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守綺譚】全一卷作者︰梨木香步 (全書完)(頁 1) - 品味小說館 - 輕小說館 - ☆夜玥論壇×§ 最新耽美．ＢＬ／ＧＬ小說．動漫綜合討論區

- TiRaFiouS - 2012-10-1 00:00

【家守綺譚】全一卷作者︰梨木香步 (全書完)

作者︰梨木香步
內容簡介︰Q%z2m k)Shh5zn6uw
　　不可思議啊！人類早已遺忘的萬物靈性，卻存在于這部京都妖異奇談。
　　讀著讓人好愉快、讀了讓人想大喊︰我要活在這樣的時代！/|y'Kv2m y+`
　　生平第一次被愛慕，對方竟是一棵樹？
　　雨後在池塘撈起了黏糊糊的暗綠色物體，難道真是鄰家太太所說的聚寶盆？FBjj.c@6C
　　相依為命的狗就這樣跟河童私奔的話，窮酸的我可沒能力再養一個媳婦啊！
　　莫名其妙收下了水獺的贈禮，竟牽扯出任何時代都有可能發生的戀情？DIA*L${ fQ,Y^6o
　　──窮作家接受故友老爸委托看家的這段日子......到底闖入了什麼樣的怪地方？
-m:J@ \nT\*|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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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RaFiouS - 2012-10-1 00:02

第一卷百日紅①4LWC_'^6K|2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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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原是日式庭院，但拜小鳥銜物之賜，偶有難得一見的西方草木發芽。因怠於整理，棕櫚、樟樹、金桂、杜鵑、茶梅、玉蘭、羅漢松、楊桐、柴樹、杉樹等都恣意成長，極盡繁茂榮華之能事。而以前屋主在的時候，由於定期有園丁照管，草木也都謹守分寸，呈現恬靜素雅的風情。你問我何以得知此事？因為這裡是我學生時代已故好友的老家。他姓高堂。雖然高堂還在世時，我常直接跑到二樓房間找他，卻很少坐在榻榻米客廳仔細欣賞過庭院。高堂過去隸屬划船社，在翻過山頭那面的湖中划船時行蹤不明。我畢業後，靠著撰寫賣不出去的文章過活，依然住在學生時代租來的房子。由於沒地方可去，也沒有搬家的打算，靠著偶爾文章刊登在雜誌上的稿酬，勉強過得像樣。也曾在英語學校兼過課，固然有機會升為正式講師，但我志在寫作，不想在教職上繼續鑽營，便婉拒了。不料校長竟冷笑說：「那我算是失禮，小看閣下了。」表現出虛矯的謙遜態度。好個品行低劣的傢伙。儘管我有心從事自己真正興之所在的工作，但，前途未卜依然令我裹足不前。正在煩惱之際，亡友高堂的父親因為即將搬往嫁到附近的女兒家養老，問我願不願意幫他看守老家，如能住在那裡，每天早晚替他開門閉戶，他願意每月付我些許生活津貼。有道是「急奔渡口，恰有停舟」，豈有不搭乘之理。剛好時值盛夏，顧不得阮囊羞澀，竭盡所能買了顆大西瓜提在手上，穿過哪唧蟬聲籠罩的綠蔭小道前去問候。這件事很快便談成，隔年春天我便搬了過來。同時也辭去了英語學校的教職，這是故意辭給校長看的。

當初說好整理庭院與否但憑我意，因此我幾乎完全沒有動手整理。或許這樣也好，反而有助於草木的自然成長。

房子北側是山。山腳下有引自大湖的供水管道。房子南側是田地，也自管道接了一條灌溉溝渠。高堂家的水池就位在這條灌溉溝渠的途中。兩間相連的房間外是一條呈L形的沿廊，轉角處的柱子就立在池中的石頭上。隔著水池，沿廊對面種有朝向房子伸展的百日紅。

鄰家太太送來頗費工夫製作的散壽司，說：「住在這裡二十多年，頭一次看到這棵百日紅開得如此茂盛。」如此讚歎一番之後離去。雖說是偶然的結果，我內心依然十分得意。本來這棵樹的狀態是不可能開花若此的。從屋子裡看出去，看不出端倪：繞出去探視才知道這棵百日紅已形銷骨毀，只有從屋裡看得見的一枝殘株欣欣向榮。"MV3g:k)g`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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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方面祈願它能毅力卓絕地繼續堅守這一枝獨秀，卻也納悶：該如何解釋這花開燦爛的現象？既然樹名「猿滑」，樹幹表皮平滑，摸起來果真舒服②。於是我每天繞著庭院思考文章之際，不知不覺間，撫摸這百日紅的樹幹竟成了我每日的習慣。舉手過頭，讓手掌由上往下滑過樹幹，可以一路滑到下方腳邊，毫不受阻。樹幹紋理些許的凹凸不平，更增添了觸感的趣味。不過應該不是我每日撫摸的功效，而是因為年輕園丁失去工作，讓它躲過橫遭修整的命運吧。我的功勞在於讓它從園丁的剪子下逃過一劫。A5S9J6L7s/u)K"F

百日紅的花色比櫻花深濃，是一種高雅的桃紅。花開成串，風一吹，花串敲打在房間的窗玻璃上，發出微微聲響。

昨天夜裡一開始也是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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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其風雨開始變強，照理說應該關上遮雨板才對，我卻故意縮在萬年被窩裡不動。結果到了深夜，窗玻璃突然開始吱吱作響，跟之前輕微的喀喀碰撞聲明顯不同，把我給吵醒了。起初我以為是貓，正準備置之不理繼續睡覺，聲音卻愈來愈激烈。最後甚至大到整座房子也跟著震動似的，我只好起床，打開檯燈，前去查看沿廊的玻璃窗。 Y `b%K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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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出燈火光影的窗玻璃外是一片漆黑，風吹雨打攪亂了那一片黑。平常，些許的風就能讓百日紅花串尖端輕輕拍打窗玻璃，如今就像遭受巨大外力一樣，百日紅的花朵整串擠壓在窗玻璃上。連枝帶幹都猛然擠身上前後，又如海浪般退去，然後重複同樣動作，一而再地。拍打撞擊的聲音漸漸在我耳中形成幻聽……讓我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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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我更不想把遮雨板給關上。畢竟這麼大的風雨之中，我實在沒有勇氣開門出去。我回到房間，決定再度鑽進被窩繼續蒙頭大睡。不熄掉檯燈，直接置於枕畔。終於，風雨漸息，同時又恢復了原有的細微吱吱聲響。我還以為聲響來自窗玻璃，凝神一聽，才發現聲響來源是掛在客廳壁龕裡的畫軸。我還沒那種本事能擁有畫軸，這是屋主留下來的，是一幅描繪水邊蘆葦的風景畫，畫中有只白鷺正準備獵食水中的遊魚。我將頭從被窩中探出來看向壁寵，只見畫軸中的白鷺驚慌逃往一旁，不知何時起，畫中風景也開始下起了雨，從深處劃來一艘小船。划船的人很年輕……竟是高堂，他逐漸靠上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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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高堂？

我不禁開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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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已經過世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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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話，我可是冒著風雨划船過來呀。

高堂若無其事地回答。HY)oEr*V)Ia(r

——你是來看我的嗎？Rk$cN:_4\w;G%uz

——是呀，我就是來看你的。可是今天沒什麼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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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堂人在船上繼續說話。-~'v8_)pI%C Z8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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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日紅那傢伙，對你很是懸念。

——……噢。\Y0xJ7kh5{"S,HZ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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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的怪異景象原來是這個原因嗎？我雙臂盤胸，閉目沉思。其實我也知道原因，只是考慮到百日紅的名譽，不想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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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頭一次被樹給喜歡上。

——被樹給喜歡上，還真是麻煩。雖說是頭一次被喜歡上，但也夠受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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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堂還是生前那副調侃人的語氣。

——我該怎麼辦才好？

——你想怎麼辦呢？

被他這麼一反問，我又陷入沉思。被樹喜歡上時，我該怎麼辦呢？我又想怎麼處理呢？這問題我從來也沒想過。

——你也真夠蠢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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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堂很明顯是在興災樂禍。Bt+o}-CrX,_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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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瞧它是一棵樹，其實它很喜歡聽故事的。你不妨有空就讀書給它聽，聽著聽著，它對你的熱情就會冷靜下來吧。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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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給樹聽，這對我的日常生活影響倒也不大，做起來並不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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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的。!e,V}AY:r;X b

——你就那麼做吧，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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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堂轉過身去，在雨中劃著船準備往蘆葦深處離去。V [HH2e;B_6s!Y

——高堂！

我大聲呼喚，還有話想跟他說。)UI"b kJL

——我以後見不到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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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還會來的。]0V4?|+^8I2_x/j

高堂從漸行漸小的船上如此回答。盤軸中的霧氣漸漸散去，又恢復成原來的湖上風光。白鷺也飛回原處擺出先前的姿勢。3\Q:~:k2y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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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一到午後，我便坐在百日紅樹下讀書給它聽，但不再隨便撫摸樹幹。一開始百日紅似乎有些不滿，但看得出來它漸漸融入了書中世界。百日紅也有好惡，聽見喜歡的作家作品時，樹葉傾斜的角度也會不同。尤其當我朗讀我的作品給它聽時，百日紅會高興地晃動整個樹幹，讓我覺得它很可愛。或許出版書肆仍對我不理不睬，但是百日紅卻仿佛用它堅持的一枝獨秀，鼓勵我繼續寫下去。有時我會把清理魚時挖出的內臟埋在樹根下，為它滋補營養。希望明年百日紅一樣花開繁茂。

①百日紅，Lagerstroemia indica，日文名「サルスベリ」（猿滑，Saru-suberi），中文別名紫薇、滿堂紅。千屈菜科（Lythraceae）落葉灌木或小喬木。原產於華南及印度，株高一至六公尺，樹皮茶褐色，平滑，小枝四棱狀，葉卵形，幾無柄，花為頂生圓錐花序，萼為闊鐘形，品種多，紫紅色花較常見。_pk k pk:{G/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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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百日紅日文名之「猿滑」指樹幹表皮光滑，連猴子也攀爬不住而滑落。

- TiRaFiouS - 2012-10-1 00:02

第一卷忘都草① IS7f(}Tr5}z;?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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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漢松樹下的地面，因為日曬充足，早春時節冒出類似雞兒腸的綠芽。U#u"B{ t|v$`%f'}

——那是忘都草，之前屋主的太太很喜歡。

鄰家太太告訴我。

心上記住了這風雅的花名，不知會開出什麼樣的花朵，倒也不是刻意地期待。結果開出了類似野菊，顏色比野菊更為濃豔的深紫色小花。

由於最近連續有兩篇短篇小說登上雜誌，手上有稿費，便到站前商店街的肉鋪買了牛肉。提著一包肉走在路上時，一隻狗竟跟在我身後。噓聲驅趕了一下，狗兒就是不肯離去。它要跟，我也沒辦法，但手上提著一包肉總是不安全，於是就頂在頭上繼續往回家的路走。途中遇見住在附近的老先生，問我：這麼做是什麼消災解厄的法術嗎？我靈機一動，回說是異國風俗。事實上我也沒有亂講，只不過並非事先準備好這個理由，而是在被問之際才想到有此異國風俗。u9z/~ bN/?
`!Mq/f+m5v
拿出火爐、鐵鍋坐在房間前的沿廊上燉肉時，大概是被肉香所吸引吧，突然畫軸開始搖晃，只見高堂一下子從中走了出來。I3FO\Qx]
Ycd&rR6u|V
——你怎麼又突然出現？這一次不需要下雨幫忙嗎？%oU lwA/jt:m0Y
k j"GGm,O0A0x8PM$z
聽我如此一問，他說：

——那是第一次才要。凡事起頭難嘛，一旦知道門路就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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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因為走廊前方傳來奇怪的聲音，過去一看是剛才的那條狗。許是鑽過門縫跑進了院子。是因為害怕高堂吧，屁股夾著尾巴，邊後退邊發出低吼聲。Zx!|\%MF/y&h
v1G,l EJ`-pFO\
——哦，瞧它不死心的樣子。綿貫，你就給它一塊肉吧！ P:wDb Z&u

對了，忘了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綿貫征四郎。 qd%N9F'p? Vm`
,@AiS'W|N
——這可是很寶貴的肉呐！k4@(I E)`
1o8f}PT!?P
我明顯地露出不願意的表情。ci+?2pp.PfT
q/?&Ez$@ZU&rQ]
——你就當做我還活著，將請我吃的那一份給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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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這麼一說，我也心軟了。^ oagq?6X

——喂！這是高堂賞你的。不要再叫了！

丟出一塊肉，掉在百日紅的樹根下，狗兒立刻搖著尾巴跨越池水，直往肉塊奔去。5u,}f'[a6v'VG{

——真是現實的傢伙！

——畜牲就是那樣子。這麼一來它會留在這裡的，你就給它取個名字吧！R w*s)o&?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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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行，我連養活自己一個人都有困難了。

——總有辦法的。鄰家太太很喜歡狗，她知道你的窮困，應該會幫上點忙。
Azc+x}(On
——難道你不幫幫我嗎？比方說讓我寫出傑作。

——我可沒有那種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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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堂說話的語氣顯得興趣缺缺，接著又說：HN-loe#Z

——我看就取名叫做五郎吧！征四郎的下面是征五郎，可是太麻煩了，乾脆省略征字，直接叫五郎。

——隨便叫它什麼都好，我可是不會幫它蓋狗屋的。想睡就睡在地板下麵，我不趕它走就是了，反正我也不求它留在這裡。4Fk/i"HUN3l vr
$_\u3D-Yvu,|
吃完肉的五郎先是在原地低吟，接著又開始挖掘百日紅的樹根。大概是聞到了魚內臟的氣味。T5T}:j A P2R

——喂！還不停下來，別挖了。

我看不過去大吼，高堂也立刻站起來說：

——別挖了，五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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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還有腳呀。不料五郎也不知怎麼了，突然就乖乖回到廊前，趴伏在地上。高堂很滿意地說：y?p6|C9X)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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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乖，五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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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邊看著這一幕一邊吃肉。 ?#lKIz0j z

——味道很好的，你不來一塊嗎？P:~$|[B r*C8f

——你是在叫誰吃肉呀？真受不了你。我該走了，時間到了。'^B3q yQ@+S/W3v5B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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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高堂又走進畫軸之中，小船好像就系在裡面。

——下次能待久一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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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聲問。;V8tLEz1jFN8?L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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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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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堂回答。五郎對著畫軸依依不捨地發出汪汪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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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門口傳來呼叫聲。出門一看，是鄰家太太。|O~{k}4d6s5I

——沒什麼事啦，只是我東西煮太多……(M-p7p!V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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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一鍋看起來很美味可口的燉雞肉。我道了謝，鄰家太太卻沒有準備離去的意思，神情有些不自在。GZC Q'c uc;Q*s/T~

——剛剛我好像聽見狗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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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五郎也湊巧搖著尾巴跑過來，帶著滿面笑容。如果狗也有笑容，應該就是它現在這副德性吧。4e Q'W2k%z^aV

——哎喲，好可愛呀！原來你有養狗呀？

——噯，不不，我哪有能力養狗呢，是剛才路上順便……!tn~8T8A)C:pH5|v]

——你這樣也算是積德呀。

鄰家太太撫摸著五郎，一臉正經地點頭對我說。我這才明白，原來這燉雞肉有一半是拜五郎之賜。aN!\;W D+K

——沒想到也能在這屋子聽見狗叫聲呀……之前的屋主很討厭狗，可憐的是他們家少爺經常跑來我家，他很喜歡我們家當時所養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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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難道是高堂嗎？'N+},a/wc

——是呀，已經過世了……對了，聽說你們兩位是同學吧？這只狗叫什麼名字呢？

——喔，我打算叫它五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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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五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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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家太太眼睛登時發亮。

——跟我們家之前養的狗名字一樣！哎呀哎呀，怎麼會有這種事呢？簡直不能當作是陌生人，不對，應該說是陌生狗。原來如此，你叫做五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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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家太太將臉湊近五郎磨蹭，果然很喜歡狗沒錯。

傍晚，我將雞肉分一半給五郎，還特別摘下忘都草的小花，插進收在櫃子裡、瓶口缺了一角的花瓶中，供在客廳壁寵裡的畫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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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中低喃：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呀。根本就是高堂你自己想在這間屋子裡飼養五郎的嘛！

①忘都草，Gymnaster savatieri，「都忘れ」（みやこわすれ，Miyako-wasure），日文別名野春菊、東菊。菊科（Asteraceae）多年生草本，日本特有植物，原產於日本本州與四國。根莖呈左右走向繁生，葉有柄長橢圓形，邊緣有兩至三個大鋸齒。春到初夏開花，花色有白、紫、粉紅。

- TiRaFiouS - 2012-10-1 00:03

第一卷未草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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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沿廊邊垂釣。因為常會有香魚從大湖經由管道遊過來。運氣好的話還能釣到鰻魚。這一陣子的早晨，白鷺就一直專注地捕魚。我佩服地心想：白鷺居然能從高空發現這個水池飛落下來。猛然斜眼瞄了一下畫軸，果然該在畫中的白鷺不見了。再望向水池，咦？剛才的確在眼前的白鷺也消失蹤影，真是怪事呀！當我又看回畫軸時，白鷺已經好端端地回到原位，真是來去無蹤，不留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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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池裡目前開著小朵的睡蓮，聽說名叫未草。名字取得真好，因為花朵總是規律地在未時開放。這種水草最近會發出「嘎嘎嘎」的擾人叫聲。既然名為「綿羊」②，至少也該有別的叫聲才對吧。百日紅似乎很不喜歡這種花，看到花開，總是反感地將枝幹扭轉過去。因為我先前已告誡不希望惹出紛爭，所以到目前為止彼此倒也相安無事。;EP-B_ eOl;F

起初五郎一聽到未草叫就會驚嚇地跳起來，現在則已經習慣，繼續當頭睡它的白日大覺，連眼皮都不睜開一下。說到五郎，自我開始飼養它以來，鄰家太太幾乎每天一次拿來冷飯、味噌湯等等，說是家裡吃剩的，可以喂五郎。既然是給狗吃的，她大可以全都裝在一起拿來，卻特意用不同的容器裝，想必是察覺到我的存在吧？真是位善解人意的鄰居。因此，不但我在飼養五郎，我自己也被人照顧了。而且這只好狗還會幫我看家。這一陣子聽見狗叫得厲害，走出庭院一看，只見竹籬上有只蜈蚣挺起身體試圖嚇阻五郎。兩者互不相讓地對峙著。這種時候，大概白鷺也會趁五郎不注意的空檔出去捕魚吧？總之，這個家的風紀都是因為那只狗的關係才能維持，不愧是高堂居中湊合找來的好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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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房子的玄關上方是倉庫，從廚房可以掛上梯子進出。日前我上去找蚊帳時，發現一隻風鈴，便取出掛在屋簷下。午睡時分，夢正香甜，吹起一陣涼風，風鈴客氣地發出輕柔聲響，的確十分風雅。但不知為什麼，每當風鈴響，未草肯定也會跟著發出「嘎嘎嘎」的叫聲，仿佛嘲笑一般，為了不讓它再笑，只好將風鈴解了下來。

