言立冬抽了幾張給他。
  果然不對勁!
  立冬為什麼那麼怕他碰報紙?有什麼是他不能看的嗎?
  「全、部!」
  「這些垃圾新聞有礙健康,還是不要……」
  「立、冬!」他堅決打斷,伸出了手。
  「那——好吧!」江郎才盡,言立冬攤攤手,遞了出去。
  一翻開報紙,版面醒目的幾個字句躍入眼簾——
  老公:
  我好愛你哦!嫁給你讓我覺得很幸福、很幸福。
  原諒我曾經遺忘這句最重要的話,但是這個最真的承諾,永遠都不會改變,所
  以,請不要收回我的幸福,我願意用一切,來換回生命中最重要的你,別再對我不
  理不睬了好嗎?沒有你的日子好難受……
  小舞
  這……
  他震驚地抬頭。「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言立冬滿不在乎地回答:「連續一個多禮拜了吧!」
  「你——」居然不告訴他,還藏報紙!「不要以為我不會揍人,立冬。」脾氣好不代表沒有脾氣,必要的時候,他的拳頭也可以很硬!
  言立冬聳聳肩。「你只要一看到,就會心軟地原諒她。」他不在乎和從不打架的三哥大干一架,就是堅持她非得受點教訓不可,免得三兩天又故態復萌,他言立冬的哥哥可不是隨便讓人欺負的。
  「我本來就沒有怨過她,離開是因為我覺得她不再需要我,如果我知道我對她那麼重要,我根本不會離開她半步。」
  「你可不可以有點骨氣!」真丟臉,這種人居然是他的哥哥!
  言季秋的回答是——伸手拿話筒。
  「做什麼?」雖然他覺得問得很愚蠢,言季秋要做什麼還用得著問嗎?
  「打電話給小舞。」
  言立冬好嘔地瞪著旁邊那只花瓶,慎重地思考要不要將它往言季秋頭上砸,讓他再多住院一個禮拜。
  「那女人到底有什麼條件,讓你這樣死心塌地啊!」不過就是身段姣好了點,容貌美了點……好吧,是美了好多點,但是那又怎樣?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嘛!
  「如果要你不愛雪融,你辦得到嗎?」他淡淡反問。
  一句話命中要害,言立冬無話可駁地退開身。好吧,算他很,點中了他的死穴。
  少了言立冬的阻礙,他順利撥了號,電話響很久,沒人接。
  不在家?難道她又加班了?
  掛掉電話,改撥手機,這一次,響了三聲就被接起。
  「何方神聖,有事快講,本姑娘有急事。」
  聲音很喘,看來她工作是真的很忙。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小舞,是我。」
  「季秋?!」她見鬼似的,聲音揚高八度。
  「對,是我。你很忙嗎?」有時間跟他講電話嗎?
  「不,不忙,我一點都不忙,你慢慢講,講到天亮都沒關係——啊!」她說得很急,然後他聽到她的慘叫聲。
  「怎麼了?」
  「沒事,講太快咬到舌頭了。」
  他胸口盈滿熱燙的暖意,柔聲說了句:「小心點。」
  「啊,好、好、好,我會小心,你千萬不要掛電話。」
  「我不會掛電話的……小舞?」他好像聽到高跟鞋敲擊地板的聲響,而且頻率密集,聽起來應該是在奔跑,還有不明的廣播聲,她到底在哪裡?
