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 2006-10-23 09:11
第廿二回
時日如飛。
有人說世事都是拋物線,不管去得多高,也總有向下跌的時候。包括感情。
「阿劍,記得明天是甚麼日子嗎?」
「呃,是甚麼日子?」
「……我們的第四個月紀念日。」
「呃?最近工作太忙,我忘了,對不起,要去哪裡吃飯?」
到底裡面有甚麼出錯了呢?每過一天,為什麼當初只憑一個笑容就可以令自己神魂顛倒的人慢慢不再向自己笑呢?
徐子奕有時晚上睡不著,也會問自己:「徐子奕,你已經得到你一直想要的幸福了,你忘了他是你一直追尋的那個人了嗎?」
然後,徐子奕會懷疑其實自己有否認錯人。為什麼唐劍明慢慢再沒有以前的熱情、再沒有那麼多時間陪自己?為什麼自己也好像慢慢再沒有那種激情?
為什麼有那麼多為什麼?
「小奕,明天我們要去哪裡?」
「明天?我們明天要見面嗎?」
「明天是第五個月紀念日,這次到你忘了嗎?」
「阿劍,對不起。」
唐劍明沒有作聲。
這五個月,慢慢連半件難忘的事都沒有發生。范正陽偶爾會到酒吧,一樣熱熾的眼光,一樣會偶爾靜靜的向徐子奕示愛,然後徐子奕一樣沒有反應,連拒絕都省下。
跟唐劍明除了戀愛外也慢慢學會了一件事,吵架。說實在一點那根本不算吵架,因為當徐子奕每次發脾氣時,不管誰對誰錯,唐劍明總不作聲,靜靜的接收一切,不回答一句,板著口臉。
每到這時候,徐子奕都會更加懷念唐劍明的笑臉。
終於,有一次在電話中吵架,唐劍明終於回了一句:「小奕,你是否已經不再喜歡我?」
徐子奕一聽到這句話,突然呆了,這是他沒想過的問題:自己已經不再喜歡他?「我喜歡啊!」第一時間的反應。
「那為什麼你對我越來越多不滿呢?」唐劍明問,徐子奕也一時間答不上半句。他續說:「不如暫時分開,冷靜一下好不好?」
徐子奕冷靜了三秒,想像見不到唐劍明、聽不到他的聲音的日子,再看不到他的笑臉的日子。
然後,他哭著求饒。
這種情況後來還發生了兩三次,每次當徐子奕的脾氣一發不可收拾的時候,但徐子奕的冷靜時間也慢慢由三秒增加至三小時,然後是九小時。
社區中心的陳姑娘有時會看見徐子奕苦著臉,總會開解他要他對「女朋友」好一點;大包偶爾會叫徐子奕別只想著戀愛,要用功一起畢業,每次聽到陳姑娘的開解和大包的關心,徐子奕都會問自己:「是否做朋友會比較好呢?」
到底自己得到過甚麼呢?又失去了甚麼呢?
大概是因為還沒失去,所以才未知道自己得到了甚麼。
如果是這樣,大概一直當局者迷會比較令人好過。
十二月初,徐子奕終於再收到鈴木千樹的信。
子奕:
十一月廿七日那天是我的生日,你還記得我嗎?大概你還記得我,但你想忘了我,對不對?
我說笑而已。很感謝你沒寫信來,我才可以專心讀書,你很體貼呢!還有大約四個月就是大學入學試的日子了,我希望可以入讀英文系,不知道會否成功呢?總之這是我目前的目標,我知道你會支持我的。
有一件事一直瞞著你,我夏天的時候再一次到了燈塔。那一天天朗氣清,藍天白雲,風境真的很美,但是,還是有你在旁的風景比較好看。為什麼我要再到燈塔?
那是另一件秘密。
你也要好好用功,知道嗎?
千樹。
信封內有一張照片,照片中的千樹頭髮長了不少,柔順的頭髮側分著,皮膚也白晢了不少,只是那純真的笑容依然沒變,穿著棒球外套和啡色長褲的千樹站在佈滿落葉的路上對著徐子奕笑。
徐子奕望望鏡中的自己,笑著。
沒有千樹的笑容好看,更沒有唐劍明的笑容令人震撼。
為什麼唐劍明再不可以對自己像千樹一樣好?他以前明明比千樹對自己更貼心的。
但始終有人對自己好實在是一件很好的事,看完千樹的信,徐子奕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徐子奕小心奕奕的把信放夾在書內,準備一不開心就拿出來看,振奮一下自己。
「小奕。」十二月初的某天,唐劍明的家,徐子奕下課後到唐劍明的家看完影碟,一樣除了摟摟抱抱外沒有更進一步,然後二人打算到九龍逛街。「今晚想吃甚麼呢?」
徐子奕想也沒想就答:「我不知道,你拿主意吧。」
「小奕,你會不會寫一首歌給我?」唐劍明突然問。
「寫歌?我不是常常都唱你喜歡的那首歌給你聽了嗎?」
「但我想要一首屬於我和你的歌。」唐劍明笑著,把下巴擱在徐子奕的肩上。
「我想到的話就寫一首給你,好不好?」他親了唐劍明的臉頰一下,他知道自己仍然很喜歡唐劍明。
大概像外人所說,愛情總是有甜有酸。
「小奕,你的書我幫你拿好不好?」唐劍明邊穿外套邊問。
徐子奕把書遞給唐劍明,唐劍明沒穿好外套的手接不穩,書都全跌到地上。
再一次曝光的信。
唐劍明拿著信,輕輕嘆了口氣。「又是他?」
「嗯。」徐子奕再一次不知該怎樣回答。
「可以看嗎?」
徐子奕把信搶過來:「不可以,這是私隱。」
「私隱。」唐劍明征征的徐子奕,重複那關鍵的兩隻字。「我們走吧。」他打開門。
徐子奕跟著他踏出大門。
但為什麼平常會生氣的時候,今天卻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他看到茶几上有唐劍明的電話。「阿劍,你漏了電話。」唐劍明卻已下樓了。
他開啟手機的短訊.上面寫著:
「阿劍,我很想念你,你想我嗎?已經兩星期沒見,我們可以再見面嗎?」
(未完待續)
無名 2006-10-23 09:12
第廿三回
徐子奕看到留言,完全沈不住氣,把手提電話塞入唐劍明的手中,晦氣的說:「叫你的男朋友以後別送這種短訊來給我看到。」
唐劍明不明所以,看看手提電話的短訊紀錄,也沒有特別反應,淡然的說:「喔,是他而已。」
「哪個他?」
「前度,上次罵你那個。」唐劍明回答得若無其事。
「你們還有見面?」為什麼自己會不知道的呢?徐子奕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舊情復熾」四隻字。
「兩星期前見過一次,做回朋友也可以吧?」
「如果我說不可以呢?」徐子奕說得斬釘截鐵,沒有商量的餘地。
二人向地鐵站方向走,十二月的天氣,很冷。
「對了,你剛才不是說私隱的嗎?」唐劍明突如其來的、彷彿辯論的一句回敬:「為什麼你會看我的短訊的?」
「因為你看了我的信。」
唐劍明再沒有答話。
風很冷。東涌的街燈很暗,前方的路都看不清楚,寒風中的感覺比平常都要清楚,駛過的汽車聲好像都比正常時候響亮了一點二五倍,而徐子奕知道自己跟唐劍明又在吵架了。
到底是耍花樣還是真的吵架呢?也許唐劍明五秒後會回過頭來,向自己笑笑,像以往一樣跟自己道歉。
又或者自己先道歉?
可惜,直到地鐵到達尖沙咀,兩個人還是沒有說過半句話。車上,兩個人像互不相識一樣,連眼神交流也沒有,連一丁點的身體接觸也沒有。人多時,還是各有各站著。
那時候幫自己擋著人群的、自己喜歡得要死的人呢?
那個曾經喜歡他喜歡得要死的自己呢?
「小奕,要吃甚麼?」
「隨便。」隨便的回答。
然後是一頓隨便的晚餐。
安靜得很的晚餐。
「要逛哪裡?」唐劍明大概以為自己正在進行例行公事。
徐子奕沒答話。
於是,二人在周圍胡亂逛逛。徐子奕有很多問題想問:你真的想跟我逛嗎?你真的想跟我吃飯嗎?你真的想陪我嗎?
你真的還喜歡我嗎?
然而,徐子奕還是沒說出口。
他想起了自己當初喜歡了三年的男生。為什麼自己一直都不敢表白呢?答案不是一直都敞在自己現在正身處的地方嗎?
不就是因為怕會像現在這樣吵架甚至分手,所以認為一直做朋友會比較好嗎?一直以來自己做過甚麼行動?不是都是大家自動走上門的嗎?
「小奕,你是不是不舒服?」唐劍明問,徐子奕抬頭看著唐劍明的臉,終於好像再次看到那個關心自己的人的臉了。今年的聖誕燈飾原來已經亮起了,華燈璀璨的街道,唐劍明的臉為什麼好像暗了似的?
「阿劍,我今晚不回家,我想到你家睡。」
「嗯。」唐劍明拉拉徐子奕的衣袖,往地鐵站方向回家。
再一次的地鐵車廂,再一次的人頭湧湧,唐劍明終於再次幫自己擋著人群,但徐子奕卻看到,有一點東西正在一點一滴的失去中。
「阿劍。」虛弱的聲音連徐子奕自己聽到也嚇了一跳,那彷彿不是自己的聲音。
「嗯?小奕你很不舒服?」
「我想知道,我們甚麼時候搞成像現在這樣子的。」徐子奕說的時候不敢看唐劍明一眼。「如果不是你跟我說喜歡我,我們大概不會一起吧?」
「傻瓜,你想說甚麼?」
「我想說,因為阿劍先說開始的,所以阿劍想離開的時候我也不應該留住你,對不對?」唐劍明想開口,徐子奕卻繼續說,儘管他避忌地把聲音壓得很低很低:「其實每次阿劍說想離開我時,也是真的想離開我的,對不對?」
「小奕……」
「聽我說。」徐子奕不讓男朋友有任何發言權:「你答我好不好?否則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你不是說過如果你想離開的話,會對那個人很壞很壞,直到對方受不了而離開你的嗎?你想我離開你對不對?」
「想離開的其實是你對不對?」
徐子奕抬頭,唐劍明的雙眼有點紅,那是徐子奕第一次看見的表情,第一次聽到唐劍明顫抖的聲音。「其實你一直想著那日本男生對不對?是因為我喜歡你所以你才喜歡我的對不對?我一直都對你坦白、對你很好,而你呢?你有真正接受過我嗎?你接受我的過去嗎?」
徐子奕知道唐劍明真的生氣了。「阿劍,我……」
「如果你想分手,那我們就分手吧,我一直都沒有想過,是你想太多,為什麼你總是對我沒有信心?」
因為我太愛你,所以我不相信你也愛我。徐子奕跟自己說。
「阿劍,我不想分手,只要你對我好,我不想分手。」
然而,唐劍明再沒有答話。
到達荔景站,二人到對面月台轉車,但呆呆滯滯的徐子奕走得太慢,結果趕不上。
唐劍明獨自走在前面,沒有看自己一眼,徐子奕只是靜靜的緊跟在後面;總是有人走上來要帶自己走,自己就會乖乖的跟在後面。
為什麼唐劍明也不相信自己喜歡他呢?
自己跟唐劍明之間的感情一直建基於甚麼之上呢?為什麼經不起考驗、大家都對對方沒有信心?
「阿劍,你真的還喜歡我嗎?」
唐劍明沒有答話。
為什麼不答話呢?
為什麼自己這麼多的為什麼,唐劍明始終不肯給自己任何答案?
徐子奕看著月台的幕門,想起唐劍明向自己示愛那一晚的情景。跟現在一樣,二人的身影都各自投在一邊的幕門上,只是,當中填滿了冷冰。
掙扎過,示好過,到最後為什麼好像仍然挽救不了大家當日的感情?
列車到站,刷過二人身影的背後。
列車慢慢減速。
「阿劍,真的不可以改變一下嗎?」連徐子奕也不知道自己想唐劍明改變甚麼,又還是想大家的感情去改變,但唐劍明沒有半點反應。
他依然沒有看徐子奕一眼。
像陌路人一樣。
徐子奕再看著幕門,列車停住了。
幕門打開,二人的身影越分越遠。
乘客魚貫下車,唐劍明獨個兒避過行人走進車廂。
每次都是他說分手,每次他開始走,自己就在後面跟著。徐子奕問自己,大概唐劍明沒想過自己會不跟上去吧?