寫作方面始終沒什麼進度。畢竟自己也受到五郎幫忙不少，偶爾也想犒賞它吃肉，只是除了最初的那一塊之外，就再也沒有過了。

因為無所事事而垂釣時，不知不覺間睡意襲人，身體也跟著鬆軟無力。猛然驚醒，似乎看見水池表面露出兩個眼睛般的亮光。這時，未草突然發出「嘎嘎嘎」的叫聲。這麼說來，我倒是從來沒有目擊過未草發出叫聲的瞬間。不禁起了疑心，走出庭院蹲在水池邊，仔細觀察水面。就在我以為未草群生的那塊水面上，浮現出一個類似綠色盤子的東西。撈起來拿在手上，濕濕滑滑的，感覺很不舒服。那玩意兒有些厚度，周身長滿了類似水藻的東西，還有兩、三個小洞狀的開口。因為之前看到目光閃亮，我不想就這樣丟掉那玩意兒，決定拿去請教住在管道對面山寺裡的和尚。看到情況有異，五郎也神情嚴肅地跟在我後面。我最近才認識這位元和尚，因為從車站回家有時會同路，後來偶爾找他下棋，成為棋友。他平常也都很清閒。Z1^ OiZ j:R

果不其然，和尚這時正在前院攤開草蓆曬香菇。

——辛苦了，正在忙呀，

——這些都是拜昨天那場雨所賜，在後山冒出來的。幾乎都是水分，大概也曬不成什麼好乾貨吧。e.TFH,X\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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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邊說邊瞄了一眼我手上帶來的東西問：Q'i,c:?7^"{$B m-nO

——那也是要曬成乾貨的嗎？

——到底這是什麼東西呀？6tG,WFc DB

——來，我看看。'vOG&B:f&j#m"^

和尚將東西從我手上接過去，仔細看過之後說：0O&^U+rWT\7nh

——這是出生在朽木村岩合瀑布深潭裡的河童呀。大概是因為水位高漲，被沖到大湖，弄錯了回去的路，才會身陷你住處的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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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童平常就是長成這副德行的嗎？K0ZS"w3O8A)sYfy

——沒錯。從水裡撈出來就是這個樣子，一下水後又會恢復原狀。)tI B;W:s b

——簡直跟乾貨沒什麼兩樣嘛。

——前不久在弘法寺還有人將它曬乾了來賣。對修理井水堵塞很有效用。1B;G9O%L4[9g

——我可不想做有損陰德的事，把它放回管道就可以了吧？8r0qT(`F

——管道的水流太快，水底又呈研缽狀，就算是河童也很難在其中游泳吧？五郎，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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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郎似乎也知道自己即將派上用場，高高豎起耳朵。;Zw;r*Ni%wZp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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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你了，將這個送去朽木村的瀑布深潭。B1Aq"M Iq8PJ|

和尚說完用棉包袱巾將那玩意兒包好，綁在五郎脖子上。

——你呀，聽好了，順著這山路爬到頂，會遇到一條有著青魚臭味的街道。沿著街道繼續走，看到河川後就跳進去。到時，有一隻河童就會從布包中跑出來。

五郎真是一條神犬，大叫一聲「汪」後，一副完全已經聽懂的樣子直往山上奔去。

過了兩天，也不見它回來。因為鄰家太太十分擔心，我向她說明緣由後，她一臉認真地點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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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常有的事。 e(L6Wk0Q? S v

或許它接受了河童招待的饗宴也說不定。我取出風鈴，重新掛上。這會兒鈴聲響時，未草不再跟著叫了。安安靜靜固然不錯，卻也顯得寂寞。那個河童大概喜歡風鈴吧？下次要是有機會去朽木村，我打算在靠近瀑布深潭的樹枝上吊上一串。

①未草，Nymphaeatetragona，「ヒツジグサ」（Hitsuji-gusa），日本自生種睡蓮，睡蓮科水生多年草本。單葉，由地下莖部抽出長柄，通常浮貼水面，葉柄位於葉片邊緣，葉片卵圓形，葉基缺裂。六至十一月開花，花莖浮出水面為單花，花色為白色。因多在下午二時（未時）開花，故名。

②日文的「未時」和「綿羊」發音都是「hitsuji」，故開此諧音玩笑。

- TiRaFiouS - 2012-10-1 00:03

第一卷大理花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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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站之中有受理郵件的視窗。趕時間的稿子，從那裡寄出最是迅速。交稿後，心情輕鬆地信步踏上歸途，舉目四望，只見眼前的大葉黃楊籬笆裡透出火焰般暗紅的花朵，像是往我這裡偷看一樣地恣意綻放，看得我心情有些七上八下。畢竟是別人家的庭院，總不好停下腳步觀望太久，更別說伸出手來觸摸，只好直接經過，回到家後依然想望。天鵝絨般的花瓣，有著此間花木所沒有的氣質。凡是我在意的事，就會寫成文章，文成之後，就會讀給百日紅聽。或許聽起來像是對其他花朵過度讚美，百日紅顯得不太高興，頓時灑下許多被蟲咬過的枯葉、樹枝，我只好趕緊爬回屋內。

天候陰沉沉的，雨時停時下。大概是這樣的關係吧，還不到傍晚時分，性急的茅蜩已開始呱呱大叫。因為叫聲就在近處，我站在沿廊想找出茅蜩的位置所在，發現百日紅光滑的樹幹上有透明的羽翼正在顫動。對人類而言也許是充滿情趣的畫面，但對百日紅來說可能就像被蚊子叮，感覺很不舒服吧？於是我拿起木棒趕走茅蜩，百日紅卻沒有感激的樣子。隨便它好了！我氣得走進屋裡。雨又開始漓漓答答地下，玄關傅來呼叫聲。我跳起來，立刻沖出去，以為是五郎回來了。當然我還不至於認為五郎會開口表示它回來了，可能是它受傷了，有人送它回來也說不定。8Gp.q5^2[
,UG)qPw;n7b
站在門口的是一位頭戴蓑笠，眼光頗為犀利的男子。一開口就問：

——先生，府上應該有蜈蚣吧？(PZ.]"e8m8P E
u JTj TC+}G
我馬上回說：

——是呀，是有蜈蚣呀。而且還大得嚇人呀！

男子一副深得我意的樣子點頭說：

——果然沒錯。那麼長蟲呢？ ];YW![9V

——蛇也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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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蝮蛇呢？

如此說來，五郎倒是曾經對著蝮蛇吠叫過。如今它在哪裡呢？我不禁有些心痛。%i:[M I:E@K

——也有看到過。9lm?$@$Y*OWwfu

——如果看到蜈蚣、蝮蛇出現，可否幫我抓起來呢？u's,EL8Fc,{ ~:}

——那要怎麼抓呢？

——簡單呀，抓蜈蚣用長火鉗，抓蝮蛇就用這個。

他拿出前端開岔的小型魚叉給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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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住頭放進魚籠就好了。

——不會跑出來嗎？w5GK%vc"l~)nT

——跑不出來的。

——蜈蚣還可以接受，要我抓蛇是萬不可能。到底你抓那些東西要做什麼用？
$vQ q0Xx
——賣給藥商呀。只抓蜈蚣的話可以嗎？能換錢的。而且，先生你只要抓起來就好，到時我會出面交易。當場給錢走人。/hXg9waQw:@Zp6|

我有些心動。卻又擔心今後一看到蜈蚣、蝮蛇，腦子裡就開始算計錢，那可不是什麼高尚的習慣呀。尤其我在執筆為文時，只因為蜈蚣出現而打斷所有文思，忙著捕抓蜈蚣，豈非本末倒置的作為呢？\7gKabR$svI
\){-o%k-`
——不行，不行。不好意思，我還是得拒絕。*L O8s!XSCM

抓蛇人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
dw2f8N6K*w-A0H
——那真是可惜。先生的家宛如蜈蚣的寶窟呀。

對方遺憾地說完離去。我心想：真是個奇妙的行業。一回到屋裡，發現高堂坐在壁龕裡向我打招呼：;}sipm\%Y

——嗨！

——哦，你來了呀？這麼說來，現在正在下雨。所以還是要下雨的時候，你比較容易出現吧？'A'H!mps'nj |%_

——嗯。

——有件事我必須向你道歉。
2uBh_;]w6I#O I
——是關於五郎的事嗎？

——怎麼，你已經知道了呀？它送河童回去後就沒有回來了。5j8r:R-An
3C8F ea$h&[b
——那個河童漂流到這裡不久，就開始作弄白鷺想拉它下水，白鷺氣得猛啄河童。當時是五郎居中調解才平息無事的。

我試圖想像那畫面，但實在超乎我能力所及。高堂從眼角看著驚訝無言的我，繼續說：Qi&\|d2mB
9k^-S:Q\2A"z
——所以五郎算是有恩于河童。又加上這次的事，恩情更大了。搞不好五郎會娶個河童媳婦回來。
R.D`"C;w.c
——那可不行。Bi] |5YTP/e
v5gu)fiKu
我連忙表示反對意見：

——因為鄰家太太喜歡狗，對我幫助很大。可是總不能也要人家照顧河童吧，實在太丟臉了。'm2?']g7h0g-I
7G:r!?F(M b RT9i)\
我十分清楚自己沒用，更不想製造更多莫名其妙的麻煩。高堂會心一笑說：COM}'c$F3U ?
e'e*xE#D#~ C8s
——放心吧。這樁婚姻阻力太大，很難談成吧。v0].e+p Mi
7Y5xb,O$g5C?
我放心了。如此說來，這傢伙從以前就習慣用這種方式作弄人，看來就算死了，老毛病依然未改。
6H'T;^$}WH)U1XH
——五郎會回來嗎？

——會的。就在剛才，我還看見它走在湖邊呢。gGb9CS-s+@
@)yA+X.nn$@]9L
——為什麼它要在湖邊徘徊不回來呢？D+Jx*u.?4W-d%\c

——這我就不知道了。或許狗也要增廣見聞吧？也可能因為和河童分手，還沉浸在旅愁之中也未可知呀！)n]3w7Pg"a
&@y_uwh2S
——真是胡說八道。

院子裡傳來動物抖動身體的聲音。 TQ*sLQ:oB U&b

——瞧！說著說著它就回來了。五郎，你的動作還真快。F3OXOk VvRk

高堂站起來跟五郎說話。五郎完全不見疲態，身上也很乾淨，高興地搖著尾巴汪汪叫。從五郎第一次見到高堂以來，它的樣子改變了不少。我也松了一口氣，蹲在廊沿撫摸五郎的頭說：h Y^E\*l

——五郎，辛苦你了。YRRB5F,H6Bub!C1B#P

五郎顯得心滿意足。我很想犒賞它點什麼，難過的是身邊什麼東西都沒有。
F o@/vVA:g1_
就在這時，玄關傳來鄰家太太的聲音：「請問……」
l0Q!X}/c`$[
——我就說好像聽到五郎的聲音了。五郎，太好了，你回來了。0V%n? Pp%g

五郎趕緊沖到玄關，接著就聽見鄰家太太不停說：「五郎呀，你總算回來了。」一見我來到玄關，她便道歉說：

——不好意思，我不請自來。因為聽見五郎的聲音。真不巧家裡只有這種東西。?GGjZ e G
8W$]R/E%HD/g6V
我一看，五郎正吃著蒸好的芋頭。果然是肚子餓了吧，吃得比平常要大口。

——真是可憐呀。c4?!I)lp({:C"S4[5D+V
d&M!GC$xp `
鄰家太太在一旁不停發出同情的感歎。然而，我心情複雜，難以言喻，是因為五郎即便專心吃著芋頭，仍偷偷用抱歉的眼神看著我，仿佛在說：「我這樣獨吞所有食物好嗎？」我覺得很心疼，又為自己感到可悲。難道還是應該答應幫忙抓蜈蚣嗎？抓害蟲有益大眾，有什麼不安呢？就算是蝮蛇，只要有心，也並非捕不到呀！鄰居們也會高興，藥商也樂得收購，病患也欣喜，又能改善我的經濟情況。或許我該答應才對。問題是：我實在不喜歡這種想法，有些討厭起自己來。回到屋裡，高堂已經不在了，更讓我心情慌亂。於是，我前所未有地生出自暴自棄的豪邁心情，拿起錢包走出戶外。我要去肉鋪，買肉慶祝五郎歸來。
#U5u| E-i:Ay+Ym
雨停了。五郎高興地跟在我後面。路上經過那間開著紅色花朵的人家。一位梳著麻花辮的姑娘正在打掃庭院。突然間我們四目相接，不知何故，我的情緒有些高昂，便開口說：
0h~ t m%^h
——好漂亮的花呀。
0V#}D0|2hZ B
那位姑娘紅著臉頰回答：

——這種花名叫大理。^a+tG\+O
L2I;` x"]
說完，我們就分開了。我的心情十分愉快。五郎一副什麼都心領神會的表情，站在前方的高架鐵軌下，搖動尾巴等著我。高高的天空一片晴朗。4gO~'o%M v.j'\:le

什麼蜈蚣、蝮蛇全都拋諸腦後。R[4U}+XN
;Sk9i? @eo%G
因為五郎已經回來了。5Y4YfJ*FQ-q#\v.fL

①大理花，Dahlia pinnata，中文別名天竺牡丹、大麗花、大麗菊、大裡花、洋芍藥、洋牡丹等。菊科（Asteraceae），大麗菊屬（Dahlia）多年生草本的總稱。原產於墨西哥、瓜地馬拉。塊狀根，莖多汁，有分枝，葉對生，一至三回羽狀複葉，夏秋開花，霜降時凋謝，頭狀花序，單瓣或重瓣，有紅、黃、橘黃、紫、白等顏色。

- TiRaFiouS - 2012-10-1 00:03

第一卷魚腥草①9Y*f6\#h&r@s s

每天極盡奢侈地享受滿眼新綠的饗宴、保養眼睛之際，不知不覺雨季已經來臨。就連淋濕身子也不以為意的五郎，基本上也不認為有淋雨的必要吧，所以成天都窩在廊下無所事事，我當然也就不想出門了。

一直坐在書桌前，嘩啦啦的雨聲在沿廊週邊、房子週邊、廳院週邊，一圈又一圈像波浪般反復沖刷，越下越激烈。聽著雨聲，有種被鎮壓住的感覺，身體動彈不得，仿佛自己成了雨水囚牢的犯人。儘管是大白天，卻昏暗一如夜晚，空氣有著梅雨季節的寒涼觸感，濕氣幾乎快要彌漫進腦海深處。g5|qF?Cz

中午時分起難得雨停，太陽撥開雲層露出臉來，陽光直射進我家庭院。太好了！我走出庭院伸伸懶腰，感覺連日來的雨水使得周遭草木似乎一下子長高不少。舉目四望，發現池邊堆疊著什麼東西，納悶地走近再看，感覺既不像是布，也不像是皮，呈現帶暗綠混著深褐的土色，而且還閃閃發亮。因為看來有些思心，我用木棒前端勾拉過來，整個攤開，土色變得有些透明，在微風中輕飄飄地晃動。形狀看起來就像緊身工作服搭配衛生褲，但整體說來又沒那麼大。頂多只有我的膝蓋高吧？這時突然玄關傳來聲音。I+vK0q%Ru'Wc
xyh[nD/^w2|
——好不容易雨停了呀。五郎！

是鄰家太太，大概又拿什麼東西來給五郎了吧。心裡才這麼想著，五郎已經悄悄從沿廊下面爬出來。我從庭院繞出去跟鄰家太太點頭致意，鄰家太太也笑著回應。o&s2}a}Ee

——哎呀，真是不錯！

她一臉驚訝地看著掛在我手上木棒前端的東西。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呢？

我向著她輕輕晃動一下木棒，鄰家太太充滿自信地回答說：?/wS.z,n'p*s1V;?6KO

——當然是河童褪下的皮囊，還用說嗎？f1?\fTK L0Jo-og
0yoFb.gw
——怎麼你連這種東西都知道？/M P)x7oO$`R
Y~*v*|;cc&@0m7EP%?5i
我詫異地反問。鄰家太太看我的眼神似乎顯得有些悲憫。8s9os:gC

——看一眼就知道了呀。

我還是不明白。8KA-nw6{ \0S9SwM
ti7K+Am6Kx9E
——這是身體還沒固定的年輕河童。
?~j!p%Z\"I{](W9x
我聽得益發糊塗了。
F3|eW4|*w
——飽經年月的河童，會像之前的一樣變成單只盤子狀，可曬成乾貨，但這是年輕的河童，還很鮮嫩呀。q*Zh*_4o
?vDj.MTER}J
鄰家太太說到這裡，還特別表現出憂傷的語氣。 Ts [ hK)B
&t6v0^&uFQ k(d#o
——經過嚴冬之後，皮囊只有表面僵硬，再經五月暖風吹幹、初期梅雨拍打，漲開後便能褪去。這只會發生在年輕河童身上。你看，上面連蹼掌的痕跡都有。
Skc~8J JnQz
聽她這麼一說，果然上面是有類似的痕跡。鄰家太太靠上前來，嘖嘖稱奇地仔細從手掌端詳到腳掌。

——真是完整呀。從背後破開來，先是按著一隻手指的前端一點一點地脫起，從肩膀開始，小心翼翼依序褪除，不會扯破。這一定是母河童，公的才不會有這種本事！3o$G8c7Q9g2M!a

她那種斬釘截鐵的說法，讓我有些反感，不禁低聲說：{5r3Q7dy2z v,w AY$UGa
gOB S}+kL$y)^8o
——我是無所謂，小心有的男人可沒那麼好脾氣呀！U"L:O(nu+mj'U
aB7q3sf-Nc
鄰家太太似乎沒有聽到，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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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來聽說，剝下一點皮囊放在衣櫥抽屜深處，會讓衣服變多。

她很惋惜地看著皮囊。)X?)Rb yTQ7C I)j`
{aa}f4]^
——可是，這麼完整的皮囊，還是應該整個保存起來比較好。A)b p+}&[El
B3]+H+r.SV%psl
內心幾經交戰，看來她還是打敗了私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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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掛在屋簷下曬乾吧，那樣最好。 {7l {C]+n+s;u
_p$X)F^3i"F^wR
——曬乾之後要做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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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麼用？你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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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家太太思索了一下說： s `xmmq
$r8q%OO|
——到了手頭很困難的時候，可以拿去跟藥商商量吧？
(}1kQ.AUz
——這種東西能做什麼藥呢？8K(?Y2PH#n!?$K7f"V

——耶就看藥商怎麼決定了。

說完，從帶來的小鍋裡，取出看似鯛魚頭骨的東西移進五郎的盤中。(tB}(e-i"B^

——這婪是人家新居落成送給我先生的香烤鯛魚。你慢慢吃吧！我也留了一份給你主人，就放在玄關的上框②。"FY}F9I$S

我趕緊低頭謝謝對方日常的照顧，再抬頭已不見鄰家太太的身影。繞回玄關，果然有一整只魚在等著我，真是太感謝了。
F u'N8zda
從傍晚起烏雲又開始密佈，覺得有些不妙，便將那個所謂的「河童皮囊」給收進屋裡，掛在二樓的衣架上。然後來到一樓，打開房間電燈。因為管道前方設有電力公司，這屋子的房間和玄關也裝上了電燈。只可惜經常會停電，不是很可靠就是了。點油燈固然比較可靠，就怕偶爾不開電燈，電力會跟我鬧脾氣就糟了。+O#Rg%^[?~