  「季秋——」奔跑聲停了。
  「嗯?」
  「我好想你。」
  他心中暖暖的全是感動,輕道:「我看到報紙了。」
  「這些日子沒有我在身邊,你會不會寂寞?」
  「會。」
  「那你寂寞時,有沒有背著我偷腥?」
  「沒有。」
  「有沒有亂把外面的漂亮美眉?」
  「沒有。」
  「有沒有讓漂亮美眉亂把你?」
  他笑歎。「也沒有。」
  「那,有沒有想我?」
  「沒……」他及時改口:「有!」
  「是沒,還是有?」她噘唇。
  他低低輕笑。「有,我想你。」
  他認識的那個小舞好像又回來了,嬌憨、純真、孩子氣,喜歡賴著他問一些亂七八糟的問題,要的其實不是答案,只是撒嬌。
  「那——」指尖輕劃著粉白的牆面,她小小聲問了出口:「你什麼時候回來?」
  他沉默了下,正要開口:「我——」
  「等一下,你不用回答!」像是怕聽到讓她無法承受的答案,她心慌地阻止。「這樣好不好?既然你想我,那你數到三,如果我及時出現在你面前,你就回來,並且一輩子都不准再提離婚的事。」
  怪異的說話方式讓他嗅出一絲不對勁。「小舞——」
  「你只要回答,好,或者不好!」
  「好。」他本能地答出口。
  「一言為定!」他都還沒開始數,她就迫不及待地推開兩人之間相隔的那道門。「我來了!」
  言季秋一手還抓著話筒,錯愕地微張著嘴,瞪著由眼前冒出來的她,表情像是外星人突然登陸地球。
  「小、小舞,你怎、怎、怎麼會……」
  「你答應過的,不准反悔!」她緊張兮兮地瞅著他,深怕聽到他的拒絕。
  迎視她憂惶不定的小臉,一秒、兩秒、三秒過去,而後,他輕吐了口氣,笑出聲來,順手掛回電話,朝她張開雙臂,她連片刻都不曾遲疑,迅速、俐落、有效率地奔向他,密密纏抱住,再也不肯放手。
  「嗚嗚嗚……我好怕你不肯見我,好怕你鐵了心不要我……」卸下日夜折磨著她的恐懼,忍不住就喜極而泣。
  「不會的,你不要我走,我就不走,小舞,不要哭。」
  嘖,這樣像是一對在鬧離婚的夫妻嗎?擺什麼鳥龍啊!瞧他們一個哭成淚人兒,把人當尤加利樹在攀纏;另一個是心疼得快要死掉,拚命在安撫……這麼爛的一出戲碼實在讓人看不下去,言立冬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無聲退出房外。
  「我……登了好多天報紙,你都不理我……」她嗚咽,哭得更加理直氣壯。
  「立冬把報紙藏起來,我今天才看到。」
  「我打手機,拚命留言、傳簡訊……」
  「我手機不見了。」
  「騙人,哪有那麼巧。」
  「是真的。我記得前一晚還在和立冬講電話,講著講著就不見了。」失蹤方式很傳奇,為此,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我還寄E—mail!」她停止啜泣,眼睫還凝著淚珠。
  他偏頭思考了下。「不知道誰那麼缺德,寄了封病毒郵件給我,電腦掛掉後,我就沒再動它了。」
  「不是我!」她舉雙手發誓,努力強調她的清白。
  「我沒說是你。」就算是她,他又能拿她怎樣?
  「你這陣子都到哪裡去了?」
  「和立冬住在一起,我有托他轉告你的。」說好要讓彼此分開,冷靜一段時日,所以他不曾有只字片語的聯系,只讓家人代他報平安。
  轉告個鬼啦!