腳步卻開始走進車廂,他不想離開唐劍明,他不想再看不到唐劍明的臉,即使是生氣的臉,他想像不到失去唐劍明的世界會有多空虛。
然而,他走得太慢,幕門關上。
另一邊的幕門上,再沒有那另一人。
徐子奕知道自己的淚水都要湧出來,他在淚水背後看到唐劍明一臉不相信的表情看著自己,然後,淚流下來。
最初只是兩行溫熱的淚,後來變成了嚎啕大哭。
唐劍明的臉越走越遠,越走越快。
直至月台上只剩下徐子奕自己一個。
無名 2006-10-23 09:12
第廿四回
當地鐵到站的時候,徐子奕會想它會否把那一臉詫異、那彷彿在問「為什麼會是你先離開」、彷彿想問一百條不同的「為什麼」的唐劍明帶回來,也許當車門打開,唐劍明會笑著走出車廂,跟自己說對不起,然後也許自己會哭,也許自己只會輕輕的笑笑,想也不想就原諒他;但沒有熟悉的臉孔下車,也沒有唐劍明在車廂中等待自己。
當回到社區中心時,徐子奕會想唐劍明會否在等自己,也許自己一直認為會在那裡等待的人正正就是唐劍明也說不定。
然而,那班車已經帶走了唐劍明七天,自此,唐劍明就消失了,沒有出現,沒有電話,再沒有他的聲音,再沒有他的氣味,再沒有他的「小奕」。
徐子奕每晚都總躺在床上,翻看著數個月來的每一幅畫面,每想到開心的片段,都總不期然的問:「那個曾經對自己那麼好的人,為什麼會不見了?」
有說過分手嗎?不過是自己走得太慢,為什麼他不等候自己?為什麼他不耐心的等自己去接受他呢?
徐子奕也有問自己有沒有做錯甚麼,而他知道自己錯得太多。所以當第二晚酒吧有人點唱「失戀太少」時,他只好裝作沒看見把那點唱跳過。
唐劍明也許已經不在著緊自己,又或者他真的對自己冷淡,大概他真的想自己離開,對嗎?
每晚當被被鋪裹著的徐子奕想到這裡,當他覺得睡床太大而自己太孤單,當他想起那曾經滿滿的佔據了他的箱子的唐劍明留下了多大的空虛,他都總怪責自己哭得不像一個男生。
「最近不開心?」過了兩星期,有一天下課時大包終於開口詢問。
徐子奕心想:「連大包也擔心起來了嗎?」他聳肩笑笑,卻不知道自己笑得很苦。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連笑的時候也笑得很古怪?」
「我根本不想笑,好嗎?」說罷逕自離開課室。
大包也追了上來:「有事死憋在心裡好嗎?」
但跟他說又有用嗎?「放心,我真的撐不住的時候會求救的。」
「你不會的。」大包回答得相當肯定。
「甚麼?」
「你即使撐不下去也不會告訴我的。」大包說得斬釘截鐵。「你這傢伙看似暢所欲言,但就因為這樣,我們就更察覺不到原來你也會有所隱瞞,如果你身邊有人離開你也不會追上去的。」
「你最後一句話沒可能是前面那堆理論的結論吧?」
「你總是靜靜的待著不動,怕麻煩別人,怕傷害自己,總要別人踏出第一步你才肯踏前半步,當初在班上你不也是這樣子困著自己嗎?是我先來找你搭訕的。」大包的大手沈實地搭著徐子奕的肩膀:「做人沒可能總待在被動位置的,就先踏前一步,看開一點。」
然而,應該怎樣看開一點呢?
當晚,徐子奕回到家中,嘗試打電話給唐劍明。半個月前每晚也撥的電話號碼是甚麼時候變得令人心緒紊亂的?他撥了四個號碼,猶豫了四分鐘,唐劍明還想聽到自己的聲音嗎?他還想跟自己有聯繫嗎?
若果他真的喜歡自己,那為什麼兩星期可以連半個電話也沒有?
徐子奕關掉了電話。
哭,哭得彷彿天與地都要回復到最初的混沌狀態,彷彿一切都變得於世界上再沒有意義。
星期五晚,徐子奕勞累得覺得有一層厚牆分隔了自己與現實,他覺得一切都與自己無關,自己完全沒有活著的感覺。
他草草的唱了數首歌,然後,有一張點唱紙上面寫著:「忘不了的你」。
是唐劍明最喜歡的那首歌。
是那個總有一天要給甩開、不再讓他的身影纏著自己的唐劍明最喜歡的歌。
徐子奕告訴自己,要唱,要克服。
手卻不期然的顫抖起來,他深呼吸了一下,慢慢的輕輕的勾線;前奏完結時,才想唱第一隻字,徐子奕卻發現自己的聲音也在顫抖,他要自己把歌詞擠出來。
明知道我不該愛你 為什麼好像有聯系
我也曾決意想忘記 一轉眼偏又想起你
明知道我不該想你 為什麼好像有回憶
我也曾決意想忘記 一轉眼偏又惦記你
你莫非有魔力 總叫我懷念你 懷念著你的情意
你莫非有魔力 總叫我盼望你 盼望著和你在一起
徐子奕一邊唱,一邊想。為什麼才跟這個人一起數個月,卻會像現在這樣子?為什麼每次想起他都會想哭?為什麼每次哭都會更加想起他?為什麼自己當初不嘗試接受他的一切?為什麼他不等自己?為什麼自己不敢再到海港城、不敢吃雪糕、不想乘地鐵?為什麼自己明明喜歡他,當初一切快樂甜蜜的事都會變得錐心?
為什麼即使這樣子,自己仍然想與他在一起?
為什麼同一首歌,唱的時候卻可以跟當日完全不同感覺?
以哽咽的聲音唱完「盼望著和你在一起」那句,徐子奕再接不上去,在台上泣不成聲。
不知道是誰把自己牽了下台,而且慷慨地借肩膀給自己哭個痛快,那人很體貼地替自己掃背,緊緊的抱著自己。
徐子奕以為那人是唐劍明,滿帶希冀的抬起頭。
原來卻只是范正陽,縱然他一臉悲傷的看著自己。「不管你喜不喜歡我,不管你快樂不快樂,我都在這裡陪你。」
唐劍明也說過類似的話,不是嗎?
徐子奕憂鬱的看著范正陽,想著唐劍明。
唐劍明有在想著自己嗎?
子奕:
聖誕節快到,所以我寫信祝你聖誕節快樂,聖誕是普天同慶的大日子,我今年卻要「形單影隻」(媽教我的成語),但……也許這樣說會很不禮貌,但你有想起甚麼人嗎?媽說重要節日你會想起誰,那他就是你心目中最重要的人,但她又說若果那人是你無時無刻都想著的話,那你最好要小心,因為你也許會在不經意間想得太多,最後無法自拔,就像我之前一樣。我不是希望子奕你現在不開心,只是媽告訴我所以我想告訴你而已,也祝你聖誕快樂!
千樹
無名 2006-10-23 09:12
第廿五回
徐子奕睜開眼,發現自己在一間陌生的睡房。他昨晚沒喝醉,知道自己做了甚麼,但他也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做甚麼。
他別過臉避開陌生的天花板,看見的是一個陌生人的背脊。
陌生的感覺,黏答答的,除了在冬天仍禁不住的汗,還有其他,屬於自己的,屬於面前這人的。
范正陽的背會否比唐劍明的寬?他的擁抱是否比唐劍明的溫暖?他的吻是否比唐劍明的細膩?
「你醒了?」范正陽睡眼惺忪,亂髮蓬鬆的對著徐子奕淺淺的笑了笑。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徐子奕走出被窩,才發現自己一絲不掛,想起昨晚就被人看仔細,還經歷了那種事,即使沒有走到最後一步,但徐子奕已經不想原諒自己:「我要回家。」他急急忙忙的在地上找回屬於自己的衣服。
范正陽懶洋洋的躺在床上沒阻止:「你很怕我嗎?」徐子奕沒有回答,但動作也靜止了。「我沒強來,昨晚是你情我願的,你知道我喜歡你。」
「但我不喜歡你。」徐子奕答,答得冷冰,冷得徐子奕也差點不認得自己的聲音。「就當作是一夜情好了,可以嗎?」
「不可以。」床上的人倔強地回答。「昨晚我們明明玩得很開心,不是嗎?」
但昨晚徐子奕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每一次反應,想著的都是唐劍明。「也許吧,你別再來找我了。」關上門,離開范正陽的家。
回家的車程上,徐子奕覺得很懊惱,不斷地有一把聲音跟他說:「你已經跟男人發生了關係,你已經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同性戀,而且你居然和男朋友以外的人上床,你比唐劍明好嗎?你還憑甚麼去不接受他人?你接受這樣子的自己嗎?」
一而再,再而三,徐子奕被這聲音纏著。
郵箱中,找到了千樹的信,大概是昨天寄來的。
回到家,躺在床上,還是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再純潔,它被別人的口舌碰觸過,彷彿身上仍然有那人的氣味,但那卻不是自己喜歡的唐劍明的氣味。
已經再回不了去,再沒可能像以前一樣了。
為什麼沒有跟喜歡的人發生這件事,卻跟不喜歡的人發生了?
為什麼明明有深厚的愛情時卻沒有慾望,跟不喜歡、不介懷的人卻發生了這種慾望?
如果自己昨晚沒有軟弱,沒有哭天搶地,如果范正陽昨晚沒有把肩膀借給自己,自己大概不會覺得只需要一個可靠的依傍就好,然後不會覺得范正陽對自己的表白很感動,也不會跟他回家、上床,然後到今天早上,自己就不會情願把這當作一夜情。
這明明不是一夜情來的。
徐子奕打開千樹的信,讀罷,又哭了。
如果昨天就收到這封信,大概就不會覺得自己孤單,然後任由那軟弱的意志縱容自己到達現在這個陌生的境地。
為什麼由始至終,千樹都對自己那麼有信心、那麼體貼?
明明自己已經差不多沒有再回信給他,為什麼他還是這樣堅持?
為什麼自己要喜歡唐劍明,而不去遵守離開日本時在車站的諾言?
千樹放下了他的學長,但自己呢?
徐子奕想起了燈塔之行那一夜,在被鋪中千樹的手牽著自己時那種心安的感覺,千樹說:「人們都說只要放下從前就可以高興的迎接未來,甚麼將來的一定會更好,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我也知道只要放得下他我一定可以開開心心的過日子,但要怎樣才放得下他呢?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那時候,自己真的不明白,然後,千樹說:「那我情願你這一生也沒有機會明白。」
千樹不想自己明白這種痛心的悲傷。
然而,自己還是體驗了,沒有想像中的昏天暗地,但是,失去了唐劍明,就像世界頓時失去了方向。
而唐劍明沒有再回來找自己,為什麼?
徐子奕執起筆,寫了信給千樹。
千樹:
我是徐子奕,你還記得我嗎?今天是十二月廿四日,平安夜,我沒打算外出,待會回酒吧唱歌,平安夜也許少不免要唱聖誕歌吧?一月就要考試了,但我到而家都未有準備過,你的大學試準備得還好吧?十二月的日本大概很冷,有下雪嗎?