晚餐過後，果不其然下起了雨。五郎在外面發出奇怪的叫聲。這麼說來，當我收進「河童皮囊」時，它的樣子也有些不太對勁。是那個鯛魚骨頭不新鮮嗎？或許是梅雨季節受到了風寒？還是讓它進屋裡吧！我稍微打開玄關的門，呼喚五郎。可是它沒有過來。等了好久還是不見蹤影，只好死心關上了門。心想萬一出事就不好了，為了謹慎起見，決定改在一樓房間做事。在這裡比較容易得知五郎的動靜。

那天晚上，文稿寫得相當順利。或許是因為有了河童皮囊吧。畢竟稿子寫得順，收入也會增加，收藏的衣服自然也就多了。正當我暗自竊喜得到了一件好寶貝時，聽見了奇怪的聲響。還以為是五郎，坐直了身體，才發現聲音來自壁寵裡。只聽見聲音越來越大，似乎是喀達喀達聲，眼前突然沖出一個船頭，立刻又往後縮回。接著高堂出現了。我心想他又來了，靜靜地看著他的舉動。好不容易他做完了抵達這裡該有的附屬手續後才面對著我，我點頭致意完立刻又埋首稿紙堆裡。如今這種事已經嚇不到我了。既然對方總是不顧我的方便與否說來就來，我也不會期待他大費周章地寒暄問好。可是高堂完全不在乎我很忙的樣子，語氣蠻橫地開口就問：6]#y5c;E{:d

——你把河童衣收到哪去了？7v/[1IDn pMR:hZ Wx

啊哈！原來那東西叫做河童衣呀。我雖然馬上就意會，卻故意裝蒜問：i2a$ZF4|` x

——你說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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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堂立刻怒斥：

——別裝了。你聽到不知道的新名詞通常就會一臉狼狽，今天卻表現出那麼鎮定的態度，不就說明了你根本知道河童衣這回事了嗎？@EC({r8^s2VH'H

我當場感到有些狼狽。

——原來如此。假設我真擁有那東西，跟你又有什麼關係呢？

高堂看向身後。只見從畫軸裡面走出一位年約十二、三歲，有著一頭齊眉瀏海的少女。身上單衣濕透，也許是極其憔悴的關係，只是幽幽地佇立在壁寵裡面，低頭不語的樣子，感覺有些怪異。高堂以充滿同情的眼光看著她說：?{f5J8y

——那東西是這個孩子的。

——可那不是河童的皮囊嗎？不是河童褪下不要的舊皮嗎？

我不小心說溜了嘴，可是高堂並沒有扯我後腿，而是一臉正經地說明： n b;KT#N5b1E

——那是以訛傳訛的說法。河童們也覺得很困擾。就是因為這樣，不知有多少河童因為粗心大意，脫下的河童衣被人類拿走，落得有家歸不得，最後被賣入特種營業的命運！這孩子也是回到原地想取回脫下的外衣卻找不到，問了五郎緣由，在五郎幫忙下跑來求助於我的。

我好生失落，仿佛自己被當成強盜壞人看待，高堂則成了不折不扣的大善人。於是起身到二樓將「河童衣」拿過來。上下樓梯之際已忘卻心中不快，交出東西時還親切地問說：

——會不會太幹了？應該有點水氣會比較好吧？
J'A(mi1} O?9o-xe*]/C
連我自己都不免感到有些丟臉。假如我這已稍稍強烈的個性能再有深度點，相信對執筆寫作的事業也有幫助，偏偏我如此輕浮，豈不是讓自己的文章分量不夠的致命罩門嗎？

那孩子左搖右晃般高興地上前，低頭對我鞠躬取回河童衣。稍微瞥見她的手，就像撲了一層微帶綠色的白粉一樣。可能是這個印象的關係，當她微微一笑，往左右兩旁牽引的異樣薄唇，更讓我覺得不像是人間所有。不對不對，我這樣子想，對她就太過分了。畢竟她也是為了表達善意，才做出那樣的表情呀。頂著瀏海的河童也對著高堂鞠躬致謝，然後拿著河童衣，朝向唯一開著的沿廊玻璃門，跳進了水池。外面還在下著小雨。~ }qo5J%s6Qe?

——不要看她！cYZs*r3]
W/ZE7BB ?u^+q4@
高堂低聲說，我連忙將視線避開。(t#y?oiN.h

——那外衣不會太小嗎？/` R,C8?qn*VL(I"lo

——其實那很有伸縮性，可以撐大穿上。聽說今天在清瀧有河童的十三祭。她的其他夥伴都打算越過北山前去，那孩子因為想搭火車，才來到這裡。
2v&I)?-X@Z'QL+a
高堂雲淡風輕地訴說著。不就水池傳來撲通一聲，馬上又恢復平靜。8[sQI0_|
3hqd Kx4Kqk
我們站在沿廊上，望著外面。

——看來已經走了。mNfdcy9u
&gz6PZ:f"q [h-n
——太好了、太好了。

綿延管道所散發的微微腥臭味，此時似乎掠過鼻頭。漆黑的暗夜悄悄從後山來至眼前。在屋內電燈的光線投射下，連接水池的管道周圍，白色的魚腥草小花如燈籠逐一點亮般成群綻放，無聲的小雨，靜靜地打在上頭。2vupA"]dM`

①魚腥草，Houttuyniacordata，日文名「ドクダミ」（毒矯み，Doku-dami），中文別名蕺菜。三白草科（Saururaceae）多年生草本。原產於臺灣、中國、日本。植株有強烈腥味。葉互生，心形，葉尖銳尖，葉基心形。穗狀花序，花小無柄。初夏開花，秋季結果。Cs7u"`9~

②登上室內的石板或木板。日式住宅內部地板架高處與玄關有高低差，為遮掩、包覆木地板架高處側面的切面，所貼設的木頭或石材，有時可充當穿鞋時的坐位。

- TiRaFiouS - 2012-10-1 00:04

第一卷王瓜①kf9~%IY;U5JE

Aj-KWpQ$T
從廚房地面踏上地板，順著勢頭一腳落下時，竟把地板踩出個洞。那是在梅雨季節，濕冷的雨應會綿綿不絕。雖然那位置有些麻煩，但只要經過時稍加注意避開，也不至於特別不便。放任不管後，不知從何時起竟長出了奇異的植物，且是蔓生性的。因為也無大礙，就任其生長，只見藤蔓滑溜地伸出觸鬚牢牢抓住地板，接著又長出迎風顫動的葉子，往四面八方采看一般伸展纏繞。

廚房沒有加蓋天花板，在我拿根竹竿還幾乎抵不到的屋頂高處開了一扇天窗。日光從那兒射進來，使得原本白天也很陰暗的廚房，充滿了微亮的光線，讓這奇妙的植物儘管樣子如臉色蒼白的病人般蹣跚，成長速度卻又快如豆芽、狀極繁盛，或許就是因為有這微亮光線吧？總之它身上沒什麼色素，呈現一種透明如水的黃綠色。v]:e|!^|.^_t
9F`~c)\,VB
由於親眼目睹其感人的成長過程，我已不忍輕易拔除該植物。每天來到廚房，讚歎之餘，也為它不覺間爬滿整個牆壁如網狀般的藤蔓感歎不已。直到藤蔓開始延伸至屋頂下方，我才感覺情況有些不妙。因為看起來就像是蔓草叢生的廢屋，雖想不能放任不管，但畢竟從它自地板洞口小心翼翼發出嫩芽到今，我都一路看在眼裡，多少也有了感情吧？事到臨頭，不免又動了「今天暫且放過」之念，一拖再拖遲遲沒有動手。身負代管老家之托，實在過意不去。4\+iIV-SZ gdN

剛好那一天日照強烈，又沒什麼風，我決定到廚房地板上睡午覺。雖然看起來十分荒頹，但也因這兒綠意盎然，使得溫度比其他房間低了兩、三度。空氣從後門直通玄關，流通良好。來自後門外的風，拂過濕潤的石頭圍牆吹進來，好不涼爽舒服，也帶動室內繁茂的葉片搖曳，沙沙作響。正當我覺得「啊，真是宜人」，昏昏欲睡之際，突然周邊明亮了起來。猛抬頭看，一片如雨水、又如純白絹絲般的東西從屋頂上灑落下來。每個都光輝如白銀，無上莊嚴。因為就落在我躺著的身軀旁，隨手一抓感覺很堅固，整個人也跟著飄浮了起來，不一會兒置身在白色的光林中。光林外好像有人存在。仔細再看，應該是高堂。喂！高堂……我試圖喊叫，卻發不出聲音。伸手按著喉嚨，觸感有些不對。連忙舉起手來一看，當場呆住，那已經不是人的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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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當然的，因為你是壁虎②呀。

不知從何時起來到我身邊的高堂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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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一開始就是這樣嗎？+d,szXUC5_| };V*y
/K3h:P%Ix)B$K
我用奇怪的沙啞聲音反問。內心卻很了然地認同：哦，原來這就是壁虎的聲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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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你只是在做夢，做了一個你變成人的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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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堂以我從來沒有看過的溫柔神情說明。哦，原來是這樣子的呀，我只是在做夢呀。我安心地接受這個理由。突然起了一陣強風，為了不讓身體掉落，我用四隻腳使力抓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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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就醒了。後門被風吹得搖來晃去。周遭一片陰暗，吹進帶有濕氣的風，看來傍晚陣雨欲來。才剛聽到啪拉啪拉的雨滴聲，頓時鳴金擊鼓驟雨急下。

大概還有些睡意吧，神志不是很清楚，之間屋頂上到處出現如蕾絲的白色皺褶狀物體。起身仔細觀察一番，覺得應該是這植物的花朵吧。白色花瓣周圍纏繞著白絲，如呼出的空氣，我好像又開始在繼續做夢，還是說現在就在夢境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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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關傳來人聲，我動作蹣跚地前去應門，原來是學生時期的學弟來了，他叫山內，現在在隔壁市鎮的出版書肆上班，擔任編輯。我引他進來看這奇妙的景象。 ji6Y.D)^7_)Y+J

——哦，這是王瓜的花嘛！怎麼，學長沒看過嗎？
/DNiZH_g!`RC
——王瓜也會開花嗎？`{a$n+qt+NX E:l
E;b*qy p1^'oH"dLW
——真是太過分了！因為要結果當然會開花嘍。通常在傍晚時分開，聽學長的說法，這裡白天也跟夜晚一樣，所以才會在大白天就開起花吧？這裡門戶洞開，常有蟲子飛來飛去，相信到了秋天就會結實累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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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想像著從屋頂上到處垂掛著王瓜的景象。/zL5ZP*K
%ag$v Ih6T vB1j
——應該會很熱鬧吧。#|`eT}J'Yh&Q"te?

——可是長得這麼茂盛，屋主不會說話嗎？

——怎麼可能不會，我也覺得很困擾呀。

——不過，長得如此茂盛，還真是少見呀。4r#E~[A7N8a
^0wz4c(Q7U0qK$h3L
山內盤起手臂瞪著屋頂看。突然伸出手說：

——咦，這是什麼？(eg#UG u}R

從白色花朵中取出一個乾枯樹皮般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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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原來是壁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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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往山內手上的東西看過去，果然是一隻乾癟硬掉的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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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傢伙為什麼會藏在花裡面呢？可能是爬在屋頂上時掉落的吧？不過，這樣子就像被花吸光了精氣一樣。$hr#Y v\j(R:?-V
-IQ9qvS
——嗯。 U/BMpMOw2yP9](b

我順手拿起那玩意，仔細看著，不禁開口說：(T&mtG:B3~?
ALP'_%T\$w
——算了，也無所謂啦。

①王瓜，Trichosanthes cucumeroides，日文名「カラスウリ」（烏瓜，Karasu-uri）。葫蘆科（Cucurbitaceae）多年生草本，原產於中國、日本。葉三角卵形至近圓形，全緣至五到七深掌裂；卷鬚單一或二分叉。果呈卵形至橢圓形，具十條綠白色縱條紋，熟時橘紅色。,mC`K a(k'a;Nxb

②壁虎的日文別名即為「家守」。

- TiRaFiouS - 2012-10-1 00:04

第一卷竹子花5l7i A;M]l]&{*u

我遇見了剛下火車的和尚，在一個下著霧般小雨的午後。當時我到車站寄完稿子，正準備回家。 Z Mvy:FR|*k
Kz l4y A._V
——剛回來嗎？
c[c4_9r,c?U3i.m%LG
——因為山上有些事要忙。
6Hrpz7@E)P-s
我們很自然地一起往回家的路走，途中和尚問說「怎麼樣呢」，我回答「好呀」，指的是下棋的事。於是路經家門不入，直接往和尚的山寺前進。穿過管道，爬上緩坡時，雨霧越來越濃，眼前儼然一片霧茫茫，根本看不見路。就連一向走習慣的和尚也不得不用手杖探路。

——應該已經到了山門附近才對。Z7p`;N2RD

從爬上坡道以來，已經過了一段時間。仔細一看，霧氣已漸漸散去，道路兩旁緊鄰著竹林。我不禁納悶：前往和尚山寺的山路周圍，有這樣的地方嗎？

——看來這一次……

和尚停下腳步低喃：
*F3^8wk;`U8m(I
——完全跟上回遭到狸貓作祟的情況一樣。Az { A&F;Sif[

——那是什麼時候？

我不禁發出了類似尖叫的聲音。
su6`&i4|mV%N
這時從竹林前方，出現一盞煤油燈光慢慢靠近。霧中的燈光朦朧，直到靠近時才看清楚，提燈人是頭上包著布巾的女子。道路兩旁緊逼的竹林仿佛從中作阻，只見她行進困難，低著頭走路，看不清長相。女子停住，用細微卻很清晰的聲音問：
bU rI M*rX
——我來迎接你們了。E9OB%S&e#\

身上穿著淡紅色的薄紗和服，和她頭上包的布巾很不相襯。
:| e%k]1eM!zl
——哈！這傢伙是狐變的，難怪我覺得跟上次狸貓的情形很像，好極了！X2NJ+W8r,jC

和尚在我耳邊低語。,`&`;qH @!Vc*A}

——剛剛你不是說過跟狸貓那一次完全一樣嗎？PcD+n$L
*L/N6x+}+Fs
——嗯……是呀……不，人世間就是這麼地有趣呀！ \"f+\Q!TA#B.w.d
RRAwN(P
和尚有時候的確很隨性馬虎，偏偏今天最嚴重。狐女走在前方，和尚緊隨在後，不得已我也只好跟著一起走。kL(c]3E^{ ]s Z

不知從何時起，我們已經踏進了竹林裡吧？霧像移動的牆壁一樣緊跟著我們，狐女行進間還得不斷撥開左右兩側襲來的矮竹枝葉。CqDSo+`(qj7H

不知道走了多久，回過種來竟來到熟悉的山路上。7C7\K]/ct'T

突然間，狐女轉過身對著和尚大喝一聲：

——還不退下！olDe3^+eM
,n!jOM#x`.j,Y
只見和尚臉上浮現平常難得一見的猥瑣笑容，瞬間便煙消雲散，同時附近的竹叢也發出巨大的聲響。看到我一副中了邪的驚訝狀，狐女稀鬆平常地說：?zv4ei|tE/C

——那是狸貓。FPB v$h(z&R4R.F
3u5e@.]!^5a6S E.Z&V
我嚇壞了，怯生生地說：
%z8cu;@!];mt
——它說剛從山上回來。9nIu`,@
y-||?2[C/g+g
——那應該是指一乘寺的狸穀不動山，可能有聚會吧。gzr{(_@
U+WP;h:WLU
——它想騙我嗎？]:oSkF1gy^ON:n3n

——大概只是想作弄你一下吧？只可惜來到這裡遇到了更厲害的高手，反被愚弄。
ypBu.n
——那是……？;t]uLD@^

——竹子花！聽說六十年才開一次花。現在山寺的周圍開滿了竹子花。走路得小心點！真正的和尚就在前面等著，我們過去吧。
)Q.m#a C(B z+[
狐女，不對，應該是和尚派來接我的女子領著我來到寺廟山門前。我在山門附近遇到了和尚。
G wdi jkT*z
——總算讓你給走到了。(u*IS8Wb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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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大聲說。Pw;~7ZBz]
{p4d)GDU;[
——就是說嘛，一路好辛苦呀，又是狸貓又是竹子花的。
7QT)oK$` u m&\
——哦，說的也是。早上也有位施主說要來，等了半天也不見人影。kVA PR4dSU7moi

——該不會出事了吧？最好還是拜託人幫忙找呀。I&V0o&hLN6kU0c9\
L4K/Ai.bi!p4t"N.S{`:[
——不用不用，想必到了明天，對方會一臉羞愧地跑來說自己去了竹公主府上叨擾一晚。

真要是那樣，就算被狸貓騙也還不錯嘛！(E\1b ]M1AX5k
m6^a*^5KtEse6m
——感覺上我好像錯過了什麼好事，都怪你派來接的人太早出現呀。@5r8nJs-E0yrV0U

話一說完，心想失言了，趕緊往女子的方向一看，女子已經不在了。
J7v8V@/\"`\"[
——派人接你？我沒做那種事呀。因為我連你要來都不知道。

簡直是丈二金剛，叫人摸不著頭緒！既然來了，還是先進廟裡跟和尚對奕一局再說。偏偏心神不定，輸了棋局。到了該回家的時刻，想到又要走同樣的山路、又要被騙，不管是被竹子花耍玩還是被狸貓作弄，感覺就很不舒服。2[)K0DR$g9g

——喂，五郎來接你了。不知道是誰派它來的。,~$A?3c`6bB#B$N(D

和尚看著庭院低喃。抬頭一望，果然看見一臉聰明的五郎坐在那裡。
wS m3jV_
——五郎，你來了呀！

聽到我的聲音，五郎立刻搖著尾巴站了起來。沒辦法，我只好向和尚道別，裝出一副不擔心的樣子下山，最後也平安回到家了。

先到廚房燒開水泡茶，然後坐在沿廊邊，和五郎分享和尚給的甜包子供品，突然發覺百日紅的樣子不大對勁。 \ S?vA^.m
P3p`;I5Z
上前仔細檢查發現，百日紅遍體覆蓋著的，不就是凋零破碎的竹葉和竹子花嗎？看起來就是跟竹叢格鬥了一番似的。"Y no'k*[H;g
I|?)V#_
我心中頓悟，臉上卻不動聲色。

- TiRaFiouS - 2012-10-1 00:04

第一卷白木蘭①ZOg8X_G]7m]

中午過後，正覺得天色突然變暗，馬上就淅瀝嘩啦下起了大雨，還伴隨著雷聲大作。起初只在遠方天際隆隆作響，感覺還好—突然閃過一陣強光，登時就出現劈劈啪啪幾乎快震破耳膜的暴烈聲響。擔心百日紅的安危，趕緊跑到沿廊上探望，還好百日紅平安無事。雷聲依然隆隆，但感覺逐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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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雨停了，走進庭院散步，發現木門邊、面對道路生長的白木蘭結了一朵花苞。現在根本不是白木蘭花季，真是奇妙的現象！儘管並非順應天時的風情，黃昏裡冒出一顆朦朧亮自如女兒節燈籠的花苞，還是讓我看傻了眼。
5s f \p[)]E
隔天聽見有人在玄關前叫門：「有人在嗎？」出去一看，是上次那個抓蛇人。

