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ungmon 2009-4-26 13:04
《人妖殊途》作者：夕蘿 （完結）
內容簡介：
彼時，他是人，他是妖。
漫山桃花中，細雨紛飛時，誰種下了誰的癡念。
再見，人是人，妖亦是妖。
依舊是，良辰美景奈何天，卻不知，恩怨情仇幾時休？
百般糾纏，終究還是人妖殊途？
我叫花飛花，這名字是祖母起的，很是女氣。
我的父親也不喜歡，他不喜歡我這名字，更不喜歡我。
我出生在鏡溪，我的父親是鏡溪的主人，母親是身份低微的婢女。如果我不是這家裏唯一的男孩子，如果我不是還有那麼一點武學天分，估計我也不會做到如今的位置。
我這一生短暫荒謬，如夢、如戲……
如果我沒有遇見他……
父親一早就很討厭我，因為他不喜歡我的母親，因為我相貌陰柔、自卑柔弱。所以很小的時候，他將我叫到大堂，居高臨下的望著我，眉間全是嫌惡的神色，“那淩紫能有如今的名氣，也不會沒有道理。你將來是要繼承我位的人，不如去那裏潛心修習，也長長見識”。
我沒有拒絕，也沒有資格拒絕。
走的時候，我孤孤單單，如果母親還在，恐怕是不會讓我一人離開的吧……那個男人，若是再有了別的兒子，我應該就不用再回到這裏。
彼時，他是人，他是妖。
漫山桃花中，細雨紛飛時，誰種下了誰的癡念。
再見，人是人，妖亦是妖。
依舊是，良辰美景奈何天，卻不知，恩怨情仇幾時休？
百般糾纏，終究還是人妖殊途？
夕蘿:人妖殊途
［不是題外話的題外話:作者地話；前十二章劇情回顧］
有親親說沒有看懂哈，淚奔一個。
原來素這樣，是不是好多銀都這樣想呢？~~~~（>_<)~~~~
所以夕夕（俺是打不死地小強）要在這裏跳出來喊話，先說一下理念和構想。
首先，男滴和女滴素很不一樣滴，尤其是在古代。這個是耽美麼，和男女啊、GL啦肯定是不一樣的。作為一個男人，特別是一個有本事有才華的男人，這個世界上是有許多事情等著他去做的。我們家小箏箏就是這樣的人。所以，我想要寫的故事絕不是倆大男人或好幾個大男人在一起耳鬢廝磨、膩膩歪歪的故事，而是一個以人為主線的，在故事發展過程中一點點揭露隱晦的情節支線的劇情的故事。
那麼前章的回顧。
楔子是暗示，也總的提領全文，這點在給西西sun大人的回復中說過了。
這個故事的一開始，是楔子的十幾年後，齊箏小朋友長大鳥，還素個美人來滴~他生活在正常的人類社會中，有了自己的生活（比較糜爛），有了相當的名氣（名聲很差——紈絝子弟，花花公子），有了交情極好的朋友（李辰真是好孩子，閨女就要嫁給這樣的娃），還有自己的家庭。但其實，他韜光養晦，是高學歷人才來著（靈山渺渺真人門下修行十年）。這裏有一個小小的伏筆，聯繫齊箏幼年在妖精山谷的經歷，還有他和家人不太和諧的關係，這個裏面素大有問題滴。另外，有好奇地小朋友就會問鳥，那美麗地小妖怪璃錦去哪里了捏？為什麼他們不在一起了捏？這兒就是隱晦的我也很期待把它揭露出來地劇情，也是比較複雜的，背後牽扯到老人們的支線故事。總之，齊箏小朋友對璃錦大朋友是一種非常喜歡非常依戀青梅竹馬加忘年戀地感情，但是因為作者的惡意安排心存芥蒂，因此天涯相隔了而已。
好了，那麼命運之輪開始轉動，大哥齊墨（型男來著，就是冷酷了點，軍人麼）被丟到邊疆去歷練，齊箏也收到了靈山的來信，是召集所有弟子趕回去的信。於是，在不知是哪個居心叵測的人物地推動下，齊箏他們師兄弟踏上了一條既無聊又危險的歷練之旅。齊箏小朋友主動攬下了最棘手最不可能的任務，於是又在某人的陷害下，和分別多年後的璃錦（可是條件受限，倆人都沒認出來）杠上了，但是受傷，卻是由可憐又癡心的花花來頂包。就這樣子，原本挺般配的一對人妖（汗~素人和妖來著）之間的梁子就更大了。小箏箏吼出了要替師兄報仇這樣地狠話，但是當務之急卻是給花花療傷（這個花花不及時治療的話是山寨版的木乃伊啊，還是炭黑型的），到此為止就是這樣。
還要說一下，就是暗線裏，璃錦比齊箏大（大約十歲左右吧）也沒有用，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單純小屁妖孩，所以行事比較偏激，他師父吧又是沒帶過娃地，所以……
再說一下，齊箏幼年喪母，又不是在家裏長大的，除了師父和花花沒人疼愛他，所以表面或者大部分時候是堅強成熟的，可是心裏呢，突發情況呢……嗯，有待考察。
最後，即將登場的，那個在前面已經跑了兩次龍套的大和尚究竟是個什麼人呢？他在故事中究竟會起到什麼樣的作用呢，大家來猜一猜吧!嘿嘿……
P.S.這種劇情總則前情提要的，以後若還有需要，大人們儘管開口！
［不是題外話的題外話:番外 鏡花水月］
我叫花飛花，這名字是祖母起的，很是女氣。
我的父親也不喜歡，他不喜歡我這名字，更不喜歡我。
我出生在鏡溪，我的父親是鏡溪的主人，母親是身份低微的婢女。如果我不是這家裏唯一的男孩子，如果我不是還有那麼一點武學天分，估計我也不會做到如今的位置。
我這一生短暫荒謬，如夢、如戲……
如果我沒有遇見他……
父親一早就很討厭我，因為他不喜歡我的母親，因為我相貌陰柔、自卑柔弱。所以很小的時候，他將我叫到大堂，居高臨下的望著我，眉間全是嫌惡的神色，“那淩紫能有如今的名氣，也不會沒有道理。你將來是要繼承我位的人，不如去那裏潛心修習，也長長見識”。
我沒有拒絕，也沒有資格拒絕。
走的時候，我孤孤單單，如果母親還在，恐怕是不會讓我一人離開的吧……那個男人，若是再有了別的兒子，我應該就不用再回到這裏。
淩紫的門主是個笑眯眯的老人，他很和善，看我的時候眼神銳利。但他最終還是收下了我，從此，我和淩紫的所有人一樣，每日在真人的督促下做著功課，直到……那一日。
他是被師父抱回來的，那時他只有三四歲大，即使模樣狼狽不堪，卻漂亮的得眉目如畫，像從天上謫下的童子。我望著他的眼睛，明淨澄澈，仿佛看穿世事，讓我一時之間恍恍惚惚，好似置身雲中。
他留了下來，同我們一起修習，一樣叫真人師父。從這時起，我開始纏著他，堅持不懈的照顧他，即使他厭煩我，漸長之後叫我死斷袖。可我甚至，還背著父親的教訓將鏡溪的神通術也傳給了他。
他那時呀，當真是美麗可愛到讓人無法不憐惜，即使總是那副少年老成的冷淡模樣，也讓人無法不心生柔情。那時日，確實是我一生中快樂的日子……
*
再度相見，他已是絕色的少年，氣質妖嬈，看得我失魂落魄。那時我昏頭昏腦，一鼓作氣勇往直前，直到他惱了，罵我死斷袖。
這時的他已經學會掩飾自己，不露鋒芒。這是好事，卻讓一直以保護者自居的我有些淡淡的失落。
再後來是惡意的陷害，我不放心，偷偷跟著他，在緊要關頭為他擋了那妖族少年的致命一擊……我不後悔，我看著他為我落淚，待我前所未有的溫柔。
他為了給我療傷，跋山涉水，四處尋找藥材。我的容貌全毀沒有關係，只要那驚世容顏願意留在我的身邊……可惜，我傷漸漸好轉時鏡溪來了人，說我父親病重，要接我回去執掌大局。那時，他羈絆在外，我沒能見他最後一面。
*
恍如隔世，再世為人……
我纏綿病榻的父親見到我人鬼不分的模樣，嫌惡更深，“若不是你是我家唯一的男丁，我決不會把鏡溪交到你的手上”。
他狠心拿出祖先禁咒，我經歷煉獄，終於獲得殊異體質。咒文滿身，功力暴增之下，卻是深夜痛入骨髓，血液為那咒一點一點吸幹……
父親已死，我為鏡溪之主。我勵精圖治、整頓內務，每日大小事務，忙得昏天黑地，我卻依舊是忘不了他。
他知道那人是我，他知道，卻裝作不知，那一夜纏綿繾綣，與我骨中疾痛交相輝映，讓我此生難忘。
他已與那妖執手今生，那妖嘗傷我，他心中有愧。可是他又怎知，我心痛的是那妖當初曾對他痛下殺手。我痛惜他，卻說不出口。我愛他至深，卻為這愛傷得體無完膚……
他於我是鏡中花水中月，是我可望而不可即的人間幻夢。我忘不了他，只能將他奉在心頭，我將所有的心思投入鏡溪，在夜深午夜夢回之時與他聚首……
後來，我聽說他許多事蹟。他遇事危急，我會派人給他助益，只是，我再未見他。
他確實如我預言一般，登上時代的頂峰……他孤獨寂寞，我卻不能陪他。我望著他，看著他瀟灑恣意在紅塵中徜徉。他的心中究竟是怎樣呢？那麼多人喜愛他，卻都是如我一樣，看不透他。
他是鏡中花水中月，是眾人眼中時而親近時而高山仰止的存在。他像一陣風像一朵雲，我以為抓住他時，卻換來他與我的擦身而過……
我聽說他的許多事蹟，我默默關心著他，在醉夢中凝視他雲淡風輕的溫柔。現在，這身子已到達了極限，看著圍在我身邊哀哀切切的人們，我的心中又坦然又是微微的痛……
鏡溪在我手中發展壯大，我在世人眼中是神秘的鏡溪主人，是傳說中傳奇的風雲人物，這一切，也不過是鏡花水月，迷途幻夢。我心痛，因為我離去之時，守在我身邊的人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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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好可憐，所以我要給他寫番外……有一點點劇透，不過很模糊……
［正文:楔子 銀漢迢迢暗度］
韶光飛逝，年華暗度，又是一年桃花春雨霏霏。
青翠群山，幾處無人山谷，誰家孩童玩耍嬉戲？稚嫩語聲，笑語連連，幾行黃鸝雲雀翔雲天。
這裏名喚妖精山谷，是妖物樂園，人間噩夢。與世隔絕的群山，取之不絕的充盈靈氣，不論對各式妖類，或是修真之人，都是絕佳修煉之地。但此處，從來只有妖。
*
原本和諧的山林中，傳出幾聲嬌嫩的呵斥。稚嫩的童音，拔得尖尖細細，聽來竟有幾分尖刻淩厲。
山澗林梢追逐的孩童，紛紛停下輕盈跳躍的身形，興致勃勃的圍攏來。
“是阿花姐姐又欺負齊箏了吧？”白髮的小童睜著一雙綠油油的大眼，揪著哥哥的衣袖。
“噓，不要說話，看著就好”，略大的小孩子輕輕搖頭，攥住弟弟的小手。
小童大大的眼滴溜溜望了一圈，正對上阿花暗紅的雙眸，慌忙低下頭，數起腳下的小草。
“那，有些‘人’，知道自己身份低賤，還硬要往咱們妖堆裏鑽，還真是不要臉啊”，阿花叉著腰，居高臨下地四下掃視，圍觀的孩子們紛紛低垂眼簾，只敢從眼角偷偷看地上滿身泥濘的孩子。
阿花滿意地點點頭，“哼，下賤東西，還以為自己有多高貴呢，想和我們玩？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玩意兒生的”，說著，踢了踢齊箏的屁股，小小的鼻腔中哼哼出聲。
地上的孩子卻只是低著頭，不吭聲，也不哭。
圍觀的孩子中，漸漸有了幾聲閑碎的竊語。阿花聽見了，更加對齊箏木然的態度感到憤怒。她小臉漲得通紅，上前幾步拎起齊箏，劈手一個耳光就扇了過去。
隨著孩子的一聲驚呼，卻是阿花斜飛了出去，倒在幾步之外。滿身泥濘的齊箏，已然落在一個暖和的懷抱中。
小齊箏抬起臉來，竟是無比的清秀絕倫的容顏，臉上的幾抹泥痕倒越發顯得他粉雕玉琢般的可愛。十幾歲的少年抱著他，溫柔一笑，美麗地杏眼上挑，瞳孔金燦燦地在陽光下明媚萬方。
“阿箏，我來接你了”，少年這樣說。再看向腳邊顫抖地小女孩，美麗地眼卻危險的眯起來，嘴角冷峻，“再有一次，我便親自廢掉你”！
在小女孩歇斯底里地哭鬧聲中，少年瀟灑地轉身離去，右手溫柔地撫上齊箏的下頜，軟語逗弄。
“哼，別以為……道行高深便……便了不起，娘娘說……說過，人妖殊途……”阿花哭著，不忘狠狠地罵。
少年背影一僵，也只是一僵而已，就消失在了茂密的山林裏。
leungmon 2009-4-26 13:05
［正文:初章 傾城公子］
不論是哪個朝代，哪個國家，都城必定是最繁華的城池之一。
勾欄瓦肆，花街柳巷，更是繁華之中的繁華之地。
才是華燈初上，引入活水的碧藕湖上已放得滿滿的花燈，九曲橋上，才子佳人、郎情妾意一幕幕上演，更毋提湖畔那些燈火明媚的青樓伎館。
燭火輝映，人影幢幢。靠近九曲橋側，門前有棵大柳樹的，便是天下第一名樓。
這第一可絕不是自封，也絕非只是眾嫖客的捧場，乃是先帝親封。那瀟灑俊逸的“天下第一樓”五個大字就端端正正地掛在青樓門口最顯眼的地方。青樓，是的，這座天下第一樓就叫青樓，不像別家都愛個怡紅快綠，只叫青樓。說起來也怪，這座青樓既出過先皇容妃那般才貌端莊、溫柔大雅的女子，也出過名動天下的明豔舞姬——火璃。
因此，這青樓的生意，絕非一個好字就能形容，也絕非，一般人，就能進得去。
青樓的媽媽，卻也是方過雙十的明麗女子。只見她一雙媚意橫生的桃花眼，似蹙非蹙的微嗔表情，只要往門口一站，那便是一塊大大的活金字招牌。
可是今晚，媽媽柳媚的表情卻好像有那麼點不自然，不僅臉上的笑容晦暗了許多，更連時常流轉的眼波也似滯重了幾分。
能讓柳媽媽如此失態的，全都城，甚至可能全天下，也只有一個人——傾城公子。
傾城公子，年未弱冠，美名冠及天下，比他的美名更為出名的，則是他的風流。試問哪個女人提到傾城公子的大名不是臉紅心跳，飄飄然不能自持而明地裏還要啐上兩口。就連男人，聽到他的名字也不免怔忪失神。
但這些，卻都不是讓歡場老手柳媽媽憂煩的地方。真正讓她為難的，卻是這位傾城公子的父親和兄長。一位是端方嚴明的當朝右相，一位是威名遠揚的鎮國將軍。而這兩位，恰恰都有個共同的原則，拒絕歡場。不僅自己拒絕，就連年少風流的傾城公子也被下了重重禁制。
更為糟糕的，卻是這位風流美麗的公子哥愛極尋歡之地，且眾樓之中獨愛青樓。所以，每當傾城公子醉倒青樓，高臥輕眠的時候，也就是劉媽媽憂愁的時候。
記得上次，鎮國將軍尋來，一怒之下一掌拍壞一根白玉石欄，劉媽媽當時就心疼得氣都喘不上來；另一次，右相親至，更是一句話便多收了青樓三個月的稅錢，劉媽媽乾脆在床上躺了兩天。
這一次，劉媽媽一思至此，不覺輕皺柳眉，西子捧心。
“媚兒”，一個粗豪的聲音老遠便傳來，足見聲音主人的熱情豪爽。
柳媚聽見這人的聲音，倒好像見了銀子，擰起的眉頭也漸漸舒展開。不為別的，就為這人絕對是救星。
“李大人，您可有好久沒有來我們青樓了”，柳媚嬌嗔著，已如穿花蝴蝶一般撲了過去。
“呵呵”，李辰伸手摟柳媚入懷，年輕英俊的臉上卻掛上了狡詐的笑意，“媚兒對我如此熱情，怕是齊箏那小子又宿在你這兒了吧”？
柳媚嬌柔一笑，偎著李辰胸膛，水蔥樣的手指輕點他下頜，“媚兒那是想念大人了，哪像大人這般沒有良心，都不知道常來看看媚兒”。
李辰豪爽一笑，拉過柳媚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一吻，“既然美人對李某如此掛念，李某今天便再幫美人一個大忙”。
“也不害臊呢……”
在柳媚的嬌笑聲中，李辰已裹著她走入大廳。
二樓的雅間，門上掛著重重珠簾，清風吹過，輕紗揚起，襯得那堂中高臥之人更顯美麗神秘。
李辰一把掀開珠簾，大步走了進去，口中還高喝著，“阿箏，哥哥來接你回家了”。
貴妃榻上醉臥之人卻只是微微動了動身軀，一雙修長的腿輕輕勾住榻側的椅背。
“真是，睡也沒有個睡相”，李辰抱怨著，走近去看他。只見塌上之人鳳眸微閉，髮髻散亂間，幾縷漆黑的發輕覆在白玉似的面上，微開的衣領中還隱約露出精緻的喉結，自成一股風流旖旎姿態。
李辰壞笑著，才伸手出去想作弄他一下，榻上人卻驀然睜開雙眼，哪里還有半分醉酒的樣子。
“又是裝醉，真是沒意思”，李辰嘟囔著，自去坐在桌旁，執起酒壺。
齊箏微攏一下散落的長髮，輕輕收回雙腿，慵懶地靠在榻上，“不是裝醉，而是沒醉過”。
齊箏的聲音非常好聽，就像他的樣貌，亦男亦女，雌雄莫辨。就算是聽久了的李辰，也不覺沉醉在那優美的音色中。
“啊”，李辰定了定神，喝下杯中佳釀，“那件事情，有些眉目了”。
*
半個時辰後，李辰招來侍從，抬著半醉半醒的傾城公子穿廳離去。就在眾人沉浸在齊箏的美貌帶來的震撼中無法自拔的時候，蝴蝶美人柳媚媽媽輕輕跟上前，在李辰耳邊小聲說了句什麼，隨後就是一臉歡快地歡送傾城公子離去。青樓一眾美人龜公也都暗暗松了一口氣，柳媽媽的銀子，總算又保住了。
上了馬車的齊箏，立刻從爛醉狀態清醒過來。生龍活虎地抱住李辰的脖子，硬生生要逼供方才柳媚的那句悄悄話。
李辰經不住齊箏的熱情攻勢，才在連連討饒，馬車，突然停了。
一個低沉有力的男聲在車外響起，“李大人，不知舍弟可在車上？”
是齊墨！齊箏慌忙躺倒，做挺屍狀。李辰這才揭開簾子，微微欠身，“齊將軍，齊箏正在車中”。
齊墨探頭看了一眼，鼻中一聲冷哼，“這小子，八成又溜去青樓了”。
李辰忙笑著說，“箏弟是和下官喝酒來著，不過喝了兩杯就醉倒了”。
“罷了”，齊墨擺擺手，剛毅的臉上依舊沒有表情。
他欠身上前，李辰忙把齊箏攬過來，遞到他手上。
“這死小子，又喝得渾身酒氣”，齊墨抱著齊箏上馬，冷冷扔下一句，“李大人，明天來校場一下”，說畢，揚鞭而去。
“是”，李辰微愣後連忙答應。待齊墨的馬跑得不見了，才苦笑一聲鑽進馬車，吆喝車夫趕車離去。
［正文:第二章 胡姬酒肆］
春光正好，輕舞的柳絮桃花勾勒出幾許離人意。
皇帝下了聖旨，少年將軍奉命駐守邊關，七日後開拔。
高大的朱紅色圍牆裏，清雅的別院，滿院紛飛桃花雨。
齊箏負手林中，幾抹春紅，幾寸遐思。如此熟悉的場景，縈繞鼻尖的桃紅色暗香，竟熏得他微有了幾分醉意。
“阿箏，聽說你哥哥要去邊關了”！明朗的聲音，豪爽的腔調，人未至語聲先到。
齊箏回過頭，微斜鳳眸，“你倒是消息靈通的很”。
李辰呵呵笑著，也不客氣，拿起石桌上的酒壺就自酌一杯，“如此春光明媚，箏弟不怕會少人管教？”
“李將軍倒是悠閒的緊，怕是好了傷疤忘了痛吧”，齊箏緩步向前，劈手奪下李辰手中酒杯，“我上好的女兒紅就讓你這頭豬跟吃糠般糟蹋”。
“箏弟，不能這麼小氣的吧，上次因為把你從青樓弄出來，可是被你哥哥拉到校場操練了老半日呢”，李辰撅起嘴，眨巴著眼睛望著齊箏手中的酒杯。
“少拿那麼噁心的表情看著我”，齊箏微皺眉頭，取過一旁的酒壇，勾兌出一杯美酒，這才遞給李辰。
李辰忙接過酒杯，一口飲盡，贊道，“好酒”。
齊箏微微笑起來，也自酌了一杯，“這一杯夠你回味幾日了”。
“哪里，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阿箏，好東西是要分享的”，李辰辯道，伸手去拿齊箏手上的酒杯。
齊箏也由他拿去，輕彈肩頭桃花瓣，輾轉間，風流無限。
“莞爾傾城……”李辰把玩手中酒杯，眉眼輕佻。
“去死”，一聲輕喝，伴著一聲慘叫，花落如雨下。
*
莞爾傾城，這是國都人對傾城公子的評價。當朝大詩人岳白曾調侃說，傾城公子既有男子的俊雅，又具女兒的秀美，實乃不可多得的絕代尤物。
可是，名氣大了絕對不是好事，若是豔名就更糟糕。
傾城公子齊箏，此時就窩在窄小的馬車中，無奈的和對面的李辰大眼瞪著小眼。
這已經不知是第幾次被李辰強拉上街，又第幾次被逼無奈蜷縮在馬車中了。
“若是你想被滿大街的女人追著跑，被滿城的男人流著口涎視奸的吧，你可以下去走走”，李辰就這樣挑著眉眼，氣定神閑吐出一句話，便徹底打消了齊箏的念頭。
碧藕湖畔，酒肆林立，最具特色的，便是明姬當壚的那一家。小小的酒幡斜挑，乾淨簡潔的店面，碧眼的美人俏生生的立在門口，別是一番異域風情。
傾城公子愛酒，尤好美酒，這是國都無人不知的事情。而明姬的酒肆，就有西域運來的極上乘的葡萄美酒。葡萄美酒，若是於夏季飲用，冰鎮過的略低溫度，微澀的柔韌口感，都會給人以清爽的感覺，像遙遠西域吹來的清風。現在雖是暖春微燥，來明姬酒肆的人也不多。齊箏，那是公認的敗家公子，無可挑剔。
挑開車簾，明姬已笑盈盈地迎了上來，眼波流轉，似清泠泠的碧藕湖水，不見潭底幾深。她咬著一口不太標準的漢話，卻是說不出的嫵媚，“齊公子，李大人，終於有空來明姬這裏了，好酒都給你二位藏著呢”。
“是嗎，多謝明姬了”，齊箏斜飛眉眼，攬過明姬，輕輕抱了一抱。
李辰也跟了下車，摟住明姬的腰，耍賴般的笑。
明姬看起來明豔動人，不知其芳齡幾何，其實乃是三十許麗人。齊箏和李辰，常常來酒肆飲酒，一來二去，竟也熟絡起來。在兩人心目中，明姬便像親切的鄰家大姐，免不住讓人產生親近之心。齊箏本是疏狂之人，親近之後不免耳鬢廝磨起來，李辰近墨者黑，與齊箏相處久了難免沾染惡習。這番與明姬親近嬉戲，落入世人眼中，自然又要感歎傾城公子風流花名，李辰大人遇人不淑了。
這不，三人方才邁開步子，身後便傳出嘲諷的聲音，“我當是誰啊，當街摟摟抱抱，有傷風化。原來是傾城公子，也就難怪了”。
不用回頭，李辰就知道那惡劣挑釁的語句出自何人之口，那是兵部侍郎的兒子，黎謙行。
左右相向來不合，兵部侍郎黎允是左相一派，他的兒子自是百般的看齊箏不順眼。每次在街上遇到了，不是橫眉冷對，就是出言譏諷。好在齊箏性情隨意，不甚在乎，李辰也樂得作沒聽見。
明姬卻不識得此人，此時偏頭回轉來，上下打量。二十七八的年紀，眉目英氣，面容俊朗，只是舉動間有股狂厲之氣，倒叫明姬忍不住皺了皺眉。
“這位公子，你是何人？來明姬這裏難道不為品美酒，只為尋人挑釁？”明姬聲音媚軟，卻隱含指責之意。
黎謙行濃眉一挑，幾步上前，直視明姬雙目，“早聽聞這裏有個色目人，今日一見，番邦之人果然粗野，毫無教化”。
明姬碧眼一瞪，輕笑道，“我倒不知道，中原禮儀之邦的謙謙君子，原來倒是公子這樣的嗎？”
黎謙行臉紅起來，卻半晌再說不出一句話。
明姬輕蔑一笑，再轉身，又是無限明媚。她一左一右攜了齊李二人的手，迤迤然向酒肆走去，口中笑著，“走，喝酒去，今日姐姐請了”。
［正文:第三章 離家］
七日一晃就過去了，齊墨整裝待發，即將奔赴邊關。
一大早，齊家上上下下齊聚在大堂裏，右相夫人齊陳氏心疼地拉著齊墨的手，千般叮嚀，萬般囑咐。
齊箏只是懶洋洋靠在椅中，眯著狹長的鳳眼，冷漠地看著眼前亂糟糟的眾人。
齊陳氏並非齊相髮妻，而是續弦。齊墨和齊箏，都是齊相原配夫人何氏嫡出。據說齊相為人極重感情，對亡妻忠貞不二，續娶夫人陳氏卻是為了方便照看年幼的孩兒。可是讓齊府上下感到奇怪的是，夫人齊陳氏對幼子齊箏向來不聞不問，可謂極其漠視，對待長子卻是視若己出。按照陳氏入門的時間推算，明明年幼的齊箏更需要母親關愛才是。不過十幾年前的事，誰又說得清楚呢。
好不容易囑咐完畢，齊相親自攜了長子的手，送至大門。
看著齊墨比自己還高出一大截的個頭，還有那張與亡妻極為相似的俊顏，齊相的眼角不覺微微濕潤。他拍了拍齊墨的肩，朗聲說，“陛下派你駐守邊關，是對咱們齊家的信任。墨兒你也要好生努力，珍稀這次歷練的機會。這次去邊城，那城守原是爹的老友，你需尊敬老前輩，好好向張伯伯學習”。
齊墨點點頭，“爹放心，孩兒定不負厚望”。眼睛卻轉向送別的人群，半晌沒有找到那抹獨特的身影，只得沖齊相一拱手，“爹爹，孩兒去了，您老人家保重”！
說畢，齊墨翻身上馬，整齊的鐵甲在晨光中銳光乍現。一夾馬腹，高大的駿馬撒開四蹄，絕塵而去。
與此同時，靠近都城北門的高樓上，兩人正相對而酌。
“阿箏，你真的不去送送他嗎？”李辰挑著盤中的花生米，眼睛斜斜地看著齊箏。
齊箏面無表情，低頭啜飲著杯中美酒，半晌，輕歎一聲，“有必要嗎”。
“沒有必要？”李辰怪叫一聲，見旁邊桌上的客人紛紛看過來，忙壓低了嗓音，“齊墨這一去，怕沒個三年五載是回不來的”。
“我知道”，齊箏皺皺眉，似乎情緒不高。
“他來了”，隨著李辰一聲急切的驚呼，齊箏探頭向外看去。只見一襲銀甲的健碩身影，伏在一匹高大的黑馬上，正以極快的速度向城門移動。
北門外，三千甲兵已列隊整齊，巨大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舞，似乎遠遠地都能聽見那蕭肅的聲音。
“這一次去，不知又換得多少老兵回來”，李辰旋轉著手中酒杯，仿佛不經意的輕歎。
“這幾年，北方遊牧部落的活動又猖獗了些，飛將軍張諾雖然是一員猛將，畢竟年歲大了。陛下此次派齊墨出去，既是要鍛煉這三千新兵，更是要加強邊防之意”，齊箏淺酌一口，接道。
“嗯，齊將軍確是難得的將才，只缺歷練而已”，李辰點點頭，臉上浮上敬佩之色。
齊箏輕輕一笑，為李辰斟滿酒水，再次向外看去。只一會工夫，齊墨便已檢閱過軍隊，隨時準備出發了。
“喝！喝！喝！”隊伍中爆發出三聲巨喝，顯然士氣極高。
齊墨調轉馬頭，望向城門的方向。雖然隔了太遠，看不清那張臉上的表情，但是李辰很明白的知道，他是在等人。
終於，那個遙遠的人影仿佛長歎一聲，整隊離去，陽光下的銀甲閃爍，像一片光的海洋。再過了一會，那個矯健的身影就完全消失在視野裏了。
李辰回過頭來，正對上齊箏漆黑的眼眸。那雙眸子裏，已經掩飾不住地流露出哀傷的氣息。
李辰搖搖頭，給自己倒酒，“真不知道你們兄弟是怎麼回事。明明互相之間極為關心，卻偏偏都作出冷漠的樣子”。
齊箏抿抿唇，只是喝酒。
*
“爹，孩兒這次出去，恐怕兩三年內是回不來了”，齊箏低著頭，恭謹的望著座上的老人。
齊睿年過五旬，鬢邊已生斑駁華髮。一雙鳳眼卻極為清澈，儒雅白皙的臉孔，依稀能看出年輕時的模樣。
他緩緩摸著鬍子，慈愛地說，“既然是你師父召你去，你便去吧~”
“是”，齊箏一躬身，便要轉身離去。
“等一等”，齊相伸出指節分明的大手，“阿箏，離爹近些”。
齊箏猶豫了一下，終於走上前去，任齊相一下下撫摸著他的頭。
“這一去，咱們父子又要許多年見不上了。你要是在外面有了喜歡的女子，娶了回來便是。只是那風流成性的毛病，一定要改改了”。齊相輕歎著，慢慢的說。
“是，爹”，齊箏應著，兩眼只盯著腳下。
“好吧，那你去罷。照顧好自己”，齊相無奈的笑笑，收回手，愣愣的看著他。
“是”，齊箏遲疑了一下，邁步走出了前廳。
一出前廳，他不覺松了一口氣，那恭謹的樣子再也蕩然無存。朝紅著臉的婢女輕笑著點點頭，齊箏甩開袖子向自己的別院走去。只是不知道這樣不辭而別，李辰那小子會不會罵死自己。
leungmon 2009-4-26 13:05
［正文:第四章 人生只若初見］
“青丘之山有獸焉，其狀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嬰兒，能食人。”
——《山海經》
妖精山谷之東，有一座青丘山。青丘之山，對於一般的妖怪，只是神話般的存在。
傳言中，青丘山盛產九尾狐。九尾之狐，靈力高超，法力高強。九尾妖狐更是妖中的王者，眾妖的楷模。
蒼翠的山峰，潺潺的溪流，滿地遍佈晶瑩的玉石，這是神話一般的世界。
一個美貌的女子站在高聳的山尖，一雙淺紫色的美目毫無情緒地看著天邊雲卷雲舒。她的皮膚幾乎是透明的，小巧的鼻尖微微翹起，看起來有幾分俏皮。
“師父”，一個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女子輕輕回頭，平靜的臉上露出美麗的微笑。下一刻，女子就已半趴在年輕的男子身上，雪白的長髮隨之垂落一地。
青年男子無奈的輕笑，並不試圖推開身上的女子，“師父，別鬧了”。
“不嘛，璃錦，就讓人家趴一下嘛”，女子軟語撒嬌，聲音說不出的魅惑。
“好吧師父”，璃錦的嘴角露出一絲奸詐的笑容，“作為交換，今天要教我什麼？”
“好你個璃錦”，女子眯著眼扯住璃錦火紅的長髮，有一下沒一下的拽著，“昨天教你的法術都學會了？都練熟了嗎？又要學新的，一直這樣下去我可就當不了你師父了……”
“鳶尾”，山峰下突然傳來渾厚的男子聲音。
女子嚇了一跳，一指點上璃錦的額頭，“壞小子，你又告訴木木我在這裏了對不對？”
璃錦卻並不回答，只是笑笑的望著她，一臉了然的神情。
“最討厭你這樣了，小孩子那麼早熟幹什麼”，鳶尾嬌嗔著，從雪白的流雲袖裏扯出一塊絲絹，丟在璃錦懷裏，“學吧學吧，學完了滾蛋”。
說畢，鳶尾縱身一躍，寬大的雪袍飄舞在空中，泠泠然若仙子一般向山下落去。
璃錦看著女子的身影慢慢變成一個小白點，不由輕輕笑起來，“師父真是的，總像個小孩子，老長不大似的”。
盤膝坐下，璃錦開始靜靜地看那塊白絹，隨後進行每日的修習。
*
站在白雲洲的渡口，齊箏懶散地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靜靜等著渡船。
十日之內趕到靈山，師父究竟想做什麼？齊箏揉揉腦袋，手伸到袖中，捏住三日前收到的那封信。
開始只是收到同在靈山修習的同鄉捎來的話，說師父要自己有空回靈山一趟。本打算以此為藉口四處遊玩一下，沒想到緊接著就接到了雪雕送來的加急信件——十日內務必趕回靈山。
於是齊箏只好放棄吃喝玩樂的計畫，快馬加鞭往靈山趕。好在出發及時，過了白雲洲，大約還有四日的路程了。
“讓一讓，讓一讓，勞駕了”，幾個幫工吆喝著抬了一口大箱子搖搖晃晃地往過走，沿途的人紛紛避讓。
“哎呦”，似乎有人閃避不及，被撞了一下，“你他媽的沒長眼睛啊，趕著去投胎啊！”
齊箏皺了皺眉，隔著紗帽看過去，一個身形壯碩的大漢指著瘦弱的中年漢子大聲跳罵。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不是有意的”，中年漢子低聲討著饒，臉上苦得快滴下水來。
壯漢卻不依不饒，指著他使勁的罵，見有人圍觀，更是得意洋洋，越罵越大聲。
齊箏有些不耐，身形甫動，已有人搶在了他前面。
“別人已經道過歉了，你這個人怎麼這樣”，瘦小的少年擋在中年漢子面前，小小的眼睛精光四射。
“呦呵”，壯漢看清眼前瘦小的少年不覺好笑起來，“老子要罵誰你管得著嗎？怎麼，你想替他？”
“你也要有那個本事才行”，少年狡黠一笑，一揮手，壯漢仰面飛了出去，撲通一聲紮進了渾濁的江水。
“救命啊！”壯漢似乎不會水，拼命掙扎，於是又有幾個漁民打扮的人跳下去。
“啊，大俠，壯士，謝謝您”，被欺侮的中年漢子不停打著躬作著揖，眼中都是崇拜的神色。
“不用謝了，快去幹活吧”，少年擺擺手，溫暖的笑起來，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
周圍的人還在圍著那少年，一口一個大俠的叫著，稱讚著他路見不平的俠士風範。齊箏的眼卻一點一點地眯起來，相信方才，只有他一個人看明白了，那少年用的不是武功，而是，法術。
“喂，等一等”，身後傳來叫聲，“那個戴紗帽的，麻煩你等一等好嗎？”
齊箏無奈，只得停下腳步。本來自己不願多管閒事，可是要上船的時候，那人居然追了上來。
“你有什麼事嗎？”齊箏冷冷的問。
“我可以……和你談一談嗎？”少年小心的詢問著。
“抱歉”，齊箏轉身要走，但少年輕輕說的一句話卻讓他徹底怔住了。
他飛快地回過身，拉住少年的肩膀，“我們換個地方”。
其實，少年說的，一共只有兩個字——“璃錦”。
［正文:第五章 星辰變］
齊箏再度踏上旅程，已是第二日了。
登上洲口的渡船，俯望著蒼茫大江水天一色，齊箏心口一片空白。
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小奚，那塵封十餘年的記憶就在小奚說出那兩個字的時候傾巢而出，佔據了他全身的每一個角落。
璃錦，那是一個曾經多麼親切的名字，親切得，就好像是身體的一部分。
多年前，靈秀蒼翠的山谷中，美麗的少年抱著精緻的娃娃，在漫天飛舞的桃花雨中，許下堅定的諾言。
“阿箏，以後我都不會再離開你，永遠保護著你，好不好？”少年美麗的杏核眼專注地望著他，金色的瞳孔一瞬間仿佛搶奪了天地日月的光芒。
“嗯”，娃娃傻傻地點頭，愣愣地將臉上的泥巴盡數蹭在少年胸口。
少年不說話了，只是寵溺地望著他，一直笑，溫柔的微笑。
看著江面上太陽照射出的金光，齊箏不覺有些發怔，就好像又看見了那雙奇異的金色眸子。
是的，小奚是因為他身上殘存的妖氣認出他的，但這也是他這些年來一直刻意保存的結果。
有因，便有果，不是嗎？
那麼，究竟是誰種下的因，又將結出何樣的果？
誰知道？
齊箏不想知道，他現在，只想快點趕到靈山。
*
靈山、什刹海、鏡溪，是人類修煉的三大聖地。靈山屬道家，什刹海屬佛家，鏡溪自成一統。這三大聖地之中，以靈山最為出名。
靈山之上，共十七座山峰。每座山峰自成一個門派，每一派都有各自不同的規矩和修煉方法。其中最為特立獨行的，自然是淩紫峰上渺渺真人門下。
修煉之人怕麻煩，十七個門派便跟了十七座山峰姓。淩紫派，渺渺真人，在任何一個修行的地方提出來都是響噹噹的。淩紫派的特殊，就在於它極粗放的管理方式和恰成另一個極端的成才率。
淩紫派，幾百年來出過大批的人中龍鳳，而且極為駁雜。有武功登峰造極的絕世高手，有懸壺濟世的聖手神醫，有飽學博文的世之大儒，也有被懸賞數萬兩的江湖巨盜。淩紫派的每一任門主，都會謹記祖師空空子的教誨，將本派因材施教、順其自然的精髓發揚光大。也就是因為如此，靈山才會有像齊箏這樣酒色風流的人物存在。
如今時隔七百餘年，據說成仙去了的祖師爺空空子早已如黃鶴杳然，第五代門主，渺渺真人也已垂垂老去。淩紫峰上卻是風景依舊，就像數萬年未曾更改過的日出月落，滄海桑田。
齊箏信步走上靈山，沿著藤蔓叢生的羊腸小徑，繞過翠碧如昔的幾眼寒潭，向淩紫峰上攀去。
多年的修行，早已使得齊箏身手矯健，比懸崖峭壁上的靈猴也不逞多讓。可笑那些長年在繁華帝都中醉生夢死的人們，都一廂情願地認為美麗的傾城公子嬌弱得像本應藏于金屋中的花朵。
都說高處不勝寒，高處風景卻是無限好。自然，沒有勇氣與決心的人萬萬不能看到。
齊箏攀爬著，跳躍著，回味著自己在這裏生活時的一點一滴。哪里不是淡淡苦澀，又帶著絲絲回甘。
靈山上的雪雕最早發現了齊箏的歸來，熱情地盤旋在齊箏身側，高亢地長嘯。
“好雕兒，咱們不是前些日子才見了麼”，齊箏淺笑著，手搭岩壁，縱身一個飛躍，便已穩穩落在平臺之上。
一把雪白的長鬍子驀然闖入齊箏的視線，“好箏兒，你總算回來了”。
齊箏輕翻眼白，不用看，也知道是自己那個為老不尊的師父。
“哎呀，想死為師了，瞧瞧，我的乖徒兒真是越長越俊俏了，多水靈……”鶴髮童顏的老人極熱情地抱住齊箏，上下其手。
“師父，你急著叫我回來不會就是為了這個吧？”齊箏清冷的聲音硬生生澆熄了渺渺真人的熱情。
“啊，是這樣”，渺渺真人瞬間又恢復了那道貌岸然的莊重形象。齊箏默默哀歎，想當年，自己就是被他這副假裝的模樣給騙了。
“這次的事情比較嚴重，你和為師來”，渺渺真人說著，帶頭向後走去。
白袍飄飄，白髮白須，面容和祥。渺渺真人盤坐在露天的巨大石臺上，齊箏則坐在他對面。
台下，密密麻麻坐滿了看熱鬧的人，爭相一睹這傳說中傾城絕色的師兄的風采。
齊箏仍舊穿著趕路時那身黑色的勁裝，此時脫了斗篷，斜鋪在膝上，展現出修長柔韌的身材。
齊箏的體格偏瘦，卻非常勻稱，線條優美，肌肉結實而又毫不突兀。黑衣下的他，倒像只收起利爪的猛獸，但又隨時都會撲躍起來，給出致命一擊。而那張臉，卻是美好的，眉如遠山含翠，眼若秋水怡人，斜飛上挑的眼角暈染桃紅，流轉間都是攝人的光彩。真是無論哪個角度都好看，隨便修改哪一分都不適合。
渺渺真人看著台下弟子口水橫流的景象，不覺痛苦地扶住腦袋。早知道就不為了炫耀顯擺而拉了齊箏在峰頂到處亂晃了。可是淩紫峰的規矩向來鬆散，只要不影響到爺倆談話，隨他們在下面坐到麻痹抽筋也好，口水流到脫水也好，都是無錯的。
聊勝於無，至少他們很安靜，渺渺真人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齊箏卻早已忍耐不住，畢竟，被那麼多人如狼似虎的盯視著，任誰也不會感到舒服。他敲敲面前的青石，試圖喚回早已不知神游何方的渺渺真人。
“啊，阿箏啊”，渺渺真人忙擦去嘴角口水，諂媚地望著徒弟笑。
齊箏無奈，輕聲道，“催我回來，究竟有什麼事，現在可以說了吧”。
渺渺真人的表情瞬間嚴肅起來，山風吹來，衣袂飄飄，倒也有幾分得道高人的樣子。
他緩緩抬頭，挑起齊箏尖削美麗的小下巴，“徒弟，天上的星辰，大變了”。
［正文:第六章 故人聚首］
靈山主峰，飄渺峰，靈岩洞。
石洞巨大而迂回，洞頂的長條裂縫瀉下幾絲天光，七星北斗隱約可見。
光滑巨大的太極圓盤，不知是什麼石質，清瑩瑩，漾著波光。
太極圓潤的魚眼上，各跌坐著一個男子。坐在白色魚眼上的，是個鬚髮皆白的長者，面孔豐神俊朗，只像四十許人。盤坐在黑色魚眼上的，則是個三十左右的和尚，細長的眼，豐潤的嘴唇，眉目清秀。
半晌，長者輕咳一聲，“圓若，你可看出了什麼？”
“天象有異，世間將有大變”。
“可知將有何變？”
圓若微愣，輕輕搖頭，“不知……”
長者捋捋頜下長須，緩緩道，“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這變化不知是好是壞。”
“若劫又當如何？”
“天道有常，可人，無為無不為，又怎能坐以待斃”。
“善哉”，和尚輕闔雙眼，身似菩提。
星光移轉，幾縷詭異的亮色投映在暗灰的石壁上，仿佛有生命般緩緩流動。
*
齊箏這幾日留在靈山，好像又找回了幾分年少時的感覺。
清晨，淩紫峰上霧氣繚繞，齊箏便早早起身，往頂峰上爬。山風吹動他雪白的長袍，獵獵作響，青玉的腰帶鬆散的掛在身上，搖搖欲墜丁零作響。
淩紫峰的頂峰，上承天光，下接地氣，是修煉的極佳場所。但是平時，這裏幾乎沒有人，畢竟，那個高度，攀爬起來太累了，難度係數和技術要求也過高。
齊箏振振衣袖，盤膝坐下。天在腳下，雲在天邊，幾多蒼茫空曠，不類人間。如果，沒有後面那一堆流著口涎一臉癡呆的師弟，就更好了。
他留在靈山，是在等一個結果。這幾日，靈山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生出幾絲緊張的氣息。靈山界的高層日日開會，齊箏連師父的影子都快見不到了。
四處漂泊、縱情山水，尋一處靈山寶地打坐坐忘，看雲閑鶴野水闊天長，這是一種怎樣的意境。
可惜，意境早被破壞殆盡。身為淩紫峰本代資質最高的弟子之一，齊箏有時會覺得，自己就這樣失掉了流浪的自由，背負了過多的責任。但是，如果沒有渺渺真人，說不定自己早已死了，若沒有靈山，沒有淩紫峰，更不會有今天的自己。雖然不肯承認，但齊箏確實是個很有責任的人。
“阿……箏”，遙遠的呼喚，聲音嘹亮。
齊箏心頭一顫，不好的感覺瞬間襲上全身。
須臾，一個人的臉出現在崖邊，隨後眼前一花，整個人都已湊到了面前。
一個挺拔的身影，一張極其陰柔的臉，一身花團錦簇的大袍，一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
“花飛花！”齊箏迅速向後一跳，卻踩在正沉浸在臆想中的某師弟身上。
“哎呀”，這一聲卻是出自那陰柔男子花飛花之口。“阿箏，小心”，一陣衣衫飛舞，齊箏就已被人裹在了懷中。
旁觀的師弟們都已看得目瞪口呆，而造成此種狀況的人猶渾然不覺。
“阿箏啊，有沒有怎麼樣，快讓師兄看看”，花飛花聲音黏軟，一雙手不規矩地胡亂摸上了齊箏的腰。
“死斷袖，你給我放開”，齊箏面染微紅，一肘頂上花飛花要害，花非花伸手來擋。齊箏一個旋身，兩人乒乒乓乓就打上了。
頂峰空間狹小，坐了十幾個人本已勉強。兩人這一交上手，其餘的人紛紛避讓，在崖邊擠作一團。
“啊喲”，一聲慘叫，居然有一個人失足滑落下去。
這頂峰又高又險，若是修為不夠的，摔下去十成十沒命。兩人很有默契地同時停手，湊到崖邊往下看。
“又是哪個小兔崽子回來了~”中氣十足的大吼，伴著一聲長嘯。
渺渺真人白袍在風中鼓起，攀著峭壁上凸起的大小岩石一路狂奔飛跳，腋下正挾著方才掉下去的那個少年。
幾個起落，就昂頭挺胸地站在齊花二人面前。
隨手把癱成一團地徒弟往人堆裏一丟，張嘴就罵，“兩個小兔崽子，要是為師不在，你們就鬧出人命了是不是”。
齊箏冷哼一聲，雙手抱在胸前。
真人見愛徒面色不善，忙改口道，“我家箏兒最乖了，肯定又是你個死花花”，說著劈手揪住花飛花衣襟，“說，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花飛花勾魂攝魄地一笑，伸手去捉師父的長須，輕輕撚動著，還不忘沖齊箏拋個媚眼。
齊箏來不及感到惡寒，渺渺真人已暴跳起來，一把將花飛花甩下懸崖，返身一撲抱在齊箏身上，還不忘扭著頭沖山下大罵，“死小子，以前就是個娘娘腔，這回回來更給我搞得不男不女，我淩紫峰出你這樣的人物，真是丟了祖宗十八代祖師爺的臉了。還學人家風騷，連你師弟十分之一的風骨都沒有。離為師家小箏箏遠點”！
蒼勁的聲音響徹雲霄，齊箏的臉也越來越黑，終於狠狠拽上真人的鬍鬚。
渺渺真人“嗷”的一聲吃痛，回過頭來一臉諂媚，愣了一下，又沖齊箏身後大吼，“滾！滾！都賴在這做什麼，都給我滾下去做功課”!
