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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藥師的處方》作者:辰政

《藥師的處方》作者:辰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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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藥師季陵靖最近收了一位名叫白蒼的病患,但患者接二連三的“並發症”卻讓他頭痛──初期症狀:怕生、對人冷淡,他對症下藥,開出“親情處方”疼他如手足;兩年後他竟並發怪異行為:愛穿女裝、愛找人打架,還好他有一帖自制的“抗調皮藥方”可以治他;沒想到數月後他出遠門,白蒼卻不顧危險的來找他……都怪他忽略“任性副作用”的威力,現下只好“以身作藥”讓白蒼服下……

 太子白蒼遭小人暗算被廢了武功,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身分淪落到季陵靖的貼身小廝,他決定要開始“作亂”──他扮女人參加才藝大賽、勤練武找人試拳頭,季陵靖明明就不管他;但在他離家出走去“尋親”時,卻遭到他的魔爪“懲罰”……原來他說的“照顧他一輩子”是這麼回事,那麼他就去娶個好媳婦一起來“孝順”他!……


楔子
         
   
    北方 狩獵場
  浩浩蕩蕩的大隊人馬正追趕著奔跑中的獵物。
  位在隊伍前頭的是今朝皇帝,在他右後方的是太子冷釋雲,左後方則是最得皇上寵愛的吳貴妃及她哥哥──國舅爺吳孚。
  在這隊伍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今年十六歲的冷釋雲,他有一頭柔若絹布的黑發,似琥珀的眼珠鑲在白瓷般細致光滑的臉蛋上,雙頰透著淡酒紅色。
  他身上的狩服無法為他襯托出任何雄壯英挺的男子氣概,讓人怎麼看就像是個穿獵衣的清麗少女,清純無邪的外表透著看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氣質。
  雖然這仙子的外表看來是如此脫俗,但事實上,由於宮廷鬥爭的環境使然,面貌溫柔的冷釋雲除了十分不信任人外,個性不僅陰沉,同情心更少得可憐;最糟糕的是嘴巴還沒什麼口德,時常把對方批評得一文不值,讓人氣得吐血。而這樣的冷釋雲在宮中最大的敵人,便是一直視他為眼中釘的吳貴妃及吳孚。
  而他唯一信任的人便是五皇叔,但五皇叔卻長年不在宮中,行蹤飄忽不定,常常是大半年都沒有他的消息。
  烏雲密布,不一會兒,豆大雨滴便掉落地面。
  “陛下,下雨了,龍體為重。我們還是先回營地歇著吧!”吳貴妃及吳孚互相使了個臉色。
  “也好。”皇帝點點頭,號令眾人搬師回營。
  大隊人馬掉頭,馳往回程的路,當他們就快到營地時,吳貴妃突然花容失色地大叫:“天啊!陛下!我的金鳳玉鐲掉了!”
  “掉了?大概是掉在狩獵場,別緊張,愛妃,我叫幾個士兵回去替你找。”皇帝安撫她,並對身旁的隨從道:“來人──”
  “陛下,我不要士兵回去找,人家要釋雲一個人回去替人家找啦!”吳貴妃嬌聲道。
  “你要釋雲單獨回去找?為什麼?”皇帝不解。
  “因為他是皇上您最疼愛的皇子啊!要是您願派他為臣妾找尋鐲子,這就表示您比愛他還愛我啊!不是嗎?求求您嘛……皇上。”吳貴妃嗲聲嗲氣地對皇上灌迷湯。
  “呵呵呵……你還是這麼愛計較這些,好吧,釋雲!”皇帝不以為意。
  “兒臣在。”冷釋雲騎著馬從隊伍中出列。
  他在心中狠狠地將吳貴妃咒罵一千遍,同時還順便幻想她年華老去、皮膚干癟的模樣。
  “你回狩獵場幫吳貴妃找鐲子。”皇帝揮揮手,示意他快去快回。
  “父皇,狩獵場這麼大,單憑兒臣一人之力,要找到一只鐲子實在難如登天,兒臣想帶幾個士兵回去一起找,可以嗎?”冷釋雲道。
  “不要啦!皇上,人家要釋雲一個人回去找。”吳貴妃嚶聲向皇上抗議。
  “聽到沒有,釋雲?你一個人回去找!不准帶人!”皇帝拗不過吳貴妃的撒嬌攻勢,對自己的兒子命令。
  “兒臣遵命。”冷釋雲無奈地答道。
  他用膝蓋想就知道吳貴妃要他一個人回去,絕對是為了想整他,但他又能怎樣,皇命不可違抗,只能自求多福了。
  ???
  大雨持續下著,狩獵場泥濘不堪。
  回到狩獵場的冷釋雲,將馬拴在一棵樹下,除了讓自己躲雨外,還兼讓馬兒吃草。
  為求打發時間,他把劍拿出來擦著。
  他沒笨到真的去找金鳳玉鐲,他懷疑吳貴妃的鐲子根本沒掉,現在肯定還在她身上。
  縱使她真把玉鐲扔在狩獵場某處好了,他也懶得找。畢竟這只是她的借口而已,她真正的目的是想讓他在泥濘的狩獵場上辛苦地找個老半天。
  由於雨勢很大,所以有許多雨珠從樹上落下,打落在他身上,但他卻不以為意,一邊擦著劍一邊想著自己的心事。
  他對所有的一切感到厭惡。
  他厭惡對吳貴妃言聽計從到病態程度的父皇,厭惡攬權的國舅吳孚。
  說到吳孚,他甚至懷疑以吳孚貪婪的性格,有朝一日可能會篡位也說不定。
  除此之外,冷釋雲也害怕那個長年得了失心瘋、會無故拿刀追殺他,要不就突然伸手想掐死他的母後。
  他很想要一個像平凡娘親般,會對自己噓寒問暖、呵護的母後。可是他也明白這是個不能實現的夢。
  於是冷釋雲想念起五皇叔,認為只有他才值得自己信任。
  可惜五皇叔長年不在宮中,所以他凡事只能靠自己。他不能對任何人表現出他的懦弱,絕對不能讓人看穿!因為他明白在整個宮廷中,只有他自己才是最可靠的人。
  他知道自己要冷靜堅強,可是這麼多年下來,他好累,對於這一切他真的感到倦了,但他卻不曉得要如何才能逃離這樣的宿命?
  他不曉得要如何才能找到一個真心待他好,又願意待在他身邊的人;他甚至願意拋下現今所有榮華,只求換得這樣一個人。
  但冷釋雲心知這是不可能成真的幻想,所以在現實無計可想之下,縱使百般不願,他也只能就這樣繼續默默奮戰。
  他望向樹叢,頓覺陣陣殺氣傳來,他恍然大悟,原來吳貴妃這次並不只是要整他這麼簡單!
  結果,他到底還是太天真、太大意了!他嘆口氣。
  看來吳貴妃制造這次的機會,是為了讓殺手得以在無人之處取他性命。
  冷釋雲將劍擦得雪亮,對著樹叢道:“全部都出來吧!讓我看看到底來了多少人?”
  他在瞬間做好最壞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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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五個月後 西方
  傍晚的夕陽染紅天穹,渲染成一種詭譎的艷紅。
  如胭似火的太陽不知為何遲遲不肯隱沒山頭,彷如正貪戀著什麼、等待著什麼般,盤踞著天空的一角,久久不落。
  此城本為西方邊境上的商城,也是西邊最富庶繁華的都城,但因前幾年遭到蠻夷入侵、燒殺擄掠,城內僅留下除了蠻族因恐遭神怒而未焚燒的大小廟宇外,一切皆被破壞殆盡。
  時至今日,蠻夷雖已被官府派兵逼退,而城裡也漸漸恢復昔日的榮景,但在城郊外卻因當年戰亂的影響,形成一處大規模的流民營。
  夕陽映照在流民營的黃泥巴路上。
  一個有著滿頭烏亮黑發、藍色瞳孔、俊俏到跟這個地方完全不搭的男人從破敗帳棚中走出來,他的後方還跟著一個拼命鞠躬的老婆婆。
  “真的很謝謝您,季大人,要不是您為我家老頭兒看病,他的腿大概就保不住了,謝謝。”
  “您言重了,只是我剛好有這能力幫你們的忙而已。來,這是藥,記得要按時給他敷上。我要走了,您好好保重身體。”
  季陵靖親切地將藥交到老婆婆手裡,而後轉身離去。
  “謝謝,多謝您喔。”
  老婆婆對著季陵靖的背影,不斷地哈腰。
  殘破的布帳棚、土牆、滿地泥塵。 
  走在泥濘的道路上,季陵靖的心情益發沉重。
  他於半年前被南方的古門堂派到西邊來,為堂主接個朋友回南方居住,但沒料到他來此地四處打聽之下,才發現堂主的朋友已在三個月前因病去世。
  唉……多年未來此地,這座城怎麼會變成這樣呢?季陵靖默默地想著。
  ???
  “打死他!打死他!”
  尖銳的怒罵聲劃破天際,瞬間引起季陵靖的注意。 
  發生什麼事?季陵靖循聲上前一探究竟。
  “打死他、打死他!”一大群人附和著先前的怒罵聲,在黃昏的流民營裡顯得特別刺耳。
  季陵靖終於來到滋事地點,他不瞧還好,這一瞧卻讓他嚇了一大跳。
  在斜陽底下,五、六個人拿著石塊、棍棒猛打一個年約十六歲、瘦得像骷髏一樣的黑發少年。
  少年孤身對抗,最後被逼到死角,即使身上被打到遍體鱗傷,他的臉上居然還是毫無懼色。
  他瘦削的臉上完全沒有露出任何慌亂的表情,在情勢對他如此不利的情況下,他依舊倨傲地站在牆角。
  只是用他那雙大得出奇的漂亮褐瞳,冷望著眼前的一切。
  “喂!你們在做什麼?”季陵靖衝上前,生氣得大吼。
  他一向不喜歡這種以多欺少的場面,不管這少年做錯什麼事,都不該被這樣對待。
  眾人看到季陵靖衣服上鏽著古門堂的堂徽時,嚇得一哄而散。
  現場頓時只留下季陵靖與依然佇立在牆角的黑發少年。
  “小兄弟,你還好吧?”季陵靖關切地朝黑發少年問著。
  少年沒回話,只是動也不動地站著。
  “你受傷了,讓我看看你的傷行嗎?”
  季陵靖向他走過去,對方卻連正眼也沒瞧他一眼。
  “喂?”
  季陵靖又向前走一步,少年依舊沒反應。 
  季陵靖心中有股不祥的預感。
  難道……他該不會已經……
  季陵靖緊張起來,一個箭步跑上去,當他的手碰到少年的那間,少年忽地往前一傾,季陵靖趕忙接住他,將他整個抱在懷中。
  果然沒錯!這少年居然……
  季陵靖難以置信地望向懷中的他。
  這少年其實早就昏過去了,只是他用最後的意志在硬撐著,撐著不倒地,撐著不讓雙眼合上。
  ???
  月光斜斜地射進廟中,在廟裡的一間廂房內,季陵靖正治療著病床上的黑發少年。
  少年被打得十分嚴重,臉色發青,手腿有大片的瘀傷,內髒受傷,嘴角則不停流出血來。
  除了新傷外,季陵靖從舊傷判斷少年曾被人廢去內功,而且全身還遍布著許多不同時期的傷,情況糟到只能用可怖來形容。
  身為古門堂藥師的季陵靖使出渾身解數搶救命在旦夕的他,在歷經十五個時辰不眠不休的努力後,季陵靖終於將少年從鬼門關前救回來。
  但季陵靖卻也累得直接趴在床邊睡著了。當他清醒時已是第二天晚上,而清醒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探探少年的鼻息,確定少年的呼吸很均勻後,季陵靖這才放下心,也終於能夠仔細端詳他的容貌。
  黑色亂發油膩糾結,長睫毛、凹陷的雙頰,還有沉睡中仍顯得十分倔強的面容。
  這是個很特別的少年。
  在處於那樣孤立無援的惡劣環境下,他居然會有那樣的表情。
  他在面對眾人攻擊時的神色令人震懾,一個年約十六歲的少年竟會好強到不肯當眾暈倒。
  “怎麼會這樣呢?”季陵靖摸摸他的額,心疼地想著。
  兩天後,少年終於張開眼睛,褐瞳充滿疑惑及不信任地環顧四周;當他看到季陵靖時,身子更是幾乎彈到床角,整個人散發出濃重的敵意緊盯著季陵靖。
  “不怕、不怕,我不會害你的!”季陵靖溫和地安撫他。 
  少年沒接腔。
  “你受了傷,所以我帶你回廟裡醫治。”他向少年解釋著。
  他狐疑地看著季陵靖。
  “對了,我叫季陵靖,你叫什麼名字?”季陵靖又問。
  少年仍不語。
  他是不會說話嗎?抑或是不願說話?
  季陵靖思忖著,輕聲道:“無妨。不願說話就別說,等想說話時再開口吧!”
  少年看著他,沒搖頭亦沒點頭。
  “我現在要幫你換藥,我可以靠近你嗎?”
  季陵靖拿起藥碗詢問他。
  看著他有所動作,少年眼中的敵意又升高了。
  “這樣吧,我先出去幫你張羅點吃的好了。”
  季陵靖沒再多說什麼,只是將藥碗放在他身旁,起身走出去。
  ???
  午後陽光灑在長廊上,灑落滿地金黃。
  季陵靖緩緩地走在長廊上,他的頭發因著陽光而閃爍著耀眼光芒。
  “請問有人在嗎?”
  季陵靖走進位於長廊末端的廚房,敲了敲廚房的門。
  “有有有,這就來了!季大人。”
  一個胖和尚笑容可掬地跑出來。雖然他名義上是寺裡的和尚,但其實這間廟宇內所有的和尚都是古門堂西方分堂的人;由於季陵靖是總堂派來的,加上他待人親切,所以眾人不但很尊敬他,同時也很喜歡他。
  “抱歉打擾了,請問我可以借用廚房嗎?我想煮點稀粥給那少年吃。”
  “他醒啦?真是上天保佑!季大人的醫術真是了得!”
  “沒什麼,我可以借用廚房嗎?”
  季陵靖並不在意他的恭維,只是又重復一次先前的請求。
  “怎能讓大人您下廚呢!我來做就好,大人您先坐在門口等一會兒。”
  胖和尚不等季陵靖回話,就轉身去准備。“很快就好,您等我一下。” 
  “真是謝謝,給你添麻煩了。”
  “您客氣了,只是舉手之勞嘛。”
  過了一段時間後,季陵靖捧著一碗粥走回去,當他走到房門前時,霍然聽見房裡傳來打破瓷器的聲響。季陵靖停下腳步,他大概猜到發生什麼事,但仍假裝沒事般地推門進入。
  只見床上一片凌亂。
  少年打翻了藥,雪白棉被上浸染了一整片褐色汁液,包扎傷口用的長帕則掉到床上和地上。
  少年抿著嘴,窘得滿臉通紅,正奮力地用裹著帕子的兩手撿拾碎片。
  季陵靖沒發出任何責難,只是給他一個諒解的微笑,與他一同收拾著。
  等所有的碎片都撿干淨後,季陵靖端起放在桌上的粥問著:“我可不可以喂你吃?”
  他慢慢走近少年,“吶,我剛才幫你收碎片,所以你得讓我喂你吃飯,作為你的回報喔,來,張開嘴巴。”
  黑發少年又退到床角。
  兩人就這麼僵持著。
  一個鐘頭過去了,季陵靖仍然沒半點離開房間的意思,他只是捧著碗,無聲地站在少年身旁等他張口。
  少年最後終於屈服,他緩緩張開嘴巴,讓季陵靖喂著。
  微風從窗外吹進屋內,拂動了少年的發絲。
  整個屋子靜悄悄的,兩人都沒說話,一個默默喂著粥,一個則默默吃著。
  ???
  日子一天天過去,在季陵靖的努力之下,少年的傷漸漸復元,而少年也越來越習慣他的存在,不僅不再敵視他,反而開始會跟在他身後,在廟宇內四處走動。
  少年仍舊不曾言語,在季陵靖多次走訪探聽下,只打聽到少年是隨一群流民來到這裡的。他十分沉默,在此地沒人知曉他真正的名字,因為他不常說話又不愛搭理人,有幾個看他不順眼的人就常結黨欺侮他。而他也不甘示弱,總是奮力反擊,但身上原本就帶有舊傷的他根本就打不過其他人,於是常常被打到鼻青臉腫,血流滿面。
  這樣的一個少年到底有著什麼過去?又是如何養成那樣高傲的神態?他有家人嗎?
  季陵靖站在廟宇中庭凝視著天空,心疼地想著關於少年的一切。
  突然,他感到有人在拉他的衣角。
  季陵靖轉身一瞧,少年正用擔憂的眼光望向他。
  “我沒事,甭操心。”季陵靖捏捏少年的臉頰逗著他。“來來來,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突然被人捏了下臉頰,少年似乎十分驚愕,呆愣著不動。
  “你叫什麼名字啊?小兄弟?”
  “你不想說?”
  “對了,那你爹娘叫什麼名字?你說給我聽好不好?”季陵靖努力地想跟他攀談,希望他能開口講話。
  “你爹娘過世了嗎?”
  少年低下頭,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那你叫什麼名字?”季陵靖還是想讓他開口說話,又重復第一個問題,希望他能回答自己。
  “你忘記自己的名字了?”季陵靖用手摸摸他的頭。
  少年有些困擾,他撥開季陵靖的手,輕輕地搖頭。
  “那你就告訴我名字……”季陵靖慫恿著。
  少年的表情十分為難,對很長一段日子不曾開口說話的他而言,講話似乎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季陵靖耐心地看著他。
  時間慢慢的過去。
  少年的嘴巴數度張開又合起,季陵靖沒有逼他立即開口,只是靜靜地瞧著他,又摸摸他的頭。
  這次少年沒避開,只是任由他撫摸著自己的發絲。
  季陵靖明白自己不可能在這座城裡待太久,他終究得回江南的古門堂,而在他動身回古門堂之前,他想聽聽少年的聲音。
  “我……我……”
  少年望瞭望庭院的周遭,瞥見遠處有一棵蒼松,他松了口氣,小小聲地道:“我……我姓白,名蒼。”
  “喔?你叫白蒼啊!”季陵靖沒懷疑少年報上的並不是真名,他摸摸少年的頭。“白蒼,很好聽的名字耶。”
  白蒼笑了笑,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季陵靖也跟著笑了,他的笑容彷如萬裡晴空般,令人覺得既舒服又溫暖。
  胖和尚從遠方跑過來,“季大人,堂主請人稍了封密函來給你。”他將信遞予季陵靖。
  “密函?”
  “是的。”胖和尚附和道。
  季陵靖接過後順手拆開信閱讀,他快速地流覽完後便對胖和尚道:“總堂發生一點問題,堂主希望我能盡快動身,趕回去處理一些事情。謝謝你這半個月來的照顧,我大概這二、三天就要動身回去了。”
  季陵靖邊說邊瞄了白蒼一眼,而他的臉上有些訝異,而後瞬間回復最初的漠然。
  “那我明天就幫您備齊馬匹和干糧,您後天一早就可以起程。”胖和尚十分諒解。
  “那麼先謝謝了。”
  “對了,季大人,關於這少年的去留,今兒個我跟城裡邊的一個大戶人家提起,他們剛好沒子嗣,所以聽我說完後,表明願意收他為義子。所以大人您不用擔心他,可以放心回江南。”胖和尚道。
  “那就萬事拜托了。”季陵靖沉思一下才道。
  站在季陵靖身後的白蒼倏地轉身往後跑走。
  “白蒼?”季陵靖對著白蒼的背影喊著,但他卻充耳不聞,越跑越遠。
  季陵靖了解白蒼是為即將來臨的分別而鬧別扭,雖然自己早就預料到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但親眼瞧見白蒼的反應時,他心中仍不免有些惆悵。
  不過若能有一戶好人家收白蒼為義子,那麼對他而言,或許應該是最好的歸處。季陵靖這樣告訴自己。
  ???
  第三天清晨。
  天色灰蒙,早晨的水氣凝成朝露,從葉片上滑落。
  季陵靖站在寺廟外跟眾人告辭。
  “季大人,路途遙遠,請您一定要多加小心。”胖和尚代表眾人向季陵靖道別。
  “我會的,多謝你們這段日子來的照顧。那我就告辭了,後會有期!”
  季陵靖邊回話邊環視周遭找尋白蒼的蹤影,發現他就躲在不遠的石柱後方,毫無表情地凝望他。
  “白蒼,我走囉!自己保重,再會!”他向白蒼招招手,但他仍站在原地,沒說話也沒任何動作。
  季陵靖感到有些悵然,畢竟在這分離的時刻,他很希望白蒼能向他說些什麼,不過他沒再多說什麼,只是身手俐落地跳上馬背,准備策馬離去。
  風起葉落,黑馬開始賓士。
  突然,白蒼像打定主意似的從柱子後衝出,追著馬匹後方拼命的跑。由於白蒼跑得太急,猛地一個踉蹌跌了一跤,摔得膝蓋擦破了皮。
  季陵靖聽見聲響,他回頭一瞧後便趕忙勒住馬,跳下馬來到白蒼身旁。“白蒼,怎麼啦?”
  他蹲下身,從懷中拿出手帕,拂掉他膝蓋傷口上的塵土,又拿出一小罐的藥酒為他擦著。
  白蒼漲紅臉,用力拉著季陵靖的衣角,他的褐眸直視著季陵靖,並輕輕地問:“你會討厭我嗎?”
  “怎麼會呢?我並不討厭你啊!”