——前一陣子打擾了。`!gFpXyX8l,y,N
Jn't;[wH&@b
——我什麼蟲都沒有抓到。
6b+{]v[~
我趕緊如此回復對方，擔心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可能跟對方立了契約。只見抓蛇人閉上眼睛、抿著嘴巴，眉間堆起了皺紋，輕輕搖頭。意思是說，他不是為這件事而來的。$I#g0Kt#d8Y

——昨天，有雷落在這附近了吧？

——打雷的話，的確是很大聲；但很奇怪，好像不是落在這附近喲。q0m |oy

——不，肯定就是落在這裡。
']!o]y+C
接著他又改口，煞有介事地說：/k+Nn7I(y Q b#W2Cs

——府上庭院裡的白木蘭因此受孕了。
Fd.E/};I5HX
——受孕？到底是怎麼回事？ s \%r4G0R0[-W
6}qT Z.V/L7Z
——閒話不多說，總之就是白木蘭懷了龍子呀。nD#W$pr-V9Ex*j

——該不會是那個……/|v|aPE

——就是那個花苞。!n`qEU0\GVC/CW

抓蛇人點點頭，濁黃的眼白仿佛突然發紅充血，令我感覺很不舒服。可是我又不希望被對方看出心中想法，便故意強調說：

——我可不打算賣。

——我說先生呀……/QItF'I&@

抓蛇人似早已看穿我的心思，就像安撫不聽話的小孩般，壓低聲音開始一個勁兒勸說：

——假如我說出龍子的價錢，先生肯定會改變心意吧！

說完後立刻報上數字。老實說，我真的嚇到了。但，畢竟是我日常生活中難得一見的金額，反而缺乏真實感，讓我可以理直氣壯地回絕：
^&t p8D;FQ-g0@
——原來在你眼中，我是個可以用金錢改變意志的男人？我就那麼沒有節操嗎？真讓人不舒服。你還是走吧！'iwN,a4v$LA$B^V

似乎受到我強勢的態度召喚，原本在庭院裡的五郎馬上跑過來，對著男人低吼。男人似乎很怕狗，臉色發白，立刻離去。

——乖，五郎，做得好！你聽好了，要是半夜那個男人又來，你就大聲吼他。今晚起你就睡在那棵木蘭下麵吧，我幫你搭個看守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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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沿廊底下取出木板，臨時造了間小屋，放在木蘭樹下。還聽見鄰家太太經過時很高興地對五郎說：

——哎呀，五郎，搬新家了呀？好漂亮的新房子呀，你出人頭地了呢！5\!L'}jY [#k}
'aW5Sa*opY
這話說的一點不假。五郎的確因為它與生俱來的本事，為自己保住一條活路、一片天地。

半夜聽見五郎叫了一次。迷迷糊糊之際，心想是那傢伙來了吧，但我實在太困，決定交給五郎處理。天亮後前去確認，花苞依然健在。7sSU?i eI

——做得好，五郎！

說著，用手捧著五郎的脖子使勁搓弄，算是稱讚。五郎顯得心滿意足。過了幾天後，花苞越來越大，就在我認為明天即將開花的前一夜黎明，聽見畫軸傳來水波聲，馬上就看到高堂的船頭沖出了壁龕。我當然還躺在被窩裡，只是已被聲響吵醒。3?5w edR
1|q|8P`7Fl
——你這冒失鬼！不要胡來，會把壁龕給撞壞的。

——對不起對不起！我一下子輕忽，失了準頭。 ^7|Z}7Z'V%@

儘管嘴裡這麼說，高堂一副不在乎的表情走了出來。

——今天應該是雷孵化的日子吧？我是專程來看的。
hm,y~7D QlA
說完大剌剌地穿越房間，前往看得見庭院的沿廊。

——哎呀，五郎，主人居然幫你蓋了漂亮的新房子呀？你的表現肯定不錯。 EF7LblAz:aX+^

五郎一看到高堂便馬上過來，大叫一聲「汪」算是回答。當初飼養五郎，我不是很情願，曾經說過絕對不會幫狗搭建小屋，如今高堂抓著我的把柄取笑，真是個記舊仇的傢伙！我心裡很不是滋味，拉上被子打算繼續睡覺。

——喂，過來呀！你不跟我一起看嗎？

高堂大喊。

——好啦好啦，真是拿你沒辦法。
;b.d.Er A(x
我只好踢開被子，粗魯地坐在高堂身邊。u/YZFR

魚肚白的天空顯示今天將是晴天。五郎也專心一意地用著期待的眼神注視著木蘭的花苞。突然，一記尖銳的聲響像是劈開空氣般，幾乎就在同時，一道白光閃過，只見木蘭花瓣輕飄飄落下，一條細如白蛇的小龍——何以知道是龍呢，因為我看到它頭上有小角——咻地一聲騰空飛去。
;{gp]P2@x+N
瞠目結舌的我不假思索就赤腳跑下庭院，眼睛直盯著小龍飛去的方向。小龍閃著銀光，像一道光線消失在遠方的天空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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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孵化出來了呀。W7rJ2Iz _$CNyHy

——嗯，飛回去了。5g"T+UR,w'C

高堂和我仍繼續凝視著天空。
8T0dxG-F*H&I?8~;a c,Zs
——是一條白龍呀。 yW+U6Ua}
Ak%nhy R&f-L
——嗯，是一條白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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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郎則是靜靜地凝視著散落在地上的白色花瓣。t7@+@D+J%\k'A

①白木蘭，Magnolia heptapeta，日文名「白木蓮」（バクモクレン，Haku-mokuren），中文別名白玉蘭、玉堂春、迎春花，木蘭科（Magnoliaceae）落葉灌木或小喬木。木蘭原產於中國西南（雲南、四川），單葉互生，寬卵形，先端尖，四至五月開花。

- TiRaFiouS - 2012-10-1 00:04

第一卷木槿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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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蟬一聲接著一聲不問斷的狂熱嘶喊，如今已遠去，殘存的叫聲時而顯得氣竭力盡，時而像是突然在耳邊敲鑼般響亮卻又後繼無力地消失，讓人產生「令夏又將就此虛度」、不知是焦慮還是感傷的莫名心情。大抵住在日本又經歷過幾次此地夏天的人，都會對寒蟬的衰退心生感歎吧！我之所以特別感觸良深，乃是因為收到旅居土耳其的友人村田來信，信中提到當地寒蟬不會叫的關係。%aI#jl8b(T7]e%\

前幾年，搭載土耳其帝國使者的軍艦「埃圖魯魯號」在返國途中，於和歌山灣遭遇颱風，造成六百五十名船員中有五百八十七人溺斃的慘劇。當時不僅是員警，就連當地漁民也都幫忙奮力搶救，讓土耳其皇帝十分感念，為促進兩國友好關係，乃招聘一名日本考古學者前往該國從事土耳其文化研究。就這樣，我的朋友村田雀屏中選。去一趟土耳其大不易，這是個增長異地風土見聞的難得機會，因此送行時我千交代萬交代，要他努力寫日記，累積一定敷量就寄給我看。但我不認為村田文采斐然，到時候文章要發表，少不得我捉刀幫忙吧？所以早有忝盡微力的心理準備。

庭院東北方略微高起的角落有一取水口。管道的水形成小河從該處流進水池。僅有小河兩側種了一些稀疏綠樹，但隆起的一角日曬充足，光禿禿的像是座荒蕪沙山。因為收到村田的來信，我趁此立刻時機將沙山取名為土耳其。村田所在之處似乎是綠意盎然、頗為繁榮的都市，雖然他說，日本人一聽到土耳其立刻聯想到沙漠，其實是錯誤的；可是為表示我對他所處異地的遙想，自認為這是個十分風雅的命名。每次一看到那沙山，就會想起身處異國的朋友村田。%t-k5B+c k#L3Kx

我那土耳其山丘前，有座低矮的燈籠，旁邊種著木槿樹。燈籠的存在並不會影響我的異國思情。聽說土耳其挖掘古跡的風氣興盛，石造的燈籠遠看倒也像是風化的石柱。但不知土耳其是否也有木槿？這點我就有些心虛了。既然信中提到綠意盎然，應該也會有花開吧？百花之中，總不可能沒有跟木槿相似的花朵吧——我如此說服自己。可以的話，我也希望五郎逛到那兒時，多少能展現些羊的風情，但畢竟五郎能力有限，我沒有開口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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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村田的描遖，聳立當地的清真寺中有許多原本都是基督教教堂。奧圖曼土耳其征服該地時，將教堂內部基督教主題的壯麗鑲嵌磚畫完全用灰泥塗去，真是蠻橫粗暴！但願有朝一日能剝除那層灰泥——除非有革命吧——這是村田目前唯一的願望。我深表同情：說的也是，想到被塗封的聖母、基督，很是心痛。
I,p(IUJ^0N!c
或許是手上拿著信，沉思此事的緣故吧，當我舉目望向我那土耳其山丘時，竟看見一名白色頭巾蓋至眼緣、神情哀戚的女子佇立在那裡。不可能吧？難道是感應到我的心思，突然自異地駕臨？我半信半疑地探出身子，卻又擔心表現得太露骨，趕緊將視線避開；然後又小心翼翼再偷看一眼，怎麼看都覺得對方是人，而且是身分很神聖的人……

正值夏末，一早起來天氣依然炎熱，使我的頭腦就像煮過頭的寒天一樣混沌，此時更陷入恐慌。該怎麼做才好呢？]'Gfz2I'E;uf

眼角瞥見縮在一旁的五郎抬頭看著那名女子。果然，五郎也看得到她。

這下該如何是好呢？我一向沒有那方面的信仰，就算她來到我身邊（或者該說是降臨吧）我也無可奈何呀。還是說，我該當場信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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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還在猶疑之際，我已不自覺往後退，準備朝玄關邁去。總之，先跟山寺的和尚商量再說！他的見解應該高過我吧？不對，慢點！既然是和尚，那就不同了。他一定會鼓勵我：因為有緣，不如就此信教吧！

從庭院走出來的五郎哼著歌——這麼說是有些誇張，但它的確就是那麼悠哉的樣子——經過站在玄關前陷入沉思的我，外出散步。令我不禁很想對著它的背影追問：「喂！你這麼悠哉，難道一點都不在乎那位女士嗎？」旋即又轉念，走回庭院偷偷瞄了土耳其山丘一眼。.F3z oR:{kP

印象中那位女士原先佇立的地方，如今只剩下那棵開著白色花朵的木槿豎立。該不會是我把花給看錯了吧？不可能，剛剛明明就是人的形狀，雙手還交握在一起。我連忙回到屋裡，再一次自同樣的角度確認。$erg]z eP o/{2g
.erd(w3k-J
不料高堂不知從何時起就來到屋裡，坐在沿廊的籐椅上。我仿佛抓住一線生機，說：JD%]`*Vu1|0U&e'J
G0b%C ^+{9@
——喂！高堂，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呀！

——我知道，有客人來了是吧？

看著一臉驚慌的我，高堂的語氣聽不出絲毫同情。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好像全世界都在他掌握中似的，著實令人生氣。
G4n2T!n9?
——你怎麼會知道？不，你應該也知道吧，那個村田現在人在土耳其。我讀到他信中提及當地聖母被封印的事，不禁心生同情。難道是因為這件事嗎？

——算是八九不離十吧。怎麼樣，現在還看得見嗎？

啊，對了，我就來確認這個的呀。趕緊將視線移向土耳其山丘，或許是因為有花朵，感覺影像比剛才模糊許多，但還是有人的輪廓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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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更清楚的。 IB-VNS#o s$Oq;u*W

——應該是吧，每年都是這樣，一會兒就會完全消失。木槿花盛開時，她就會現身幫忙，就像逢季節出現的海市蜃樓。木槿花樹旁邊不是有座石燈籠嗎？

——嗯。

——那是因為下半段埋進土裡，所以高度才那麼低。埋進土裡的部分刻有地藏菩薩浮雕。但，其實是將聖母馬利亞刻成地藏菩薩的形象，因此也有人稱它為馬利亞燈籠。原本是織部品趣②的一種燈籠造型，故在愛茶人士之間頗為風行，但它的作用是供秘密信奉基督教的人將該部分埋在土裡膜拜。

我聽了先是啞口無言，又急切地喘息反問：a;liQKAO
B$fXm J6]5C
——既然如此，那就挖出來呀，高堂？把它挖出來弄乾淨不是很好嗎？

高堂有些不耐煩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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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這麼天真呢？我當時——頭一次看到這現象時，還很小，可是聽了當時身旁的叔父說明後，便明白了。所謂的信仰，乃是深植人們心中，也因此才能浮現出那樣真切優美的影像。當然，也因為那是飽受風雪摧殘，歷經萬苦錘鏈出來的信仰，所以才會呈現這樣的形式，但並非說只要把它挖出來呈現在世人面前就一定是最好的，尤其，它和現下住在這裡的我們分屬不同宗教。就算挖掘出土，只會讓它暴露在眾人好奇的視線之中，我擔心那反而會危害到最重要、最純粹的部分。1}5q ~3N8x7zY.a
RL]PL5hS?
聽到高堂語重心長的說明，我意識到自己的急躁和膚淺。好！我決定將這番話直接寫信回復給村田。告訴他：聖母、基督雖被塗封在灰泥之下，卻也可能因此受到保護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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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為自己的想法沾沾自喜時，坐在籐椅上的高堂眼神遙遠地望著木槿說：3Bb8u9ssUgS4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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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呀！綿貫，快要消失了，朦朦朧朧的，好美！明年也還會出來的，一定會。

一陣悲傷的涼風吹來，看來到了向晚時分，我感覺到：暮夏跟夏天，畢竟不同了。

①木槿，Hibiscus syriacus中文別名水錦、無窮花。錦葵科（Malvaceae）落葉灌木。原產于亞洲，花形呈喇叭形。整株植物可達二至四公尺高。七至九月開花，花朵朝開暮謝，花期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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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古田織部（1544-1615），戰國時代至江戶前期武將，以茶道家聞名。壯年期擔任織部正官位，故有此名。千利休集茶道大成後，織部承繼之，喜愛大膽自由風格。安土桃山时代延伸到茶器制作、建筑、造园等，成为一大流行，有「织部品趣」（织部好み）之称。

- TiRaFiouS - 2012-10-1 00:05

第一卷輪葉沙參①:je8j$i {

好像是河童來逗留兩、三天吧，五郎又送他回朽木村了。

——河童難免不懂得拿捏分寸，得勸勸五郎最好不要跟他往來太過密切呀！這一次根本就是故意找上門嘛！T%f#}'@4t&o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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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家太太眼神憂慮地對我提出忠告。我心想五郎已經知道回家路怎麼走，倒是不怎麼擔心；然而一旦河童上門太過頻繁，我也的確認為有些不對勁。於是問鄰家太太該如何是好。

——這個嘛……村外的昆沙門寺有賣克蜈蚣的符，卻沒有克河童的。好吧，我再去問個清楚。

鄰家太太答應幫忙調查。

河童的問題交給鄰家太太，我則趕往車站寄送稿件。忙完後，一身輕鬆。車站南側是舊東海道，自古以來有許多賣茶水、糯米團子的店家林立。曾經也有許多旅館客棧，而今僅餘斷垣欄杆，只依稀看得出原本作用。開口寬闊的屋簷下紙門緊閉著，寂靜不見當年榮景。

吹來的風夾帶一絲寒意，已是喚作初秋的季節了，天高雲淡，清脆的鈴聲叮噹響起，該是掛在誰家屋簷下，對夏日依依不捨的風鈴吧？*Nd5V'wj

突然看見有戶人家二樓窗戶開著。從一樓的樣子判斷，應該也是一間業已關閉的舊客棧吧？此時卻有年輕姑娘憑靠在欄杆上，而且還不是一、兩個人，而是有六人之多，朝我露出高雅、親切的笑容。我雖然不是很懂，但從事那種工作的人，不是應該發出更熱鬧的鶯聲燕語攬客嗎？她們卻只是安靜地微笑，一如親切的巫女（假如真有這種人的話）。難道找我有事嗎？她們究竟是怎樣的一群姑娘呢？就身上的服裝而雷，也還算端正合宜。%C1myt0mmNm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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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頭、張開嘴巴呆站在路旁的樣子，肯定很失態吧？有人路過看到，開口跟我寒暄問好。定睛一看，原來是肉鋪老闆。他可是很有先見之明，年輕時趁著文明開化的風潮，很早就開店賣起了肉②。

——哎呀，是這樣子的。我還以為這附近的旅館都關閉了，沒想到還有繼續營業的……
8Z,H+kiD9r/U5i
我以視線示意著姑娘們所在的欄杆，但上面的窗戶已緊緊關上。大概是不想成為我和路人口中的話題吧，所以才會一下子就關上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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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是最早歇業的旅館。X0\ Yk3x&u0IS
5W*Dt!h*W
肉鋪老闆冷冷地回答，讓我好生尷尬。對方或許也覺得自己的語氣不太好吧，又接著說：+Z~P l%`5A

——前面的宿神③神社，今天有管弦樂人的聚會。9~ _8S]V*ff
X Cy ^}P
——哦，是嗎。R|1?5Hwr0u

——原本是琵琶法師④們的聚會，後來好像成了祭拜古琴、尺八等盲人樂師的法會。已經好幾年沒舉辦了，今天居然又有了。
/L kEd4Y*Q
——是祭典嗎？
js1hDUM ?
——說是有人康親王的小型陵墓，他是仁明天皇的四皇子，天生眼睛就看不見——不不不，跟蟬丸⑤是不一樣的人。在那裡曾舉辦首次告慰平家冤魂的法會⑥，一直到我小時候都還有，沒想到現在還會舉辦，不禁感到懷念，就趁著做生意的空檔跑來看。

——原來如此。-G;e paVr2va*|9[4p

肉鋪老闆客氣地表示「請繼續光顧肉鋪」後便離去了。
+P,n!N%{7?W
這麼說來，剛才聽到的鈴聲，說不定是掛在盲人手杖上的鈴聲。也可能是管弦樂曲中的某種樂聲傳進了耳中。#}EHM1wr9q vM_
L"S U3F1_.H'n
連在回家路上，鈴聲就像混在初秋風中的一絲涼意，乍一響起又消失，消失又響起，仿佛飄蕩在高遠的天空中。[F2pN._}I]

回到家門口，我嚇呆了。

剛才那六名姑娘，此時正從我家二樓的欄杆上對著我微笑。%g yZ^'}s-N

我趕緊走進屋裡，爬上二樓，果然上面沒有人在。我仔細地到處查看，還是不見任何人的蹤跡。我從姑娘們剮才所在的欄杆往下看，卻又看見她們愉快地走出玄關，一面轉著圈圈一面排成一列往庭院移動。/De0t)JH