我不是想說這些。千樹,你知道嗎?我其實是一個很自私的人,人通常在自己潦倒碰壁時才會想起自己曾經有哪些好朋友,原來還有這些人對自己好,但在自己活在幸福之中時,這些自私的人會想起他們的朋友嗎?但這些自私的人的朋友卻沒有離棄他們,仍然留在他們的身邊支持他們。
這個聖誕節我過得很不快樂,可是收到你的信後我覺得世界似乎又明亮了一點。
我也拍一張照片給你,做人有時候還是公平一點比較好。
子奕
徐子奕用數碼相機自拍了一張照片,也沒看清楚拍成怎麼樣就把它列印出來放進信封。
平安夜的Dew Drop Inn比平日多上兩倍人,點唱也比往日多了一倍,徐子奕一整晚都在唱歌,台下的人在普天同慶,台上的自己獨個兒在唱,卻不知道有沒有人在聽。
然後,他看到范正陽在看著自己,他笑皎向著徐子奕揮了揮手,苦澀的笑容。
徐子奕下台小休時自動走向范正陽。「你還來找我幹什麼?不是說好了當作一夜情的嗎?」徐子奕要自己的語氣裝得很無情很強硬,但騙不了人,他的視線根本不敢跟范正陽的對上,但也因為沒看著范正陽,徐子奕因為范正陽沒答話而抬起頭。
范正陽的雙眼通紅,縐著眉頭艱澀地質問:「你這是在玩弄我嗎?」
一句直接的說話直接的刺入了徐子奕的心。
「不,我不是想玩弄你。」徐子奕的雙眼看著地面,逃避著。
「那你是甚麼意思?」
「我們不會有幸福的。」徐子奕說,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心仍然向著唐劍明。「我仍然有喜歡的人,雖然他已經離開了我。」當他說「離開了我」時,彷彿在向神父告解,突然徐子奕明白,唐劍明真的已經離開了自己,是真的離開了。
否則,他應該已經回來了。
「我們會有幸福的!」范正陽堅持著。「我們一定會有幸福的!跟我一起好不好?即使你不喜歡我,也請跟我一起好不好?」
徐子奕回頭看著酒吧的大門,想起了自己曾經在那裡跟唐劍明揮手說再見,想著以後都不要再跟這個人見面,這一刻,徐子奕彷彿看到唐劍明在門口跟自己揮手,也許真的不會再見面了。
徐子奕看著范正陽,他的眼神彷彿很真摰。
「那好吧,請你好好對待我。」
無名 2006-10-23 09:12
第廿六回
「你的前度是甚麼人?」男朋友的家不是以前那個男朋友的家,感覺很陌生,范正陽的爸媽正在客廳看電視,徐子奕正坐在范正陽的房內,覺得腦內有一把聲音在叫自己離開;客廳內的兩老如果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同性戀,而這個陌生的男生居然是破滅兩老兒孫滿堂的夢時,大概會立即衝進廚房砍死自己。
徐子奕想了想范正陽的問題,然後決定不答,他不想承認唐劍明是自己的前度。「不如你先告訴我好不好?」已經跟范正陽一起了兩星期,唐劍明不知不覺間也離開了一個月,新的一年也快將到來。
「好。」范正陽托著下巴想了想。「他是一個壞人。」
「壞人?」徐子奕以為自己聽錯了。
「嗯,壞人,他從來沒有真心待我。」
「你怎知道他沒有?」
「他也告訴過我他跟他的前度的事。」范正陽說的時候好像仍然有點忿忿不平,這兩個星期徐子奕最了解得清楚的,就是范正陽是一個愛恨分明的人,要開心時他真的可以很高興,但要是說起生氣事時他也真的會很生氣。「就叫我的前度做甲吧?甲的前度是甲的初戀情人,這初戀情人比甲要年長好幾歲,聽說是一個很細心的人,甲以為自己初戀就找到了終身幸福,因為那傢伙對甲很體貼,無微不至,但後來那人玩厭了就把甲丟下,甲說那時候自己每天都只會抱著膝蓋哭,每天都想那傢伙不要撇下自己,直至遇上我。」
「直至遇上你?」
「甲因為那傢伙的離開而放棄了自己,常常都做些傷害自己的事,是我救了他。」范正陽說的時候自信滿滿的,好不神氣。
「那你們為什麼分手?如果你對他真的那麼重要。」徐子奕完全沒想過自己這句話會傷害到范正陽,他現在的所謂男朋友。
范正陽征征的看著徐子奕,被看著的還以為是自己的臉髒了還是甚麼,問:「你望著我幹什麼?」
范正陽沒答話,表情卻像壓抑著不少怒火。
「很不開心?」徐子放問得很輕鬆,也許因為沒感情才沒想到自己會傷害人。「是你說我喜不喜歡你不要緊的,不是嗎?」站起身就要離開范正陽的家,他根本不喜歡范正陽。
自己到底是甚麼時候變成這樣子的?
范正陽拉住了徐子奕的手說:「別走好不好?」語氣又回復一貫的溫柔,徐子奕剛想甩開他的手,才發現他的眼都紅了,一副想哭的樣子。「我不會再發你脾氣,對不起。」
范正陽為什麼要委屈自己呢?徐子奕真的很想自己能夠以對待唐劍明的態度去對待范正陽,即使是百分之一也好,但奈何他真的做不到,他知道自己的箱子裡滿滿的仍然是唐劍明的影子。
范正陽真的很喜歡自己,徐子奕也知道自己對范正陽慢慢培養出一點零星的感情,但那跟愛情真的完全沾不上邊,那只是責任感而已。
男朋友的唇迎上,徐子奕連忙避開:「你爸媽在外面,不太好吧?」
范正陽卻只輕輕的把門鎖上,輕輕的抱住徐子奕,輕輕的解開徐子奕的鈕扣,輕輕的說:「放心,沒事的。」
沒多久,徐子奕就已經倒在陌生的床上。
他的身體在配合著應該有的反應,但內心卻完全沒有半點投入的感覺。
他再度想起了唐劍明:如果是唐劍明,自己會這樣不投入嗎?
離開范正陽的家已經是晚上十一時多,地鐵的車廂並不擁擠,列車向著上環方向飛馳,徐子奕又想起了唐劍明。曾經一起擠過地鐵,月台上的表白,到他的家時東涌線滑過大嶼山海岸天朗氣清的風景,還有那令人傷心的荔景地鐵站。
從地鐵站走回家的路,到底跟唐劍明一起走過多少次?
然而,為什麼那次還沒意識到是最後一次而好好珍惜?為什麼現在卻會覺得可惜?
大包說自己太被動,但若果自己真的很踏前一步,唐劍明會感動嗎?
徐子奕知道自己根本不懂怎樣去踏出這一步,已經沒有回頭的可能了。
也許是實在想得太多,連遠處站在路旁的人也以為是唐劍明,但唐劍明大概不會再等自己,他已經走了。
徐子奕順著那男人的視線,發現他正在望著路的對面自己的家的窗子。
徐子奕止住了腳步,那男人的視線也從徐子奕的家落到了徐子奕身上。
是唐劍明。
兩人面對著對方,誰也沒有先向前走一步,彷彿只有街上吹過的風在證明世界還在轉動,就連徐子奕那愛想東想西的腦袋霎時間也停下了。
直到有兩隻字突然出現:「快逃。」
徐子奕立即大步走過馬路裝作看不見他,唐劍明卻立即三步拼作兩步衝過馬路截住了徐子奕。「小奕。」
「別叫我!」聲音大得唐劍明也被嚇了一跳。
想伸手捉住徐子奕的手臂,徐子奕卻往後迴避:「別碰我!」
唐劍明只是一臉難過,卻沒有說一句話。
「為什麼你不早些回來找我?」
依舊是沒有回答。
「我不值得?還是你以為我不肯再跟你一起,所以才不上車?」
沈默。
「為什麼你不打電話給我?為什麼你不找我?為什麼你不說話?為什麼?」
唐劍明的臉已經低得徐子奕再看不到。
徐子奕也想不到應該再說甚麼,如果唐劍明說一句話,大概自己會立即飛撲入他的懷抱吧?
唐劍明沒有再跟上來。
徐子奕回頭大喊:「我已經在拍拖了,要是你根本沒有話跟我說,就別再來找我!」說罷,他衝入自己住的大廈。
他衝入自己的家,自己的睡房。
他的眼淚也衝破了極限。
他想起了范正陽,他想起了鈴木千樹,他想起很多很多事,他想起范正陽跟唐劍明都很喜歡那首「忘不了的你」,他想起剛才范正陽留住自己時那明明受了傷害卻仍然要留住自己的表情。
他很明白范正陽的感受,為什麼對方就是好像總不重視自己?
不,唐劍明有重視過自己的。
只是,也許那已經成了過去式,是嗎?
電話響起,徐子奕看了看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喂。」他沒有掩飾自己的哭腔。
「是我,王詩敏。」
「有事嗎?」徐子奕嘗試要自己心平氣靜。
「你還喜歡阿劍嗎?」
「要你管?」
「我知道你在跟那跟你表白的男生拍拖。」
「所以呢?」
「你這樣子對阿劍很不公平……」徐子奕掛斷了電話。
不公平?
這世界上有甚麼是公平的?
就連感情都不是公平的,你付出了、收穫過,也就夠了,有些人連丁點利息也賺不到。
但自己有纏住唐劍明嗎?明明是唐劍明的影子纏住自己。
「如果你有話要跟我說,要再來找我,可以嗎?」
無名 2006-10-23 09:13
第廿七回
如果。
如果那天自己來得及上車,現在也許仍然會跟唐劍明一起,但一定不會像現在發現自己對這個人的感情原來這麼深。
如果那一夜沒有軟弱得迷失了自己,如果之後沒有以為有了新人就可以忘了舊人;如果自己可以貪新忘舊。
如果真的像現在所想的,可以不斷地發生性就可以由性生愛,像跟唐劍明可以有愛而沒有性一樣。
如果自己可以像愛唐劍明一樣愛范正陽,如果自己可以像想念唐劍明一樣想念范正陽。
如果范正陽可以待自己差一點,如果自己對范正陽的好感可以每天少一點而不是多一點,如果這好感可以再多一點,直到可以被確認為「愛」的那一點。
如果可以像那首歌一樣,把身體留給范正陽,把心留給唐劍明。
如果現在離開范正陽,自己會是一個罪人,因為范正陽會問到底他是自己的誰。
如果血淋淋的把唐劍明從自己的生命中扯開,那自己大概會再看不到陽光。
如果唐劍明可以早一些回來找自己。
如果自己可以勇敢的去找唐劍明。
如果范正陽沒喜歡過自己。
如果這世上可以有如果。
只是,根本就沒有如果。
所以,大家都要面對自己所下的殘局。
「又發呆?」范正陽的視線從影碟的畫面移開,徐子奕的靈魂也剛好回來。
「呃?」
「在想其他人嗎?」敏感得出奇的第六感。
徐子奕也懶得解釋:「嗯。」
「前度?」
他為什麼會知道的呢?真是敏感得可怕的直覺。「嗯,他昨晚來等我。」
「然後呢?」平淡的語氣。
「我罵了他,他一句話也沒跟我說。」這邊在回憶的人語氣卻充滿唏噓。
范正陽沒有回話。
畫面中的男女主角仍舊在各自忙著,范正陽繼續專心的看碟,徐子奕繼續沈思。
「子奕,我現在是真的有在喜歡你。」很突然的一句。
「現在是真的,那就是說以前是假的嗎?」
「不可以這樣說。」范正陽伸手關掉影碟機,神情凝重的回頭看著徐子奕。「我們聊聊天好嗎?」
「突然這麼認真?」不安的預感。
「你喜歡人坦白嗎?」
不正是唐劍明也討論過的問題嗎?記得當時徐子奕結果在大庭廣眾下哭了出來。「你想跟我坦白些甚麼呢?」語氣是強硬的,但其實徐子奕也慢慢發現自己不想范正陽不開心。
「你知不知道你正在傷害我?」
徐子奕想了五秒,答:「我也知道,對不起。」正襟危坐的姿勢。
然後,房間靜默了一分鐘。
「但是,我也傷害了你好久。」
「有嗎?」大概范正陽也跟自己一樣,根本沒投入過這段關係?
「嗯,但我真的很怕失去你,本來不怕的,但我發現我慢慢真的喜歡了你,所以越來越不想失去你,尤其當我看到你怎樣因為他而利用我來麻醉自己。」
「不要用利用這個詞彙好嗎?」范正陽的自貶不知怎的令徐子奕有點想哭。
「我知道你現在並不愛我,但我真的對你越來越認真。」說話的人聲音慢慢回復一貫的情緒化。「但是,整件事其實也不算我的錯,你明白我想說甚麼嗎?」
「如果你繼續兜圈子我又怎會明白呢?」徐子奕看著范正陽,態度慢慢軟化。「正陽,我也正在努力,我真的有為你努力過。」這好像是徐子奕第一次叫范正陽的名字。「只是,可以給我一點時間嗎?」
「你有想過,即使沒有那個人,你喜歡的都永遠不會是我嗎?」
「我沒想過,」徐子奕開始覺得有點感動。「因為我看見你對我這樣死心塌地,我是真的感動的,真的。」伴隨一個微笑,感覺上是第一次因為這個人而微笑。
「子奕,我們是同一類人。」
「同一類人?你指的是甚麼?」
「我們都因為某個人而感情受創,對人再沒有信心,然而,為什麼同樣受傷害的你可以令受傷害的我覺得可以愛呢?」
「是否因為被傷害過的人都不會忍心去把自己的痛苦帶給其他人呢?」
「但你不是正在傷害我嗎?」
徐子奕無言。
范正陽捉住徐子奕的手,說:「我想對你坦白,但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
徐子奕的心頭突然被一股不安所所侵略。
「你之前在日本遇上過一個差點跟你一起了的男生,對嗎?」
徐子奕知道范正陽說的是千樹,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范正陽會知道,也只好點點頭承認。
「子奕,你跟你的前度也是在偶然的機會下遇上的,是嗎?」
徐子奕再點點頭,他預感到范正陽接下來要說的應該會很爆炸性。
「我們的相遇算不算偶然?但你不覺得一切都太巧合了嗎?你沒懷疑過為什麼我可以這麼肯定你是同性戀的嗎?」
不安。
「但是,為什麼你遇上的都會喜歡你呢?第一個是幸運,第二個即使是超級好運,但到第三個時你真的沒懷疑過?」
對了,為什麼自己沒懷疑過?