一陣嘰裏咕嚕的聲音夾雜著長短不一的呼痛，峰頂暫態變得空空蕩蕩，乾乾淨淨。
leungmon 2009-4-26 13:06
［正文:第七章 試煉］
渺渺真人俯身一聲清嘯，幾個矯健的身影先後出現在半山腰，極為迅速地向上移動。其中，一個花團錦簇的身影顯得尤為扎眼。
“師父”，面有微髯的男子剛剛站定，便恭敬的躬身，禮數十足。
後面又上來幾人，也都是恭恭敬敬，正經八百。
只有最後上來的那人，花團錦簇的袍袖翻飛，腳尖略一點地便直撲向面無表情的齊箏。
“呔”，老人大喝一聲，一掌扇飛花飛花。幸好有青衣男子接著，不然這麼高的山峰，花飛花又得重新爬過了。
渺渺真人似乎還不解恨，指著幾個人的鼻子一一罵過。齊箏卻只是袖著手，在一旁冷眼看著。
真人罵著罵著，漸漸也覺無趣起來，聲音慢慢低了，又虛弱地吐出幾句，終於沒了動靜。
師兄弟們這才若無其事的見禮，親親熱熱寒暄起來。
渺渺真人斜眼看著徒弟們，見齊箏也不理他，只管和首徒說說笑笑，委屈地癟嘴。又見花飛花頂著臉上大紅的巴掌印兒，笑得那叫一個春風得意，火蹭蹭就往上冒。
“好了，師父”，齊箏見狀，乖巧地摟上真人肩膀，輕聲安慰道，“師父，大家都回來了，還發什麼脾氣呢。上面是怎麼決定的，不妨說來聽聽”。
真人抬頭，剛來得及捕捉齊箏嘴角的一絲詭笑，只能無奈的搖搖頭，敞開兩腿，賭氣般往地上一坐，“你小子，好像總知道我老人家在想什麼”。
“師父無緣無故發這麼大脾氣，肯定是在掩飾什麼”，齊箏撩開下擺，蹲在渺渺真人面前，柔聲說，“有什麼危險的事要我們去做，對不對？”
*
“聽說什刹海也來人了”，紫陽峰的幾個弟子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是啊，這會兒無緣無故的把大家都召集到飄渺峰來，肯定有什麼大事”。
一個品級較高的弟子聽見了，冷哼一聲，“你們還真是什麼也不知道呢”。
“了不起嘛，我看你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有人不服氣道。
“誰說我不知道，不就是……”
“肅靜！”平日各派切磋用的高臺上傳出洪亮的聲音，“請各派門主上來”。
台下一陣騷動，十六位形貌各異的老者紛紛向兩邊走去。
齊箏幾人站在離台較偏的地方，仰望著高臺上面如冠玉的老人。那是縹緲峰的門主，程無衣。程門主身側，還站著個低眉順目的比丘，手上持著一串長大的佛珠。
靈山十七座山峰，平日各成一體，但若有大事，往往由縹緲峰主持，這也是常例。縹緲峰原是靈山主峰，人丁興旺，此時佔據了台前好大一片場地。再回頭看齊箏他們這裏，卻只有寥寥五個人。
前日渺渺真人已告訴愛徒們，此次星辰變動，靈山和什刹海一致認為將有大劫，要挑選各派中資質上乘的弟子，承擔起匡扶濟世的重任。因此，今日的聚頭，淩紫峰只來了五個人，卻是全派最為優秀的五人。
程無衣清清嗓子，慨然長歎，“近日星辰變動，天下將有大劫”！
此言一出，台下大嘩。但見臺上佇立的諸位門主都一臉肅然，小輩們嘈雜了一陣，也就很快安靜下來。
“我等修道之人，理應挺身而出，扶救天下蒼生。今日召集諸位於此，便是要將此等光榮地重任交在諸位手上”，程無衣頓了頓，看向身畔的比丘，“我們與什刹海已商議過了，就由各派挑出資質最好之人，前往試煉，為應對劫難做準備”。
圓若向前踏上一步，雙掌合十，“阿彌陀佛，屆時鄙什刹海亦將選派優秀弟子，與諸位共擔此任”。
“那麼，下面分派各派試煉任務……”
“阿箏！”
齊箏側身，卻是花飛花湊了過來，一臉嬌媚的笑，“我們，會在一起吧？”
“當然，我們五個師兄弟應該會分在一個地方”，齊箏點點頭，雙眼依舊若有所思地打量著臺上。
“你說，我們會分到哪里，又要做什麼呢？去東海取龍珠，去北山殺犀角怪？去皇宮大內盜夜明珠……”花飛花雙頰泛紅，沉浸在幻想中不能自拔。
“花師弟，收起你不切實際的想法吧”，身後的大師兄忍不住出聲打斷。
“阿箏啊”，誰知花飛花不但不搭理他，還趁勢攀上齊箏的肩，“要是只有我們兩人同去，該是多麼好啊~到時候……”
齊箏笑笑，不著痕跡地避開他，和師兄並肩站在一起。
他們在下面走神這會工夫，上面的人話也說完了。渺渺真人甩著大袖子，飛快的往過來走，臉上的神色好像不是很愉快，“回去吧”。
“哎，師父，剛才……咱們分到什麼了？”花飛花扭了扭身子，伸手去拉師父的袖子。
齊箏瞥見師父略青的臉色，不覺皺起秀美的長眉。他一掌拍在花飛花腦後，“笨蛋，誰讓你剛才不好好聽的”，隨即大步跟上真人。
“哎，阿箏，哎，等等我，到底分到哪里了？”花飛花捂著腦袋，三跳兩跳追了上去。
誰也沒有注意到，身後高大的石臺上，有兩道澄淨的目光，一直冷冷地追隨著他們的背影。
［正文:第八章 似是訣別］
“欺人太甚”，渺渺真人一掌拍下，厚實的木桌瞬間四分五裂，“說什麼淩紫千年根基，什麼人才輩出世人難及，還不是明著護短，暗地裏排揎咱們”！
三位師兄嚇得噤聲，呆立一旁。齊箏卻懶懶趴在椅背上，鳳目低垂，不知在想些什麼。
花飛花向來無甚自覺，此時更是將老頭的火氣當空氣，撿起落在地上的帛質卷軸，斜靠在齊箏腳下展開。
“去東海取鮫人眼淚十顆；去百花洲取風鳥蛋一枚；去北山殺犀角怪五頭，將角帶回；去火焰山火麟洞拔麒麟鱗甲三枚；去青丘山斬九尾妖狐狐尾一條……這是什麼玩意兒”，花飛花頭向後仰，嫵媚的眼瞪得大大的。
“混賬”！渺渺真人一揮袖，撫落一案的淨瓶筆墨，長長的鬍子吹起老高，“這都是什麼要求，啊？把自己的弟子當寶，別人的弟子就是野草了，混賬東西，卑鄙小人！無恥……”
“前三樣還好辦”，齊箏微微抬眼，拿過花飛花手上的卷軸，攤在面前，“麒麟鱗甲麼，用些智計也或許能取到。只是這狐尾，去了也只怕是送死”。
渺渺真人又咒駡了幾句，索性一屁股坐下，“九尾妖狐，那幫老不死的真是瘋了！九百年前和妖族訂下的契約算什麼，難道是明目張膽的挑釁？還什麼天降大劫，我看有什麼劫難都是他們自己折騰出來的！”
“那咱們不去不行嗎？”花飛花仰在齊箏腿上，眯縫起雙眼。
“怎麼可能”，大師兄陳躍應道，“靈山的規矩是早些年一起訂下的，現在說是有了劫難，咱們要是退出了，不知道其他門派會怎麼樣群起而攻呢”。
“是啊，他們若是有意為難，還真是不好應付”，師兄華震介面說道。
“那能不能多帶幾個人一起去呢？”三位師兄中最年輕的蒙梓看向師父。
“不可”，齊箏放下卷軸，一腳把花飛花踹開，“那種任務，人去得再多也無用，多一個陪葬罷了”。
“那要怎麼辦才好？”花飛花一臉憂愁，又粘過來挨著齊箏。
“我去”，齊箏沉吟半晌，緩緩吐出兩個字。
“什麼！”渺渺真人和花飛花一齊跳了起來。
“我說，九尾狐的那個，我去”。
“不行”，真人想也不想就拒絕道，“我不能置你於險境”。
花飛花也撲過來，抱住齊箏的腿，半仰著臉看他，“阿箏，不要去”。
這一次，齊箏卻沒有把他踢開。他摸摸花飛花的臉，扭過頭笑著說，“不然你們還有什麼更好的人選？”
所有人都不說話了，因為確實沒有比齊箏更好的人選了。
整個靈山上下，齊箏應該是最特殊的人。武功不賴還好說，偏偏還能使法術，甚至還會些神通。這樣的人，一萬個裏也挑不出一個來。
先說法術吧，眾所周知，這是妖族的特長，人類會的少之又少，而且前提是要修成內丹。可是內丹，沒個百八十年的很難煉成。
神通術，那是鏡溪的不傳絕技。鏡溪的修煉主修意志，也就是成日以靜坐養氣配上特殊的修煉方法淬煉意志，提升意念。據說神通術練到一定程度，便可隔空取物，飛花傷人。就是這樣神奇的神通術，不知怎樣陰錯陽差讓齊箏學會了，雖然修為還很有待提高。
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又無內丹，卻能做到如此程度，絕對不是一般神童級別了。
渺渺真人看著齊箏的臉，卻是怎麼樣也捨不得。雖然明知這是最合適的安排，可是這個如花似玉的少年，又是自己當寶貝一樣疼愛的徒弟，要送他去明知是送死的地方，無論怎樣都下不了決心。
“讓我陪阿箏去吧”，花飛花突然開口，表情竟是難得的嚴肅，“我和阿箏本是同屆，也挺有默契。至於麒麟獸，相信三位師兄也可以一併解決”。
“不好”，齊箏搖搖頭，輕輕推開他，“一人一個，誰也不能幫誰。我一個人去，並不會硬拼，想想辦法，先賴在那裏再說。要是真的沒有辦法，我就私下溜走，就算不再是靈山弟子了。”
“阿箏”，渺渺真人一臉心痛，衣袖下的手攥成一團。許久，才長出了一口氣，“你答應為師，行事以自己的安全為先，好嗎？”
“好”！
隨後幾日，淩紫峰上氣氛有些沉重。
年輕一代的弟子，雖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卻也隱約聽說齊師兄要去一個極其危險的地方。數日的相處並不長，但是大家的心裏早就烙下了個風華絕代的齊師兄，名動天下的傾城公子。
齊箏卻好像沒心沒肺似的，依舊每天清晨攀上峰頂，似乎一切都和以前沒什麼分別。
唯一的差別，就是每日午後，和師父、四位師兄聚在一起參詳具體的戰略。
三位師兄的計畫都已安排妥當，照做應該就沒有什麼問題。
麒麟特殊些，雖然有了大略計畫，還得靠花飛花到時候臨場發揮。
狐尾的事，大家卻都是很有默契的避開。不提，好像就不存在，真是在安慰自己。
終於到了臨行這天，渺渺真人像是橫了心，毫不吝惜地拿出自己多年收藏的寶物，分發之余還給齊箏特殊優待，讓他撿喜歡的拿。
陳躍得了一杆紫竹笛，據說有助於感動鮫人。華震得了一雙靴子，據說就是那雙傳說中的光影靴，可以隱藏行蹤。蒙梓分到了一件軟甲，天蠶絲織就，貼身穿可化去攻擊。花非花的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匕首，小巧玲瓏，可收在袖中。齊箏的，則是一柄殘月般的短刀和一串紫晶的護符掛墜。
看著他們收好東西，真人眼一閉，大義凜然地催著齊箏隨便挑。
齊箏看了半天，最終只撿了一塊核桃大的虎眼，揣入懷中。
終於還是到了下山的時辰。
五個人勁裝短打，齊整整上前一步，叩別師門。
“師父，徒兒們去了！”洪亮的嗓音，迸發出決然的激情。再抬起頭，就是彈去衣角灰塵，無可留戀的轉身，大步下山。
十幾名年輕的弟子老遠望著，沒見著真情流露的場面，卻是看出了幾分悲壯。風蕭蕭兮，壯士離去……
注：齊箏的世界裏，武功便是武技，也就是純身體的格鬥能力和技巧。而神通，則相當於一般所說的內功。
嗷嗚！我要考試，還要寫論文，還要爬文……新文是不是開的不是時候？
［正文:第九章 杳杳青丘］
青丘在靈山東南，離妖精山谷很近。
半個月，齊箏一邊趕路，一邊琢磨搜集來的資料。
關於青丘之山的資料真是少之又少。只知道它和妖精山谷有那麼點聯繫，只知道它是介於人間和仙境之間的世界，如果真有仙境的話。
又半個月，齊箏只是在青丘山應在的地方兜兜轉轉，卻怎麼樣也找不到入口。
“這究竟是個怎樣的地方呢?”齊箏靠在一株大柳樹上，漫不經心的咬著手裏的乾糧。
一望無際的平原，平坦得像是被人刻意碾壓過，鏟平了丘陵，填平了溝壑，鬼斧神工的手筆。明知道這樣的環境很有問題，可就是找不出一絲破綻。
這已經是離開靈山的第三十一天了，三位師兄應該都拿到了要拿的東西了吧。花飛花，他那麼機靈，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齊箏站起身，拍去手上食物的碎渣，俯身從包袱裏拿出一件水藍的長袍。
既然同樣是妖族的地盤，或許和妖精山谷有什麼共通之處。雖然很不願意去想，但是不幸的，也許只有讓他不願去想的那段記憶才能夠幫得到他。
青碧的仿佛有生命一般絲滑的草地，遍佈平原夾雜在芳草之中的星星野花，嗡嗡飛舞的小巧野蜂，雖然很可能是幻境，但卻是美得讓人移不開眼去。
換過行裝的齊箏盤起長髮，用木簪固定好。長長的儒衫，清爽的儀容，信步走來，就仿佛是個誤入仙境的俊秀書生。
一腿蜷，一腿平伸，用仿佛極隨意，但卻是非常講究的姿勢坐下。
心鏡清明，靈台澄澈，漸漸不存一絲雜念。身體消失了，意識消失了，與天地合而為一。平原？不！明明是峻拔的高山，讓人仰止的高度。溪流，玉石，細碎的陽光……
“破”！齊箏輕喝一聲，手中的小石子準確飛出。
再睜眼，已是青丘山腳，美輪美奐，不再人間。
空氣中漾著充沛的靈氣，甚至若波光般絢爛，霧氣般流溢，肉眼可見。
抬腳處，遍佈美玉無數，流水中的碧玉環輕撞出聲，丁零叮噹，響聲清脆。
“呔，什麼人！”一聲清喝，硬生生止住了齊箏上山的腳步。
一個少年從霧裏來，火紅的發，緋色的長衣。平伸著兩手大袖翻飛，露出纖細精美的手腕，幾串流光溢彩的寶石戴在腕間，搖曳間輕吟淺唱。飄飛的下擺，一雙沾著露水的雪白赤足，足不點地踏風而行。
“是個書生”，少年微皺柳眉，從上而下俯視著齊箏。
少年的聲音很獨特，既具少年的清泠，又有與容貌一般美麗的妖嬈。
齊箏有些沉醉，仿佛是在夢中聽過無數回。他抬起頭，去看聲音的主人。
碧色的好像火焰一般在燃燒的眼，齊箏微微有些失落，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少年卻輕啟紅豔的菱唇，靨邊現出一絲笑意，“除了那人，你許是這世上最好看的人類了”。
齊箏自嘲的笑笑，想起了自己來此的目的。
“說吧，你來青丘做什麼。看在你生得好看，或許從輕處理”，少年抱著手，斜倚在粗壯的藤蔓上，挑著下巴問道。
齊箏微微欠身，清冷的聲音從唇間吐出，“小生聽說青丘山乃是妖族仙境，山中風景優美，遍鋪玉石。更聞山中有九尾狐仙，特求一見”。
齊箏故意傻乎乎，把呆書生的樣子倒學像了九成。少年也有些忍俊不禁似的，抿著嘴笑，“哪里有什麼狐仙，狐妖倒是有的。噢，你是說九尾天狐嗎，那個九百年都沒出過了”。
少年侃侃而談，臉上的表情卻一點點冷淡下來。
嘴角的笑意慢慢化成冷笑，“我有些好奇，書生你是怎麼進來的呢？”
齊箏低下頭，不慌不忙的說，“哎，徘徊了半月，今日是誤打誤撞進來的吧”。
“是……嗎”，少年聲音一冷，一甩手，一串碧瑩瑩的妖火便直撲向齊箏。
齊箏大驚，迅速矮身一個撲躍，湛湛躲過。
“果然”，少年臉上綻開殘酷的笑意，“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請息怒”，齊箏定定神，忙說，“我絕對沒有惡意……”
“沒有惡意？”妖嬈的聲音暗含嘲諷，“難道你不是來取九尾狐尾的嗎？”
齊箏臉上瞬間失了血色，有人出賣他！
“前幾日”，少年明媚的笑起來，“有人在山腳下留了一封絹書，說是不日將有人來此，意在斬取狐尾，師父還說不信。這不，果然來了”。
齊箏心頭頓時一片空白，絹書，是誰，是誰！是誰做這樣的事，難道有什麼深仇大恨，竟是要置他於死地！
少年見齊箏發愣，有些不悅，“我還當來的是什麼絕世高手，原來就是這樣的貨色，我一隻小指就足夠對付了”。
齊箏搖搖頭，一把扯掉罩在外面的長袍，露出緊身黑色勁裝。那木簪也被勾落，墨黑的長髮瞬間揚起，在風中狂舞。他一手扶上腰間短刀，另一手暗捏成訣，鳳目一淩，朗聲道，“事已至此，此戰在所難免，請”！
“哎呀哎呀，還真是個美人兒”，少年輕佻地勾起嘴角，“殺了你好是可惜……”
“呼啦啦”，又是一串妖火，個頭卻明顯比方才大了許多。
齊箏早有準備，輕鬆避開。一聲清嘯，刀已在手。殘月一般的短刀，長度剛過一尺，清泓的光芒月影一般在刀身流動。
少年皺眉看了看，收起輕敵之心，冷哼一聲，“刀倒是個寶貝，不過要想勝我，還難”。
他伸出白皙的手掌，一杆長槍憑空出現。長槍通體緋紅，槍身上刻畫著鳳羽的紋路，槍尖卻是黝黑暗淡，看不出材質。
少年將長槍隨手一擺，冷笑著說，“那麼，你來陪我玩玩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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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ungmon 2009-4-26 13:06
［正文:第十章 激戰］
飛沙走石，天昏地暗。
原本清靜的青丘山下，一人一妖鬥得難解難分。
緋衣少年雙足虛踏，手中長槍大開大闔，指點間，弘光流動，銳氣逼人。
齊箏三千長髮若天魔舞，月影刀上下翻飛，好似月光匹練，清冷殊豔中暗藏殺機。
一聲清喝，少年怒睜杏目，雙頰緋紅，衣帶因衝撞的氣勁烈烈飄拂，明豔不可方物。“再接我一招”！他縱身欺上，指尖長槍作舞，端的是招招狠辣，槍尖直指齊箏周身要害。
齊箏冷哼一聲，心下卻不敢大意，月影舞成一輪殘月，丁丁當當卸去槍上巨勁。
俗話說得好，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長槍本就是極其霸道的兵器，如今在緋衣少年的手中，更是頗具開山裂石之威。齊箏寶刀雖好，卻只一尺有餘，當下不敢硬拼，只能以巧勁招架，不免有些被動狼狽。
齊箏面上不露聲色，心中卻暗暗焦急。想這狐妖之徒就已如此難纏，若是再拖上一會兒，連九尾狐也趕來，自己莫非就真要留在這裏了。
又勉強相鬥數十招，齊箏眼角瞥見少年胸膛起伏不已，執槍的手臂也不易察覺的微微抖動，不由心中大喜。原來這少年槍術雖高明，但缺少實戰經驗，只知一味強攻，體能損耗極大。
齊箏刀一虛晃，跳出戰圈，先開口道，“今日難分勝負，不若就此作罷，改日再請閣下賜教”。
少年卻是一臉冷笑，長槍往身後一擺，昂首而立，“怎麼？這樣就怕了？是知道打不過我就想跑路？”說著挑起長眉，一臉邪魅地說，“我也是憐香惜玉之人，美人兒若是真的怕了，也該屈身俯就，我或許可以考慮”。
齊箏鳳目一冷，怒極反笑，道，“好，那便分個你死我活”！
說畢，他全身緩緩漫上陣陣青氣，仿佛溫度驟降，少年頓覺壓力倍增。月影刀殘月一樣的刀身上，也漸漸覆上一層薄霜，薄霜下，光影流動，冷氣森森。
少年吃了一驚，將長槍橫在胸前，“這是什麼妖術！”
“妖術?”齊箏輕笑，笑容風華絕代，“這是神通之術，今日，便讓你開開眼界”。
一聲清嘯，修長的身影高高躍出，刀已出手。
若流風，若回雪，一刀未盡，殘影疊生。好似纏纏綿綿，又若冷肅決然，刀影在半空中勾畫出延綿的殘月，殘月方盡，新月又生，夾雜著蝕骨的冷氣，攝魄銷魂。
少年銀牙一咬，舉槍迎上，怎奈武技不如人，力氣越來越少，漸漸落在了下風。
齊箏看見少年小獸一般又兇狠又無奈的表情，不覺微微一笑，手上賣個破綻，少年就傻乎乎地鑽進網來。
“啊呀”一聲，少年長槍掉落，咬牙切齒地捂住流血的手臂，步步退後。
“怎麼樣？”齊箏眯起眼，嘴角扯出美好的弧度。
可是看在受傷的少年眼裏，卻是無比得意洋洋的可惡神情。
“哼，你以為這樣就算完了嗎？你太天真了！”少年勾下頭去舔臂上傷口，嘴角沾著血絲，嫵媚的斜眼看他。
碧綠的火，幽暗的火，熾熱的火！
仿若火焰一般的眸子，少年眼裏的碧色熊熊燃燒起來。衣袂飄飛，一頭火紅的發盡數飛起，在空中洋洋灑灑，無拘無束，卻是最為放蕩不羈的美。
清瘦的少年高高舉起雙臂，兩隻秀美的手臂雪松一樣直指青天。一陣罡風呼地從他腳邊吹起，帶起滿地的玉石，在陽光下晶瑩閃爍，迷人眼目。
齊箏後退兩步，收起運遍周身的青氣，皺著眉看。
這是法術，是他未曾見過的。怎麼辦，周圍的氣場已在以少年為中心旋轉，現在離開，是不是還來得及？
“天地玄黃，
伏羲在上，”
少年已輕聲念動法訣，周身氣流越轉越快，將他層層包裹。
“藉我八方之威，
賜吾祝融神通，
禦餘傲世火龍之能，
八荒火龍！”
一聲長嘯，聲動九天。一條青碧的火龍，從少年頭頂升起，環轉成型，恍若一頭洪荒巨獸，挾卷著濃濃烈焰，直撲齊箏。
“禁咒”！齊箏驚呼，已是避無可避……
“阿箏”！一聲熟悉的呼喚，是誰將他推開？
齊箏狠狠摔在地上，炙熱的轟轟氣流一波一波，衝擊得他身影搖晃。
努力想站起身，想回首去看，但在強大法咒的波及下卻什麼也做不到。
也許只是短短幾個刹那，但在他卻是在利刃上煎熬的漫長等待。
綠光漸漸散去，氣流漸漸平復。齊箏掙扎著起身，有個身影卻比他更快。那是一個雪白的身影，雪白的發，雪白的袍，乾淨的不染凡塵。
那個雪白的人一把抱起地上生死未卜的青年。齊箏搖搖晃晃走過去，看著全身焦黑，渾身是血的青年，臉色慘白，“花飛花，師兄……”
“他還沒死”，白袍人頭也未抬扔出一句，隨即掏出藥丸塞進青年緊咬的牙關，運起先天真氣，覆掌在青年靈台之上。
“師父”，緋衣的少年彆扭的走過來，不高興的叫了一聲。
“閉嘴！一會兒再收拾你”，白袍的女子聲音嬌美，卻隱含怒氣。
齊箏卻沒有精力再關注其他，他兩隻眼只盯著那張殘破的熟悉面孔，心中一片茫然。
［正文:第十一章 花飛花］
“那孩子怎麼樣了？”淳厚的男聲，一個高大俊逸的男子走了過來。
鳶尾回過頭，手仍搭在花飛花頭頂，“已經喂他吃下碧靈丹，性命倒是無礙了，只是這傷……木木……”
“你的徒弟也太胡鬧了”，木靈蹲在鳶尾身旁，皺眉看著仍在昏迷中的花飛花，“早說你平日太慣著他，雖為妖，也不能不懂一點人情世故。這下好了，這孩子好像還是靈山的人吧？”
“是啊”，鳶尾說著，倚進男子懷中，“要不你先帶他回去，慢慢治或許可以完全復原”。
“不必了！”清冷的男聲不帶任何感情的打斷兩人的對話，“我要帶他走”。
鳶尾和木靈一起抬頭，卻見齊箏蒼白著一張臉，眼神卻是堅定異常。
“我要帶他走”，齊箏見兩人詫異的望著他，又重複了一遍，“你們說，他的性命已無礙了吧，那麼，我們就不打擾了”。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齊箏突然吼出來，眼中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滾落下來，“是你的徒弟把他傷成這樣的，現在又裝什麼假好心，我們不稀罕”！
“你以為師父稀罕給他治傷，這人是死是活和我們有什麼關係。”一旁的少年也忍不住冷哼道。
“住嘴”，木靈冷聲呵斥，又對著齊箏柔聲說，“你的朋友是燒傷，又是咒術所致，復原起來恐怕很難。不過既然你執意要帶他走，我們也不便阻攔。這有一瓶靈藥你先拿著，對他的傷勢有益，但是如果真的要治好他，必須要去南海找到龍魚涎液才可以。如果你能找到那樣東西，再到這裏來找我……”
木靈說著，一邊以法力將花飛花皮膚表層結上一層薄冰。
齊箏面無表情，接過藥瓶揣入懷中，俯身抱起花飛花，一語不發地向外走去。
“師父，你就這麼讓他走了！他可是……”緋衣的美麗少年急了，一把拉住鳶尾的袖子。
鳶尾才要張口，齊箏已停下腳步，背對著他們一字一頓的說，“尊駕今天對我師兄做的，總有一天，我要十倍的討還回來”。說完，大步離去，留下一臉目瞪口呆的三人。
*
一座偏僻的小鎮，在這個春日慵懶的季節裏，突然熱鬧起來。究其原因，卻是因為前日突然來到的異鄉人。
那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年輕人，美麗到他還未進鎮子，鎮子狹窄的街道旁就圍滿了前來圍觀的人們。可是這個年輕人的手中，卻抱著一個焦黑的男子。他面無表情的走在鎮子裏，無論是姑娘們的嬌語驚歎，還是閑漢們刺目的注視，他都一點不在乎。
他來到鎮上最大的客棧，掏出一錠大銀，要了一間上房，卻並不說要住多久。
客棧的掌櫃本有些畏懼那焦黑的不知死活的男子，但在銀子白晃晃的光芒下，也歡天喜地的接受了。
此後的兩天，那人便一直待在房中，從未踏出房門一步，飲食也都是讓店小二直接送到門口。只是，卻苦了那些日日守候在客棧門口期待一睹芳容的人們。
齊箏趴在桌上，頭深深地埋在臂彎中，面前是一份冷了的飯菜，還一點也沒有動過。花飛花睜開雙眼，看到的便是這樣的一副景象。
他試著抬起手臂，卻是動彈不得。他只好斜了眼，去睨著自己的身上。潔淨的棉被下面，露出的那只手，皮膚焦黑，上面籠罩著一層若有若無的青氣。他再扭了一下身子，不能動，也不疼。
“你醒了”，丁丁咣咣響成一片，齊箏手忙腳亂的扶好桌上的碗碟，很快奔了過來。
花飛花心疼的看著眼前的少年，“怎麼弄成這樣？”
齊箏又慌了，捉住他的手，仔細的檢查著。
確實，齊箏現在很狼狽。原本是風華絕代的少年，現在卻蒼白著一張臉，眼眶深陷。
“哎”，花飛花輕歎一聲，“曾經多麼驕傲堅強的一個人，現在怎麼像個孩子似的”。
齊箏愣住了，看著他的臉，眼淚又流了出來。
“好了好了，別哭了，我這不好好的嗎？”花飛花看不下去，只得閉上眼睛柔聲說。
“笨蛋”！齊箏卻突然對著他吼了出來，“你這個笨蛋！為什麼要跟著我，為什麼要推開我，替我擋開那條火龍。你，你這樣，叫我要怎麼辦”！
花飛花無奈，只得溫柔的看著他，輕輕的說，“阿箏生的這麼好看，師兄怎麼捨得讓你碰上火龍。師兄本來就無所謂的，所以……”
齊箏正要插嘴，花飛花腔調一變，又有些無賴的說，“阿箏要是實在過意不去，就讓師兄抱抱……哦不，我現在這身子動不了，那我就勉為其難，讓你親親好了”。
齊箏喉頭一酸，卻硬著嘴說，“哼，花飛花，你就這個德性”，說著就起身往外走，“好幾天了，我去給你弄點吃的吧”。
“這不是就有現成的嗎？”
“那都涼了，怎麼吃？再說，你只能先吃些稀粥”。
“啊，不是吧”，花飛花慘呼一聲，突然大叫起來。
“怎麼了？”齊箏嚇了一跳，趕忙回轉來。
“小子”，花飛花仿佛中氣十足的吼道，“你趕緊先給我收拾一下，你就這樣子出去，我可丟不起那個臉”。
［正文:第十二章 逐出師門］
“跪下”！鳶尾一聲嬌喝，少年便跪在了地上，只是那顆美麗的頭顱依舊倔強的仰得高高的。
“你還覺得你沒有錯是不是？”木靈極優雅的啜一口手中的清茶，淡淡的說。
“徒兒不知道哪里做錯了！”少年直視著鳶尾，一雙金色的美麗杏眼中滿是毫不妥協的神色。
“不知道哪里錯了？”木靈冷哼一聲，“我來告訴你，你是哪里錯了”。說著，手中茶盞一丟，憑空多出一條柔韌的藤鞭。
“木木……”鳶尾忍不住出聲。
“他小小年紀便已狠辣如斯，你再慣著他，難免有一天墜入魔道”，木靈冷聲道，手上的鞭子已毫不留情，劈頭蓋臉抽了下去。
鳶尾不忍再看，別過頭，聽著藤鞭一下下落在身體上的聲音，心頭酸楚痛心思緒複雜。
璃錦卻依舊高仰著頭，飽滿的嘴唇上咬出深深的凹痕，鮮紅的血滴答滴答滾落下來，溶入緋色的衣，融成黏濕一片。
“叫你沒錯！叫你嘴硬！叫你隨意便痛下殺手！叫你隨便使出禁咒！”木靈一下下抽著，教訓的語句一句句卻是鞭笞在璃錦心上。
“我沒錯！”璃錦嘶吼起來，美麗的面孔扭曲，他一把抓住滿是倒刺的藤鞭，灼熱的眼淚滾滾落了下來。
“還說沒錯……”
“木木！”
璃錦忙抬頭看向鳶尾，神情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你走吧，我不再是你師父……”絕情的話語從女子口中冷淡的吐出。
璃錦不敢相信的望著她，“師父……”
“不要再叫我師父！你走，我不想再見到你……”鳶尾面無表情，雖然看著他，那雙淺紫的眼卻像碎琉璃般空洞而沒有神采。
“我……”倔強的少年絕望地望著女子，“就因為我傷了一個心懷不軌的人類，你就要趕我走？就為了這個！”
“好，我走！我走，你們不要後悔！”璃錦整張臉哀傷婉轉，卻又憤怒扭曲。他將手中的緋色長槍擲在地上，轉身飛奔離去。
半晌，鳶尾無力地靠在木靈肩頭，“木木，你說我們是不是做錯了。”
*
那九尾狐身畔的男子給的傷藥果然管用，不過半月有餘，花飛花的傷勢就很見起色。
這半月來，齊箏日日以神通真氣為花飛花護住殘破的身體，又調動法術給他修補創口，整個人著實瘦了一圈。
花飛花看著裏裏外外忙碌著的齊箏，口角不覺露出滿足的笑。
“笨蛋！傻笑個什麼啊？”齊箏瞥過來一眼，又去調製手上的藥水。
“我在想，我現在就是死了，也甘心了”。
“什麼！”齊箏吃了一驚，卻正對上花飛花輕佻的眉眼，不由微怒，呵斥道。“胡說些什麼！”
“我好矛盾啊阿箏”，花飛花又長歎一聲，可憐兮兮的沖齊箏伸出手。
“幹什麼，快別亂動！”齊箏俯過身來，拉住他的手，塞回床上。
“阿箏！”
“嗯?”