當然，我又如脫兔般沖下樓梯前往庭院；可是那裡已不見有人在。遠方的天空再度傳來鈴聲，感覺就像是秋天越來越接近的聲音一樣。^iD#_HWw

我從百日紅的旁邊走到土耳其山丘，到處查看有無人影。

卻在土耳其山丘頂發現一株輪葉沙參伸長莖幹，上面開了六朵吊鐘形狀的淡藍色花朵。

於是心領神會：原來鈴聲是因此而來的呀！XwC7KOZ

①輪葉沙參，Adenophora triphylla，日文名「ツリガネニンジン」（吊鐘人篸，tsurigane-ninjin）。桔梗科（Campanulaceae）多年生草本，根部肥厚，圓錐形，莖直立細長，單生或分生，光滑或被短毛，葉常呈三至五片輪生，具短柄或幾無柄，葉片橢圓形或卵狀披針形，先端短尖或漸尖，圓錐花序，花藍色或淡藍色，鐘形，蒴果卵圓。七至十月開花。
^%^Dr7H%m!ZCN
②日本人在大政奉還之後五年，明治政府才解除持續一千二百年之久的「肉食禁令」，人們才慢慢開始學習吃肉。

③日本信仰中學習藝能、技藝者的守護神。n"u0N+}%yiH)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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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平安時代起在街上以彈琵琶賣藝維生的盲僧，相傳人康親王為祖師爺。

⑤平安前期歌人，相傳是醍醐天皇的四皇子，盲眼、擅長彈奏琵琶。^B+Q@4Tjl*W/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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⑥相傳人康親王之子為平家宿敵源氏的祖先。

- TiRaFiouS - 2012-10-1 00:05

第一卷野菰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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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在疏水管道旁，看見蘆花已開始結穗，心想：這空氣的感覺果然和夏天已大不相同了呀。蟲聲也越來越嘈雜。季節變換，正常如序，有時不免覺得此乃人世間唯一值得信賴之事也。#h0P%hB;Aib)Q;M

這一天風有些強。才覺得一陣強風來自河面，猛抬頭，卻見一整座山的樹木被風吹得露出白色的葉背，我頓時停下腳步，看傻了眼。山表現出一副「怎麼樣」的挑釁態度，不禁讓我低喃一聲「二百十日」②。突然間，從對岸的草叢中走出一個頭戴鴨舌帽的男人，看了我一眼。一開始我並不知道對方是誰，直到男人過了橋，幾乎與我擦身而過，才好不容易看出他是抓蛇人。當時的他看起來很高大，以山為背景，整個人的比例大得嚇人，害我一時間膽戰心寒了起來。擦身而過的瞬間，我認為對方已認出我來。他在帽檐底下確實對我微微一笑就是證明，但他不發一語。
Jh c5n%R)F/Y
就只是那樣子而已，何以我會如此心神不寧？當然我以為對方會先向我打招呼，可是他沒有。我是在氣這個嗎？然而回頭想想，我也沒有為對方做過什麼，憑什麼期待對方的寒喧問候呢？我對抓蛇人的精打細算多少有些輕蔑，是否由於我的這種傲慢，讓他以無禮的態度回敬，才讓我感到困惑呢？

說到無禮，彼此算是半斤八兩，互不相欠。可是讓我在意的是錯身而過時感受到的奇妙不安，那種感覺久久揮之不去。
JOt8^4u&c+W |5t
這時刮起一陣強風，令人幾乎快站不穩。我直接往和尚的山寺走去。爬上坡道後，看見和尚正在關門閉戶。

——這種日子，怎麼會來呢？
E.t$X${:n
——你是說二百十日嗎？*a+L\I*^7VI&_%P

——是二百二十日。往敦賀路上的神社正在舉行鎮風祭典。而且前一陣子許多風蟲蜂擁而至，我還在想說也該來了，果不其然，這風說到就到。
M ~g5[Y3c\$Q
——你說的風蟲，就是那種手腳很長、身體比蠅細……我家庭院昨天也飛來好多。
VG3nh/TcHKt:h
——沒錯，那種蟲預測到風，就會一起湧出來。
9BF*vP\fG#{ k;V
——然後會怎麼樣呢？

——乘風而去呀。
;aHa,io}2SR
——飛去神社嗎？](s/Y*^/I!b;w5m
2?2\8L8h2@/I4n'U XH
——不知道。但飛到神社時也已並非實體了。
w1v$Dfz;^N/d5G
與和尚說話，最後總是會變得像打禪機。一般說來，蟲乘風飛翔，飛往花園還無可厚非，可飛往神社什麼的，實在是學過自然科學的人所難以思及。可是我們和尚的非凡偏偏還不止於此。
y6t4R|E3a7S
——大氣如此騷動，會有許多東西跑出來。你可要好好留意你們家的百日紅呀！
MP [0?+H
我不記得曾經跟和尚提過百日紅的事呀！難不成這就是所謂的法眼？心生佩服之餘，趕緊告辭下山。 W7x W,G.w2y
8N4t*F"D$K.NJCHo
回家路上又擔心起五郎：它該不會順道遊山玩水，耽擱了回家的行程吧？這種天氣是否會令人心生不安？說到不安，我又想起剛才和抓蛇人之間的事。仔細想想，同為人類，在討生計的手段、求生存的本事上頭，我的確遙遙不如抓蛇人。單單就人的立場面對面相較，我幾乎可說遜他一籌。可是，過去以來我之所以能毫無懼色地面對他，大概是我有那棟房子作為背景的關係吧？換言之，在有家的狀態下我才能和他平起平坐地說話，一旦離了家，我便開始不安，甚至在路上偶過時，還被他的氣勢所震懾！離開那個家的我，豈不就像失去外殼的蝸牛、被剝去蛹繭的蓑蛾嗎？
^6m*vID @&O
這個想法讓我心情低落。
y3lm6|\u
我停止再想下去，趕緊跑回家，從地板下麵取出一根長棒和一捆繩子，打算為百日紅的枝幹做些支撐補強。隨著風雨增大，我擔心它想進屋裡而造成我的困擾；百日紅卻顯出一副我很多事的樣子。c kC xF.t

到了夜裡，風雨越來越大，我點起油燈。電燈在這種天候惡劣的晚上根本靠不住。而且平時在家裡，油燈和蠟燭總是留有備份；可是電的存在又無法用手確認，當然也就難以信賴。對了，就像這樣，我本來是很講究實際的人，只是住進這間房子和高堂說起話後，就漸漸變得奇怪了……
#f"G$l d#q
我多少也察覺到，這種想法其實是抓蛇人那件事的餘波蕩漾，不過就是自我厭惡的心情無的放矢地展開罷了。結果只讓自己更加厭棄自己，形成一種惡性循環。我心裡明白卻無法停止，簡直就是自我虐待。8u$d]3L"]$E0AR9a

——你這是被鬱悶蟲給附身了。Oc-Q+y,M/F{

我完全沒注意到高堂是何時進來的。我點頭說：hqR"^0|

——我也不知道該拿自己如何是好。

——大氣如此騷動，會有許多東西跑出來。
q5sI^#jK-i
這句話跟白天和尚說的一模一樣，我驚訝地反問：oTUiFcYpV4j;\
WR"Kvl"o r/zU
——會有什麼東西跑出來呢？W6U;|f%J7|-j)F vM
2?m%Ys1Z)G
——你應該知道吧？

聽他這麼一說，我感覺自己好像也真的知道。X;Oa7BqR E%ri P

——今晚會我留久一點陪你。$hh#Qp fO A

高堂說得煞有介事、賣我人情，然後前往沿廊窸窸窣窣摸索了一番，馬上又走回來說：Y-pz @;k#NcMm
R$C#DM4s"J
——有一隻風蟲卡在門縫裡動不了，我剛剛放它出去了。Jh/Y+J7}

那種事有那麼重要嗎？我卻突然覺得很困，一覺睡到天明，連高堂什麼時候回去的都不知道。
zC5g5\8R)QQ
清晨走出庭院，天空澄淨，風也平息了，發現在芒草根部冒出了宛如乾枯花朵的野菰。這種花是寄生於芒草的植物，有種奇妙縹邈的疏離感，我很喜歡。8PoR ~ G!Cjj

很高興今天早上看到是野菰長出來了。5yVe;]y
lP@,uS
①野菰，Aeginetia Indica，日文名「南蠻ギセル」（Nanman-giseru）。列當科（Orobanchaceae）一年生草本。常寄生於芒草根上，莖單一，葉片退化為鱗片狀，互生，花單立或密集成穗狀或總狀花序，夏、秋雨季開花。花紅紫色或帶紅紫色條紋。

②日本的節氣之一，即立春後第兩百一十天的九月初，正值稻子揚花期，颱風較多，民眾會在這天舉行祭祀活動，祈求免遭風災。

- TiRaFiouS - 2012-10-1 00:05

第一卷紅葉)v9[WwZ4T:v7`
0Mij'SFC
ER~2qTb^7Vt
狂風隔天，眺望管道時，竟看見許多香魚群遊在水面上。與其說它們是遊往某一個方向，應該說是彼此搖晃著身體順流而下、高興地嬉戲吧。水量的確增加了，或許是設在湖中的閘門有所毀損吧？!i$^+E*unT:_:u

因為是難得一見的景象，不禁想大聲通知旁人前來觀看。平常總是能看到這附近有人垂釣的光景，雖然魚獲成績不怎麼樣；偏偏今天就是看不到半個人影。%NF8S3RQO6eyl

香魚在遠方的水面上此一群彼一群地浮現。

百思不解地側頭思索回到家，在門前遇到了五郎。它很高興地搖著尾巴，狼狽的樣子就像野狗，看來昨夜的風雨讓它吃足了苦頭。!]F3Zul

——看來你沒忘記這裡，還知道回家嘛！

其實我差點脫口而出的是「看來你沒丟下我嘛」，趕緊改口後摸摸五郎的頭。然後從廚房拿來一顆雞蛋，打在盤子裡給它吃，作為回家的賀禮。五郎幾乎是一口氣馬上吞下那顆雞蛋，接著像是檢查外出期間家中有無變化似地到處聞聞嗅嗅。本以為它要繞往水池，卻看見它突然回過頭對著我大叫一聲，好像在說：快過來這裡看呀！它一叫我便立刻趕過去，一見後大吃一驚。一隻香魚伸出手抱住突出水面的石頭，而且上半身是女人。我不禁失聲叫了出來，大概受到驚嚇，只見對方有如從下半身魚體滑落一般倏地竄進水中。我沖上前去跪在池邊窺探。N}k/n] M7pq%l
m)Ag){ M3lee gD
看見她在水裡遊。 ~H)`YyLhj|[
Db*O.?@Oh
隨波逐流的長髮披散在後覆蓋上半身，因此只要雙手貼在體側，倒也不很顯眼。她輕輕擺動身體，靈活游水的樣子就跟香魚沒有兩樣。%Lf;cf V7}} s'j1N
,?*UEI'D
這水池裡的水是從管道經由取水口引進，再經由下游的出水口，夏天流進灌溉管道，秋冬則流向當地河川。為了不讓流進水池裡的東西流走，出水口設有鐵網，因此不必擔心香魚會外流。

接下來該怎麼辦呢？8oe'I,b,^S
(``o.dGs:C
我留下神情緊張的五郎繼續看守，走進屋裡。沉思了一會兒，突然想到：對了！必須留意別讓鷺鷥出去捕魚，應該學養魚場在水池上方張網保護。對！我應該那麼做。

事不宜遲，我得立刻去張羅網子。於是起身準備走出玄關，但內心其實並沒有明確的目的地。這時山內學弟來了。對了！他是來拿散文稿的，要刊登在西陣織品業界分送給客戶的月刊上。多虧他居中幫忙介紹了這個工作，啊，但是文章我還沒打上結尾。趁他還沒開口，我先發制人說：
+?&Nw-mk9~
——哎呀，原來是山內，你來得正好，手上有沒有網子呢？
T:BQUl9fr
——學長好像很忙的樣子？要網子，是要烤魚嗎？X SvF#a r^c f
Vm)RcAE\0N
我一聽，胸口感覺很不舒服。
,I:OEI)a Yv
——我才不是要烤魚。 n2]?[Y_
lo-o4C9~rZs$^9{O
——烤年糕的話，季節還太早吧。mN!jx2I&Bo,w&Df+r
#L @p.GzY
——我不是要烤魚也不是要烤年糕。我是怕鷺鷥捕捉池裡的魚，打算張網保護。YV-dN^Pn7CD;PPN
ovp1a{'`&Q'G
——啊！是那種網子呀。

山內是個好人，忘了所為何來（至少看起來是），認真地幫我想對策。

——對了，去拜託網球社，跟他們商借舊球網如何？Q0N6x,aOs#PPbs
s)q!K#w;n:_q g
——球網嗎，不會太窄嗎？

——可以錯開來重疊幾層，把交疊處綁起來，總可以覆蓋整個水池吧？

——可是就算用舊球網，那種窮學生讀的學校肯借給我嗎？
%IR/F#@G!Z"Qx
——聽說最近子爵家的少爺就讀該校，景氣大不相同了。1K?(evY;Y)[/T

——為什麼子爵家的少爺會讀那兒？oWOL0dn
~LWL3p!w ]n^d)@
——這我就不知道了，唯一能確定的是他絕非笨蛋。#a{ ^+` E

——唔。EU"C,IV*sP
e-X5d,x Xq(_%f!~_
兩袖清風，氣勢卻不輸人可說是我倆的共通點。在這種情況下，明知那子爵家少爺頭腦比我們好得多，此時丟了面子卻是失策。

——開校友會時，常向他們借場地，到時再幫你提起這事。
%v[;_k'S4vOUc!p q\
——不，那可不行。盡可能越快越好，拜託！可不可以現在就幫我跟對方交涉？$r["m| k.\,[:MK

我熱切地懇求，連山內似乎也察覺情況非比尋常。2Wz0Ji4R6p5w5i"Z
vspkH3pmR:J A
——好吧，既然這樣我立刻過去。不過趁著這段空檔，請學長把文章寫好！到時用文章交換球網。$W(cM~,adHO:St
Tn.L5j"{B{&T/q|
嗯，不愧是出了社會的人！我半是感佩半是焦急，只好鐵著臉點頭，送走連杯茶都沒能喝到便趕著離去的山內後，來到二樓的書房。

這篇文章唯一的要求，就是表現出明確的季節感，看似簡單其實不然。O%u;e$]:m ? G
|r8q^)nO r
坐在稿紙前念念有詞地思索文句時，聽見背後有人說話。Ow#}:wb

——怎麼了，寫稿有困難嗎？
l8@:txrB
是高堂。因為太過突然，嚇得我驚叫出聲，身體也跳了起來。D!g/I.N5[4?"gCm~0P
VO+R_%T
——再沒有比這時節更容易寫出季節感了吧？即將入秋的時分。

——哪有那麼簡單呀！如果描寫的是現在，到了雜誌出版時便已經過季。我必須提前寫出未來的感覺才行，偏偏就是缺乏那種實感呀！A3VIN#u4])C)xG(n%m
"P#wH T.[i
——對你這種老實人來說的確很困難吧。 h1v:_8gca N
j(I_7T7Id"?)?
高堂馬上就認同的態度更令我氣憤-9@3d)B1c{T
O ]J3byrY M-D7U
—季節的變換應該跟你沒有任何關係吧？2m3|9Wc!QO
*UEz0DKR
——關係可大了！湖邊的祓禊儀式完成後，龍田公主前往竹生島向該地的淺井公主進行秋日拜會。因為昨夜起大風，吹亂了一部分拜會隊伍，其中一名侍女下落不明。
+O K(r;Q.wk[T&bBaB:S
——龍田公主是渡過大湖前往竹生島的嗎？

——必須利用祓禩儀式過後澄淨的大氣渡湖。渡湖行列落在湖水中的影子，就寄宿在香魚上頭。$Zz\BGy
#d1@5EK9_0~7xY
——所以打亂了隊伍嗎？

——大概是群山的樹葉剛開始變紅吧，飄落河裡，被吹進湖水中央，引得喜歡吃紅葉的鯽魚從湖北面的岩礁深處竄出來，剛好遇到龍田公主前往竹生島的行列，造成了一陣混亂。龍田公主結束這每年例行的拜會後，會前往圾本的日枝神社，她的侍女們則從香魚改騎猿猴，越過叡山前往後吉野。今年因為走失了一名侍女，而被困在竹生島上。8e\S~1Qe
m8~^~&]^h d
高堂的話我聽得似懂非懂。也不明白這跟高堂又有什麼關係，為何他要如此幫忙奔走呢？難道是因為不忍心看到淺井公主為賓客的事而煩惱嗎？

——淺井公主是何方神聖呢？
3E3q#L^T
——就是管理這片湖水的女神呀。

——你們很熟嗎？
2buHKS
或許是我的質問中多了些特殊的急切語氣，高堂不高興地轉過頭去回答：
kq9iWbT@Nk
——只是有過一面之緣。畢竟彼此生活的世界不同，怎麼可能會很熟呢？
a.]Equ+A9uI
——就只是這樣嗎？
m D0@A&aFs
——就只是這樣。
O8@HT*a J1F)Bq
關於淺井公主的事，下次再好好問個清楚。

——那你現在要去找那名侍女嗎？ hYC-Bv
T6F?t!jfDE O
——早就找到了。J3L0J7hm\A[![+f
Q9abx9u8DN+uf
高堂看著我歎了一口氣。

——龍田公主一行今晚將隨月升出發。麻煩你轉達：要是沒趕上，後果自行負責。

說完這句話便下樓離去。

龍田公主嗎？我有種意外撿到好東西的感覺，繼續振筆疾書。

- TiRaFiouS - 2012-10-1 00:05

第一卷葛
$s5Jc c.l8Z9T

黑色小蟲在手臂上走動，然後停在手肘附近。心想它就習慣待在那裡，居然化成了一顆痣，擦也擦不掉。可是剛剛明明就是一隻蟲呀。像我手肘上一顆小痣這等事情，不至於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卻也不可思議。因為只是小事，於是決定置之不理；忽然間卻又納悶起人們所能容許的怪異程度究竟有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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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算了吧。還是先紀錄下眼見的事實。8T q@0{/jZ%e

那篇文章最後在「龍田公主收好晚秋的綾羅錦衣」這寓言故事般的結尾上畫下旬點。剛好這時山內也氣喘吁吁地扛著球網回來，說是社團辦公室裡沒有人在，便留下字條，自行將球網扛回。

——反正他們也只是收著，放在這兒保管不也一樣嗎？何況也知道東西在哪，需要用時自然會過來說吧。 WS-^*E#e.iu
x#TN u9zW$~
山內這番話說得還真是豪氣！

——哦！原來是有香魚呀。
Z ps|W%[B
香魚女躲在覆蓋池面的大吳風草①濃蔭下休息，看得不是很清楚。

——好像是人魚的樣子呀？-E3Vrx@EAQ u

——的確看起來是很像。9f/pL V'l+]1UX,m
hVm\:uUj*C(r
山內只稍微瞄了一眼又繼續專心手上的工作。想到自己發現香魚女時的狼狽樣，就為自己的膽小而羞愧。看來這傢伙說不定是個比我想像中還了不得的人物！
oDXw4l"z~
由於沒有適當的繩子，我們從後山拔來葛藤綁住球網重疊的部分，然後在水池四周豎立細竹杆，將球網的洞套上，覆蓋整個水面。

——這裡應該是高室學長的老家吧。Lv1CF4J|6T Ehg
E@fkb.oq7p*cz#U
山內坐在沿廊上，喝著自己帶來的冰甜酒。? _!h8d5N%KO
;`ueC&AKm
——是呀，他常常會來，剛才也來過。(QnZh/Q

——我想也是吧。畢竟這裡的池水也是從大湖引來的。我也好想跟他見面呀。高堂學長明明是在荻之濱划船，結果船卻在竹生島附近被發現。我常常覺得怎麼會那麼奇怪呢？(mSY&FNi!K

——聽你這麼一說，的確也是。

我也喝著山內請的冰甜酒。當時大家都在對岸拼命尋找，終究沒能找到高堂的身體。

——學長知道嗎？雖然是湖，竹生島附近的水極深，聽說底下的水還是冰河時期的呢！沉下去的屍體不會浮上來，永遠能保持沉下去時的年輕狀態，不會腐爛呢！h,D&aZ Zr W%[
'T%|5O:l!{L'DkD
——嗯，我也聽說了。當時我們不是一起聽到的嗎？.}1o^3Bt3xaz
a6_y+O\3@"W y
那是當地漁夫告訴我們的，仿佛是一種強心劑，說來安慰我們的。rW7~NBD'@
'@w1am pm
——是受到湖水的吸引嗎？高堂學長以前很喜歡湖嗎？
"L3U7Q0uV{$Px
——不知道，也許是同一時期發生的吧。他倒是提起過淺井公主之類的事。X*NZ ocyeS
TO2~^,t
——哦……0n$r'u8G\A

山內的眼光閃爍。
RQb'k+]/Vq!n6r-q
——請寫下來吧！6^*\deJm e\
5CmZ!t&Zgg*J;A
我差點打翻手上的冰甜酒。w]7T \m
G-FPU:a-V
——你是說高堂的故事嗎？
7BJ_"QE:n7U9V,g
——是的。高堂學長的故事，還有人魚的故事等等。"T&SH(x-z?