  季陵靖很詫異白蒼的想法,他將白蒼整個人圈入臂彎中。
  “那你可不可以別丟下我一個人?我能跟你一起走嗎?你帶我走好不好?”白蒼用他那雙懇求的眼眸直視著季陵靖。
  白蒼那道彷若銀棒輕敲琉璃杯邊緣所發出的輕脆疑問聲,在早晨的空氣中回響著,敲進季陵靖的心裡,也纏繞住他心底深處的某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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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兩年後 古門堂總堂
  季陵靖手提著一籃點心朝古門堂後方的一間平房走去,並背對黃昏推開房門。
  季陵靖雖是江南古門堂的專屬藥師,但他其實是北方季家堡的二少爺。
  季家堡以精通用藥及使毒在江湖上聞名,山於季家堡與古門堂素有交情,故季堡主在十二年前就將季陵靖“出借”給江南古家,為古家做事。
  歲月並未在季陵靖臉上刻劃上太多痕跡,今年三十一歲的他還是跟當年一樣英氣逼人。
  不過歲月倒讓他渾身散發出一股成熟穩章的魅力,而這股魅力則讓江南好幾位大家閨秀對他傾心不已,甚至多次暗示他登門提親,但他對此卻十分遲鈍,渾然不知她們的想法。
  “我回來了。”
  “你回來啦!陵靖。”白蒼迎上前去。
  “嗯。”季陵靖望著他微笑。
  站在季陵靖面前的是笑容燦爛的白蒼。
  白蒼是個漂亮到會讓人不由自主多看他幾眼的可人兒。
  他有著一頭及腰的黑發,似琥珀的眼珠眨啊眨的,看來頗有靈動之美,而雙頰則常常泛著淡酒紅色的艷麗。
  不管怎麼看,白蒼部完全不像男子,反倒像個漂亮的少女,而且當他對季陵靖露齒一笑時簡直像個無邪的美麗仙子。
  更糟糕的是,縱使白蒼穿著男裝,也還是時常被不知情的人誤認為是男扮女裝,不過還好白蒼本人完全不以為意。只是有時會教訓幾個他看不順眼的古門堂女眷,比如上次他便故意在七夕時直接穿著女裝,假扮女人去參加江南的才藝大會。結果竟把幾個古門堂的才女全比下去,得了第一,讓幾個女眷們氣得牙癢癢的,大嚷著要白蒼下輩子投胎做女人算了!
  而變得活潑的白蒼目前在古門堂的工作是當季陵靖的貼身小廝。但身為古門堂專屬藥師的季陵靖簡直把他當親弟弟一樣疼,與其說是白蒼照料他的日常起居,倒不如說是他負責照料白蒼還比較有人信。
  “我買了城裡最有名的那家酒樓的翡翠蝦球、魚翅餃、叉燒酥、蟹黃包和蒜泥蒸蟹,來嘗嘗!”季陵靖走到桌旁,把裡頭的食物擺上桌。
  季陵靖今天整天都在外頭為古門堂辦事,順道經過白蒼愛去的酒樓時,便替他帶吃的回來。
  “好!”白蒼開心地道。
  時間過得好快……
  兩年前的季陵靖因為割舍不下那雙看著自己的褐瞳,就將白蒼帶回江南就近照顧。
  白蒼非常難照料,因為他很沒安全感,白日時白蒼看來與常人無異,卻常在半夜裡做惡夢嚇醒。可能是在流民營住過一陣子的緣故,白蒼常做一些亂七八糟的惡夢,不是夢見有人揍他,就是夢兄令人要置他於死地,再不然就是說有失心瘋的女人掐他脖子;更誇張的一次還說有黑衣人跟豹子在夢裡追他,把他逼落山谷。每次季陵靖都要耐心安撫老半天,他才有法子再度睡去。
  這一晃眼就過了兩年,白蒼慢慢地不再做惡夢了,人也從安靜變得開朗多話,這一切看在季陵靖眼中,直覺欣慰。
  但是白蒼尚有一項缺點讓他很憂心,他也勸了他好多遍,可他一點改過的跡像也沒有。
  “小蒼,最近在外頭還好嗎?任沒有跟別人打架?”季陵靖隨口問。
  白蒼這兩年勤練武功,練完後就找機會跟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大打出手,打架的次數頻繁到今季陵靖非常頭痛。
  “嗯——”
  聞言,白蒼的眼神開始閃爍,“這個,我們先吃東西吧!”
  “小蒼,不是叫你別老跟人打架嗎?”
  季陵靖雛著居,看白蒼的反應就知曉他八成又跟誰大打出手了。
  “我這次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很生氣,而且是他先挑釁……”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可以先動手啊!”季陵靖穩住怒氣接著問:“什麼時候打架的?跟誰?”
  季陵靖的腦中迅速閃過常跟白蒼打架的幾個黑名單,不過這名單實在太長,隨便一想都有二十幾個可能的對手。
  “今天……可是……”白蒼嘟噥著。
  “可是?”季陵靖將身子稍稍往前傾。
  “是他不好,淨講些亂七八糟的話,讓人聽了就討厭。”
  “他罵你?”
  “也不全是那樣。”
  “那是為什麼?他是誰?”季陵靖繼續逼問。
  “我不告訴你!”
  “小蒼?”
  ???
  “哎呀!小蒼,敢做不敢當喔?”一陣調侃的大笑聲從窗外傳進來,下一瞬間就見一個黑發的中年男人從窗外翻身進屋。
  來人是鐘武戚,他是古門堂的總管,同時也是季陵靖的好友。
  “武戚,我說下次請你走正門好嗎?不要隨便亂爬別人的窗子。”雖然季陵靖嘴上這麼說,卻沒半點生氣樣。
  季陵靖順手夾了塊蟹黃包遞給鐘武戚,並向他打聽。“結果我家小蒼這次是跟誰起衝突呢?”
  “喔,這次可不得了,他狠狠地揍了一個很有身分地位的人……”
  “很有身分地位的人?”季陵靖疑惑著。
  鐘武戚瞄了眼白蒼,看見他沒好氣地瞪著自己,不禁又大笑。“這個很有地位的人呢……恰巧正是我們古門堂的少主,所以他當然要守口如瓶了。”
  “少?你跟古方少主打架?”季陵靖難以置信地望著白蒼。
  古方是堂主的獨子,他天生是個白子,有著一頭奶油色白發、淺色眼珠、及十分壯碩的身材。
  “是他不對在先!誰教那個色魔愛發神經!明明身邊就女人一堆了,最近還到處宣稱他愛上我,而且還說我將來一定會愛上他,真是超級大變態!我是男的耶!”
  白蒼越說越憤怒,“我己忍了他很久,要不是看在他是少主的份上,我下手就不會那麼輕。我定要把他的脖子擰斷,把他的眼挖……”
  “小蒼。”季陵靖制止白蒼再說下去。
  “唉,無大礙啦,陵靖。”鐘武戚不以為然地搖搖手,“今天下午,當少主被抬回古門堂時,堂主跟堂主夫人念在白蒼是你的小廝份上,表態不追究。他們說這件事少主也有些不對,所以打算息事寧人,還叫我別到處張揚。”
  季陵靖表情嚴肅地端詳著白蒼。
  “看吧!早告訴你別穿女裝去參加才藝大會,你偏不聽,現在惹上麻煩了吧?你也不能全怪少主,你那副模樣,人家自然會在心底誤認你是個女子啊!”季陵靖乘機再教訓他一次。
  “話可不能這樣說!”白蒼理直氣壯的反駁,並指著鐘武戚口中的蟹黃包為自己辯解:“假設陵靖你把爛鼠肉用蟹黃包裹著,難道就表示這個蟹黃包可以吃嗎?”
  鐘武戚噗的 聲將蟹黃包從嘴中噴出。
  “別舉這種荒謬的爛例子,先不提你穿女裝的事情,反正我再一次慎重地告訴你……”季陵靖沒搭理鐘武戚的反應,繼續道。
  “哎呀,別生氣了!陵靖對不起嘛……”白蒼拉拉季陵靖的手不好,打斷他接下來的嘮叨。
  “小蒼,我不喜歡你老跟人打架,這你昃知道的。”季陵靖從椅子上起身。
  “對不起嘛。”白蒼有些氣餒地道歉。
  “但是!”季陵靖加重語氣道:“我更不喜歡你你打架受傷卻瞞著我。”
  白蒼一驚,辯道:“我哪有?你看我不是好端端的?哪有受傷?”
  季陵靖來到白蒼身後並按著他肩膀,撩起他那長長的青絲,果然後頸上印著二條鮮紅的血痕,也證明了季陵靖的猜測。
  “你平日老綁著馬尾,今天卻長發披肩,定是隱藏了什麼。”季陵靖嘆口氣,“為何不告訴我受傷了?”
  “怕你生氣。”
  一我會生氣是因為我心疼。”季陵靖又嘆了口氣。
  “對不起。”白蒼歉然地低下頭。
  “我去拿藥,坐著別動。”
  季陵靖輕放下他的頭發,往藥櫃走去。
  對於這一幕,鐘武戚是從頭看到尾,他知道季陵靖很疼惜白蒼,不!不只他知道,全古門堂的人都曉得這個事實。白蒼在名義上是季陵靖的貼身小廝,理應由他照料季陵靖的生活起居,但事實上根本就是季陵靖在照顧白蒼,他完全把白蒼當成自己的親人般呵護。
  白蒼從不向季陵靖提起過去,而季陵靖也體諒他不願回憶往事的難處,所以也從未過問。
  而且從很多方面來看,鐘武戚可以輕易地觀察到白蒼在下意識中最在乎的人就是季陵靖,而季陵靖也十分在意他。
  兩人在彼此心中都占有很重的分量,對於這一點,鐘武戚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不……准確的說,在兩年前當季陵靖帶白蒼回古門堂時,鐘武戚就憶測到將來可能會演變成如此的情況。
  ???
  國舅府的主人是當今皇上的妃子吳貴妃的親兄,也就是現今的國舅吳孚,他目前在京城的勢力可說是十分龐大。
  這天吳孚才睡醒,他的兩個部下——隸屬於血蟒幫的兩個長老歐陽班及疤面鬼正好從外地回京,他們為自己的幫主帶來建言給吳孚。
  多年前,血蟒幫只是一個不入流的地方小幫。幫主是個土匪頭,率領著手下幫眾四處打家劫舍,最後來到京城一帶,就轉而成為吳孚的爪牙,不僅用血蟒幫的勢力為吳孚辦事,同時還借著吳孚這座靠山,在老百姓面前作威作福、吃香喝辣。
  “吳大人?”
  看到吳孚剛醒,還未回神,於是疤面鬼就說:“我們幫主說他為大人您思索了一個多月,終於想到一個能讓大人您號令群雄,順利篡得權位的方法!”
  “快說!”吳孚霍然清醒,大吼道。
  “是……”歐陽班從疤面鬼手上接過羊皮紙。
  歐陽班與疤面鬼同為血蟒幫的長老,兩人也是下任血蟒幫幫主最有可能的人選,而兩人之間的明爭暗鬥在所難免,但依目前在幫中的情況看來,歐陽班的聲望略勝疤面鬼一籌。
  “幫主請吳大人您拉攏古門堂少主古方,為古方達其所愛、鏟其所惡,若能得古方協助,大人將得以號令天下,一統群雄。”歐陽班看老羊皮紙念道。
  “古門堂少主?”吳孚若有所思地道。
  “這是我們幫主給大人您的建言。”歐陽班將羊皮紙呈給吳孚。
  “這辦法並非不可行,古門堂在江湖上的勢力龐大,分堂眾多,尤其在江南一帶勢力更盛。雖說現任堂主並不願介入朝廷政爭,不願為大人效力,但堂主只有一個獨子古方;換言之,只要我們能拉攏古方,就等於掌握未來整個古門堂。而大人的勢力集中於京城一帶,要是您能得古門堂之力,再加上原本就與您有合作關系的季家堡,您的勢力便能藉此擴張,這樣到時定能順勢取得天子之位。”歐陽班接著解釋。
  “說得好!”吳孚很滿意地贊嘆,他以的怎麼都沒有想過這個方法呢?
  “大人,那現在?”
  疤面鬼迫不及待地看著吳孚,他很希望吳孚能派自己到江南去,讓他多點建功機會,好壓下歐陽班的氣勢。
  吳孚一掌拍向身旁的牆壁,留下深陷的手模。
  他笑了起來,“這事列為機密,你們不可再對人說,知否?”
  “是!”疤面鬼和歐陽班齊聲回答。
  “然後你……”吳孚指指疤面鬼,又指指歐陽班,“還有你,你們兩個立刻出發到江南去找古方,想辦法跟他拉上關系,讓他知道我吳孚對他很有興趣,很想見他一面。”
  “是!”
  兩人又齊聲答道後,領命而去。
  ???
  風和日麗的上午,陽光暖洋洋地照在古門堂的院落一角。
  白蒼坐在大石頭上,背靠著牆,邊看書邊曬太陽。
  他的頭發綁著馬尾,心情顯然相當不錯,邊甩著馬尾邊哼著歌。
  隔了一會兒,三個而露敵意的古門堂女弟子走近他,帶頭的一個雙手技著腰,向白蒼興師問罪:“你很囂張嘛!給我們說清楚!”
  “說清楚什麼?”
  帶頭的女子怒吼道:“還裝傻!你昨天不是出手打傷古方少主?我們都親眼瞧見了!你還想賴?”
  “這件事連堂主和堂主夫人都不計較了,你憑什麼管我?”白蒼懶懶地開口:“我知道你們心儀古方,但請你們別隨處找人麻煩,真是無聊。”
  “你……”女子被說中心事,又看著白蒼那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心中有把火直冒。“剛剛少主要我轉告你,說他傷勢已痊愈許多,少主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還叫你去他房裡看他。所以我警告你,你別又乘機對少主動手,小心我們讓你好看!”
  白蒼的心情瞬間跌落谷底。
  他懷疑自己昨天是否下手太輕,要不然他怎麼復元得這樣快?竟然今天就可以開口說話,他明明朝古方的嘴巴揍了好幾拳呀!
  很遺憾,白蒼對於揍古方的事並沒有半點內疚,他實在非常不想見到古方的臉。煩死了!一想到他的臉就覺得厭惡。
  唉,要是兩年前他內力沒被殺手所廢,也不用從頭練起,或許一兩掌就可以將古方給解決。白蒼惋惜地想著。
  “你回話啊?白蒼。”
  帶頭女子揮掌欲刮他的耳光,白蒼輕輕偏頭閃過,女子氣憤得破口大罵:“白蒼!你明明生命男子,卻長得比女子貌美,惹得少主為你神魂顛倒,你不覺得羞啊?”
  聞言,白蒼學著她們嘆口氣。“說到這個我就必須感嘆了,你們明明身為女子,長相卻連個男人都敵不過,也算可憐了。”
  “白蒼!”女子們氣極了。
  她們雖知白蒼的伶牙俐齒在古門堂內早就榮獲第一,她們敗下陣來根本不足為奇,但仍是不免感到氣極。
  白蒼沒再搭理她們,自顧自的站起來,轉過身後,頭也不回地走掉。
  ???
  季陵靖正在藥材房內清點新舊藥材。
  總管鐘武戚走入藥材房,“陵靖,堂主有事找你,麻煩你跟我走一趟。”
  “找我?”季陵靖愣了一下,停下手邊動作。
  “你們季家堡稍信來向堂主要人,說當初的十二年之約已屆滿,所以跟常主表示,該是把你還給季家堡的時候了。”
  “啊?”季陵靖又愣了一下。
  對喔!他都忘了當初義父與古門堂的約定,也就是季家堡堡主將他出借古門堂十二年,待十二年期滿後再讓他回到季家堡。
  季家堡一向以醫術及用藥聞名,江湖一向來有“北季家,南古門”這樣的說法。古門堂雖顯赫,但卻長期缺乏醫藥方面的人才,再者由於古門堂的堂主夫人為季家堡堡主之妹,故堡主將自己的義子季陵靖借給古門堂十二年,為古門堂培育醫藥方面的專門人才。
  “哎呀,我都忘記這件事了。”季陵靖笑著搖搖頭。
  季陵靖離開北方的季家堡來到江南都已過十二年了。
  但奇怪的是季陵靖從不怎麼想家。
  他反倒喜歡上風光明媚的江南,再加上這兩年必須照顧老闖禍的白蒼,讓他的日子過得更加忙碌,他早就不太想回季家堡。
  “看來我得准備離開古門堂了。”季陵靖順手把一包藥村放回木架上。
  “陵靖。”鐘武戚頓了頓,“小蒼……會跟你一起離開古門堂嗎?你會將白蒼留下吧?”
  “啊?”季陵靖不解地皺著眉。
  “堂主要跟你商量的是,畢竟古門堂還是需要有個自己堂內的專屬藥師,所以待你走後,堂主希望能由小蒼接替你目前的職位。
  季陵靖的眉頭皺得更深,“我在這十二年中,不是己為古門堂訓練出幾位專門的用藥人才嗎?況且小蒼只是我的小廝而已,你認為我苦心訓練出來的人,會連個只待在我身邊兩年的小廝都比不上?”
  “你別說這種推托之辭,你心知肚明就因小蒼是你的貼身小廝,所以盡管只有短短兩年,他學得比任河人都多,不是嗎?”鐘武戚反駁他的話。
  季陵靖沉默一會兒,“我從沒特意教他,是他自已學會的。”
  “我說陵靖,你就把他留下來吧,而且你們兩個一同離開,留我一個人在這兒也怪寂寞的。你就留他在古門堂,當作陪我聊聊天的伴吧?”鐘武戚改采柔性訴求。
  季陵靖定定地道:“武戚,我若暫時將他留在古門堂,不久後的將來也定會來帶他走的。”
  “季陵靖!”鐘武戚有些不高興了。
  “小蒼是我的貼身小廝,我不願他待在我見不著的地方太久。”
  “喔?所以你就打算無論如何也要帶他回季家堡那個爛地方?”鐘武戚的瞼黯了下來。
  他除了不想讓白蒼離開古門堂、離開自己,真正原因是他不願讓白蒼到季家堡去吃苦,不可否認,他很不喜歡季家堡。
  他想保護白蒼,不願讓白蒼去那兒。
  季陵靖沉默了一會兒,抿著嘴。
  鐘武戚生氣了,他怒道:“朋友一場,我就開門見山的說。找不怕告訴你,除了你,我非常厭惡季家堡,你們季家人統統都是混帳!愛說人閑話、自私、自大、沒心肝……那副鬼樣子讓人看了就厭惡,我可不想白蒼將來被你們季家堡的人欺侮!”
  季陵靖微訝,卻也沒反駁鐘武戚對季家堡的看法。
  鐘武戚怒視著他。
  季陵靖趕忙解釋:“武威你誤會了,我不准備帶小蒼回季家堡住。”
  “啊?”這下換鐘武戚愣住。
  “我沒打算讓他接觸到季家的人。”季陵靖坦言,“我的確是沒打算讓小蒼成為古門堂的專屬藥師,但我也沒打算帶他回季家堡。事實上,我想先自個兒回季家堡,向許久不兒的義父及義兄問個安。之後再回來帶小蒼離開,另外找個城鎮或山林居住,不再過問季家堡跟古門堂之間的事,也不接觸江湖上的事。”
  鐘武戚的表情在那間變得五味雜陳,他想說些什麼,卻又很勉強地把話吞回去。
  有可能嗎?季陵靖要退出江湖、不過問世事是可以,但白蒼呢?他身為當朝太子,有可能一直像現在一樣,永遠不過問世事?
  季陵靖看著鐘武戚,“總之,我想將小蒼托付給你一陣子。請你替我照顧他,我會盡快回來帶他走。”
  “行。”鐘武戚點點頭,“這提議還差不多。”
  反正白蒼現在也還不肯回宮,在他自願回去之前,他就准許他再跟在季陵靖身邊一段時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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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上沒半點雲,天空藍得耀眼。
  每當白蒼抬頭看著藍天,他就會莫名地聯想到季陵靖。
  天空的顏色,就如同季陵靖的眼睛。
  白蒼漫步在古門堂的後山,優閑地晃啊晃的,十分自得其樂。
  微風吹動樹梢,葉子沙沙作響,三兩片落葉飄下,落在有嫩紅、嫩黃、嫩紫花兒盛開的地面上。
  白蒼深受吸引,席地而坐。
  他拔起幾朵花,不疾不徐地編織起花圈。
  他慢慢編著,時間安靜地流逝。白蒼彷如融入森林一景,與周遭形成一幅美麗、懾人的圖畫。
  自兩年前在狩獵場遭到攻擊而掉落山谷後,負傷的他一路逃跑,後來又在鄉間小路上遭強盜打劫;變得身無分文又潦倒的他高燒不退,在渾渾噩命、腦袋不清醒的狀態下加人流民群四處流浪,輾轉到了西方後才碰上季陵靖。
  這是他第一次遇見能夠這麼無條件關心自己的人。
  他深深受到感動,被這樣的季陵靖所吸引。
  在不知不覺中,他對季陵靖逐漸產生信任感,也益發喜歡跟他在一起的感覺。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跟季陵靖永遠在一起。
  而且當自己來到古門堂時,竟巧遇以假名混入古門堂當總管的五皇叔,讓他開心了好久。
  他覺得目前的自己很幸福,也很享受現在的日子。只要季陵靖永遠像現在一樣對他好,他甚至願意放棄屬於他的一切榮華富貴,永遠隱姓埋名在他身邊當一名小廝。
  但就如五皇叔告誡他的,這種日子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總有一天他得回朝廷去,回去屬於他的戰場。
  所以他更加珍惜現在跟季陵靖在一起的每一刻,因為他知道他們最終還是得分開。
  ???
  歐陽班終於來到古門堂的後山。
  他跟疤面鬼本該一齊到江南拜訪古方,但他臨時有點私事得預光辦,於是讓疤面鬼先行,之後他再到江南與疤面鬼在古門堂會合。
  他邊走邊盤算,待黃昏時與疤面鬼在古門堂正門會合後,要如何說服古方,最好可以讓他離開江南,跟他們前往京城去見吳孚。
  正當歐陽班在思索時,他突然被眼前的人兒一驚,倒吸口氣。
  好美的女子!
  女子趴在不遠處的草地上,正編著花圈,她的雙瞳晶亮,閃著魅亮光澤,發如黑木般引人注目。
  “啊……”歐陽班從震驚中回神。
  好美、好脫俗!不過她干嘛女扮巴裝?以為穿男裝別人就認不出她是女人了嗎?簡直是可笑,生成那副花容月貌,即使穿著再如何男性化,別人還是能一眼就看出她是女的啊!