“我好沒用啊，要你沒日沒夜的照顧，看你都憔悴成這樣了”。
“胡說……”
“可是我又覺得好滿足，阿箏你這樣照顧著我，對我這樣溫柔”，花飛花嫵媚的笑，眼角小小的細紋像蛾子的觸角。
齊箏默默無語，好一會兒才說，“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
“噯”，花飛花忙用手去捂齊箏的嘴，可看著那一團焦黑的東西，自嘲的笑笑，又收了回來。
齊箏卻一把握住花飛花佈滿漆黑死皮的手，柔聲說，“師兄，如今你身上已結了一層死皮了。過幾日你再強壯些，我們就啟程去南海，找到龍魚涎液，然後把你徹底治好。到時候，你就依舊是那個嬌柔美麗、嫵媚風流的花飛花，好不好？”
“好，阿箏說去哪里，我們就去哪里，阿箏說什麼都好”，花飛花笑了，輕輕閉上眼，薄薄的眼瞼一眨便掩去眼角的淚珠。他的身上依舊是火辣辣的疼，可是胸腔裏，卻是滿當當的溫熱。
想自己十三年前第一次見到齊箏，心裏就喜歡的什麼也說不出來。在靈山修習的十年裏，也是自己一直堅持不懈的纏著他。每次齊箏不露聲色地避開他，或者冷冷地叫他死斷袖，心裏都是說不出的難受。如今……早知道就早點受傷了，可是，現在這副黑黢黢的鬼樣子，又怎麼配得上他，配得上容華絕世的傾城公子。
門口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客棧小二的聲音小心翼翼的傳進來，“齊公子，有個……和尚說要見您，說是您的舊識”。
“和尚？”齊箏微蹙長眉，看向花飛花，也同樣是一臉茫然。
齊箏清清嗓子，問，“那和尚現在在哪里？”
“就在樓下，等您前去相見。他讓小人轉告您，說是他有辦法治好花公子的傷”。
哎，木靈這個，就是典型地封建家長制作風。要知道，這個樣子是教不好孩子滴~
leungmon 2009-4-26 13:07
［正文:第十三章 江南偶遇］
“阿箏，我們真的要和那個和尚去雨花穀啊？”花飛花倚在床頭，看著齊箏忙忙碌碌的收拾行囊。
“嗯，圓若大師說雨花谷穀主有辦法治好你的傷”，齊箏拿起桌上的黑色紗帽戴在頭上，又拿了一頂幫花飛花戴好。
“可是，我總覺得那個和尚很奇怪……”
“哪里怪了？”齊箏一邊說著，一邊靠過來抱起花飛花。
“說不出來，眼神太犀利了，不像出家人，總之……”花飛花乖乖依偎進齊箏懷裏，仰頭看著他美麗地側臉。
“好了，我們要下去了，你打算在別人面前也這麼說麼？”
“不……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好”，花飛花輕歎一口氣，低下頭，窩在齊箏胸前。
*
雨花穀在靈山的南方，也是在帝國的東南，說起來，應該算作是在江南地界了吧。
說起江南，會讓人想到些什麼？湖水？荷花？灰濛濛的小鎮？烏篷船？還是美麗靈秀的年輕姑娘？
馬車在小鎮的青石板路上輕踏著前行，馬蹄叩在石頭上，發出得噠得噠的聲音。窄窄水道裏，長長的竹篙撐開小小的船兒，發出嘩啦嘩啦的水聲。這水聲和馬車吱呀的聲音輝映起來，竟是一曲自然的天籟。
花飛花靠在齊箏懷裏，斜眼看著坐在車廂對面的和尚。和尚垂著頭，閉著眼，手捏著放在膝上，眉清目秀，寶相莊嚴。
花飛花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看他不順眼，只知道自己對這和尚確實有一種既畏懼又抵觸的情緒。難道只是因為他那雙過於犀利，同時又澄澈無比的眼嗎？實在是說不清楚。
這幾日來，和尚都是規規矩矩，像極了四大皆空的樣子。本來齊箏也是不太習慣他那樣過分犀利的眼神，但他也很有自知之明似的，總是自覺地垂眼，但是那低眉順目的樣子卻是很淡泊很好看。於是，齊箏也漸漸對他熟稔起來。
花飛花伸手摸到腰間，那裏有一塊圓潤的東西。那是數日前在一個小集市，齊箏買給他的。那日，花飛花精神不錯，齊箏便給他帶上紗帽，扶他出去走走。花飛花的身體線條柔和，又半靠在齊箏身上，那小販也許是錯把他當做了女子，竟向他賣起珠釵來。花飛花的一頭秀髮，卻早在八荒火龍的熊熊烈焰中燒成了灰燼，看見那些頭髮上用的東西，就不免傷感。齊箏默默無語，轉身就買了塊玉琮給他。
花飛花手按在玉上，嘴角輕輕揚起來。
“籲……”馬車一陣輕晃，終於停了下來。圓若突然睜開眼，卻低垂著眼皮，“到了”。
齊箏戴好紗帽，抱了花飛花先下了馬車，圓若也隨後跟上來。
福來客棧的掌櫃見了這一行奇怪的組合，有些發怔，“三位……呃，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三間上房”，齊箏說著，示意花飛花從他胸口拿銀子出來交給掌櫃。
掌櫃接過了，看著花飛花漆黑粗糙的手，不禁打了個寒戰。
“既然到了這裏，二位請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們便去拜會程穀主”，圓若合了掌，略一行禮，飄飄然上了樓。
“大師也請了”，齊箏沖著他的背影道，隨即轉身對掌櫃說，“請送些酒菜來我們房裏，再給那位師父送些素菜饅頭”。
“好嘞……”
“齊師弟！”一聲熟悉的喊聲從客棧門口傳來。
齊箏猛然回頭，看見一個衣衫襤褸，身上許多地方甚至沾著乾涸血跡的男子，“蒙……師兄？”
“啊，果然是你，太好了！”男子一拐一拐的走過來。
“師兄！這是怎麼回事？”花飛花忍不住出聲問道。
“花？花……師弟？”蒙梓也許有些不能接受花飛花被齊箏抱在懷裏，怔怔地打量著他們。
“嗯……”
齊箏見周圍許多閒人頗有興趣的圍上來，忙說，“我們上樓說……掌櫃的，再來一間上房！”
一關上房門，花飛花就有些迫不及待的問，“蒙梓，你怎麼弄成這副樣子的？”
“一會兒再說”，齊箏把花飛花放在床上，“蒙師兄，你先吃點東西吧”。
“嗯，好”，蒙梓有些急切，撲在桌上便往嘴裏塞起饅頭。齊箏卻極有耐心似的，就那麼若有所思的望著他。
“呃……真是，餓死我了”，蒙梓夾了一大口菜塞進嘴裏，一邊含含糊糊的說，“好幾天都沒有好好吃過東西了，真是……幸好遇到你們”。
“你的鳥蛋，沒有拿到嗎？”
“是……是啊”，蒙梓喝了一口酒，終於把嘴裏的東西都咽了下去，這才不好意思的摸摸肚子，“你們吃什麼啊？”
“酒菜可以再要”，齊箏走到桌前，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師兄說說發生了什麼吧”。
“嗯”，蒙梓那張娃娃臉上的表情頓時凝重起來，“似乎有人故意洩露了我的行蹤。而且……”
花飛花驚呼一聲，叫道，“阿箏”。
齊箏點點頭，對蒙梓說，“師兄，能不能說詳細點”。
“嗯，是這樣，那日我到了百花洲頭，便有人出來迎接，我還有些奇怪，可是對方卻很和善的邀請我進去。但是當晚，就有人在客房縱火，我就稀裏糊塗的被抓起來，再後來，你也看到了，我甚至連師父給的光影靴都弄丟了”，蒙梓說完，看看沉默的齊箏，又看看依舊戴著紗帽倚在床頭的花飛花，“二位師弟，你們又是……”
“和你情況大同小異吧，只不過……”，花飛花慘澹一笑，揭開頭上紗帽。
［正文:第十四章 雨花穀主］
第二日一早，齊箏和花飛花給蒙梓留了足夠的銀子，要他先去找個大夫把身上的傷口處理一下。蒙梓答應了，說會儘快回淩紫峰見師父。兩人這才坐上馬車，隨圓若前往雨花穀。
一路上，兩人都有些心不在焉。花飛花看了看依舊閉著眼的圓若，拉拉齊箏的袖子，“阿箏，你說這件事是不是很奇怪？”
“豈止是奇怪，簡直就是詭異”，齊箏的聲音有些冷，“看起來，是有人要置我們師兄弟于死地呢”。
“哎，這可怎麼是好？你說，師父會不會有危險？”
“不知道。不過，那人即使再大膽，也不敢在靈山上動手的吧。現在，還是要先治好你的傷，然後……”齊箏揚起眉，“我們總要把這件事查清楚”。
“是啊，陳躍和華震也不知怎麼樣了……”花飛花眯起眼，靠進齊箏懷中。
*
雨花穀之所以得名，這原因齊箏總算是知道了。滿地的雨花石，滿溪的雨花石，就連穀口的石碑都是雨花石砌成。
三個人小心翼翼的往進走，滿地的雨花石，好看是好看，只是太過光滑，著實讓人煩惱不已。
“站住！什麼人！”兩個粉色的身影從空中蕩來。仔細看去，她們一人手中拽著一根綢帶，綢帶的另一頭，卻是吊在高聳的石崖上。
“什麼嘛，搞這種花花玩意兒”，花飛花不滿的嘟噥。
不巧，卻被剛好落下的女子聽進了耳裏。女子仰起臉，斜睨著他們，“怎麼？你們可是擅闖雨花穀？可知擅闖是何罪？”
“擅闖，哼，這種破地方還要我來闖嗎？”花飛花打了個哈欠，在齊箏胸口蹭了蹭。
“你……”女子氣極，刷的抽出腰間軟鞭，一把甩了過來。
齊箏忙閃身躲開，“姑娘，對不起，我這朋友是心情不好才……”
“我管你心情好不好！”女子說著，又是一鞭抽來。
“住手！”卻是圓若發了話，他低著頭走出來，雙掌合十，“姑娘可還認得貧僧？”
“啊，上師……是，上師請”，原本還凶巴巴的女子一見到圓若，就慌忙收起鞭子，極恭敬的讓開了路。
花飛花在紗帽下冷哼一聲，不屑的撇嘴。
“又怎麼了？”齊箏抱著他，跟在圓若身後走進去。
“我早就說，某人出現的太湊巧，你都不會覺得很蹊蹺？現在看看，人家的身份，哼哼……”
“好了，你少說兩句吧，沒有大師你還治不治傷？”齊箏無奈，小心的看著前面圓若的背影。
“啊，圓若和尚！是什麼風把你這尊大佛都吹來了？”一個精神矍鑠的老者大步迎了出來，豪爽的聲音底氣十足。
“程穀主，有些時日未見了”，圓若淡淡地答道。
“哪里只有些時日，明明是好久不見了嘛”，老者大笑，一雙精光內蘊的小眼睛卻湛湛瞟著齊箏和花飛花，“這二位是？”
“啊，貧僧此次前來，正是為了此事。我們進去說如何”？
程一雲將三人延入大廳，分賓主坐下。
在婢女上茶的間隙，圓若把花飛花的傷勢大致說給了他。
“這麼說，這位年輕人卻是為罡火所傷嘍？還是咒術？麻煩，麻煩，要先看過才知道能不能醫”，程一雲捋著頜下長須，緩緩道，“只是這兩位小朋友，既然到了雨花穀，也不必總還遮著臉吧”。
齊箏愣了一下，取下頭上紗帽，恭恭敬敬站起身，“晚輩自然，只是，我師兄……”
“你！”程一雲卻從座位上沖了下來，一把拉住齊箏肩膀，“你，你和柳言是什麼關係！”
齊箏嚇得後退一步，皺著眉看著面前激動的老人，有些不解的問，“柳言？您是說誰？”
“像，太像了！真的是太像了”，程一雲顫抖著雙手捧住齊箏的臉，左左右右仔細看著，“若說你和他沒有關係，怎麼可能！”
齊箏一時有些怔忪，不知道該怎麼應付。
這時圓若走了過來，一拂袖，不著痕跡地擋開了程一雲，“程穀主”。
“啊”，老人回過神來，自覺有些失態，忙擺擺手說，“無礙，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晚輩齊箏”，齊箏退後一步，恭恭敬敬的答道。
“好，齊箏，好，既是你的朋友，我一定會醫他！”老人笑了笑，神情有些迷茫，“你們……便先住下來吧”。
我今天，是不是很勤奮啊嘎嘎……
［正文:第十五章 傷］
雨花穀在江湖上名聲之響，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人都知道這雨花穀主怪癖多多，卻不知道這穀主為何如此怪癖。先不說這入谷之路鋪滿圓溜溜、亮閃閃的雨花石，就是穀口這棵巨大的榕樹，都是花了許多銀子專門從更南的地方移來的，也不知能派上什麼用場。
雨花穀中，倒是小橋流水，三步一亭，五步一閣，造景精巧別致。若不是要擔心的事情太多，齊箏和花飛花二人還真是就有些樂不思蜀了。
閒話說了許多，也該說說這雨花谷的成名之處。凡是囂張恣意得起來的地方，便都是有它成名立萬兒的根本。雨花穀的名氣，不在它有多厲害的武功家學，也不在它出過多少達官顯貴，而是因為它絕不外傳的獨門絕技——禦火。
話說程一雲在江湖上闖出名頭，也不過是近三十年的事情，但是無數來挑事尋釁的刺客俠客，卻都敗在了他神鬼莫測的禦火之術上。人類與妖族不同，不是隨意拋出個咒術便有火生出來的，人類要借助工具。這程一雲便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在他的身上，袖子裏，袍子裏，手指尖夾縫處，哪里不藏著火器。有的是一枚小小的藥丸，有的是一顆看來尋常的鐵蒺藜，真是讓人防不勝防，防也難防。
也正是因為程一雲的此種絕技，雨花穀中對燒傷的研究便大大勝過旁人，即使是鬼谷神醫鐘南天也要自歎弗如。
“禁咒分很多種，不僅五行屬性不同，其作用也不一樣。而火系法咒本就要分很多情況，有尋常修習之人使出的，那叫真火；妖使出的叫妖火；可是也有一種極難修成的，便是罡火”。程一雲一邊撿著桌上的藥材，一邊對齊箏說。
齊箏今日卻是換了素色的長衫，墨色的發簡單盤在頭頂，文質彬彬，瀟灑倜儻。他立在程一雲身旁，看著桌上稀奇古怪的藥材，微微皺著長眉，“那我師兄這傷，卻是為何種火所傷？”
“這就是我所說難治之處”，程一雲停下手上的動作，抬起頭來。這個……相似的眉眼……似乎每見到齊箏一次，程一雲都會失神一次。
他今天這樣文雅的裝扮真是更像柳言了，程一雲心中暗暗感慨。其實仔細看來，兩人還是不一樣的，柳言更溫和，齊箏更英氣；柳言是一種雲淡風輕、飄忽出塵的美；而齊箏的美則是光芒四射、極盡妖嬈。不過相同的是，這兩人都是很沒有自覺啊~
“前輩？”齊箏見程一雲呆呆地望著他，有些尷尬地出聲提醒。
“啊，哦”，程一雲回過神來，輕咳一聲，“我剛才說到哪里了？哦，對，那個花飛花麼，傷勢的複雜就在於，他是同時為兩種火所傷的”。
“什麼！”齊箏微微吃驚，“不是妖火嗎？”
“是妖火，可是還有罡火”，程一雲拿過左邊的竹籮，“你對禁咒瞭解多少？”
齊箏想了一下，說，“晚輩只知道那些似乎是失傳已久的咒術，至於……”
“不錯，是據說失傳已久”，老人頷首，“但是妖族中還有人會用，尤其是九尾一族。禁咒之所以叫禁咒，一方面是它威力極大，另外就是它的附加效果。你們兩個已經算幸運了，這個八荒火龍只是攻擊性禁咒，沒有什麼腐爛啊、不可痊癒啊、攝魂啊之類的功能”。
“那麼……”
“你聽我說完。這個八荒火龍是上古禁咒，本來極其強橫，但是施術者修為不夠。若是九百年前那只九尾天狐使出來，只怕整座青丘山都要焚燒殆盡，哪里還由得你們逃過一劫。而這八荒火龍，召喚的便是罡火”。
“罡火”，齊箏沉吟著，“能治嗎？”
“可以倒是可以”，程一雲笑笑，“只是治好後恐怕他也是個廢人了吧……”
“咣當”一聲，門口一隻託盤跌在了地上，上面的茶壺茶碗摔得粉碎。
“師兄”，齊箏吃了一驚，趕忙走上去扶他，“你怎麼自己亂跑？雖說這幾日身子好些了……”
“穀主剛才說的，可是真的？”花飛花沒看齊箏，只是望著程一雲的方向，眼神空洞茫然。
“師兄……”
“回答我！”花飛花木然地扶著齊箏的手，聲音有些顫抖。
“是”，程一雲點點頭，看見齊箏不滿的眼神，又說，“他遲早要知道的”。
“你們……我”，花飛花動著嘴唇，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心裏明明很難受，可是眼中卻是乾涸了。
“花飛花”，齊箏輕歎一聲，一指點上他睡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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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有酒嗎？”齊箏安置好昏睡的花飛花，又回轉來找程一雲。
“有”，程一雲淡淡的應了一聲，繼續手上的動作。
“前輩”，齊箏不知什麼時候來到桌旁蹲下，歪著頭望著程一雲笑，長長的鳳眼眯起來，看不清裏面的神色。他的嘴角彎起來，三分慵懶，五分邪魅，“既然有，就別藏著吧”。
程一雲瞪他一眼，放下手上的藥材進了後堂。不一會，便拎了一個罎子回來，冷冷的丟給齊箏，“拿好了，多了沒有”。
“嗯，謝啦”，齊箏一伸手抱住酒壇，悠悠往外走，“前輩，您真是個好人”。
程一雲望著他的背影，冷哼一聲，“喝酒就喝酒，哪里那麼多廢話”。
待到齊箏走出門口，他清冷妖嬈的氣息還留在屋子裏。程一雲拿起一株藥草看了看，才自言自語似的說，“柳言，他可真是像你呢，越是傷心的時候，就越是只知道笑。”
leungmon 2009-4-26 13:07
［正文:第十六章 子淇］
九曲回廊的盡頭，一座精巧別致的假山。繞過假山去，便是小橋流水畫屏幽。水邊，是小小的八角亭，翹起的簷腳上綴著古樸的鈴鐺，在微風中發出細碎的聲音。這是美好的風景，是初夏微躁的空氣中令人心曠神怡的景致。可是，並不是所有人都欣賞得了的。
一株枝葉繁茂的杏樹下，就臥著這樣一個人。齊箏斜靠在杏樹不甚粗壯的枝幹上，支起一條長腿撐著地，鳳眸低垂，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那壇陳年美酒就在他右手邊的草地上，時不時被他拎起，就著壇口飲下。
他有些茫然地看著不遠處的流水，心裏面有些混亂。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一個清雅的聲音響起，一個人迤迤然走了過來。
齊箏也不抬頭，只是隨意笑笑，“姑娘好詩意。只是若不舉杯又能如何呢？”
“你怎麼知道我是女子”，年輕的姑娘有些驚訝，但很快笑起來，那笑聲爽朗異常，很像一個人。“我說的是前半句，誰知你在意的卻是後半句。你腰上的寶刀不錯”。
齊箏取下月影，一揚手拋給那女孩。
女子接過，左手抽出，見刀上光影流動，贊一聲，“好刀！”又細細看了半天，打趣道，“我還以為你是要送我”。
“嗯，送你”！齊箏點點頭，拎起酒壇。
“什麼！這麼寶貝的東西……”女子似乎不敢相信，有些猶豫的將手上寶刀歸入鞘中。
齊箏卻剛咽下一大口酒，就著袖子抹抹嘴角，道，“我看姑娘也是不拘小節的人，何必如此忸怩。再說，方才姑娘隔著鞘就看出這是一柄寶刀，既是識得它的人，也不會辱沒了這把刀。”
“那就多謝了”，女子笑得很開心，撩開男式長袍的下擺便坐在齊箏身旁，“認識一下吧，我叫程子淇，你呢？”
“月影！”齊箏甩出一句。
“這是……你的名字？”子淇似乎有些不信。
“是刀的名字”，齊箏轉過臉來，滿臉促狹的笑容，“我叫齊箏”。
“齊箏！傾城公子！”子淇驚呼出聲，一下貼近去看他，“哎呀呀，果真是名不虛傳”。
“少穀主……”
“什麼事？”子淇抬起頭，神態表情像足了少年男子。
“穀主請您去藥房一趟”，粉衣的婢女嬌羞地說，拽著衣角偷偷看她，卻正看見齊箏仰起臉來喝酒，不覺愣住，“這……這……”
“怎麼樣，好看吧？”子淇見了少女的表情，索性一把摟住齊箏肩膀，“傾城公子！就是他了，人家外面傳說他比我好看，你們還都不信！”
“這……這，少穀主，對不起”，少女紅了臉，驀然轉身跑開。
齊箏被程子淇那麼突如其來的一拍，早一口酒水走差了，憋不住猛咳起來。
子淇忙伸手給他順氣，“齊兄，齊兄，不要緊吧”。
“不要……緊”，齊箏咳得厲害，不要緊才怪。
“子淇，阿箏啊”，老人大步走過來，“這是怎麼回事？哎，這孩子，不會喝酒就不要逞強嘛，瞧瞧，嗆成這樣。要不是容兒告訴我……”
齊箏聽了，咳得越發厲害，掙扎著卻是說不出話來。
“爹，不是這樣的”，子淇白了程一雲一眼，“是孩兒，不小心，在齊兄喝酒時拍了他一把”。
“啊哈，是這樣！哈哈哈”，程一雲大笑起來，完全不顧陷於痛苦中的某人。
*
“既然你們都認識了，也就不用我再介紹了”，程一雲摸摸鬍子，笑著看著程子淇，“子淇是我的養女，自小和男孩兒一樣生活，穀裏的人也都不知道她是女子，江湖上還人稱……”
“玉面小飛龍”，程子淇搶過話頭，“你說還不如我自己來說。齊兄，不許笑啊”。
“嗯，不好笑”，齊箏裝著老老實實的說。
“這些年子淇幫我打理穀裏的事，男子身份也方便，就沒有換回來”，老人慈祥的笑笑，“這不，都十八的大姑娘了，還沒有嫁人”。
見子淇臉上顏色不好看，齊箏忙解圍道，“前輩也不必著急，晚輩快二十了也還沒有成親”。
“她是女孩子，那怎麼一樣”，程一雲撇撇嘴，“怎麼還前輩晚輩的叫呢？叫伯伯好了，不要那麼客氣”。
“程伯伯”，齊箏乖乖的應。
“嗯，這樣才好說話”，程一雲說著，突然拍了一下腦袋，“人老了，差點都忘記重要的事了。阿箏啊，我方才叫子淇過去是要叫她去找一味藥，剛巧，你也跟著一起去吧。”
“是花飛花的……”齊箏的表情嚴肅起來。
“是，這樣藥材生長的地方麼，比較特殊。你的身手好，子淇是認得那味藥的，就讓她帶你去吧”，程一雲從懷中取出一個方方的紙包交給子淇，“以備不時之需”。又扭頭對齊箏說“你們這一去來回約莫要半月多，你的師兄就留在這裏，我為他慢慢調理”。
“可是”，齊箏有些憂慮的說，“師兄的情緒，好像不是很好”。
“啊，遲早要過這一關的。活下去，對每個人來說，其實都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老人睿智的眼睛看著齊箏，“堅強的人，會有活下去的理由”。
［正文:第十七章 深谷驚險］
第二天一早，齊箏和程子淇各自在屋子裏收拾了簡單的行囊，在藥房會合。齊箏一身天青色勁裝，手上捏著頂紗帽。程子淇卻是灰色滾邊的長袍，月影刀掛在腰間。程一雲從藥房裏出來，又叮囑了子淇一番這才放他們離去。
兩人沿著碎石路出穀。程子淇笑笑，問道，“你是怎麼和你師兄說的？今日出發，居然也沒有出來送送你。”
齊箏的臉色立時有些不好看起來，秀長的眉也蹙到了一起，“不提也罷。昨日我和他說要去找藥，他就鬧了起來。後來還是圓若，也不知和他說了什麼，他便不再說話，我說什麼也都不理我了。”
“哼，那花公子真是能折騰，一點沒有點男子漢地模樣”，一直跟在兩人身後送他們出谷的丫鬟小環忍不住冷哼道。
“閉嘴！”子淇輕喝一聲，有些歉意的看向齊箏，“我這丫鬟……”
“不礙”，齊箏無奈的笑笑，“花飛花自從知道他自己身體的情況後，簡直都像換了個人似的。他以前可不是這樣。”
“嗯”，子淇只能點點頭。
小環被程子淇呵斥了一頓，心中有些委屈，眼睛亂瞟著，正巧看見穀口的一個人的背影，忙叫起來，“咦，是圓若大師！”
“圓若？”齊箏微怔，看清前面那確是圓若的僧衣，拉了子淇趕上前去。
“二位施主”，圓若轉過身，湛湛施禮。
“大師，您這是……”程子淇有些奇怪，本以為他和父親交情不錯，難道這麼快就要離開。
“貧僧正是要回什刹海去，特意在此等二位敍別”，圓若笑笑說。
“既是貴派有事，也不好多留”，子淇點點頭，“怎麼爹都沒和我們說的”。
“出家人無所掛念，既是要走，只走便是”，圓若答道。
“不管怎樣，還是要多謝大師帶齊某入谷了”，齊箏欠身，“此等恩情定不忘懷”。
“齊施主”，圓若突然喚道，聲音清脆，有金石之音。
齊箏忙抬起鳳眸，卻正對上圓若一雙極細長的眼。圓若那刀鋒一般犀利的眼神在他臉上逡巡片刻，終於輕笑一聲，“齊施主，好自為之”，說完，轉身飄然而去，只留給兩人一個耐人尋味的背影。
*
離開雨花谷，齊箏心裏總是覺得有些不踏實，因此有意無意催著程子淇快些趕路。兩人風餐露宿，十日後便趕到了棲霞山的一處斷崖。
從斷崖上向下望去，雲霧嫋嫋，紫氣騰騰。霧氣之下，又不知有多深。齊箏不覺有些心慌，問道，“程伯伯要的那味藥草就在這下麵？”
“嗯”，程子淇點點頭，在地上鋪開包袱，一樣樣拿出繩子、鉤鎖，“這下面的峽谷裂縫，一直通到極深的地下。峽谷裏沼氣彌漫，極為潮濕陰冷，那寒屍草便生長在這樣的環境下。這草性極寒，也只有這種地方才有”。
齊箏看著程子淇極熟練的組裝這手上的工具，問道，“你以前來過？”
“沒有”，子淇搖頭，隨即抬起頭來看著齊箏，“要不是你師兄的傷那麼難治，爹怎麼會叫我們來這麼兇險的地方”。
見齊箏有些歉疚的表情，程子淇把手上的繩索塞給他，“好了，不要想那麼多，爹說你身手極好，你可要保我周全。”
齊箏笑了笑，握住她的手，“一定！”
齊箏本就極聰明，半個時辰後就學會了那套繁複的鉤鎖的用法。兩人將包袱在身上紮好，先探身下去，在峭壁上釘上楔子，再將繩索固定在楔子上，人攀上去，一點一點向下移動。移到一定距離，再釘新的楔子，掛繩索，繼續下移。這樣周而復始，許久才下到一半。
“休息一下吧”，齊箏看見崖壁上有一塊突出的岩石，轉頭徵詢子淇的意見。
“也好”，程子淇點點頭，當先挪過去，攀上巨石，又轉頭來拉齊箏。
“小心身後”，齊箏突然看見子淇身後的壁上游下一條紫紅的花蛇，忙出聲提醒。
“什麼！”子淇慌了神去看，就在這回頭的一瞬間，手上沒有抓穩，腳下一滑摔了下去。
齊箏趕緊伸出手，卻沒有抓到她。只得咬咬牙，拉緊繩子快速地往下蕩。
“啊”，一聲鈍響，似乎是程子淇落地了。齊箏定了定神，飛快鬆開繩索，下落穿過腳下的一片紫霧，踩在了一片濕軟的泥地上。齊箏一抬頭，卻正看見程子淇坐在一片泥沼中，呆呆的望著他。
“怎麼？嚇傻了？”齊箏溫和的笑笑，走過去拉她。
“啊”，程子淇勉強笑笑，抓住齊箏的手站起來，臉色有些難看，“你試試突然從半空跌下，看害不害怕”！
“好好，言辭鋒利，應該沒傻”，齊箏打趣著，環顧四周一片光禿禿的泥沼，“這個，藥草在哪里？”
MerryChristmas！
雖然不信教，還是吼一聲，嘿嘿……
［正文:第十八章 谷底怪人］
上一回說道齊箏和程子淇二人下到棲霞山谷底，卻是有驚無險。
不過很快，二人就發現腳下全是一望無際的泥沼和灘塗，灰茫茫的一片，又是極死寂的一片。
“這個”，程子淇略有些尷尬，“我也沒有來過，我們只能先找找看了”。
齊箏點點頭，“也只能如此”，說著，便當先向另一邊的岩壁走去。
這個深谷，之所以從崖頂望去深不可測，正是因為接近穀底處那一團詭異的紫色霧氣。現在齊箏他們從谷底抬頭向上望的時候，依舊是只能看見濃霧。也因為這若有若無的濃霧的關係，穀底的光線十分晦暗，兩丈開外便看得不甚清楚了。齊箏小心地沿著堅硬的石壁，慢慢的往前走，子淇跟在他身後，左手始終按在刀柄上。
還好這穀底雖然幽暗寒冷，空氣倒也新鮮充足。兩人裹緊了身上衣物，耐心的往深處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許是半個時辰，也許還要更久些，腳下漸漸出現了稀疏的植物。那是幾株醜陋的灰白色的小草，卻大大振奮了兩人的精神。
“快，應該不遠了”，程子淇提醒道，話語中透出欣喜。
“嗯”，齊箏應了一聲，“那草長什麼樣？”
“大約是像藤蔓一樣的東西吧，我以前只見過一點曬乾的藥材，所以要見到以後才知道”。
兩人一邊搭著話，一邊又向前走了數十步，一塊略為乾燥平整的土地出現在他們面前。這塊地面盡頭的岩壁上，赫然一個黑黝黝的洞穴。洞穴不大，只容得一人躬身鑽入，洞口還覆蓋著奇異的藤蘿。但是二人都知道，應該就是這裏了。整個狹長的穀底，只有這裏不再是灘塗泥沼，也只有這裏有植物生長，因此，若是這穀底長有寒屍草，便只能在這洞中。
“怎麼樣，要不要進去？”齊箏看看程子淇，注意到她握刀的手指關節有些發白。
“嗯”，程子淇強作鎮定，點了點頭道，“既然要取藥，龍潭虎穴也是要闖一闖的。”
“好吧”，齊箏笑笑，伸出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把刀給我。”
程子淇拔出刀給他，自己又掏出一對小巧的雙刀拿在手中。
齊箏接過月影上前，幾下劈開洞口叢生的藤蘿。又從懷中掏出火種，揚揚下巴，道，“走吧”，隨即就當先鑽了進去。
*
洞穴中相當陰暗，空氣裏還彌漫著一股腐敗的味道，十分不好聞。兩人略低著頭，微掩著口鼻，弓著身往裏走。索性走了三五十步，洞頂漸漸升高起來，四壁也開闊了些。齊箏手中的火苗映在岩壁上，拉扯出長長的扭曲的影子。
“啊……啊……”洞穴的深處傳來一陣沉重的喘息聲，在這樣陰森的環境中聽來，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是……野獸嗎？”程子淇小聲問道。
“也許吧”，齊箏鎮定地說。心裏還是不免有些慌張，野獸？只希望不是什麼山精水怪、魑魅魍魎，不然在這窄小的洞穴中，要逃命都不容易。
“啊……”聲音又清晰了些。齊箏猛地停住腳步，仔細傾聽著。
“怎麼了，不會是……”
齊箏苦笑了一下，“好像真的是……”
伴隨著一聲野獸般的嘶吼，一個黑色的身影閃電一般撲出來，立在了二人面前。
“啊，鬼啊！”程子淇慘叫一聲，撲過去抱住齊箏胳膊。齊箏手一晃，微小的火苗險些熄滅。
就在這火焰一暗一明的間隙，“鬼”說話了，“小娃娃，某家長得很像鬼嗎？”
那人的聲音有些嘶啞晦澀，但說的卻是端端正正的人語。程子淇忍不住探出頭去，仔細打量對方。
大約和齊箏差不多的高挑身材，骨架卻要粗壯一些。身上穿的是已經看不出什麼顏色，黑花一片的破布，瘦骨嶙峋。臉上頭髮鬍鬚糾結，只露出一雙狼一般綠瑩瑩的眼睛。確實是一個人，但比野獸也不能好到哪里去。
程子淇覺得有些尷尬，唯唯著道歉道，“對……對不起，老伯伯，我……沒看清楚”。
“老？老子還沒那麼老呢”，怪人甩下一句，轉身向洞穴深處走去，“要來便跟來。”
齊箏和子淇對視了一眼，相攜舉著火種向裏走去。
那怪人的速度竟是非常快，兩人走進去的時候，他已大大咧咧的盤踞在地上。見了齊箏，怪人咧開血盆大口慘然一笑，“小娃娃，生得不錯麼，很有我先祖當年的風采。”
“前輩”，齊箏卻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問道，“我們此次是來取一種叫寒屍草的藥物，要救一個朋友性命，前輩可否告知……”
“寒屍草？”怪人冷笑起來，“什麼病卻要那種東西？你可知道，寒屍草原是性質極烈的毒藥，可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知道”，程子淇也走上前，直視著怪人，“只是那朋友卻是為罡火所傷，非寒屍草不可解救。”
“哦”，怪人點點頭，“為了朋友！你們兩個小娃娃很有點良心嘛。既然如此，你們隨我來吧。”
囧……又是耶誕節，還沒有過去……
囧……為了發洩，下一章，將惡俗惡搞進行到底……
leungmon 2009-4-26 13:08
［正文:第十九章 葵花寶典］
一片粘糊糊、滑溜溜的蛇狀藤蔓，像一團生命力旺盛的陰森怪獸，攀附在岩洞最深處的石壁上。地表，岩壁，洞頂，密密麻麻，讓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毛骨悚然。
齊箏一見到這些東西，心裏自然就湧上一陣反感。他強忍住厭惡的情緒，確認道，“這個……就是寒屍草”。
“正是這個東西！”程子淇不知什麼時候走上前去，俯下身仔細打量著。
“那麼，怎麼採摘，需要多少才夠？”
“哎，慢著”，帶他們進來以後就一直冷眼旁觀著的山洞怪人突然出聲阻止，“要取此草可以，但總不能白拿”。
齊箏笑笑，道，“前輩要什麼？”
“你！”
此語一出，不僅齊箏愣住了，連皺著眉研究毒草的程子淇也不由回過頭來，拿一種怪異的眼神望著那怪人。
“我？”齊箏笑得有些勉強，“前輩可是要我做什麼？”
“是啊，這可是個大活人不是物品”，子淇站起身，慢慢走過來攀在齊箏肩上，“雖說他長得很好看，可是卻不能當飯吃。我看前輩你不如要些食物酒水，或是由我們帶您出去更合適些吧”。
“哼，老子要出去還不容易”，怪人冷哼一聲，一雙眼綠油油的閃著光，盯在齊箏身上。他背了雙手，大搖大擺地圍著齊箏轉了幾圈，自顧自的點點頭道，“不錯，確是個好苗子。嗯，很好。”
怪人的舉動讓齊箏有些莫名其妙，只好又溫聲道，“前輩可否說清楚，若真是有什麼事情需要晚輩幫忙，晚輩一定會……”
“你留下，讓那個娃娃帶藥草回去救人”，怪人卻好像壓根沒有聽他講話，大手一揮，就像是下了決定。
於是，齊箏在稀裏糊塗的情況下，被留在了洞中。而怪人大手一揮，程子淇就被甩出了洞外，同樣被甩出去的還有十幾根寒屍草。
“齊兄”，程子淇收好珍貴的寒屍草，在沖洞內大叫無果的情況下只得留下一句“我半月後再來”，就沿著原路返回了雨花穀。當然，她還不忘把身上所有的乾糧留下，但是一直沒有機會出洞的齊箏卻根本沒有拿到，這是後話。
話說程子淇本就是極為聰慧的女子，見那怪人隨意揮手便將她掃出洞外，知道自己決計不是對手。又見他言語間似乎對齊箏極為欣賞，應該並無加害之意。程子淇不似齊箏，父親本就是武林中人，又多年在江湖耳濡目染，知道許多洞底、湖底、谷底怪人都是可以帶來奇遇的，這一點已被許多武林前輩證實。因此她經過一番思量，決定還是先帶回藥草，再找父親拿主意。