那種東西能當成小說題材嗎？我有些茫然地拒絕：
W3h%^IUw/A#^
——我不喜歡直接將日常生活寫出來當作文學賣錢！

——這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難道學長甘願放棄這樣的傑作，過完一生嗎？O)SY-d0\m7~ {l

山內這傢伙真敢說出心裡的話。

——而且我也想多知道些高堂學長的事。"I)t&lZs ]Q

山內微微低著頭低喃。這麼說來，這傢伙從以前就很仰慕高堂。.dA,~O;p,b
S"^5[8N%m@[ `W&o
——慢點！這件事得先取得本人的許可才行。不然他化成鬼來找我就糟了。不對……他已經來找過我了。m(|z't*CV

——好的，相信高堂學長應該也會有興趣。)y#V+nf?3_@0x
1rCI(Y:t!j%DD
山內充滿自信地笑著說完後便回去了。

一下子屋裡變得好安靜。五郎可能是去隔壁家了，沒看見它的身影。我躺在客廳的榻榻米上。
Wq]3s$tj
把高堂的故事寫出來……不行不行，那是以後的事，現在的我還寫不出來。不過至少可以先寫下一些備忘吧。思，想到就做，我立刻前往二樓。(NF8ZV%Y;} X

坐在窗邊時，百日紅伸長的樹梢輕輕碰了我一下。剛才高堂臨走時說了什麼呢？我一點都想不出來。

由上俯瞰外面，整個水池都覆蓋著球網，簡直就像個囚牢一樣。這下子人魚想爬到石頭上休憩都有困難吧！應該稍微將網子架高一點。想到這裡，我又趕緊下樓，走到庭院。天色已漸漸暗了，水池中傳來撲通的聲音。GDYV@3A

人魚從水面采出頭來，伸長手臂，指著溶進黃昏中一點鮮豔的紫紅夜色。仔細一看竟是葛花。後來是山內故意將即將綻放的花苞留在當作繩子的葛藤上。j1Y"a9m^8o/Y"Oh

人魚將手伸出網眼，摘下最早開花的那一朵，落在池中，紫紅的夜色便漂浮在如鏡的池面上。@6}B,h%J

①大吳風草，farfugium japonicum，日文名「ツワブキ」（石蕗，Tsuwa-buki），中文別名橐吾、山菊。菊科（Asteraceae）多年生草本。分佈於日本以及中國兩湖、兩廣、福建等地。多角形基生葉，葉心形至腎形，邊緣多角形並具微鋸齒，黃綠色，革質。十至十一月開花，頭狀花序成圓錐狀，具黃色舌狀花，瘦果具白色冠毛。

- TiRaFiouS - 2012-10-1 00:06

第一卷胡枝子①
"b2W*CI*cx
Kk`*W9rR.{B(v9N i G
——你聽說過仙女的羽衣嗎？
H)W!r,YAZl
睡眠中突然枕畔有人說話，受到驚嚇不禁跳了起來。原來是高堂，明知道他會突然出現，卻還是很難習慣。IX"M%~V7]tJ+J
!fE0U([Hk@R:N
——不要嚇我！要來之前至少給個訊息吧。'c1uXj+z [

我真心地請求他。"tz!R?!Rex-{4{
4IG7L`-^s!aM-G
——難道要我先跟你打聲招呼說嗨嗎？那跟嚇你還不是一樣。重要的是仙女的羽衣呀。!}NqE8S?w!T
4N3A1y J b$K6~Ll
——知道啦。你是說漁夫藏匿仙女羽衣，娶她為妻的故事吧？

——那是發生在位於湖北面更北方某個小湖的故事。
$^c;~^q V
——有那麼近嗎？我知道那個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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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的寓意，是要告誡男人的佔有欲必須知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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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高堂講話如此拐彎抹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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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怎麼樣？
vXsrKn%w
——你打算對那個人魚怎麼樣呢？

這件事我想都沒有想過。只是在我並非完全清醒的頭腦運作之前，嘴巴已自顧自動了起來。2Xy]D*{0Q6K

——以前不是有位叫做舒梅亞的德文老師嗎？c;rn9~7~
L Y(Z;KJ}"f\ix
高堂一副凝視著遠方的表情說：

——有呀。

——聖誕夜的時候，他曾邀請一些人到他家裡去，他的家人也從德國來到日本。
]KJbfA$J
——嗯。

——他女兒在那天晚上演唱了羅蕾萊②的歌曲，我無法忘記。
z*}nXX
——哦！
@6|bw F#]'MS
我為自己說出來的話震驚不已。如此說來，倒真有過這麼一回事。當我看到那個人魚坐在岩石上時，腦海中的確響起了羅蕾萊的旋律。只是沒有意識到歌聲源自何處。就在我為這番話驚魂未定時，高堂說：
Bi%y[,U!S#t c
——你這個人根本就看不清自己，也不懂人情世事的微妙。就憑那一點淺見也想寫作，我實在是服了你！

在這種氣氛下，實在難以向他啟齒說要寫他的故事。而且他說的又都很對，讓感覺益發尷尬。為了謹慎起見，我試著問：0H2a$Wh]rB
dO4c!x8K3R1Ev8g0Ue
——所謂看清自己，究竟是怎樣的狀態？8v1x9Vi!c2Lo

——雖然說每個人都可能看不清自己，但像你這樣也算少見。所以我才會像這樣跑來幫你，不是嗎？

這可真令人意外。
'tTL0o%a
——我不記得曾經拜託你來幫我。
[INh#E\"If
——所以我才會說你看不清自己。#oO9i;T)gx3\)}

又變得像是打禪機，我最害怕這種情形了。突然我靈機一動。
ru!SK9S
——該不會就是所謂蘇格拉底的偉大的無知吧？

高堂頓時啞口，然後歎口氣說： t8eZg&W o'Wx

——唉，也許是吧。

我有一點點收復失地的感覺，於是小心翼翼地接著說：d2x!kGz9{q n!}{
|/[{wg9a'vjf
——山內提議說要寫你的故事。 n2S\sm v)?1z
8i1hZm:Q O's
——哦。,e,j:{M/Pl^'Av
(S2@*}:UJ7~O
我不知道他的「哦」到底是什麼意思的「哦」，正想臆測他的真意時：I+dQ3D%R)BM(T1S2t
b|Akx7s-L nP@
——這裡離南禪寺的山麓不遠。馬上會有一隻猿猴過來，待會兒讓你的仙女騎上猿猴到南禪寺，和來自散山將南下前往東山的隊伍會合，知道嗎？

說完高堂立刻就離去了。
kB;TAl?w
隔天早上，來到庭院，水池裡有一隻香魚——貨真價實的香魚——自由自在地游泳。昨天落下的葛花已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同樣形狀，卻細小一圈的胡枝子花幽寂地漂浮在水面上。

我還得將球網給收拾好才行。

①胡枝子，Lespedeza bicolor，日文名「萩」（ハギ：hagi）。蘇木科（Fabaceae）胡枝子屬（Lespedeza）常綠灌木的總稱。原產于大陸、韓國及日本。日本「秋日七草」的代表。莖多枝，枝叢生，細長近於平滑。葉具長柄，三出複葉，小葉長橢圓形或闊橢圓形，先端鈍或近於圓形，並有微尖。七至十月開花，總狀花序腋生，花紅紫色。qM'j R1j+PtBj6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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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羅蕾萊（Lorelei）為德國民間傳說中萊茵河的水妖，以美妙歌聲迷惑過往的船隻旅客，讓他們發生船難。

- TiRaFiouS - 2012-10-1 00:06

第一卷芒草gvG1ygm,f&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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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中秋夜，我去采了些芒草回來。從璧龕取出那只有缺口的花瓶擺在門前長條凳上，將芒草插好。光是這樣就已顯得十分風雅，相當像樣，糯米團子就可以省了。
2h(Lns)UH
下午帶著五郎越過街道，目標是位於我們家東南方位的牛尾山。倒也沒有什麼確切的目的，只是覺得秋高氣爽，天氣晴朗，自然散發出一股想往山野嬉戲的思古幽情。

牛尾山麓散落著一些自古以來就有的農家，景致悠然。田園目前正是秋收的季節，日前的狂風使得倒落的稻草到處可見。稻穗金黃，盛開在田埂上的紅花石蒜①如燃燒般火紅，淺淺清流像是巡視庭院般地流經每一戶農家。五郎在岸邊草長處的淺灘低頭喝水，我則從面向馬路的農家門前長條凳上拿了一顆糯米團子享用。這附近沿街道的村莊，都有這種大而化之的習俗，常會準備茶水點心，供不拘小節的路人使用。紅蜻蜒高飛在天空中。

越往山上去的道路越小，也越彎曲陡急，路上農家也越來越少。流經山麓的疏水管道，源頭看似一條小河，在這裡形成稍深的水澤，發出嘩啦啦的水聲，走在旁邊，感覺有些涼意。覆蓋在頭頂上的青楓，還沒有完全轉紅，隨風搖擺沙沙作響。路旁崖壁上有間供奉波切不動明王的小廟。看見有鮮花供著，不禁讚歎在這條小路上的小廟自有其吸引信徒前來的魅力！但為什麼這裡會供奉波切不動明王呢？我想上前閱讀建廟緣由，可惜小廟的魅力對狗發生不了作用，五郎已逕自走過繼續前行。+Z.a3IUQ

不久來到山頂上的草原，立著一根路標，說是可直接通往醍醐寺的後院，或者，繞過音羽山往湖的方向前進可抵達石山寺。石山寺乃當年紫式部留宿，完成《源氏物語》其中數卷的地方。我還沒造訪過，因此決定遠征。 l+j*Kv(p

似乎有山豬的氣味，只見五郎忙著用鼻子一下子嗅聞遠方的草叢、一下子嗅聞附近的樹林，來來回回地跑。當我發現看不見它的蹤影時，只要大叫一聲，它又從某個角落的竹叢裡突然現身。C8d|)A0w*FT w
Sv3p9{2h
太陽逐漸西沉，穿越重疊枝葉射下的餘暉，金黃的顏色也越見濃郁。走出樹林來到豁然開朗處，眼前是一片染上赤褐色的草原。大概是因應政府的植樹計畫，將此處的雜樹給砍光了吧？隨著傍晚的冷空氣，周遭彌漫著一股樹木的香氛。
E!M$p k.r\TQz/F
月亮緩緩爬上東方天空，好一輪完美無缺的滿月。靜靜欣賞了一會兒，感覺心情有些激動，又蹣跚地踏上山路。樹木枝葉重疊的地方，的確顯得陰暗，但月光照得進來的空隙仍屬多數，走起來還是感覺心安。^d0o/A6Fp4tj

忽上忽下的山路迂回，爬完幾次上坡路後，終於跨過音羽山，來到石山寺的上方。前前後後也走了好幾個小時吧。
:`%qs$I"`C'eB#J
這附近的林樹被砍伐，經過一個夏季之後，已化成整片芒草原。月光照遍整個平坦的山頂，亮如白晝——但毋庸置疑現在並非白天，而且有影子——不是陽光造成的陰影，那影子似乎還在蠢蠢欲動。VG?#\~e]3Y

就像是一種標示，原野角落殘存著一棵橡樹（詳細的樹種，因光線太暗看不出來）。我站在樹邊，發現這裡眺望的視野極佳，眼前的景也更為開闊。左手邊是湖水，前方是湖水流出的唯一一條河川——這個湖有許多河川匯入，但流出去的只有這條河，至少在管道開通以前是如此——這條河一路流下去，在各地名稱不同，最後與大海連結，在地圖上蜿蜒迂回的樣子就像條龍。如今，那黑色的水流沐浴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美不勝收；因為太美了，我不禁坐在地上靜靜眺望。我不知五郎是否能領略個中之美，也一樣眺望著河川。f8qg9h ]f#h

夜更深了，皎潔的月亮移至中天。

寺廟大概舉辦了賞月會吧？一群男女嘻笑吵嚷地爬上山來，但經過我身邊時故意保持沉默的動作令我心生不快。仔細想想，深夜看見一個人獨坐山上，對方應該也覺得怪異吧。${J zK3}w4C

好個中秋明月！我決定今晚露宿山野，就近躺在身邊的芒草叢裡，但這樣實在太冷，於是把五郎叫過來取暖。可五郎總靜不下來，始終待不住，氣得我不停罵它。
R_2ABbp
過了一陣子，聽見有人憲憲牽率的動靜。還以為是剛才的那群人，卻又不是。坐起身來觀望，就聽不見。等到我躺下，又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還聽見一群人為月色讚歎的歡呼聲。因為太吵了，我放棄躺在地上，決定靠著橡樹睡覺，才一靠上樹幹，又聽見那聲音。S%~"n&HOly/_^

接著看見有東西從下方寺廟那兒走上來。咦？是一個人，穿著打扮跟我很像。我還在詫異，五郎已經搖著尾巴迎接對方。仔細再看，原來是高堂。

——怎麼又是你呀！l#n1Eq/r f#{5L*K

我試圖掩飾內心松了口氣的感覺對他說，之後他回：

——你總喜歡跟人家湊熱鬧。

我故意不理會他的諷刺，故意開玩笑問：
3hXa0rx!D&q
——還在為淺井公主的事忙嗎？mF{)]uA z+mC

——公主今晚和龍神同行前往淡路島。

高堂一臉正經地回答。
;OD9N"@#Fx-ZX Gw
——你是擔心才來這裡的嗎？

高堂無視於我的調侃，反問：6IbMf6`[5Q@,[v
`_/?g c8d$U9m
——不覺得這裡有些吵嗎？/_R A4b{l2p
'DWy/c yXCM
——可是這裡很不錯呀。
Be-iL;iP0Y
——嗯，的確很不錯。這種地方，最是人們想埋身之處。
F\k&M&\[ E
——想埋身之處，什麼意思？

——意思是說，因為覺得地點不錯，有些人就會要求親友在他百年之後埋葬在故鄉某處；所謂的好地點，就是人死後想要葬身的這種地方呀！k0rJ+xs"S9sT

我一聽趕緊站了起來。
Ppo0}Y!W%~E-?
——要睡的話，還是到外面一點的地方睡吧！

高堂說完開始走動。我跟在他後面，來到一處高地，視野沒那麼開闊，濕氣卻不重。我找了個地方坐下。7L;r3If5D!U.\
%fH3Y9eBuawd
想埋身之處……我不禁思索自己的情況，突然間想起一個問題，開口問：
%k$M+hdq&m
——那你呢？你應該也有想要埋身之處吧？ sXiOF4ud7o |f+r
?HM]5K%x
聽到我問，高堂靜靜露出不可思議的笑容說：
6?d*]1cXL5r%q
——那事已經解決了。q2kpo Q}
a:Aj"IM
然後踏上下山的小路，一下子便消失在暗夜裡。J%?? v*~c2LH

五郎乖乖靠在我身邊給我溫暖，我卻無法成眠，靜靜眺望天空，直到夜露凝結，月落西山。]dT9I.y:Xu'?QW"AL

①紅花石蒜，Lycoris radiate，日文名「彼岸花」（Higan-hana），石蒜科（Amaryllidaceae）多年生草本，原產于中國長江流域，有鱗莖，廣橢圓形。葉帶狀較窄，色深綠。七至九月開花。花莖長三十至六十公分，頂生傘形花序，花瓣倒披針形，向外翻卷，雄蕊和花柱突出，色鮮紅。蒴果背裂。日人認為彼岸即為死之國，多以此花為不祥之物。

- TiRaFiouS - 2012-10-1 00:06

第一卷油點草①

戶外的明亮，就像是被和紙濾過般地清澄。我對一起散步的五郎說：「你知道嗎？這種明亮只有秋天才有。」五郎閉上眼睛、高舉著鼻子，仿佛在盡情享受秋天的氣息。我最喜歡五郎的一點，就是它也頗解風情如斯。俗話說什麼人蹓什麼狗，我的確深深覺得再真實不過了。8[J+f1Ps7e%r

管道兩旁的土堤上長出了許多菇葷。能吃的話，我也想拔些回去；可是聽說過毒葷的可怕——以前登山社就有人吃了毒蕈身亡——只好不舍地看著野菇，直接走過去。

和尚穿越架在管道上的橋，正往這裡走來，大概是正要去主持法事的途中。

——哎呀，好久不見了。b[ j5~!@'oL2Q

——起風前我們見過。a0P8F:fZCh5T
3i5} b,c h)x;?r$vO
——是嗎？說的也是。後山的赤松林現在冒出許多松茸。你去采回來吧，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晚飯我請客，咱們吃松茸壽喜燒。
SC;Y E9Yc5s tM
什麼「閑著也是閑著」，我聽了有些不高興；但想到松茸壽喜燒不禁垂涎三尺，於是接受提議說：

——可是煮火鍋也必須放牛肉進去吧？和尚可以接受那種腥臭的東西嗎？

——不吃腥臭的東西，又怎能理解眾生的心情呢？不能理解眾生的心情，就無法解救眾生呀。"W,zrsKdEz6u

當下被說服了，但仔細一想又覺得理由太過牽強。
f6eqJ8} G2S
——可是你要這樣子去買肉嗎？還是由我代勞呢？

——那倒不必，今天的法事是車站前的肉鋪辦的。Y)Wk1i m#U

原來和尚早算准那一點才邀我，但問題是，對方真會送牛肉當作法事的回禮嗎？想到那畫面就覺得心頭不舒服，我還是不要追究太深的好。

——那我就去後山采松茸等你回來哩。#NG)v3y NF-e,g m(i
t B]O _9k4Y
彼此點頭道別，各自行事。 qgK#F!y+Dy6X@
{!?&qA4uS%Tx^
自從被狸貓騙過，走在這條上山的坡道，多少還是覺得緊張：但因為狸貓也怕狗，有五郎在便心安許多。