「你不覺得大家都喜歡同一首冷門的歌、都覺得這首歌對自己很有意義,是一個太可怕的巧合嗎?」
徐子奕的手心冒汗,已經想不到一隻字。
范正陽的淚眼悲傷地看著徐子奕,平靜地逐隻字說出一句令徐子奕這一生都不敢相信、也不敢相信的話:「就是你這狗娘養的雜種把他搶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很賤?你憑甚麼搶人男朋友啊?你以為他是好人?」
無名 2006-10-23 09:13
第廿八回
完全熟悉得比惡夢更真實的對白。
徐子奕完全不知道該怎樣反應,他不知道自己原來有這麼多不知道的事,更加不知道原來人真的可以驚訝得說不出半句話。
那個應該痛恨自己的人竟然愛上了自己?答案大概只有一個:騙局。
「你騙我?你耍我嗎?」徐子奕突然覺得自己很委屈,到底自己做錯了甚麼?為什麼要被騙得這麼慘?「那你都已經騙到手了,為什麼不玩厭後才告訴我,好讓我傷得更加深?」
「我說了我現在是真的喜歡了你,是真的,現在再騙你也於事無補了吧?你會好過一點嗎?任我怎麼說你也不會再相信我了,對嗎?」
徐子奕只覺得這世上好像再沒有可以相信的人。「你由第一天見到我開始,就知道我是唐劍明的男朋友?」
「不,那時候其實還未知道,是點唱愛你那天才算第一次報復。」范正陽仍然執著徐子奕的手。
徐子奕想起那天王詩做也在酒吧。「你認識王詩敏?」
「嗯。」如徐子奕所料。「是她教我那樣做的,然後當你和唐劍明分手了,我就可以乘虛搶回唐劍明。」
「好卑鄙。」徐子奕覺得王詩敏完全是一個壞人。「如果那女人沒有教你,你有想過要報復嗎?」
范正陽像做錯事的小朋友一樣搖搖頭。
徐子奕又說:「那麼,那女人才是最討厭的,但你怎知道我是唐劍明的男朋友?那女人總不會突然走上門告訴你吧?」
「你還記得你的朋友阿細嗎?」一聽到自己朋友的名字,徐子奕的心立即涼了半截,難道連朋友也出賣了自己?范正陽續說:「其實,阿細說的那個有發展可能的人也是我。」
「你居然為了報復我而傷害其他人?你到底……」
范正陽打斷了徐子奕的話:「不!那時候我還未知道,我那時是真的嘗試跟他發展的,有一次你打電話給他,碰巧我在他身旁,你還記得嗎?就是那次我聽到了你的名字,跟王詩敏提過的唐劍明男友的名字居然一樣,然後我才在阿細口中打聽你們的事。」
「跟王詩敏打聽不都一樣嗎?」
「總之,我跟他是沒可能,跟你這件事沒有關係。」范正陽兩手又再握緊徐子奕的手:「但是,越看著你想起他時候的神情,越留意你失去了他後的落寞,知道你對他的感情有多深,我實在是不忍心再報復你,我真的喜歡了你,我不打算再回唐劍明身邊了。」
徐子奕的眼淚卻已經再忍不住。「是另一項詭計?」
「我是認真的!」
「那阿細呢?他知道了你跟我一起嗎?他不可以知道,我會失去朋友的。」
「那……已經太晚了。」行動比思想更快,徐子奕狠狠的摑了范正陽,用力得在他臉上留下了紅印。范正陽續說:「你最近有找他嗎?你有多重視這個朋友?況且,那時候我還沒有真的喜……」
徐子奕變得歇斯底里:「我才用不著你來指責我!你以為自己是誰?你知不知道你讓我失去了甚麼?」
范正陽卻把他擁得更緊:「我不會再傷害你!我真的不會!」
被抱入懷的人奮力掙扎:「你叫我怎再相信你!放手!」
「你別再逃了好不好!」
逃?
徐子奕一聽到這隻字,立即靜了下來不再反抗。
「子奕,我是真的喜歡你的。」
「為什麼你會知道我在逃?」
「因為我也逃過,為了同一個不再愛自己的人。」
同是天涯淪落人嗎?
新一年的酒吧,第一晚的點唱紙有一首徐子奕沒唱過的歌。那一晚很冷,酒客們都穿上擁腫的衣物,天花上的聖誕裝飾還未拆下。
那首歌的短短三分鐘,讓徐子奕找到了出路。
有心散心 當心跳不再受控
面前有風聽風 沉默得響起暗湧
我知我蠢 還未聽懂 你說分手的震動
曾令視野灰濛 卻不忘那天很凍
何謂凍 趁冰點時份止步
其實凍 凍不過那條路
赤裸裸感到 做過的不可再做
如異國境遷誰可為誰彌補
後悔我沒有阻擋你去路
還未知道 風雪會真的飛舞
如下次再見 眉毛有多少給我數
徐子奕想起那個海嘯的夢,海嘯一樣的命運。
既然都抗拒不了,只可以見步行步,對嗎?
那夜,徐子奕傳了一個很長的短訊給唐劍明:「阿劍,如果你想的只是一個清楚的交待,我不介意由我先說分手。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如果你想分手,會待那個人很壞很壞;為什麼你願意再一次等我回家,卻不肯說一句話?我真的想不明白,我也一直在逃避,做了好多傻事,抓一個救生圈好讓自己捱得過海嘯。海嘯還是有過去的一天的,我仍然記得你說過那個關於箱子的故事,只是,如果你心裡有我,如果你了解我,為什麼我們會弄得如斯田地?」
只是,那仍然是個石沉大海的短訊。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
徐子奕有時回社區中心,仍然禁不住去想,也許唐劍明會在那夢幻似的樓梯下等自己,但自己真的會像以前一樣不顧一切的衝回去嗎?
畢竟,已經過了三個月了。
新一年的三月像去年的一樣,跟范正陽之間也慢慢有點像一對戀人。
雖然,偶爾還是會想起唐劍明,但已經再沒有那麼痛苦。
二月有一天,徐子奕突然想起,自從自己寄出去那封信後,就沒有再收到千樹的信。
就好像所有事都突然告一段落似的。
有時,看到范正陽幸福的笑容,徐子奕才發現自己可以包容那些可恨的事。
為什麼可以去接受一個曾經陷害的人,而不可以去接受唐劍明的過去?
這是徐子奕唯一未放下的。
一切都風平浪靜,一切都像暗湧。
然後,到了三月中,徐子奕收到了一個意外的電話。
無名 2006-10-23 09:13
第廿九回
咖啡店裡,電視劇情節一樣的窗旁位子,一樣的跟一個好像好久沒見的人見面,談論著彷彿會令人擦出火花或徹底地歸於死寂的話題,都只因那一個電話,徐子奕才再次打開那已經被自己關上了數個月的箱子。
坐在徐子奕對面的,是唐劍明的室友阿峰。「過得還好嘛?」
回答的人報以一個不自在的微笑,徐子奕心想面前的這個不算熟悉的人不是專程來問自己過得怎麼樣吧?「還好,仍然是讀書社區中心和酒吧三邊走。」
「喔?你在社區中心做甚麼的?」阿峰的反應更加證實他們根本不熟。
「我教教小朋友做功課而已,不算繁忙的工作。」說罷,徐子奕呷了一口熱巧克力。
窗外的三月陽光很明媚,天朗氣清,咖啡廳的燈光反顯得有點黯淡,咖啡的氣味很溫暖,所以徐子奕更加覺得自己身處的對話絕對不自在。
「你不想知道阿劍的事嗎?」突兀的問法。
「呃?」明顯感到唐突的回應。徐子奕雖然知道他跟阿峰之間的共通話題就只有唐劍明,但他故意不主動去問,就是不想讓人知道他仍然很在意唐劍明,他自己也不想去面對這件事。「那……他還好嗎?」
「我跟他同屋共主了三年。」阿峰頓了頓,大概在組織著應該說的事。「他曾經被傷害得很深,你知道嗎?」徐子奕沒有對上阿峰的眼神,低頭看著自己的熱巧克力。阿峰續說:「他現在的反應跟那時候簡直是一模一樣。」
徐子奕仍舊呆呆的看著自己的杯子,但卻禁不住想像著唐劍明痛苦的模樣。
「他跟第一個男朋友分手後……我不知道你是否相信,但當一個人受到某種程度的創傷,他會做出很多平常不會做的事去療傷,這些事都很潛意識,當事人甚至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只知道自己需要這樣做,當中當然有道德的批判,但沒有對錯。」
「阿峰,你是說他以前一夜情的事嗎?」
「過了好一陣子,他遇上了第二個男朋友,才終於意識到自己為那個人所做的已經夠多,也做了很多不應該做的事,那第二個男朋友算是救了阿劍吧?」
徐子奕想像著現在的男朋友拯救以前男朋友的畫面,然後一陣想哭的感覺湧上心頭。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問:「他現在又在放棄自己?」
「這倒沒有。」阿峰兩隻手捉緊咖啡杯。「他除了上班外,總把自己困在家,所有人找他他都不理,尤其收到你那封正式跟他分手的短訊後。」
「是嗎?」原來他有收到那短訊嗎?
「你知道嗎?小奕,他很痛苦,比之前那次更加痛苦。」
「阿峰,別再說了,好嗎?」哽咽的聲音。
「你還喜歡他嗎?」阿峰輕輕的、夢囈般的問。
「那已經不重要了,我不了解他,他也不了解我,如果他了解我,他不會這樣子,他不會不找我的,那根本就不合情理,他沒有理會我到底有多沮喪……」
「小奕,別這樣……」阿峰把紙巾遞上,徐子奕才知道自己在流淚。
徐子奕發現自己根本一直都沒放下過唐劍明。
第二天,跟范正陽逛街後,徐子奕仍然記掛著唐劍明。
「喂,又在發呆?」范正陽肩並肩的和徐子奕同行,一直都以為對方已經慢慢的對自己真心。
而徐子奕真的對范正陽越來越認真,只是他對唐劍明的感情根本沒變過。「我好像有點不舒服,腦袋昏昏漲漲的。」
「是不是感冒了?」范正陽摸摸徐子奕的額頭。「沒發熱。」
徐子奕看看范正陽,想起第一次見面時這張被自己冠以「前少女殺手」的臉正在擔心自己,想起自己正在傷害這個人,說:「正陽,別對我太好。」
「小奕,你怎麼啦?」
「你對我太好我會很內疚的。」徐子奕的聲音低得差點連自己都聽不到。
「你心裡有我,對嗎?」范正陽答得輕鬆。
「嗯。」
「我現在是你男朋友,對嗎?」
徐子奕點點頭。
「那你不可以對我不起。」
不可以嗎?如果連自己都控制不到呢?
徐子奕沒有問,因為他看見范正陽正認真地望著自己。「小奕,聽清楚,如果唐劍明回來找你,我會告訴你我已經放下了他,我絕對不會再喜歡他,那你呢?」
「我甚麼?」
「你是否已經放下了他?你會否再喜歡他?」
徐子奕想答「不會」,但話還未說出口,他已經發現自己不想把話說得死死的。「正陽,你別迫我。」
兩人已經差不多走到徐子奕家的樓下,三個月前的畫面再度重現。
唐劍明再次在等待徐子奕回家。
徐子奕看著三個月沒見的唐劍明,瘦了一圈的他除了落寞外,動作好像還隱隱透露著脆弱,以前那個陽光的唐劍明呢?雜誌廣告上那個迎著陽光而笑的唐劍明呢?
