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TiRaFiouS - 2012-10-1 00:08
第一卷 龍鬚草①K4{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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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留學倫敦的朋友說,英國的婦女一旦上了年紀,就會漸漸變成象足。足踝和小腿之間的界線會越來越不明顯,變成異樣巨大的筒狀。Ls;S"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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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好像是因為喝了太多富含石灰質的飲料,照理說這種資訊平常隱藏在衣服底下,男人不太容易獲知,為什麼他卻能洋洋得意地寫來告訴我呢?本人自以為神秘沒有透露此間詳情,但從文章看來,我推測並非他對英國婦女發揮了迷人魅力,或忘記讀書本分改從事這類的研究,而只是聽房東老太太閒扯或看病就醫時的街談巷聞。Hl"r*|U4t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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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人在土耳其的村田來信中也能得知,所謂「房東老太太」乃是得知該國民情的最佳窗口。首先,她們通曉當地風俗自是不在話下,而且又擁有保護腋下幼雛的母性本能,經常湧現將個人所知告訴他人的教育熱情。因此具備了導遊的所有條件。不過我也聽過遇到惡魔般房東太太的留學生故事,聽說那名學生的留學經驗從此只剩噩夢,甚至還落得神經衰弱的命運悲慘回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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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只能說是天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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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通地方小道消息,適時適地提供我各種資訊的鄰家太太,對我而霄正誠如「房東老太太」般的存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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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天氣變得更冷了,在池水幾乎覆蓋冰層的嚴冬,我提出疑問:「不知道河童在哪裡、如何過冬?」鄰家太太當場快刀斬亂麻地回答:「哦,它們當然會去水底國呀。」講得就好像訂購過年用的年糕就要去街角的點心鋪一樣,明快的語氣和態度毫無一點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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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本人現在正在早晨的陽光下,一邊哼著歌一邊曬衣服,仿佛在和深遠的大氣交歡,當然她自己並不那麼覺得。躺在二樓被窩裡遠遠聽著隔壁家前院傳來的歌聲,我不禁為這一天又將順利開始,深深感覺不可思議。之所以不想爬出被窩,是因為時序已從晚秋跨入初冬,也就是說天氣真的很冷。將被窩從一樓移到二樓也是基於同樣的理由。單純只是二樓比較溫暖。聽著寒風喀達喀達撼動玻璃窗的聲音,固然為自己一事無成的怠情感到心虛,可是躺在被窩中想著人世間的種種,也算是一種正當像樣的精神活動;相對于肉體勞動者,我不禁改念:自詡為精神勞動者(就算稱不上知性活動)又有何不可呢?到底這算進化抑或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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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從廚房到客廳的天花板上,爬滿了自夏天起枝繁葉茂的王瓜藤,即將成熟的果實已染成紅色。雖然稱為瓜,卻不能食用。眼看這幾乎可說是豐收的榮景,假如能吃,我願意每天都吃王瓜。成串如鈐鐺的王瓜就像什麼稀奇古怪的裝飾品一樣,心想不知是否能醃成醬菜來吃,可是鄰家太太說要是冬瓜就可以,倒從來沒聽說過醃王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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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植物倒也並非全無風情,不妨將枯藤蔓纏繞在一起,插在壁寵裡的花瓶中觀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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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家太太的這番建議,平常我只會當成耳邊風聽過就算;而且做出提議的本人也認為我一向都很懶散,根本不相信我會為了給壁龕增添情趣而行動。但不知為何,對壁龕灰塵我從來都放任不管,如今竟有意打掃,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我擔心畫軸裡頭的狀況。EE]NGr,\g5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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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堂不再現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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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軸裡的白鷺依然動也不動地尋找遊魚,偶爾還能聽見風吹過蘆葦叢沙沙作響。但這幾個月來,高堂從沒有跨出壁龕的門檻(應該可以這麼說吧)來找我。這也是上面會積滿灰塵的原因。'y5JP1i: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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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起床後,走到樓下,習慣性看向壁龕。一切如常,但是吹著風。我不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一如神跡顯現前的天地異變,我暗自期待這是高堂現身的前兆,但看似不是。就只是吹著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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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剛才還在曬衣服的鄰家太太,從眼前的庭院水池另一頭現身。五郎高興地搖著尾巴靠近她。和我眼神相對後,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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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沒有知會一聲就跑進來。因為風太大,把我洗好的衣服給吹進來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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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她視線往前看,果然有曬洗的衣物掛在松枝上。我立刻走下沿廊,拿起竹竿幫忙取下那條網狀的布巾。/i!W]6~R y^4|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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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真是麻煩你了。因為想想也該開始準備搗米做年糕了,這是蒸糯米時用的布巾。洗好準備曬乾時,突然被風吹走……哎呀,這裡長滿了龍鬚草的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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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腳邊地上,以前從來沒注意過,那些看似尋常的茂密草叢間,浮現類似琉璃珠又像露水的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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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倒沒有注意過,這是什麼?龍……? M8o M'j0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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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叫龍鬚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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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居然會長出這麼漂亮的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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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彎下腰仔細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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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有龍,難道跟龍有什麼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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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就不知道了。