話分兩頭，齊箏雖被怪人強行留下，但他本是極坦蕩的人，也並不驚惶，而是找了乾淨的地方坐下，等待怪人的解釋。
不過怪人畢竟是怪人，不能以常理解釋。那人把程子淇趕走之後，就只是瞪著眼，繞著齊箏轉來轉去。這樣轉了數轉，突然一把抓住齊箏手腕。
齊箏正要掙扎，怪人輕聲喝止，竟是說不出的威嚴。齊箏只能任他在手腕上捏著，半晌，怪人點點頭道，“很好，看來你還練過一些神通術！”
齊箏愣了一下，收回手，正襟危坐。
“你可願意……和我學內功？”怪人見齊箏沒有反應，主動貼上來問道。
“內功？”齊箏皺皺眉，有些不解。
“是啊，內功！”怪人獻寶似的從懷中摸出一本舊書，“葵花寶典，怎麼樣！”
“沒聽過”，齊箏瞟了一眼，不感興趣的說道。
“沒聽過……”怪人激動起來，一跳躥出三丈，但隨即又躥回來，一屁股坐在地上，洩氣的說，“老子就說世道變了，什麼狗屁神通術這樣二三流的功夫居然都成了寶，好像還是什麼不傳絕技。真正的好東西，啊，居然都沒有人認得了！”怪人一邊說著，一邊搖著頭，樣子極為頹廢可憐。
齊箏看著怪人這樣，不覺有些不忍。本來是覺得這怪人的行為太過無禮，但是給他這麼一鬧，卻讓齊箏想到了自己那個年高德劭、為老不尊的師父，另外自己也不是真的對怪人說的新奇玩意兒沒有興趣。
於是齊箏淡淡的問道，“那個葵花寶典，真有你說的那麼厲害？”
“這是自然”，怪人見齊箏肯理他，不覺又興奮起來。他撲到齊箏面前，滿眼綠光的望著他，說，“怎麼樣，小娃娃！要不要學？”
齊箏想了想，才慢吞吞地說，“既然厲害，你自己為什麼不學！”
“他娘的”，怪人一掌擊在石壁上，石頭上頓時出現一個淺淺的手印，“若不是那婆娘害我，老子怎麼會窘迫至此，明明寶典在手卻無法修煉。哼，還好，寶典她永遠也別想得到”。
見齊箏好奇的望著他，怪人又說道，“小娃娃，你要記住，女人永遠是不可信的！要不是那婆娘騙我，老子又怎麼會中了寒屍草之毒，弄成這樣人不人鬼不鬼，過這種暗無天日的日子！”
“前輩你中毒了！”齊箏有些吃驚，心想這怪人身手如此匪夷所思，居然也會著了別人的道，看來毒藥確實是很可怕的存在。
“啊，不提也罷”，怪人似乎不願多提，他揮揮手，道，“還是說正經的，你這娃娃長得好看，底子又好，一定可以延續我先祖一統江湖的夢想。”
齊箏冷笑一聲，一統江湖，對一向淡薄的自己似乎沒有什麼吸引力。
怪人見齊箏冷淡嘲諷的表情，眼珠一轉，道，“娃娃，這世上可有你一定要做，而且會有重重困難艱險的事情？你可有親人朋友為他人殺害？你可能被別人謀害過？你可曾有想要知曉的秘密？”見齊箏若有所思的表情，怪人笑了，“在弱肉強食地江湖之中，沒有強橫的實力是什麼也辦不到的。沒有高明的武功，你怎麼報一家三十餘口被人滅門地大仇哇。”
“打住”，齊箏聽這怪人越扯越沒有邊際，連忙出聲打斷，“我沒有什麼血海深仇要報，不過確實有一些事情……”
“那就和我學習葵花寶典吧！想我先祖當年……”
“您的先祖？前輩”，齊箏有些疑惑的望著他，“說起來，晚輩還沒有請教前輩高姓大名。”
怪人突然挺直了腰杆，豪邁地說，“某家便是東方不敗！”
［正文:第二十章 東方不敗］
怪人報出自己的名號，見齊箏沒有什麼反應，不覺有些失望。但是為了不影響自己回憶起先祖時豪氣幹雲的氣勢，選擇了自動忽視掉。
齊箏終於“哦”了一聲，又問，“前輩先祖又是哪位？”
“好吧”，怪人這回是真泄了氣，“我知道我叫這個名字勉強了些……其實我的先祖才叫東方不敗。想當年，他老人家膚白勝雪，衣紅似血，手持葵花寶典，傲視天下群豪，那胸襟、那氣度、那姿態……”怪人說著說著，眼中放出光來，卻不再是看著齊箏時那綠瑩瑩的光芒，而是白色的無比聖潔的光芒，那光芒有個名字，叫做崇拜。
齊箏看著怪人這個樣子，也有一點點感動的情緒，柔聲說，“前輩，你放心，你既肯教我這樣的絕世武功，我一定想辦法給你解毒”。
“所謂‘葵花在手，江山我有’”，怪人說完這最後一句話，才低下頭來，深情地望著齊箏，“少年人，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成為第二個東方不敗”。
齊箏突然感覺到一陣寒意，還沒有來得及分析寒意的來源，怪人又道，“不要叫我前輩了，願意的話叫我一聲東方吧，我不比你大多少的。”
齊箏點點頭，“晚輩齊箏”。
隨後，自稱東方不敗的怪人細細地給齊箏講解了何謂內功，又講解了葵花寶典的性質特點和修煉起來要注意的一些法門。齊箏很認真的聽著，兩人相處得很是融洽。
在此時的齊箏看來，自己尋藥居然遇上有人傳授武學這樣好事，自然不該白白浪費。而花飛花療傷需要的藥物，也已由程子淇帶回，應該沒有什麼問題。而正如東方所說的，自己有許多問題要解決，還是需要實力的。雖然不願承認，青丘山一役實在是心頭極大的傷痛。
但在東方不敗的後人看來，這件事卻又是另一番光景。在他執著地，仍屬於舊時代的思想中，齊箏實在是被培養成東方不敗第二的極佳人選。說起來，他這些年雖然也見過不少年輕人，可是根骨好的生得不好，生得好的根骨又不足，像齊箏這樣根骨既好長得又妖孽的，還是自己送上門來的人才，沒理由不要。雖然齊箏似乎對江山不感興趣，但是他既然已經答應了和自己學習，就是極佳的機會到來了。孩子，是可以慢慢改造的嘛。
兩人花了數個時辰討論武學和葵花寶典的問題。終於，也說得差不多了，齊箏便很急於求知的問道，“既然這個葵花寶典裏記載的武功極其霸道猛烈，一般人煉了往往抑制不住烈火焚身，最終會死去。那麼，東方你可有什麼獨特的修煉方法？”
“呃，這個麼”，東方不敗猶豫了一下，遲疑著說道，“一般來說，是練功之前一定要自宮的辦法。”
“什麼！”齊箏吃了一驚，頓時臉色發白，戒備地看著他。
“呵呵”，東方不敗勉強笑笑，眼角卻很猥褻地往齊箏下身掃，“我也沒說沒有別的辦法麼。”
齊箏松了口氣，卻因為不滿東方不敗地眼神，鳳眸一淩，道，“是什麼辦法。”
東方不敗見齊箏面色不善，忙乖乖地說，“就是寒屍草嘛。我之前就是被賊婆娘騙了才服用過量，不過我這些年已經研究出完備的方法了，先服用此草改變體質，然後再練功就沒有關係了。”
東方不敗一口氣說完，才有些發怔。明明是個小鬼，怎麼搞得自己很怕他似的，一被瞪就窩囊成這樣。他才在為自己新的認知感到沮喪，齊箏又問道，“那不是劇毒嗎？要如何服用？”
“啊”，東方不敗突然跳起來，兩眼放光地盯著齊箏，嚷著，“老子太有眼光了！就是那樣，那個氣勢，哇哈哈哈，果然不愧是東方再世的不二人選啊，哇哈哈哈……”
齊箏被嚇了一跳，眼睜睜地看著他抽風，卻不知是怎麼回事。只得無奈地拿起葵花寶典，打算先翻閱一下。
“不行”，書被東方不敗劈手奪過，“現在還是不要看，我怕你誤煉了……”
“嗯”，齊箏無所謂地點點頭，“那麼，繼續說吧。”
東方不敗清清嗓子，繼續說道，“這個寒屍草原是慢性毒藥，不然如何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不過你原先煉的神通術似乎倒是冰寒一路的，這個神通術終究和內功不太一樣，你既煉了體質也會有所變化。所以，寒屍草的用量我要先斟酌一下。但是你今天便可以開始服食了。”
東方不敗起身向後走去，須臾，拿了一株蛇樣的藤蔓回來，遞給齊箏，“吃吧，這些，全部吃掉。不過我先提醒你，它雖然是慢性的，卻是每日必會發作，發作起來是極其痛苦的。你可做好準備了？”
齊箏點點頭，接過毒草，隨口問了一句，“我們在這洞中，每日不會就吃這個吧？”
*
極西之地的雪山，山上積雪終年不化。即使夏日的陽光，也不過給巨大的雪白山峰鍍上一層金黃閃亮的光暈。雪山腳下不遠的地方，有一座塞外小鎮，倒也算繁榮。從小鎮上，遠遠地可以看清高聳的雪山，和那些萬年不變的瀲灩冰雪。
不過小鎮上來來往往的各族人士，卻都忙著在人群中走來走去，抱著某種目的，或者只是茫然單純的走動著。一個清瘦的少年，帶著與體型並不相稱的巨大的斗笠，漫無目的地行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哎，小哥，打尖嗎？住店嗎？”一家擁擠的小客棧裏探出一個人頭，沖路過的少年詢問著。
少年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走了進去，坐在了角落裏的桌子上。
“哎，聽說了嗎，最近局勢不太好啊”，一張桌上的大漢一邊喝酒一邊說道。
“是北邊草原上又蠢蠢欲動了吧，我也聽說了”，另一個瘦削的漢子接嘴說。
“聽說朝廷還派出鎮國將軍，帶了好幾萬兵上邊關呢”，不知誰添了一句。
“什麼”，眾人不免都哄亂起來，在座的不乏來往于關內的客商。
“要是真打起來，生意還怎麼做啊”，不斷地有人歎息著。
少年默默吃著手上的饅頭，啜了一口劣質的粗茶，動作卻優雅斯文極了。不遠處的桌上，一個瘦小不起眼的少年忍不住偷偷打量著他。
少年卻不在意，或者根本沒發現似的，慢條斯理的吃掉手上的東西，又擦乾淨手，起身走了出去。
“哎哎，這位客官”，店小二飛快地攔在他面前，伸出手，“你還沒有結賬呢！”
“結賬？”少年的聲音有些疑惑，但很好聽，輕柔中透著一股子妖嬈。
“哎呀，看來你是想吃霸王餐！”店小二一聲尖銳的諷刺，把全店人的眼光都吸引了過來。所有人都興趣缺缺地看著這一幕。
“哼，沒錢你就不要進來，身上有什麼東西可以抵押的，嗯？”小二說著，伸手來拉扯少年的斗笠。少年側身躲過，斗笠卻正勾在狹窄的門框上，一歪，落了下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只見少年容貌之美，實在是平生僅見。清秀雪白的小臉，美麗妖嬈的杏核眼，挺直的鼻樑，還有緊抿著的紅潤小口。尤其是那一頭火紅的長髮，金燦燦的瞳仁，更顯得妖媚不可方物。
“好一個俊俏地妖族小美人”，不知誰吼了一聲，滿堂人都哄笑起來。
“我替他結了”，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在少年耳旁，少年定睛一看，原來正是方才偷看他的那個瘦小少年。
紅發的少年少年才要推辭，瘦小的少年就已一把抓住斗笠叩在他頭上，拉了他的手拖了出去。
［正文:第二十一章 塞外逢故人］
原來那紅發的少年，正是被九尾狐一怒之下趕走的璃錦。話說璃錦離開了青丘山，又不願就此回到妖精山谷去，因而在附近小鎮的市集遊蕩。不經意聽到人說關外風景如何如何，又說關外乃是人與妖族混居，民風淳樸剽悍。璃錦就此生了出關看看的念頭。他本是極驕傲的少年，因天分極高，在族類之中向來橫行慣了，誰知大搖大擺走在人類城鎮的街道上，卻引出不少慌亂討打之聲。因此他第一次狼狽逃竄在山林中，後來得了高妖指點，遮了面目，只在山林間穿行。
璃錦原本不知人間規矩，這一路來也是與山間找些野果野味隨便對付。待得到了關外，見了街上行走自若的同類，不免放鬆了警惕，被小二招呼著進了客棧。只是他卻並不知人間的規矩，吃了東西也不知要付錢，因而險些又惹出事來。若不是另一位妖類少年伸出援手，他便不知又要怎樣大鬧一番，到時候又不免在這鎮上待不下去了。
璃錦被陌生的少年拉出客棧，就冷冷地甩開他的手，說，“你要幹什麼？”
少年愣了一下，隨即和氣地笑道，“果真，脾氣一點也沒有變呢。”
璃錦雖有些疑惑，卻不好意思表達出來，只是冷哼一聲，看著街上。
少年見他這樣，好脾氣地笑笑，繞到他的面前，問道，“璃錦，你當真不認識我了？”
“你……”璃錦將視線轉到少年臉上，看著那平凡卻乾淨的五官，明亮的小眼睛，似乎有些眼熟。
“也難怪”，少年又笑笑，“那時候我才和齊箏差不多大，你不記得我也沒什麼。”
“阿箏！”璃錦驚呼一聲，臉上終於有了鬆動的表情。
少年笑笑，“我那時，叫做小奚。你一定不記得了吧。”
璃錦勉強笑笑，他確實不記得，但仍嘴硬說，“誰說不記得，你們都欺負阿箏不是？”
少年忙搖手，笑道，“沒有我，那個是阿花做的。說起來我們也許多年沒有見過了，你近來怎麼樣，碧姨說你跟了個好師父……”少年看看周圍，突然拍手道，“看我，見到你一激動就忘了，咱們不能總站在這說話呀。”
璃錦有些不情願，但因為惦記著碧姨的情況，只得跟著小奚上了一座酒樓。
兩人相對坐下後，璃錦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迫不及待地問，“你剛才說碧姨，她現在怎樣，你最近可有回過妖精山谷？”
小奚笑笑，先和小二招呼了一聲，才轉過身來道，“我也有兩年多沒有回去了，不過上次回去，見碧姨的身體似乎越發不好了。”
“是嗎”，璃錦低下頭，心中有些憂慮。自己現在這樣子，怎麼有臉回去看碧姨。
小奚似乎看出了璃錦在想什麼，輕聲道，“不論如何，你也該回去看看她，畢竟，是她親手把你養大的。”
“我知道”，璃錦點點頭，欲言又止地望著粗糙的瓷杯。
“說起來”，小奚突然聲音一振，似乎有什麼高興的事，“我上次遇到齊箏了。”
“什麼！”璃錦猛地抬起頭，斗笠下一雙金燦燦的杏核眼閃耀著驚喜的光采。
“嗯”，小奚安撫似地笑笑，說，“上次在白雲洲渡口，很巧遇到了。我當時也是猜測，畢竟這些年變化都很大，但確實是他。”
“那……他好不好？”璃錦緊張地咬住唇，慢慢的問。
“呵呵，長得比你還高了呢，那張臉，可真是好看”，小奚的臉上也煥發出神采，“這些年，你為什麼不去找他？”
璃錦苦笑了一下，道，“當年他誤會碧姨害死了他的母親，就自己偷偷跑掉。我追他時不小心受了重傷，後來和碧姨商量，碧姨卻是什麼也不肯說。我……我也不清楚他們的事情，所以。”
“所以你還是害怕吧？”小奚了然的笑笑，“你怕碧姨真的害死了他娘，你怕他再見你會恨你們，是不是？”
璃錦神色悽楚，半晌才點點頭，道，“是。但是碧姨，怎麼可能會做那樣的事。”
“前一代的恩怨，怎麼好說”，小奚笑笑，“只是齊箏恐怕還不知道當初碧姨為了救他硬生化掉自己半顆內丹地事情吧？”
璃錦搖搖頭，“不，碧姨怕他內疚，隱瞞地很好。”
“那不就結了”，小奚抿口杯裏的水，道，“你去告訴他，他便不會恨你們了，反倒會因為愧疚留在你和碧姨身邊。”
“可是……”
“你不想讓他留在你身邊，永遠和你在一起嗎？”小奚笑笑，平凡的五官一時間有些邪魅，“妖都是自私的，為了你自私的願望，採取一些手段是很應該的，不是嗎？”
璃錦輕輕歎口氣，似乎是被小奚說動了，半晌，才道，“可是我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碧姨害死了齊箏的母親，若真是，他會不會恨死我們。而碧姨，至今也還不肯告訴我我的生母是誰。”
“那便去找她問啊”，小奚輕笑，“璃錦啊璃錦，我本以為你是我們之中最聰明的一個，怎麼一遇到事情就沒有主意呢。你空有一身修為，卻不通人情事故，我究竟是該怎麼說你好。”
“人情世故”，璃錦猛地盯住小奚，師父這樣說他，小奚也是這樣說他，難道他真的就這樣糟糕嗎？但是璃錦面上卻沒有表露出來，他輕哼一聲道，“我想先去找阿箏，然後一起去找碧姨。”
“這樣才對”，小奚似乎笑得很開心，大聲道，“小二，來幾個好菜。”
璃錦忙說，“我方才吃過了”。
小奚撲哧一笑，“璃錦你真可愛，碧姨和你師父是怎麼把你教出來的啊？”見璃錦面色不悅，小奚忙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吃東西不止是為了填飽肚子而已的吧。既然你決定去找你的小齊箏了，那我們自然要好好慶祝一下。”
小奚拿過茶壺，為璃錦涮洗了碗筷，道，“這裏的菜還不錯，尤其牛肉鹵得很好。明天你陪我去辦一件事，我便帶你去找你的小齊箏。”
璃錦聽他這樣說，臉色有些微紅。眼角更是微微低垂，錯過了小奚眼中一抹算計的精光。
呵呵，小齊箏跟了東方不敗，會被調教成什麼樣子捏……
leungmon 2009-4-26 13:08
［正文:第二十二章 雪山妖靈］
第二日一早，小奚早早地便敲響了璃錦房間的門。
璃錦素來在山上懶散慣了，突然被敲門聲驚醒，一時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直到發現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想起之前一直在山林中風餐露宿的經歷，想起巍峨的雪山，才有傷感的情緒湧上心頭。
“璃錦，起來了嗎？”門外傳來小奚的呼喚，璃錦拉開薄被應了一聲，心情才慢慢好起來。阿箏啊，那孩子，也不知現在是怎樣傾國傾城的模樣。
小奚卻等不及了。一掌推開門跨了進來，卻正看見璃錦躺在床上。薄薄的被拉下在胸口，緋紅的衣敞開，露出一半雪白的胸膛，大把火紅的發絲纏綿在胸口，而他那一雙金色的眼正迷離地望著自己。小奚不敢再看，把一套灰色的衣服放在桌上，說，“即使你修為高深，雪山上還是太冷，這套衣服你換上，我在樓下等”。說完就走出去關上了門。
小奚一盞茶還沒有喝完，璃錦就已走了下來。即使穿了粗布的臃腫的衣裳，可他還是吸引了滿堂人的目光。“紅顏禍水啊”，小奚暗歎一聲，站起身向璃錦走去。
兩人一路往雪山走去，璃錦一邊優雅地咬著小奚帶來的包子，一邊聽著小奚的講解。
原來小奚這些年，卻是混跡在人類的世界裏，仗著妖族的某些特殊本領，專接些奇怪有危險的活幹。比如潛入某幫派偷地圖，去危險的地方找珍貴的藥材，甚至幫某人殺掉另外的人。事情雖然危險，但是酬勞很高，這也是小奚賴以生存的方式。
這一次，便是都城裏有貴公子出了很高的價碼，要求探查大雪山上傳說妖靈的事情。小奚小半月前便來到了鎮上，在鎮裏打探得也都差不多了，便是要上雪山一探究竟。本在對即將遭遇的狀況心裏沒底，正巧遇上誤打誤撞來此的璃錦。於是他便心生一計，以自己帶璃錦去找齊箏為緣由，騙璃錦陪自己一起上山。
不過小奚也沒有想到，璃錦竟如此好騙，或者說根本不用騙。真是，這樣單純的性子，還生了副如此禍水的皮囊，居然一路上都沒叫人騙了去。只是小奚也許忘了，以璃錦這樣火爆倨傲的脾氣，有幾個敢打他主意的，估計也早已被分屍了才是。
雪山上的妖靈，也不過是三十年內流出的傳說。傳說這二十多年來，凡是有人到那雪山之中的，往往不能生還，到了現在已經沒有人願意到雪山附近去了。十幾年前，倒是曾經有一人從雪山上逃生。小奚經過多方打聽，才見到了那人，只是那人已經傻了，只會反反復複重複幾個字，“火”、“仙女”，“妖怪”，也許說山上有妖靈便是因為這人的話吧。
小奚把各處打聽到的消息聯繫起來，大致推斷出這山上許是有巨大的妖怪藏身，“火”應是法術一類的東西。可是瘋子說的“仙女”，難道是有美麗的女鬼？或是真的曾經有仙女降臨這裏，才勉強救了那人一命。
璃錦聽了小奚的解釋，不覺陷入沉思。他雖然單純，卻是極聰明的孩子，但繞是想得頭痛也不能理清這其間的關係。妖族？仙女？這都是些什麼匪夷所思地想法。
於是，到達雪山腳下的時候，璃錦很鎮定地說，“不管這上面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我們上去看看便會知道了。”
小奚聽了這樣的話，不免有些發怔。
璃錦又道，“不是你教我的，與其百般猜測，不如身體力行”，說完，當先向雪山上走去。
小奚看著璃錦飄揚在凜冽寒風中的火焰一樣的發，不覺苦笑出聲，“這人，該說他是太勇敢呢還是太單純。”不過，他確實過於聰明了。
*
璃錦仗著深厚的修為，頂著風當先開路，每一腳下去卻都是一個極輕的腳印。小奚卻不是這樣，雖然踩著璃錦的腳印走，但還是每步一陷，走得極為費力。兩人卻不敢停步，因為這雪山上的風雪一直在下。夏季雪山上有這麼大的風雪，本也夠詭異了。兩人一路走著，過了半山腰，雪才小了下來。
“璃錦”，小奚用厚厚的手套捂住臉，沖著前面叫道。
“什麼事？”璃錦沒有回頭。
“我們歇一下好不好”，小奚吼道，見璃錦沒有反應，又喊，“前面有塊凹陷下去的岩壁，可以遮擋風雪。”
璃錦雖然桀驁，卻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他知道小奚修為不及自己，必定會很辛苦，於是點了點頭，朝凹陷的地方走去。
“轟”！一聲巨響，璃錦迅速回身撲倒了小奚。待震動過去，兩人才小心翼翼的爬起來。
“禁制！”璃錦皺起柳眉，看著眼前一波波無形的光影，“這裏居然有法陣。”
“你能破嗎？”小奚才問出口，遠遠的就有轟隆隆的聲音傳來，像海浪、像松濤，似有排山倒海的氣勢。
小奚凝神，忽然道，“糟了，是雪崩！”見璃錦還一臉茫然，小奚忙拉著他說，“雪崩就是山上的雪都砸下來了。璃錦你有沒有什麼辦法！”
璃錦雖沒有聽說過雪崩，但見小奚說得嚴重，不覺也嚴肅起來，“辦法？可以擋住嗎？”
“任你再高的修為，也不行，這是大雪山的威力”，小奚有些急了，“怎麼辦，有什麼地方可以躲……”
正說著，大團大團的雪已如山崩地裂般砸了下來，那海潮一般咆哮的雪線已經出現在他們視野裏。腳下搖搖晃晃，仿佛站在巨浪中顛簸的小船上。
“璃錦！”小奚忍不住尖叫起來，卻猛然被人一拉，便跌在了一片黑暗中。
［正文:第二十三章 山中乾坤］
“這是哪里？”四周是一片黑暗空寂，小奚忍不住問，聲音發出空洞的迴響。
過了好一會，才傳來璃錦輕柔的聲音，“先別動，等我一會兒”。
約莫過了一炷香時間，小奚周圍的空間閃爍起來，漸漸有光線透進來，雖然淡淡的，但是已經可以看清東西了。小奚抬起頭，正看見璃錦站在幾步遠的地方，斜斜俯視著他。
“這是哪里？”小奚遲疑了一下，站起來打量著狹窄的走道。
“我也不知道”，璃錦笑了笑，說，“剛才是在那個法陣裏。現在麼，法陣連到哪里我也不清楚。”
“哦，還好”，小奚擦去額頭的冷汗，心有餘悸地說，“多虧你了，要不然我這條命就送在這裏了。”
“嗯”，璃錦應了一聲，扭頭看向走道的另一邊，“我們去看看怎麼樣？”
“也好”，小奚點點頭，“或許我們要找的東西就在這裏”。
兩人沿著狹長的甬道往裏走，兩邊的牆壁不但沒有開闊起來的意思，反倒越來越狹窄。小奚幾次想問，但都忍住了，畢竟，問了璃錦也不會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幸好，甬道再窄，也可容一人通過，兩人都是清瘦的少年，走起來也不會費力。
甬道狹窄的牆壁上，似是嵌著星星點點的螢火，一路暗淡但也照亮了前程。小奚雖沒有正式拜師學習過，但也明白那是照明的法術。可是像這樣做得這麼多又如此穩定發亮的，那施術的人該有多麼強大。
璃錦自然是早發現了這點，因此並不做聲，只是默默地走著。半盞茶工夫，二人便來到了甬道的盡頭。從不大的洞口鑽出去，就站在了一個空闊的房間裏。房間四四方方，但是牆壁卻是粗糙的岩土，或許是做出這房間的人懈怠了，或者說這裏根本就是臨時製成。而他們進來時那個出口，現在看來倒像是房間牆壁上鑿出的破洞。
“這裏倒像是山腹中”，璃錦地感覺比小奚來得敏銳，從空氣中嗅出了山中泥土和不知從哪里躥進來的風雪的味道。
“嗯”，小奚有些緊張，眼睛卻早已瞟見了房間另一頭牆壁上的小門。
璃錦看見了小奚的眼神，不由輕輕一笑，道，“看起來，我們只能過去看看了，總不能困死在這裏。”
小奚勉強笑了笑，說，“確實”。他深吸了一口氣，走過去推開了粗糙厚厚的木門。
門後的房間有些詭異，連璃錦都覺得身上充滿了寒意。
那房間，分明就是一個女子的繡房。房間中央擺著巨大的石床，層層疊疊地掛著白紗。見房間中並沒有人，小奚好歹小松了一口氣，但卻怎麼樣也高興不起來。妝台，銅鏡，燒到一半的蠟燭，淡淡的香氣。屋中的地上卻扔滿了雪白的宣紙，上面睜眼的、合眼的、平靜的、笑著的，都是同一個男子的模樣。有些畫中，男子眉眼清澈，嘴邊帶著溫柔笑意；有些畫中，男子眼中癡纏繾綣，百般纏綿；但也有許多，是輕蔑的，冷酷的，冰封的表情。而梳粧檯上那張，明顯被人潑上鮮紅的顏色，似血一般留連在男子嘴角眉梢，陰森駭人。
不知怎的，璃錦覺得有些悲傷的意味，也許是同情曾在此獨居，愛著、恨著某人的女子，也許，是為了世間悲歡幾許，難解恩仇的糾結怨偶而感慨。他走上前去，掀開清揚的重重白紗，那巨大寬闊的石床上，赫然擺著一件鮮紅的裙裝。那華美地裙裝隨意擺放著，仿佛是剛從妍極曼妙的女子身上褪下。
小奚這時也從僵硬中恢復過來，他走過來隨手拿起紅裙，卻露出了下面用朱砂書寫著的血一般鮮紅淒慘的三個大字，“虞翎語”。
*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腥氣，與上次來時不太一樣。程子淇吊在結實的繩索上，一點一點往下移動。
十日趕回雨花谷，可是爹爹卻臨時出穀了，因此耽擱了幾日才趕回棲霞山。至此，已一月過去了。程子淇的心中不免有些歉疚，為著自己拋下齊箏離開的行為不安。因此，下午一趕到，她也不歇息，直接裝備起繩索下穀。
說起來也有些奇怪，明明是午後，陽光甚至有些刺眼，可這崖下的霧氣不見變淡，卻似越發濃厚起來。空氣中的腥氣或許就是它們散發出來的。
子淇一心都在即將可以見面的齊箏身上，並沒有注意這些，只是盡可能快地往下爬。終於，她甩開繩子，雙腳落地。腳下甫一接觸地面，卻有些軟綿綿的，不是泥沼的原因，而是雙腿似乎失去了力氣。
“糟了，是瘴氣”，程子淇反應過來，忙屏住呼吸，摸出一顆藥丸扔進嘴裏。又盤膝坐下，歇了許久才恢復了些力氣。
“奇怪，上次來怎麼沒事？”程子淇站起身自嘲地笑笑，慢慢地朝穀底走去。
遠遠看見山洞，她便驚呼一聲，三步兩步躥了過去。原來是離去時放下的乾糧，依舊端端正正的擺在洞口。
該不會是齊箏出了什麼事吧，程子淇暗忖道，試著向洞裏喊了一聲，半天卻不見有人回應。
“糟糕”，程子淇暗暗埋怨父親，自己和他說那怪人的事時居然還笑呵呵不當一回事，若是齊箏真出了什麼狀況，看他還笑得出來。可是埋怨歸埋怨，子淇還是得進去看看。
她扶著牆壁小心的往裏走，漸漸的竟聽到巨大的喘息聲。是兩個男人的喘息聲，此起彼伏，似乎忍受著極為巨大的痛苦。
“齊箏？齊兄？”程子淇試著呼喊道。
喘息聲愈發劇烈，還伴著幾聲痛苦的呻吟。“子……淇”，是齊箏的聲音，卻有些喑啞，顯然正沉浸在非常難以忍受的痛苦中。
程子淇有些慌張，往前緊趕了幾步，便傳出另一個嘶啞急切的聲音，“不要……進來”，這卻是洞中的那個怪人。子淇遲疑了一下，齊箏也壓抑著勉強喊道，“子淇，在外面等”。
“嗯”，程子淇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既然那兩人都那樣說，自己也不好進去。她坐在地上，聽著山洞深處傳來痛苦呻吟的聲音，心裏說不出的難受，仿佛心臟被人狠狠握住，可是卻什麼也做不了。
終於，那兩個人痛苦呻吟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幾不可聞。又過了一會，傳出齊箏極沙啞的聲音，“子淇，你進來吧”。那聲音有氣無力，仿佛剛剛經歷了一場殊死搏鬥。
［正文:第二十四章 寒毒］
子淇小心翼翼地往山洞深處走去，轉過拐角，便看見兩個人一前一後靠在牆邊。
洞中的光線昏暗，看不清兩人的面孔。但子淇畢竟是習武之人，遠遠的也感受到兩人氣息極弱。
“究竟是怎麼回事？”子淇輕斥一聲，卻還是走上前去，掏出一粒藥丸塞給靠外的洞穴怪人，又走過去蹲在齊箏面前。
“呵呵”，齊箏輕輕笑了笑，吞進子淇喂給他的藥丸，虛弱地道，“謝謝”。
子淇歎口氣，也不知說什麼好，只好從懷中掏出火摺子打開。
“別……”齊箏才一出聲，那火光已照亮了半面岩壁。子淇這才發現齊箏長髮披散、衣襟散亂。他臉上慘白，一雙美麗地鳳眸下暈染著淡淡的陰影，美好地薄唇也是失了血色，竟異乎尋常的脆弱，卻顯得難得的蒼白而美麗。
程子淇的臉頓時紅了起來，轉過一邊去看著火光的影子，嘴裏埋怨道，“怎麼弄成這樣子，你們究竟在做什麼！”
“咳”，東方不敗似乎恢復了些力氣，粗著嗓門道，“大老爺們兒的，害羞什麼！”
齊箏拉好衣襟，白他一眼道，“就你不知道羞恥”。
“哼，老子不知道羞恥？你懂什麼，要欲遮還露才夠風騷”，東方不敗說著，扯扯身上的布片，又低聲自言自語，“看來還有很漫長的路要走啊~”
子淇不理他瘋瘋癲癲地語言，取出塊帕子遞給齊箏，示意他擦擦蹭在臉上的灰土，道，“說吧，這怪人留你在這裏到底幹了什麼？”
齊箏眼角瞥見東方不敗臉上極彆扭地表情，不免有些好笑，卻還是說，“什麼怪人，他叫東方不敗。至於……剛才，不過是毒發罷了。”
“什麼！”子淇驚呼出聲，“毒，你中毒了！怎麼回事？”
齊箏無奈地看著程子淇揪在他衣領上的手，輕聲說，“子淇，你可不可以溫柔一點？”
“啊，抱歉抱歉，我也是緊張你”，程子淇慌忙拿下手來，還殷勤地幫齊箏撫平衣服。
“這件事，還是讓東方兄和你說吧”，齊箏向後靠靠，慢慢地說。
“為什麼是老子！”東方不敗大呼。可一看見齊箏威脅地眼神，又縮回頭，悶悶地道，“好，好！你是爺爺，老子說，行了吧？”
東方不敗不僅說了，還說得極多，就連老祖宗的生平事蹟都換了三個版本通通講了一遍。子淇卻極無視他，只聽到他講完齊箏這件事的始末，就一臉憂愁地坐在齊箏身邊發呆。
齊箏想了想，抬手摸摸子淇地頭，道，“傻丫頭，我自己決定的事情，你發個什麼愁啊？”
（“什麼！這是個丫頭！”東方不敗在手舞足蹈講故事的間隙驚訝地大吼，見沒人理他，又繼續轉為自言自語。）
子淇也不回頭，淡淡地說，“確實不幹我的事，可是你自己的身體，就由著自己這麼折騰嗎？你不愛惜，你娘就不會心疼嗎？”
“我娘早死了”，齊箏笑笑。
子淇猛地回頭，卻看見齊箏妖嬈地笑著，不由低聲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
“沒有關係”，齊箏笑著說，“我不記得她的。”
子淇看著齊箏清麗地笑臉，眉眼彎彎,鳳眸中卻是閃爍著不清不楚地光芒，不覺一陣沒來由的心酸，軟聲道，“齊箏……你不要這樣……”
“喂，我說你們兩個，膩膩歪歪有完沒完！”東方不敗不知什麼時候講完了他英明神武俊美無籌美麗無雙智慧驚人地祖先，湊過來瞪著程子淇。他眼神不屑地上下打量著子淇，道，“既然是女人，就趁早離開，我們這不方便收留你”。他的語氣，倒好像這山洞是什麼豪宅大屋。
齊箏輕歎一聲，截斷他的話道，“你還成天說什麼要讓我成為絕世地偶像，讓萬人頂禮膜拜的教主，居然連對女孩子說話要溫柔和氣都不知道。我真懷疑你那先祖東方不敗是不是真的像你說的那樣，莫不是你自己臆想的吧。”
東方不敗最見不得人家說他先祖不好，一躥跳起老高道，“你……你……”半天卻說不出話來。
程子淇清了清嗓子，說，“齊兄不必特意如此，子淇原是極敬佩你的人品武功，既然你要留下練功，子淇便也留下陪你好了。”
（“什麼！你還要留下！”東方不敗在一旁大吼，繼續被兩人忽略掉。）
“既如此，就麻煩淇弟了”，齊箏故作嚴肅地說。須臾，兩人相視一笑。
“我去附近的村鎮採買些食物吧，你們在這裏總不能只靠吃毒草維生”，子淇站起身，拿起隨身帶的包袱。
“明天再去吧”，東方不敗似乎也累了，癱坐在地上喃喃道，“午後的瘴氣有毒的，真是，也不知道你怎麼進來的。”
之後的日子，程子淇便留在山洞裏，齊箏和東方不敗的飲食生活便都有人照看，即使東方，也再挑不出什麼毛病。轉眼又過了半月，東方不敗難得嚴肅地摸過齊箏的脈後，終於點了點頭，於是，在一個陰風陣陣，陰冷潮濕的早晨，齊箏開始練起了那本傳說中的武學秘笈——葵花寶典。
*
遙遠地雪山上，兩個人從重重積雪中探出頭來。
“呼，終於出來了”，小奚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這才發現璃錦面色有些不好，“怎麼了，璃錦？是累到了嗎？”
“啊？沒有”，璃錦搖搖頭。即使從山中出來很費力氣，但也不會至於太累。只是心中有種莫名的壓抑，這樣的理由，如果面前的人是阿箏的話，或許還可以說得出口吧。
璃錦爬出雪堆，望望身後不遠處的峰頂，輕聲歎了一句，“雪停了。”
“嗯，是啊”，小奚跟在他身後爬上來，望著他精緻地側臉，說，“說好的，下山以後，我陪你去找齊箏吧”。
“你不用回去報告這裏的情況嗎？”
小奚愣了一下，笑得很甜，“那個不急，沒有期限的”。
“嗯”，璃錦點點頭，向山下走去。
小奚望著他的背影，臉上第一次浮現出發自真心地笑容。