唐劍明先是看著徐子奕,眼神充滿著歉意和千言萬語,然後他看到范正陽,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三個人在晚上的街道上對峙著。
「唐劍明,你等子奕嗎?」范正陽先開口。
「小奕,這到底是……」唐劍明的說話機能彷彿遭到障礙。
「唐劍明!」范正陽攔下了想走近徐子奕的唐劍明。「你真的跟我那麼過不去嗎?我跟你一起的時候你拋下我,現在又要搶走我喜歡的人嗎?你到底以為自己是誰?」
「小奕,你聽我解釋好不好?」唐劍明的聲音很沙啞。
「你還要解釋甚麼?小奕都說是你先撇下他的,你還想解釋甚麼?」
唐劍明憤然的瞪著范正陽:「讓開。」
氣氛僵持。
「小奕,我只想聽你答我一句話,一句就夠,大街大巷上我不會要你難堪的。」
徐子奕輕輕推開范正陽,抬頭看著唐劍明,眼神對上的一剎,看到唐劍明失神的眼目、瘦削的臉頰,眼淚已經不受控制的湧上來。
徐子奕覺得自己的心很痛。
「如果你真的那麼恨我,恨我撇下你不顧,而且不管怎麼樣都不想再聽我的解釋,我會立即就走,以後不再煩你。」
徐子奕咬緊下唇,點頭示意唐劍明繼續說。
「小奕,你還喜歡我的,是嗎?」
無名 2006-10-23 09:13
第三十回
「小奕,你還喜歡我的,是嗎?」
不是問句,而是要求肯定的問法。
徐子奕不容許自己去想,他知道自己會不誠實說出心裡的那一句;他試過太多次了,面對唐劍明的時候,又或者應該說面對其他人時,他總是心想一句口說一句。「原來你還喜歡我的嗎?你不說我真的不知道。」沒有故作冷淡的語氣,徐子奕知道自己快哭出來。「那為什麼你到現在才來找我?為什麼上次你等我時不問我?為什麼我來不及上車那天你不問我?」
唐劍明沒有回答。
「子奕,別再跟他說,我們上去。」
「正陽。」徐子奕截住了他。「你也別跟著我。」
「為什麼?」一貫情緒化的表達方式。「我有做錯嗎?」
「我想自己冷靜一下。」
「不可以……」
「是不是我要自己冷靜一下也要你們批准!」那再壓抑不了的情緒終於爆發。「你們一直也說這說那,我有說過一句嗎?你們要搶我就要任你們搶嗎?你們兩個之間有甚麼十怨九仇為什麼要我來受?」
沒有人回答。
「正陽,你先回去。」強行壓抑的語氣。
「不……」
「我叫你先回去!」
范正陽的表情明顯地在投訴在擔心,但他還是說:「好,你小心點。」
待范正陽走得老遠,只剩下唐劍明和徐子奕在無人的街上。徐子奕想再看清楚自己曾經深愛過的那個人,但他已經憔悴得差點叫徐子奕忍不出。「為什麼要到這個地步你才來找我?」
唐劍明咬緊下唇,沒有作聲,那表情不像是他平常會有的。
「阿劍,你知道嗎?太晚了,如果上次你來等我時問我,我會毫不猶豫的答你,但現在,我也有點喜歡他,你明白嗎?他對我很好,我不想負了他。」
「你是叫我放棄嗎?」唐劍明說。「我鼓了很大的勇氣才敢再來找你的。」脆弱的聲音。
勇氣?「是阿峰叫你來的?」
「為什麼會是范正陽?」唐劍明問。
「天意吧,他本來想報復我搶了你。」
「現在大概是在報復我吧。」
「又或者最終會是我們在報復他。」徐子奕最近常常不受控的眼淚又再奪眶而出。「不可以簡單一點嗎?為什麼王詩敏那麼討厭?為什麼唐劍明你身邊的人都那麼可怕、都要把事情搞得這樣複雜?」
「跟她有甚麼關係?」
「你自己去問她,她到底教正陽怎樣報復我。」徐子奕輕輕抹去了臉上的淚。「阿劍,我不想你不快樂,所以,別再勉強自己了。」說罷,他轉身走入大廈。
回到自己的睡床上,徐子奕再哭不出來。
手提電話傳來范正陽的專用鈴聲,徐子奕想也沒想就把手提電話關上;舅舅不會打電話回來找自己,所以也把家裡的電話擱起。
再次回到沒有人會騷擾自己的世界,像甚麼事都還未發生一樣。
然而,發生了太多事了,不能夠再當作沒事發生了。
已經回不了頭。
「喂,你好累嗎?眼睛紅紅的。」下課時大包嘻皮笑臉的搭訕。
「嗯,是好累沒錯。」因為昨晚失眠的關係。
「徐老師你有需要分享的事嗎?」
「有呀,不過你幫不了我,所以還是算了吧。」
二人向著學校大門走去。
「很多事我都已經察覺到,所以沒關係的。」
徐子奕沒去想大包察覺到的到底是甚麼事。「呃,你那麼神通廣大的嗎?」
「我能夠接受的事比你想像中多,我自己不去做的事也不會抗拒別人做的,現在已經是廿一世紀了,不是嗎?」
徐子奕以為他只是在胡說八道,然而,他突然想起:「難道大包知道了自己是同性戀?」
他猛然回頭驚訝地看著大包。
「嗯,我都早猜到了,所以你可以告訴我你有甚麼不開心。」
「你不介意嗎?」
「記著,我們是朋友來的,知道嗎?」
徐子奕差一點又要哭出來。
原來世界上仍然有對自己好的人。
那一整天,到底范正陽打了多少次電話給自己?徐子奕一次也沒有接。也許這樣子對范正陽是真的太殘忍,也許他是真的喜歡自己,但又或者他仍然是在報復呢?
唐劍明也打了一次電話給自己,但徐子奕也一樣沒有接。
他真的仍然喜歡自己嗎?
徐子奕忽然好像對所有人都沒有了信心。
從鑽石山地鐵站步上地面的那一剎,陽光明媚,彷如夢中的景色。
徐子奕走得彷彷彿彿,想起了去年春天的事。
如果可以再到日本一次,那有多好?
可以回到那時候的自己嗎?那個無憂無慮窆徐子奕、那個愛說笑的徐子奕到底到了哪裡?他在甚麼時候跟現在的自己走失了?
自己最近真的哭得太多了,這種日子要到甚麼時候才可以過去呢?
他想起了一句熟悉的對白:「眼淚不是骯髒的東西,哭就哭嘛!怕甚麼?」
是誰說的?
慢慢走近那條夢幻似的樓梯,曾經,徐子奕很希望會有一個人在那裡等待自己,然後他希望這是唐劍明,尤其是在唐劍明離開的那段日子;徐子奕突然很害怕唐劍明或者范正陽會在那裡等待自己。
平常總坐在那樓梯旁的水泥花圃圍欄上的婆婆仍然坐在這裡。
不同的是,她身旁站著一個背向著自己的男生。
那男生穿著黑色的有帽外套,仍然是常做運動的身型,只是皮膚白杳了不少;他回過頭,看到徐子奕時,他笑了,孩子氣的笑容,還有那兩隻小虎牙。
「子奕,還記得我嗎?」
徐子奕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鈴木千樹。
無名 2006-10-23 09:14
第卅一回
千樹的笑臉比那隔著玻璃的陽光來得溫暖,但徐子奕仍然壓抑不了驚訝的感覺;千樹只是笑著,依舊無害的笑容,站著不動。
那絕對不是幻覺,千樹真的站在自己面前。「千……千樹?」
「不過是一年沒見,已經不認得我了嗎?」千樹直視著徐子奕的雙眼,充滿情意的眼神令徐子奕有點心虛。「我昨天到香港的。」
徐子奕慢慢克服了驚訝的感覺,換成了一臉不解:「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工作?」
「你第一封信就已經告訴我了,你忘記了嗎?」千樹依舊是笑嘻嘻的。
徐子奕定下神來看清楚千樹,除了皮膚白了和頭髮長了變成了側分,感覺上好像沒有了初次遇上時的那種陰霾;這決定性的感覺卻令千樹看上去變成了一個陌生人。「千樹,我要上班啊,下班再找你好不好?」
「我可以去看看嗎?」禮貌的問法。
徐子奕心想也未嘗不可,反正社區中心也是公眾地方。「你跟著我走吧。」徐子奕嘗試對千樹笑笑,然後開始走上樓梯,氣氛卻是異常的寂靜,尷尬得很,千樹也只是乖乖的跟著走,沒多說半句。
甫走進社區中心,陳姑娘已經看見跟著徐子奕的千樹,說:「徐老師,你朋友嗎?」
「嗯,是日本人喔。」徐子奕笑說。
「呃?那我們怎招呼他?我們不會日文啊!」陳姑娘認真的擔心起來。
「請放心,我會說中文的,你好。」千樹輕輕的向陳姑娘鞠躬。
徐子奕在上課時,看到陳姑娘和千樹有說有笑,然後陳姑娘回到辦公室工作,千樹就抱著那個大背包坐在小朋友的椅子上入神地看電視。
徐子奕的心裡突然問了一句:「千樹,為什麼你不早點來?」
離開社區中心時已經六點,天也暗了大半,一離開社區中心就覺得很冷,徐子奕即使圍上圍巾也覺得很受不了,反而千樹穿的卻跟秋裝沒兩樣。「千樹,我們去吃飯,你想吃甚麼?」
千樹的表情卻明顯地有點不開心:「子奕,其實你是不是不喜歡我這麼突然來找你呀?」徐子奕不斷搖頭否認。「但是,你笑起來很不快樂,發生了甚麼事嗎?」
連一年沒見的千樹也發現自己笑得很不快樂嗎?「一言難盡。」
「你在說甚麼?」千樹咧嘴而笑,徐子奕又再見到那健康而孩子氣的笑害。「你想我跟你不停說日文嗎?」
徐子奕也不禁會心微笑了:「你不是說你媽媽教了你很多中文的嗎?」
漫長的冬天,徐子奕這一晚終於覺得它快要過去。
打電話跟舅舅商量過,千樹可以在徐子奕的家做「廳長」,千樹也樂得可以省回住青年旅館的錢。
晚上,洗過澡,千樹一邊抹頭髮一邊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徐子奕抱著家裡的結他在發呆。
「在發呆嗎?」千樹開玩笑說。
徐子奕卻像聽不到一樣,剛才千樹在洗澡時,徐子奕不小心又想起了分手那天的事,他想起了唐劍明叫自己寫一首歌,然後腦袋就一片空白,每次想起這件事時腦袋都一片空白,每次想寫一首歌記念唐劍明時,都想不起任何樂句。
「子奕!給點反應給點反應給點反應嘛!」千樹偷偷的溜到徐子奕身後,趁他不留神時前後猛搖徐子奕的肩膀。徐子奕不解的望著千樹,「你想幹什麼」的表情。千樹說:「子奕,怎麼啦?」
「我想寫首歌。」
「然後呢?」千樹拉著徐子奕的手,連人帶結他一起坐在沙發上。
「我連半句也寫不出。」徐子奕像抱著小寶寶一樣抱著結他。
「子奕,還記得我們旅行時,你常常都在晚上跟我聊天嗎?」千樹抱著膝蓋,看著徐子奕。
「嗯,我記得。」但已經不太清楚了。
千樹側著頭倚在自己的膝蓋上,大概在猶豫,然後他說:「子奕,你記得你離開日本時答應過我甚麼嗎?」
「嗯,我說過等你放下了你的學長,我就會去找你,但……」徐子奕想儘早跟千樹交待清楚。
「不,不是這個。」千樹坐近徐子奕,說:「你答應過,即使那時候的感覺消失了,也不會忘記我的。」
「所以呢?」徐子奕聽不明白,是千樹的中文不流行的關係嗎?