湖的四周倒是有許多跟龍有關的東西,比方說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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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頭?不會是龍骨吧,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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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從叡山和比良山之間流進湖裡。在真野川附近,被農夫給發現的。h8p I4Nm.G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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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田裡嗎?:Y4|}[Qs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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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農夫剷除田中央礙事的丘陵時發現的,後來獻給了膳所藩②的城主大人。聽說經過一位名叫皆川淇園的儒學者鑒定為龍的頭骨,沒錯。後來那地方就蓋了一間「龍宮祠」。剛好是一百年前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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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骨頭嗎?那表示龍已經死了嗎?龍也會死嗎?既然龍會出生,當然也就會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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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國時代結束後,有名叫諾曼的外國學者進到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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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就是德國的地質學家吧,我記得叫做愛德華•諾曼。曾聽我的德文老師告訴我過,他是維新時來到日本的。:{%JiR|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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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你也聽說過呀!總之那個人說,那個龍骨好像是古早以前大象的下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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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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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麼不是本地學者,而是頭髮顏色不一樣的外國學者知道本地的事呢?結果所謂的學者,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嘛!不是嗎?前一陣子天晴的時候,有氣象學者跑出來說氣壓怎麼樣又怎麼樣,短期之內絕對不會下雨,應該儘快開始蓋水壩。結果本地神社的住持跑去那間龍宮祠祈雨後,不是馬上就烏雲密佈,下起雨來了嗎?學者就是這樣,連本地的氣脈也摸不清楚。4eHu @4k#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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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家太太說得氣焰高漲。她的這番理論並非紙上空談,全都出於生活的真實感受,所以非常具有魄力與說服力。gY,}-L,Ux2@nB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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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也是。就算那塊龍骨是大象的骨頭也好,至少可以說,那塊骨頭並不能作為龍已死去的證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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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家太太一時之間睜大了眼睛,然後嚴詞告誡說:X6i!hd%n&B: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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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它是死還是活,有風骨的靈魂跟這一點關係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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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家太太離去後,我不經意看著水池,發現不流動的池水角落結了一層冰。龍鬚草的綠色果實滾落在上頭。身上穿著單薄的我,耳畔一陣風聲呼嘯而過,只見果實披風吹進了水池底。回頭一看,敞開的走廊紙門裡邊,風從客廳壁龕裡的畫軸中不斷吹來。沉默地看了好一陣子,風才停止。畫軸中的風景又恢復成原來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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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凜冽,肌寒欲裂。A%?1r'PX]Z.[,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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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龍鬚草,Ophiopogon japonicus Ker-Gawler,日文名「リュウノヒゲ」(竜の髯:Ryu-no-hige)。中文別名麥門冬、沿階草。百合科(Liliaceae)常綠多年生草本。地下有許多走莖及紡錘根,葉叢生,葉端鈍,線形、革質。花序總狀、穗狀、小花鐘狀,花淡紫紅色,種子球形。根可入中藥。0P*O$w7NZ2V,P:T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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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位於今日本滋賀縣。
- TiRaFiouS - 2012-10-1 00:09
第一卷 檸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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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走出車站時,下起了雪。而且還是將世界整個塗白的漫天大雪,雪中,一個焦褐色的生物從我的左手邊走向右手邊。仔細一看,竟是五郎。這可不是它效法忠犬前來車站迎接身為主人的我,只是偶然散步途經此處罷了。「五郎!」我一叫,它回過頭來露出「原來是你」的表情,親切地搖著尾巴。然後就像自己還有急事待辦一樣,一邊不斷回頭面帶愧疚一邊轉身離去。這是我頭一次被五郎棄之不顧。哼!原來它的熱情也只有剮開始的五分鐘熱度,我的心情著實有些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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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怎麼辦呢?我調整好心情,考慮著:是該再等一陣子看雪會不會變小呢?還是說這大雪會一直下到夜裡呢?突然看見梳著一條黑色辮子,身上包著胭脂色披肩的年輕女子走進車站。她將傘上的雪水抖落,折好收起。手裡還拿著另一把雨傘。原來是大理花姑娘,大概是來接人吧?她也注意到我了,我們互相點頭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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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的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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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的確好大。