leungmon 2009-4-26 13:09
［正文:第二十五章 欲火焚身］
極佳地資質，加上堅持不懈地練習，再有天生的武學根骨。齊箏練起葵花寶典來，當真是一日千里。東方不敗看見齊箏的進步，內心也是喜悅不能自禁，仿佛看見他的時候，就見到了自己夙願實現的那一天。
這一日，子淇到附近的村鎮去採買食物，齊箏在洞外專心休息葵花寶典上的內功，而東方不敗在洞裏轉來轉去，倒也自得其樂。
這些日子以來，齊箏修煉的極烈的內功化去了不少體內寒毒，因此發作得也不如幾日前嚴重。東方不敗是長期服食寒屍草，毒入骨髓，雖一時半刻送不了命，卻是每日午後寒毒發作，受盡煎熬。齊箏自從吃過寒毒的苦楚，更加堅定了幫東方解毒的決心，這幾日，更是日日掛在嘴邊，試圖勸東方不敗隨他出穀。
但是東方不敗卻總是以這樣那樣各種理由推脫，又說齊箏身上寒毒與寶典內功的毒火拼不穩定，要觀察些時日，待它平衡些再說。
將真氣在體內迴圈了數十次，齊箏緩緩張開修長的美目，卻看見東方不敗靠在對面的岩石上，靜靜地望著他。齊箏從未見過東方這個樣子，不覺有些奇怪。
他伸展開蜷起地長腿，放鬆地歎了口氣，道，“東方兄，想什麼呢如此出神？”
東方不敗又定定地望了他半晌，才走過來，一屁股坐在齊箏身旁。他淡淡地，好像自言自語一般地說，“我只是在想，你當初怎麼會答應我。”
“嗯？”齊箏輕揚起長眉，詢問似的看著他。
“一般人聽一個陌生人說要他吃毒藥，恐怕都是不會答應的吧？”東方點點頭，“你又不是那種為了得到絕世武功狂熱到盲目地人。你難道不怕我是騙你的嗎？”
“那有什麼關係”，齊箏淡淡地笑笑，“即使中毒，又有什麼關係；即使要死了，又有什麼關係；即使每日發作的時候讓人痛不欲生，那又有什麼關係。”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說得通了”，東方不敗看著齊箏，問道，“你當真已經生無可戀到如斯地步？”
“啊”，齊箏自嘲地笑笑，“沒到那個地步，不過確實是怎麼樣都無所謂的。我現在唯一關心的，不過兩件事罷了。”
“哦？”東方不敗有些好奇，湊過去看著他，“是哪兩件事？”
“告訴你也無妨”，齊箏淡淡地說，“我地母親在我出生時便去世了，並且事情有些蹊蹺，這是第一件。另外就是我的師門遭人陷害。”
“母親就罷了”，東方撇撇嘴，“畢竟血濃於水，這羈絆是撇不開的。但是師門，說句聽來離經叛道的話，所謂什麼宗派門派，不過都是虛的。而世間許多無謂地爭鬥、許許多多的悲劇，卻正是由那些門派之別、門戶之見造成的。”
齊箏想了想，淺笑道，“你說得很是，但是我的師父十三年前救了我，隨後帶我回去，十年之中教我養我。這件事，我是想查也得查，不想查也得查。”
“哼，只這兩件事？難道這些事了結了你便要去死嗎？”東方不敗突然冷哼一聲，變了臉色。
齊箏卻不介意，淡淡地道，“那也不必，只不過平平淡淡過日子罷了。”
“倒是好追求！”東方不敗煩躁起來，霍地起身，指著齊箏道，“小娃娃，老子虛長你許多歲，世事比你看得透徹多了。你這是”，他斟酌了一下，吼道，“還沒有找到真正心愛的事物罷了。”
齊箏抬起頭，卻驚訝地發現東方臉上居然掛著淚水。
“你……你……你懂什麼！”東方仰起臉，大咧咧望著頭頂地紫霧，“不過也好，無欲則剛，沒有關心的便沒有弱點罷！”
齊箏有些困惑，卻隱約明白他是想起了傷心地事情。東方卻不知什麼時候平靜下來，望著齊箏地臉，慢慢地說，“你可想去，我的家族看看？”
齊箏有些驚喜，自己勸他出穀勸了好久，這次卻是他自己提出來了。齊箏撐起腿，準備站起來，下腹突然一陣絞痛……
“咦，你……”東方看見齊箏突然間煞白地臉色，不覺緊張起來，“現在才是上午，不會毒發的吧。”
“唔，我……”齊箏勉強撐住搖搖欲墜地身體，咬著牙說，“和前幾次不太一樣。”
因為煉了葵花寶典上的武功以來，齊箏身上的寒毒一直在減弱，功力日見增長。東方不敗高興起來，不免疏忽大意，至此已許多日沒有摸過齊箏地脈了。他聽齊箏這樣說，頓時慌亂羞愧，伸手過去握住齊箏地手腕。
“唔……怎麼樣？”齊箏見他沉思著，半天沒有說話，不由張口問他。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已經滾滾落下。
“呃……”東方有些遲疑，他不知道應該怎樣說才好。葵花寶典這東西，本就比較邪門。至於說男人要練，必先自宮，絕不是沒有它的道理。原來男子煉了上面的功夫，欲火便極盛，而且無論怎樣就無法退去，比江湖上最頂級地春藥都要霸道。因此，若非自宮後才開始修習書中心法，難免欲火焚身，精盡人亡。
東方不敗純以藥理五行地性質去揣度寶典，實在過於輕率。練功的初期，寒屍草的毒性確是可以起到壓制功法的效果，但是隨著修習的深入，那體內毒火也越來越旺盛。東方此時，便處於一種極尷尬的境地，既不能眼睜睜看著齊箏欲火焚身而死，又不敢再隨便給他服食藥物。
“究竟怎麼樣！”齊箏有些忍耐不住，厲聲催促道。再看他臉上，已泛起兩朵桃紅，顯然迫切已極。
親們！最近要考試，可能更新慢些，諒解諒解，放假加倍！
［正文:第二十六章 意外］
“齊箏，你要冷靜！”東方不敗滿頭的汗珠滾滾落下，可就是想不到什麼好辦法。
齊箏已反手緊握住東方手腕，咬牙硬撐著抵抗體內的火焰和苦楚。他修長秀美的手指死死扣緊在東方手腕上，瘦瘦的指甲深深陷了進去。東方只覺得一陣尖銳的鈍痛，鮮紅的血液已從齊箏指間漫出，跌落在灰暗的土地上。
東方不敗的心中也很著急，他自己每次寒毒發作的時候都是疼得死去活來。齊箏在寒毒和葵花寶典的烈火兩重煎熬下，將會是怎樣的感受。究竟應該怎麼辦！總要做什麼才好。東方不敗急躁地抬起頭，卻不覺呆住了。絕世傾城的面孔，燃燒起來的鳳眸，兩朵病態的紅暈，痛苦而堅持的表情，顯得是那樣仿佛即將毀滅一般的美麗。
“東方……”齊箏掙扎著，優美的薄唇也被他狠狠咬破，劃落鮮紅的色澤。他的聲音微微顫抖，彌散著平時不嘗有的魅惑，“如果我對你做了什麼，你會如何？”
東方不敗愣了一下，很快了然，這葵花寶典的滋味，恐怕沒有幾個人抵受得住，齊箏也忍得夠久了。他苦笑起來，隨即湊上去，溫柔的吻去了齊箏唇邊看來美味的鮮紅。
“唔”，齊箏痛苦地輕哼一聲，粗暴地把東方推到牆邊，扯開他身上本已破碎的布片。修長的手指在他腰間流連。
東方不敗扭動了一下，心裏面覺得無比地彆扭。但是，好吧，誰讓事情是因他而起的呢。這麼極盡妖嬈的美人，即使是神仙也不會忍心讓他受苦吧。
“東方”，齊箏盡力壓制著體內嘶吼地野獸，但急切地雙手還是弄疼了對方。
“唔，怎麼？”東方不敗轉過頭，不敢看他，暗地裏卻把自己羞澀窩囊的樣子罵了一千遍。
“你就不能把頭髮鬍子先剪剪嗎？”
“什麼！”東方不敗叢生的毛髮中露出一雙溜圓的大眼，似乎對齊箏的話感到相當憤怒。
“好吧……當我沒說”，齊箏低吟著，把他翻過去，拉開那雙緊實的長腿。
*
程子淇回到山洞的時候，齊箏和東方衣衫不整的癱軟在山洞的最裏面。
雖然她已習慣了兩人的這副樣子，但是今天，似乎有哪里不同。首先是每日午後定時發作的寒毒居然提前到了早上，其次便是空氣中似乎彌漫著一股奇異的味道，讓她心慌。
“你們這是怎麼回事，那毒？”
“啊，沒關係，是因為練功的緣故”，齊箏現在渾身無力，只得靠在牆角，啜著子淇手上拿著的清水。
“什麼！”子淇皺起了秀眉，嚴肅了好一會，說，“我看那功還是不要練了吧。”
“嗯”，齊箏應了一聲，不練，已經來不及了。
也許是東方不敗長期服食寒屍草養成的陰寒體質緩解了齊箏體內的毒火，他現在除了渾身無力再沒有別的感覺。而東方不敗卻似乎也因為他的關係，今日寒毒居然沒有發作。可是以後要怎麼辦？難道每次發作就和東方……？那豈不是無異於飲鴆止渴，而且這樣的方法也總會有失靈的一天。
齊箏苦笑起來，看看另一個角落裏癱軟作一團的東方，緩緩道，“子淇，你去看看東方兄吧。上次的藥丸還有嗎？”
“還有最後一顆”，程子淇掏出小包，撇撇嘴道，“但是打算喂給你吃的。”
“給東方吧”，齊箏有氣無力地說。
“那丫頭眼裏只看得見你！”本來一動不動地東方小心地蠕動了兩下，哼哼道，“哎呀，老子還是個童男子呢，難道這麼多年竟是給這小子留著的不成。”
程子淇對他的風言風語早已見怪不怪，此時也沒有多想，捏了藥丸送到齊箏口邊。
“東方！”齊箏虛弱地喝了一聲，轉頭溫柔地對子淇說，“給他吧，今天情況有些特殊。”
“那毒他早習慣了”，子淇甩出一句，看見齊箏認真地眼神，只得不情願地道，“好吧。”她轉過頭，沖著東方道，“自己過來拿。”
“啊，過不去過不去。好難受的……齊箏你個小沒良心的，利用完了就……”東方不敗依舊臉埋在地上，嘴裏嘟嘟噥噥。
“好吧子淇，你過去喂給他好不好”，齊箏有些無奈地打斷他，無辜地望著子淇。其實發生這樣地事情，齊箏的心中也很是混亂，但不管怎麼說，總是自己對不起他。
“好啦好啦”，程子淇霍地起身，走過去粗魯地把藥丸塞進東方不敗嘴裏，又賭氣似的自己找了個角落坐下。半晌才道，“不管怎樣，不能再待在這裏了。”
“嗯”，齊箏輕輕點頭。他也早有離開的意思，而依現在的狀況，卻是勢在必行了。他看著地上碎布覆蓋地人，慢慢地問，“東方，你看怎樣？”
東方不敗方才就一直趴在地上自言自語，此時聽見齊箏對他說話，聲音也大起來，“……小妮子，就知道相貌，男人長得好看有什麼用，不過見了老子落難的樣子就如此……噯，世上不重皮相的女人也只有那婆娘了吧……”
子淇卻沒耐性聽他說下去，站起身一腳踢上他屁股。沒想到這個動作卻換來兩個人同時驚呼。
“子淇，你”，齊箏長眉挑得高高的，嘴角只勾到一半，也不知是苦笑是無奈。
東方卻是用力地哼了半天，聲音拉得長長的，細聲細氣，似乎有什麼不能言說的痛苦。好半天，呻吟的聲音才漸漸低了下來，卻有些怒氣重重地吼道，“齊箏，我可以帶你去日月神教，但是這個丫頭，你馬上給老子送走。”
~~~~~（>_<)~~~~
［正文:第二十七章 東方家族］
齊箏和子淇都有些好奇，不知東方所說的日月神教是個什麼地方。當然，他們兩個都記得，那個傳說中“日出東方，唯我不敗”的前輩時代的日月神教。好在，那地方實在很近。
東方不敗到底沒能把程子淇趕走，自己夾著屁股走路一拐一拐，齊箏又是一副你自己看著辦的表情，所以他很無奈。幸好齊箏還算有些良心，背著他上了石崖，又讓子淇去附近的鎮子租了馬車來。
不過大半日，馬車便行至一座小河，河上卻是既無渡船又無浮橋。東方要齊箏扶著，站在河邊看了半晌，才從身上一堆破布中摸出一支細小的竹笛，拿在口邊吹了吹。
尖細清銳的笛聲瞬間傳出好遠，傳過了河的對岸。不一會，一隻富麗堂皇的遊船順流而下，朝他們駛來。
“你們家接個人都要擺這麼大排場嗎？”程子淇打發走車夫，回轉來剛好看到這一幕。
“東方家就是愛場面，我有什麼辦法。”東方冷哼一聲，答道。從提出要帶齊箏回家開始，東方的情緒似乎就不怎麼好。
“東方家？”程子淇忍不住驚訝道，“難道就是那個……”
齊箏也微微吃驚，介面道，“是那個江湖人稱‘文武蓋世，富可敵國’的東方家嗎？我雖長年在靈山上修煉，卻也聽人說過它的大名。”
見東方不敗沒有反應，程子淇又說道，“你是東方家的人？那怎麼又會流落成這番模樣？”
“你聽人家說的都會當真嗎？這個東方家可不像你所想的那樣”，東方看著那艘船靠近過來，淡淡地說，“東方家的人都是瘋子。”
華麗地畫舫靠了岸，兩個精壯的水手走過來鋪上跳板。隨即便有兩行妙齡少女手捧花籃走了下來，隊尾嫋嫋婷婷走下來一個錦衣麗人，頭上梳著一個斜翹的鳳尾髻，身上掛滿琉璃寶翠。
她一見到野人模樣的東方，先是怔了一下，隨即微笑著走過來，張口道，“原來是小弟回來了，可是想死我們這些哥哥姐姐了。”
這麗人的容貌嬌美，聲音極其甜蜜。要知道東方自言年長齊箏十餘歲，可是這麗人稱他為小弟，容貌看起來卻只像二十許。程子淇無比驚訝地道，“東方，這是你姐姐，好年輕。”
“呵呵”，麗人嬌笑起來，風情萬種地道，“小弟弟的嘴好甜，人也生得很俊。”
東方卻冷淡地打斷她，“和玉，我不想我的朋友和你打交道，直接帶我們回府吧。”
東方的話說得非常無禮，完全不顧及親姐弟的關係。但是東方和玉卻依舊笑得甜美，道，“你急什麼，放心吧，雨泠姑姑並不在家裏。”
東方一雙綠眸瞬間冷厲起來，臉上卻因毛髮鬍鬚的覆蓋看不清表情。
“好了好了，小孩子家就是經不起逗”，和玉微嗔著，轉身引著他們朝船上走去。
齊箏一直有出門戴紗帽的習慣，因此東方和玉只是微微掃了他一眼，便和他錯身而過。但只那一眼，也讓他感到了極大的壓力，看起來，東方家的人物確實都很不簡單。
*
“東方家、東方府，那是江湖上的叫法。但是東方家的朋友卻稱它日月神教，東方府便是日月神教總壇”。在船上的時候，東方靠在船舷上，懶洋洋的告訴他們。
現在，出現在幾人面前的，就是一塊十余丈高的大石，上書日月神教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右方則有兩個略小的字，“總壇”。過了這塊石頭，就是東方府的朱漆大門。這府院占地極廣，方才走來，齊箏和子淇極目望去，都沒有望見高牆的邊界。
“你們家可真大啊”，程子淇忍不住感歎道，“要是有人入侵怎麼守得過來？你們得請多少護院？還是，得養多少弟子啊？”
“不用”，東方依舊冷淡，道，“從來沒有人敢來東方家撒野。因為東方家每個人都是一把殺人的利器。”
齊箏一怔，醒悟起方才東方和玉身上的讓他倍感壓力的，似乎就是一股有質無形的殺氣。
東方又對子淇說道，“你看和玉外表無害，嬌嬌媚媚的，可是死在她手上的人也不知有多少。”
“哎呀哎呀”，東方和玉卻親親熱熱湊上來，偎在子淇肩頭，嫵媚地笑道，“美玉你在朋友面前這樣誇讚姐姐麼，我可是會不好意思的。”
“美玉？”子淇不由疑惑道，“你不是叫東方不敗嗎？”
“什麼！”和玉驚呼道，“美玉你真是越來越大膽了，這樣名字也敢叫，可不要讓雨泠姑姑聽見了。”
“你不是說她不在嗎？”東方美玉不悅地轉身，“我帶他們回我的院子了。錦玉在不在家裏？”
“你個小沒良心的，我也是你姐姐啊，你……”和玉見東方面無表情就要走，忙道，“在，在，她在的。”
東方得到答復，更是拔腳就走。東方和玉踮了腳跟在後面叫道，“美玉你好好收拾一番，一會兒過來我的院子，咱們給你接風洗塵啊~還有你的朋友，一定要來啊……”
“跟你們這群瘋子有什麼好說的，洗個屁塵呐！”東方冷哼一聲，大步向府院西南角走去。齊箏和子淇抱歉地對和玉告了聲饒，匆匆跟著東方去了。
“哼”，和玉看著三人遠去的背影，輕輕笑起來，須臾，對身後神情木訥的丫鬟說，“走吧，我們也回去收拾收拾。”
leungmon 2009-4-26 13:09
［正文:第二十八章 東方家族（2）］
沐浴過後，齊箏換上東方家送上的錦衣華服，不覺有些彆扭。他雖是宰相家公子，但齊睿素來簡樸，平日也不曾這般鋪張過。東方家人送上的衣服，上好綢緞錦緞的料子，金線織就，肩頭、胸口還縫著珠玉寶石，搖曳間都發出璀璨奪目的光彩。
齊箏走出房門，迎面就看見一人低頭扯著身上的衣服，似乎也極為不習慣。
“子淇？”
那人抬起頭，卻不是程子淇是誰。子淇見了齊箏，卻是靦腆一笑，不好意思地道，“這個衣服，也太華貴了些吧。”
齊箏看見她這個樣子，倒是大覺有趣，不由笑道，“哪里，所謂人靠衣裝。程弟如此穿著，當真襯得面若冠玉，貌比潘安。”
子淇笑笑，正要開口，卻聽一人輕佻地說道，“兩位都是世間難得的美人兒啊……”
“東方？”齊箏疑惑地回頭，卻不由愣住了。這哪里還是那個野人東方不敗啊，明明就是美玉一般的一個俊俏公子。花非花的長相陰柔，卻一眼就看得出是男子。而眼前這人，如果只看那張臉，難免以為是女子扮成。螓首蛾眉，粉面朱唇，鼻樑挺翹，碧綠的眼卻是深深陷落的。那張臉深刻精緻，好像藝術品一般。
微愣過後，齊箏自顧自坐在樹下的涼椅上，仿佛不經意般淺笑道，“說起來，美玉你的眼是碧綠的呢，是否和妖族有什麼關係？”
“哪里”，東方美玉微微一笑，坐在他對面，道，“我的生母是個色目人，不知齊弟可有聽說過？”
“啊，原來是這樣”，齊箏恍然大悟道，“我在京城有個舊交，便是色目女子。”
“嗯”，東方美玉點點頭，似笑非笑地瞅著一旁。齊箏一看，也忍俊不禁起來。原來方才自東方出現，子淇就一直在看著他發愣，到現在也還沒有回過神來。
“咳咳”，東方輕咳一聲，道，“程家妹子可是看上在下了？”
“啊？”子淇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乾笑兩聲，道，“美玉兄倒是人如其名，只可惜不是個女子。”
東方輕哼一聲，轉轉眼道，“罷了。”
“不過，你這個樣子還真是奇怪”，程子淇走過來坐在齊箏身旁，道，“如果不是認識你在先，還真給你騙了。你看你現在，人模人樣的，不久之前不知是誰還一口一個老子說得起勁。”
“哪里哪里”，東方拿過茶壺給兩人倒茶，微微眯起碧綠地眼，極優雅地道，“齊箏，你看我現在這副樣子，可還教得了你？”
“嗯嗯，東方兄英俊瀟灑，風華絕代。”齊箏不露情緒地笑著。
“你大可不必如此”，東方微微哂笑，“我是東方不敗也好，是東方美玉也罷。是你前日在山洞中撞見的野人，也是赫赫有名的東方家族的少子。我早說過，東方家的人都是瘋子，我也一樣。但是，不同的是，我只對自己瘋，以咱們的情誼，我斷不會害你。”
“嗯，我知道”，齊箏笑笑，“我給東方兄講個故事可好。說是從前有一個人養了一條黑狗，一日大雪，這狗出去，回來就變了通體雪白。那主人不認得它，便不讓它進屋。那狗後來在門口徘徊，到身上雪化了，恢復了本來的模樣，那人才認出它來。”
“你把他比作狗麼？”子淇不由偷笑道。
東方美玉卻好似想到了什麼，沉吟著沒有說話。
齊箏笑笑，拿起那只官窯地瓷杯把玩，“東方兄，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你呢？”
過了好久，東方才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他笑得極為張狂，極其放肆。好半晌，笑得髮鬢衣衫淩亂才慢慢停下來，“齊箏，相處了些日子，你果然很聰明。說話也是直切要害。”他理了理衣襟，姿態風流，道，“你現在看到的，便是我從小被教養成的樣子。東方家的孩子，都是從小被扭曲的樹，真正長成什麼樣子，真是要看各自的造化了。”
東方美玉笑著，走過來倚在齊箏肩上，表情甜蜜地說，“你看，我們這一輩裏，沒有哪個是準備要誕下子嗣的，你可知為何？這個東方家族，本就不應該存在在這裏的，你懂嗎？我們早就應該，不讓它再延續下去。”
東方說到後來，臉上依舊是笑著，聲音卻是惡狠狠地咬牙切齒。
“你還是因為雨泠姑姑的事情不能原諒自己嗎？”一個輕柔地像風一樣的女子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進來。她看著東方美玉，卻好像無動於衷一般，“我聽說你一回來便找我，有什麼事？”
東方在女子一提到“雨泠”二字時，面色便不好看起來。他哼了哼，站起身，有些彆扭地走向女子，道，“錦玉，你還是這麼冷漠。”
“我早說過，身為東方家的人，還是無情來的好些”，東方錦玉冷淡一笑，“若不是你對雨泠姑姑生了不該有的想法，又怎會落得如此。”
女子說完，閃電般地伸手。東方美玉疾躲，手腕還是被她捏在了手中。
“哼，毒入骨髓”，女子冷笑道，“雨泠還真是狠呐。”她眼珠一轉，瞧見了齊箏。齊箏才剛反應過來，卻已被女子扣住。女子身材嬌小，力氣卻極大。齊箏只得微微閉上眼，由她摸著自己的脈。
“哼”，女子一聲冷哼，放開齊箏地手，身形一晃，便怒氣衝衝地站在東方面前，“我就道奇怪。原來你連葵花寶典都偷了出去，好本事啊。還拿給不相干的人練，你是瘋了是怎麼？活該你，怎麼沒被雨泠給毒死。”
女子說著，手上卻不知何時多出一套銀針，甩下一句“別動”，就在齊箏身上飛快地扎針，約莫過了半刻，齊箏地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後漸漸平靜下來，剛換上的衣服卻已濡濕了。
程子淇一直在旁邊看著，大氣也不敢出，後來見女子收了針，才小心翼翼地問道，“姐……姐，他怎麼樣？”
女子斜睨她一眼，道，“一年之內無礙。這一年之內，他若是能練得成葵花寶典上的上乘功夫，就算他造化了。”
“一年！”東方美玉驚呼道，“那怎麼做得到。”
錦玉卻不答話，冷冷看看他股間，道，“也活該你，這個我便不管你了。”
齊箏和東方二人不覺同時有些臉紅，子淇卻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
錦玉一轉身，揚起纖瘦地下巴，面無表情地便向外走去。她身上過於寬大的華袍飄飄揚揚，清冷地聲音遺落下來，“不管怎樣，你總是我的弟弟。你身上的毒，我明天再來。和玉的酒宴，你卻是一定要去的，除非你想得罪她，或是惹得她惱了。”
［正文:第二十九章 東方家族（3）］
灰牆綠瓦，幾株丁香開得芬芳，和玉的小院子很是精緻。
方才因為施針的緣故，齊箏新換上的華服都被汗水浸得透了，只得另換了一件。幾人相攜走來，談笑風生，都是世間一頂一的容華氣度。
和玉一身流雲廣袖的的紫裙，笑盈盈地迎著他們。眼睛卻先在齊箏身上繞了一圈，道，“美玉帶回來的朋友，還真都不是凡品。”
東方卻沒什麼表情，淡淡地說，“錦玉姐姐也來了？”
“是啊，你幾個哥哥也在，大家畢竟許久沒有聚過了”，和玉大方地笑著，嫋娜著往裏面走。
幾根巨大的紅木柱子，撐起一方天地。華蓋一般的頂上，精精細細地繪著花鳥人物，雅致之極。堂中，已坐著三男一女，那女子正是方才為齊箏施針的東方錦玉。錦玉見了他三人，卻沒有什麼表情，就好像從不相識一般。倒是坐在上首的一個英朗的中年男子站了起來，微微笑道，“美玉回來了。”
東方美玉點點頭，稍微現了些恭敬的顏色，道，“大哥，這兩位是我的朋友。”
“來來，大家那麼客氣做什麼”，東方和玉殷切地挽了齊箏、子淇的手，引他們坐下。又拉東方坐在自己身旁，嬌柔地說，“美玉，給哥哥姐姐介紹一下你的朋友吧。”
東方冷淡地笑笑，說，“這是齊箏和程子淇，這些便是我的兄長姊妹。”
齊箏此時方才仔細打量堂中的男女。除了錦玉方才見過，那貌似大哥的人打過招呼外，其餘兩個男子都自顧自地坐著。一個面色冷峻，兩眼只望著和玉；另一個垂著頭，捏著手看來看去，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東方的兄弟姐妹雖都是人中龍鳳，但舉止言行與常人殊異，東方又是冷著張臉不說話。齊箏和子淇不免有些尷尬。
和玉卻不甘心看場面冷下來，輕斥道，“還不給客人倒茶麼？”
一個面容木訥的婢女應聲走了出來，給後來的三人擺上茶水。和玉方才笑著說，“怠慢了，既是美玉的朋友，便是我們東方家的朋友。二位如此人物，今日肯駕臨和玉別院，真是蓬蓽生輝。能與兩位這樣的公子結識，也是和玉三生有幸啊……”
“豈敢豈敢，多謝東方小姐設宴款待才是”，齊箏忙站起來躬身回禮。
“怎麼會”，和玉眼波一轉，卻放在東方美玉身上，道，“這宴本是設給美玉的，至於二位麼……”她看看齊箏，別有深意地淺笑著說，“既然美玉連往日最心愛的衣衫都肯拿出來給齊公子穿，我做姐姐的也不好太吝嗇。”
齊箏不覺一愣。東方與他身量雖差不多，但明顯壯碩些，他許多衣衫中，便只這件是齊箏穿得，可是東方的姐姐話中的意思……
“那是過去的事了”，東方美玉冷哼一聲，打斷和玉的話。轉而向著齊箏道，“這件衣服看著灰濛濛挺普通，實是天蠶絲織成，夏日穿上格外涼爽。齊弟若是不嫌棄，就留著吧。”
和玉見如此，忙笑道，“看我，怎麼只顧著說話了呢，上菜，上菜吧。”
“慢著！”一人出聲打斷，聲音卻是極為懶洋洋的。
齊箏定睛一看，方才一直低著頭的那人不知何時站了起來，咄咄逼人地望著東方美玉。這人地相貌，也是非常漂亮，嫵媚地比東方還像女子。只是身上，卻散發著非常淩厲的氣勢。
“哈，璞玉”，東方也站起來，哂笑道，“我還道你要忍到什麼時候，終於忍不住了嗎？”見東方璞玉作勢欲走出來，東方擺擺手道，“莫急，我今日有朋友在這裏，要打架或是拼命改日再說，況且，我也不想讓你面上難看。”
東方璞玉見了他臉上似笑非笑地表情，不由惱羞成怒，喝道，“你當真以為今日是為你洗塵嗎？你做出那樣的事情，還帶外人過來，是想給我們臉上蒙羞嗎？”
“哼，你有什麼資格說我”，東方也冷笑起來，“你難道以為我不知道，江湖上那個聲名狼藉的百花公子，將數百少女先奸後殺的下三濫惡賊就是你嗎？”
“你！”東方璞玉氣極，抽出腰間百花鎖就要出手。
“住手”，東方錦玉一聲厲喝，冷聲道，“你真當今日是鴻門宴了！”
錦玉在幾人中似乎地位極高，東方璞玉聞聲只好坐下，不情願地瞪著東方。東方卻好像沒事一般，悠閒地倒了杯酒水遞給齊箏，“嘗嘗我們家的江山釀，還不錯。”
齊箏雖是愛酒之人，現下也沒有什麼心情，只得悶悶接過了。方才他也看得出來，這東方家的情勢實在詭異。東方璞玉出手時，除了錦玉是出聲喝止，其餘三人都是隔岸觀火一般，那冷峻男子更是有些幸災樂禍的神色。難怪東方一說到回家臉色便不好看。
東方和玉卻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般，笑吟吟地給眾人置酒布菜。
齊箏看看場面，勉強說道，“今日多謝諸位款待，我們來此原是有一件事。現在既已了結，明日便告辭了。”
東方的三個兄長自顧喝著酒，和玉和東方不知小聲爭論著什麼。齊箏正有些尷尬，東方錦玉卻悶頭甩出一句話，“美玉，你呢？”
“我自然和他一起走”，東方抬起頭，表情卻是微微憤怒，也不知和玉和他說了什麼。
“不行”，東方錦玉依舊頭也不抬，“你身上的毒那麼嚴重，即使我明日醫了你，你今後也要長期調養，並且萬萬不可使用內功了。你不能離開這裏。”
“不行！”東方輕吼一聲，怒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他們，哦不，我們都是些什麼東西，你還要我留下，遲早變得和你們這些老怪物一樣！”
“我再說一遍，你，不，能，走！”錦玉說完，纖瘦的臉上便再無表情。
“呦，錦玉你可真疼他啊”，東方和玉嫵媚一笑，卻讓眾人感覺到一陣寒意。她又轉頭望著東方，“美玉啊，你說哥哥姐姐什麼來著？小孩子真是不懂事”。她站起身，繞著桌子走了一圈，停在錦玉身後，“要不要，你給我們講講你和雨泠姑姑的故事？”
對不起大家啊，考試考了許久……
［正文:第三十章 與君同行］
那日的宴會終是不歡而散。三人在回去的路上，都不知要說什麼。
前面就看見東方美玉院子的月亮門了，東方突然低著聲說，“齊弟這就要走了嗎？”
齊箏笑笑，道，“是啊，原本也不想扔下東方兄的。但是只有一年，那兩件事我還都沒有眉目，只願能在大限之前查清吧。”
“我再去問問錦玉”，東方忙道，“或許還有什麼別的辦法，都是我……”
“令姐既如此說，想是就這樣了”，齊箏無所謂地笑笑，“那件事是我自願的，不能怪你。”
“我……”東方半晌才說，“原本在那洞中，就是萬念俱灰，生無可戀。教唆你服食毒草，練那寶典也是我活著無趣而已，所以……”
“什麼！”子淇暴跳起來，“這麼說是還是你害得齊箏這樣嘍，我當初真不該把他留下。”
“我當時也是”，東方苦笑，“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麼。”
“那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齊箏沉吟了一會，道，“雖然我不想問，但是你們家，你和你的姑姑，是發生了什麼？”
“你們真的想聽嗎”，東方抬腳走進院子，“多留三天陪陪我吧。”
*
東方錦玉，是個不世出的醫道奇才。她的醫術，或許還在鬼谷神醫鐘南天之上。
她說齊箏一年內練不成葵花寶典上記載的上乘內功，便無甚時日。那麼，應該就是這樣的了。
齊箏的生命中，有兩件事是他一直執著的。而現在，那追尋事實的願望，更是前所未有的迫切。但即使如此，他也願留下來多陪東方美玉三天。
東方錦玉以她奇詭的針術，封住了齊箏體內的毒性，但卻並不影響他習武。這幾日，齊箏除了在東方美玉療毒之餘聽他說故事，便是抓緊時間練功。他並未準備放棄。
“你們就把這當做個故事來聽吧”，東方美玉這樣對齊箏和子淇說。他也真的像講故事一般把東方家的、自己身上的故事告訴他們。
五十多年前，東方家突然出現在江湖中。它的出現，極其突然，也極為神秘。它既不像江湖上的任何一個門派，也不是修道念佛的門派，甚至不是鏡溪那樣的神秘組織。它正大光明的出現，建起廣闊的大宅，掛上奇怪的牌匾，自稱“文武蓋世，富可敵國。”
起先也是有人不服的，但是挑釁的人一去再也沒有回來。東方家又不知使了什麼手段，連朝廷都對他們有幾分尊敬。
東方家的孩子都是那個神秘的東方家主親自調養出來，放在這個宅子裏的。使一切成型，任其自生自滅。
東方雨泠，據說是家主的妹妹，孩子們都叫她姑姑。不知怎麼的，她念念不忘一個人，崇敬至極，敬仰至極。這人，據她說叫東方不敗，據說是東方家的先祖。
美玉是家裏最小的孩子，他來到這裏的時候，兄長姊姊都是成名許久的人物。他雖是半個色目人，卻也沒有人瞧不起他，雨泠姑姑更是待他極好。從這時起，東方家的家主便再也未曾出現過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發生了奇怪的事情。和玉夢中殺人、璞玉數月不歸……東方猶記得，雨泠的表情那時是既絕望又甜蜜的，她一直看著祠堂中“東方不敗”的牌子，喃喃地說，“你種下這樣的因，是要收穫扭曲的美麗果實嗎？還是你已經忘記了我們？”
雨泠是個美人，一個皎若秋月的美人，也像初夏的月光一樣溫柔。不知怎的，東方家的人外貌變化不大，雨泠的美貌更是幾十年如一日。她在把溫柔地心寄託在最年幼的美玉身上的同時，美玉也漸漸愛上了她。
愛上自己的親姑姑，是什麼樣的罪過？但是所有人都日漸邪惡起來，他們冷眼瞅著，不動聲色。
錦玉似是真的關心這個弟弟，可是自己也只是勉強控制著自己，為心中左沖右突的奇異事物恐慌不已。無奈，歲月流轉，原本親切地兄弟姐妹，神采飛揚地少年才俊們，便成了如今的模樣。本來東方雨泠也許是知道什麼的，但是她什麼也沒有說，現在，更是徹底的消失了。
夏日的午後，本是炎熱的。但是齊箏和子淇在聽東方講完，都只覺得渾身冰涼。似乎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那個東方家的家主，那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可是，那個雨泠呢？”子淇忍不住問道。她對美人，似乎一向極為關注。
“我不知道”，東方搖搖頭，“我的事情，也是和她有關，我並不想講。”
“那便不要說了”，齊箏拿過酒壺，為他滿上。
“不，我也藏了很久了，說給你們知道，也好。”東方笑笑，接過酒杯，“你們也知道，我似乎極為迷戀東方不敗，那便是因為她的緣故。數年前，我向雨泠姑姑表達了我的愛意，她溫柔地笑笑，然後告訴我，除非練成葵花寶典。我那時也傻，竟信了她，傻乎乎跟她去了棲霞山，被她喂了過量的寒屍草，就扔在那裏。”
“什麼！”子淇驚呼一聲。
“嗯，然後她就走了，現在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東方美玉無奈地歎口氣，“其實，我何嘗瞭解過她的想法。”
齊箏安撫般地笑笑，對他的事情也不好過多評判。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齊箏和子淇相繼起身，微微苦澀地笑著望著東方，“如今三日已到，我們也已聽東方兄你說完了故事。不得已，就此別過吧。”
東方張張嘴，看見一旁錦玉冰冷地眼神，只好勉強笑道，“走吧，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度相見。”
齊箏默然，一拱手，扭頭大步走了出去。子淇看看他，道，“珍重”，隨著齊箏跑了出去。
*
荒涼的官道，一輛破舊的馬車，塵土飛揚。
程子淇不斷回頭，望著離開的方向。
“別望了”，齊箏趕著馬車，伸手放下車簾，“灰大。都駛出好幾裏地了。再說，你不是一直不喜歡他的嗎？”