  可惜她不是艷麗成熟型的女人,所以很遺憾的是,她並不是他喜歡的類型。歐陽班感嘆地想著。
  不過她真的好漂亮,而且看起來有些面熟。
  不過到底自己曾在哪裡見過她呢?歐陽班疑惑地想。
  其實他根本從沒見過她,老實說,從以前開始,他只,要到任何漂亮的女子,都會下意識覺得很面熟。
  歐陽班朝女子走過去,用陳腔濫調的台詞搭訕。
  “嗨,小姑娘,你好!你干嘛穿男裝啊?你很面善,我們是不是曾在哪兒打過照面?”
  白蒼抬起頭,當他瞧見與季陵靖年紀差不多大的歐陽班時,立刻明了兩件事:一是依照對方走路的細微腳步聲研判,他定是個武林高手;二是自己絕對打不過這個人。
  “你好,我不記得自己見過你。”
  白蒼垂下眼,繼續手邊動作。
  白蒼非常明白對方是在跟自己搭訕,而事實上他每個禮拜都會在街頭巷尾被許多誤以為他女扮男裝的男人用這一句話來意圖搭訕。
  這句開場白他早聽爛了。
  “是嗎?你在編花圈?”歐陽班蹲在白蒼身旁問。
  “嗯。”
  “小姑娘,你見到陌生男子怎麼不害怕?你不怕我會趁著四下無人時,對你做出什麼不軌的舉動嗎?”歐陽班並不是真的想對她怎樣,他只是故意嚇嚇她,看這女孩會有何反應。
  “喔。”白蒼半點也沒露出被嚇到的模樣,他拾起身旁的四朵花看了看後搖頭,把花扔出去。
  “怎麼了?”歐陽班好奇地問。
  “花好醜,扔了。”
  他檢視周遭,從歐陽班腳邊拔起幾朵花,自言自語著:“至於這幾朵……還勉強可以。”
  他繼續把花編入花圈。
  歐陽班又更靠近白蒼,“小姑娘,我真會要了你喔!”
  歐陽班的嘴慢慢靠近白蒼的頸項。
  白蒼將三朵花拋出,伸手又拔起一朵花。
  “我要吻你囉!”歐陽班作勢要將嘴湊向白蒼。
  白蒼看似悠哉地把最後一朵花編入花圈,突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花圈套至歐陽班的脖子。
  頓時香味撲鼻,歐陽班驚得欲後退,卻愕然地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花圈有毒!
  白蒼緩緩地翻身,從地上站起。
  “你!”歐陽班沉聲道。
  真是太大意了,原來女孩看似輕松的每個舉動都是為了要減低自己的戒心,使他能近距離的接近。
  白蒼懶懶地解釋著:“我在每朵花上頭部撒了會使人麻痹、四肢瞬間僵硬的藥粉,所以只要你一吸入,就立刻動彈不得。”
  “你何時撒藥粉的?”歐陽班不解地問。
  “我早就在指甲內摻入藥粉末,當我在編花圈時,就順道將粉未掐人花心中。”白蒼自顧自的說:“當然,你不用擔心我會跟你一樣中毒,在我開始編這花圈前,為了以防萬一,我早早就服下解藥。畢竟我編這花圈是為了整人,總不能在還沒整倒別人前,自己卻先倒下吧?”
  動彈不得的歐陽班聽得口瞪口呆。
  “此藥的藥效可持續三日,三日後你就可自行脫困,那麼我先走了!對了,謝謝你無意對我下手,才讓我有機可乘,再會!”
  “謝謝我無意對你下手?”歐陽班愣愣地重復她的話。
  他聳肩道:“當然,雖然你嘴上說些有的沒的,可是我從你的眼神中看出你只是純粹想逗我罷了,你若真要對我如何,哪裡會有機會讓我使這種雕蟲小技?我當然要答謝你。後會有期!”
  他說完話轉過身,一溜煙地消失在歐陽班的視線外。
  有意思的小妹子!
  歐陽班的怒氣全消,反而咧嘴笑著。
  看來自己只能乖乖地在這裡待上三日,等藥效過去才能離開。可是,看來自己恐怕得失約於疤面鬼了。
  ???
  白蒼在後山中快步走著,他的頭發被風吹得有些凌亂,但他並沒有停下來整理,只是走著。
  他有點可惜那些藥粉跟花圈,藥粉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從藥材房偷拿到手的,是准備用來編花圈對付古方,現在卻用在一個陌生人身上,真是浪費。
  但很快的,白蒼就將花圈及歐陽班的事拋到九霄雲外,滿腦子想著接下來要去哪裡走走好呢?白蒼思索著。
  “小蒼。”熟悉的溫和聲音叫住他。
  “陵靖?”白蒼愣住,朝左右張望。
  季陵靖從樹後走出來,手上還抱了一件白蒼的外衣。
  “天氣轉涼,我給你送件外衣來。”他對白蒼微笑。
  事實上,季陵靖早目睹到白蒼捉弄歐陽班的事,那時他已來到後山,隱匿於樹後沒現身是因為他覺得歐陽班並無真正要傷害白蒼的意圖,所以沒打算出面。
  “喔。”白蒼接過外衣,他剛才走得太快,現在反而有些燥熱。
  “怎麼啦?走這麼急?”季陵靖伸手捏一下白蒼的耳垂。
  “你怎麼知道我在後山?”白蒼隨口問。
  “我去古門堂的中庭沒找著你,他們說你出門了,所以我想你大慨跑到後山來。畢竟你昨天才剛打完架,若要出門應是會想來後山清靜清靜,而不是去逛紛擾的大街,不是嗎?”季陵靖理所當然地推論道。
  “嗯。”白蒼笑了笑,“你當真很了解我!陵靖。”
  “那是當然。”季陵靖也笑了,每當他看見白蒼的笑容,都會被他的情緒感染。
  “你的頭發亂了,記得整理一下。”季陵靖好意提醒著。
  “唉,重綁太費事了。”白蒼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你很懶耶。”
  “陵靖,你幫我整理吧。”他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眼巴巴地看著季陵靖,像個小孩子一樣耍賴。
  “你真是。”
  季陵靖嘆口氣,摸摸他的頭發,彎身將綁馬尾的繩子細心解開。
  天空滲著油彩般的艷藍,萬裡無雲的晴空占據整個天空。對白蒼而言,季陵靖就是那片藍得耀眼的天空,填滿他心裡的每個角落。
  “小蒼,你還沒跟我說為什麼今天不待在古門堂?你早上不是說今天整天都會在中庭看書嗎?”季陵靖問著。
  白蒼撇了撇嘴,訕訕地道:“因為不想看見討厭的人跑來找我!”
  “討厭的人?”
  “嗯。”
  “是昨天跟你打架的古方少主?”
  “我討厭古方,他看我的神色十分惡心,而且他是個十足的瘋子,總是幻想著鏟除所有靠近我的人,我最討厭他!他根本就是古門堂之恥,江湖敗類,國之毒瘤!”白蒼一鼓作氣地罵著。
  “看來你對他的印像很壞。”季陵靖打趣道。
  季陵靖對古方的感覺並沒有像白蒼描述的這麼壞。
  “對。”白蒼憤恨地點點頭。
  “不管如何,你還是不該隨便與人打架。”
  季陵靖仔細地用草綠色繩帶在他烏黑的發束上綁個結,並在心底默算,想起在這兩個月中他已跟十八個人拳腳相向了。
  “別老跟人動手,知道嗎?我不想老見到你受傷。”季陵靖柔聲道。
  每次見白蒼受傷總讓他的心一陣緊縮,便會不自由主地想起兩年前初遇白蒼時,他被一大群人用石頭砸到昏倒的往事。
  “喔。”白蒼嘟著嘴,表情有些委屈。“可是陵靖,我不是特意老跟人較量的,是他們先找麻煩,我只是防患未然……”
  “防患未然?”季陵靖啼笑皆非地重復道。他將馬尾綁好,輕輕用手指彈了下白蒼的後腦勺。“總而言之,你還是盡量別主動與人打架。”
  “可是……”
  “別打架,嗯?”季陵靖又溫和地重復一次。
  “喔……”白蒼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
  “我把頭發綁好羅,走吧,我帶你回古門堂,別待在後山。”
  季陵靖撥撥白蒼前額的發絲,他本來十分放任白蒼到處亂跑,但經過剛才的事件後,他覺得自己該對白蒼差點被奇怪的人騷擾的事負起責任,他似乎不應該讓白蒼養成這種習慣,否則下次要是真遇到惡人襲擊就糟了。
  “我不要現在就回古門堂!”白蒼懊惱地賴在地上不起來。好不容易跑出來玩,他才不要立刻回去,他不想這麼快就看到古方。
  季陵靖將手伸向白蒼,勸誘著:“那這樣吧,讓我牽你回古門堂好不好?而且我今天會一直陪你喔。今天你可以整天都跟我一起待在藥材房,成不成?”
  “不成!”
  白蒼看著季陵靖的手,直接回絕。
  “那我背你?”季陵靖不放棄地將籌碼往上加。
  白蒼猶豫許久,神色似乎開始動搖,不過他仍狠下心,像拒絕糖果的幼童般別過頭。“我不希罕!”
  “那要是我不僅背你,還會唱曲兒給你聽呢?”季陵靖再接再厲,繼續引誘他。
  白蒼這次完全陷入天人交戳的局面,他猶豫更久,幾次欲張口又合上,最後終於投降。“好。”
  ???
  森林裡靜悄悄,風拂過樹梢、草地、花朵,使其不停晃動搖曳。
  白蒼將頭貼在季陵靖寬闊肩膀上,靜靜地聽季陵靖唱歌。
  季陵靖的嗓音低沉而平穩,卻十分迷人好聽。
  微風拂過季陵靖的頭發,拂著白蒼臉頰。
  “陵靖,我跟你說。”白蒼輕聲說著。
  季陵靖停下歌聲,正准備專心聽白蒼說話。
  “別停,你邊唱我邊說……”他滿足地聽著歌,“我好愛聽你唱歌,真盼望你能常唱給我聽,我好想一輩子都聽你唱歌,真希望你永遠都不要離開我。如果可能,我真的希望能永遠跟你在一起。”
  聞言,季陵靖猛然想起白己要來後山找白蒼談的事情。
  “小蒼,有件事我還沒對你說,你聽了別太訝異。最近我要先離開這兒回北方的季家堡去—趟,之後我就會回來接你,你乖乖留在古門堂等我,行嗎?”
  季陵靖壓抑自己的情緒,以平和的口吻說。
  “咦?為什麼?我不要!”
  白蒼的反應正如季陵靖預料中的激烈。
  “我要與你一塊兒,我不留在古門堂!”他大聲抗議。
  “小蒼,去季家堡的路途遙遠,路上多凶險,我想你還是留在這裡,嗯?我已經拜托武戚照顧你,他也答應了,而且剛剛我也跟堂主報備過這件事了。”季陵靖說服著白蒼。
  季陵靖並未說出真正的原因,那就是他跟鐘武戚一樣,不願任何季家堡的人接近白蒼。
  “可是我想跟你去。”白蒼重申自己的堅持。
  “小蒼,我會記得寫信回來。”季陵靖委婉地勸著:“你乖乖在這裡等我回來好嗎?”
  “可是……可是我不是你的貼身小廝嗎?既然如此,我就該跟你一起去啊!”
  白蒼囁嚅道。
  這是白蒼唯一能想出的最正當理由了。
  “這不是理由喔。”季陵靖摸摸他的頭,“你應該曉得我從沒把你當小廝對吧?我是把你當成我重要的親人喔,白蒼。”
  白蒼不甘願的低下頭,想著該怎麼讓他答應。
  “所以你留住這裡,別愁,我定會回來接你。”季陵靖望著不發一語的白蒼,“小蒼?”
  “我一定得留下?”白蒼噘著嘴,委屈的模樣看來十分可憐,“無論如何我都得留下來嗎?這事沒轉園余地?”
  “嗯。”季陵靖再一次點頭。
  白蒼盡力克制自己的情緒,拼命告訴自己陵靖不是不在意他,陵靖只是希望他先留住這裡而已……等他辦完事就會回來接自己的,不是嗎?他實在不該反應過度,但是他實在不想跟陵靖分開太久。
  白蒼明白陵靖壓根兒不曉得自己跟他在一起的日子是有限的,也不曉得自己終究得回宮,不可能永遠留在民間跟他在一起。
  但他也明白現在的陵靖是如此地堅持著他的想法。
  許久許久,白蒼從激動的情緒中漸漸平復下來,他慢慢對季陵靖道:“好吧,我會留下。可是,你—定得快點回來,別讓我等太久……”白蒼的眼中閃爍著某種無法言喻的不安神情。
  “嗯,我曉得。”季陵靖定定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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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北方季家堡
  時光飛逝,季陵靖回到季家堡也好幾個月了。
  外頭的太陽很大,炙熱的光線射進書房裡來。
  季陵靖整夜未眠,當他處理完堡內的—些事務時已是隔天下午。
  他很想念白蒼。
  不知白蒼現在過得如何?有沒有又到處滋事?他有沒有按時作息?
  他知道武戚會替自己照顧他,但他總不免要擔心。
  他很想白蒼,越思念就越覺得寂寞?
  非常非常的寂寞。
  他不喜歡季家堡,一心只想趕快離開,回去江南接白蒼一起生活。但在他一回到季家堡後,事情卻多得讓他走不開,而且義父似平知道他的想法,每當他欲提出離開的事時,義父便立即轉移話題,並且丟更多工作給他。
  他早已習慣有白蒼的日子,現在突然回首卻頓覺身後無人時,總覺得落寞無比。
  畢竟他早就將白蒼當親弟看待,會這麼想他也是不無道理的。季陵靖這麼告訴自己。
  他下了決定,不管義父答應與否,他後天就要離開季家堡回江南去。
  思及此,季陵靖的心情倍覺振奮,按理說整夜未合眼的他至少該小睡片刻,但他卻想出去走走,因為每當他一想起白蒼的事,他就會不由自主地變得非常非常想去逛街,想為他買點東西。
  中午的市集十分熱鬧,從各地運來的貨物五花八門地陳列在不同攤位上。
  季陵靖在市集裡走著,他照往例又在衣攤買了一大堆合白蒼尺寸的衣服。
  他只要瞄到有任何適用白蒼的物品,總會禁不住地買下來。
  當逛完衣攤後,季陵靖手上已抱了十九件衣裳,之後當他經過鞋攤、飾品攤、銀店時,他又買了一大堆東西。
  他手上的貨物越積越多,其行徑仿如數月沒進過市集般。但根據市集裡的販子與店家觀察,季家堡堡主的次子季陵靖每隔二、三天就會出現在此,他很少為自己買東西,總是買成堆的東西給他口中的“小廝”。
  接下來還要買什麼呢?季陵靖邊買邊盤算。
  事實上,季陵靖目前所住的地方已有滿滿一間房全被這些物品所占據。但季陵靖卻渾然不覺有任何不妥,反倒將其視為埋所當然。
  季陵靖抱著一大堆東西思忖著:嗯……今天跟上次買的衣裳要先寄回去。對了,白蒼今年的冬衣還有明年的新年賀禮也要先買起來放著,到時一起帶回去古門堂,還有……
  “不知白蒼現在在做什麼?”他喃喃自語。
  季陵靖望著手上的東西,站在街邊發呆。
  他還是很想念白蒼,發瘋似的想著他。
  為什麼會這麼思念一個人呢?
  只因為白蒼像弟弟嗎?可是正常人會這麼想念弟弟嗎?
  難道,該不會……
  季陵靖愣了一下,手上的東西不禁掉了滿地。
  他被自己的思緒嚇到!
  完完全全地被嚇到!
  他不想發覺這樣的事實,一直以來都不想發覺的事實。
  但現在,事實卻如此赤裸地擺在他的眼前……
  他,季陵靖,根本從來就沒把白蒼當弟弟看待。
  他愛著白蒼,是戀愛,而非兄弟之愛。
  在潛意識中,他像對待戀人般地呵護著白蒼,他是自己的—切;想跟他在一起一輩子,想有一天能夠得到他的全部。
  他想要他。
  不行!他不能這樣做!
  季陵靖在心中慌亂地告訴自己:不管他如何愛著白蒼,白蒼都只是將自己當成兄長來喜歡,無論如何他都不可以做出任何對不起白蒼的事,他不能傷害他!
  他當下改變回江南的決定,勉強壓下自己的想念。不管如何想白蒼,他都萬萬不可以再見他了,不可以再回江南見他!
  他很害怕,很怕自己會在一時的衝動之下,對白蒼做出不該做的事來。
  ???
  在鐘武戚的默許下,白蒼已很久沒回古門堂,他一人獨居在城外的—間木房裡,沒事就在木屋附近的湖畔練練武功或釣釣魚。
  此刻,他正准備生火烤剛才捉來的魚。
  白蒼的心情很差,差到無法以言語來表達。
  他在想季陵靖的事。
  算算日子,季陵靖已離開好幾個月了。他一開始還會寫信回古門堂,由鐘武戚將信拿到郊外轉交給白蒼,內容多半是問白蒼現在過得好不好之類。
  但到前幾天,他居然收到季陵靖寫來的一封信,內容簡單的說他決定長留季家堡,同時也找到一個新的小廝,叫白蒼不用掛念他。
  從那封信之後,季陵靖就再也沒寄任何信件來,就連白蒼寄給他的信也仿如石沉大海般毫無音訊。
  為此,白蒼深受打擊。
  他不是向自已保證說一定會回來嗎?
  難道是騙他的嗎?
  不、不會的,陵靖不會騙他的!
  白蒼努力要自己相信季陵靖不會這樣對他。
  心情苦悶的白蒼撿起地上的樹枝,狠狠地往湖裡丟去,引起陣陣水花。
  空氣潮濕又悶熱,天空陰陰沉沉的,似乎即將下大雨的樣子。
  白蒼將上衣脫掉走進水裡,讓冰涼的湖水冷卻他快發狂的腦袋。
  柔順的黑發披散在白皙的背脊上,也順著頸子如黑紗般流瀉於胸前。
  他慢慢地往水深的地方走。
  水緩緩地淹過他的腿、他的腰、胸前、脖子、嘴唇。
  ???
  “小蒼!”鐘武戚剛好出城來找白蒼,他遠遠的就看出白蒼的不對勁,於是撐著油紙傘從遠處衝到湖旁叫喚白蒼。
  白蒼充耳不聞,仍一徑地沉入水裡,最後不見人影。
  豆大的雨滴打在廣大的湖面上,雨越下越大。
  “小蒼?小蒼?”鐘武戚焦急地大吼。
  白蒼沒有回答。
  鐘武戚將傘一扔跳進偌大的湖水中。
  “小蒼!你在哪兒?”他拼命地在水底找尋白蒼的身影。
  好似過了大半年那樣長的時間,水面突地冒出兩個人影。
  鐘武戚抓住白蒼的臂膀,硬把他往岸邊拖。
  “小蒼!你在做什麼?”鐘武戚將白蒼推上岸,“這是怎麼回事?你要尋死嗎?是因為陵靖的緣故?”鐘武戚著急地問。
  白蒼將頭靠在岸上,口中不斷嘔出水。
  他嘔完後輕輕抬起頭,辯道:“我沒事。我並沒有要尋死,只是心情不大好,不自覺的就往水深的地方走去罷了。”
  “你還好吧?小蒼?”鐘武戚望向白蒼,他的模樣十分不對勁。
  他從沒看過白蒼如此沮喪過。
  即使不舒服,但白蒼仍硬撐著。“嗯,沒事的……皇叔你別擔心……”
  鐘武戚用力將他摟進懷裡,“傻孩子,你要嚇死你五皇叔嗎?”
  白蒼紅了眼眶,也回抱鐘武戚,哽咽道:“抱歉。”
  “乖。”鐘武戚憐惜地拍拍他的頭,“進屋換件衣服吧,染上風寒就糟糕了。”
  ???
  季陵靖在幾個月前捎來的最後一封信也令鐘武戚嚇了一大跳。
  他不是說很快就會回來接白蒼的嗎?
  而現在季陵靖竟改變主意,決定不要白蒼了嗎?鐘武戚感到不解。
  天氣不復晴朗,整片天空都被烏雲覆蓋。
  木屋裡,白蒼換好干淨的衣物,站在窗邊看著外頭的雨勢發呆。
  “喝杯熱茶。”鐘武戚將茶遞給白蒼。
  “好。”
  白蒼一邊啜著,—邊淡淡地問:“皇叔,今天……也沒有陵靖的消息嗎?他沒回信給我?”
  “嗯。”鐘武戚頓了頓,還是回答了他的話。
  “皇叔,我想陵靖大慨是不要我了。”白蒼手擰著衣角,認命地道:“他是不會回來了。”
  “沒想到事情竟會變成這樣。”
  鐘武戚滿肚子火,他不懂為何一向珍惜白蒼的季陵靖說變就變?
  他不願相信季陵靖居然是這樣的一個人?
  他不相信季陵靖居然敢讓白蒼如此難過,他以前還滿心以為季陵靖深愛著白蒼。難道是他判斷錯誤嗎?
  “縱使如此,我還是想聽他親口告訴我,讓我死了這條心。”白蒼苦笑,他望著屋外的大雨,搖搖頭道:“我想見他,想問明白是怎麼回事。我不相信他竟是這種人,或許是有什麼不得已的理由,讓他離開我也說不一定。”
  “孩子,你……”鐘武戚欲言又止。
  白蒼下定決心要問個清楚。
  “我要去找陵靖!去季家堡找他本人問個明白。”
  “你決意如此?”鐘武戚嘆口氣。
  “是。”
  “那好吧,但你得答應五皇叔一件事。”鐘武戚突然正色地盯著他。
  “什麼事?”白蒼問。
  “你到底是個太子,皇宮才是你的歸所,京城才是你的戰場。若陵靖他真的不願跟你在一起,我要你立刻回宮。你沒理由老是再這麼拖著不回去,你做得到嗎?”
  之前鐘武戚之所以放任白蒼這麼久沒回宮,是知道他舍不得季陵靖,但現在若是季陵靖的心意已變,那他也該毫無留戀地回京去面對自己的問題。
  白蒼看著他認真嚴肅的表情,思考了一下,點點頭。“我曉得了,我答應。”
  ???