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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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來接人嗎?9[A"N!k*iht(B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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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Y(uu+`DW3q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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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應該暫時不會有火車進站。剛才那班車除了我之外,還有兩名乘客下車,一名自己備有雨傘,另一人要去的地方大概不遠,早就快步消失在前面的小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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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有火車進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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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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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一臉認真地點頭,我以為會有臨時加班車。就在我們寒喧之際。大雪紛飛,仿佛一個個白色布坐墊落在民家屋瓦上。我想進去候車室,身體卻像被鬼纏身一樣就此動彈不得。大理花姑娘也像凍僵似的,始終面對火車來的方向。兩人不說話,顯得有些尷尬。於是我問:@8Pb)F.UO0{: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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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從哪裡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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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湖那邊。 ieGc+V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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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也是。任何一班車不是從湖的西岸就是從東岸開過來的。她的回答沒有錯,但我就是覺得不大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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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鄰家太太說,湖的周遭有許多跟龍有關的東西。我家庭院中名為「龍鬚草」的植物,還結出如同琉璃珠的果實。我是最近才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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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花姑娘看著正前方低喃: HS~BQZq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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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蛟龍,藏神其中,NF"@q#RD6]Y@:As: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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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了十分高興。那是歌德,是他的〈迷娘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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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君知否,上山之徑9I!W9Z:v@ZOu\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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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霧彌漫,騾馬踽行5h X{%Xe7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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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徨嘶鳴,幽壑瀑穴Zj3` Vi/ox&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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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蚊龍,藏身其中s8^F!g9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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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瀑奔流,崖岩相連{h3WJ8l,i1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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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彼山路……/m4ujv%s0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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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著背誦出詩詞,大理花姑娘立刻接下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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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他鄉,與君同行*~l7^{2w2a8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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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澈了亮的聲音對著天空背誦如上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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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剛好汽笛聲響了,車站也因為火車的震動嘎然作響。大理花姑娘趕緊前往月臺,火車進站了。可是不見車站人員出來走動,也不見有人下車。倒是駕駛室裡有人對大理花姑娘招手,交給她一樣東西。大理花姑娘接過後,茫然佇立當場。火車開動了,在大雪中漸行漸小。大理花姑娘提著籃子走回來,雪花飄落在她的肩膀和頭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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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沒有搭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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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輕輕這麼說,已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邊又說:\%V!|o3Bgz.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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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傘借給你吧?看起來一時間雪還不會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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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將帶來的傘遞給我。Jo"NDsJ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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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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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惶恐地接下雨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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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起走在高架橋下時,大理花姑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