“哪有”，子淇不滿道，“我只是覺得，那小子其實也挺可憐的。”
“哦”，齊箏拖長聲音，突然拉了拉頭上的紗帽，調笑著說，“那你便不用往後看了。”
“什麼……”
“齊箏，程子淇！”車外突然傳來一個極其爽朗的聲音。子淇探頭一看，卻見一個白色的身影，只穿著中衣，在前面不停地揮動雙手。
齊箏低聲笑著，卻在馬身上又補了一鞭子。馬車很快跑過東方美玉身邊，揚了他一臉的塵土。
“呸呸……哎……等等啊，明知道老子現在不能使內力。”
“那你便用跑的吧，我記得你身體不錯呀~”
“什麼，哎，你娃娃太狠了吧，好歹老子為了你們偷跑出來啊……”
leungmon 2009-4-26 13:10
［正文:第三十一章 歸程］
布簾輕揚，馬兒跑得歡快，車上人歡聲笑語，似乎各自都忘記了煩擾的事。
“美玉啊，你怎麼捨得那錦衣玉食的生活啊？”子淇拿著翻找出來的男式布衣，狹著眼調侃道。
“哎呀，姑奶奶，你就給我吧”，東方美玉捂著單薄的中衣，縮在馬車的角落裏，可憐兮兮地望著子淇，“還有，不要叫我美玉好不好？”
“那要叫你什麼啊？你不是叫美玉嗎？難道還叫不敗啊，你現在打得過我嗎？”子淇很惡霸地翹著腳，斜眼看他。
“好了，子淇，東方好歹是個男子”，齊箏聽了半天的熱鬧，終於良心發現。他挑開車簾，沖著角落揚起優美的下巴，“那裏有帕子，拿出來給他擦擦臉吧。”
“還不是你弄得人家灰頭土臉”，子淇不屑地說，還是走過去拿出帕子丟給東方，又把乾淨的外衣給他。
“呵呵，開個玩笑”，齊箏笑得好看極了，一回眸，看得兩人都是一愣。“說起來，美玉你怎麼又跟來了？”
“啊，我想了想，不能讓你這麼白白走掉啊”，東方穿好外衣，大咧咧倚在板壁上，說道，“我說要讓你變成第二個東方不敗的麼，老子向來是一言九鼎的人。”
“你還沒有放棄麼”，子淇冷哼一聲，“你害得齊箏還不夠多啊？”
“嗯，我要儘量助他在一年之內練成葵花寶典”，東方美玉璀璨一笑，“或者找到治好他的法子。只要齊箏你不嫌我現在是個廢人，幫不了你打架。”
“你以為他那麼野蠻，總是打架的麼。只要說我們雨花谷的朋友，江湖上誰敢隨便動的”，子淇不滿道。
“嘿，那還不如說是老子家的朋友來得管用”，東方哼哼道，隨即掀開簾子湊近趕車的齊箏，“箏啊，我們這是要去哪里啊。”
“雨花谷”，齊箏應道，“算來也有兩個多月了，也不知花飛花怎樣了。”
“我上次回去的時候，爹說你沒回去的事先瞞著他。他應該還以為你在替他找藥吧。”子淇道，扭頭看見東方美玉歪在車上懶洋洋的樣子，罵道，“在自己家裏裝得像模像樣，這一出來，不是本性畢露？”
“哪里，小丫頭騙子知道什麼”，東方閉著眼，自顧說道，“我和齊箏初識的時候便是這樣，那麼我在他面前永遠應該是我喜歡的樣子。那副模樣，留給外人看吧。”
子淇還想說什麼，齊箏驀然道，“我真是對不住他。”
“啊，你說我嗎？不要客氣啦！”
子淇白了東方一眼，道，“少自作多情。”她探出頭去，輕輕說，“他救你是自願的，你對他，也做得夠好了，不要再自責了吧。”
“啊，誰啊，你們說哪個，花飛花，好怪的名字”，東方硬生生插在兩人中間，眨著亮晶晶的碧眼。
“哦，是齊箏的師兄，為救他受了重傷。”子淇應道。
“咦，怎麼不早說……錦玉，不過現在晚了啊”。
“沒用的，不是那麼簡單的，是罡火”，齊箏淡淡地說。
“啊，罡火”，東方也是略通醫理，不由驚訝道，“這個倒沒有聽說過什麼好辦法。”
東方美玉自言自語了半晌，那兩人也不再答話。好久，齊箏才說，“美玉你收斂些，也不要讓人家知道你是東方家的人，江湖上還是很複雜的。”
*
“什麼，他走了？”子淇有些驚訝。
三人一直趕路，十日趕回雨花穀，可是卻得知花非花三日前就離開了。
“嗯”，程一雲摸摸鬍子，沉吟道，“本來內傷應是好得差不多了，就立即來了人把他接走，確實太巧了些。”
“程伯伯能否說得詳細些？”齊箏似乎想到了什麼，問道。
“嗯。他的內傷好了，但是武功全廢。而且容貌全毀了，那似乎是個極重臉面的孩子啊”，程一雲歎道，“本來你一直不回來，他卻沒有問起，就夠奇怪的了。前幾日，我偶然和他說道內傷好得七七八八，下來重在調養。沒想到，三日前我臨時出穀，回來他便被人接走了。”
“那他有沒有留下什麼話？”齊箏問道，“或是知道接他走的是什麼人嗎？”
程一雲搖搖頭，“沒有哇，那些人身上據說也沒有什麼標誌啊。”
“哎，算了，既然是他自己離開的話”，子淇撇撇嘴，安慰齊箏。
“也只能這樣了”，齊箏點點頭，卻依舊在思索著什麼。
“他沒有和你說過他的來歷吧”，一直很安靜的東方突然發話道。
“呃，是。”
東方輕哼一聲，道，“想必你也明白了，他必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好了，我們不要說這個了”，程一雲雙眼精光四射望著東方，“阿箏，子淇，交了新朋友也不介紹介紹嗎？”
“爹，他是……”
“伯伯”，齊箏驀然打斷她，“這是東方美玉，采藥時認識的朋友。他是半個色目人，也是浪跡天涯，偶然困在那個山洞裏的。就跟我們回來了。”
“哦，是這樣”，程一雲笑眯眯地掩住小眼，道，“那賢侄接下來又待如何？”
“晚輩準備先回一趟靈山。前番試煉的事情，總讓我覺得心裏不踏實。既然，花師兄被他家人接走了，那麼我也要回去靈山看看了。”
“爹，孩兒也去。”子淇忙嚷道。
“你個女孩子家去靈山幹什麼？”老人佯裝生氣道。
“他們不說，誰會知道。”
“程伯伯，子淇和晚輩們去不礙的”，齊箏壞笑道，“或許回來時就帶著伯伯的女婿了。”
“哈哈哈”，東方維持了許久的形象終於崩塌，他捂著肚子道，“抱歉，子淇，我不是笑你啊，哈哈，原來……”
“你們……”子淇正氣得不知怎麼辦才好，程一雲卻到道，“好吧，將來要接任雨花穀的人，出去走走也好。”見子淇高興得眉開眼笑，他又板了臉道，“不過，你回來時，我寫的那本書裏的火器，有哪樣還不會造可不行。”
［正文:第三十二章 命運際會］
三人出雨花谷時，程一雲給他們帶了好些乾糧，還塞了許多的碎銀子。臨走時，又是千叮嚀萬囑咐。齊箏卻總是能感覺到，他有意無意掃過來的眼神中似乎飽含深意。
再度相聚時的興奮已經過去，齊箏不免擔憂起現實的事情來。這麼許多日子，不知其餘兩位師兄有沒有安全返回，靈山上有沒有發生什麼糟糕的事情，師父他老人家是不是還安好。
趕了半月的路，這日傍晚，幾人來到了靈山腳下的小鎮。若是齊箏自己，恐怕早就輕衣簡裝，攀了上去。但是日已見斜，那樣陡峭的靈山，東方和子淇怕是上不去的了，只會徒生危險。
幾人來到一家小巧的客棧，準備住宿一晚，第二天再上山。
訂下客房，方登上樓梯，門口突然傳來一陣爭執的聲音。三人不由停下腳步，向出事的方向望去。
斜陽的餘暉灑在門檻上，隱去了兩位旅人的面孔。齊箏只覺得，那人的聲音似乎極為熟悉。
“沒有房間了！你當我們沒有錢嗎？”璃錦驕矜地怒喝道，金色的眸子在斗笠下若隱若現。
小奚很無奈，一路上，這樣的狀況頻頻出現，自己是明知勸了沒有用，可還是要硬著頭皮勸上。
“啊，抱歉啊店家，請問能不能勉強找一間能住的？我們明日還有要事要辦”，小奚拉著璃錦的袖子，柔聲問道。
這裏本是修道腳下，那店家絕未見過妖族，此時見到璃錦斗笠下閃閃璀璨的金眸，早就嚇得魂飛魄散。他顫巍巍地道，“柴房，倒是有……”
“什麼！”璃錦一拍桌子，嚇得小二渾身一哆嗦。
“好了，好了，我來交涉，你來歇歇吧好不好？”小奚急了，拼了力氣把璃錦往身後拉，無奈自己太過瘦小。
“小奚！”齊箏終於想起了，這是數月前才在渡口相遇的妖族少年。
“啊！”小奚驀然聽見有人叫他，愣了愣才轉過身來。高挑的戴紗帽的年輕男子，絲絲若有若無的熟悉妖氣，“是你，齊箏！”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呵呵，你怎麼在這裏”，齊箏說著，走下樓來，一把掀開紗帽。
“齊箏”，璃錦聽到這個名字，激動得手足無措。他咬住鮮紅地唇，有些緊張地慢慢轉過身來。“是你！”咣當一聲，璃錦的斗笠掉在了地上。
“怎麼……是你”，齊箏也皺起長眉，冷冷看著眼前的少年，冷哼道，“別來無恙啊。”
“你們……認識”，小奚見兩人相認，本有些高興他們早就見過。突然察覺到氣氛居然是劍拔弩張的怪異，不由慢慢地說，“齊箏，你是怎麼……璃錦，你和他……”
“你剛才說什麼”，齊箏感到心口一陣緊縮，這才注意到，面前少年的眸子，居然是那樣奇異明亮的金色。難道，真的是他嗎？
“璃錦，這就是齊箏啊，你這是怎麼了？”小奚有些慌張，不明白兩人到底怎麼了。他求助似的看向齊箏身後的兩人，那兩人也同樣是一臉茫然。
“他……就是齊箏”，璃錦艱難地發出幾個短暫的聲音。怎麼會是他？或許，自己早就應該想到，如此美麗的人類。是因為自己那該死的驕傲，才造成那一切的嗎？璃錦不禁有些後怕，如果當初那八荒火龍真的撲到了齊箏身上……
“他是璃錦”，齊箏似乎平靜了下來，微笑著冷冷地望著他，卻是在問著小奚。
“呃，是啊，齊箏，你們是怎麼……”
“很好”，齊箏笑得愈發妖嬈，看得那店家眼睛都直了。“你跟我來”，齊箏一把捏住璃錦的肩膀，就拖著他往外走。
“齊箏……”幾個人同時叫道。
齊箏身形頓了頓，道，“我有些私事要解決，你們在這裏等我。”隨即，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門外。
程子淇從未見過齊箏如此失態，即使因為為他重傷的花飛花也未如此過。小奚則是嚇壞了，悶悶的低著頭。只有東方美玉，眯著眼笑著，不知在想什麼。
*
太陽的金光已經完全消失在天邊，只剩幾朵紅彤彤的火燒雲孤零零地懸在那裏。
街上的人大多收攤回家了，小鎮上冷冷清清，只有夏日的輕風是微燥的。
璃錦此時的心情，實在是五味陳雜。他呆呆地看著齊箏冷冰冰地優美側臉，由他拖著，也不知道將要到哪里去。
齊箏的心裏，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他雖拖了璃錦出來，卻甚至不知自己想要做什麼。
一條條街巷在他們身旁閃過，竟然就這樣走出了鎮子，面前是一望無盡的田野。
“阿箏，你”，璃錦將嘴唇咬得通紅，才終於開了口。
齊箏一震，驀然停下腳步，甩手把璃錦推到面前。他定定看了那張臉半晌，道，“你叫做璃錦？”
“我……我就是璃錦呀”，璃錦卻不敢看他的臉，低頭道。
“很好”，齊箏喃喃著，突然提高聲音，“我說過，我師兄的事情，我總有一天要討還回來。既然如此，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什麼！”璃錦半晌才反應過來，驚惶地抬起頭，那雙金色的美麗杏眼正對上齊箏毫無表情地修長鳳眼。
“你沒聽錯”，齊箏嘴角勾出一絲殘忍的笑意，眼中卻依舊沒有情緒，“請動手吧！”
［正文:第三十三章 恩怨糾纏］
“阿箏！”璃錦絕望地喊了一聲，齊箏卻已拉開本門武學的起手式。
“請吧！”
“阿箏”，璃錦一咬牙，閉了眼撲過去。
沒有疼痛，沒有受到攻擊。璃錦慢慢張開眼，齊箏的腰已經抱在自己手裏。他不禁有些竊喜，自己撲過來的時候，本來已經做好了遭受重擊的準備，但是，齊箏並沒有出手。他心裏還是有自己的吧？
“你究竟想怎樣？”齊箏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他的身體有些僵硬。但是這些在璃錦看來，都是那樣的微不足道。十三年後，自己終於再次把齊箏抱在了懷裏，就和小的時候一模一樣。
璃錦不說話，卻把齊箏抱得更緊了。
齊箏木然立著，好久好久，才輕不可聞的歎了口氣。他伸出手，一點點扶住璃錦，終於把他摟進懷裏。站得累了，齊箏便摟著璃錦坐下，讓他坐在腿上，圈著他。似乎許久以前，是璃錦這樣抱著他。
“你怎麼不說話”，齊箏輕輕地問道。可是好久，璃錦都不出聲，只是埋在齊箏懷裏。
齊箏等了一會兒，終於抿了抿唇，伸手到璃錦腋下。
“啊，阿箏你又……”璃錦皺著眉輕笑著抬起頭來，看見齊箏平靜的臉，笑容才一點一點淡了下去，“對不起，我以為又回到了小時候，你鑽在我我懷裏，呵我的癢。”
齊箏不說話，淡淡望著他，眼中，卻揉雜了太多情緒。
“我只是怕，我一說話，你便又會逼我……和你拼命”，璃錦的聲音低下去，他知道自己差點傷了齊箏，差點毀了他。都是自己的錯。
“我究竟應該怎麼辦才好”，齊箏不再看他了，望著天輕輕歎息。
天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晦暗的天空中，明亮的星子輕柔的閃耀著，靜靜的，溫柔的，帶著淡淡悲傷的。
璃錦什麼都不懂，齊箏知道。璃錦很驕傲，齊箏也知道。可是，他要傷害自己的時候，另一個人替自己擋去了。自己還發誓會替他報仇，究竟，該怎麼辦才好。
*
兩人回到客棧的時候，已是二更天了。東方、子淇和小奚，卻依舊在大堂裏等著，子淇甚至險些睡著了。
“啊，回來了”，不知誰先驚呼一聲，幾乎所有人都立起來看著門口。其中最高興的卻是小二，自己，終於可以去睡覺了。
“抱歉，讓大家等這麼久”，齊箏淡淡說著，走進來的時候仿佛璃錦是完全不存在的。
東方美玉向來是不識趣的，挑著眉望向齊箏身後我見猶憐的小美人，調侃道，“齊兄的私事如何？這小美人還能自己走嘛！”
璃錦、子淇、小奚同時看向他。璃錦茫然，子淇懷疑，小奚的，則很複雜。
“瞎說什麼呢”，齊箏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冷茶，“房間不夠，今晚先湊合一下吧。美玉，你的房間讓給小奚和璃錦，你過來和我睡。”
“阿箏”，璃錦咬了咬唇。
“我不要和你睡！”東方美玉卻從凳上跳下來。他很誇張的拉住子淇的袖子，叫道，“我寧願和子淇睡！”見沒人理他，又可憐兮兮地望著店家道，“我是女子，我不能和他睡。”
店家被嚇了一跳，忙轉過身去，搬動起門板，嘴裏念叨著，“哎，太困了，真是，啊，都聽不清東西了，關門關門，睡覺。”
“箏啊，我可不可以和子淇睡？”
“不行”，齊箏冷冷地打斷他，轉身上樓，只甩下一句，“快些上來，我明早還有事。”
*
第二日，大家都很有默契的起得極早。只是氣氛有些怪異。
齊箏的表情，從昨日起就沒有融化過。他告訴幾人在山下等，就一人上了靈山。
靈山上，似乎一切都很正常，齊箏不覺放心了些。
上了淩紫峰，卻很意外的沒有看見那些傻乎乎的師弟。齊箏沿著羊腸小徑來到師父居住的地方。綠茵茵的蒼松依舊，環境卻幽靜得不像話。
“師父”，齊箏敲了敲樸拙的木門，輕聲喚道。卻沒有人應。
“師父”，齊箏有些急了，正準備破門而入。
“阿箏，你在做什麼！”
齊箏一回頭，正看見渺渺真人站在他身後，歪著頭看他。
“啊，師父，你去哪里了？淩紫峰上這麼安靜……”齊箏鬆口氣，過去拉住渺渺真人的手，他從未覺得這個為老不尊的怪老頭如此親切過。
“我前日出去了一趟”，渺渺真人居然難得的正經，“弟子們都在主峰暫住”。
“哦”，齊箏愣了愣，覺得師父有些奇怪，可是又說不出來，“師父，蒙梓師兄他們……”
“嗯，你們的事情，他都和我說過了。其餘兩人也回來了。沒有拿到東西也沒有什麼，我和程無衣說過了”，渺渺真人慢慢地說道，似乎十分疲憊。
齊箏握著他的手，因此知道師父的身體很好，若不是如此，他或許會以為師父是受了什麼內傷。
“啊”，齊箏頓了頓，道，“師父，我最近有些私事想要去……”
“嗯，好，去吧，有事我再叫你回來”，渺渺真人似乎心不在焉，說完這一句就愣愣看著齊箏。
“哦，好吧”，齊箏拱拱手，“師父多保重。”
齊箏離去好遠，渺渺真人還一直呆呆望著他的背影。
下了靈山，齊箏越想越覺得奇怪，師父甚至連花飛花的情況都沒有問起。師父雖然一向不甚喜歡花飛花，但也不至於此。是什麼事，竟讓他魂不守舍到如此地步？
“怎樣？”子淇迎出客棧，遠遠便問道。
“嗯，去妖精山谷吧。”
“不”，璃錦小心翼翼地走出來，“我們先陪小奚去下國都吧，好不好，阿箏？”
leungmon 2009-4-26 13:10
［正文:第三十四章 歸家］
草葉微黃，海棠遍地。離開是還是暮春初夏，再歸來已是秋風蕭索。
“這秋海棠開得真是好看”，子淇忍不住贊道，周圍一眾人等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據說是因為先皇的某位妃子非常喜歡這種花”，齊箏淡淡笑著答道。
程子淇和東方美玉出身武林世家，除了偶爾行走江湖，都是苦心習武，哪里見過都城這樣繁華的花花世界，漫天花朵錦繡中的飛簷翹角，處處樓閣。小奚雖然也來過國都，卻總是匆匆忙忙，何曾這等悠閒過，因此看得也是目不轉睛。璃錦就更是誇張，像一隻剛放出山的單純小獸，既要忙著扶住頭上的斗笠，又忙著拉齊箏的袖子，興奮得不能自已。
齊箏見他們這樣，不免好笑，嘴角也一點點融化起來。他對璃錦的感情，本就很複雜，連自己也是迷迷茫茫的。此時花飛花不在身畔，望著璃錦閃耀的眸子，鮮潤的微笑的唇，齊箏的心裏也是壓抑不住的歡喜。
“啊，是齊公子，好些日子不見了”，衣衫整潔的佝僂老人親切地招呼起來，“今秋還要不要買幾盆菊花回去。”
齊箏這次回來，打算等小奚辦完事就走，並不想多拖。但看見璃錦滿臉希冀的表情，只得輕歎一聲，伸手去懷中掏銀子。
“少爺!”一個熟悉的中年男子的聲音驀然傳來。
齊箏回頭，卻正看見齊睿半掀開轎簾望著他。方才叫他的正是侍立在一旁的轎夫齊忠。
“爹”，齊箏乖乖上前見了禮，揭下頭上紗帽。
齊睿張了張嘴，又看看他身後的四人，終於道，“既然帶了朋友來，怎麼不先回家？”
“孩兒……”
“好了，回去再說”，齊睿一擺手，放下簾子。齊忠憨厚地道，“少爺，我們先抬老爺回去了”。說畢，幾個人抬起小轎，不緊不慢地離開了。
“爹慢走”，齊箏待轎子過了前面轉角，才懶洋洋戴上紗帽，似笑非笑道，“看起來我們不用住客棧了。”
*
齊箏去見齊睿的時候，齊睿還穿著朝服。齊箏不禁有些無奈，怎麼好巧不巧就碰上了。
齊箏從記事起便和碧姨、璃錦住在妖精山谷。後來不小心偷聽了碧姨談話，一時傷心逃了出來。本來是遇了兇殘的猛獸，多虧師父渺渺真人相救。此後十年便一直在靈山修煉，直到三年前才被齊相認回。因此齊箏和自己的爹並不親近，發生了許多事回來，雖明知有些往事齊睿恐怕是知道的，他也問不出口。
於是齊箏恭恭敬敬向齊睿問安，又說山上的事還沒有了結，此番回來是有事要辦。
齊箏雖是齊睿的兒子，但是人家門派的事情又不好多問。齊睿端詳了齊箏好半晌，摸了摸他的頭，便只得放他去了。
齊箏才到自己的別院門口，就聽見裏面好生熱鬧。璃錦似乎非常氣憤，清冷的嗓音都變得火爆起來。
“怎麼我不在一會兒，就鬧成這樣？”齊箏提起內力，清越的聲線直如一根細絲，破開喧鬧，讓院中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箏弟，你可總算回來了”，白影一晃，一個人就直直撲到了面前。
“別來無恙”，齊箏淡淡一笑，眼神卻從李辰身上掃過，落在他身後。璃錦站在那裏，臉色有些不好看。見齊箏望他，小聲道，“這個人出言不遜。”
“哈，箏弟”，李辰沒眼色地笑著拍拍齊箏肩膀，道，“哪里拐了個這樣的小美人回來，收穫不小麼，難怪不辭而別。”
“是小弟不對了”，齊箏笑笑，看向程子淇，問道，“子淇，是怎麼回事？”
子淇臉上笑意未退，悶聲道，“這個人不知從哪里來，一見了璃錦就大贊‘真真是個尤物’，才惹惱了璃錦。”
“哦”，齊箏點點頭，“這人便是這樣。不必在意。”
璃錦見他是齊箏的朋友，又並無惡意，只得收了氣衝衝的模樣，乖乖來到齊箏身畔，抱住他的腰道，“阿箏，你爹有說什麼嗎？”
“箏弟你……”李辰不由大為吃驚，指著璃錦一臉曖昧地笑。
“好了，這樣的笑容不適合你。有酒你要不要喝？”齊箏面無表情地說。
李辰本想起哄，一聽有酒，饞蟲立現，眯著眼道，“要的要的。”
“我就知道，不是為了酒你怎麼來這麼快？”齊箏從石桌下摸出酒壇拋給李辰。
李辰忙伸手接了，大笑道，“傾城公子回來了，還當街掀了紗帽。這樣的大消息，我怎麼能不知道。”
幾個人這才團團坐下，相互通了名姓。
“小奚還沒有回來嗎？”與李辰對飲數杯，齊箏環顧院中才發現依舊少了一人。
“嗯”，一直沒有說話的東方懶洋洋的答道，“他說要去與那位金主定個見面的時間和地點。”
“哦，如此”，齊箏倒了杯酒遞給他，道，“美玉你也嘗嘗，我這酒雖比不上你家的江山釀，但也是醇厚可口。”
“多謝”，東方接過酒杯，眯眼看著李辰道，“不知李大人現在官任何職？”
李辰豪爽一笑，道，“就是禁衛裏做個小小的副將罷了。有時還兼些文書的活兒幹。”
“如此”，東方點點頭，只是斜眼睨著子淇。
“你總是看我做什麼？”子淇不滿東方的視線，往齊箏身邊挪挪。無奈齊箏左手坐著李辰，右邊挨著璃錦，圓圓的石桌早已滿滿當當。
“那不知李將軍家裏還有些什麼人？”東方把玩著酒杯，似笑非笑。
“家父曾是虎賁中郎將，現賦閑在家。母親早逝，沒有兄弟姐妹。”李辰也不當一回事，老老實實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齊箏看看東方，再看看子淇，又看看李辰，笑道，“美玉你也太過明顯了吧。”
東方美玉撲哧一笑，道，“不夠不夠，你是個人精，局裏頭的人可沒看出來。”
李辰正疑惑著，外面走進來一個人，道，“大家都在啊。”
齊箏回頭，卻見小奚直直望著李辰，驚訝道，“是你！”再看李辰，也是一臉吃驚的神色。
［正文:第三十五章 酒逢知己］
原來這世間的事情，當真是巧得可以。拜託小奚去探查大雪山的，竟就是李辰，而真正要查這件事的，卻是齊箏。
小奚和璃錦，把雪山上的發現原原本本說給齊箏，之後齊箏沉默了好一會兒，勉強道，“不管怎樣，還是多謝了。”
李辰會意，把銀錠遞過，小奚大大方方收了。璃錦才仰著臉望著齊箏問，“阿箏，為什麼要查那雪山？”
“二十年前”，齊箏表情有些嚴肅，“碧姨似乎在那一帶出沒過，再加上那雪山的怪異，所以……不過現在看來，也許是沒有什麼關係的了，就我所知，碧姨是從未穿過紅裙的。”
“會不會是以前的喜好，所以你不瞭解？”東方美玉沉思著說。
“不，我很早就跟著碧姨，她確是不喜紅色的衣物”。璃錦抱著齊箏右手，介面道。
“那你還偏偏愛穿緋色”，齊箏淡淡地插了一句。這一路來，給璃錦添了幾件衣裳，他卻都只要緋色的。
“我以前也沒有”，璃錦分辨道，“是上了青丘山才……”他猛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閉緊了嘴。
“既是這樣，那再從別的地方著手吧”，東方挑眉一笑，道，“不是說去妖精山谷嗎？正好，那地方我還沒有去過，應該不會無趣的吧。”
“少爺，少爺，老爺要你過去一趟”，一個僕人在這時慌慌張張跑了過來，卻又不敢貿然闖進院子，只站在門口叫道，“聽說邊關開戰了。”
*
“如何”，李辰靠在椅背上，斜著眼望著齊箏。
“和以前一樣好”，齊箏淡淡一笑，又自酌一杯。
同是青樓，同是過去的那一間月字房，齊箏的感覺卻仿若隔世。
和齊相回京之後，每日生活安逸，輕裘緩帶，醉生夢死。三年之後的一次經歷，竟就改變了許多，也喚醒了許多東西。
“我總覺得你和以前不一樣了”，李辰笑笑，自顧把玩著酒杯。
“哦？哪里。”齊箏淡淡道。
“以前你喝青樓的梨花釀，即使未醉也都是恍若微醺。可是現在……”李辰向前一探，問道，“這幾個月可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啊”，齊箏點點頭，“一個隻剩下一年好活的人總會比其他人清醒些吧。”
“什麼！”李辰刷的一下站了起來。
“不要激動，李兄”，齊箏略微向後靠了一點，笑道，“也還不一定呢。”
“究竟是怎麼回事！”李辰厲聲道，就差沒有沖過來揪住齊箏的衣襟了。
“也不過就是”，齊箏喝下杯中佳釀，輕歎道，“因為我一時練功心切中了劇毒吧。”
“是什麼毒？”李辰急切道。
“若是比鬼谷神醫都厲害的人也治不了呢？”齊箏不答反問。
“你！哎……”李辰頹然一聲坐下，“你怎麼就這麼不愛惜自己的性命呢。”
“這種說教我已經聽過一回了”，齊箏眯起鳳目笑道，“我這次再離開，就不知能不能再回來見你了。李兄就不能忘了這些煩心的俗事，陪弟弟我好好喝酒嗎？”
“好吧”，李辰一聲慨歎，替兩人都滿上美酒，道，“今日李辰捨命陪君子。”
“呵呵”，齊箏淡然一笑，一飲而盡。
半晌，李辰悶悶地道，“你身邊那個叫璃錦的小美人要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該把他怎麼辦”，齊箏苦笑，見李辰疑問的眼神，就把花飛花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他。
李辰聽完之後，歎道，“我早說過。你生母地事情還是就不要探查了。現在已經如此，將來要是真的引到你至親的人身上，你又待如何。”
齊箏低了頭，許久，撈過酒壇道，“我也不知道。雖然我並沒有見過她，但是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只要一想到她，我地心裏都是極踏實，是暖融融的。所以我，一定會查出她是怎麼死的。”
說完，齊箏一仰頭，便將壇中剩下的酒盡數倒入口中。
“也罷，我也勸你不住”，李辰搖搖頭，突然道，“戰事究竟怎樣。”
“只知道是開戰了，不過也是半月前的消息剛送到”，齊箏淡淡地說，“老頭子進宮裏去了，不然我怎麼能來這裏。”
“你就不擔心齊墨嗎？”李辰問道。
“有什麼好擔心的”，齊箏笑道，“齊墨那小子，三歲提劍，五歲拉弓。十四歲便拿了官家文武考校的第一名。你說說，他能有什麼事。”
“呵呵，也對”，李辰點頭笑笑，“說起來，還有一件事。”
齊箏抬起眸，兩隻眼亮晶晶地望著他。
“好吧，其實這柳媚，是右相，也就是你爹的人。”
“哼”，齊箏輕笑道，“那這兩人一唱一和還配合得真好。我倒無意幫他們擋了許多視線。”
“右相似是支持五皇子的，你也知道，這幾年，皇上的身體越發不好了。”
“打住”，齊箏擺擺手，“朝政上的事情我不關心。我爹他愛支持誰支持誰，與我無關。”
“怎麼會無關，這種事情，要是一旦站錯了邊……”
“李兄啊，你是怎麼知道的，難道你已經把柳媚這只花蝴蝶拿下了？”齊箏卻換了話題，又開了一壇酒。
李辰也知道他不想再說朝廷的事，只得輕歎一聲，道，“是啊，費了哥哥我好大工夫。那個柳媚，也確實……”
“下流，無恥！”一聲怒駡，一個人破門而入。
“子淇”，待看清眼前的人，齊箏不由微愣。
“齊箏你也是，這個人如此無恥，你居然，你怎麼和他是朋友！”子淇怒斥。卻見李辰只是默默地喝酒，氣得一跺腳，扭頭離去。
程子淇走了，月字房的門卻還是大開，搖搖欲墜。許多人已經探頭探腦的往進看。
“李兄，你不會真看不出這丫頭對你有意思吧？”齊箏調侃道。
“我怎麼看不出剛才那是個丫頭”，李辰喝了口酒，道，“若是丫頭的話，嬌美又不失英氣，確實不錯。”
齊箏才要介面。李辰卻挑眉望瞭望門外，道，“這樣會惹得別人疑心的”，旋即大聲喊起來，“媚兒，叫幾個姑娘來陪我們喝酒。”
［正文:第三十六章 捉姦］
碎紅，明綠，都是青樓裏頭牌級別的姑娘，要不然傾城公子和李大人點人，怎麼她們能搶得上。
碎紅身材稍微豐滿些，明綠則是纖秀動人。兩位姑娘都恨不得拿出自己最好的行頭穿在身上，笑得時候，則恨不得能多生出幾個甜美的酒窩。
齊箏和李辰是對坐，碎紅和明綠也只好一左一右坐在桌子兩旁。巧笑倩兮，美目流兮，都希望引得傾城公子一顧。
“說起來也好笑”，李辰吃掉美人遞來的點心，笑著望向齊箏，“那小美人應是個少年吧。”
“啊”，齊箏無所謂地點點頭，伸手摟住主動送過來的溫香軟玉。
“那麼，難道你是男女通吃的”，李辰一臉壞笑，執起筷子夾了個丸子送到明綠口邊。
“呦，李大人說什麼呀，齊公子怎麼會是……”碎紅驚訝地應了一聲，嗤嗤地笑起來。
“不會吧”，明綠銜了丸子，軟語道，“咱們青樓可是沒有小倌的。”
齊箏只是笑笑，拿起酒杯喂給碎紅喝。
“咣”一聲巨響，月字房的門再次遭到重創。齊箏的手剛剛停留在碎紅唇邊，也不由頓住了。
璃錦一把扯掉頭上的斗笠，雪白的小臉漲得通紅，“阿箏，你怎麼能來這種地方！”待看清齊箏與那女子的姿勢，璃錦瞬間暴怒起來，“你……你們”。
齊箏放下酒杯，看向璃錦身後。小奚站在那裏，苦笑著沖他拱手。一旁的子淇卻是東張西望，似乎有那麼點歉疚，又好像偷偷地在幸災樂禍。
齊箏低頭，發現衣裾無風自動起來，一看璃錦，那雙用法術掩住的眸子已泛起星星點點的金色。“出去”，齊箏放開手，沖兩名女子一點頭。
碎紅和明綠雖然喜歡傾城公子雅致溫柔，但被璃錦身上濃重的殺意嚇壞了，爭相起了身，往門口跑。“公……公子”，碎紅顫抖著叫了一聲，眼巴巴地望著擋在門口怒氣衝衝的璃錦。
“璃錦，過來”，齊箏執了一杯酒，緩緩地道。
璃錦卻沒有動，只是憤怒地望著他，眼中金光閃動。
齊箏身形一動，伴著一聲輕呼，待眾人反應過來，齊箏已抱著璃錦重新回到座位上，手中滿滿的一杯酒，一滴也未少。
雖然明知此時不是說話的時候，李辰還是忍不住讚歎道，“箏弟啊，你的功夫什麼時候進境到如此地步。”
“嗯”，齊箏應了一聲，低頭望向璃錦。璃錦此時障眼法術已失，一雙金色的杏眼正一眨不眨的望著他。
“你想要做什麼”，齊箏的聲音輕輕的，卻極冷。
璃錦愣了一下，不知道說什麼好。
“還是要殺人！”齊箏冷笑道，“你終究是兇殘難改嗎？”
璃錦這才有些慌亂，卻憋出一句，“我不喜歡看見你抱著別人……阿箏。”
“哦”，齊箏挑起鳳眸，微微一笑，眼波流轉間，竟是極盡妖嬈。璃錦看得呆了，更是說不出話來。
“那你喜歡我抱著你嗎？”齊箏的聲音低低的，湊在他耳邊蠱惑地問道。
“嗯。”
“那這樣呢？”齊箏微笑著，手上加了幾分力。
“啊”，璃錦痛呼出聲，卻忍著痛依舊點了點頭。
“哼”，齊箏魅惑地望著他，道，“你是不是還不喜歡看我喂別人喝酒？”
“是”，璃錦因為齊箏放鬆力道，不覺松了一口氣。
齊箏拿過酒杯，一仰頭，一滴晶瑩的酒珠順著纖美的下巴滾落，剛巧滴在璃錦臉頰上。
“唔”，齊箏極快地覆上了璃錦鮮潤的唇，看樣子是在以口度酒。
圍觀的眾人均忍不住同聲驚呼，子淇更是驚嚇得後退了一步。
“他……他……他”，子淇指著那兩人，顫聲道，“他真地是齊箏嗎？”
“我還真是看不出，原來你是有鬼畜地潛質哇，不然其實是個女王？”一個聲音懶洋洋地，不識時務地插了進來。
“嗯”，齊箏卻已輕哼一聲，抬起頭看著門口突然出現的碧眼美人。“東方”，齊箏皺起長眉，“你在說什麼？”
“你看看，這旁觀的，不是幼童就是女子——李辰除外。你就那麼迫不及待嗎？”東方抱著手哼道。
齊箏冷哼一聲，俯身舔去璃錦臉頰上淚珠一般的酒滴，輕笑道，“他欠管教。”
“你要玩什麼遊戲還是回去的好不好？你看看外面”，東方美玉指著外面黑壓壓的一片，因為齊箏方才的動作而全體呆掉的眾人。
“好吧”，齊箏起身，想把璃錦放下，卻發現他雙眼迷離，早不知神遊何處了。
“嘖嘖，真是不懂憐香惜玉。算了，看你對我始亂終棄的模樣就知道了”，東方裝模作樣地歎著，伸手扯了榻上一塊綢布蓋在璃錦身上，道，“你就抱著回去吧。”
*
那日的花酒，齊箏和李辰的私下敘話，終因為一夥人的攪局而草草收場。
但是那日之後，國都中傾城公子的傳說又傳出新的版本。除了只有少數少女放棄了她們對齊箏的愛慕外，居然又多出一批男性愛慕者，導致現在齊箏根本不敢出門。
在傳說中的某個版本裏，齊箏對東方大美人始亂終棄，然後又強硬地霸佔了清純妖美的紅發小美人。罵聲四起，隨後就被淹沒在一片更為狂熱的追逐崇拜中。
“看來我要儘快離開了”，齊箏握著酒杯，頭疼地望著對面笑得幸災樂禍的李辰。
“東方兄說得不錯，你確實很有……嗯……潛力”，李辰笑眯眯地抱著齊箏的酒壇啜飲。
“酒鬼”，齊箏暗罵一聲，不悅地瞧著東方，道，“你都是有心上人的人了，幹什麼還來禍害我？你想嫁給我？你得問問我爹同不同意。還有，你前日說的那個鬼畜究竟是什麼？”
“我也不太明白”，東方笑笑，湊過去挨著李辰，“我小時候聽和玉說的，她好像是聽，我們爹說的。嫁給你麼，我沒有興趣，事情麼，則是越亂越好。”
“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齊箏扔下酒杯，瞧著不做聲的子淇，“你也要跟我們去妖精山谷嗎？”
“呃……”子淇有些猶豫。
“少爺少爺!”