  二十幾天後,白蒼正劃著船,獨自在前往北方的大河上。
  “呃,約莫仍有一大段路吧……”他遙望著前方,自言自語著。
  北方大河河面寬廣,也是通往季家堡的快捷方式,但由於匪人、強盜出沒在此河上的次數過於頻繁,因此久而久之就沒有船夫願意在其上行船;而河上除了偶爾有逃避追緝的強盜外,甚少有人出現。
  白蒼從開始行船至今,已過了許多日子。
  途中,他—共打跑四個流匪、兩個強盜幫、十三個惡棍。打倒強盜幫讓他耽誤一點時間,因為他還上岸上向懸賞強盜幫的鄉甲領取賞錢、金牌,並把金牌典當成銀兩,才有足夠的盤纏。所以他正加快劃船的速度,希望能早點到季家堡。
  “咦?”
  眼尖的白蒼瞧見有一個短卷發、褐色皮膚的人在河面上漂流。
  那人正是他以前在古門堂後山遇到的奇怪家伙。
  他的臉朝上,已經昏迷的他滿身髒污,模樣狼狽,跟上次見到他時簡直是天壤之別。
  白蒼第一個念頭是想假裝沒看見,直接將船劃走就算了。
  他不想給自己添麻煩。
  可是……要是不救他的話,搞不好他就會這樣死掉。
  要救他嗎?白蒼開始猶豫,要是他對上次的事記仇,乘機向他報復怎麼辦?但不救他的話,自己的良心又過意不去。
  罷了,還是救他好了。雖然有點怕他會對自己不利,但沿途上多個伴,至少也可以勉強自己轉移一下思緒,免得他沒日沒夜地老是念著陵靖,想到頭都快壞了。
  ???
  月明星稀,白蒼在北方大河的河岸邊生火。
  躺在火堆旁的歐陽班慢慢恢復知覺。
  火光!
  他悚然一驚,脫口大叫:“快熄滅!”
  黑夜中的火光,目標太鮮明了!
  “不要!”白蒼撿起木材,撥弄火種,“如果有強盜來,我會打跑他們;倘若我打不過,你就認命跟我一起去見閻王吧!畢竟夜晚不生火會很冷,而且我從小就怕黑,所以我不想熄掉火。”
  “你?”迎著火光,歐陽班望著眼前的人。
  黑發褐眸,長發及腰,對方是自己曾在江南森林裡遇見的女子。
  “你……怎麼會在這裡?”因傷重而無法動彈的歐陽班問著。
  他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口被人以藥物塗抹治療,且用木片將傷處全數固定住。
  “你骨頭斷了好幾根。”白蒼一副遇到倒楣事的模樣,“我幫你上了藥,同時幫你固定好骨折處了,你干嘛受重傷?害我還得花時間跟力氣救你,瘟神!”
  莫名其妙被嫌棄的歐陽班瞬間說不出話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愣了半響,歐陽班又重復提出同樣的疑問。
  “我想抄近路去季家堡找人。”白蒼簡單的解釋:“走水路最快,不是嗎?”
  “你腦子有病啊!這條水路非常危險,上頭都是壞胚,你竟然還走這條路?”
  大慨是被嫌棄再加上受傷的緣故,歐陽班忍不住開口罵人。
  “你還不是走這條路?莫非你也是惡人?”白蒼不以為然。
  “喂!你以為我是特意走這條路嗎?我是被人追殺,逼不得已才……”歐陽班大聲提醒這個他認為搞不清狀況的女孩。
  “也對,你真是‘漂浮’,而非走在這條水路上。”白蒼打斷他的話,調侃道。
  “你、你敢取笑我,一個女孩兒家來這麼危險的地方作啥?居然不好好走陸路,抄水路萬一出事怎麼辦?”歐陽班對他說教。
  “你很多話耶,干你啥事?”
  好羅唆的家伙!白蒼甚至懶得告知他,自己並非是女孩兒家。
  “我多話?”歐陽班話鋒一轉,他感到有股無明火冒上心頭。“還有啊,我看在你救我的份上告誠你,下次別胡亂救人!真是不懂事,世風日下,現在壞人那麼多,你以為被救的人定會感激你、不會恩將仇報殺了你嗎?別笑死人了!”
  “說得好!英雄所見略同!”白蒼大力點頭,贊同不已。“你說的我都深思過。”
  “那你干嘛救我?”
  “嗯,我明白救你十分不智,心底有一萬個不情願伸出援手。”他將木材丟進火堆裡,“但是我用僅存、只有米粒那丁點兒大小的良知鞭策自身,努力告訴自己人不該見死不救。”
  歐陽班被他這麼一說,反而呆愣住。
  “人總該練習培養點惻隱之心。”他嘆口氣,“不過若現在被你殺害,我也只能認了,不,這只是聽似豁達的漂亮話。老實說,我還是會不甘心,我—定會化成厲鬼來找你,喂,講真的,等你痊愈後會殺我嗎?”
  “你這笨……”
  “你很小氣耶,先透露一點兒……讓我能事前有一些些准備。”他認真地慫恿著歐陽班。
  “你是白痴啊!這種事哪有人事前會告知你的!”歐陽班的火氣不禁再度上升,氣得大吼道。
  ???
  接下來的二十來天,白蒼依舊每天劃船前進。
  跟以前不同的是,他的小船上多了個歐陽班。當他遇到偷襲他們的強盜時,還得保護手腳無法動彈的“同伴”歐陽班,行船的困難度自然增高許多。
  “小姑娘,招式用錯啦!你該往他脖子砍,而非肩膀!”歐陽班老是在白蒼擊退強盜時,在一旁發表意見。
  “亂說!古門堂的這招是這樣使的沒錯。”通常白蒼是這樣回答。
  “嘖,是這樣沒錯,但我教你的可是改良過的,畢竟連白痴都知道這招往脖子砍的成功率較高。若欲三招內退敵,用我教你的這招啦!”
  歐陽班一邊半真半假的開玩笑,一邊發表高見。
  這段日子以來,四肢無法動憚的歐陽班跟白蒼已培養出共同退敵的默契。
  “喔。”白蒼總是若有所思地點個頭。
  歐陽班也常指導他如何擬戰術及判斷對手的弱點,而他發現白蒼學得飛快,幾乎聽過就不忘。
  歐陽班唯—幫不上忙的地方是每個夜晚白蒼為他換藥並同時為他運功療傷時,一向不擅療傷之道的他就沒法給什麼建議。
  “歐陽班,我覺得你武功應該很強啊!怎麼會被打到受重傷?”白蒼在幫他療傷時,忍不住疑惑地問。
  “小姑娘,你可要知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歐陽班無奈地道。
  “喔?那打傷你的人定是高手中的高手羅?”
  “嗯,是啊!”歐陽班輕描淡寫地帶過。
  事實上,他是被季家堡的人所傷。
  數月前,歐陽班替吳孚去季家堡找堡主季膻山拿貨。
  本來每年的這個時候,吳孚都會親自前往季家堡拿這批被列為最高機密、無人知曉其用途的藥品;但多年下來,吳孚已厭煩每年必須舟車勞頓地親自去季家堡拿貨,於是今年就派歐陽班代替他前往。
  結果季膻山對吳孚沒親自去拿貨感到十分不滿,在氣憤之余還脫口提及一大堆不可告人之事;例如吳孚竟敢不親自來拿“柩毒散”,還說了幾個皇宮裡的大秘密,這些隨口說出的秘密令歐陽班聽得目瞪口呆。
  歐陽班聽說過柩毒散這種藥。
  這是由二少爺季陵靖在多午前為季家堡調配出的獨門毒藥,其藥無色無味,服用後會有幻覺,產生精神錯亂等毛病。
  當季膻山罵完後,甚至想遷怒於歐陽班,並欲置他於死地,幸好他逃得快才撿回—命。
  ???
  這天,白蒼劃著船,心情很忐忑不安。因為再隔不久,他就要抵達季家堡了。
  歐陽班也在心底盤算,他的傷復元的情形良好,雖仍有些行動不便,但估計再休息個三、四天就會完全康復。而他最好現在就下船,因為他完全不想跟白蒼一起去季家堡,他很怕又遇到季膻山。
  “喂,小姑娘,你也快到季家堡了吧?待會兒靠岸放我下去。”歐陽班囑咐著。跟她相處的這段時間裡,歐陽班其實從未想過要傷害她。
  “喔,好。”
  白蒼把船劃向岸邊。等固定好船後,他扶著走路一拐一拐的歐陽班坐在岸邊的礁石上。
  經過多日的相處,白蒼對歐陽班早就沒了戒心。他不僅沒半點提防他的意思,還仁至義盡地安置好他。“歐陽班,我把藥、干糧跟火種都留給你,你的腳再幾天就會痊愈。但這幾天你還是盡量別走動,讓骨頭徹底復元,那我要走羅!再會。”
  “再會啦,小姑娘,自己留心安全。”歐陽班擺擺手,“希望你在季家堡找到要找的人。”
  “嗯,謝了。”白蒼再度上船。
  他的船漸行漸遠,慢慢消失在歐陽班的視線之外。
  歐陽班窩在礁石後方休息,突然他感覺到大河對岸的遠方樹林裡似平有馬蹄聲。
  他悄悄地從礁岩後方探出頭,望著大河對岸的遠方樹林,眼珠子登時睜得老大。
  歐陽班看見一支抄著近路、正快速前往下個河口的隊伍。
  糟糕!小姑娘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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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白蒼劃著船,來到了下一個河口。
  他抬眼瞧向前方,季家堡的輪廓越來越清晰。
  再一會兒就可到達季家堡了。
  陵靖現在不知道在干嘛?他會不會不想見自己?他開始胡思亂想。
  這時,一陣紛亂的馬蹄聲打斷白蒼的思緒。
  白蒼循聲往河的左岸望去,不看還好,這一看他的心情暫態跌進深淵。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是古方!白蒼呻吟一聲。
  全世界他最討厭的人就在左手邊的河岸上追著他跑。
  而且他居然還跟一群血蟒幫的人混在一起。
  霍地,由長老疤面鬼帶領的幫眾中,兩個瘦如竹竿般的家伙往船的方向跳,欲越過白蒼的頭頂,躍上船上。
  數月前,吳孚派歐陽班前往季家堡拿貨,派疤面鬼繼續留守江南,命他盡全力拉攏古方,為古方達成他所想要的任何願望。
  而古方的願望之一,就是要疤面鬼幫他得到已離開江南的白蒼。
  白蒼順手反轉船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招式將他們猛然打回岸上。
  血蟒幫的幫眾躁動不已,他們沒料到古方所要找的這個美麗男孩,外表看來纖弱,身手卻十分俐落。
  “古方,你沉淪了,竟跟血蟒幫的人廝混,不怕堂主發火?”白蒼狀似輕松,卻默數敵人總共有三十一個人。
  “寶貝,你為何老躲著我呢?我每天每天都在等你回古門堂,等你說要我,沒想到你居然一聲不吭地就離我而去。”
  古方越說越憤恨,他不了解白蒼為何總要拒絕自己?
  他可是古門堂的少主啊!而且連總管鐘武戚都推說不清楚白蒼的行蹤,所幸是疤面鬼幫他打聽到白蒼已在前往季家堡的路上,還帶著血蟒幫的人陪他一起來追白蒼。
  白蒼的眼睛住疤面鬼身上停留了一會兒。
  這個疤面鬼並非泛泛之輩。若只應付其他三十個烏合之眾與古方的話,他或許還有一線希望可以脫身,但加上這個疤面鬼,自己恐怕沒有勝算。
  “古方,你變了!”白蒼佯裝輕松,笑臉以對。“記得你以前跟我較量是一對一啊,這次竟找一堆打手想藉此強押我回去?這似乎太沒風度,不像你的作風。”
  單挑對他較有利。
  “哼!我現在才不管什麼風度,只要能得到你,耍什麼手段我都不在乎。”古方歇斯底裡地叫著。
  “是嗎?”白蒼斂起笑,他得再想別的方法。
  沒辦法了,只好使出最後—招,白蒼嘆口氣。
  “那……”白蒼倏然從靴上拔出小刀抵住自己的脖子,坦蕩蕩地道:“如果我說,你要是再逼我,我就自盡呢?”
  ???
  季家堡內,季陵靖正與總管及其它季家人在大廳開會。
  季家堡的當家季膻山及長子季雅南行事出遠門,將堡裡的事務全交由義子季陵靖代埋,故現在季家堡內的大小事都是由他全權作主處理。
  守衛走進門,對正在開會的人行個禮後,便報告剛才得知的消息。
  “方才從城牆的望塔上傳來消息,說大約有三十個血蟒幫的人出現在季家堡的大河上。”
  聞言,眾人議論紛紛。
  “知道其聚集的目的嗎?”季陵靖問著守衛。
  “血蟒幫?上次當家的不是才趕走一個嗎?他們到我們地盤附近做什麼?”季家的大伯手托著下巴思忖著。
  “不,他們像是來追人的,他們跟一個長得很像古門堂少主的男人一同包圍住—個漂亮到像女孩的少年。”守衛恭敬地回答。
  季陵靖心頭一震。
  其他人則大笑出聲,其中一人對守衛斥道:“漂亮到像女孩的少年?那就非季家堡的人,自然也就不關我們的事啦!真是大驚小怪,—點事情就跑來報告,下去下去。”
  “是。”守衛正准備退下。
  “且慢。”季陵靖叫住守衛。
  縱使是沒見過的人遭遇困難,季陵靖覺得多少還是要伸出援手,這就是季陵靖與其他季家人不同的地方。
  而且……會讓古方追著跑的少年,該不會是白蒼吧?
  白蒼會來季家堡找自己嗎?他不禁愕然。
  很有可能不是嗎?以白蒼的個性,來找他的機會的確非常大!
  思及此,季陵靖仿若被雷擊到,霍然從椅子上躍起。
  椅子應聲倒地,令在場所有人一驚。
  “陵靖?”眾人被他異常的舉動嚇了—跳。
  “我去瞧瞧。”季陵靖沉聲對周遭的人說道。
  季陵靖的話才說完,人已經衝出大廳。
  ???
  白蒼拿著刀抵住頸子擰立大船中央,他無懼地環視周遭。
  站在岸上的血蟒幫幫眾一陣騷動。
  他們從未看過這麼有魄力的人,白蒼的表現是如此氣定神閑,仿如抵住的是別人的頸子一般。
  古方愣了半響,隨即邪邪地笑出聲。“寶貝,你別逗我了,你知道我愛你,所以故意想嚇嚇找,你真是可愛啊!”
  “我是不是嚇你,你可以自己判斷。”
  白蒼平靜不帶任何表情地直視古方,接著他將手中的刀尖輕陷在他那如白瓷般的玉頸,流下一條細細的血絲。
  “寶貝你——”古方瞪大眼,怒喊著。
  此時,氣喘吁吁的歐陽班一跛一跛地爬到巨石後方,探出頭正好瞧見白蒼刺頸一幕。
  沒人發現歐陽班藏身礁岩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白蒼身上。
  而他的猜測果真無誤,果然有人沿著河岸在追著白蒼。
  但他沒料到是疤面鬼與古方。
  歐陽班明白自己不能出面阻止,因為他與疤面鬼正在履行吳孚交付拉攏古方的任務。
  他要是阻止,恐怕回去後會遭到嚴厲的處罰也說不定。
  思考半晌,歐陽班還是決定出面阻止這事,他沒法坐視不管。
  他對這小姑娘有責任,要是小站娘沒花時間救他、帶他一起上路的話,她應該在幾天前就已到達季家堡,現在就不會遇上這樣的事情。而且經過這二十來天的相處,她已漸漸占據他心中—個重要位置。
  白蒼神情傲慢地瞧著古方,血從頸子流下,沿著刀鋒沾染上自己的手。
  “怎麼樣,白豬古方?”白蒼出言挑釁,十分不屑。
  “你別太過分!”古方忍不住嘶吼。
  這時,一陣強風毫無預警的刮起,差點讓白蒼從船上跌下水。
  啪!
  白蒼還來不及思考,他手中的刀已被拍落河裡。他一驚,抬頭欲看來者是誰,但對方倒是先穩住他的身形,將差點掉落河中的他拉回船上坐定。
  “小蒼,別拿刀對著自己脖子,很危險的。”對方開口。
  “陵靖!”白蒼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人。
  來人正是季陵靖。
  “好久不見。”他摸摸白蒼的頭。
  “好久不見。”白蒼輕聲道。
  不管季陵靖拋下自己不管的理由是什麼,此刻的白蒼完全忘了要責怪季陵靖,他只是看著季陵靖,並且發自內心不自覺的笑了。
  白蒼因季陵靖的到來而展露出的迷人笑靨,跟面對古方時的傲慢態度判若兩人。
  季陵靖稍微蹲低身軀替白蒼止血。他撕下袖子浸濡河水,為白蒼試去脖頸及手中沾染的血跡。
  快速的處理好他的傷口,季陵靖瞄向河的右岸,看了一眼歐陽班藏匿的岩石後,將視線移到左岸的血蟒幫幫眾,最終他望向古方。
  季陵靖對著古方及疤面鬼溫和的詢問:“抱歉,請問小蒼有哪兒得罪你們嗎?”
  “有!他得罪了我!”古方瘋狂得大叫:“我古方貴為古門堂的少主,我這麼愛他,他卻三番二次的拒絕本少主;不僅逃避我,還踐踏我對他的心意,你說他是不是應該要得到些懲罰?”
  古方的眼眸布滿血絲,簡直就像快噴出火來。
  “而且你也要接受懲罰,季陵靖!我早就想對付你了,你憑什麼老跟我的蒼兒親近?我要叫他們將你碎屍萬段!”
  季陵靖輕皺著眉,他在思索古方何時變得如此不正常。
  白蒼對著季陵靖幸災樂禍地道:“早告訴你古方是個瘋子、色魔、變態,你現在信我了吧?”
  季陵靖因為白蒼的話而愣了下,他用細如蚊蚋的聲音自言自語著:“不,比起古方,或許我也正常不到哪兒去。”
  “啊?”白蒼沒聽懂他的話。
  季陵靖將視線移開,面對疤面鬼,“敢問兄台,小蒼有得罪你們血蟒幫的地方嗎?”
  “真要說得罪的話倒是沒有,雖然他不是女子,但既然古方想要他,我們血蟒幫身為古方的朋友,當然就要幫他啦!”
  其中—名血蟒幫人說完後,所有人皆跟著他—同哄堂大笑。
  他們邊笑邊打量著這突然像陣風般出現的男人,原本他們還以為他可能是季家堡裡厲害的角色呢,結果卻是個懦弱到家的男人,看來他們剛剛是太高估他啦!
  而在岸上另外一邊的歐陽班卻嚇—跳,白蒼是男的?他不是女扮男裝?
  “這麼說來,不是小蒼他先挑釁羅?”說完,季陵靖沉默了一會兒。“那麼我要把他帶走了,各位再見,古方少主,請你多保重。”季陵靖以平穩的口氣向古方及血蟒幫幫眾們道別。
  聞言,血蟒幫們又是—陣哄堂大笑。
  “你以為你們走得了嗎?別作夢!”
  白蒼有股衝動想衝上前揍那個血蟒幫人。
  季陵靖拉住白蒼,認真地道:“小蒼,你不可以動手。”
  “可是……”白蒼急著說。
  他知道季陵靖不喜歡他打架,不喜歡他到處惹是生非,不喜歡他常把別人揍得鼻青臉腫,可是現在這種情況跟以前又不一樣。
  “小蒼,你知道我不許你打架的理由嗎?”季陵靖撕下另—邊的袖子,並將它快速地蒙上白蒼的眼睛,還打了個死結。
  “因為你不喜歡我把別人揍得鼻青臉腫?”白蒼試探性的問。
  “不是,是因為……”季陵靖頓了—下,沒繼續說下去。
  “陵靖?”白蒼錯愕地問著。
  “小蒼,不要拿掉喔。”他輕聲叮嚀著。
  隨後,四周響起打鬥聲。
  “為什麼?”白蒼用力拉扯臉上的布巾,但季陵靖綁得異常的緊,還打了個死結,所以他扯了好幾次還扯不開。
  打鬥聲繼續響起,—會兒後,打鬥聲驟然停止,四周—片寂靜無聲。
  “陵靖?陵靖?”他慌亂地喚著季陵靖。
  “我在這裡。”季陵靖摸摸他的頭,“來,你在船上坐好,我來劃船。”
  “陵靖,幫我解開布,你綁太緊了,我解不開。”白蒼央求道。
  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陵靖不讓他看?
  “現在不行,等到了季家堡後我再幫你解開。”季陵靖的態度十分認真而堅持,“聽我的話,好嗎?”
  “喔。”白蒼努努嘴,不再出聲。
  季陵靖劃著船朝季家堡的方向慢慢靠近。浮雲倒映在河面,令人產生船彷佛行駛在藍天白雲之間的錯覺。
  歐陽班手扶著岩石,緩緩地從河右岸的礁岩後站起,他的心中充滿驚懼。
  眼前滿地屍首,河水及周遭的泥地都染成紅色。
  除了古門堂少主及疤面鬼兩人得以逃走外,其他血蟒幫人都被那個叫季陵靖的男子殺掉了。
  他沒想到看似溫和的季陵靖,在蒙住白蒼的雙眼後,表情會變化這麼大。
  陰沉而憤怒,壓抑的眼神充滿邪惡氣勢。
  難怪他要把白蒼的眼睛蒙住,以免嚇到他。
  歐陽班亦在季陵靖動手的瞬間,明白手陵靖話中的涵義。
  季陵靖之所以不願白蒼跟人打架,是心疼白蒼受傷,怕他會因此惹上麻煩而已,季陵靖壓根兒不在乎對手的死活,他重視的只有白蒼一個人的安危。
  而當歐陽班看到季陵靖望向白蒼的眼神時,意外的發覺那是看著戀人的眼神。
  ???
  季陵靖劃著船,在靠近季家堡的河口時,看到季家總管及守衛正站在河口等著他。
  守衛見到坐在船裡的季陵靖時,一個箭步跑向前。“二少爺,您安然無恙吧?您突然衝出大廳,人家都嚇一跳。”
  季陵靖雖然是季家堡堡主的養子,但所有季家堡的人都視他為堡主的親兒子,故習慣以二少爺來稱呼他。
  “謝謝,沒啥大礙。”季陵靖平靜回答:“僅是發生點小誤會而已。”
  “是嗎?太好了……”總管一面說,一面打量著蒙在白蒼雙眼的衣料,又看了看季陵靖裸露的臂膀。
  “謝謝你們的關心,喔,這是白蒼,他是我在江南古門堂時的貼身小廝。”
  季陵靖走下船將船固定在岸邊,接下來拿隨身攜帶的刀子,細心割開白蒼眼上的布。
  “白蒼,你好。”總管向白蒼打招呼。
  小廝?他是男的?