來到山寺附近，直接往後院走，隨手從廚房牆上拿了一個竹簍，打開後門，踏上通往赤松林的小樹。說是赤松林，其實不過是混有幾棵赤松的雜樹林。
zT'?8\NU
秋日的野山，空氣特別清新，尤其樹林中夾雜有松樹，更增添清爽氣味，非常舒暢。夏日的野山，旺盛的生命力簡直會吃人；冬天時太過嚴峻，令人無法靠近；溫煦柔美的春天則又叫人蠢蠢欲動。要說透明度之高，除秋日野山外無可比擬。有時一聽見幾乎震動空氣的鹿鳴聲，只要身為日本人，口中就會吟起《百人一首》中那闕跟鹿鳴有關的詩句吧？ ANIO/Y/pGO
oa S{}L
對了，得采松茸才行。v3{\g;q!}U5b

我還是學生的時候，有一次和朋友一起去松江的途中，曾在丹波的友人家采過松茸。之後就再沒有過相關經驗。倒是在吉田山散步時發現類似的菇類，氣味聞起來也不像，結果吃下肚，果然不是松茸。當時只吃壞肚子一兩天，可是我的菇葷專家朋友冷嘲熱諷地說：那是某種有劇毒的菇類，長得跟松茸一點都不像，居然只讓我肚子痛，可見我有副鐵胃。從此我對菇類的辨別多少失了信心。不過既然和尚那麼肯定後山冒出了松茸，算啦，應該錯不了吧。就算采錯了，等到要吃的時候和尚應該會阻止吧。

我一邊教五郎「松茸通常都是長在這種地方」，一邊掘開赤松根部的腐質土。果然挖到一個又黑又圓，很明顯是菇類，卻又很難說是松茸的東西。&^SL!w5j1`z1|?3b

我一邊吹開上面的褐色粉末，一邊謹慎地跟五郎說：「這不是松茸。」打從一開始五郎就毫不感興趣，突然跑離我身邊不見蹤影。沒辦法，我只好靠自己的力量，睜大眼睛在附近搜索。不料五郎才剛離去又回來，而且還不只它自己，帶著同伴回來了，不是只狗，好像是人。是位尼姑，感覺腳步有些踉蹌不穩。
ki7J6E%a:@-V
——你身體不舒服嗎？

我不禁開口問。/g3W8K3ms.I
VP/NDUG
——我很難受，想吐，頭痛欲裂。
FTM3`v3h n4F+`
——你還好吧？;E"HV*Oz"?.?'N"u
t6m$|U^W Md I__
我擔心地詢問，心裡也明白自己簡直在說蠢話。一看就知道對方情況不妙，而且本人也那麼說了。 y2ca+~S5}0S mc%}qsX

——可不可以讓我到大殿裡休息一下？{8T]9\"[Im2W

年輕女尼說完，腳步蹣跚地走上前。

——和尚現在不在，只在大殿休息，應該沒關係吧。%L"L$Bf@y"@Y(Jgf
2A6`0XB d
我回答後，攙扶著女尼穿越樹林，繞到大殿。好不容易爬上臺階，走進寺裡。從角落拿起供施主坐的布蒲團鋪在地板上，對著肩上臉色鐵青、皺著眉頭、呼吸急促的女尼問說：
h{J2EV.kP\
——還是躺下來比較舒服吧？&Z2i\w*u'[fT0F/jp
m)H7Ao6R7nq:q6R
女尼朝阿彌陀如來佛像的方向行禮，說聲「失禮」便躺了下去。接著開始痛苦地翻來覆去，看得我驚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正當我慌亂之際，尼姑不斷地喘息，好不容易才要求說：

——不好意思，可不可以一邊念誦《南無妙法蓮華經》，一邊幫我搓揉背部。(S:ZtZ}t

她喘了好幾次氣，好不容易才說出這番話。
7[8v UT0l-w
——好。

我開始幫她搓背，嘴裡念著《南無妙法蓮華經》。令人驚訝的是每念誦一句，女尼的身影就產生變化，她身上的袍子在我手中的觸感也變成粗糙的綿布，就像農夫穿的衣服一樣。我嚇得縮回手。
p;H5C+eqO)e1g
她聲音粗厚地懇求：M?1R5jeb7Gx

——請繼續搓揉。
!jrXb"eZEo
我又心驚膽顫地口中低喃《南無妙法蓮華經》一邊搓揉，這一次觸感變得如硬鱗，好像落敗的武者，我嚇得往後退。

她又拼命拜託：
De {mxh
——請繼續搓下去。[_zD x U

沒辦法，我只好以同樣的動作繼續吟誦《南無妙法蓮華經》，她也不斷變換形貌。

這不可能是人！但就算是妖怪，我也不能眼睜睜看她痛苦萬分而不出手相救。

我汗如雨下地努力為她搓揉，並不斷念經。終於，她的痛苦掙扎似乎逐漸減緩，怪異形貌也變回原來的女尼。女尼用力歎了口氣，重新跪坐好，對我深深一禮。然後一句話也沒說地站起來，悄悄走出去。K6Tcv]u!aNPkMm
{8qG,O2^o-U
因為太詭異了，我沒有起身去追，只是茫然地目送她。 Z"i^,Kz\3XoF'M

等到回過神時，太陽已西斜。H5HEqkOF

——你怎麼在這裡呢？oBN#c6`R)l
Q(v%^w2h"Z
和尚打開連接禪房的門，吃驚地問我。我娓娓道出剛才發生的事情，和尚絲毫不以為怪地聽著。 z-OFQoB9S q.{

——應該也是狸貓的同類吧。比散山有只虔誠信佛的狸貓，雖然是長於山間的畜生，卻背負著無法成佛的魂魄。因為不知該如何解決，才會跑進山寺。對了，是五郎帶它過來的嗎？也算是積德，它可真是不得了的傢伙呀！@tv)TidN
'A+u!nn2R sT
是哦，狸貓不也是很厲害的傢伙嗎！Z}*T@aP L

——所以我還沒采到松茸。!}A f$Dd{9dZ

——不，竹簍裡已裝滿了松茸。就放在那裡。

順著和尚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門邊放著我原本棄置在山上的竹簍，裡面裝滿了松茸。上面還插著一枝有斑點的花朵。

——那花是……？mj's } Bq

——油點草。因為花的斑點和杜鵑鳥腹相似，所以又叫杜鵑草。大概是幻化人形欺騙你感覺過意不去吧，它也頗識風雅呢。

我覺得心頭一陣感動。想到它用剛複元的蹣跚腳步，努力為我採集松茸，不免惋惜何必如此費心呢。早知道就多為它搓幾次背、多念幾回經。6Z,u8aBp*G(J%J

猛然回過頭尋找和尚，他人已不見了。——人家給了我牛肉，還有蔥和豆腐。快來吃吧！肚子好餓呀。只聽見和尚響亮的吆喝聲從廚房傳過來。
,dy#Y!o8bS2o
①油點草，Tricyrtis Wall，日文名「ホトトギス」（杜鵑草，Hototogisu），因花瓣如同杜鵑鳥腹般有斑點而得名。百合科（Liliaceae）油點草屬（Tricyrtis）多年生草本的總稱。分佈于東亞，葉單葉互生，長橢圓形，葉緣全綠，疏被纖毛。初夏到秋開花，花數朵之疏生繳房花序，花呈喇叭狀，花被白紫色，散佈斑點，果實蒴果。

- TiRaFiouS - 2012-10-1 00:07

第一卷野菊Qrb%[FF5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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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猴子坐在百日紅岔開的枝幹上。我頭一次看到這庭院裡有猴子。二樓的窗戶經常敞開著，萬一讓猴子跑進來搗亂就糟了。問題是五郎這傢伙居然只是靜靜坐在百日紅旁邊看著遠方，猴子也一動不動地似在沉思。因為我吃驚地大叫一聲，打破了現場的寂靜，嚇得猴子翻牆逃走了，完全沒有滑倒①，身手十分敏捷。五郎只瞟了我一眼，然後歎口氣，將視線落在地上，好像我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難道看見庭院裡有猴子，我不能驚訝嗎？大叫一聲又有什麼錯？想到居然被自己養的狗責怪，內心當然不是很愉快。

於是我對前來商量文章內容的山內提起此事，他聽了眼睛一亮，高興地竊笑說：

——有猴子又有狗，簡直已經呼之欲出了嘛？太好了，接下來就等雉雞出現了②。 OF,n E.Q4t0Q
&b5Y#s[[-r~J"DH
真不知道他期待的是什麼樣的文章，我不禁有些不安。無視於我內心的動搖，他說：7T4z PD5_2[ IjyGa
MVi0b4G.EJ
——猴子居然能坐在「猿滑」上，到底它是怎麼爬上去的？
#xR1bN^FpU
——別看那棵樹好像很茂盛，其實後面有個很大的窟窿。[+FcKW P HF

——這麼一來，那棵樹應該叫做「猿不滑」才對嘍？ vQa ~R'm*` Yj~5h
R _.@LrfJG0\
——取名字哪裡有什麼理由可循。難道你遇到名字中有「幸」的女人，就認為對方很幸福嗎？名字中有「明」的人通常個性都很陰沉。有時候，名字是表達與該人該物相反的特性。不對，或者應該說因為取了那樣的名字，反而更強調了與之相反的特質也說不定。搞不好百日紅也是因為有了「猿滑」之名，猴子才不會滑落下來。
-d$j~'pG:}jQ#R["\
——很有意思，但這根本是胡說八道。不管原來的名字怎樣，我覺得事後都可以改變，只要本人有心。最近我家附近的老婆婆過世了，她的名字是阿止。L'l z1k zDZtn

——那一定是因為她們家小孩生太多，父母覺得該停止了，所以取這種名字，這很典型。 x,M~WMb%f2\Z.LMh
0~A9xGkl&H9c
——大家一定這麼想對吧？不料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她兒子——也是我小時候的玩伴，去市公所申報死亡時，才發現原來老婆婆的本名根本不是阿止。

——哦？
vqT*SPa"|W
——她的本名是阿虎③。包括她兒子在內，她身邊沒有一個人知道這件事。直到她本人過世後才被發現。

——可是我不覺得阿止這名字會比阿虎好聽呀。大概是父母希望她有健康的身體吧。比起叫什麼藤野、紫苑的，都還有意義。IS}H%x)i.O
%UU5q8iIq$C+u8b0^
——可是她們家姓鬼虎呀……
Zo!tFh o
——所以她叫做鬼虎虎嗎？

——怎麼樣，這麼一來你會同情她了吧？之所以願意接受阿止這名字，不是為了虛榮想要有個好聽的名字，只是因為實在受不了本名呀，這有種自我辯護的味道。

——嗯……$}]-XU+l2_*X9S7c5r

——因此我覺得，名字就應該是自己喜歡被稱呼的名字。不喜歡，一直換也無所謂。w!n%V#w;jk|c3q
X&vDw\fe2ZSM]
——可是對方是植物呀。你知道什麼是臭屁草嗎？

——不知道。/I @8k.w cK?u*hr_U]H
z!g wgY(Ma5wj{ Q
——花長得很可愛，會結出龜殼模樣的果實。用力一壓會產生臭氣，所以被取了這種名字。

——真是可憐，xq J5N@

——但取這種名字是為了人們的方便，臭屁草本身可不覺得自己是屁呀。+H2X+JYG1VUv*N
:`4{F7U?@7`F
——說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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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百日紅對自己叫什麼名字也不會在意的。,Ip{_5\-a N;o

——是嗎？ ms M{)a R:y)v

山內意有所指地說完，看著百日紅，順著他的視線我也看了過去。沒有風，百日紅靜止不動，連葉片也是。bmU Y\$Y$_0k ZO.K
_/d&J j&DZR}qP
如今若改用瞿麥來稱呼薔薇，薔薇應該不會接受吧。所以百日紅肯定也喜歡已經聽習慣的名字。4s&@#zmt5d*Ds)H

——用名字呼喚，花開的模樣也會不同。綿貫學長如果只用狗來稱呼五郎，應該不會心生愛惜之情吧？所謂命名，就是肯定了對方的個性。比方說，掉換「百日紅」念音④的順序……

山內拿起手邊的紙開始寫字。'UT#qP],g d$h
:a'_?ACx!I
——麗—莎—貝—露—斯，聽起來就比較有氣勢。假如不要「斯」……R ~ {? vx6\K

——邪就是麗莎貝露！別這麼叫。
7Q(G0M)Y.LIkP
——有什麼關係？很有女人味的名字呀，嘿，麗莎貝露。&c*mb9a%`8w
nM4dP0l9O
可怕的是，百日紅立刻上下用力擺動，仿佛表示贊成。可能是剛好吹來一陣風吧，但窗玻璃並沒有晃動。
4QfH;B;Jgg
——你看，它可喜歡的呢！
$}'Mwf s};Te
誰會用那種名字叫它呀！*~Nq0N9c!gh)H0P

山內回去後，我盡可能不往百日紅的方向看過去，趕緊也跟著出門。

往山的方向走去，在爬上管道的土堤上，看見鄰家太太蹲在草叢裡專心地摘東西。我想向她提起猴子的事，便開口問：5E)L&?Qj}r5{
.jz$L1f|rBx
——那是什麼？

鄰家太太受到驚嚇，手上的竹篩差點翻落。她看著我說：{yL~!s
G+u;{A*d;h`
——哎呀，嚇了我一跳。這個嗎？這是零餘子。啥？你不知道嗎？那稍後我煮零餘子給你送過去。$[ }Re$_sjXN
zjG1\*pb
——零餘子？是什麼的果實嗎？ v;z:hl"c:|6t @L p

——野山藥。味道也有點像。炒過撒上鹽，不知道有多好吃呢。
\5a \)}[*F
——那真是太感謝了。對了，今天院子裡有猴子出現。|yM!c2pCt3B

——是一群猴子嗎？
q/g} b;~Y
——不，只有一隻。Ca2ydK%G1Mt!\

——那大概是有人養的走失了吧。五郎看了有怎麼樣嗎？

——好像跟對方很熟的樣子。

——既然這樣就不必擔心了。 Xs z*X@ R L

鄰家太太又繼續采零餘子。因為看起來好像很有趣，我也一起幫忙從葛草的葉子間摘取小果實。鄰家太太作勢表示謝意。我突然想起山內剛才說的話—命名之後才有個性。而我至今仍不知鄰家太太叫什麼名字。我裝作若無其事地詢問，不知為何鄰家太太遲遲不答。我只好說出山內幫百日紅取名的故事，鄰家太太聽了很認真地點頭說：8_7@yx+Xj@j

——那倒是件好事。9K ?6N x/F2[q?7`
.O/].\"Y5d}$}{
接著突然停下手，以目光示意開放在土堤旁小小的紫色野菊說：7ET2h;zs O"Z
E"WO)G;i8d
——我的名字就是那個。)hrc\nv#f
L;E"zT"~ V;D/E,J?
——野菊……是叫做阿菊嗎？
mJnSX&^9xn
——不，我叫阿花，很普通的名字。
8? ^_z(Tq8n
原來鄰家太太的名字叫阿花呀。倒也不會因為知道了，今後就想改用這名字呼喚她。只不過知道之後，心情莫名其妙地踏實了。d G"nzC8H4em
K7tG3dWVM_(B,j
①因百日紅日文名為「猿滑」，故如此強調。
l}/W~3@}2`!u.M:{5D
②日本民間傳說中桃太郎的三個夥伴為猴、狗與雉雞。n9hjpYA ep+x9@
~ R9n6CD4v&K5Vl J
③日文中「止」（トメ：to-me）與「虎」（トラ：to-ra）音相近。 h"Y0p PMS

④百日紅的日文念音為「サルスベリ」（sa ru su be ri）。
第一卷野菊V"^QJ9a7f'\}
一隻猴子坐在百日紅岔開的枝幹上。我頭一次看到這庭院裡有猴子。二樓的窗戶經常敞開著，萬一讓猴子跑進來搗亂就糟了。問題是五郎這傢伙居然只是靜靜坐在百日紅旁邊看著遠方，猴子也一動不動地似在沉思。因為我吃驚地大叫一聲，打破了現場的寂靜，嚇得猴子翻牆逃走了，完全沒有滑倒①，身手十分敏捷。五郎只瞟了我一眼，然後歎口氣，將視線落在地上，好像我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難道看見庭院裡有猴子，我不能驚訝嗎？大叫一聲又有什麼錯？想到居然被自己養的狗責怪，內心當然不是很愉快。6v,{G s*\b

於是我對前來商量文章內容的山內提起此事，他聽了眼睛一亮，高興地竊笑說：
K/ab y:g2BD
——有猴子又有狗，簡直已經呼之欲出了嘛？太好了，接下來就等雉雞出現了②。QsdK[_zu?
?H$bX,`HO#bV
真不知道他期待的是什麼樣的文章，我不禁有些不安。無視於我內心的動搖，他說：P['ya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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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居然能坐在「猿滑」上，到底它是怎麼爬上去的？4^(UU#?T

——別看那棵樹好像很茂盛，其實後面有個很大的窟窿。'd/Wx+B/lM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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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一來，那棵樹應該叫做「猿不滑」才對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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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名字哪裡有什麼理由可循。難道你遇到名字中有「幸」的女人，就認為對方很幸福嗎？名字中有「明」的人通常個性都很陰沉。有時候，名字是表達與該人該物相反的特性。不對，或者應該說因為取了那樣的名字，反而更強調了與之相反的特質也說不定。搞不好百日紅也是因為有了「猿滑」之名，猴子才不會滑落下來。5^+NoH$qH@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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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意思，但這根本是胡說八道。不管原來的名字怎樣，我覺得事後都可以改變，只要本人有心。最近我家附近的老婆婆過世了，她的名字是阿止。p!q#_1X!@?

——那一定是因為她們家小孩生太多，父母覺得該停止了，所以取這種名字，這很典型。}bo]%|o

——大家一定這麼想對吧？不料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她兒子——也是我小時候的玩伴，去市公所申報死亡時，才發現原來老婆婆的本名根本不是阿止。kR#V7I {gAwW7i
R.mJ-Zv,j$JDGS
——哦？JR&`n,_n

——她的本名是阿虎③。包括她兒子在內，她身邊沒有一個人知道這件事。直到她本人過世後才被發現。

——可是我不覺得阿止這名字會比阿虎好聽呀。大概是父母希望她有健康的身體吧。比起叫什麼藤野、紫苑的，都還有意義。7vq^,PAh T4p9t

——可是她們家姓鬼虎呀…… {pjE`Z mlog

——所以她叫做鬼虎虎嗎？8W,fFx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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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這麼一來你會同情她了吧？之所以願意接受阿止這名字，不是為了虛榮想要有個好聽的名字，只是因為實在受不了本名呀，這有種自我辯護的味道。|2ajwe

——嗯……;fOR&c@9P(Uot
#Yvh3zqlg:L%}K
——因此我覺得，名字就應該是自己喜歡被稱呼的名字。不喜歡，一直換也無所謂。 Z}I|(A:x

——可是對方是植物呀。你知道什麼是臭屁草嗎？

——不知道。;p&^kY F

——花長得很可愛，會結出龜殼模樣的果實。用力一壓會產生臭氣，所以被取了這種名字。

——真是可憐，
OO)~-s"i'{nC
——但取這種名字是為了人們的方便，臭屁草本身可不覺得自己是屁呀。

——說的也是。^;H~}a
pAlX3k.S'|
——所以百日紅對自己叫什麼名字也不會在意的。bD T6K1^ vwj*S ?-T
OG;c-O/FqC-gbo
——是嗎？

山內意有所指地說完，看著百日紅，順著他的視線我也看了過去。沒有風，百日紅靜止不動，連葉片也是。I7b4Pe!B6b5_
k@}.O4~3Q{
如今若改用瞿麥來稱呼薔薇，薔薇應該不會接受吧。所以百日紅肯定也喜歡已經聽習慣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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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名字呼喚，花開的模樣也會不同。綿貫學長如果只用狗來稱呼五郎，應該不會心生愛惜之情吧？所謂命名，就是肯定了對方的個性。比方說，掉換「百日紅」念音④的順序……9lzVXR'n6d$~U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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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內拿起手邊的紙開始寫字。+H4vL-Xw?