齊箏無奈地看向門口。
“老爺叫你過去，說是有要緊事。”
*
呼，先這樣，大家湊和看幾天先……
leungmon 2009-4-26 13:11
［正文:第三十七章 召見］
前腳才傳出傾城公子好男色的風聲，齊相後腳便叫下人傳他過去，這不免叫齊箏有些慌張。
“回來再說！”齊箏眼敲著東方，冷哼一聲，便起身整理衣衫。
“嘿嘿……”子淇方幸災樂禍地瞅著東方笑，走到門口的齊箏突然回頭，長眉一挑，道，“你也跑不了的。”
“糟了”，子淇看著齊箏走出去，頹然坐下來，煩惱的扶著頭，“這傢伙表面斯文有禮，其實無情的很呐。我怎麼就得罪他了。”
還好齊箏已經走出很遠，沒有聽見子淇這句話，也沒有看到東方美玉微愣後嘴角一抹若有深意的笑容。
“出來吧，還要躲多久？”東方懶洋洋撐在桌上，百無聊賴地擺弄著手中的酒杯。
話音剛落，璃錦就垂著頭，從重重疊疊地桃花樹下走了出來。火紅的長髮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只露出纖細精緻的下頜。他緋色的衣鬆鬆垮垮，領口微斜，甚至看得到幾寸雪白的中衣。“桃花都謝了”，璃錦淡淡呢喃著，衣裾鮮豔的紅拖在蕭索的秋草間，是種別樣的美豔。
“傻孩子，現在可是秋天啊”，東方不覺笑起來，璃錦是妖族，年紀算來和自己差不多，但是心思卻是像小孩子一般，這樣單純可愛，讓人忍不住心生柔情。
“過來坐吧”，子淇眨著一雙秋水眼，忍不住沖他招了招手。
*
齊箏走進中堂的時候，齊相正背剪了雙手，望著窗外的一株海棠出神。從門口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見齊睿清臒的背影和鬢邊斑駁的白髮，那蒼老而挺拔的剪影一時間倒給齊箏帶來幾絲淡淡的愁緒。
“咳，爹”，齊箏強壓下心頭種種感觸，恭謹地收回視線。
“阿箏啊”，齊睿好像才剛發現齊箏的到來，回轉了身淡定的望著他。
齊箏這才注意到，齊睿的身上整整齊齊穿戴著朝服，顯見是剛下朝回來。他心中不由暗暗叫苦，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自己在青樓的事情，外面已經傳得沸沸揚揚，齊相又怎麼可能什麼都不知道呢。
齊相卻長長出了一口氣，望著他半晌不說話。兩個人就這麼僵著，齊箏也不敢開口問什麼。
“阿箏”，齊睿終於轉了身，輕聲道，“皇上想要見你，你回去好好準備一下，明日和我入朝吧。”
“是”，齊箏雖然有些奇怪，但還是恭恭謹謹答應了。
“我和你大哥都是朝中重臣，這你也知道。明日見了皇上，說話務必小心些，知道了嗎？”齊睿背對著齊箏，淡淡地說。
“是，孩兒明白”，齊箏答道。
“好吧，其餘也不用我多說了。你去吧”。
“是，孩兒告退”，齊箏聽了這句話，總算松了口氣，告了退便往外走。
“阿箏”，齊相突然又喚道。
“爹還有什麼吩咐”，齊箏忙收住腳步，恭謹地站好。
“以後，自己做什麼注意著點，外面傳出些什麼畢竟不好聽。”
“是，是孩兒的不是”，齊箏聽齊睿語氣淡淡的，並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趕緊乖乖的答應了。
“還有那個柳媚，確是為父的人，你有什麼事儘管要她替你辦便是。”
“是”，齊箏這一驚卻非同小可，原來自己和李辰說的那些話早已叫人聽去，還流到了齊睿耳中。自己倒無妨，但是李辰，若是當時言語間稍有不甚，難保五皇子那邊不會動些手腳。
齊箏微微抬起眼角，卻見齊相臉上一派平和。為官多年，那些精明城府恐怕已不是一般人可以度量的了吧。
“好了，你回去吧”，齊睿卻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淡淡揮了揮袖子就轉身走進內堂去了。
*
齊箏回到別院的時候，李辰已經離去了，順帶還拐走了他一壇好酒。東方、子淇和小奚在院中相對而坐，只是不見璃錦。
東方美玉和程子淇，都是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東方更是好死不活地趴在桌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拋著酒杯玩。見齊箏進來，他卻好像突然就有了精神，捏細了嗓子尖聲道，“哎呀，齊箏一走你就走了，你就不願意多待一會嘛，你個沒良心的，冤家……”
原來他卻是學著子淇的說話，聲音倒有七分像。“閉嘴！”子淇紅了臉，抄起桌上的杯子就扔過去，東方身形一晃，杯子就直直朝著大地撲去。
“土匪”，齊箏一皺眉，穩穩把杯子接到手中，一翻手腕，便結結實實在子淇腦門上彈了一指，“我的官窯杯啊，叫你們拿來扔的嗎？”
“可是……他”，子淇不由委屈，憤憤地指著東方。
“怎麼怎麼，江湖兒女，這點小事都搞不定啊，哼”，東方嘟噥著，忽的又趴倒下來，遮住了大半個桌子。
“那你要我怎麼辦啊，就知道冷嘲熱諷……”子淇不滿地一腳踢過去，東方身子一歪，剛剛好避過了。
“那小子明顯裝傻嘛，以老子當初的性格，不對，你直接把他搶回去得了”。
“你還真當我們雨花谷是土匪窩了，你……齊箏你給講講理嘛”，子淇懊惱地望著齊箏。
“別問我”，齊箏頭疼地按住太陽穴，“我的事情已經夠多了，你們的事愛怎麼辦怎麼辦”，齊箏說著扯出一抹淡淡的壞笑，“只要不鬧出人命，隨便你們把李辰怎麼樣吧。”
“阿，齊箏啊”，隨著這一聲，齊箏才注意到小奚一直殷切地望著自己。他不覺奇怪道，“怎麼了？”
“那個邊關的鎮國將軍，叫齊墨的，是不是就是你的兄長？”小奚的表情很奇怪，既急切又厭惡似地望著齊箏。
“啊，是”，齊箏一時有些驚訝，但還是溫和地答道。
“對了箏啊，你家老頭子叫你做什麼！”東方大大咧咧抱著桌子，半仰了臉問道。
“皇帝要見我，明天我要進宮一趟”。
“哦”，東方眯起貓一樣碧綠的眼睛，若有所思的笑起來。一時間，院中的四個人都沒有說話，似乎各自懷著各自的心事。
［正文:第三十八章 入宮］
八九月的早晨已是有些入骨的涼意了，齊箏一大早便隨了齊相睿上朝的轎子，晃悠悠顛簸著入了皇城。轎子拐來拐去，把齊箏放在某個清雅的小院裏，才顫巍巍的又抬了齊相去了朝堂。
離下早朝不免還要好一會，齊箏免不了有些百無聊賴。小院中的秋菊開得正好，只是沒有美酒相伴，他也只好呆呆望著紅牆上高爽的天空出神。
自己十餘年也都這麼過來了，到了將弱冠的年齡，卻突然的生出許多事來。朋友、責任、恩怨情仇，陷阱、雨花穀、葵花寶典，東方家族、雪山、碧姨的秘密，現在還要在添上個璃錦，真真是棘手的緊。突然冒出來的朋友，一齊湧上來的新仇舊恨，自己都還沒有想過要去怎樣對待。
齊箏交疊了雙手，倚在牆邊，嘴角漸漸泛起一絲苦笑，但慢慢地，又變得懶洋洋，極盡妖嬈。是呀，碧空如洗，長風如練，任他人事變幻，也不過寥寥數十年而已。自己時日再短，於天地來說，也不過滄海一粟。這一年之中，若查得清前因後果自然好，如是不能，想必李辰東方他們也會替自己辦到的吧。
“呦，傾城絕代的大美人兒怎麼會在這裏？”輕佻的言辭，明顯拖得長長的尾調，讓齊箏忍不住蹙起了修長的眉。
“黎謙行”，看清來人後，齊箏又偏過頭去望著天，淡淡的沒有一點反應。
“怎麼，許多時日未見，傾城公子眼裏越發看不見人了？”黎謙行卻絲毫沒有避開的意思，反倒走近了，居高臨下的打量著齊箏，“倒是清減了些，想必又不知在哪里耽迷酒色了吧？哼哼，齊相那個老狐狸，居然有個你這樣的兒子，還沒被活活給氣死，也算是奇事一樁吧。”
齊箏淡淡笑笑，索性閉上眼，養神。說來也奇怪，這個黎謙行左左右右就喜歡找齊箏的麻煩，從前遇上了，總是要冷嘲熱諷幾句，這回近半年未見，卻也沒見什麼變化。但是就齊箏來說，發生了那樣許多事情，黎謙行的挑釁，再看來就像小孩子吵嘴一般無趣。
但是黎謙行可不這樣想，他撩開官服下擺，坐在齊箏對面，望著他道，“這半年，你可有做些什麼？看見我身上這身衣服了嗎？可是皇上欽賜的，你這樣的浪蕩子居然也跑進宮來，也不怕我參齊相一本，就說他管教不嚴？”
“是父皇宣齊家二公子進宮的，黎大人你可是有什麼不滿？”一個沉穩的男聲響起，頗有幾分皇家的威嚴。
話音未落，一個錦繡華服的男子便迤迤然自門口走了進來，這男子約莫二十多歲的年紀，一雙容長的吊梢眼，鼻樑高高細細，薄薄的嘴唇。腰上黃色絲絛掛著的龍紋玉佩明明白白揭示了來人的身份。
“五皇子殿下”，黎謙行見了那男子，卻是恭恭敬敬，禮數一點也不少。左相支持的雖然是二皇子，面子上的禮數卻是都要做到的。齊箏雖沒有見過這位皇子，也忙跟著行了禮。
“哎，免禮吧”，五皇子說著伸手就來扶齊箏，笑得溫和親切，“聽說父親召見你，就先趕過來看看了。早就聽說傾城公子大名，今日一見，才知道齊二公子風華絕代，猶在傳言之上，也難怪父皇要見你”。
齊箏本就不喜與朝中之人打交道，此時也只能笑著應了，謙虛了幾句。五皇子卻話鋒一轉，淡淡道，“黎大人可還有什麼事嗎？今日沒有去早朝？”
“下官方從外面回來，候著等皇上召見呢”，黎謙行恭恭謹謹地答道，哪里還見得到一絲張狂的模樣。
“哦，也罷”，五皇子親熱地攜起齊箏的手，笑道，“我與齊公子是一見如故，本想好好敘敘，無奈……呵呵，既然是父皇召見，這會兒估計大臣們也該下朝了。他日我若是去找你討酒喝，可不許將我拒之門外啊。”
“五皇子要是去找犬子要酒喝，那是齊家的榮幸，怎麼敢將殿下拒之門外”，齊睿輕笑著，出現在院子門口，手上捏著幾縷鬍鬚，氣度儒雅。
“啊呀，齊大人”，五皇子微微一笑，拉著齊箏走上前去，道，“幾日不見，精神越發矍鑠，真是老當益壯啊。”
“豈敢豈敢，皇上龍體安康才是我們這些做臣子的福氣。殿下，我這就要帶犬子過去了”，齊睿笑著沖五皇子點點頭，修長的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光芒。
*
幸好這裏本就是臣子等待皇帝召見的地方，不然偌大的皇宮，齊箏非要轉暈了不可。前日皇帝陛下便已交代過了，齊睿下了早朝直接帶齊箏禦書房覲見。
齊睿熟門熟路，跟著面目和祥的老公公，一路走去。齊箏跟在齊相身後，望著他沉默的背影，總覺得有些說不出的難以捉摸。朝中的奸猾遊刃也就罷了，他選擇支持五皇子現在看來也許還真是不錯的選擇，那個人倒真是有君臨天下，坐成守成的氣度。可是這宣自己面聖又算是怎麼一回事呢？自己在國都的名聲，除了長得好看還有什麼可取之處嗎？莫非這位皇帝陛下真是因為自己的容貌才要見自己的嗎？那還真是奇怪了，自己長成什麼樣，對一個帝國有什麼用處嗎？
猜測歸猜測，不到真相揭示出來的那一刻，誰也不會明白這是為了什麼，又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春運太難擠了，回來就發了好幾天的燒，都沒有怎麼寫啊，抱歉抱歉~
［正文:第三十九章 面聖］
禦書房外倒是冷冷清清，除了兩個帶刀的英武侍衛，就是幾盆冰清玉潔的白海棠，淡淡的配著高爽的天色卻是疏朗的緊。
“齊大人，齊公子，請略等一會兒”，杜公公笑眯眯地招呼了，躬身便進了禦書房。不一會，裏面便傳來了召見的聲音。
“自己小心著些”，齊睿低低的聲音從齊箏耳旁傳來，一撩下擺，人已當先走了進去。
“皇上萬歲”，齊箏跟在齊睿後面跪在了地上，低著頭，望著一塵不染的青磚石地面，不覺有些怔忡。
“愛卿平身吧”，威儀蒼老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竟有絲不易覺察的顫抖，“這就是齊家二公子吧，抬起頭來讓朕看看”。
齊箏抬起頭來，只見眼前是一個年紀與齊相相仿的老人，只是面上白皙細膩，保養得很好的樣子。老人的表情，卻是有些驚喜夾雜著激動，定定地瞅著齊箏。
“像，真是像他”，皇帝錦繡龍袍下的雙手微微有些顫抖，索性緊緊抓著龍椅的把手，神情中卻多了幾絲抑制不住的哀傷。
“陛下”，齊相不知怎的，表情也略微僵硬起來，小心翼翼躬著身，眼角偷偷瞟著皇帝。
“啊”，皇帝笑笑，手上略松了些，望著齊箏道，“齊二公子平日都在家中做些什麼？”
“犬子頑劣”，齊相上前一步，站在齊箏身側，“終日只知花天酒地，無所事事”。
“哦，是這樣嗎，齊大人？”皇帝淡淡笑笑，“我好像是問你的兒子吧”。
“請皇上恕罪”，齊相垂下頭，官服下的身體有些緊繃。
皇帝冷哼一聲，又望著齊箏，溫和地問道，“我問你話，你且說說，不必緊張。”
齊箏見父親沒有表示，只得拱手道，“草民前日才回都。平日確是像父親所言，終日無所事事，不成器得很。”
“哦，是嗎”，皇帝嘲諷一笑，道，“我看你問答有禮，進退有度，很不錯嘛。今年將及弱冠了吧？還沒有娶親？”
“是”，齊箏恭謹答了，心裏卻有些隱隱的不安，雖然齊家出了兩個重臣，可是皇帝表現得過分親切，怕也不是什麼好事。何況之前皇帝說“像”，卻是像誰？
“哦，男子還是早些安家立業的好”，皇帝看看齊睿，見他不動聲色，便道，“你年紀既也不小，可願入朝為官？”
齊箏吃了一驚，身旁齊睿的身子也是明顯抖了一下。齊箏忙道，“陛下厚愛，草民卻是萬萬擔當不起。”
“嗯”，皇帝輕哼一聲，登時變了臉色，“右相的家教，就是如此？殊不聞‘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今日朕不過是要你家二公子為我李家效力，愛卿也不肯嗎？”
齊箏見皇帝如此，忙謝罪道，“是草民不才，與家父無關。草民確實沒有任何才能，不足以擔當朝中大事。”
“是嗎”，皇帝冷笑道，“你不是在靈山學有所成？當初柳言還不是從淩紫峰出來，驚才絕豔，一鳴驚人!”
“陛下”，齊相撲地跪下，沉聲道，“微臣三年前才與此子重逢，微臣……微臣想補償他這些年……”
“哼，補償，怕是你心中有愧！”皇帝厲聲道，“自己的兒子便如此心疼嗎？二十餘年前你可以用柳言為籌碼，換得升官之途，現在，便是骨肉親情難以割捨了嗎？”
皇帝大聲說了幾句，便喘息起來，索性閉了眼倚在椅背上，一時間，禦書房中安靜得只聽得見呼吸聲。
候在一旁的杜公公忙上前，替皇帝順了氣，小聲道，“陛下您何必呢，這個樣子就是何大人在天有知，也會心疼的不是？”
皇帝仰著臉，長長出了一口氣，許久才道，“罷了，你們回去吧。今天還有什麼人等著覲見的，一律讓明日再來吧。”
皇帝後面這句話，卻是沖著杜公公了。齊相領著齊箏叩謝了，便默默退了出去。
出了禦書房，兩人一路出宮，都是默默無語。齊箏的心頭雖有許多疑惑，但卻是一句也問不出口。他不問，齊相便什麼也不說，過了通往朝堂那條路，便漸漸看到有各色官員來來往往。見了齊睿，不免上前問候，順帶問候齊家公子。齊睿呢，也是淡淡答禮，儒雅矜持，倒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啊，齊大人，齊相，讓我好找”，一個面色黝黑的戶部官員走過來，大咧咧地招呼道，“聽說皇上召見了吧？這是……嘖嘖，齊二公子如此相貌人品，也難怪陛下點名要見。哎，陛下這幾日龍體怎麼樣？”
“陳大人，陛下的事，你我臣子還是不便議論的好”，齊相淡淡答道，“找老夫有什麼事嗎？”
“哦，瞧我，一見著年輕的俊傑真是什麼都忘了”，陳啟一拍腦袋，道，“部裏有些事情，侍郎大人讓我來找您呢不是？”
“戶部又有什麼事情？”齊睿皺眉道，“不是前些日子才去過嗎？”
“還是那件事”，陳啟道，“那些人呀根本算不清楚。”
“哦”，齊睿點點頭，“也可以請左相大人過去看看嘛。”
“咳，盧大人處理內政問題哪里比得上右相您啊”，陳啟笑道，“還是請過去一趟吧。張大人還在等您呢。”
“哼，你這個馬屁拍得並不好啊陳大人”，齊相微微一笑，道，“走吧”，又回頭道，“阿箏你先回去吧，要離都的話等爹回去再說。”
“是”，齊箏點點頭，卻正好看見陳啟沖他擠擠眼睛，笑了一下便跟在齊睿後面離開了。
“齊公子”，齊箏才邁開腳步，身後便傳來呼喚聲。
“五殿下”，看清了來人的齊箏不免有些無奈，怎麼這次回都自己就變成了香餑餑，人人都要爭著結交似的。
“怎麼，見過父皇了？臉色不太好？”五皇子依舊和善，親切地望著齊箏道，“別在意，陛下是威嚴些，人卻很和藹的。”
“是，五殿下這是……？”齊箏淡淡笑笑，答道。
“剛見了母妃出來，齊兄這就要回府了嗎？”五皇子笑道。
“草民不敢當”，齊箏依舊淡淡笑著，辭道，“草民這便是要回去了。”
“哪里，齊兄如此人物，怎麼當不得我一聲稱呼！只是似乎是愚年長些啊，叫齊弟如何”，無視齊箏冷淡地表情，五皇子索性攀住他地肩膀，笑道，“我們哥倆找個酒樓敘敘如何？那麼，去青樓吧好不好？”
leungmon 2009-4-26 13:12
［正文:第四十章 結交］
一別已是大半年，明姬已是許久未曾見過齊箏了，這次見面不免親切得很。只是齊公子這次來卻不是同李大人一起，卻是帶著一名陌生的男子。男子眉目間有幾分不容置疑的威儀，讓明姬心中不免惴惴，端上好酒，笑著和齊箏招呼之後，便識趣地退了出去。
現在，齊箏便倚在窗前，隔著薄薄的窗紙，望著九曲橋上來往的行人。
“齊弟，請了”，五皇子李樂甯端起精緻的杯盞，一點點啜飲起來。還不住贊道，“好酒”。
齊箏也舉起面前酒盞，淡淡道，“殿下在宮中，怕是西域進獻的極品葡萄美酒也是有的吧。這裏的酒怕入不得您眼中。”
“哪里，各有風味”，李樂寧笑笑道，“愚兄本打算到那青樓見識見識，怎奈齊弟不肯呐，怕不是在那裏金屋藏嬌，怕讓本殿看上了吧？”
齊箏微微一哂，道，“堂堂五皇子殿下去青樓，讓誰知道了只怕都不好吧。”
“和齊弟你一起，去哪里也有個擋箭牌不是”，李樂寧眯眼一笑，道，“說起來，方才你還對那胡姬稱呼我為李兄，不過一會兒就又如此冷淡，只怕不好。”
齊箏還未搭腔，李樂寧便又道，“方才在宮裏，聽齊相稱你阿箏，為兄厚顏，便也這樣稱呼你吧。”
齊箏只是淡淡的，未置可否。其實齊箏對李樂寧並無惡感，相反的，倒覺得他是個爽朗的好朋友，如果他不是皇子的話。齊相的支持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朝野裏也是無人不知。可他現在特意來和自己親近，卻不知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思。要爭皇位的人，有實力如此做的人，怕不會是什麼簡單的人物。
“如此，你叫我李兄也可，樂寧也可，隨你。這樣我們便誰也不吃虧”，李樂寧依舊高談闊論，倒似完全沒有注意到齊箏的心不在焉。
“是，李兄要喝酒，草民不是在這裏奉陪了嗎”，齊箏笑笑，手中酒盞搖搖晃晃。
李樂寧一愣，也笑道，“是，我知道你生性閑雲野鶴一般，從前在靈山上的日子只怕悠哉的緊吧？”見齊箏微蹙起修長的眉，他又道，“那樣的日子，像我這樣的人是永遠不可能有的。說句心裏頭的話，生在帝王家，總是要身不由己的。但是”，李樂寧頓頓，拾起晶瑩剔透的酒瓶為齊箏斟上。
看著若夢若幻的紅色緩緩流出，他慢慢地說，“我是早聽說你的豔名，後來從父親那裏知道你卻是靈山的弟子，陸陸續續又聽說你許多傳聞，覺得你這個人非常……有意思，你的生活真是非常豐富。這一切，我也許在夢中想像過。不提我作為皇子的責任，不提百姓江山，我是單純地，只是想和你結交而已。”
齊箏收回酒盞，淡淡抿了一口，淺笑道，“你不能理解我，正如我不能理解你，我們根本不是一條船上的人。”
“你有你的江湖，我有我的‘江湖’，我們終究也要殊途同歸不是？”李樂寧一口飲盡杯中美酒，毅然道，“我想做皇帝，是的，先祖的血液在我的血脈裏激蕩著，鼓舞著我。但是，我也不想像父皇那樣，孤孤單單，形單影隻。我們若是朋友，我不在你的江湖裏，你不會是我的絆腳石，大家相安無事，友誼才能長久。”
“很好的想法”，齊箏點點頭，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道，“我很喜歡‘殊途同歸’這個說法。可是你從我這裏找趣味，排解高處不勝寒，我又有什麼好處？”
李樂甯望著齊箏，半晌，卻是“撲哧”一笑，道，“你這樣子，倒像個奸猾的商人，跟你的外表真是不相稱。”
“那又怎麼樣”，齊箏笑笑，淺啜一口道，“既然你說我像商人，那便索性計較到底好了。醜話說在前面，我可不是什麼忠良之人。”
“好吧，你有什麼事情，只要是我可以做並且願意做的，我都可以幫你。你的事情，我儘量不干涉你”，李樂寧仰頭一笑，道，“這可是一個皇帝可以給出的最大保證了。”
“確實不錯”，齊箏笑笑，“很不公平呢。可是，您總得先坐上皇位再說。”
“志在必得”，李樂寧笑笑，將一盞酒一飲而盡。他的笑容純良爽朗，“這個季節喝冰鎮葡萄酒，還真是有些冷呢。”
齊府，齊箏的別院裏，此時卻是無比熱鬧。
“哎呀，美玉，你這樣可不行”，程子淇拉著東方的袖子，不滿地發表著意見，“你會把璃錦教壞的。”
“怎麼會”，東方瀟灑地一甩袖子，可惜沒有內力的他根本甩不開子淇。“你究竟要怎樣啊！”東方美玉轉過身來，眯起貓一樣的碧綠眸子，慢悠悠地歎道，“我教你去對付李辰，你不肯；我教璃錦，你又打岔。”
“哼，你教的都是什麼下三濫的法子，你……你怎麼可以教璃錦去勾引齊箏，他們兩個男子本來就……你……你……你真是教壞他了”，子淇紅了臉，道，“你還說，你一天都出些什麼餿主意。我上次去青樓踢館，嚇得李辰現在來都不敢來了。”
“哼”，東方輕哼一聲道，“那小子到底哪里好，你怎麼就看上了？要不是程伯伯暗地委託我趕緊把你嫁出去，我才懶得管呢。”
“你胡說，我爹才沒有”，子淇氣道，“還不是你亂拉紅線，我……怎麼知道！”
“哼，小奚你說說，我這是不是好心沒好報”，東方轉移了視線，去問呆坐在一旁的小奚。
“我……我不知道”，小奚搖搖頭，又呆呆望著眼前落葉出神。
“罷了，和你們多說無益”，東方美玉從子淇手中扯出袖子，轉過臉沖著璃錦笑。
石凳上的璃錦一身緋色的衣袍，臉上兩朵飛紅，一雙金色的眼望望子淇又望望東方，仿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好了，不要那麼局促嘛”，東方美玉眯眼笑著把手伸進寬大的衣袖，摸了半天卻掏出一塊核桃大的虎眼。揚著手在璃錦面前晃了晃，道，“你看這是什麼？”
“石頭”，璃錦疑惑地道，見了東方狡猾的表情，又小聲說，“難道不是嗎？”
“是”，東方笑著攀住璃錦肩膀，輕聲道，“這可是，咳咳，阿箏送給你的哦，看，多麼像你的眼睛。”
“璃錦的眼睛要漂亮得多了”，子淇斜眼瞅著東方，插嘴道。
“我知道，你不要打斷老子”，東方極不文雅的吼了一句，又柔聲對璃錦說，“想要嗎？想不想要？其實阿箏最喜歡的人就是璃錦你啊，璃錦信不信？”
“嗯”，璃錦輕聲應道，神情有些慌張。
“好吧，我有個法子，讓阿箏更喜歡你，璃錦要不要試一試”，東方美玉奸笑著，手指一彈，虎眼石便滴溜溜落入了璃錦懷中。
［正文:第四十一章 誘惑］
轉眼已是六七日過去了。齊箏原本是想回來看看齊相，就出發去完成自己心中那幾縷執著的愁絲，但是在皇帝陛下和他的頗有野心的五皇子的耽擱下，便到了現在。
齊箏垂著寬大的文士服的袖子，懶散地走進自己的別院，卻很詫異的發現院中居然是靜悄悄的，空無一人。泛著青光的石桌上躺著一張字箋，上面壓著一隻小巧的酒杯，杯中盛滿美酒。略有寒意的風吹過，字箋的一角在風中揚起，齊箏這才注意到了它的存在。
“哼，即將離都，故相約踏秋”，齊箏微皺長眉，看著雪白字箋上秀美別致的字體，“怕美人獨守空房，隻身對月影，特有好禮，望解愚一番苦心。東方美玉拜上，另，若有任何不悅之處，切莫忘記子淇小奚皆吾幫兇也。”
“哼，東方這小子”，齊箏輕哼一聲，放下字箋，另一隻手執起酒杯一口飲盡，複又將酒杯壓在字箋之上。天空已泛出微微的灰色，看得見幾抹星辰，“看起來確實是回來得太晚了”，齊箏自言自語一般輕歎一聲，不知怎麼的就又想起了璃錦，想起了那雙金燦燦的瞳仁，想起了十幾年來午夜夢回之時那一張張模糊的臉。
“終於是又相見了啊”，齊箏揚起臉望向灰藍色的天空，人的命運為何如此奇特呢，究竟是誰在操控一切，讓時光輪回，人事逆轉？
齊箏感到有些頭疼，索性彎下身，去石桌下摸出一壇酒。與其一個人煩惱，不如去找李辰一同飲酒作樂。
空蕩的夜色是離人的眼，空蕩蕩的街道上，一個修長的身影拎著半空的酒壇獨自徘徊。
“真是，倒跟約好似的”，齊箏淺笑著，望著天空中閃爍的星子飲下一口酒。即使是都城，夜裏還是很靜的，百姓居住的幾條街道都有宵禁，尋歡作樂的人們卻在碧藕湖畔逍遙。仗著日漸輕盈起來的身法，躲過巡夜的士兵還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也因此，深居淺出的齊箏才得以享受在街道上自在行走的樂趣。
東方美玉向來想法怪異，特立獨行，可是怎麼就連子淇李辰他們都跟上胡鬧，大晚上的，卻去踏什麼秋？
齊府門上只剩兩盞燈籠半明半滅的亮著，映得大門上方的巨大牌匾朦朦朧朧，如過眼雲煙一般。
齊箏繞過半條街道，手搭上一人高的磚牆，微一使力便飛身而過，一轉眼，人已立在屋後。房子的一側，便是一片小巧的桃樹林，月影星辰之下，枝葉婆娑。齊箏攏了衣角，迤迤然繞過桃林向屋前走去。
“阿箏”，清泠的一聲呼喚，喚得齊箏的視線定格在桃林之外。月光下，璃錦站在那裏，金色的眸子比得星辰失色。他，正定定地望著他。
“怎麼，沒有一起去嗎？”齊箏有些詫異，上前幾步，卻赫然發現璃錦只是著了一身單薄的紅衣，他的長發落在火紅的衣上，卻是鮮豔的不分彼此。
“阿箏”，璃錦咬咬唇，一頭撲進齊箏懷裏，抱著他的腰。
齊箏皺了皺眉，手下的觸感明明只有一層單衣，“怎麼搞的”，暮秋時節，天氣寒涼，他怎麼穿得如此之少便跑了出來。齊箏欲拉著璃錦進屋，無奈卻被絆住了腳步，索性放下酒壇，打橫將璃錦抱了起來。
“阿箏，去你的屋子好不好？”璃錦伏在齊箏胸口，聲音悶悶的。齊箏略微猶豫了一下，轉身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沒有下人的院落，凡事都要自己動手。齊箏點起蠟燭，關好門窗回來，發現璃錦縮在床的角落裏，咬著衣角發愣。
“怎麼了，快些睡吧，沒有其他事我們明日就出發了”，齊箏走過去脫下外衫長靴。
“我幫你吧”，璃錦靠過來，解起齊箏中衣的紐襻。
“不必……”，齊箏一低頭，看見璃錦可憐兮兮低垂的小臉，剩下的話卻再也說不出口，只得由了他去。
“璃錦”。
“嗯？”
齊箏終於沉不住氣，輕聲道，“裏衣就不必脫了吧？”
“可是美玉說……”璃錦紅了臉，不免手忙腳亂起來。
“美玉說？”齊箏皺起長眉，那個什麼禮物，說的就是這個嗎？難怪大家都躲了出去。才一晃神，璃錦已舍了與之搏鬥許久的衣紐，撲上來抱住齊箏的脖子。
“哎，小心”，一陣天旋地轉，齊箏斜倒在床鋪上，璃錦卻重重地撞了上來，咬的齊箏嘴角生疼。
“你這是幹什麼”，齊箏氣絕，伸手提起璃錦，一舔嘴角，鹹鹹的，正是血液的味道。
“吻你”，璃錦答得理直氣壯，一雙金色的杏眼眨也不眨的望住齊箏，“美玉說了，相親相愛的兩人就是要同宿同眠，要有肌膚相親”。
齊箏頓時大感頭疼，冷哼道，“他還說什麼！”
“他還說，還說……我要擁抱你，吻你，摸你……你，你才會喜愛我”，璃錦聲音越來越小，紅著臉，彆扭地望著齊箏。
“沒別的了？”
“還說，還說”，璃錦喃喃著，有些疑惑地皺起眉頭，“要行房事……”
“噗……”齊箏舍了璃錦，一頭撲進被褥之中，肩膀止不住地顫抖。
“阿，阿箏你怎麼了？別嚇我”，璃錦慌了神，以為自己什麼話說的不對，忙攀著齊箏肩膀，急切詢問。“我知道，是我不對，十三年前是我沒用，救不了你，自己還受傷，才讓你被那老道帶走。可是，現在我已習得一身本領，保護你沒有問題的。哦，對了，青丘山的事情是我不好，子淇也說過，你欠了你師兄的人情，我又這樣跟著你，叫你很難做人呢。哎，做人真麻煩”，璃錦歎口氣，忽地眼睛一亮，高聲道，“這樣好不好，我幫你治好他，咱們是不是就不欠他的了……”
“什麼，你治得？”齊箏猛地抬起頭，雖然故作嚴肅的表情，還是掩不住嘴角那絲倡狂的笑意。
“嗯，你怎麼……”璃錦一愣，隨即有些懷疑地望著他。
“沒事”，齊箏揉揉臉頰，道，“怎麼早先沒有聽你說過？”
“啊，我不認識他的話，管他死活作什麼”，璃錦捏著齊箏衣角，輕聲道，“要治療也不是不可，以施法者血液為引，可以完全康復。只是，師父說于施法者自身有損。”
“是嗎？那還是不要了”，齊箏搖搖頭，道，“另找辦法，如果我還有時間的話”。
“阿箏你怎麼……”璃錦才問出口，卻被齊箏打斷。
“美人兒啊，你就沒有察覺什麼嗎？”齊箏語氣輕佻，挑著眉望著璃錦，笑容邪氣俊美。
“什麼”，璃錦順著齊箏的視線望去，這才如夢初醒。原來齊箏不知什麼時候裏衣散了開來，而璃錦就端端正正趴在他赤裸的胸膛之上。齊箏的手扶著璃錦的腰，灼熱的溫度隔著一層單衣烙在腰間，這情形，真是要多曖昧有多曖昧。
［正文:第四十二章 妖精山谷］
“白白辜負我一番心意”，東方美玉斜靠在柔軟的墊子上，眯著碧眼輕哼。
齊箏卻不說話，只是閉著眼靠在車壁上養神。璃錦散了火紅的長髮，伏在齊箏腿上，隨著馬車的搖晃，身體輕微擺動著，似乎已經沉沉睡去。
昨夜，齊箏和璃錦兩人，真是十幾年來前所未有的親近。兩人同榻而臥，齊箏攬著璃錦，璃錦趴在齊箏身上，整整說了一晚的話。兩人心中隔亙了多年的嫌隙，竟是一點一點的彌補上了。這些，也許真的還是要感謝東方的安排。
那日清晨，高挑的碧眼美人一大早就頂了風露守在門口巴巴的望著，那望穿秋水的模樣看得一旁的子淇都忍不住傷春悲秋了一把。可是待屋子裏的一人一妖若無其事地走出來，各自洗漱的時候。美人卻瞬間化身野獸，窮兇極惡，齜牙咧嘴的追著齊箏質問。
齊箏面無表情，拎了璃錦就上明姬那蹭飯去了。這不，好幾天之後，東方還是對齊箏白白浪費掉他創造的機會而耿耿於懷。
離都的時候，小奚便已告辭離去。他早幾日便總是心不在焉，璃錦對他似乎是有些擔心。子淇在東方亂拉紅線之下居然決定留下，齊箏便認了她做義妹，讓她住在自己的獨院裏。
至此，馬車已行了五六日，日日顛簸在寬闊的官道上，一路南下。
“我說，你們家老頭子對你也夠好的”，東方閑閑地說道，“知道你要出去，還安排了馬車，還弄得很舒服。”
“啊”，齊箏淡淡應了一聲，心中也是思緒起伏。說起來似乎從面聖之後，齊相的情緒就變得有些奇怪，看齊箏的眼神也是若有所思，掩不住眼底愁緒。臨行之時，齊相更是拉了齊箏的手，定定地看了許久，才蹣跚著轉身離去。那一刻，齊相精明強幹的挺直背影，在齊箏眼中，已經是一個背負過多的淒涼老人。
胡亂收斂了思緒，齊箏張開狹長的鳳眸，輕聲道，“東方，那塊石頭，是不是你拿去了？”
“你說呢？”東方美玉嘴角勾起放肆的笑容，笑眯眯地應道。
“為什麼把它給了璃錦？”
“你心中有數的吧”，東方輕聲笑起來，“你又是為什麼保存了那塊石頭，又時時拿在手中摩挲的呢？”
見齊箏不答，東方又笑起來，眯起貓一般狡猾的碧眼，“從你看他的眼神，我就知道了，他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很不一般啊”，東方突然怪叫一聲，跳起來惡狠狠地瞪著齊箏問道，“送到口中的肥肉，為什麼不要！”
*
青翠欲滴的群山，絲毫不見秋草蕭索的跡象。妖精山谷的靈氣，永遠是充沛得盈盈欲滴。
一高一矮兩名男子，攜著手在山尖之上行走。高一些的黑髮黑眸，容色傾城秀美。矮一些的紅發金眸，清麗逼人。這兩人，正是相攜上山的齊箏和璃錦。
“阿箏，我們為什麼要扔下那個人？”璃錦揚起雪白的小臉，淡淡地問道。
“呃……”齊箏伸手揉了揉太陽穴，不知道應該怎樣解釋。幾日來，東方日日纏著齊箏，翻來覆去追問那晚的事，弄得齊箏頭疼不已。這是好不容易在妖精山谷腳下的小鎮歇腳時，趁著東方打發車夫的工夫，齊箏便拉了璃錦，一路小跑拐上了山。清淨是清淨了，只是山腳下大片的妖族，以東方過於美麗的容貌，恐怕會吃不少苦頭吧。何況他現在可以說是內力全失。
齊箏笑了笑，攥緊了璃錦的手，輕聲道，“我們要不要回去找他？”
“找他？阿箏，你看前面”，璃錦確實有些驚訝地望向前方，一個懶洋洋的影子驀然闖入齊箏的視線。眯著碧眼，懶散地躺在地上，嘴上還咬著半截草莖，卻不是東方美玉是誰。
“想扔下我，過你的二人世界？只怕沒那麼容易”，東方吐掉小草，懶洋洋站了起來。見齊箏地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東方揚起下巴，得意洋洋地道，“老子當年在江湖上闖蕩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里呢，和我玩這個，哼哼。”
齊箏卻只是淡淡笑了一笑，道，“東方兄的功夫果然了得，走吧~”說著，便領了璃錦向前走去。
“喂，這樣就算完啦？”東方憤憤道，腳下卻趕緊跟上。
齊箏並不答話，只是微微一笑。
東方卻瞬間換了慵懶的表情，輕聲道，“算了，算你還有點良心，還知道回去找我，老子便不再計較了。”
就在這時，齊箏忽地身子一轉，將璃錦掩在身後，右手拉過東方，左手如電，湛湛接了一物於手中。
與此同時，三人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嬌喝，“何人擅闖妖精山谷！”
齊箏方待答話，璃錦已冷哼一聲，擋在齊箏身前。齊箏和東方也轉了身去看，卻見一個生了一雙妖異紅眸的紫衣少女，正亭亭玉立地站在哪里，冷冷地望著他們。
leungmon 2009-4-26 13:12
［正文:第四十三章 尋仇的少女］
少女皮膚微黑，生了一張尖削的瓜子臉。雙眸暗紅妖異，鼻樑挺直，嘴巴略大，卻襯得整個人有一種奇異的魅力。少女的手中，扣著一支窄長的紅劍，劍身顏色暗淡，劍尖之處卻好似勾一般彎曲。
齊箏淡淡一笑，將手掌攤開，道，“姑娘也太霸道些，對素不相識之人怎能隨意出手”。
原來方才在出聲之前，少女便將一枚暗器直打璃錦後心。少女的手法，既輕巧又狠辣，繞是多虧了齊箏半年來武功大進，才無聲無息將暗器接在手中。但是齊箏心中再不悅，也因了對方是名少女，而沒有當場翻臉。
誰知少女只是一愣，便傲慢地揚起尖削的下巴，冷哼道，“小小凡人，擅闖妖精山谷，本就是找死”，少女說著，眼神掃過璃錦，隱隱帶著一絲陰狠。
璃錦微愣一下，並不記得這樣一名女子，於是淡淡道，“他們是我的朋友，跟我進穀，恐怕不算擅闖。何況阿箏小的時候本就在這穀中居住。”
少女聞言，神情僵了一僵，眼睛卻瞟著齊箏，輕笑起來。“阿箏？便是這位漂亮的少年？可惜，他已中了我的毒了，恐怕再活不久。”
“什麼！”璃錦吃驚，忙去看齊箏，視線剛好落在他手中那枚銅子大的暗器上。暗器之上，泛著一層薄薄的白光。
“這是什麼毒！”璃錦變了臉色，瞪圓了杏眼望向女子。
“璃錦”，齊箏忍不住打斷璃錦，“不礙事的。”
璃錦卻上前兩步，對著那少女冷聲道，“你這小妖，念你年幼無知，識相的話就把解藥交出來，不然我叫你血濺七尺。”
“是嘛”，少女冷笑，手中長劍一擺，“儘管一試”。
璃錦的長槍，在離開青丘山的時候賭氣扔在了山上，此時赤手空拳，卻是一點也不緊張。那少女的修行，在璃錦看來，著實不是自己對手。
齊箏還來不及拉住璃錦，璃錦便縱身而出，與那少女戰作一團。只幾個交鋒，少女肩上便掛了彩，委頓於地。璃錦倒拎了暗紅的長劍，冷聲笑道，“如何，以你的資質，再練五十年都不一定趕得上我。”