  好漂亮的少年,看二少爺對他的態度,他在二少爺心中應該占了很重的分量,總管在心中猜測著。
  “你好。”白蒼回道。
  白蒼想從船上站起身,但眼睛才重見光明的他,似乎還有點不適應陽光,當然也看不太清楚路。
  季陵靖彎身將白蒼從船上抱起,“我抱你。”
  “呃……我自己走好了,我身上髒兮兮的,會弄髒你的衣服。”
  白蒼從季陵靖懷中掙扎著跳下地面,他的領口、衣袖上尚有自己劃頸時沾到的血跡,還未完全洗淨。
  “我不介意。”季陵靖親了一下白蒼的臉,凝視著他那雙美麗的眼瞳。
  “但我介意。”白蒼表示。
  季陵靖輕輕搖頭,不理會他的抗議,再度把他整個抱起。“我想,我比你堅持。”
  “總管,那麼我先帶小蒼回我的住處,失陪了。”手陵靖客氣地對總管道。
  “慢走。”
  果然沒錯!總管在心底更加篤定白蒼絕對不只是二少爺的小廝,哪有人會這樣對待小廝的啊?他絕對跟二少爺關系匪淺,錯不了!
  他八成就是讓二少爺每隔二、三天就去市集瘋狂大采買的始作俑者!
  季家二少爺的行徑早讓大家好奇很久,所有人都私下討論到底是哪個人有這般能耐,競能讓他們的二少爺神魂顛倒至此?
  而見到白蒼本人時就會驚覺,二少爺的沉迷不定沒有道理的。
  ???
  紫緞軒是季陵靖在季家堡內的住處,是獨棟的兩層樓宅子,門口花壇種滿種類不一的花朵。
  “小蒼,你肚子餓了嗎?侍會兒我去叫廚子弄點東西給你吃。”季陵靖邊打開房門邊說。
  “嗯,是有點餓。”白蒼大方地承認。
  季陵靖走入廳中,將白蒼的包袱放在桌上,在放他下來後又問:“有沒有特別想吃什麼?”
  “沒有,隨便都行。”白蒼歪著頭,隨口提及往事。“你不在江南時,我常在湖旁玩,還順便烤魚吃,一開始技藝不精總是烤焦;但等我自己出來旅行時,每餐不是吃干糧就是在河裡捉魚吃,所以我現在很會烤魚喔!”
  白蒼又順口問:“要不要哪天我烤給你吃吃看?”
  說者無心,但季陵靖聽到卻感到陣陣沒來由的心疼。
  白蒼居然自己准備東西吃?
  以前他還在古門堂時,絕不會讓白蒼自己煮東西吃,他舍不得讓白蒼動手,總是將食物准備好,擺好滿桌後再招呼他來吃。
  “再說吧!”他敷衍道。
  不知怎地,白蒼霎時有些氣餒,他本以為季陵靖會誇贊自己的。
  “你先上樓休息一下吧。”季陵靖說完話,轉身就要離開紫緞軒。
  “不,我不累,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
  “陵……”
  “你去休息,別廢話。”
  季陵靖沒再理會他,轉身踏出紫緞軒,獨留白蒼一個人呆在原地。
  白蒼不禁呆愣住,他不知季陵靖為何突然用這種態度對待自己,他剛開始不是還好好的嗎?是他剛才說錯話了嗎?如果沒有,他又為何不理他?
  是不是他其實並不樂見自己從江南來季家堡找他?
  也對,他已經將自己留在江南,已經不要他了啊!他已經不把自己當弟弟了,是自己硬要把他當成兄長,硬要來這兒找他的,不是嗎?
  再次見到季陵靖的興奮霎時在心底消失無蹤,只留下一股難以言喻的惆悵。
  白蒼走到紫緞軒門口,望著季陵靖離去的背影。
  “陵靖……”白蒼躊躇著,雖然很想喊住他,但卻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
  “小蒼。”季陵靖突然停下腳步,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從遠處回頭,對白蒼喊道:“你的衣服弄髒了,樓上最左邊那間房有干淨的衣服,你可以換下來。”
  “喔。”白蒼點頭回道。
  季陵靖說完話就頭也不回地快步離去,消失在白蒼的視線外。
  白蒼發愣許久,最後才回神朝二樓的樓梯走去。
  二樓打掃得一塵不染,總共有三間房。
  他順手推開第一間房,這裡是季陵靖的書房,書架上擺著書跟毛筆、筆硯。房中還有許多藥櫃,擺設和季陵靖在江南的住處相差無幾。
  第二間是寢房,是間很簡單的房間,裡頭有張很大的床,除此之外便空無一物。
  第三間房是什麼呢?
  白蒼站在第三間房的門前,這是二樓最左邊的房間,也是季陵靖要自己來拿干淨衣物的房間。
  他輕輕推開房門,當場驚訝得說不出口。
  整個房間被幾個巨大的木制衣櫃、鞋櫃、儲物櫃占滿。
  他走過去打開所有衣櫃,裡頭滿滿都是衣服,至少有兩百件之多。
  所有的衣服全部都是他的尺寸,都是他喜歡的式樣。
  衣服掛得整整齊齊,還按顏色排列著,不同衣櫃裡分類掛著不同季節的衣服。
  鞋櫃裡的每雙鞋也都是他的尺寸,同樣是按場合、顏色排得整整齊齊。
  “搞什麼啊……”白蒼驚訝不已。
  他發覺自己的胸口緊緊的,有種想哭的衝動。
  “明明就拋下我了,明明就不再把我當弟弟看了,干嘛還做這種事?”他有些哽咽的自言自語起來:“陵靖,你到底在想什麼?我不懂啊!你真的好奇怪。”
  他拭去眼淚,站在房中沉默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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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季陵靖提了四籃食物走回紫緞軒。
  他的心緒已較先前平復許多。
  在大河上目睹白蒼居然拿刀子對著白己的脖子時,他簡直快暈倒。
  他無法忍受白蒼傷害自己!
  他要讓害得白蒼如此的人得到報應!
  他瘋狂愛著白蒼,愛他的程度連他自己都想像不到。
  這幾個月來他常常失眠,縱使入眠了,夢裡還是白蒼。
  他根本舍不得白蒼,也放不下!
  他渴望著他!
  他曾經嘗試割舍存在自己心頭的他,也在幾個月前好不容易狠下心跟他斷絕聯絡,把他留在江南。
  可是現在他卻千裡迢迢追來找自己。
  他該怎麼做?
  季陵靖走進紫緞軒廳內,將菜肴—道—道地拿出來,將整個餐桌上擺得滿滿的。
  “小蒼!”季陵靖扯開嗓門,邊叫邊走上二樓尋找白蒼的身影。
  白蒼已換了件草綠色衣裳,黑色長發順著頸子散落至腰際,坐在最左邊房門的地板上發呆。
  季陵靖來到他身旁蹲下來,愛憐地摸摸他的頭。“過來吃東西吧,都是你最愛吃的那幾樣。”
  “不吃!”
  “啊?”季陵靖錯愕地看著他。
  白蒼搖搖頭,完全沒有要從地上站起來的意思。
  “怎麼?你不是餓了?”季陵靖關心地問著。
  “不要吃。”
  “為什麼不要吃?”
  “因為我不想吃。”
  “為什麼不想吃?”
  “突然沒胃口。”
  白蒼將臉整個埋在膝蓋裡,輕輕地搖著頭。
  “你身子不舒服嗎?”他擔憂地望著白蒼的臉蛋。
  “沒有。”
  “小蒼?”
  “我已經搞不懂你在想什麼了,陵靖……你干嘛為我買一大堆東西?你明明就不要我了,不是嗎?”
  “啊?”
  “你明明就不疼我了。”白蒼難過地說出心裡話。
  “不疼你?這怎麼可能?”季陵靖脫口而出。
  “可是你不是不再把我當弟弟看了嗎?否則也不會不回江南接我,我一直把你當兄長,總想著你不可能拋下我不管,但……你卻寄那封信來,叫我別再想你,你曉得當我接到那封信時有多難過?”
  白蒼將頭抬起來,無辜地望著他。
  季陵靖看著白蒼那雙大而明亮的眼睛、白皙的臉蛋及粉紅色的嘴唇。
  “小蒼……對不起,我是不再把你當弟弟看沒錯,不,或許我從來就沒把你當弟弟看待過,但這並非代表我不喜歡你。”
  “這是什麼意思?”白蒼疑惑不已。
  他聽不懂季陵靖在說什麼?
  季陵靖再也忍不住了,他的感情已淹沒了理智。
  他將白蒼從地板上抱起,往寢房走去。
  他推開門,將白蒼平放在床上。
  “陵靖?”
  季陵靖低下頭吻上白蒼的唇,苦笑道:“其實小蒼,從某方面來說,我對你的喜歡跟古方對你的感情是沒啥兩樣的。”
  白蒼反應不過來,腦中頓時一片混沌。
  “這就是我不願回江南找你的理由,因為我無法壓仰自己不去抱你……”季陵靖的舌溫柔地探進白蒼的嘴,碰觸他的舌。
  白蒼推開他,“你……你……”
  他開始語無倫次起來,陵靖居然……
  現在是什麼情況?
  季陵靖將白蒼按回床上,輕輕地解開他胸前的扣子,低聲道:“是你自投羅網的,嗯?”
  白蒼本能地想躲,但季陵靖卻舔上他的頸子,同時順勢將他的衣服褪至小腿。
  白蒼如白瓷般的肌膚盡收季陵靖的眼底,無所遁形。
  季陵靖啃咬著他的每寸肌膚,欲火在他身體內不停地蔓延開來。
  他的唇逐漸往下,肆無忌憚地吻上白蒼的私處。
  這……這是怎麼回事?
  “陵靖,你別這樣。”白蒼慌亂的抵抗著。
  欲火高張的季陵靖完全聽不進去,仍然輕輕地又舔又咬。
  “啊!”白蒼失聲叫出來,“你放開我……”
  白蒼頓覺體內有股赤熱直衝腦門。
  季陵靖沒停下動作,反而加速逗弄的舉動。
  “嗯……”
  白蒼不禁呻吟出聲,情欲正漸漸侵蝕他的神經,剝奪他繼續阻止季陵靖的意志。
  他的臉已轉成如胭脂般的顏色,身體燥熱難耐,但他仍用最後的理智,伸手試圖想推開季陸靖,但他很快就失敗了。
  季陵靖邊吻著,邊將白蒼的手按回白色被褥上,不讓他有逃脫的機會。
  白蒼扭動著身子。
  季陵靖又再度加重舌尖的力道。
  “啊!”白蒼驚呼一聲。
  他的意志終於在剎那間完全崩毀。
  情欲迅速高張,釋放。
  白蒼的臉漲得更紅了。
  季陵靖將白蒼輕輕翻過身,滋潤著他的私處。
  意識到季陵靖接下來的可能動作,白蒼急著想轉身,但他卻已整個人貼上白蒼的後背,緊壓住他,而後進入他體內。
  好痛!白蒼緊抓著被褥,痛得說不出話來。
  季陵靖在白蒼體內猛烈地律動著,深深地撞擊著。
  他的大手襲上白蒼的敏感處撫揉著。
  “啊!”白蒼一驚,渾身顫動,他嘶聲道:“我不……想……要……你別又……嗯……”
  話未說完,季陵靖再度用力挺進,惹得白蒼喘息不止,無法言語。
  季陵靖的手不斷地刺激著白蒼的欲望頂端。
  白蒼覺得全身好像熱到快化開般,完全失去自主的能力,只能任憑季陵靖予取予求。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小蒼。”季陵靖輕咬著白蒼的耳垂,“但是小蒼,我所謂的‘喜歡’跟你以為的‘喜歡’有所不同,我愛著你,你明白嗎?”
  “唔……”白蒼被季陵靖撥弄得不住呻吟,根本無法回答他。
  —波波如海潮般的情欲襲向白蒼,不停地進犯著他。
  季陵靖更加深入、猛力地律動著,直到兩人一起達到巔峰為止。
  ???
  深夜。
  白蒼的腦子一片空白,自下午被季陵靖強迫發生關系後,白蒼就一直呈現呆滯狀地坐在床上,幾個時辰下來完全無法思考,也無法言語。
  “小蒼,你還好嗎?”季陵靖再度開口喚他。
  季陵靖一直坐在床沿陪著不發一語的白蒼,直至深夜未曾離開半步。
  他用手輕撩一下白蒼的發絲。
  白蒼終於回過神,瞬間憶起下午兩人在這張大床上發生的所有不堪畫面。
  他低頭看著凌亂的床、赤裸的自己、滿是吻痕的身體。
  白蒼一向是個自尊心很高的人,一股屈辱感油然而生,令他覺得好想吐。
  為何會這樣?事情為何會演變成這樣?
  白蒼想都沒想過,有—天他會被最親近、最相信的季陵靖給侵犯。
  季陵靖怎麼可以這樣做?怎麼可以?
  他像信任一個兄長般的喜歡、敬重他,而他怎麼可以背叛自己對他的信任?
  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千裡迢迢來找他的自己?
  對他的信任有多深,被背叛的感覺就有多深。白蒼頓時感到自己的神經像是被撕裂、被抽離一般。
  白蒼狠狠地咬著唇。
  “小蒼?”季陵靖又喚了一聲。
  白蒼霍然抬頭,猛力伸手將季陵靖撫摸頭發的手打掉。
  他冷冷的看著季陵靖,眼中充滿不屑。
  季陵靖一震,他知道自己深深地傷害了白蒼。
  到最後,他終於還是傷了他。
  由於自己的一時迷亂,使得白蒼的心碎了。
  季陵靖感到罪惡,他希望白蒼能衝著自己破口大罵,或試圖殺了他泄憤都沒問題,只要能讓白蒼的心底感到舒坦些,他願意獻出生命。
  但令他驚訝的是,白蒼居然不哭不鬧,也沒有要殺自己的意思。
  白蒼低著頭拾起床旁的衣服,靜靜地穿好,慢慢起身朝門邊走去。
  季陵靖趕忙擋在門旁,“小蒼,現在是大半夜,你要上哪兒去?”
  白蒼沒答腔,只是默默地瞧著門,看也沒看季陵靖那雙沁藍的瞳孔—眼。
  季陵靖希望白蒼至少能報復他,縱使是用污穢言語辱罵他也好。
  兩人僵持許久。
  季陵靖終於先開口,他那雙溫柔的眼眸似乎有千言萬語要告訴白蒼,但卻只是緩緩地道:“白蒼……對不起,我不該那樣對你……我太衝動了。”
  白蒼抬頭看著季陵靖,淡聲道:“不打緊。”
  他看著季陵靖的目光冷到極點,仿若自己本身是一尊毫無感情的娃娃,仿若他看的是物品而不是人。
  白蒼的表情有了極大轉變。
  季陵靖—震,他看過這個眼神!兩年前他剛撿到白蒼時,他就是這個表情。
  他以為……自己再也不會看見他出現如此冷冰冰的表情。
  季陵靖頓時感到自己的心仿佛被刀割上千萬遍。
  “小蒼……”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想摸白蒼的臉頰。
  白蒼輕輕閃過,避開季陵靖的手。
  “我要走了,讓開。”他向季陵靖深深點—個頭,居然提都沒提季陵靖侵犯他的事。“總之,感激你以前在古門堂對我的照顧。但從今以後,我的一切就不勞你再費心了。”
  白蒼推開門要離去。
  “等一下,你要去哪裡?”他急急地按住門。
  白蒼冷冷地道:“放手!”
  “小蒼……”
  他面無表情地望著季陵靖,“我的事不用你過問!”
  “小蒼……”
  “我要走了,放手!”
  季陵靖很心急,不願讓他走。“小蒼你別走,現在大半夜的,外邊不安全。”
  “不安全?”白蒼露出冷笑,“你以為還有哪兒比這裡更不安全的?季二少爺?”
  聞言,季陵靖一愣,不禁松手。
  白蒼瞧都沒再瞧季陵靖 眼就毅然離開。
  季陵靖這才深刻的體會到自己所犯下的,竟是多麼巨大且深刻的錯誤。
  他很後悔,非常、非常的後悔。
  ???
  接下來的幾天,季家堡裡的流言漫天飛舞,而事件的男主角則是季家堡的二少爺季陵靖。
  事件的起因源於平日和藹可親的季二少爺已連著十五天擺出一張不願讓人親近的臭臉,而且詭譎的是他常常失魂落魄,露出黯然神傷的樣子,而且在這十五天中沒再踏入市集或任何店鋪。
  市集內於是興起如下的傳言,閑言閑語隨著日子流逝不斷更新。
  以下是事發第一天,季家堡總管對家丁與妻子說的話──
  我說那貼身小廝鐵定是二少爺的戀人。那男孩真漂亮,要是二少爺不說,我根本看不出地是個男孩子呢!嘖嘖嘖,他是我看過最漂亮的的男孩了,不過不知怎麼搞的,他在來這裡的當天深夜就離開了,我想他大概是跟二少爺吵架吧?不過無論如何,他要是穿上女裝,那簡直就像仙女下凡啦!
  再來是事發第三天,季家堡的家丁跟市集裡的眾人聊人時說的話──
  我偷偷告訴你們,我們家總管說那貼身小廝可是二少爺的愛人呢。聽說男孩長得很漂亮,不過不知怎麼卻跟二少爺起了爭執,總管猜他大概是跟二少爺說分手吧?唉,不過二少爺在古門堂時的貼身小廝居然會著女裝,這一定是二少爺有特殊癖好啦!雖然我丈夫說對方美得像仙女,但二少爺也不該這樣啊。
  事發第九天,兩人的事越傳越荒唐,季家堡附近的市集販子及店家皆七嘴八舌地熱烈談論著季家二少爺。
  聽說季二少爺在古門堂時,喜愛私下穿著女裝,所以強迫他的小廝也穿女裝,臉蛋還得用胭脂塗個大濃妝……還長期凌虐人家,真是心裡有病!後來那小廝的姐姐知道了,沒法咽下這口氣,於是從江南追到季家堡來找季二少爺理論,季二少爺居然還揍那姐姐一頓,真是恐怖……季二少爺真是狼心狗肺。
  到了第十五天,季家堡的當家季膻山跟大兒子季雅南從外地回到堡裡時,聽到的流言如下──
  聽說……呃……這是聽別人說的,不干我的事。聽說季二少爺在江南長期凌辱一些小廝跟小廝們的姐姐,還在玩膩後將他們全數賣到青樓去。
  在流言紛紛擾擾地傳來傳去時,身為焦點的季陵靖根本無心理會眾人越來越異樣的眼光;他大概猜想到以季家人說閑話的功力,自己恐怕己被所有人說得如何不堪,但他不想知道他們說啥,也不想多作辯解。
  季陵靖強打起精神,每天如行屍走肉般地處理季家堡的所有事物;等晚上回到紫緞軒時,就看著滿屋子給白蒼的東西發呆。
  小蒼恨他。
  為此,季陵靖感到一陣心痛。
  他現在過得好嗎?他大概回江南了吧?
  寫信問武戚他有沒有回去吧,但要是他沒回江南,又會去哪裡?
  上次見到小蒼時,他好像變瘦了。來季家堡時也沒吃東西,不知道他現在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闖禍?
  季陵靖揉揉自己的眉心。
  他很後悔對白蒼做出那樣的事,也很後悔在白蒼離去時沒攔住他,可是即使留下他又能怎麼樣?白蒼對自己恨之人骨,不是嗎?
  夜裡,季陵靖輾轉難眠,有好幾個夜他都是眼睜睜地看著東方微露魚肚白。
  ???
  在京城的國舅府內,吳孚和其部下站在門口迎接跟疤面鬼一起回到京城的古方。
  吳孚相當重視古方的到來,還為他舉行盛人的歡迎會。
  而古方的到來也令吳孚感到開心,他跟生性好色、男女不忌的吳孚一拍即合,在歡迎會上大談美人經,兩人熱絡的模樣好似認識多年,不知情的人若瞧見這一幕,定會誤以為這一老一少是父子。
  酒酣耳熱之際,古方拼命向吳孚說明他對白蒼的愛慕,吳孚聽了連連交代他身邊的疤面鬼,叫他絕對要把白蒼擄回國舅府來,讓少主能一親芳澤。
  “但是大人,那少年身邊有個很厲害的人,那人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我怕我應付不來……”疤面鬼陪著笑。
  “一派胡言!辦事不力還找借口!”
  滿嘴酒氣的吳孚大聲斥責疤面鬼,他向四周梭巡著歐陽班的身影。
  “歐陽班?”吳孚叫喚著。
  歐陽班躲在柱子後方,想假裝不在場。
  雖然他的傷已痊愈,但他壓根兒不願接下這燙手山芋,他不願對白蒼恩將仇報,再說他絕不願跟白蒼身邊那男人對決。
  由於他跟自蒼相處過一段日子,所以他比在場所有人都明白,白蒼根本不適合這裡。
  “大人!歐陽班躲在你左手邊的第二根柱子後方。”眼尖的疤面鬼大聲提醒喝得醉醺醺的吳孚。
  “歐陽班!你給我滾出來!”吳孚怒吼道。
  這回歐陽班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從柱子後方走出來。
  “大人,屬下在。”他心虛的回答。
  “歐陽班!去把……呃……那個名叫白蒼的少年帶回來!再把他身邊那個很礙眼的男人殺死,替我們古方少主出一口氣。”吳孚邊講邊打了個酒嗝。
  “大人……”歐陽班趕忙裝出一副愁眉苦臉的表情,指指疤面鬼道:“連他都對付不了少年身旁的那個男人,我怎麼可能有辦法?況且我才剛負傷回來,是絕對打不過對方的。”
  “混帳!你敢推托?”吳孚頂著通紅的瞼,破口大罵,“上回叫你代替我去季家堡跟堡主季膻山拿貨,你不但搞砸了,還推說人家打傷你出氣!明明就是你自己笨,不知道是哪裡惹惱人家,才會被打成重傷。你還有瞼跑回來?虧我還大人有大量的饒了你,我告訴你啊!你這次要是不給我把少年帶回來,你就完蛋了!聽到沒,歐陽班?”