——麗—莎—貝—露—斯，聽起來就比較有氣勢。假如不要「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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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就是麗莎貝露！別這麼叫。E.D'K Ccu%y4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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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關係？很有女人味的名字呀，嘿，麗莎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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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怕的是，百日紅立刻上下用力擺動，仿佛表示贊成。可能是剛好吹來一陣風吧，但窗玻璃並沒有晃動。f*N}O].u@@

——你看，它可喜歡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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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會用那種名字叫它呀！ |k%ab/_,P

山內回去後，我盡可能不往百日紅的方向看過去，趕緊也跟著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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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山的方向走去，在爬上管道的土堤上，看見鄰家太太蹲在草叢裡專心地摘東西。我想向她提起猴子的事，便開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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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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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家太太受到驚嚇，手上的竹篩差點翻落。她看著我說：} R3x!n7m$@R
A&|I,e$?E
——哎呀，嚇了我一跳。這個嗎？這是零餘子。啥？你不知道嗎？那稍後我煮零餘子給你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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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餘子？是什麼的果實嗎？"w1K[_.\;R

——野山藥。味道也有點像。炒過撒上鹽，不知道有多好吃呢。

——那真是太感謝了。對了，今天院子裡有猴子出現。

——是一群猴子嗎？8ea.oF7h T b3C(`/}

——不，只有一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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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概是有人養的走失了吧。五郎看了有怎麼樣嗎？aG,Gk!Q"~

——好像跟對方很熟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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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這樣就不必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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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家太太又繼續采零餘子。因為看起來好像很有趣，我也一起幫忙從葛草的葉子間摘取小果實。鄰家太太作勢表示謝意。我突然想起山內剛才說的話—命名之後才有個性。而我至今仍不知鄰家太太叫什麼名字。我裝作若無其事地詢問，不知為何鄰家太太遲遲不答。我只好說出山內幫百日紅取名的故事，鄰家太太聽了很認真地點頭說：_~g2TDT"@

——那倒是件好事。r8P{eM/d4V$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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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突然停下手，以目光示意開放在土堤旁小小的紫色野菊說：

——我的名字就是那個。
X;W%[w)Eg
——野菊……是叫做阿菊嗎？$O2@-IG3Q-f`-uQ8D E3H
i mvO%m d,],t(m
——不，我叫阿花，很普通的名字。

原來鄰家太太的名字叫阿花呀。倒也不會因為知道了，今後就想改用這名字呼喚她。只不過知道之後，心情莫名其妙地踏實了。}:DK C&\[&b5P+C

①因百日紅日文名為「猿滑」，故如此強調。}7w PhK8F&]J:g
t!A#e ^(U\%R)C
②日本民間傳說中桃太郎的三個夥伴為猴、狗與雉雞。*hmn&p*Y@Lh J_

③日文中「止」（トメ：to-me）與「虎」（トラ：to-ra）音相近。&Q [i}*l

④百日紅的日文念音為「サルスベリ」（sa ru su be ri）。

- TiRaFiouS - 2012-10-1 00:08

第一卷杜松① u:d#g$O^mj

向晚時分，走在管道旁時，一個頭戴舊蓑笠、有著惠比壽②長相的老人，帶著奇妙的笑容坐在路邊的樹墩上。這一帶已經開始昏暗，逐漸彌漫開來的暮色，讓老人身周一片陰暗，可是他卻文風不動，安靜如地藏菩薩的神態，更引起我的注意。好不容易在隔著約可容兩人擦身而過的小路對面，看見一根釣竿固定在岸邊的柳樹上，心想他大概是在釣魚吧。因為在附近沒見過他這般長相的人，不免心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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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在玄關口，遇到鄰家太太送剩飯給五郎當晚餐，便開口問她知不知道那位老爺爺的事。grd Cw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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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水獺啦，住在安寧寺川的上游。大概是發現新建好的管道也是不錯的獵場吧。從它懂得變換形貌卻不引起騷動，就看得出雖是畜生也是有智慧的。還好你沒開口跟它說話，啊，這附近的小孩子都知道那是水獺，所以不會被騙。

——被騙的話會怎麼樣呢？0R$M8m_w

——倒也不會怎麼樣啦，頂多只是在它抓到一整簍的魚之前，被放在一旁發呆看著水面嘍，大概是要人作伴吧，只可惜一般人哪有那種閑功夫陪它呢？還得過日子才行呀。你說對吧？&l5Y ewr8B

——嗯……

——我說你可千萬不要跟它扯上關係呀！g d%|Uf$~{&T6AW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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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家太太銳利的眼光，好像瞬間穿透我的眼底，她再三警告之後方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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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經整個暗下來，我走進屋裡打開電燈，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迅速跑進廚房後面，一種類似貓的小動物。因為後門關著，應該是從通往地板下的洞口跑走了吧，說不定是只大耗子呢。這種東西才真是不應該跟它扯上關係！對了，鄰家太太不是拿來食物「要我跟五郎分著吃」嗎？打開鍋蓋一看，是牛蒡、芋頭煮沙丁魚。廚房裡還有昨天鄰家先生挖給我的野山藥。打從一早起我就滿心期待，決定今天要煮山藥泥麥飯吃。今天的晚飯真是豐盛！我心情雀躍地來到廚房準備炊煮已事先混入麥子的飯時，竟發現流理臺上有幾隻香魚排放在竹葉上。心想大概是鄰家太太之後又拿來給我的吧，至於其中原因我就不清楚了。由於今天的菜色已足夠，沒有必要烹煮香魚，我打算利用煮完飯的餘燼烤魚，能烤多少算多少，其他等明天再說了。

第二天早上，鄰家太太一如往常地打掃門前，我跟她提起香魚的事，她驚訝地露出惡事臨門的表情。4y.XIr3q\l np|%i

——你還沒有吃掉吧？6s t,V!B`o5?"q/m8N9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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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還沒有。

——那可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一定是水獺把你當成同類了，真糟糕！它還會來的。一旦被纏上，一輩子都得活得像水獺呀。

老實說，此時的我一方面頗受到那句「活得像水獺」的話所吸引，同時也有鄰家太太所說的那種「真糟糕」的感覺。

鄰家太太建議我帶著香魚到安寧寺川的上游還給水獺。於是我乖乖回到廚房，將那些香魚照原樣用竹葉也好，提在手上往河川上游走去。

說是河川，因為這附近已相當接近源頭，因此讓人覺得像是水流湍急、水道狹窄卻切穿地面頗深的小河。兩岸的樹叢茂密。經過安寧寺的圍牆旁繼續往上走了一陣子，突然河面變寬，讓我大吃一驚。仔細想想，我從沒來過如此上游的地方，不知道水獺的窩是否在這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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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邊傳來踩踏落葉的聲音，我心想那裡應該有一條從不同方向延伸過來交叉的小路，頓時眼前冒出一位戴著獵帽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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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居然在這裡再次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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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那聲音，我就確定對方是抓蛇人。

——倒是你怎麼會來這裡？難道是要捕抓冬眠前的蝮蛇嗎？

——那種東西也不是想找就很容易找到的，完全要靠運氣呀。前面被開墾的山上有一片杜松林，我正準備到那裡采杜松子，還有當歸根，今年秋收是可以採收的季節，所以去看看長得怎樣。y'R?O"U5bD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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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邊說邊打量我手上的香魚。'~o(KO!i,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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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要將這個拿去還給水獺老人。!OOK O7~d(sG

我面無表情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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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地方嗎？

——應該吧，不就在這上游嗎？

——不對不對，先生，這裡是支流。主流會流經安寧寺的庭院。`ez{gSm:t

——是嗎？我倒是沒聽說。5F Wh7D9US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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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下腳步回頭看。

——可以的話，那東西交給我吧？

抓蛇人亮著眼睛盯著香魚看。

——不行，這東西必須還給水獺老人。-vm:r d8?oZV+{

——沒有問題啦，我會跟它說的。

——難道你認識水獺嗎？K d1c9|y,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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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我的外祖父。

我大吃一驚，差點跌坐在地上。

——我說的可是水獺呀！"]h0]4QB7cY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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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時代都會發生打破規矩的戀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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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蛇人似乎不以自己的血統為恥，我不禁將語氣放緩和，關心起對方。1r8dyQIEod#p

——那你母親健康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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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時候她就離家出走了。因為有那種血統的關係吧！

原來如此，想到抓蛇人苦難的前半生，先前對他的不快早已付諸水流。原來他的身世如此顛沛曲折呀！

——好吧，那這些香魚就交給你處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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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我將竹葉包遞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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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謝謝你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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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蛇人一收下竹葉包，當場就從魚頭開始吃起。瞧他如此有野性的行徑，還真不愧是水獺的後代。我還在一旁讚歎不已時，他已經告辭，瞬間消失在山的另一方。y/}7A$S&nYOg
&I't'r B.m%W
突然間我開始擔心他是否真的會跟水獺說清楚。x.EQ,DW:uD s
9cx*D,Vy;xoYp
我沒有前往安寧寺尋找主流，而是回到河川和管道的交會處。當初因為疏水工程需要，挖掘了人工地下水脈，我鑽到管道下面仔細觀看了原來的河道。這裡原本應該是一條大河才對。隨著時代變遷，水獺也適應了新世界。一直以來它們的棲息範圍也遭受嚴重威脅。儘管和人的世界交錯，根據它們的本性，只要有心流傳給後代子孫，或許也不是什麼難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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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昨天水獺老人坐過的樹墩上。因為太陽還高掛中天，距離它出沒的時間還早。從早到晚，為了獲取當日的糧食，總是像這樣茫然地坐著發呆。如果說這就是「活得像水獺」，這樣的生活方式難道就不正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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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高遠的天空，遠處傳來孩童的嬉戲聲。金風送爽令人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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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聽到狗叫聲讓我驚醒。是五郎朝著我所在的方向吠叫。還來不及反應是怎麼回事，只見腳下沖出一個東西直往管道跳，發出撲通的落水聲。五郎對著那裡狂吠猛叫。我舉目四望，發現太陽已經西下。一面心裡想著不行不行，一面趕緊站起來，催促五郎說：好了，可以了，我們回家吧！9pdLSq+Lv.`

晚風很冷，不禁抱起雙手縮進袖子裡，這才發覺衣袖裡裝有某個東西。取出一看，是綠色的杜松子。學生時期，教室外面長了一棵杜松。不記得哪位老師說過：杜松子剛長出來那一年還不夠成熟，必須等到第二年或第三年的秋天才會變黑色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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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顆青果子嘛！如此低喃後，我將果實往山的方向拋去。五郎接著大叫一聲「汪」，然後安慰似地搖著尾巴抬頭看著我。.e z?4[ |;S6S2D8D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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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杜松，Juniperus rigida，柏科（Cupressaceae）常綠灌木或小喬木，高可達十二公尺。刺葉窄披針形，三枚輪生，狹線形。五月開花，花雌雄異株，毬果無柄，稱作杜松子，可入中藥。

②日本七福神中的漁業神，主司除災招福、生意興隆。

- TiRaFiouS - 2012-10-1 00:08

第一卷茶梅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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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2p@$j Ho+dki5y
一早起來外面就鬧哄哄的。吃完早飯出去散步，剛好遇見附近的老爺爺，便詢問今天早上發生了什麼事。 Ko,d*E*AdywNm3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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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管道旁邊上吊自殺呀！z&N*u0Vk8W@&Q
3]J%wh@n n'b
仿佛再多說一句就會染上疫病似地說完，立刻遮住嘴巴瞪著我看。因為老爺爺皮皺得跟鱉一樣的脖子直往我身上靠近，嚇得我欠著身子趕緊逃開，決定短期之內不再往管道去。mKr'hw kLf$E&H

於是我放棄繼續散步，改回到二樓讀書。那本名為《世界風土病》的書是幾天前在西書店買的，內容一如標題，钜細靡遺地描寫了世界各地的風土病，讀起來很有意思。例如在北非的沙漠地帶，一到季節風吹起的時候，人們便不太外出。一旦刮起當地人稱為「綠風」的狂風時，肯定會有人行蹤不明。據說會神智不清地走進沙漠裡。即使看到有人在沙漠裡徘徊，用盡方法將之帶回，那人也會失去過往的記憶，幾乎形同廢人。之後就算繩子綁住，那人也會拼命掙脫跑回沙漠。
'a;xISo.q,B
這世上還真是有不可思議的病！B+Trc$TUNL!h6B7w*|
'U!D7AAC^^.H
所謂的風土病乃是該地方特殊的疾病，聽說有的會間隔好幾年突然發生：有的病則是當地居民都會罹患，只因為過於慢性、形成常態，使得居民缺乏自覺而已。a"ie\B%X G!P5?

一整天我都埋首於那本書中，回過神來已經是傍晚時分。此時我開始認為：全世界可以不同的風土病來劃分，因此我所居住的這一帶肯定也有人們尚未發覺的風土病存在。那種土地的扭曲、變異是否會顯現在人們的生活上呢？
*KV'bx f
而且究竟會是什麼樣的病呢？

正當我思考之際，聽見玄關傳來鄰家太太的聲音。大概又是送晚飯來給五郎吃吧？我下樓前去應門。
*f fh#N ~e$AV
——住在前頭人家的女兒過世了，街坊鄰居決定幫忙煮守靈的宵夜。雖然你可以不用去，但我還是過來知會一聲。QEg7s)V+` R
'W4RTvusw"X8Nu
心頭突然泛起不祥的預兆。&h0M-N@/^yn%c9u|
,| f}bf]P2tN ~1V
——那是誰家的……
4{]nB0I0V9R
——就是馬路過去，靠近車站的那戶人家。年紀還很輕呀。!Ktc'o$W-A
M$Y/nq1ow&L
——是因為生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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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是，鄰家太太做出雙手勒住脖子的手勢。1@nb XxK1{mN5u ~ WQ

——是父親散步時發現人吊死在管道旁邊。是呀，是她親生父親發現的。4lY&j;fo v,Z
"AX Cox9kW1p
我腦海中浮現大理花姑娘的模樣。9`#g;G^v B],K8YpG
X@)\fe
——是不是有著低矮籬笆的人家……？{V)VV2[X-S8G-[A

——沒錯，你認識他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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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可是，為什麼……？cg Zn'GJ

——好像是有了心上人。不願接受父母介紹的婚事……那我要去幫忙了。-M&Ij"d [

鄰家太太走後，我不禁當場跌坐在地上。

我沒有勇氣奔赴正舉行守靈的喪家，便沿著後巷到河邊徘徊。安寧寺川兩岸並列著許多洋房，其中一戶人家的燈光亮著。二樓有三扇突出的窗蠢，房屋造型十分奇特。據說這些洋房是重機公司為招聘自西洋的技師所蓋的家庭用宿舍。從嘴快的女傭口中得知，突出的窗臺上按照年代別依序擺滿了洋技師太太從小到大的照片。男主人一起床，習慣從女主人嬰兒時期的照片起一一親吻當作早晨的問候。很難想像在當地這會是普通的行為——應該也是風土病的一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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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已然變涼的冷風中，忽然聽見林木蓊鬱的庭院裡有窸窣的低語聲，越過圍牆傳來。這是一條介於洋房和河川間的河堤小路，平常不太有人走過。因為不想被認為偷聽別人講話，正準備快步離去時：M Y&{qt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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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居然會到管道邊……3p4o+X+c&v;Uf8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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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聽到這句話，便自然停下腳步想聽個仔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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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湖上的風是沿著暗渠吹過來的。9|%w8gvL4w9@1^-~E

——可是並沒有帶走什麼呀。;yqr[email protected]w

——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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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是一陣窺探我所在位置的沉默，不久之後兩隻烏鴉撲簌簌振翅離去，飛向近晚的天空。-M9pwj4YV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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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膽戰心驚。K!^e ~!CT2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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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快步走向大馬路，在橋頭正要轉彎時，聽見對面傳來此起彼落的低啞交談聲。y8w/o{p:s'T
S1A0aa/b/U
——是新娘出嫁的隊伍呢。W|NRUqqP

——是新娘出嫁的隊伍呀。

是河邊樹葉轉紅的櫻花樹一起在低聲說著。d.Iw%`v%c*@?

晚霞中，幾艘小船從下游慢慢滑過水面。上面的乘客有穿著傳統和式褲裝卻長著鯽魚臉的男人，和穿著黑色寬袖擺和服的鯉魚女人，一行人都正襟危坐，表情嚴肅。船夫則好像是鯰魚。Y$Uz9u0K-a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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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呆地看著這畫面，心想非同小可，然後發現坐在船中央、全身上下純白裝扮、看似新娘的年輕女子，低頭正襟危坐。D `/u I1r7fG
9jluM ?g}G&Ms
——佐保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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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突然響起說話聲，我吃驚地彈跳起來回頭一看，居然是大理花姑娘？她奔跑在河堤上試圖接近船隻，同時拋出手上的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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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保小姐！y3yw*F-Vr!x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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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次大聲呼喚。被稱為佐保小姐的年輕女子，一心一意地看著她的方向點頭，像是在行禮。船的行列就這樣消失在上游的方向。H*D4@)A{+S$W*H:Y

我戰戰兢兢地看著大理花姑娘，她渾身無力，始終注視著水面。但最後慢慢轉過頭對著我輕聲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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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看見了？

我沉默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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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的隔壁鄰居、兒時玩伴。是的，因為太過突然，還趕不上開花時節。所以我收集了這附近較早開放的白色茶梅。1A J'J3?#p6QkKL,?
4Fa1A@)x"kC!o
我沉默地點頭。,QadA/HtjC:^

——請不要覺得可憐！因為佐保小姐會變成春天的女神回來。
{:p3M1KM G.^%I Ubg
大理花姑娘聲音激昂。我沉默地點頭。除此之外我還能做什麼呢？u#TJQ%D,L0Bip

我送她到街角。分手時說：)I@&k7ycqfd_.[

——我的朋友也在湖上失蹤了，等他回心轉意時就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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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花姑娘微微皺起眉頭對著似乎在哭泣的風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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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沒錯，這地方的人都是這樣。
"h$eh-qZ}:~
然後回到燈籠燭火通明的守靈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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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茶梅，Camellia sasanqua Thunb，日文名「サザンカ」（山茶花，Sazan-ka）。山茶科（Theaceae）常綠灌木，單葉互生，革質，卵狀橢圓形，葉緣有鈍鋸齒。冬季開花，花單瓣或重瓣，花色多變，以紅、白、粉紅等色多。蒴果球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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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守綺譚】全一卷 作者︰梨木香步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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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守綺譚】全一卷作者︰梨木香步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