「所以,我知道的,你不用覺得抱歉,我都明白的。」
客廳突然變得很靜。
徐子奕錯愕地看著千樹,以後千樹會在哭,然而千樹只是溫柔地看著自己。
千樹早已知道自己喜歡了別人,一直都只是自己在自以為是。
「不管是愛情還是友情或是甚麼,就算是親情也好,總之,不是陌生人就好了,好嗎?」千樹見徐子奕沒有反應,以為他在裝酷,就一頭栽進徐子奕的手臂撒賴:「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嘛?子奕你就收容我這隻沒人領養的可憐小狗好不好嘛?」
徐子奕放下結他,抱著千樹。
又哭了,就好像所有對自己好的人都值得自己為他哭一次一樣。徐子奕咬緊下唇,壓抑著哭聲。
千樹輕輕的讓自己的雙手穿過徐子奕的腋下包住了他的背,也把自己的下巴擱在徐子奕的肩膀,讓自己的臉盡量溫柔地貼著他的頭髮。「為什麼連哭也要強忍著不哭出聲呢?」千樹的雙手拍了拍徐子奕的背,不著痕跡似的,像要把他心上面的傷痛輕輕掃走似的。
完全是徐子奕當日對千樹所做過的事。
徐子奕也完全失控,「嘩」的一聲哭了出來。
哭天搶地。
哭的時候再想不起唐劍明,再想不起范正陽,再想不起自己不明白自己在做甚麼,再想不起唐劍明因為自己而憔悴的臉,再想不起范正陽的苦苦相纏,再想不起自己對千樹的愧疚;腦袋完全一片空白,都想不起了。
到洗手間洗了把臉,徐子奕羞愧的不敢看著千樹。「你這臭小鬼。」
「是的,我是臭小鬼。」千樹一臉認真的回答。
徐子奕被逗得忍俊不禁:「你在逗小孩嗎?」
千樹看著徐子奕,徐子奕也看著千樹。
時鐘在滴答滴答的走動。
「子奕。」千樹說:「這次,也許應該輪到你帶我到你認識的燈塔了。」
無名 2006-10-23 09:14
第卅二回
昨晚,徐子奕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訴了千樹,花了一小時,然後千樹沒有開解,沒有說甚麼特別的話,只說要徐子奕帶自己到燈塔。
於是,鯉魚門的黃昏下,徐子奕和千樹站在斷橋上。「燈塔在那邊。」徐子奕指著不遠處綠色的燈塔。「沒有我們上次到過的那個好看。」
「你的燈塔比較易找,我的燈塔花了我好久的時間。」
「嗯。」徐子奕覺得千樹好像話中有話。
「那是因為,子奕你早找到了你的燈塔,你很清楚知道它在哪裡,而我呢?我的燈塔也許不是大王埼,只是我的學長說是大王埼而已。」
「千樹,你想說甚麼?」
「那不重要喔。」千樹雙手插著褲袋,濕冷的海風輕輕的近面吹來,他的表情也彷彿告訴徐子奕:「我也正在懷緬過去。」
「不重要?」
「不重要。」千樹輕輕嘆氣。
徐子奕答不上。
千樹伸了郎懶腰,他坐在斷橋的盡頭上。
徐子奕也跟著坐下。
千樹的眼神投向對面的風景,在徐子奕眼中,那仍然是一張純真的臉,跟去年的那張沒有分別,被看著的人好像突然想起甚麼,從背包東找找西找找,然後拿出了一張紙遞給徐子奕。
是唐劍明的廣告。
「千樹。」那彷彿是告解的語氣,徐子奕又再想起了唐劍明,沒有原因地想起,也許正如他沒有原因地愛上唐劍明一樣。「我覺得自己很殘忍,我對你們所有人都很殘忍。」
「為什麼?」引導的語氣。
「阿劍說過,若果人是隨著時間在變,樣子在變,心境也在變,那麼,十七歲的你跟廿四歲的你是兩個人來的,廿四歲的你可以說是十七歲的你的來生吧?也許這兩個人根本沒關係,卻又那麼樣的密切……我想,我開始有點明白他當時在說甚麼。」
「跟這廣告有關?」千樹的聲音軟綿綿的。
「他說他想記住那時候的自己有多開心。」
「你有見過他比這廣告更燦爛的笑容,對嗎?」千樹問,徐子奕點點頭。「子奕,你才是他的快樂。」
「但我也是他的痛苦,對嗎?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徐子奕不知甚麼時候挨在千樹的肩上,原來在失意時有一個依靠,人會沒那麼辛苦。「有你讓我靠著真好。」
「所以你才會跟正陽一起。」千樹說得出其不意,聽的人也一時回不過神來。「他也許只是你的避風港而已,只是你留得太久才產生了感情。」
「千樹,你變了,去年你還很愛哭呢,哈哈。」
「這一年我想通了很多。」千樹說。
「想通了很多?」沒有質疑的語氣。
「嗯,別人對自己的感情我當然控制不了,但我總可以控制自己對別人的感情。」
「然後呢?」
「所以,學長有沒有負我也沒有關係,你是否仍然對我有好感也沒有分別了,只要在我對你好的同時自己沒有傷害自己,那就已經很好。」
「千樹,那真的好嗎?」
「總比那些要傷害自己才知道自己仍未麻木的人好。」千樹又笑了。「很老氣的話,哈哈。」
「千樹,你真好。」徐子奕只覺得很感動,自己真的值得別人對自己好嗎?
千樹的表情彷彿在說「可惜你卻不喜歡」的無奈。「子奕,你不喜歡阿劍了嗎?」
徐子奕沒答話。
「從昨天再見到你開始,你就一直笑的好苦,我認識的徐子奕是個傻瓜,不會像你現在跟苦瓜沒兩樣。」千樹直視著靠著自己的人的眼睛,溫柔的眼神。「再接受他,不就行了嗎?」
「但我……」徐子奕想了一會,然後,發現思想好像會化成言語,完全不用想就從口中跳出來一樣:「如果以前那個沒犯過任何錯、沒受過任何痛苦的徐子奕也包容不了他,那現在的我也就更沒有信心可以令他開心了。」
「我不明白。」
「以前,我一心一意的待他,但我們仍然落得分手的下埸,我們了解得不足夠,現在我的顧慮比以前多了,我也更沒有信心可以待他比以前更好,那我還可以怎樣接受他?」
千樹卻說:「但你喜歡他。」徐子奕不解的看著千樹。「子奕,否則你也不會想這麼多,你越不在意的人,你越不會在意他錯過甚麼,就因為你太在意,你也越放不開。」
是這樣嗎?徐子奕問自己。
是,很想見唐劍明。
剛才仍然在天上橙色的浮雲也離開了,燈塔的光彷彿照出了徐子奕該走的出路。
「他說,我們的心都是箱子。」徐子奕深呼吸了數下,說。「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貯起來,那不太重要的都要從箱子裡拿走,但我拿不走他,所以也放不進其他人,也因為我拿不走我所介意的事情,所以我才不夠空位去完全接受他。」彷彿在告解一樣,徐子奕想起唐劍明以前怎樣努力的對自己好,為什麼自己卻好像一直都只在為難他?
「可是,我推開了他。」徐子奕想起第一次拒絕唐劍明親熱的晚上,唐劍明那比失望還要難過的接情。「是我推走了他。」
千樹握住了徐子奕的手,說:「你想再接受他就接受,總之,別再傷害自己了。」
「子奕,再這樣子逃下去,你會後悔的。」
「我在逃嗎?」徐子奕問。「我不想受傷,那個我暗戀的人跟我再沒有可能時,那種傷心痛苦我不想再承受了,暗戀都這樣痛苦,我不想再去想太多了。」徐子奕想起那時候那個男生歡天喜地告訴自己有女朋友時自己強顏歡笑的痛苦,他想起了暗戀唐劍明時那種猜疑的難受,他想起了跟唐劍明一起後,接近分手那段日子自己的不安全感。
彷彿千樹的外套就是自己當日的浴衣,徐子奕把頭埋進去,即使控制不了自己失控的眼淚,也不讓自己失控嚎哭。
「子奕,別哭了,去找他吧。」千樹把徐子奕抱得緊緊的,輕輕拍著他的背脊。「如果可以的話,我會把你的難受都放進我的行李,我會幫你帶到遠遠的地方的。」
徐子奕覺得千樹握住自己的手很溫暖。
「子奕,也許學長也因為這樣才離開我的,你明白我說甚麼嗎?你是去年的我,大家都總要受過傷然後才有機會長大,大家都需要移開那按著傷口的手,去承受更多的痛,讓該流的血都流了,傷口才有機會康復,否則會發炎的。」徐子奕望著千樹,發現千樹的眼睛不知道甚麼時候也充滿了淚。「我知道那有多痛苦,我也知道按著傷口去逃避的確會比較好過,但是,只要有我在,我不會讓你白白痛死的,我會支持你,直到你這個傷口康復,重新接納阿劍,又或者完全忘記阿劍,我是真的沒關係的。」
然後,彷彿隔了好久好久。
「子奕,那時其實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
徐子奕點了點頭。
「那如果你沒遇上他,你會等我嗎?」千樹的聲音完全沒有半點難過。
但徐子奕的聲音卻已經又沙啞了。「千樹,別再說了……」
「沒事的,我好奇而已。」千樹抬頭望著對岸的燈火,說:「反正,我們已經回不了去。」
月下,鯉魚門的斷橋上,只餘下兩個少年相擁的剪影。
無名 2006-10-23 09:14
第卅三回
「千樹,我一直都忘了問你。」四天後,千樹離開香港那一天,徐子奕在機埸望著揹著大背包的他,突然想起了:「你會繼續跟我聯絡嗎?你會不會討厭我,然後這輩子都不再見我、不再讓我找你?」
「當然不會啦。」千樹依舊是展露小虎牙式的微笑:「我不是把早稻田的地址、我房間的號碼和電話都寫給你了嗎?我等你到東京探我啊!」
「千樹,我的確是去年的你呢。」徐子奕突然有點想哭。「去年是你送我,現在是我送你。」
「然後這個輪迴就會過去,新的一頁就會開始。」
「輪迴,你居然會這麼深奧的中文字,我以為你只會食物名稱。」徐子奕開玩笑,換來千樹的耀眼笑容。「千樹,這幾天有你開解我,我的確好多了,也想通了很多,逃避已經不是辦法,對嗎?」
「嗯。」千樹用力點頭。
「讓自己的心去選擇,對嗎?」
航班廣播,是千樹入閘的時候了。
「子奕,別想太多啦!」千樹把手搭在面對著自己的徐子奕的肩上,臉上表情一轉,彷彿是去年那個千樹突然回來似的,那一臉認真、傷感的表情。「這一次,換我等你了。」
「嗯,換你等我了,再見。」
「對啦,下次別再寄那種笑著哭的相片給我了,會嚇壞我的。」千樹離開時,回頭向著徐子奕不捨地揮手。「再見,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真的會再見面嗎?
會否下一次見面時,世界又再變了樣呢?
又過了兩天,收到了千樹平安到步的電話,電話中的千樹說要繼續寫信,因為長途電話太昂貴,徐子奕取笑他依舊是吝嗇的小鬼。
徐子奕回到酒吧,依舊是一堆厚厚的點唱紙,徐子奕告訴自己,再唱失戀歌也不再害怕,因為那種害怕的感覺已經過去,他這幾天再想起唐劍明時都沒有再哭。
就像把插進手臂的刀拔出來的感覺,拔出來那一下是很痛,可是,那也是最痛的一刻,過後,總會有復原的一天。
第一張點唱紙點唱的是「忘不了的你」。
第二張也是,第三張也是。
頭十張也是。
侍應走過來向一臉詫異的徐子奕說悄悄話:「是那個女的點唱的,她在外面等我們點唱,一開始就點了這麼多。」
徐子奕順著侍應的眼神望過去,看到王詩敏充滿教養的臉正向著自己甜美地微笑,嘔心的表現,跟她同桌的還有范正陽。
他倆想怎麼樣?
徐子奕突然想回家,但他彷彿聽到了千樹跟自己說:「別逃,別再傷害自己。」
「她有給錢嗎?」徐子奕冷冷的說,侍應也點點頭。「那就好,就唱十次給她聽,有人投訴再算。」
然後,徐子奕儘量要輕輕鬆鬆的一邊想著那兩個人到底在想甚麼,一邊沒感情的唱完了一次「忘不了的你」,半點傷感也沒有。
唱的時候,范正陽的表情明顯很生氣也很難過,那王詩敏則一直是那張臉。
徐子奕沒繼續唱餘下的九次,只唱了其他的點唱,全程也沒再望二人一眼。
直到他察覺到王詩敏站了起來驚訝地望著門口,然後徐子奕望向門口,看見唐劍明走進酒吧看著自己,然後也驚訝地望著王詩敏。
到底發生甚麼事?