  “是……”歐陽班曉得多說無益,只能垂頭喪氣地回道。
  但歐陽班不曉得的是,吳孚之所以要見到白蒼還有另一個天大的原因。
  因為他從古方的描述隱約推斷,感覺白蒼長得很像一個人。
  他很像當年遭自己陷害,從狩獵場摔落山谷後,行蹤成謎的當今太子冷釋雲。
  冷釋雲已兩年不知去向,即使他翻遍京城也不見人影。
  所以等他將白蒼捉到國舅府後,若確定是冷釋雲,他定要立刻取他性命,絕不讓他有機會回皇宮!
  ???
  在白蒼離去的第十五天,紫緞軒裡來了一個人。他是季陵靖的義兄,同時亦是季家堡堡主的長子──季雅南。
  季雅南的上半身套了件蠶絲制的上衣,腰間系著鑲黃金的精致皮帶,他提著一個大袋子大搖大擺地走進季陵靖的書房中。
  他一進門後,未注意季陵靖正沉默地盯著窗外發愣,也沒先向他寒暄幾句,就對好幾天不見的他發號施令:“喂,陵靖我回來啦。我們隔了好幾天沒兒了!啊,對了,我突然覺得很餓,你去廚房拿點吃的來給我。”
  他停了一下又道:“對了,爹叫你今兒個傍晚去見他,爹要問你他不在時,季家堡有發生什麼大事?還有……畢竟明年我就要接任季家堡當家的位置,他要先跟你交代一些事,我猜大概是要叫你好好輔佐我之類的話……嘖,先不談這些事,我跟爹聽人說你在江南鬧出的那些事了,爹說你可真是聰明有創意,居然想得出那樣整下人的方法,真不愧是我的義弟。”季雅南邊說,邊邪邪地笑起來。
  季陵靖沒理會他,仍是看著窗外發愣。
  “陵靖?季陵靖!”
  季陵靖終於回過神,瞄見他背上的大袋子。
  “雅南,你身上那一大袋是什麼?”
  季雅南不在乎的甩了甩手中大得出奇的袋子,“喔,這是蠻族的骨骸啦,我跟爹去北方邊界狩獵,殺了幾個蠻族,不過你放心,這袋骨骸不會流出血水來弄污你的書房,我已經用河水清洗過了。”
  “不是這個問題!”季陵靖皺著眉頭,“你跟義父沒事獵殺蠻族干嘛?他們攻擊你們嗎?”
  “當然不是,我只不過是想將蠻族們的骨骸帶回來,用來布置我的住處,不談這個了,你去弄點東西給我吃,我跟你說我餓了!”
  季雅南大刺刺地坐在書桌上。
  “蠻族也是人,別濫殺無辜。”季陵靖老人不高興,他不喜歡雅南跟義父去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你管那麼多做什麼。”季雅南不耐地道。
  “還有一件事,我前陣子從義母那裡探聽到,十二年前我離開季家堡時為季家堡研發的柩毒散,目前你們每年都賣一年份給國舅吳孚了?”季陵靖皺皺眉,“吳孚不是好人,隨便猜都猜得到他拿毒藥的目的,我想你們也應該曉得,怎麼會將毒藥賣給他,助他為惡?”
  柩毒散是一種無色無味的毒藥,服下後可混亂人的神智,使人呈現失心瘋的狀態。而當今皇後罹患失心瘋,已精神失常多年,換過多少太醫都醫不好。這事在民間眾所皆知,但季陵靖到現在才知道,原來這事居然和季家堡有些關系。
  “你很囉唆耶!在商言商,誰管吳孚拿那個去害誰。”季雅南瞪他一眼。
  他當然知道吳孚拿柩毒散去對付皇後,但那又關他們什麼事?
  季陵靖沒說話,他朝門邊走去。
  “你要去哪裡?”
  “出去走走。”
  “我跟你說我肚子餓,你是耳背嗎?去拿東叫給我吃!”季雅南高聲道。
  他有些納悶季陵靖為河不理他,他可是他的義兄啊!而且他認識的季陵靖一向待周遭的人很好。十二年前季陵靖還待在季家堡時,不論是自己或其他季家人做何要求,他都會盡量配合,他的心一向是放在他們身上的。
  可是正自從他自江南古門堂回來後,一切都變了。
  他的人雖在這裡,但他的心似乎已飄到很遠的地方。
  而且聽爹說陵靖剛回來時,還一心想要趕快離開季家堡,爹故意不去理會他的請求,後來隔一段很長的時間後他才不再向爹提起要離開的事。
  該不是那小鬼的緣故吧?季雅南猛然想起那些傳言。
  他聽人說過陵靖在兩年前撿了個小家伙回古門堂。
  難道他真的是因為那個小鬼,所以才對他們改變態度,心想離開季家堡的嗎?
  他跳下桌子,跟在季陵靖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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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對了,陵靖,你兩年前不是在西方邊境大城撿到一個男孩,後來帶回江南古門堂?那小鬼現在還在古門堂嗎?”季雅南的口氣充滿敵意。
  季陵靖冷不防地停住腳步,與身後的季雅南撞個滿懷。
  “別小鬼小鬼的叫,人家有名字的,他叫白蒼。”他的臉上籠罩著陰霾。
  “好啦,反正小……白蒼他在哪裡?”
  “他離開我了,而且大概不會回來了。”季陵靖幽幽地道。
  “是嗎?”季雅南感到心中的一塊大石落地,輕松不少。
  “我說陵靖,明年等我接任季家堡的堡主職務後,我想把我現今的住處打掉整個重蓋。我想鋪玉石作屋瓦,你認為呢?還是用琉璃石好呢?”他興致勃勃地跟季陵靖聊著。
  季陵靖沒有接腔,只是定定地凝望著季雅南。他覺得要輔佐季雅南成為季家堡堡主,對現在的他而言竟是一件沒有吸引力的苦差事。
  “陵靖?”季雅南驚訝於他的改變。
  雖然十二年的確不算短,但他以為陵靖是不會變的。爹的想法也跟自己一樣,所以當初才會將陵靖外借給古門堂這麼久;可是怎麼陵靖現今變得不一樣了?他們季家人在他心中已變得不再重要了嗎?
  季雅南跟父親及其它季家人很早以前就認為,只要有陵靖在,他們就不用擔憂未來。陵靖是爹為自己及季家堡養的一條狗,狗本來就該為主人著想,所以陵靖要為他安排好一切,輔佐將來會成為季家堡堡主的他,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不是嗎?
  而現在他面前的季陵靖,居然對他和他們之間的“理所當然”無言以對?
  季陵靖不理會季雅南,自個兒步下二樓台階,走進廳內。
  在紫緞軒廳內的大桌上放了只箱子,上頭塞滿了檔跟信。由於過去季陵靖代理堡主的職位,所以總管每天都會將外界寄給季家堡的書信及一些重要文件裝成一箱,放在紫緞軒的廳中大桌,讓季陵靖每日下樓吃早飯時,能順便閱讀兼處理。
  隨後來到大廳的季雅南故意碰撞箱子,讓箱子落地,裡頭的東西掉得滿地都是。
  季陵靖不語,他自然地彎身將箱子翻正,把文件一一撿起塞回箱中。
  季雅南完全沒有幫忙之意,站在一旁滿意地瞧著季陵靖忙碌地撿著東西。
  這樣才對嘛,他感到一陣心安。這才像季陵靖!長久以來,他都屬於他們季家堡的,縱使曾外借給古門堂一陣子,但他還是屬於季家堡。季陵靖會為季家所有人的一切行為與疏失負責,季家人捅了樓子他會出面收拾殘局;縱使季家人做了對不起他的事,他也一定會原諒他們。
  他一直都是屬於他們的……季雅南陶醉地想著。
  季陵靖撿著信,今天他因為心情不好,所以直至中午都還未下樓吃早飯,自然還未過目箱中的文件。
  忽地,有封紅色信函讓他暫停手邊的動作。
  “喔,有人要成親啊,張家村村長的女兒?對喔,他們村長跟我們季家堡有些交情,自然會寄喜帖來。”季雅南湊過去看。
  這封信函是從離季家堡有一段距離的張家村寄來的。
  季陵靖想了一下,拆開信封。
  他審視著喜帖,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陵靖?”見狀,季雅南嚇一跳。
  季陵靖的心情復雜到極點,喜帖上的新娘名了,自然是張家村村長的女兒張巧巧。
  而新郎倌的名字居然是……白蒼!
  小蒼是新郎倌?
  他不可出心議地盯著手上的喜帖。
  是小蒼……怎麼會是小蒼呢?
  季陵靖覺得自己胃中的酸液似乎在翻滾、灼燒著!
  他看著喜宴地點和新郎倌的名字呆愣著。
  季陵靖撫摸著喜帖上的名字,心中思緒起伏不已。
  “陵靖?”季雅南又再一次被他異常的舉動嚇到。
  季雅南連忙從他手中拿過喜帖來看,“陵靖,小鬼要娶妻很好啊,成親是喜事!”
  季陵靖當下做了一個連自己都感到震驚的決定。
  “他不可以成親!”他堅定的表示。
  季陵靖的理智被感情淹沒,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這門親事發生。
  “啊?”季雅南一愣,他沒想到季陵靖會如此表示。
  “小蒼不可能喜歡對方的,他只是意氣用事而己。”季陵靖的表情很認真。
  “你瘋啦!”季雅南不敢置信季陵靖竟會這樣想。
  “雅南,我喜歡他。”季陵靖斷然地向他承認自己的感情。
  “季陵靖!小鬼是男的耶!”季雅南無法接受他的說辭。
  季雅南看著他嚴肅的表情,確信他是認真愛著白蒼後,不禁為此感到瘋狂。
  若季陵靖只是純粹玩玩那個小鬼他不反對,他自己也玩遍男男女女,但可沒像季陵靖這樣發神經的愛上任何人啊!何況季陵靖愛的還是個男人,這……
  不,其實不管是男是女,他都不准季陵靖將心放在除了季家堡之外的任何人身上,他的心該是屬於季家,一輩子都屬於季家堡的。
  “那又怎麼樣?”季陵靖不在乎地道。
  “季陵靖!”季雅南又怒又急。
  在他的記憶中,陵靖是個很溫和、很好商量的人。
  而現在他居然會這樣堅持於某個人,況且對方還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廝而已。
  “雅南,我喜歡小蒼!”季陵靖毅然地道:“雖然他恨我,但我愛他。雅南,他對我真的很重要,非常重要!”
  微風吹拂過季陵靖及季雅南的頭發,兩人對望了一會兒。
  “陵靖,你最重要的人……應該是我們吧?”季雅南終於開口,但他的聲音有些發抖。
  季陵靖沒直接回答他的話,只是平靜地看著他。“請你轉告義父,說我傍晚不過去找他了,我有事要出門。”
  季雅南望著季陵靖,他的雙眼因為季陵靖這句話而充滿怒火。“陵靖,你該不會是想去搶親吧?我警告你,你縱使把他搶回季家堡,我們季家人也絕不會接受他!”
  “我早就知道了。”季陵靖的臉上居然還帶著笑,“放心吧,倘若我搶親成功,我們就不會回來了。”
  “你……”季雅南氣極了,“你不怕將來我們派人暗殺他嗎?”
  “很怕。”季陵靖嘆口氣,“不過,如果你們將來要對他不利,得先過我這一關,除非我死,否則你們休想動他一根寒毛。”
  “你!”季雅南的瞼一陣青一陣白。他第一次聽到季陵靖以如此強硬的態度說話,而且還是針對自己。
  季陵靖歉然地道:“抱歉。雖然你們誤以為我很重要,可是我深信即使將來沒有我,只要季家堡不再為惡,還是能像今日一樣聲勢顯赫;沒有我,你們季家人一樣可以過得很好。”
  季陵靖隨即又移轉話題,苦笑著。“況且現在我也很怕,怕白蒼為之前的事恨我入骨,怕他不肯原諒我。”
  季陵靖沒再多言,轉身就走出紫緞軒。
  ???
  張家村
  小小的張家村正陷入一片喜氣洋洋當中,原因是村長的女兒張巧巧即將要成親了。村長平日待村民不錯,所以村民都很期待這次的婚禮,希望張巧巧能趕快出嫁,趕快讓村長抱外孫。
  新郎倌白蒼一個人獨坐在村長家的 間房中,白皙清麗的容顏冷冷的沒有任何表情,甚至可稱得上是寒氣逼人。
  他用褐色瞳眸瞪著鏡子裡的自己,不發一語。
  個性外向、很容易就愛上別人、擁有三次逃婚及被人逃婚二次的輝煌紀錄的張巧巧打開房門,喜孜孜地走進來站在白蒼後面。
  “白郎,我跟你說,一切都已經准備就緒,明天你就可以正式迎娶我了。”張巧巧興奮的望著鏡子裡的白蒼。
  白蒼臉上沒有半點即將要成親的喜悅,看著張巧巧的眼神也不帶任何感情。
  “巧巧,我再問你一次,你確定要嫁給我?”他看著鏡中的張巧巧,淡淡地開口。
  “當然啊!當我在村口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決上要當你的妻子。”張巧巧笑得合不攏嘴。
  她長到這麼大第一次看見像白蒼這麼美的男子,她自然不想放過。
  當她在村後方的路上遇到全身污泥,精神狀況不佳的白蒼時,她不但不嫌棄他,也沒在他蘇醒後質問他的過去,只是拿件干淨的衣服讓他換上。
  自張巧巧救了白蒼後,他雖未跟她談上幾句話,但她就是莫名地喜歡他,更進而想要他做自己的丈夫。
  “縱然我並不愛你?”他的眼中沒有絲毫愛意。
  “縱然你現在並不愛我,白郎,但我相信你將來一定會愛上我的!”張巧巧很有自信。
  白蒼面對她的真情表白,還是表現出一副清冷、不大理睬的模樣。
  “而且白郎,在我開口求你娶我時,你不是也答應了嗎?”張巧巧開心的提及當時的事。
  “我是說隨便。”白蒼漠然以對。
  “隨便就是好的意思啊!不過說真的,我認識你這麼多天,你一次也沒笑過。我好想看你笑起來的樣子,既然我們明天就要成親了,你能不能笑一下給我看?”張巧巧看著鏡中的白蒼,誠懇地請求著。
  白蒼還是沒露出微笑,只是盯著鏡裡的張巧巧。
  “算了,我想來日方長,未來我們天天都要生活在一起,總有一天你一定會對我綻放笑容的。”張巧巧自顧自的道。
  白蒼還是沒有任何表示。
  張巧巧親了白蒼臉頰一下後,就走出房間跟正在籌備婚禮事宜的父親聊天。
  白蒼的心情越來越惡劣了,他將視線移向窗外。
  他的心復雜的理不出個頭緒來。
  他好恨、好恨季陵靖,卻又好想、好想他!
  在他連夜離開季家堡時,雖有想過要回京城,但他的心情又糟又亂,根本無心認路回京,也沒想過該吃點東西,就這麼茫茫然地亂走,走了幾天路終於倒在張家村的後方。
  明明就被季陵靖羞辱、被他背叛、被他以不堪的方式對待……為什麼他還是會想著季陵靖呢?
  白蒼很氣自己。
  很氣很氣很氣……
  他非常想將季陵靖從自己的腦海中抽掉。
  所以他才會答應張巧巧娶她為妻的要求。
  他是個正常男子,是該跟個女子在一起。
  白蒼看著鏡裡的自己。
  他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男子啊!季陵靖怎麼可以這麼對他!
  老實說,當他離開季家堡後,他的心情惡劣到極點,現在回想起來,他非常懷疑要是那時向他求婚的是一個七老八十的缺牙老太婆,他搞不好也會答應,不打算回絕。
  白蒼盯著藍天。
  可是縱然恨他入骨,他還是好想、好想兒季陵靖!
  他很氣自己在成親前夕居然還想著那個男人!
  他用力扯著自己的頭發。
  在離開季家堡後,他好幾天無法入眠,每天如行屍走肉般到處晃。等他某一天注意到自己的頭發時,才發現居然冒了好幾根長長的白發,他猜想大概是因為太難過所導致的吧?
  而今夜,白蒼又徹夜失眠,翻來覆去直到破曉。
  ???
  結婚儀式進行著,白蒼與村長女兒張巧巧的婚禮,終於進人“夫妻交拜”的階段儀式。
  小小的村長家被村民擠得水泄不通,眾人都爭相目睹新郎的容貌。
  在見到白蒼時,村民們個個嘖嘖稱奇,因為新郎倌居然長得比張巧巧還美,但新郎那雙有如琥珀般的眼眸卻冷冷地目視前方,面無表情,令眾人產生站在面前的男子並非真人的錯覺,而是像一座無生命的水品雕像,且在他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任何一絲成親的喜悅。
  要是新郎能笑一下就好了,要是他能笑一下,一切就會變得完美無比。眾人不禁如此想。
  但白蒼卻完全違背眾人的期望,白皙無瑕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甚至連嘴角都不曾牽動一下,只是用他那雙懾人的褐瞳漠然地瞧著周遭的人群。
  不知怎地,在眾人的注目中,白蒼竟看著窗外的藍天,一動也不動地發起呆來,似乎忘了接下來該進行的儀式。
  眾人一陣竊竊私語。
  “白郎?”張巧巧的臉上蓋著紅巾,她稍稍拉一下白蒼的衣角,白蒼依然呆若木雞。
  “白郎?”張巧巧又再叫他一次。
  “失禮了。”白蒼回神,他將視線從窗外的藍天移回現場的儀式中。
  這時,一個男人突然從外頭衝進現場。
  他的速度很快,向風一般闖入村長家,奇怪的是在場的眾村民們沒一個人看清楚他是怎麼衝過群眾的,總之在人家看清他的長相時,他已經站在離新娘子只有一小段距離的地方。
  男人有頭黑發,如藍天般的眼珠,他的輪廓很深,整體氣質十分脫俗,感覺不大像個俗人。
  陵靖?真是他?白蒼嚇了一跳,他的腦袋瞬間亂成一團。
  他來這邊干嘛?他是來參加自己的婚禮嗎?
  “各位好,在下名叫季陵靖,先跟各位問安。”季陵靖居然還溫和地先向周遭的人問好。
  接著他有禮的說出震驚眾人的言論:“再來要跟各位宣布,我是來搶親的,請多包涵。”
  搶親?
  眾村民一陣嘩然,不敢置信。
  張巧巧的身價何時變得這麼好?他們怎麼都不知道?
  張巧巧把頭上的紅巾一掀,正視眼前的人。她十分確定她這輩子從沒兒過這個男人,於是沒好氣地道:“老兄,我不認識你喔。”
  “我曉得,我不是要搶新娘。”季陵靖定定地望著她身邊的白蒼,“我是來搶新郎倌的,我要帶白蒼走。”
  張巧巧跟在場所有人一樣,嘴巴登時張得老大,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這……太令人震驚了吧!男人來搶男人?簡直是驚世駭俗!
  白蒼不發一語,頗有泰山崩於前而不改其色的氣勢。
  季陵靖央求著:“小蒼,我明白你氣我,但請你原諒我好嗎?”
  季陵靖一邊說一邊端詳著白蒼,發現他頭上居然長了好多的白發,人也瘦了許多。
  季陵靖心中一緊,是他害白蒼變得如此嗎?
  他覺得愧疚不已。
  白蒼冷冷地盯著他。
  “小蒼……你的頭發為何白了這麼多,是因為我傷你心的緣故嗎?”季陵靖感到既難過又心疼,他走過去想摸白蒼的頭發。
  白蒼警戒地往後退一步,不讓他靠近自己。
  天啊!這是他的小蒼嗎?
  他的小蒼怎麼會變成這樣?小蒼現在這個樣子,跟兩年前自己剛遇到他時有何不同?季陵靖思緒起伏著。
  “小蒼,你瘦好多,你跟我走好嗎?我會好好補償你、照顧你。我保證,除非你答應,我不會再強行對你……”季陵靖不禁脫口而出。
  “夠了!”白蒼怒喝,他沒想到季陵靖居然會在大庭廣眾下提起那檔事。
  太可惡了!
  “小蒼,我……”季陵靖又想說些什麼。
  “話說完了吧?說完請回!季二少爺。”白蒼打斷他的話。
  “沒有!”季陵靖豁出去了。今天白蒼若不跟他走,他是不會離開的。
  “你……”
  “我愛你,小蒼。”季陵靖無視村長及眾人的存在。“不管你是否覺得惡心或不能接受,我都要告訴你,我愛你。”季陵靖坦言。
  白蒼緊咬著唇。
  “我生命中最美好、最難忘的歲月,是跟你在一起的那兩年,你曉得嗎?”季陵靖繼續道:“在那兩年中,因為有你的陪伴,因為你需要我,所以我才覺得自己重要。”
  季陵靖頓了頓,發自內心地道:“小蒼,你需要我不是因為我在季家堡或古門堂的地位,而是因為我是季陵靖,就只因為我是季陵靖而已,你曉得這對我是多麼大的鼓舞嗎?你知道我是多麼感謝老天讓你來到我身邊?你曉得你是我的精神支柱嗎?”
  季陵靖的話一字一句地嵌進白蒼的心裡。
  “如我之前所說的,我不回江南找你的理由,是因為當我回到季家堡後才發現一個事實,那就是我一自以來都是深深愛著你的,我怕這事實會嚇著你,所以遲遲不敢回去兒你。我怕自己會不小心傷了你。”
  白蒼依然沒作聲。
  “結果你竟然遠從千裡而來,只為見我一面而來到季家堡,你知道當你出現在我而前時,我內心是如何的悸動嗎?在那種情況下,你要我怎麼克制自己的意念?畢竟你是我朝思暮想、思念不己的人啊!”季陵靖誠摯的望著他。
  白蒼看著季陵靖,覺得白己似乎有些動搖了。
  怎麼辦?他該跟季陵靖走嗎?可是……
  啪啪啪!