  她噘著唇,再笨也知道這一連串使她和季秋斷了訊息的「巧合」事件,問題是出在哪裡了。
  「你信不信?這一切都是言立冬搞的鬼!他會藏報紙,當然也會藏手機,既然會藏手機,寄個病毒郵件給你玩玩,也就沒什麼好奇怪了。」
  「會嗎?」立冬會做這麼白目的事?「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存心整我,害我以為,你狠心對我不聞不問,抱定決心不管我了……」可惡!害她冤枉淚流了一串,走著瞧,此仇不報,她蘇妍舞的顏面就任言立冬放在地下踩到爛!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可憐,每天回到家沒人煮飯給我吃,然後我就很自暴自棄地想,既然都沒人在乎了,那我乾脆餓死算了。」她扁著嘴,把自己說得可憐兮兮。
  「你怎麼會這樣想!」他驚喊,眸底浮起深深的心疼。
  「還有哦,晚上睡覺抱不到你,根本就睡不著,你看得出我每天只睡一個小時嗎?」
  看不出來,SKⅡ真該找她代言。
  但現在不是說笑的時候,他擰著眉,神情凝肅。「還有呢?」
  「還有——我生活過得一團糟,水龍頭壞了沒人換,淋了雨沒人幫我吹頭髮,回到家沒人開燈等我,黑漆漆一片害我跌倒好幾次……」本來只是想博取同情,說到最後,還真的心酸起來。
  言季秋摟緊她,沒說話。
  她吸吸鼻子。「你的新書……我看了。看完之後,一直想告訴你,就算我是鳥,你的愛也不是牽絆,而是支撐著我闖過所有考驗的精神支柱,因為有你,我才能無畏無懼地迎接人生中每一個未知的挑戰,我從來都不需要你放我自由。
  「鳥兒會出去飛,但是飛累了,終究是要回巢的,你把巢拆了,要我怎麼辦?我會茫然、會害怕,會找不到方向啊!」
  言季秋為之動容,望住她的眼眶微微發熱。
  「不會了,再也不會了!今後,我會把我們的巢築得牢牢的,讓你一眼就找得到,不必害怕迷失方向。」他柔吻她,堅定地許下承諾。
  「嗯。」她反手勾纏住他的頸項,將身子全然的貼靠向他,全心全意地回應。
  「啊!」他忽然很殺風景地驚叫出聲。「你、你、你——」
  順著他的視線看下去——「寶寶啊!你不是很想要嗎?」
  「對,我是想,但、但你不是——」她骨架纖細,近五個月的身孕還不是很明顯,再加上穿著寬鬆的衣服,剛剛要不是她貼過來,他到現在還沒發現。
  可,她當時不是態度堅決說不生嗎?加上後來她又絕口不談,他還以為……
  她笑笑地拉來他的手,放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快五個月了,偶爾會動一下了哦。」
  「是、是嗎?」他緊張兮兮地摸了一下,輕得像是怕碰疼了這對小小的母子。
  她偎了過去,頭枕在他肩上。「季秋,我把工作辭掉讓你養,你說好不好?」
  言季秋輕撫的動作頓了下,目光由她的小腹移到臉龐。「怎麼突然有這種想法?」為了爭取今天的成就,她努力了好久,怎肯輕言放棄?
  「沒什麼啊,就太累了嘛——」
  「不對。」他眸光清澈,似要看進她的靈魂深處。「你是伯我難受,對嗎?」
  既然都被看穿了,再掩飾也沒什麼意思了。「我只是要你知道,在我心中,沒有什麼會比你更重要。」
  「我懂。」他笑笑地道。「這樣就行了,真的不必為了我,放棄你長久努力的成就,我的快樂,是來自於你真心的笑容。」
  她想了一下。「那——季秋,你答應我,以後心裡有事,一定要告訴我,別悶在心裡苦了自己,好不好?我不需要這種體貼,它只會讓我更心痛!」
  「好。」其實今天他們的婚姻會演變成如此,他也該負上一部分的責任,正如二哥所說,婚姻是兩個人的,得靠兩人合力去維繫,他什麼都不說,只是一味的遷就、容忍,她又怎會明白他的感受?
  有時過度的體貼,也是一種危機,他終於懂了。
  一段婚姻的經營,端看各人智慧,所幸他還有機會,在未來的五十年裡,與她一同摸索,找出最契合的共鳴點。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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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看到現在~~~

最可憐的好像是季秋~~

等一下看立冬的故事~~

不會變成立冬最慘叭~~
吾願用十年,換你一生天真無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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