那兩把聲音再度響起:「快逃。」「別逃。」
徐子奕告訴自己:「是解決的時候,別逃。」
好不容易終於捱到了小休的時候,徐子奕沒等任何人招手就逕自走到三人的桌子坐下,王詩敏率先開口:「人都到齊了,聚舊可以開始了,對嗎?」眼睛卻瞪著范正陽。
「是我叫你們來的,我跟王詩敏說只約了她,我也跟唐劍明說想跟子奕三個人說清楚。」范正陽明顯地正強迫自己壓下自己的怒火。「否則,王小姐你會願意出來嗎?」
「你這樣說是甚麼意思呢?我不明白,不早了,我想先回家。」
「不,詩敏,等一等。」唐劍明卻拉著她。「聊一會再走。」王詩敏也只好坐回自己的椅子。
大概連唐劍明也決定要面對吧?
范正陽也單刀直入開始話題,矛頭直接唐劍明:「有人告訴我,當年分手的事是因為你跟子奕一起所以跟我分手,而不是因為性格關係,有這回事嗎?」
唐劍明只是笑笑,說:「我們真的性格不合,你完全不了解我。」
「那麼,王詩敏小姐,請問你到底在做甚麼呢?你先要我相信子奕是第三者,然後再要我追求子奕,讓唐劍明以為子奕根本不專一,再教我乘虛而入去奪回唐劍明,你算得太盡了吧?」
「詩敏,是真的嗎?」唐劍明問,王詩敏卻沒有回答。
「正陽,不是你先離開阿劍的嗎?」徐子奕問。「阿劍以前說是你先離開的。」
唐劍明卻搶著答:「小奕,其實我們誰都沒說過分手兩隻字,只是就慢慢不再找大家而已。」徐子奕聽到唐劍明再叫自己的名字時,心裡竟有點點甜味。唐劍明問:「詩敏,你不是說小奕打電話給你叫我別再找他的嗎?」
「我怎會有她的電話?」徐子奕大驚。
王詩敏收起了慣常的微笑,眼睛卻變得通紅,瞪著唐劍明:「我騙了你們,那唐劍明你又何嘗沒有騙我?你說跟范正陽完了就不再喜歡男人,那天在白良濱我問你是否喜歡這小子,後來回香港我到底問了你多少次?你騙了我多少次?」她瞪著徐子奕,充滿怨恨。
「那你意思說我們都應該受你騙嗎?你父母教你的?」范正陽再忍不住自己的脾氣:「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們害得多慘?」
王詩敏再指著唐劍明,慢慢變得力竭聲嘶:「那你知不知道我這些年來伴在他的身邊有多慘?我有多喜歡他你知不知道?你問他到底他知不知道?他根本一直都知道!我呢?我卻要一直裝偉大!我為了甚麼?」
「對,你為了甚麼呢?」徐子奕故意要自己淡然,其實那想殺人的怒心已經快按捺不住。「自尋煩惱,阿劍喜歡過正陽,他也喜歡我,我們沒特地做過甚麼努力,你還不明白嗎?他喜歡我們任何一個都多於你,你根本就沒機會,完全沒有。」字裡行間,徐子奕把一直以來對王詩敏的仇恨全部發洩出來。
王詩敏正想站起身動手對付徐子奕,卻被唐劍明再一次拉住。徐子奕站起來,說:「失陪。」回到台上,抱起結他,對著麥克風,說:「各位,晚上好。我想跟大家說一個故事。大家有沒有聽過守株待兔的故事?有沒有聽過拔苗助長?有沒有聽過有人因為一隻小豬被蚊叮了一下,就裝好心說不想小豬癢就把牠煮了吃?有沒有人說自己殺人是因為自己害怕被殺?我聽說了,是一個很厲害的故事。接下來的歌,是我突然很想唱很想唱的一首歌,雖然是英文的,但我覺得如果我今晚再不唱,也許以後都沒有機會有比現在更適合的時候了。」
徐子奕的眼神直接瞪著同時瞪著自己的王詩敏,開始唱:
「I want to kill this waitress
she's worked here a year longer than I
if I did it fast you know that's an act of kindness
but I believe in peace
I believe in peace, bitch
I believe in peace
I want to kill this waitress
There’re too many stars and not enough sky
I can't believe this violence in mind
but I believe in peace
I believe in peace, bitch
I believe in peace」
本來副歌應該完結的部分,徐子奕並沒有停下來,不斷重覆著副歌,不斷想起這個一切事情的元兇,雖然說愛情都是自私的,但這種傷人不利己的做法實在卑鄙,他令自己失去了唐劍明,傷害了范正陽,令阿細不再當自己是朋友,令自己落得如此不堪。
全因為這個可恨的女人。
徐子奕更加落力地重覆副歌,撥弦的速度也越來越激烈:
「but I believe in peace
I believe in peace, bitch
I believe in peace
but I believe in peace
I believe in peace」
突然,徐子奕右手大力拍打結他的音箱,「啪」的一聲,所有音樂突然停下,徐子奕左手神經質地扶著麥克風,近乎吼叫的唱:「but I believe that you’re the devil bitch!」
全埸靜默,望向王詩敏。
徐子奕把最後一節唱完,全埸喝采,沒有人再望著王詩敏;喝了口水,徐子奕繼續平心靜氣唱歌。
唐劍明拉著王詩敏,好像正在跟她說甚麼重話,又大概是要她坐下冷靜,徐子奕看見唐劍明在跟王詩敏不知道在說甚麼,王詩敏好像在哭。范正陽跟唐劍明也說了幾句,然後竟然友善地拍了拍唐劍明的肩膀,走了。
范正陽走的時候,站在台前,眼睛紅紅的。
突然,告別的氣氛。
他說:「子奕,我會再來聽你唱歌的,謝謝你對我的好,保重。」
徐子奕看著他離開,想留住他,但他沒有。「他會像千樹一樣回來的。」他這樣說服自己。
別再逃了。
又一次小休時間,徐子奕走到唐劍明的桌子,王詩敏的化妝品都哭得花了,唐劍明說:「小奕,我……」
王詩敏卻突然發爛,抓起玻璃瓶就要往徐子奕的頭敲過去,唐劍明及時用右手臂擋住了,即時血流如注。
襲擊人的呆了,大概是沒想到會傷害到自己喜歡的人。「阿劍你沒受傷吧?」還上前想拉住他。
唐劍明卻輕輕的推開了她:「我已經被你傷害夠了。」
「阿劍!」那女人仍想垂死掙扎。
「有小奕送我就可以了,拜拜。」頭也沒回去看她一眼。
徐子奕擔心唐劍明的傷勢,陪了他去醫院。
只是皮外傷,包紮後已經可以離開醫院,徐子奕到這時候才冷靜了下來,發現原來只剩下他倆。
「小奕,對不起。」
徐子奕沒有回應,只扶著唐劍明的手,他覺得自己的腦袋自從剛才唱那隻英文歌開始就已經一片空白:「阿劍,我送你回家。」
無名 2006-10-23 09:14
第卅四回
乘通宵巴士回到東涌已經是凌晨三時多。
唐劍明推開大門時,徐子奕已經知道阿峰不在家,因為裡面半點人的氣息也沒有。
到底有多久沒來過?徐子奕不肯進屋。「小奕,不進來坐坐?」唐劍明問。
要進去坐嗎?「我想不太方便吧?我們已經……」
話未說完,已經被唐劍明拉進屋內。
徐子奕拘謹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不期然想起那晚推開唐劍明的事。如果那晚沒有推開他,也許今天仍然會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如果自己願意去面對,如果自己願意忍受那丁點痛苦去接受,那就不會換來今天更巨大的痛苦。
唐劍明坐在徐子奕旁邊,沒有說話。
「剛才,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你唱完那首歌,詩敏想發難,然後我拉住了她,正陽也在場。正陽說知道你喜歡的一直都是我,他決定離開。正陽人品其實很好,只是太情緒化而已。」
徐子奕沒想到事情比他想像中解決得乾脆,雖然他仍然不接受自己好像在玩弄感情。「正陽一定很難過,最可憐的其實是他。」
「然後,我跟詩敏說,我和她以後不再見面。」
「為什麼?就因為這件事?」
「她已經不是我的朋友了,她傷害了你。」
然後,又再沒有說話。
這次,徐子奕沒有再等待:「為什麼不說話?」
「小奕,可以原諒我嗎?」唐劍明的聲音很低,很不平伏。
「為什麼地鐵那天你不打電話給我?」徐子奕要自己別激動,一激動,所有事情也就挽救不了。
「我以為我們要完了。」
「你以為我故意不上車嗎?」
「不,是我在車上看到你那痛苦的樣子,那因為我而痛苦的樣子。是你讓我對愛情重拾信心的,但是即使我盡了力要自己對你好,為什麼仍然會讓你那麼痛苦?」
「因為我沒把我心裡所想的完全坦白,正陽說我一直在逃,千樹也這樣說,說我不肯去面對需要面對的事,所以,我們也許真的完了會比較好吧?」
「不。」
徐子奕站起身,在心底裡問清楚自己到底是否真的想離開。他是真的想跟唐劍明一起,然而,以前那個一心想對唐劍明好的自己最終也傷害了他,現在這個沒有信心再讓他開心的徐子奕還有理由留下嗎?他想了一會兒,說:「阿劍,我真的不想你不快樂,我們別再見好了。」
徐子奕轉身想離去,手卻被拉住。
是一把正在哭泣的聲音:「別再丟下我,好嗎?」徐子奕回頭,唐劍明從來沒有在自己面前哭過,即使那時候吵得有多厲害,也就只有那天在地鐵看到他那雙欲哭無淚的眼睛,哭泣還是第一次。
徐子奕被那隻手拉過去,緊緊抱住,但他完全驚訝得不懂去回應這個擁抱,那個抱住他的人哭泣的聲音令徐子奕也想一起哭,為什麼他要為自己這麼傷心?「小奕,別再丟下我,為什麼每一個人最後都丟下我?為什麼我怎樣努力你們都要丟下我?我真的那麼差嗎?第一個人是這樣,正陽也是……但這都不要緊,這一次我真的真的肯定我不想把自己困在房間裡哭,我有去找你的,所以,別再丟下我好不好?」
徐子奕除了哭著點頭,已經再不知道做甚麼反應。「阿劍,別哭了。」
唐劍明退開來。「對不起。」然後往洗手間洗了把臉。
徐子奕跟了進去,也把臉洗乾淨,唐劍明卻從後抱住了自己的腰。「小奕,可以原諒我嗎?」他把徐子奕轉過身,撫摸著他的臉。「我們再在一起,好嗎?」
徐子奕卻不敢正視唐劍明:「我會再次推開你的,我會繼續不坦白的,只要是對著你,我對所有事都會太執著,況且,發生了這麼多事,也許我們之間會有根刺。」
「小奕,從第一次見到你開始,我就知道千樹的存在。」
「甚麼?」徐子奕以為自己把所有事情都保密得很好。
「那天,在白良濱,你撞到我以後,我的視線一直都跟著你,我早知道千樹的長相,也知道他的存在,我那天說是想找你的日記,其實是有點想知道你們有沒有聯絡而已,但怕你以為我吃醋,才偷偷翻你的抽屜,但我一直以來都沒有吃過半點醋,我知道的,除了那次因為詩敏說你跟別人眉來眼去而發脾氣藉機說了兩句。」是自己以為唐劍明在吃醋嗎?「我在意的不是千樹怎樣對你,而是你因為千樹的事而怎樣對我,我真的有相信過你,你說過你跟我一起以後就沒再喜歡他,但你卻因為一個你不再喜歡的人而瞞我。」
徐子奕看著唐劍明滿佈紅筋的眼睛,那瘦削的臉龐,那……
彷彿,已經不再屬於自己的所有事情。
徐子奕想,唐劍明大概也發現了,自己根本對他一直不夠好吧?以前也好像說過數次。
然而,唐劍明卻說:「我卻還是喜歡你。」
然後,是一個吻,深長的吻,從咀唇到臉龐;漫遊的雙手,從上下到左右;擁抱,從洗手間到睡房。
徐子奕再次想推開唐劍明,唐劍明只是輕輕捉住他的手,說:「小奕,你真的還要推開我嗎?」
真的要再推開唐劍明嗎?