  陣拍手聲響起,而拍手的人竟然是張巧巧。
  “太令人動容了!”張巧巧泛著淚光,激動地道。
  她是個很容易被感動的人,尤其季陵靖居然不畏性別的禁忌,而敢這樣大膽示愛,真是太勇敢了。
  “好吧,我支持你!你叫季陵靖是嗎?白郎,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他人其實應該還不錯。”
  “三八女兒,這種事得讓白公了自己決定吧?”
  村長大聲斥責自己那兒風轉舵的女兒,哪有女子在自己婚禮上鼓勵自己的新郎跟別的男人跑的?頁是不成體統!
  但村長心底並不打算阻止白蒼跟季陵靖走,因為他沒傻到要跟季家堡的人為敵。反正女兒已有五次結不成婚的紀錄,不差這一次。
  白蒼將唇咬得泛青。
  他該如何決定?該如何決定才是正確的?
  村民們面面相覷,他們望向村長,訝異著本來好好的一場婚禮竟演變至此,實在令人感到意外萬分。
  “小蒼?”季陵靖輕喚。
  “我……老實說,陵靖,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愛你。”白蒼終於開口說話了,他苦澀的搖搖頭,“我很想恨你,很想將你趕出我的生命,但你卻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人,我沒辦法將你的影了從腦中趕走……僅此而已。”
  村民們又一陣騷動。
  他終於肯再叫他的名字,而不是叫季二少爺了!季陵靖狂喜不已。
  季陵靖試探性地往前走一步。
  白蒼反射性地退後一小步,但也只退了那麼一步就沒再後退,他站在原地,整個人感覺上很僵硬。
  季陵靖想直接衝上去抱住他,但他壓抑住自己的情緒,害怕自己會再嚇到他,於是只走上前道:“小蒼,你跟我走好不好?我求你,我以我的項上人頭保證,我不會中做出背叛你的事。我發誓!”
  白蒼戚然地搖頭,“你背叛了我對你的信任,我不知道要不要再信任你。”
  “小蒼……”季陵靖急忙道:“給我 次機會,拜托。”
  白蒼側頭看向身旁的張巧巧,她正用鼓舞的眼神望著他。
  白蒼又看了一下村長及村民們。
  他很猶豫。
  “求求你,小蒼。”季陵靖再度軟言勸著。
  內蒼低下頭,想了很久之後,才輕輕點頭。
  季陵靖拉起白蒼的手,緩緩地步出村長家。
  村民們自動讓出一條路讓兩人離去,沒人阻擋他們,也沒人發出任何責備的言語。
  當他們走到村長家門口時,白蒼突然像想到什麼似的回頭。
  “巧巧!”白蒼喚道:“巧巧,好好一場婚禮居然變成這樣,真對不起。”
  白蒼的眼中充滿著對張巧巧的歉意。
  “唉,別說抱歉啦,白郎。”張巧巧十分樂觀,“總之,下一次我絕對會結成親的,到時候你一定要來參加我的婚禮喔,我請你喝喜酒。”
  “巧巧你啊,真是。”白蒼搖搖頭,衝著張巧巧笑了。
  一抹紅暈抹上白蒼如白瓷般的雙頰,如旋月的笑容綻放在白蒼的臉上,就如同一尊無生命的水晶雕像活過來一般。
  張巧巧不禁看痴了,她從沒見白蒼笑過,沒想到他笑起來這麼好看,好看到讓她覺得,犧牲這次的婚禮也不算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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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季陵靖與白蒼兩人共騎一匹馬,在遼闊的草原上賓士著。
  沒過多久,兩人下馬在草原上散步。
  白蒼靜默地走著,季陵靖跟在他身旁,很想跟他說些什麼。
  白蒼走累了,他席地而坐,季陵靖也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白蒼將頭上的新郎帽拿下,瞬間摻雜銀絲的長發隨風飛揚,白蒼愣了一會兒,隨即伸手欲拔掉那銀白發絲。
  “我幫你。”季陵靖想幫他的忙。
  白蒼一驚,似乎非常想偏頭避開,但還是忍住了。
  季陵靖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他沒說什麼,畢竟這全是他的錯,是他讓白蒼在一夕間喪失兩年來對他的信任,要重建這樣的信任的確不容易。
  但他不放棄,他一定要讓白蒼再度相信他,進而願意接受他,他一定要做到!
  時間慢慢流逝。
  在季陵靖的協助下,白蒼終於恢復整頭烏亮的黑發。
  紅色新郎服及黑發形成搶眼搭配,白蒼整個人在傍晚夕陽的照耀下,顯得十分耀眼。
  季陵靖凝視著失而復得的白蒼,心中百感交集。
  他伸出手來,將白蒼整個人拉進懷裡。
  白蒼大驚失色,他氣急敗壞地想要推開手陵靖,但他抱得異常緊,一點都沒放開他的意思。
  “放手!”白蒼叫道。
  “別怕,我說過除非你答應,我不會再強行碰你。”季陵靖在白蒼耳邊誠懇道:“我只是很想抱著你,僅此而已,你別怕。”
  不過白蒼根本就聽不進去,他拼命掙扎、扭動,意圖逃離季陵靖的懷抱,但卻掙不開。
  白蒼急得快哭出來,猛掐著季陵靖的手臂。
  但無論如何,季陵靖似乎沒打算放開他,掙扎了將近半個時辰後,白蒼才認命的放棄。
  白蒼閉上眼,像只待宰羔羊般緊咬著牙,臉色發白。
  但季陵靖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一如他所說的,他只是很單純地想抱著白蒼而已。
  夕陽緩緩落下,取而代之的是滿天星鬥的夜空。
  季陵靖仍舊一動也不動地抱著閉緊雙眼、全身僵硬的白蒼。
  好幾個時辰過去,白蒼終於漸漸放松,臉上的線條也變得較為柔和,最後他竟在季陵靖的懷小睡著了。
  季陵靖等白蒼進入夢鄉後,自己才疲憊地合上眼,跟他僵持這麼久,自己也真有點累了。
  ???
  第二天清晨,白蒼自睡夢中幽幽轉醒,他稍稍挪動身子,卻發現自己居然枕在季陵靖臂膀中睡著了。
  白蒼清醒後,季陵靖也跟著醒來,他緩緩放開白蒼,“怎麼,相信我了嗎?我對你說過,絕不會再強迫你的。”
  白蒼終於稍微安心,他下意識地對季陵靖微笑著。
  白蒼終於對他笑了。季陵靖瞬間覺得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輕松不少。
  與白蒼分別這麼多天以來,他一直很害怕白蒼將來只會用恐懼或冰冷的眼神看著他,再也不會為他展現笑容了。
  白蒼遲疑了一會兒,才輕聲問道:“陵靖……你的臂膀還好吧?”
  “還好,沒事的。”季陵靖無所謂地笑著。
  其實他的臂膀被白蒼枕了一整夜,早就僵得直發疼,但是只要能重拾小蒼對他的信任,這又算什麼呢?
  兩人坐在草地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而白蒼也開始慢慢地卸下對季陵靖的心防,談笑自若起來。
  季陵靖再度為上次的事慎重道歉,並希望兩人先恢復以往在江南時那種親人兼朋友的關系;季陵靖會耐心等待,等白蒼哪天做好准備,決定接受他的愛時,他才會碰他。
  兩人達成共識後,彼此都寬下心來。
  風吹拂著大地,草沙沙地搖著。
  一天又過去了,夕陽再次西下,紅霞染上整個天邊,彩雲在天上不斷變化著模樣。
  白蒼終於回復以前在江南時,有些古靈精怪的個性。
  “我說陵靖,其實你這人很缺德,居然跑來搶親,我真是敗給你。你不知道這樣很沒面子嗎?你不怕這事傳出去,人家會怎麼說?”白蒼連聲抱怨起來。
  “喂,我哪考慮得到那麼多啊,我原本還很絕望的想,要是你不跟我走,而張巧巧也阻止我的話,那我就要用武力搶親了!”季陵靖打趣道。
  他很高興白蒼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這表示白蒼已完全原諒他了。
  “武力搶親?少丟臉了!”白蒼噗哧一笑。
  兩人的對話已慢慢回到從前的互動方式。
  季陵靖牽著白蒼的手,在草原上聊著。
  “對了,陵靖,那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要回季家堡還是古門堂?”白蒼突然想到未來的事,他歪著頭問季陵靖。
  離開古門堂這麼久,不曉得五皇叔現今過得怎麼樣?
  他曾聽五皇叔說過,他之所以會一直留在古門堂是因為他想在古門堂鞏固人脈,進而找機會排除古方,接下古門堂堂主的位置,以免日後古方當上堂主,定會與國舅吳孚及季家堡聯合起來推翻朝廷。
  “不了,我們不回去。”季陵靖向白蒼說明自己的計畫:“我們先四處玩玩,最後再到西方去找個地方住下吧!”
  “喔?好啊。”白蒼有些錯愕,但仍依著他的意思。
  “不過小蒼……”季陵靖的口氣突然變得認真起來。
  “嗯?”
  季陵靖頓了頓,吩咐他:“你今後要留神,盡量不要離開我身邊。季家堡的人不願我跟你在一起,我怕他們會因為我的緣故而對你不利。”
  “喔,知道啦。”白蒼笑著回答:“而且我才不怕別人對我不利。”
  “小蒼。”
  白蒼順口接下去說:“我只怕別人對你不利,要是有人拿你威脅我,找一定會進退兩難,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這句話該是我的台詞吧?”季陵靖覺得有趣,便逗逗他,“而且有誰會拿我威脅你啊?”
  白蒼眨眨眼,沒接話。
  季陵靖不放過調侃他的機會,“啊,我知道誰會威脅你了,畢竟你以前就時常打架,闖禍的功夫天下無敵,仇家滿天下……”
  “我常闖禍?還好吧?”白蒼不服氣的說。
  “喔?那在江南老是跟別人打架的人是誰啊?”
  “沒有老是,只是偶爾而已。”白蒼為自己辯解。
  “那在季家堡外的大河上,跟人起衝突的人是誰?”季陵靖逗著白蒼玩。
  “喂!季陵靖,你別賴我!那可不是我的錯,你明知不是我先跟他們起衝突的!”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季陵靖故意裝得很正經。
  白蒼抗議道:“那是古方的錯,完全不干我的事。”
  “唔,好吧,那麼因為賭氣而頭發發白,最後還隨便找個人成親的人是誰?”
  “那是你的錯!”白蒼白了他一眼。
  “好吧、好吧,最後一樣的確是我錯!除此之外,其他的事千錯萬錯也都不是小蒼的錯,這樣可以嗎?”他疼愛地順著白蒼,沒反駁他。
  “可以。”白蒼顯然感到心滿意足。
  季陵靖微笑地看著他。
  “小蒼,你可以永遠留在我身邊,不離開我嗎?”季陵靖隨口說出心裡話,他覺得白蒼能再度回到自己身邊是多麼值得慶幸的事啊!他再也不要失去他了。
  聞言,白蒼心中五味雜陳,他沒正面回答季陵靖的問題,只是輕輕地道:“只要你從今天開始別再背叛我對你的信任,別再做對不起我的事,我會永遠將你擺在心中第一位。”
  “嗯,我明白了。”季陵靖在心中發誓,他這輩子再也不會傷害白蒼了。
  ???
  時光飛逝,秋天已近尾聲,初冬的陽光暖和地照進西方的一座小城。
  季陵靖與白蒼定居在此城。
  季陵靖自離開季家堡後,便帶著白蒼到處游山玩水,在這段期間白蒼終於肯接受季陵靖,兩人成為身心都真正如膠似漆的情人。
  過了大半年後,季陵靖跟白蒼來到西方,他們在西邊找了個小小的城鎮定居下來。
  季陵靖在城裡開了間藥鋪,生意十分興隆,而白蒼則在藥鋪裡幫忙。
  大概是跟季陵靖處在同一個工作環境的緣故,白蒼變得收斂許多,他已較少與人打架滋事。況且季陵靖每天都會跟在他身旁,所以他跟別人起衝突的機會也少很多。
  在耳濡目染下,白蒼的醫術越來越精湛,能幫季陵靖的忙也越來越多。
  但白蒼最著迷的並非學醫,而是武術。
  他花很多時間練武,而季陵靖只要有空也會指點他,於是他的武功也日益進步。
  季陵靖與白蒼的感情很好,每天都過得很自在快樂,季陵靖以為這樣的幸福會一直持續下去。
  而當季陵靖與白蒼過著快樂的日子時,有兩個與他們未來息息相關的人物正趕來此城。
  第一個是古門堂總管鐘武戚。
  古門堂堂主和堂下夫人在與突然來訪的季雅南秘密會面後,便立刻命令鐘武戚去找季陵靖及白蒼兩人,同時要他趁季陵靖對鐘武戚沒戒心時,迅速達成季雅南拜托古門堂的事,就是將白蒼殺了,並把季陵靖帶回季家堡。
  鐘武戚表面允諾,但心中其實並不如此打算,他有自己的想法。
  而第二個來到此城的人,是吳孚的手下大將歐陽班。他奉命來達成任務,要將白蒼帶回京城。
  而季陵靖和白蒼渾然不知他們的到來將可能對兩人的生活產生多大的影響,依舊幸福地度過每一天。
  ???
  早晨的陽光溫暖地灑在季陵靖的宅第外,枝椏上的小鳥活潑地跳來跳去,發出悅耳的叫聲。
  藥鋪休息一日,而今日是休假的第一天。
  白蒼睡醒,正想起床時,卻被仍待在床上、眼睛半睜的季陵靖拉回床上。
  “今日休假,你要不要再多睡一下?”季陵靖提醒他。
  “不,早起慣了,醒了就不想再睡,我想出去走走。”白蒼吻了吻季陵靖的額頭,打算起床。
  “你不想睡嗎?小蒼?”
  “嗯。”白蒼點點頭。
  季陵靖的眼睜得老大,登時睡意全消,他興致勃勃地坐起身。“既然你不想睡,那我可不可以對你……嗯,你曉得我的意思吧,可以嗎?”
  白蒼當然曉得季陵靖的意思,但是……
  “小蒼?”季陵靖在白蒼的耳垂上吻了一下。
  “可是現在大白天的,又不是晚上。”白蒼有些猶豫。
  “有什麼要緊,反正這宅裡不就只有我們兩人?白大或晚上有差嗎?”季陵靖用著熾熱的眼神看著白蒼。
  “唉……好啦。”白蒼不忍季陵靖期待落空,還是同意了。
  白蒼剛說完,身體立刻就被季陵靖壓回床上。
  季陵靖脫下自己的衣服,露出毫無資肉的結實身軀。
  他伸出手,像拆禮物般地慢慢解開白蒼身上的衣服。
  下一刻,白蒼完美的身形在他面前展露無遺。
  白蒼那白皙柔美的肌膚令季陵靖激起火熱欲望,這是個不管看過多少次,碰觸過多少次都絕不會膩的身體,反倒像吸毒般令季陵靖越陷越深,越無法自拔。
  他撫摸著白蒼亮麗而柔順的發絲,順著耳後滑到細嫩的頸子,他用唇輕觸著白蒼的睫毛,吻著眼皮,吻著他那精致的鼻子、薄薄的嘴唇。
  季陵靖的舌頭竄入白蒼的嘴,與他的舌交纏在一起,溫柔卻也霸道。
  季陵靖的大手在他光滑的肌膚緩緩摩挲著,揉捏著胸前的凸起,惹得白蒼一陣輕顫。
  “唔。”白蒼不禁發出呻吟聲。
  季陵靖用枕頭將白蒼的身軀墊高,他雙手環住白蒼的腰,讓兩人的胸膛能緊緊相貼。
  季陵靖用自己的胸膛來回廝磨白蒼的胸前,讓白蒼感到一股燥熱慢慢襲上耳根。整個人彷佛在瞬間虛軟無力,他癱軟在枕頭上,緊摟著季陵靖的脖子,不住地喘息。
  “小蒼。”季陵靖溫柔地叫著地的名字。
  “什噢事?”白蒼艱難地開口。
  “你可以主動吻我嗎?我想要你吻我,可以嗎?”季陵靖輕聲道。
  “我……”白蒼羞紅瞼,覺得有些難堪,畢竟一直以來都是季陵靖主動吻他,自己從來都沒主動吻過他。
  “不成嗎?”季陵靖渴望地凝視著他。
  他想要白蒼的一點表示,表示他是真的愛著自己。
  “可以。”
  白蒼不禁心軟,將頭湊上去,主動將舌伸入季陵靖的嘴裡,但他仍有些生澀,不太習慣主動的感覺。
  兩人的舌糾纏著,季陵靖更用力貼住白蒼的身子,讓兩人下身的敏感處不住摩擦著。
  “啊!”白蒼難耐燥熱,停下熱吻。
  陣陣酥麻感侵襲著白蒼,讓他覺得自己彷佛已深陷水中快要窒息。
  曖昧的情欲味彌漫整室,兩人的粗重喘息聲此起彼落,互相深切地感受著對方的存在。
  “啊……啊……”白蒼終於到達頂峰。
  白蒼倒在枕頭上,不住地嬌喘。但季陵靖卻未就此甘休,他將白蒼的玉腿分開,用指尖輕輕畫過白蒼的大腿內側,然後沒人他的私處。
  “嗯……”白蒼又再次呻吟起來。
  “把腿放到我的腰上。”季陵靖要求著。
  白蒼依言將腿纏上季陵靖的腰間。
  “放松。”他低沉著嗓音道。
  接著,刺痛感在瞬間貫穿白蒼的身體。
  白蒼痛得咬緊唇,雙手緊抱著季陵靖的脖子。
  “不是叫你放松嗎?”季陵靖柔柔地安撫他:“放松,聽話。”
  白蒼試著照季陵靖所說的放松自己。
  季陵靖緩緩地、規律地前後搖動腰身。
  這樣的刺激使白蒼的疼痛漸漸被快感取代,隨著季陵靖越來越強力的搖晃,白蒼的呼吸開始變得紊亂。
  “嗯……”白蒼意亂情迷地輕呼著:“我……不行了,找快受不住了……凌靖。”
  “再忍一下,再一下就好了……”季陵靖話語未竟,猛然往前一頂。
  “啊!”白蒼迷亂地喊著。
  季陵靖將白蒼再次帶至巔峰,兩人同時獲得釋放。
  季陵靖抱著懷中的可人兒,又一次深刻感受到自己原來是這麼愛著白蒼,他要愛他一輩子,守著他一輩子,絕對不讓他離開自己。縱使要拿自己的性命來換,他也絕不讓季家堡的人或任何人傷害他。
  ???
  翌日。
  當季陵靖跟白蒼出門在城裡逛了大半天回到住處時,竟發現大門旁站著一個許久不見的老友。
  “五皇……鐘大叔!陵靖,是鐘大叔耶!”白蒼眼尖,大老遠就拼命叫著鐘武戚。
  “唷,這不是小蒼嗎?”鐘武戚笑著說:“你看起來很有精神嘛!”
  “武戚。”季陵靖面帶微笑,向他打了聲招呼。
  “陵靖。”鐘武戚也招招手。
  “怎麼,兩個人跑去玩啊?”鐘武戚問著迎面跑來的白蒼。
  “嗯,藥鋪休假二天,我們出去走走。”白蒼開心的回答。
  白蒼之前曾寫了好幾封信給鐘武戚,將兩人在季家堡之後所發生的所有事全告訴他,並告知他兩人目前的情況跟定居地,要他有空來找他們玩,但他總推說古門堂事忙,實在沒法前來。
  “好久不見,鐘大叔,”白蒼開心地跳到鐘武戚身上。
  鐘武戚這下可樂了,將白蒼轉了好幾圈之後才將他放下。
  “最近過得好不好?”
  “嗯!不錯!”白蒼笑得很可愛。
  “看到你又恢復精神的感覺真棒,鐘大叔真是太欣慰了。”
  鐘武戚捏了一下白蒼的瞼,笑道:“先說好,要是哪天你被季陵靖欺負,或看膩、看煩他了,立刻來告訴我,我一定替你將他五馬分屍,讓你開心。”
  “呃,聽起來真的很嚇人!”季陵靖跟著開玩笑:“看來我得要努力討小蒼的歡心才行。”
  鐘武戚禁不住大笑起來。
  看來白蒼似乎過得還好……鐘武戚心想。
  當初接到白蒼的信時,知道季陵靖居然敢強迫白蒼做那檔事時,他氣得全身發抖,臉色鐵青,心想季家堡果然沒一個好東西,統統都是爛貨!雖然白蒼在信中有提及季陵靖後來對他道歉,並對他做了許多補償,但他還是決心要叫白蒼離開季陵靖,然後自己再找機會殺了他。
  除此之外,鐘武戚還想告訴白蒼,由於古門堂主與夫人認為少主迷戀白蒼到不可自拔的地步,白蒼的存在對古門堂將造成負面影響,不除去他的話,遲早會成為後患。甚至,現在連季家堡也希望白蒼死。
  鐘武戚在權衡得失之下,他想讓白蒼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他不想瞞著他,畢竟也該是時候把白蒼拉回他原來所屬的世界了。
  “武戚,你怎麼會來這裡?”季陵靖問到了正題。
  “喔,我來幫堂主夫婦辦點事。他們叫我送點東西給這裡的潘家,還有你前些日子在北方大河上,為了小蒼的事跟古方少上起過衝突吧?少主稍信回古門堂向堂主告狀,你打算怎麼解決這事?要回去向堂主道歉嗎?”鐘武戚故意試探他。
  “不怎麼解決,你是替堂主來問我這事的吧?總之我無意為那件事道歉,而且我也不認為道歉會有用。”季陵靖頓了一下,“不過我會盡全力保護小蒼,就這樣。”
  就憑你?鐘武戚突然皺緊眉頭,沒說話。
  季陵靖從懷中掏出鑰匙開門,接著他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問:“對了,我義兄季雅南有到古門堂去嗎?”
  “你義兄?”鐘武戚故意裝傻。“沒有啊。對了,陵靖,我可以在你們這兒住幾天嗎?好久不見,我想跟你們多點時間敘敘舊。”
  “當然歡迎,請進吧,武戚。”季陵靖沒再多說,直接打開大門示意鐘武戚進屋。
  ???