唐劍明的吻,唐劍明的愛撫,唐劍明的擁抱,赤裸裸的擁抱。
令人難為情的擁抱,跟范正陽的第一次也還沒有這一次尷尬。
彷彿在訴說著到底唐劍明苦候了多久,彷彿在訴說著自己被需要了多久,彷彿在上演著兩隻受傷的動物在互相舔對方傷口的煽情戲碼。
徐子奕的心卻很痛。
為什麼當初要推開他?
直到唐劍明進入了自己未被進入過的地方,還有那心坎裡的最深處,海嘯般的命運,根本一切都改變不了,自己卻一直在對自己作對,然後一直的彼此傷害。
一直的想盡力去愛對方,最後卻都變成傷害。
為什麼?
徐子奕問自己,自己真的可以令對方快樂嗎?
為什麼到這個時候,唐劍明還是一副受傷的樣子?
他每一下衝刺,都帶給自己歡愉和痛苦。
已經不敢再面對他了。
徐子奕很想去想清楚。
越想,卻越不清楚。
當愛都變成了傷害。
當傷害過後也許無法再愛。
無名 2006-10-23 09:15
最終回
睜開眼,是唐劍明熟睡的臉,安詳滿足的表情,徐子奕一直所追求的表情。
然而,昨夜那個擁抱自己的人的表情,卻仍然是帶著傷害,若有所失。
即使他已經得到自己,卻仍然害怕,仍然若有所失;恐怕他想要的,即使跟自己一起了也得不到。
即使他只是單純的想跟自己一起,連受傷也不怕,連傷心也不介意,難道自己也可以嗎?
徐子奕輕輕走下床,穿回衣服,躡手躡腳,儘量不發出半點聲音。
他要自己靜悄悄的離開唐劍明的家。
回頭望,那擁著棉被的身體,深沈的呼吸聲,大概在做夢吧?若果這是最後一眼,看見他睡得這樣甜,也夠美好了。
總之,只要他開心就好;又或者應該說,別再看到他不開心就好。
自己真的可以再次令他開心嗎?徐子奕不肯定,也不知怎樣去肯定。
不是逃避,而是根本未找到解決方法的情況下,也許應該讓大家都先冷靜想清楚。
清晨七時,巴士沿著北大嶼山公路飛馳,魚肚白的天空,車窗外的景色猶像夢中的圖畫,溫暖的晨光穿透玻璃照在自己的手臂上,昨夜的事也猶如夢中的事,皮膚跟皮膚接觸的溫暖已經褪下,滯留在心中的溫暖卻仍未退卻。
徐子奕知道,沒有人有錯,大家都只是因為愛,為自己所愛而戰鬥,因為是戰鬥,所以受傷了。
回到家,舅舅還未回來,也許在酒吧管賬吧?
寂靜的家,寂靜的心。
放在房間角落的結他好像在呼喚自己,徐子奕走上去抱著它。
心裡頭好像有千句萬句想說的話,卻未有一隻字可以化作語言。到底應該怎樣做,才可以讓答案水落石出?
彷彿有另一個徐子奕潛伏在自己的皮膚下,思緒禁不住開始遊走。
若果自己離開唐劍明。
若果真的再見不到他。
第一句樂句,突然從徐子奕的結他響起。
***
唐劍明睜開眼,發現只有自己在床上。時鐘指著十一時。
昨夜的是夢嗎?
絕對不是夢,他清楚記得徐子奕通紅的臉和不願和自己正視的眼神;為何他不願意正視自己?
「剛剛小奕來過,給你的。」阿峰也許是剛下班回來,正坐在客廳看電視。
唐劍明接過,是一隻光碟和一封信。
阿劍:
我答應過送你一首歌,對嗎?光碟裡面的歌是我送你的,第一次寫歌,不太好聽,原諒我。
請你原諒我。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不想再見你,我真的不知道,我一方面想跟你一起,每天看到你的笑臉,另一方面,我卻懷疑我還能否令你快樂。
我想想清楚。
這一次,我並不是在逃跑,真的不是,我知道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但到底是我想得太少還是太多呢?我沒有信心再跟你一起會有好結果,即使我知道你是打定決心跟我一起。
一直以來,我都處於被動位置,就讓我主動一次,好嗎?
你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的地方嗎?那時候,我的生命還沒有你,現在一切都變了,為什麼我們就不能夠單純的去愛呢?也許是因為我和你都是同一類人吧?大家都害怕受傷,大家在有事時都走慢了一步。
我也許會再找你,也許不會。
我對你的心沒有變過,沒有。我覺得自己很矛盾。
即使沒有了對方,你我都總有天會快樂。
祝你快樂。
小奕
《箱子》
無用再說抱歉 來日別再掛念
我沒有怪罪誰 仍記掛你笑臉
別了 再見 也許不會再見
當天每天相見 然後竟走到這一天
曾聽你說過 能共你相戀心真的很暖
昨晚你說想再聚 我卻沒法共你相對
曾多麼天真待你好死心塌地
每天一起都不厭膩
而你總說我太貼身
曾多麼的貼身
從愛過到傷過 從冀盼到絕望
親愛的 你已帶給我太多
來日若再相見 彼此的傷將更不淺
再見吧 再見吧
曾聽你說過 能共你相戀心真的很暖
今天心都很暖 縱夾雜著悲酸
曾多麼天真待你好死心塌地
每天一起都不厭膩
曾多麼天真待你好死心塌地
怎麼都不厭膩
我會帶著盛載你的箱子到遠方
祝你每天都快樂
我會帶著盛載你的箱子到遠方
沒有了對方 你我都終有天會快樂
祝你快樂
「阿峰。」唐劍明儘量要自己冷靜下來。「可不可以打電話回公司幫我查一下,離港旅客中有沒有小奕的名字?」
「呃?好,順道幫你查其他公司吧。」阿峰也識相沒有多問。
「我先出去,若果有消息立即打電話給我,好嗎?」唐劍明立即穿上外出的衣服。
正想出門口,阿峰卻一邊撥電話一邊叫住了他:「兄弟,這一次一定要把他找回來,別再把自己困住,知道嗎?」
唐劍明報以微笑。
這一次,不可以再錯了。
連奔帶跑衝向巴士站,回憶也一直湧出來。
第一個男朋友離開時,自己把自己困在房間內,不斷跟他的幻影說:「別丟下我好不好?」然而,他卻沒有回來過;自己也曾經是個小弟弟。
那些溫存過的人和那些因為難過而發洩的無意義行為還有用嗎?阿峰說那也許是療傷,別管和傷口本身有甚麼關係,總之一定會有它的原因;即使那可能是相反,是傷口擴大的徵兆也說不定。唐劍明那時候告訴自己,只要別再痛就好,其他別的也別再管。
跟范正陽一起,他對自己不好嗎?是自己一直對他沒有信心,最後把他推開了,自己還未付出就已經沒有付出的勇氣;那是註定的,有人對自己好是一回事,自己有沒有把他當情人又是另一回事,就是欠了那一點點。
直到遇到徐子奕,唐劍明才知道原來自己也可以鼓起勇氣去愛人,原來知道別人有多喜歡自己時,自己也可以充滿信心的去愛人。
第一次在白良濱,還以為那不過是一個稍縱即逝的邂逅,在酒吧重遇那一晚,看到徐子奕看著自己的眼神,就知道他也對自己有意思,那是前所未有過的強烈預感;是唐劍明第一次那麼有自信。
在酒吧重遇時,唐劍明就肯定那是緣份沒錯,這一次要鼓起勇氣了。
到徐子奕問自己要廣告照時,唐劍明就已經肯定徐子奕也有那意思,但若果徐子奕不是躲了自己兩個月,自己會主動開口嗎?
唐劍明知道徐子奕需要自己,就像自己有多需要他一樣。
但是,自己卻錯在一旦出現了問題,那些信心都立即消失,以前的無助感也立即出現,自己也立即成了懦夫。
自己也是一直在逃避,王詩敏說小奕不想再見自己,自己就不再找他。
現在仍然有補救的機會嗎?
大家都對自己、對彼此信心太少,但唐劍明現在不想再放棄。
直到那天阿峰說肯定徐子奕仍然喜歡自己,然後那晚知道徐子奕跟范正陽在一起,當唐劍明看到即使范正陽在他身旁,徐子奕仍然苦惱地看著自己,他就知道徐子奕仍然喜歡自己,只是大家都太喜歡逃避了;若果自己肯更早踏出第一步,若果一切到現在仍未太晚,唐劍明肯定自己不會再逃避。
難道真的要等到完全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嗎?到那時候就太晚了。
即使盡了力仍然會帶來痛苦,即使仍然未找到答案,只要一天箱子裡的是與徐子奕的一切,唐劍明都不願放棄。
即使痛苦和快樂從此再分割不開。
因為,他是最重要的、攆不走的徐子奕,沒有人會比他更重要。
要給他信心,不可以再失去他了。
絕對不可以。
即使死也不可以。
「只要有能夠找到你的機會,都一定要找到你。」
***
徐子奕攜著行李,回頭,唐劍明沒有追來。
自己想他追來嗎?還是不想他追來?心情很複雜。
也許,這是離開的最佳時候。
機場的廣播催促徐子奕登機,幸好有候補機位,而且現在不用簽證。
又要把所有積蓄花光,又要再重新開始了。
重新開始。
***
「阿劍!查到了,小奕去了日本!他那班機剛起飛了,你快抄下目的地!」電話傳來阿峰著急的聲音。
唐劍明問自己,真的可以找得到徐子奕嗎?
管不了那麼多,即使要每天都在那燈塔下等,都一定要再之找到徐子奕。
「小奕,我不會再放棄的,我一定要找到你。」
***
徐子奕坐在斷橋上,看著燈塔。「如果能夠再到大王埼,我的人生會否變得浪漫一點呢?」他難得帶結他一起外出,風和日麗,美好的一天。「如果不是寫了那首歌,大概我也不會知道自己想甚麼吧?」
然後,他又彈了一次「箱子」,告訴自己:「也許這首歌也不錯,大概阿劍會喜歡吧?原來失去他真的很痛苦,不如現在回去拿回那封信,好不好?」
然而,沒有人回答。
真的還需要去想嗎?徐子奕把東西交給阿峰,離開時才發現自己其實心眼蠻壞的,大概唐劍明看到後會很難過吧?
若果他了解自己,大概會找到自己吧?
但是,自己好像沒有告訴他關於燈塔的事。「糟了,他不會走去日本找我吧?我都說若果可以才去,但我哪有錢呢?哈哈。」自己一個傻笑。
沒有人陪他笑。
「好了,一放下信就已經想跟阿劍一起,根本沒有再想的必要,我又再一次難為自己了,對嗎?那首歌可不可以正如阿劍所說,是另一個徐子奕、那個想離開的徐子奕的心底話?」
徐子奕再一次覺得自己很蠢。「阿劍!我在這裡啊!」他向著海面大叫。「我在這裡我在這裡我在這裡啊!」
有一個男生打擾了徐子奕發瘋的雅興:「請問,你在叫甚麼?」
徐子奕回過頭,目瞪口呆。
那男生說:「我最後問一次,原諒我好不好?」說罷,坐在徐子奕的旁邊。
「你怎知道我在這裡?」徐子奕問。
「你有足夠的錢買機票嗎?」
「臭劍。」
唐劍明握著徐子奕的手:「我的心裡只有你,沒有了你,我就甚麼都沒有了。」
「你應該說,我已經佔據了你的箱子。」
「徐小奕弟弟,昨晚是我佔據你的吧?」唐劍明說的時候故意把「佔據」二字強調。
「笨劍!」
睜開眼,仍然在機艙內。
是夢。
快樂的夢。
徐子奕撐著惺忪的眼,望著窗外的風光。
是否再一次在自己騙自己,到頭來仍然是在逃避呢?
他不禁想起去年的事,想著剛才的夢,然後深深嘆氣。
去年的這個時候,自己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上路的呢?
窗外的風景彷彿隨著時間流逝,一去不返。
我們都回不了去,也許我們都不願回去。
別再逃避,往前看吧。
「阿劍,如果你找到我,你就來吧,如果真的給你找到,也許那真的是註定的也說不定。」
徐子奕但願那燈塔的風光會比去年更明媚。
smva 2008-12-31 11:49
好看
期待下篇作品
冷澪 2010-5-31 14:08
好細膩的作品喔o o!!!!
好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