  天色漸漸暗下,皎潔的月亮高掛在天上。
  季陵靖跟鐘武戚坐在窗旁,夜風吹進屋內,滿室清涼。
  白蒼在二樓房內睡著了。
  兩個大男人邊喝酒邊聊天,而聊天的內容都是園著白蒼打轉。
  “不過有時候我會覺得,雖然我認為自己很了解白蒼,可又不是真的那麼了解,他還是跟以前一樣不願提起過去,還叫我若是愛他就不准問。”季陵靖不出得嘆口氣。
  “喔?這樣啊。”鐘武戚若有所思的盯著他。
  鐘武戚眼中突然閃現一道銳利的光芒,把季陵靖嚇一跳,但那道光芒很快就消失不見。
  “對了,你離開季家堡後,怎麼沒回江南?我還以為你會帶小蒼回來。”鐘武戚又喝了一口酒。
  “嗯,江南對小蒼來說不安全,因為古門堂總常在那裡,所以我想能避則避,也就不回江南定居了。”季陵靖坦言。
  鐘武戚眉頭一揚,莫名其妙地笑了。“話雖這樣說,不過古門堂可是有我在耶,如果他發生任何危險,你以為我會坐視不管?”
  只要危害過白蒼的人,將來全部都得死!古方是,季陵靖也是!
  “我不是那意思。”季陵靖溫和地解釋:“我當然相信你會保護他,只是我還有另一個考量,那就是小蒼以前在江南時老跟附近的人打架,結了不少仇家,我不想他又回老地方到處滋事。”
  “這倒是,那就沒辦法啦。”鐘武戚意有所指地道:“不過不管如何,希望將來我們各自都過得不錯。”
  希望將來等我取你性命後,你在陰曹地府能過得不錯!鐘武戚在心中冷咒著。
  “這自然。”渾然不知對方真正想法的季陵靖贊成的點頭。
  這兩個認識許久的朋友喝著酒閑聊著,好像要把一輩子的友誼就在今晚結束般,一直喝到天邊微露魚肚白為止。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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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這是個風和日麗的一天。
  由於季陵靖和鐘武戚昨晚喝到天亮,現在根本還賴在床上爬不起來,所以白蒼一個人跑到樹林閑逛。
  白蒼坐在樹上晃著兩條腿,他在心裡想著有什麼可以玩的。季陵靖說他們晚一點會來這裡找他,叫他留在樹林裡逛逛就好,別自己一個人到街上亂跑。
  但樹林裡有什麼好玩的?白蒼跳下樹,拿樹枝在泥上地上亂塗鴉。
  他把地上畫得亂七八糟又擦掉,把落葉堆成高塔後又撥倒。
  他走啊走的,在樹林中間晃,最後走到樹林中的湖裡玩水。
  他突然感覺有個人來到他的身旁,還故意咳幾聲引他轉頭。他一看,竟是那個曾被他戲弄的歐陽班。
  “長得很像姑娘的小弟弟,你好!你很面善,我們是不是曾在哪裡見過面呢?”
  歐陽班走近湖邊,笑嘻嘻地說著千篇一律的搭訕台詞。
  “唷!你終於搞清楚我不是女的?真是後知後覺到令人無力,歐陽班。”
  白蒼向他打聲招呼,站在湖中繼續玩水。
  “白蒼,你歷經北方大河之旅後,還喜歡水啊?不怕湖裡會有惡人躲在水底突然跳出來嚇你嗎?”
  雖是為吳孚來執行任務,但歐陽班卻忍不住想逗逗白蒼。
  “嗯,可我沒聽說有惡人會躲在這裡……”白蒼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著,“不過我倒聽說,這湖水中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有時會引心懷不軌的人前來,大概是湖裡有寶物吧!”
  “喔,真的嗎?”歐陽班倒有些好奇。
  這看似平凡的湖中會藏有寶物?會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歐陽班的興致被挑起,仔細觀察著清澈湖底。
  “千真萬確,我沒騙你,你看你不就是被它引來了嗎?”
  歐陽班霎時明白自已被耍了,他哈哈大笑,絲毫沒有不高興的樣子。
  “小姑娘還是跟以前一樣有趣,不過你可知我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次前來,你猜我為何來找你?”
  歐陽班沒改口,還是稱白蒼為小姑娘,而白蒼也不太在意。
  “好事還是壞事?提示一下。”白蒼聳聳肩。
  “壞事。”歐陽班說得倒干脆。
  “歐陽兄台,相見不如不見。千山你獨行就好,不必相送。我們就此別過!”他嘆息一聲,故意下逐客令。
  “愛說笑,要走也不是現在。快猜是啥壞事?”
  “我猜……啊,你風濕犯了,所以來找我醫治。”
  “我才沒得風濕,別咒我!再猜。”
  “我猜不到……啊!”白蒼雙手一攤,“歐陽兄台,你該不是覺得被小弟我搭救很沒而子,所以特地來滅口的吧?”
  “你想像力太豐富了吧?我像那種人嗎?”歐陽班笑罵著,隨即轉人正題,
  “跟你說正經的,我問你,你認得古門堂古方少主對吧,我想知道……你未來有沒有一丁點兒可能會愛上他?”
  歐陽班到現在還在猶豫,真要把白蒼帶回去京城交給古方跟吳孚嗎?
  “歐陽班,我很想說我完全不認得那個家伙!”白蒼沒好氣地說:“我這輩子都不願再跟他有任何牽扯!”
  白蒼故意把他們湊在一塊兒,“我懂了,是你愛上古方了吧?祝你們百年好合,不用試探我,在下絕對無意奪你所愛!加把勁,歐陽班,到時記得邀我喝喜酒。”
  “兔崽子,滿口胡言亂語。”歐陽班為之氣結,“古方現在是我們吳孚大人的座上賓,他很喜歡你,所以大人叫我來帶你回去交給古方。”
  歐陽班連忙說出自己的來意,免得白蒼又發表些有的沒的感想。
  “吳孚?你指的可是吳貴妃的兄長,當今國舅吳孚?”白蒼的臉色瞬間變得異常難看,但很快又恢復原狀。
  “就是他,沒錯。”歐陽班對他異樣的神情沒太在意。
  白蒼翻了翻白眼,面露驚訝,“歐陽班,給你個良心建議,趕緊換個有良心的主子,別在吳孚手下做事。”
  白蒼撇撇嘴,繼續說著:“古方那家伙根本不是好人,而且他野心大、脾氣暴躁、性喜過河拆橋。你的主子會跟他混在一起,表示他跟古方是同類人!歐陽班,
  你還是快快跑路吧,跟著那種黑心主子,你的未來堪憂,不要等到哪天你的人頭掉了,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
  白蒼義正辭嚴地指點歐陽班,弄得他好氣又好笑,但卻十分同意白蒼的說法。
  他的確想過很多次要脫離吳孚,一走了之。平心而論,他根本不想替吳孚做事,要不是因為爹欠五王爺人情,叫自己替五王爺混入血蟒幫及吳孚身邊,秘密搜集重要情報,他早就腳底抹油跑啦!
  “小姑娘,你很多話哩,一開口就批評我那黑心主子……不不不,是大人啦,小姑娘膽子很大喔。”
  歐陽班竟不自覺的被白蒼誤導而說錯話,所幸他及時發覺。
  “哈哈哈,說錯話了!”白蒼幸災樂禍。
  “喂,給你三分顏色,你就開起染坊來啦?部是你誤導我!”歐陽班沒半點生氣樣,邊笑邊回他。
  幾次跟白蒼談話下來,歐陽班驚覺他已完全舍棄本來對成熟女子的喜好,對白蒼動了真情。
  天……他該不會真愛上白蒼了吧?
  “小蒼別這樣,對人家不禮貌喔。”一道溫和平靜的聲音從歐陽班的左後方響起。
  歐陽班一愣,連忙往身後瞧去,發現他的左後方不知何時竟站著一個相貌十分斯文的藍眼男子。
  無聲無息,沒任何預兆就出現在他背後,身經百戰的歐陽班甚至不曉得對方站在他背後多久,這不禁讓他感到不寒而栗。
  上次在北方大河,歐陽班就已親眼目睹這個被白蒼喚作季陵靖的男子武功高強,而這次近看他,歐陽班更篤定他絕非泛泛之輩。
  此男子不簡單。
  “你是季家堡的人?”歐陽班脫口而出。
  “是。”由於沒有否認的必要,因此季陵靖就大大方方的承認。
  歐陽班心生警戒,他憶起上回那個遷怒自己,將他打成重傷的季膻山。
  季家人一向就不討人喜歡,且歐陽班曾目睹季陵靖在一瞬間取了血蟒幫三十條人命。
  “你好,在下叫季陵靖。”季陵靖很有禮貌地跟他打招呼,“歐陽兄,白蒼跟我提起過你。總之,謝謝你曾關照他。”
  “哪裡。”歐陽班被季陵靖親切的態度嚇一跳。
  歐陽班沒碰過對旁人如此有禮,而且還會對人言謝的季家人,其中該不會有詐吧?
  歐陽班不知道的是,其實季陵靖對於曾照顧過白蒼,而且不會加害白蒼的人,都抱持一定程度以上的好感。
  “陵靖!你來啦?鐘大叔呢?”白蒼渾身濕淥淥地跑向季陵靖,一面嘟噥抱怨,一面抱了季陵靖一把。
  “武戚還在睡,看來他的酒量比我差些。”季陵靖溫柔地撥撥白蒼的濕發,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衣服經白蒼這一抱,也濕了一大半。
  歐陽班真是大開眼界。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樣特別的季家人。
  季家人一向驕傲,自命不凡的他們絕不可能讓外人隨便碰觸其身,更不可能像現在這般,讓一個渾身是水的小廝擁抱,但面前這個季家人的臉上居然浮現出如此滿足的表情。
  在北方大河上,他就知道白蒼對季陵靖而言十分重要,他也明白季陵靖十分寵溺白蒼,但他卻沒想到季陵靖竟已溺愛白蒼到這個程度。
  “對了,歐陽兄。”季陵靖微笑著。
  “叫我歐陽班就好。”歐陽班趕忙響應,他覺得被季家人尊稱“兄”字是一件很令人毛骨悚然的事。
  他深信自己絕無機會打贏季陵靖,將白蒼帶回京城交給吳孚。
  雖說五王爺曾叫他不能動白蒼,他自己也不忍心帶白蒼回京,可是……吳孚會放過沒捉白蒼回去的自己嗎?
  唉,這就是當臥底的最大壞處,總會陷入進退兩難的局面。
  歐陽班煩得一陣胃痛。
  話說回來,縱使他打得贏季陵靖,歐陽班覺得白蒼還是適合待在他愛的人身邊,日子才會過得好。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季陵靖開口邀請:“歐陽班,為了謝謝你曾照顧小蒼,我想邀你至舍下作客,你願意賞光嗎?”
  “這怎麼好意思,千萬別這麼客氣。”歐陽班被他的話嚇到了。開什麼玩笑!無論如何,他絕不要跟任何季家人處在同一屋檐下,太可怕了。
  “是你太客氣了,歐陽班。我是誠心誠意邀……”
  “抱歉,我先行告辭,再會。”
  歐陽班慌忙打斷季陵站的話,說完後就一溜煙地離開樹林,留下錯愕的季陵靖及白蒼不解地互看彼此。
  今天藥鋪開張,季陵靖得留在裡頭顧店,所以讓白蒼跟鐘武戚兩人一同出去逛逛。
  白蒼帶鐘武戚參觀城內景致,最後他拉著鐘武戚到昨天才去過的樹林裡。
  整個樹林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沒有。
  “皇叔!我常常跟陵靖來這兒散步,昨天你宿醉一整天,我就跑到這兒,後來陵靖也來這兒找我。”白蒼道。
  鐘武戚無言以對。
  “然後,昨日我……”白蒼牽著鐘武戚的手,嘰哩呱啦地講了一堆話。
  鐘武戚看著白蒼的笑臉,心中感慨萬千。
  “孩子,一陣子不見,看你開心真讓我覺得高興。”他有感而發。
  “對啊!近來過得不錯,有時甚至還想干脆放棄太子之位,永遠留在民間,留在季陵靖身邊算了。”白蒼聳聳肩。
  只要季陵靖能像現在一般對他好,永遠不背叛他,他就滿足了。
  “你當真這樣想?”鐘武戚的眉頭一蹙。
  “嗯。”
  “胡鬧!”鐘武戚不悅地低吼。
  “皇叔?”白蒼驚訝地看著他。
  “你打算就這樣放棄這個天下,讓吳貴妃跟吳孚在朝中為惡,讓天下蒼生受苦?你這麼做就是為了跟害你母後的凶於繼續在一起?”
  “害我母後的凶手?皇叔在說什麼?”白蒼嚇一跳,腦筋頓時轉不過來。
  鐘武戚的瞼色沉重,他看著白蒼那張清麗的瞼。“你母後的事,就是我這次來找你的原因之一。孩子,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你心裡最好先有個准備。”
  “准備?”白蒼丈二金鋼摸不著頭腦。
  鐘武戚表情十分嚴肅認真,“你聽好,最近我安排在吳孚身邊的探子向我回報,說吳孚長年從季家堡拿取柩毒散,用來秘密毒害你母後。所以你母後並不是真的失心瘋,而是吳貴妃及吳孚長年來買通你母後的侍女,在她的飯菜裡加入柩毒散,讓她的精神一直無法好起來。”
  歐陽班是鐘武戚安排在血蟒幫及國舅府的密探,兩人都十分謹慎小心,他們從未照過面,皆透過歐陽班的父親聯絡;因此,歐陽班甚至不曉得五王爺目前人在古門堂,而且還常上古門堂總管。
  “季家堡的柩毒散?”白蒼一愣。
  怎麼會這樣?母後會失心瘋是因為季家堡的柩毒散?
  “嗯。吳孚與季家堡本就處於結盟狀態,據密報,吳孚每年定期去季家堡,從堡主季膻山那裡拿取一年份的柩毒散,用以荼毒皇後。”
  “這……”白蒼覺得腦袋突地一聲巨響。
  鐘武戚嘆口氣,“不用我說,我想你也曉得柩毒散是很久以前由季家堡的季二少爺所調配出來的。”
  白蒼沒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怎麼會?陵靖竟是害母後精神錯亂的始作俑者?
  而自己竟愛上毒害母後的凶手。
  “聽著,孩子,我再告訴你另一件攸關你性命的大事。”鐘武戚輕抬起白蒼的臉。他繼續道:“你現在一定要盡速回宮,因為吳孚已決定為古方追捕你。這次不成,下次也會再叫人來捉你,吳孚認得你的瞼,你要是被捉到國舅府就死定了,這次也是古門堂的堂主夫婦派我來殺你。我沒殺你,他們會再派其他人來,留在民間對你已不再安全,所以你回皇宮去吧,回復你真正的身分才能處於最有利的位置,好好來打這場仗。”
  他一直希望白蒼最終能當上皇帝,因為他認為白蒼會成為一個好皇帝。但是他現在沒法陪他一起回京,因為他之所以隱姓埋名一直待在古門堂,無非就是為了得到這天下第一大堂的堂主之位。
  現在,正是他整合古門堂內眾多勢力的重要關頭,他暫時無法離開古門堂跟白蒼一起回北方去,所以白蒼只能好自為之。
  “我……”
  “你一定得現在回宮!聽到沒?”
  白蒼的瞼色有些發白,他似乎還想說什麼。
  鐘武戚抱了白蒼一把,“孩子,我很抱歉一下子告訴你這麼多事,不過你就聽皇叔一次,我已替你備好行李,你現在就回宮去。你皇叔耐心有限,你要是繼續執迷不悟,我就再也不承認有你這樣的侄子,聽到沒?”
  皇叔不要他了?
  不行!絕對不行!白蒼第一次聽見他敬愛的五皇叔說如此重的話,他慌了,什麼都無法思考。
  無論如何,他只知道自己絕不想失去五皇叔,於是他急忙答應:“好……皇叔你別生我氣,我馬上回去便是。”
  由於兩人太過於認真對話,他們甚至沒發現樹林中尚有另一人站在暗處,用藍眸凝視他們。
  在季陵靖傾聽完鐘武戚及白蒼的全程對話後,便不動聲色地走出樹林,悄悄離去。
  風吹動天上的浮雲,雲在天空不斷變化著形狀。
  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一匹駿馬在其上瘋狂賓士。
  白蒼一個人騎在馬上,朝京城的方向前進。
  鐘武戚在來找季陵靖及白蒼之前,早預先將馬匹、行李、盤纏都准備好放在城外一處隱密的樹林內;白蒼一同意回宮,鐘武戚就帶他直奔城外,讓他立即上馬,朝京城方向奔去。
  隨後鐘武戚便立即動身趕回江南古門堂,他還有大事得忙,在這節骨眼上,絕不能失誤。
  趕了許久的路後,白蒼發現有人跟在後方緊追著他。
  他一回頭,赫然發現騎著馬追來的人是季陵靖。
  白蒼一驚,策馬加快速度。
  季陵靖從馬背上一躍而起,施展輕功越過白蒼的坐騎,整個人伸出雙手擋在前方。
  馬兒受驚,高舉前腿不住嘶鳴,白蒼穩不住身子,整個人往後傾倒,眼看頭就要狠狠地撞上地面。
  說時遲那時快,季陵靖衝上前去接住白蒼,緊護住他,兩人一同滾落草地。
  “唔……”後腦勺先著地的季陵靖呻吟一聲。
  “陵靖,你沒事吧?”白蒼焦急的檢視他的頭。
  季陵靖被他壓在身下,他忙著想從季陵靖身上爬起。
  季陵靖將白蒼拉回,不讓他離開。
  “陵靖?”白蒼小聲喚著他。
  糟糕,陵靖該不會摔壞腦子了吧?
  季陵靖默默地親一下他的額頭,凝視著他。
  “陵靖?”
  “小蒼你……”
  “啊?”
  “你為何要不告而別?”季陵靖聲音沙啞地道。
  “我……”白蒼不知要從何說起。
  “是因為我以前所調配的柩毒散害苦你母後,所以你恨我恨到連道別都吝於向我說,就決定自己一人回宮,是嗎?”季陵靖流露出難過的神色。
  聞言,白蒼嚇一跳。
  “你跟武戚單獨出去後,我想了又想還是不放心,因為武戚到底是古門堂的總行,我雖知武戚疼你,心想他應該不會對你不利,但仍怕有那麼一點點的可能,於是便前去找你們。結果聽見你跟武戚的所有談話,由於當時時機不適合我出現,所以我就先回我們的住處。”季陵靖解釋道。
  “你聽兒我們的談話?你什麼時候到樹林的?”內蒼呆愣住。
  “從武戚……你皇叔開始談起你母後的事時,我人就在那兒了。”
  兩人一陣靜默。
  “小蒼,我滿心以為就算你要走,也會先回來跟我說一聲,所以我在家裡等你,想等你回來跟你道歉,求你原諒我。”季陵靖伸手摸摸白蒼的發絲。
  “陵靖……”
  “我沒想過你居然會是太子。”季陵靖難過地搖搖頭,“而且也沒想過我過去為季家堡所調配出的柩毒散,後來竟會被義父拿來毒害我所摯愛之人的血親。我沒料到,你無法得到娘親的呵護及保護,最後落得流浪在外的悲慘下場,居然是因為我而間接造成的!”
  季陵靖抱著白蒼繼續說著:“我沒料到義父幫吳孚害的人居然是你娘,我想跟你道歉。”
  白蒼感到一陣難過,不知要如何回笞。
  “我……”季陵靖緊緊摟著白蒼,喃喃道:“小蒼,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對不起。”
  白蒼不發一語,只是緊緊地回摟著他。
  “但是小蒼,我還是想厚著臉皮請你別離開我,我曉得自己沒有立場,但我真的不能沒有你!我無法想像沒有你的未來,請你讓我跟你回皇宮,留在你身邊。為了贖罪,我會付出畢生所學,盡力替你治療你母後,將來也會待在你身邊保護你一輩子,我不會再讓自己或任何人傷害你了,我會一直一直保護你,保護到我力竭倒下為止,我保證。”季陵靖拼命說服他。
  “陵靖。”
  “所以小蒼,請你別離開我好嗎?請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愛著我好嗎?”
  白蒼靜靜地凝望著季陵靖,輕輕地吻一下他的鼻尖,“陵靖,你知道嗎?知道你是害我母後的凶手,我好難過。”
  “小蒼?”季陵靖輕聲喚著他的名。
  白蒼無聲的哭了,晶瑩的淚珠順著白玉般的臉龐滑下,滴到季陵靖身上。
  “我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我很想像以前一樣,什麼都不知道就好了。要是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就可以繼續全心全意的愛著你。”白蒼哽咽地說著。
  “可是陵靖,我真的沒法子,雖然我真的好愛好愛你……可是只要一想到母後的事,我就會不由得恨起你來。可是我又不願恨你,因為我明明就是愛你的,怎麼辦?我的心很混亂!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再跟以前一樣愛你,原諒你?要是你再留在我身邊,搞不好哪天我回憶起這件事時,失手把你殺了怎麼辦?你不怕嗎?我想到都怕!”
  白蒼的淚滑過臉頰,滾落到草地上。
  “不哭!不打緊的……不要哭……”季陵靖憐惜地拍拍他,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內蒼掉眼淚。
  “不要哭……小蒼……”季陵靖柔聲安撫白蒼。
  “對不起、對不起……”白蒼邊哭邊道歉:“我……”
  “不,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季陵靖說出發自內心的真心話:“是我造成今天這個局面的。抱歉……小蒼,所以若你將來要置我於死地,我會很樂意被你所殺,沒有任何怨言。”
  “陵靖。”
  “所以請你別怕,你讓我在你身邊吧,我只怕沒有你的未來,不怕有你存在的未來。”季陵靖深情地凝望著白蒼。
  “陵靖,你真的這樣想?”
  “嗯,真的,沒半句虛假。”季陵靖雙眸直盯著他。
  白蒼心中一根重要的弦被觸動了,他止住哭泣,凝視著季陵靖許久之後,他輕輕向前吻住季陵靖的唇。
  “小蒼。”季陵靖回吻著他。
  四周一片寂靜。
  風輕輕地吹起兩人的衣,使其飄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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