少女氣得臉色通紅，咬牙切齒地望著璃錦，卻是說不出話來。齊箏在一旁見此，蹙起了修長的眉，似乎有些不滿璃錦的做法。但這是妖與妖之間弱肉強食，爭強鬥勝，他也不好插手。
“怎麼，還是不肯拿出來嗎！”璃錦皺眉，手中長劍瞬間插入少女另一邊肩頭。這少女倒也堅強，咬著唇不出聲，眼中充滿了入骨恨意。
齊箏實在有些看不下去，才待出聲勸阻，臉色卻突地一變，縱身上前，右手在空中虛劃，大袖一揮一卷，叮叮噹當卸下一袖暗器。
轉瞬之間，齊箏已挾了璃錦躍回，一閃身，將璃錦、東方掩在身後。
“哼”，隨著一聲尖銳的冷哼，一名黑袍人出現在少女身前。這人看身形倒是個女子，身上、頭臉，卻都被黑袍遮得嚴嚴實實。這黑袍人一旋身，刷的一把拉掉少女肩上長劍，動作毫不憐惜，也並不為少女止血。
“師父”，少女似乎有些畏懼，身體因為突如其來的劇痛有些抑制不住的顫抖。
“你還有臉”，黑袍人一聲冷哼，沉聲道，“給你這把劍不是讓你用它飲自己的血”。她隨即冷笑道，“他便是璃錦吧，你比他確實還差得遠。”
齊箏吃了一驚，躬身問道，“不知璃錦與前輩有何過節？”
黑袍人轉過身，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道，“是我這徒兒，與他有些宿怨。她技不如人，卻隨意出手，也怨不得別人。”
“既然這樣，把解藥拿出來吧”，璃錦不知什麼時候抱住齊箏手臂，冷冷望著對面的兩人。
“解藥”，黑袍人冷笑兩聲，“他還需要嗎？”
“你什麼意思！”
“前輩”，齊箏忙打斷璃錦，“今日與高徒衝突，也有我們的不是。如此，便請告辭了。”
璃錦才待說什麼，齊箏卻一把將他拉入懷裏。微一拱手，便攜了東方離去。
黑袍人看著三人的背影，也沒有再說什麼。待三人去得遠了，才將長劍收入袍中，冷笑道，“現在你該知道聽我的話是多麼重要了吧。這幾個人，可都不是好相與的角色。”
少女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神色。
*
走出好遠，齊箏才放開璃錦，長長出了一口氣。
“你看那人是什麼來頭”，齊箏沉吟著，問一直默不作聲的東方。東方的臉色卻有些不好看，半晌才說，“手法，武功路數都很眼熟。”
“那是個人”，璃錦插嘴道，“阿箏，你中的毒怎麼辦？”
“我都說了不礙事”，齊箏忍不住露出了一點溫柔的笑意，“剛才是怎麼樣都拉不住你。”
“以他現在的本事，可不是那人的對手”，東方狹狹眼，笑道，“璃錦你可是真急了啊。”
璃錦卻悶頭拉過齊箏的手，仔細查看，卻見手掌白皙如玉，哪里有一點中毒的跡象。
“他現在，這點毒藥真是不算什麼”，東方搖了搖頭，輕笑道，“不過你待他還真是好……明知不是對手，也不願走嗎？”
“為了阿箏，我水裏也去得，火裏也去得”，璃錦低著頭，聲音卻無比認真。
齊箏笑了笑，卻去攬了東方，輕聲問道，“你看那人的手法，武功路數，是不是有點像你們東方家的家傳？”
“啊”，東方呆了半晌，才道，“不是她……”
［正文:第四十四章 碧瑤］
碧草連天，鳥語花香。靈氣充沛的山谷中安靜得一如往昔。
過了那片記憶中無比鮮豔，如今卻正在暮秋凋零的桃樹林，便是碧瑤居住的地方，也是齊箏和璃錦幼年時一同生活的地方。
多年之後再來到這裏，齊箏的心情是複雜的。遠遠看見桃林的時候，便已是感觸萬千，那紅眸的少女和神秘的黑衣人都退後到思緒的角落裏去了。
“阿箏”，齊箏回過神來，三人已站在了洞府的門口，而璃錦正仰著頭，憂慮的望著他。能再和阿箏重逢固然很好，可是分別之後，時光沖刷之下的阿箏早已變了模樣。璃錦雖然單純，但卻並非是蒙昧。這一路上，他也隱隱感到了什麼，自己，是否還趕得上他的腳步？
齊箏輕笑了一下，走上前去推開虛掩的木門。“吱呀”一聲，洞中傳來幾聲輕咳，“是誰，是璃錦回來看我了嗎？”聲音有著幾分久病未醫的喑啞，卻拋不開清淡甜美的音色。
“碧姨”，璃錦頓了頓，“我帶阿箏回來看您了。”
這十餘年來，碧瑤都是居住在這簡易的洞府之中。山谷之中，也有不少妖是修築了木屋，學著人一樣居住。但碧瑤生性簡潔隨性，又是天性使然，便將這小小的山洞略加佈置，也是一處溫馨的居所。
在齊箏還是危在旦夕的嬰孩的時候，碧瑤就為了挽救他的生命，硬化去了自己半顆內丹，卻是嚴重的傷及己身，自毀道行。齊箏在那個雨夜逃離之後，碧瑤的身體就越發不好起來，咳嗽已是家常便飯。後來，璃錦去了青丘山學藝，便只剩她一人，拖著殘病的身子，孤孤單單，終日在山中等待。
齊箏看著半倚在床頭瘦骨嶙峋的女子，心頭真是百味陳雜。璃錦終究沒有告訴他內丹的事，所以他的心裏一邊糾結著生母突兀過世的事情，一邊又為這幼時當母親一般依戀的人心痛不已。
碧瑤拉了齊箏的手，原本蒼白的臉上有了些淡淡的血色。她的手入骨地冰涼，倒叫齊箏吃了一驚。碧瑤本是蛇妖，齊箏是知道的，但是她修成人身之後，體溫也調節得與常人無異。此時這樣，竟好似是連保持體溫的體力也沒有了似的。
“阿箏，是碧姨對不起你”，這樣的坦白突然叫齊箏心頭一緊，反倒不知要說什麼。
“是我沒有照顧好你，你逃開那天，我沒有及時追回你，致使你陷入險境”，碧瑤說著，一雙含煙帶露的美目輕輕看了看坐在身側的璃錦。她的兩頰消瘦，嘴唇蒼白暗淡，但是始終是說不出的溫柔嫵媚。輕歎一聲後，碧瑤又緩緩地說道，“那晚，你聽到了我的談話，所以以為是我害死了你的母親，是也不是？”
齊箏握了握她冰涼纖瘦的手，並沒有說話。
碧瑤笑了笑，臉上漸漸浮上一種蒼涼的神色，“我知道，這件事不說清楚，你是一定不會安心的。你從小就是那麼倔強的一個孩子。”這句話，讓齊箏心中無法抑制的生出一股暖意，那些年幼溫馨的日子猝不及防地撞向他，他不由抬起頭看著面前的女子。
“也罷”，碧瑤依舊溫溫柔柔，卻異常清晰地說道，“你的母親雖不是因我而死，但也確實是我害了她。”此言一出，齊箏霍地站起身，倉促間險些帶得碧瑤跌下床來。
“不會的”，璃錦一臉驚惶，撲過去扶住碧瑤搖晃的身體，“碧姨，怎麼可能，你對阿箏那麼好。”
“或許是因為歉疚”，一直冷眼旁觀的東方驀然開口，口吻冷漠極了。
“不會的”，璃錦有些慌亂，忙拉了齊箏的袖子，說道，“碧姨不是那樣的人，她是那麼溫柔，什麼都不會捨得傷害的。你不知道，當初她為了救你……”
“璃錦”，齊箏冷冷地打斷了他，“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
這句話冷淡極了，仿佛拋卻了兩人延續了多年的感情和牽掛，璃錦一時有些怔住了，心底有些虛弱無助。
“碧姨，我還叫您一聲碧姨，只是希望你能告訴我整件事情的經過”，齊箏卻沒有注意到他，只是淡定地望著碧瑤，鳳眸中一片冰冷。
“這樣絕情麼”，碧瑤輕輕笑了，依舊是那樣溫柔，“不過也罷。你若是想為你的母親報仇，現在就可以殺了我。”
“碧姨”，璃錦有些不忍，畢竟他是碧瑤一手撫養大的孩子，和齊箏不一樣。
“我希望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齊箏淡淡地說道。
“那麼恐怕你就要失望了”，碧瑤溫柔地笑笑，“我答應她帶你走，可是卻把你弄丟了。我答應她的另外一件事，就一定要做到了。”
“她？”
“你的母親”，碧瑤搖搖頭，“我答應過她，什麼也不會告訴你。”
“告訴我，或許念在舊日情分放你一條生路”，齊箏直覺到這裏面有問題，索性橫了心說狠話。
碧瑤仿佛也鐵了心，抿著嘴輕輕搖了搖頭，“我對不起她，所以答應她的事一定要做到。”
齊箏還待再問，東方美玉卻突然站了起來，一步跨到床前，扣住了碧瑤的手腕。
“你幹什麼！”璃錦急了，一掌向東方襲去，卻被齊箏接了下來。原來齊箏本也對東方的突如其來的動作感到詫異，但見他表情平和，加之對他的信任，所以擋下了璃錦。
“你……”半晌之後，東方才猶豫著發出幾個單音，但一碰上碧瑤溫柔又透著堅定的眼睛，只是閉了嘴放開了她。
“東方？”齊箏不禁有些懷疑。
“她的身體很糟糕”，東方輕哼一聲，甩了袖子轉身走了出去，“我看你也不必逼她了，因為她也實在沒有多少日子了。”
［正文:第四十五章 分離］
一直到離開山谷，齊箏都沒有再說什麼。
璃錦和東方見他如此，都只是默默跟著，也沒有多說什麼。
東方美玉是經歷過一些事情的人，知道齊箏此時心情必然不會好。一邊是生母離奇過世的懸案，一面又是於自己有養育之恩，如今又病入膏肓的長輩。既然碧瑤不肯說，難道真要逼她？
他一路默默走著，想到曾經在自己身上發生的故事，不禁有些黯然。一個不留意，璃錦輕快的沖上前去，扯住了齊箏的袖子。
“阿箏，雕！”
東方美玉一抬頭，正看見一隻雪白的鳥兒在半空中盤旋，他目力不及身為妖族的璃錦，只看得清輪廓，卻看不出是什麼鳥兒。但也是默默地一歎，這璃錦如此單純無知，齊箏帶著他，少不了還要生些事端，吃些苦頭。
清厲的一聲響，竟是齊箏仰面打了個呼哨。那雪雕就像有靈性一般，俯衝直下。原來這就是靈山的那只雪雕，因為自小得齊箏餵養，識得他的氣味，常常聽了渺渺真人的話去尋找他，就像他的小師弟一般。
“雕兒”，齊箏略一猶豫，便極俐落的扯過衣衫下擺，在手臂上結結實實纏了幾圈。才一晃神的工夫，那雕就已撲在齊箏臂上，仰首挺胸，非常威武。
齊箏臉上只有一絲不愉的神色一閃而過，便笑著摸了摸雪雕的翎毛，道，“有何事，是師父喚我？”
他手摸索著伸到雪雕翼下，扯出一個小小的紙桶，仔細一看，卻是極薄極韌的樹皮卷成。齊箏指尖輕撚了幾下，一枚小小的紙卷落入掌心。他展開看了看，就將那紙卷在手中揉碎。所以東方雖然斜著眼往過湊了湊，卻什麼也沒有看到。
“去吧”，齊箏將雕兒往上一拋，“回去告訴師父，我很快回去。”
雪雕在半空中撲騰了幾下翅膀，似乎是對齊箏的冷淡不滿，但很快長嘯一聲，向極高的雲層中紮去，轉瞬便不見了。
“是什麼事？”璃錦的視線好不容易才從雲中收回。
“我要回靈山一趟”，齊箏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情緒。
“哦”。
東方在一旁冷眼看著，忍不住皺了皺秀眉，上前一把拉掉齊箏臂上纏著的衣擺。那淡青的衣袖上已然幾道裂痕，滲出了鮮豔的顏色。
“阿箏”，璃錦有些慌張，卻被東方勉強攔住。
“不要急”，東方的聲音很溫和，像是在安撫璃錦。隨即將齊箏的衣袖輕輕拉上去，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瓷瓶，將藥粉彈在上面。“這是我自己配製的，保證不會留下疤痕。”
齊箏看著東方輕柔的動作，臉上的神色有些奇怪，好像是歉疚，好像是悲傷。終於，他輕笑了一聲，低聲道，“東方，你能不能不要那麼像我娘？”
東方的臉色瞬間變了，按住傷口破口大駡。齊箏被他按住傷口，急忙抽不出手來，咬著嘴唇直吸冷氣。
璃錦見了，嚇得湊上前去，硬接過齊箏的手把傷口包好，才算了結了這奇怪的爭執。
“我要回一趟靈山”，許久，齊箏歎了口氣，淡淡地說，“就麻煩東方兄和璃錦先留在這裏，也順便幫我照顧一下碧姨吧。”
*
遙遠的山坡上歪歪斜斜地躺著一個人影。這人伸著手腳攤開在柔軟的草坪上，嘴裏嘟嘟囔囔，自言自語，“真是，分明是嫌我累贅，自己去做玩命的勾當，就趕緊的扔下我。瞧瞧，還要給他照看老娘媳婦兒，還有沒有天理……”
他自顧自嘟囔著，不遠處一個人可紅了臉。璃錦雖然最終還是答應留下，但心裏實在是不安的，所以他才會悄悄的跑來偷聽東方說話。
東方美玉雖然非常精明，但是在山洞中孤孤單單不見天日的生活養成了他自言自語的毛病。璃錦早在與他相處的時候看了出來，因此也巴望能靠這種方式多獲取些消息。
璃錦單純，但也有些妖類的執著。他既然認定了小時候抱著哄著當寶貝疼著的奶娃娃，那麼，不管那娃娃變成什麼樣子，他可能都會一直執著下去。也就是因為這樣，小奚和東方都有意無意的利用這點做過文章。
也許他不懂人類的感情，也許他只是因為妖族奇怪的執念而跟著齊箏，總想著為他坐點什麼。但是，齊箏確實不嫌棄他，而且縱容著他，這一點，他們身邊的人大致是看得出來的。
璃錦紅了臉，是因為東方那句“媳婦兒”，那個，怕是人類之間極親密的關係了吧。但是東方說起的玩命的事，又讓璃錦不安極了，總覺得會發生什麼事情似的。
“璃錦”，碧瑤不知什麼時候來到璃錦身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碧瑤雖然自損得非常嚴重，但畢竟是有百年道行的大妖怪了，行止輕而無聲，淡定從容。
璃錦見狀，知道碧瑤有話要說，只得起了身，乖乖跟她進了山洞。
門閉上那一瞬間，草坪上那姿態不太雅觀的春睡美人嘴角，淺淺的勾起了一絲笑意。
“璃錦”，碧瑤的表情有些嚴肅，使得璃錦嘴角原本就敷衍的笑意淡了下去。
“阿箏究竟是去了哪里？”
璃錦聽她這樣問，有些慌張，“不……知道。”
碧瑤抿了抿嘴，表情放緩了一些，道，“你不希望他有事吧？告訴我他去了哪里，或許還有辦法。”
璃錦見碧瑤說得嚴重，不覺也心慌起來，不安的感覺更是明顯，只得猶豫道，“他是不讓說的，但是，他回了靈山，說師門有事。”
“哦？”碧瑤皺了皺眉，忍不住又咳了一陣，才斟酌著說，“他身重劇毒的事，有沒有和你說過？”
“什麼！”璃錦猛地立起身來，金色的杏眼瞪得圓圓的，似乎極為驚惶。“是她！”璃錦驚呼一聲，突然想起了那紫衣少女，美麗的臉上一時間竟閃過極殘忍的神色。
“先不要管這些”，碧瑤似乎很疲倦，但仍然強忍著拉璃錦坐下，“內丹的事，你也沒有告訴他吧”，見璃錦點了點頭，碧瑤好像才放心了些。
“聽著”，碧瑤握住璃錦的雙手，定定地望著他的眼睛，柔聲道，“我現在說的，你要牢牢的記住，不要打斷我，也不要反駁我，這樣，才救得了阿箏的命，你明白了嗎?”
leungmon 2009-4-26 13:13
［正文:第四十六章 詭異的局面］
偏僻的山林小道上，一匹駿馬飛奔而過。馬兒四蹄揚起，敲擊在堅實的路面上，雨打一樣的節奏，顯見騎馬的人像是有什麼急事。
一身黑衣，黑紗遮面，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只隱隱約約見到一雙極亮的眼，目不斜視地望向前方。
靈山出事了，雖然早有預感，但還是來得太快。渺渺真人給齊箏的急信上只寫了寥寥幾字，“淩紫勢危，速歸！”字跡潦草淩亂，仿佛是真人在慌亂之中寫成的。而且齊箏也沒有忽略掉，那雪雕右翼上折斷了數根長翎。
“希望來得及”，齊箏在馬身上又加了一鞭，顯然極不顧惜馬力。在詭譎的情勢下離開淩紫，本就是他的不是。如果師父出了什麼事，他恐怕盡此餘生都不能原諒自己。
突然，一個身影以極快的身法閃過狹窄的小路。馬兒受了驚，急急刹住腳步，人立起來，兩隻前蹄胡亂向前擺動。齊箏慌忙一聲輕喝，緊緊貼在馬背上，雙手用力拉住韁繩。
“嘻嘻”，一聲詭異的低笑，馬身上糾結飽滿的肌肉卻好似突然放了氣一般，瞬間癱軟下去。那馬甚至還來不及哀鳴，就倒斃在了羊腸小徑上。
齊箏早在馬匹軟倒的一瞬間就放開了手，輕飄飄落了一旁茂密的草叢中。
“是誰！”齊箏輕喝一聲，眉頭輕皺，“是哪位朋友準備了如此大禮，還請出來一見。”
與程子琪、東方美玉相處了許久，齊箏也學了些江湖上的說話，倒也像模像樣。看方才閃過那人的身法，是非習武之人絕不能有的。而那苗條纖細的側影，和那聲輕輕的嬉笑，居然是個女子。
等了一會兒，見樹叢中遲遲不見回應，齊箏又朗聲道，“朋友這般客氣，本也該亮個萬兒。但在下本有急事，既然不願相見，在下便先行一步。今日的事，來日再向尊駕討教。”
齊箏說完，一扭身繞過死馬，抬腿就要離去。
“慢著”，伴著一聲嬌喝，一個窈窕的身影從林中現身，卻是個極為年輕的女子。
“是你？”齊箏不由再次皺眉。妖精山谷找璃錦尋釁的少女，她竟又找上了自己。“不知姑娘有何事？”雖然有些不悅，齊箏還是捺著脾氣溫聲問道。
少女眼波一轉，定定望著齊箏，嘴張了張，竟然說道，“阿箏，你要到哪里去？”
任齊箏脾氣再好，也不想再和這女子糾纏下去了。本就擔心得火急火燎，半路殺出來個女孩打死了馬，卻還一副準備閒話家常的樣子。況且，她還與璃錦結了仇。
“姑娘”，齊箏的聲音冷了許多，“在下有急事趕路，還請行個方便。何況我與姑娘並不相熟，如此稱呼只怕不妥。”
少女聽了，臉色變了變，冷笑道，“璃錦叫得，我便叫不得？哼哼……”這少女原本長得英氣，又有幾絲常人沒有的野性，但這幾聲冷笑，卻是極盡陰森，讓人心生寒意。
“失陪”，齊箏冷了臉，只一拱手便繞過女子，提了一口氣，飛奔而去。從背後看去，他的身姿靈動飄逸，非常瀟灑。少女並沒有再加阻攔，只是一直望著他的背影，目送他遠去。
“哼”，山林中再次傳來一聲冷哼，便再沒了聲息。
千萬不要出事才好！齊箏躺在狹窄的床板上，身心疲倦之極。幾天沒日沒夜的趕路，弄得他渾身上下風塵僕僕，也沒有休息恢復的時間。
這個樣子趕回去，怕也幫不上什麼忙吧。齊箏閉著眼，心頭迷迷糊糊，本來以為自己早就冷了心，可是聽到師父會出事，第一反應竟就是沒命般的向靈山趕。“哼，那個為老不尊的……”齊箏畢竟太累了，就這樣沉沉地昏睡了過去。
*
“梆梆”，兩聲沉悶的敲擊聲在黑夜中響起。不知怎麼的，齊箏突兀地從睡夢中醒來，清醒得就像從未睡著一般。
“二更”，齊箏睜開眼，慢慢地從床上坐了起來，走到了窗邊。
窗外，是一片茂密的小樹林，細看之下，林中竟還閃耀著點點螢火，不知是磷火還是野獸的眼睛。天上沒有星斗，只有一片濃密得化不開的烏雲，四下都是一片漆黑。
練了葵花寶典上的內功之後，齊箏對周圍環境的感覺成倍地敏銳起來。莫名其妙的醒來，還是那樣詭異的情形，讓齊箏不得不起身查看情況。
這雖然是一家極小的野店，周圍的環境卻是極好的，乾乾淨淨，人煙稀少。齊箏在黑暗中待了許久，身邊依舊是安安靜靜，也感受不到陌生人的氣息。
他轉了身，正準備回去睡覺。“嗖”的一聲，某樣事物穿透窗紙向他打來。齊箏微一側身，任那東西打在身後的房梁上。什麼也看不見的情況下，還是謹慎些好。
點亮了燭火，齊箏拔下了釘在柱子上的竹枝，看角度，應是從下方打上來的。竹枝頂端釘著一片小小的樹葉，上面用清秀的小楷寫著幾個小字，“若想知道靈山之事的前因後果，到東邊十裏破廟來，三更見。”
齊箏看著手上的樹葉，不禁有些猶豫，這些江湖上的路數，他委實不懂多少。這個時候要是東方美玉在，會不會好一點？但是東方原本是不相干的人，還是不應該把他牽連進來。齊箏轉身換上黑色的緊身衣，心裏已經拿定了主意。
［正文:第四十七章 意想不到的敵人］
半夜三更，偏遠的山頭上，果然有一座小小的破廟。廟的牌匾已然不見，就連牆壁屋頂都是千瘡百孔，岌岌可危。
齊箏沒有江湖經驗，踩得准准地三更到達。待到了，才發現自己大意，在這無星無月的夜晚，也不知黑夜中埋伏了什麼。就連破廟，也是齊箏勉勉強強看到山包上的灰暗的影子。就這樣進去，也不知會不會遭人暗算。
想起不久前本門遭陷害時，那隱藏在陰影中的人手段之陰險，齊箏不覺皺起長眉，朗聲道，“是哪位朋友約在下來此？請出來一見！”
話音剛落，破廟中突兀地亮起一團火光，那光在夜風中飄飄搖搖，好像隨時會熄滅一般。看來是廟中的人在邀請他進去了。齊箏警惕起來，一步一步走了進去。
一個人背對著廟門站在火堆之後，那火堆吐出的火苗張牙舞爪地躍起很高，襯得那人的背影陰森猙獰。
“朋友……”齊箏的話只說到一半，廟中的那個人已經轉過身來，光而圓的頭，柔順而低垂的眉眼……
“圓若……大師”，齊箏叫著那人名字，神情明顯頓了一下。隨即他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失禮，忙拱了拱手道，“不知大師……不知可是大師邀在下來此？”
圓若此時抬起了眼，那眼神依舊是像刀鋒一般，避也不避地向他望來。齊箏皺了下眉，不自然地避開那過於犀利的眼神。
“不錯”，圓若合十了雙手，聲音清冷，“貧僧邀齊公子來此，便是要將靈山之事的前因後果說與你聽。”
“大師知道？”齊箏忙道，“那麼還勞煩告知了。”到這時，齊箏心頭升起幾絲疑惑，似乎有什麼事情不對勁。
“莫急”，圓若輕聲道，“在告訴你這件事情之前，你要先滿足貧僧一點小小的心願。”圓若說著，嘴角勾起幾分笑意，在火光的映襯下，顯得無比詭異。
齊箏見了，也是心頭一寒，只得勉強拱了拱手。問道，“是什麼事？”
圓若又笑了，突然撩開僧袍一步跨過火堆，待齊箏反應過來，他人已在齊箏身前，兩人相聚不過數寸。“大師”，齊箏吃驚之下急退，身形飄飄然眼看就要出廟門，眼前卻驀地出現一隻纖長的手。這手拇指和中指搭扣成環形，輕飄飄向他面門掃來。齊箏飛快伸手去擋，就在將要碰上的一瞬，那只手又憑空消失。
“大師這是……”齊箏身形微微一頓，一隻雪白的大袖又橫掃而來，仿佛並未著力一般輕輕掃過他胸口。“噗”，齊箏只覺得胸口一陣劇痛，一口血噴出便昏了過去。倒下的時候，他只來得及看到一雙月白的僧鞋，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就仿佛從未移動過一般。
*
“哈哈，我就說你耐不住寂寞嘛，你還不願承認”，東方美玉歪歪斜斜地騎在馬上，依舊是大大咧咧的模樣。那雙碧眼微挑著，笑眯眯的滿是懶洋洋的表情。
“哼”，斗笠下的紅發美人一聲冷哼，淡淡地說道，“碧姨說你奸猾狡詐，脾氣古怪，照我看還要加上廢話太多才是。”
“什麼”，東方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在他印象裏，璃錦內向靦腆，除了有點小脾氣，還是很好說話的。可是今天璃錦的語氣神態，都好像換了一個人一般。
“不過看在你對阿箏不錯的份上，我便勉強忍受了”，璃錦並沒有理他，而是自顧自地說下去，“但是，你最起碼把你的臉給我遮一遮，行為也給我收斂些。”
原來這一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不少，東方女子一般的美貌容顏，加上他懶洋洋的浪蕩樣子，引來生事的狂蜂浪蝶不少。他自己武功盡失，出了什麼事都是璃錦解決，璃錦早已不耐煩得緊了。
“璃錦”，東方美玉試探地叫了一聲，見璃錦拿眼角瞪他才放下心來。“可是，不會啊，以前很靦腆溫柔的不是”，東方覺得有些頭疼，早上出發的時候璃錦基本上沒有說話，因此他到這時才察覺變化。難道是昨日碧瑤和他說了什麼，還是這個妖的內心比自己還瘋？
東方美玉胡亂猜測著，璃錦卻只是皺著眉。阿箏身重劇毒這個消息實在讓他高興不起來，剛聽碧姨說時甚至感到胸口悶疼得慌。也就是那時，他才第一次認真地去想阿箏對他到底有多重要，答案自然是重要到不行。至於東方的疑問，他根本不想予以回答。他自小狂傲，脾氣也不好，只有對著阿箏時才溫柔得起來。前一段時間，是因為他做了錯事，內心愧疚。可是現在，他只想先救回阿箏，再將那少女碎屍萬段。
他想著，在馬背上摸了摸，拿出一頂紗帽，卻是齊箏留下的。璃錦不會騎馬，因此和東方同乘一匹，手一伸，便將紗帽扣在了東方美玉頭上。
“啊呀”，東方美玉叫得慘兮兮的，“我以為你要暗算我，璃錦都不如以前可愛了”。見璃錦默默地沒有反應，他清了清嗓子，問道，“齊箏為了趕路，走的都是偏僻的地方，我們要找到他恐怕不容易啊，何況他本比我們先行。不如我們直接去靈山如何？”
“不”，璃錦冷淡地答道，“我可以追蹤到他，憑氣味。”
“你是狗啊”，東方腹誹了一句，但畢竟不敢說出來。要是放在從前，誰敢用這種態度對他，先打個天昏地暗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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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家小妖要出場了，要爆發了！
［正文:第四十八章 囚禁］
“這是哪里？”這是齊箏醒來第一句話。他的內傷似乎被治療過了，但是胸口依舊隱隱作痛。
一間狹窄的斗室，粗糙簡陋得幾乎沒有任何裝飾。但是從地上的幾個蒲團和案幾上的香爐、佛珠還看得出是佛家弟子的臥房。
齊箏按著胸口坐起身來四下打量，那案幾上的香爐之旁，放著個小小的罐子，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整間房子裏，除了案幾蒲團還有自己身下的這張矮榻，就沒有其他東西了。
當然，如果不忽略那個人的話。離矮榻較遠的一個蒲團上，盤坐著一個低眉順目的和尚，正是圓若。他穿著月白的僧衣，月白的僧鞋，乾淨的僧襪一塵不染。齊箏看著他，有點想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打傷自己，又將自己帶到這裏來。
但是圓若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齊箏的蘇醒，依舊眼觀鼻，鼻觀心，安安穩穩地坐著。齊箏又叫了幾聲，試著向門口走去。
“不用忙了，你出不去的，不如好好修養，傷才會好得快些”，身後想起圓若清淡的聲音，感覺仿佛依舊是跌坐著。齊箏沒有猶豫，直接拉開了房門，一陣風吹過，門外竟飄過幾縷煙雲，再仔細一看，原來外面竟是萬丈深淵。
“這……”繞是齊箏再鎮定也不免有些慌了神，正常人誰會把門開在懸崖邊上，那居住的人要怎麼出入呢。
“你不必擔心”，打坐的圓若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麼，又淡淡地說，“只要我想出去，這裏就困不住我，它是用來困住你的。”
“我，為什麼？”齊箏隨手關上門，坐在圓若對面的蒲團上。既然已經這樣了，不如先探探他的口風，齊箏想了想，似乎不記得自己和和尚結過仇，何況，這人之前還幫過他。
“我和你沒有仇怨”，圓若又一次搶先回答了他，這竟挑起了齊箏幾絲興趣，他懶散地將手肘支在膝蓋上，微笑著問，“圓若師父知道我想些什麼？”
“當然”，沒有想到，圓若居然真的這樣回答了他。
*
被困了數日，齊箏總算摸出點門道來了，每日辰時和未時，都有食物送上來，雖然不知道那小和尚是怎麼上來的，但總是說明有進出的方法的，或許崖下有機關，只是他現在還不知道罷了。
傷好了就走，齊箏是一心這樣想的。即使打不過圓若，偷偷跑掉總是可以的，自己生命寶貴，經不起這種消耗。幾日來，仿佛也隨了他的心意，內傷好的特別快，而內力也隱隱有增長的趨勢。齊箏練了許久不能突破的小小瓶頸，似乎竟然有些鬆動了，難道是圓若做了什麼？
齊箏本就是隨遇而安的人，困在這小小斗室中，也有自娛自樂的辦法。反正圓若只是整日閉目打坐，仿佛是不想讓人看到他的眼睛，話也說得極少。但是不管他有沒有惡意，齊箏都是要離開的，現在，內傷剛好了些，齊箏便試著繼續練功了。
“看起來你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多日沒有張口的圓若淡淡地道了一句，可惜的是，齊箏並不能理解他話中的意思。
就在齊箏的內傷完全好起來的這個清晨，他驚恐地發現自己換了牢房。
是的，是驚恐。他發現自己是在一個巨大的冰塊中，全身上下一動也不能動。可是他居然還活著，而且頭腦清醒。他的眼保持著睜開的姿勢，嘴卻被凍得嚴嚴實實。他甚至還能感覺到冰塊裏絲絲的蝕骨寒意，與血液裏被東方和玉強行壓制下去的寒毒彼此呼應，引逗得那毒竟也似有了蠢蠢欲動就要破土而出的欲望。
“你怕嗎？”齊箏不敢相信如此溫柔的語聲竟是出自圓若之口，溫柔的像情人間的低低呢喃，在這樣的環境下卻叫人毛骨悚然。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齊箏又驚又怒，無奈話說不出口。
“不要急”，圓若繼續溫柔的低語，他終於走過來，站在了齊箏面前，讓齊箏可以明明白白看清那雙犀利的長眸。圓若的眼神過於犀利，因此齊箏從來沒有認真去看過，現在這種避無可避的對視，竟讓他看清了圓若眼底的那絲狂熱，和渴望。
“瘋子”，齊箏在心底狠狠地罵，除了幼年偷聽碧姨談話的那次，他還沒有如此慌張失措過。圓若究竟是使了什麼妖法才把自己變成這樣！
“不要這樣”，圓若依然溫和緩慢地說話，看著齊箏的眸子卻越來越亮，就像要放出光來。“你才被冰封起來，不要太激動，不然會有損你長久的美貌。”
齊箏卻沒有根本沒有聽進去，他現在相信圓若會讀心術了。於是他一遍遍地問，“你要做什麼！”
圓若微微笑了笑，眼睛專注地望著他，柔聲道，“把你做成這樣，你便能永永遠遠，一直這麼好看了。不好嗎？”他輕歎了一聲，道，“佛祖誕下那日連走七步，以手指天，言，‘天上地下，唯我獨尊’。那般鳥語花香，彩虹幻景，美輪美奐。佛祖美麗的蓮花足，蓮瓣一樣的美眸，輕顰輕笑，魅力無邊。早在靈山，我便被你的丰姿吸引，後來在青丘見你打坐，即使是虛假的幻境，你也坐得那樣安穩，那沉靜的神態，哎……世間也只有你這樣的人，值得我如此去做了。”
齊箏看著眼前滿眼瘋狂的人，心一點一點涼了下來，這個人，怕是走火入魔得太深了。
似乎感受到了齊箏心底的寒意，圓若的聲音又柔和了一些，“放心吧，我不會扔你一個人在這裏，我會常來陪你的，永遠，好不好？”
剩下話齊箏再也聽不進去了，他閉了眼，感到全身的經脈都疼痛起來，像要被撕扯得斷裂掉一般。“寒毒……發作了”，這毒來勢洶湧，將他淹沒到一片絕望的海洋中。
leungmon 2009-4-26 13:13
［正文:第四十九章 追蹤］
被東方和玉以高超的針術勉強壓制下去的寒毒，就這樣突如其來的發作了。這一次發作，幾乎去掉齊箏大半條性命。他在蝕骨的劇痛中煎熬，最終忍受不住昏迷了過去。
於此同時，璃錦和東方美玉正在一家小小的山野客棧打聽齊箏的消息。
那間小小的客棧正是齊箏被圓若擄走前居住的那間，因為是在山嶺中趕路，齊箏也沒有帶他習慣待在身上的紗帽，所以璃錦一問起來，那店家就很殷勤地講了起來。
“那位客官啊”，店家一邊擦著簡陋的櫃檯，一邊興奮地說道，“確實是有那麼一位，當時我看到他都呆了，心想世上怎麼又那麼好看的人啊”。
璃錦略有些冷淡地打斷他，道，“那麼他去了哪里？”原來到了這裏璃錦居然再追蹤不到齊箏的氣息，這不免讓他有些心慌，但礙于東方美玉不好表現出來而已。
“說起來”，中年男子恍然大悟似的拍了下額頭，丟下手上的抹布就跑到後面去了。不一會兒，他又拿了個小小的包袱走了出來，“那位客官當天夜裏就走了，居然連包袱也忘記拿了”。
“什麼”，東方美玉吃了一驚，伸手接過包袱。打開一看，裏面是幾件換洗的衣物和幾兩散碎的銀錢，東方美玉不禁皺起好看的眉毛，看得那店家又是一愣。
“看起來他是出事了”，東方沖璃錦點了點頭，又對店家說道，“那一位，呃，我是說他那天住的是那間房，麻煩帶我們過去，我們今晚也要在這裏借宿一晚”。
“好，這邊請”，店家怔了怔，接過東方彈出的碎銀子，喜笑顏開，“這麼多”。
這家小客棧本就是民居改成，總共也只有兩間客房。東方美玉問過店家，知道當晚只有齊箏一個人入住，不覺更是煩惱。以齊箏現在的身手，這世上恐怕也沒有多少人對付得了他吧。但是，東方神情一窒，若是東方家的人找他麻煩呢，錦玉？璞玉？姑姑、還是那位只在傳聞中出現過的爹，東方家家主？他搖了搖頭，既然齊箏是因為靈山的事情被召回，這件事多半是和靈山有關。
他正在這裏胡思亂想，身後傳來“邦”的一聲鈍響。急忙看去，卻是璃錦把斗笠在桌上一扔，氣呼呼地坐在桌旁。
“都是我的錯，若是我堅持和他一起去，恐怕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東方美玉正想上前安慰兩句，璃錦又恨恨地道，“這件事若讓我知道是誰做的，我定饒不了他！還有那個紫衣女子……哼哼”
東方有些無奈，此時的璃錦也全然沒有想要和他說話的意思，他只得踱著步，去巡視這個房間。雖然知道已經過了很多天，就算有留下什麼痕跡也有可能早被處理掉了，但他還是抱著僥倖的心理四下檢查著。
“璃錦”，東方突然出聲叫道，不經意的抬頭居然發現了意想之外的事物。
璃錦嚇了一跳，問道，“怎麼”！
“你來”，東方指著房梁上那截小小的竹枝，那竹枝下正釘著一片樹葉，“把那個取下來，小心點”。
璃錦知道東方必定是找到了什麼重要的線索，也不猶豫，只輕輕一扭腰，人便到了半空。這房間本來極矮，璃錦一伸手拔下了房梁上的竹枝，那片枯黃的樹葉便飄飄蕩蕩落了下來。
“你看，上面有字”，東方美玉接過樹葉，仔細看了起來，雖然那葉子已經有些破碎，但隱隱約約看得出“若想……東邊十裏破廟……三……見”幾個清秀的字體。
“是什麼”，璃錦扁了扁嘴，他不識字，又對必須依賴東方感到不太高興。
“看起來，我們要到十裏外的破廟去看一看了”，東方沉吟著，目光深沉。
*
小小的搖搖欲墜的破廟中，只餘一堆灰燼，不知是誰錯過了宿頭，在此將就了一夜。
“沒有什麼特別的嘛”，璃錦嘟囔著四處張望，“感覺不到他的氣息，你確定他真的來過這裏？”
東方美玉沒有答話，只顧四下看著，似乎也沒有什麼打鬥的痕跡。難道齊箏是心甘情願跟著那人走的？可是為什麼連氣息也沒有留下？
“這樣叫人要怎麼找”，璃錦又是擔心又是煩躁，他本來就沒什麼耐性，此時不免焦躁起來，“喂，東方，你找到什麼沒有！”
見東方不回答，璃錦煩躁地扭身，準備出去等。“呀”，走到門口的璃錦突然愣住了，“是血”。
“哪里”，東方聞言趕忙撲了過來，廟門口的角落裏，果然有些一灘疑似血跡的東西，斑斑點點，像是噴濺而出。而那攤血跡的顏色，已趨於暗褐，是好幾天前留下的了。
“這個”，璃錦的神色也不禁凝重起來，金色的眸子裏流露出幾絲殘酷的冷意，“會是阿箏的嗎？”
“啊”，東方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一時也想不出主意。
“不像是人做的”，璃錦神色嚴峻，思路倒格外清晰起來，“這裏明明有血跡，卻一絲人或者妖的氣息都感受不到。在加上客棧的那片樹葉，這裏面肯定有問題”。
這時，東方也慢慢開口道，“那麼，是妖？你覺得會是誰呢？”
“是她”，璃錦眼前浮現出一個紫色的身影，眼神越發淩厲起來。
“璃錦”，東方想了想，說道，“既然是妖族的範圍，就要靠你了。我現在武功全失，跟你去救人或許只會拖累你。既然齊箏是師門有事，我就代他回靈山一趟”。
“好”，璃錦應了，轉身就往外走。
“慢著”，東方突然就叫住了他，看著璃錦挑著眉一臉冷豔的樣子，東方不禁苦笑了一下，“我這樣跑去，人家怎麼會相信我呢”。
“哦”，璃錦想了想，不情願地從懷中掏出一塊黃色的石頭，“你拿這個去吧，阿箏說是他師父給的，想必他會認得”。
“哈哈，你還真是重視”，東方美玉咧開嘴，想調侃幾句，但見了璃錦瞪過來的不滿神色，趕忙收斂了道，“多謝，快去吧，這事恐怕拖不得”，又笑了笑道，“阿箏現在就像被捉的唐僧肉，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要落入妖怪的肚子了”。
璃錦瞪了他一眼，拈了個訣，很快就消失在視野之外了。
“哎，璃錦的性子，也不知他靠不靠得住”，東方慨歎一聲，把玩著手中的虎眼，抬頭時眼角卻含著一絲戲謔，“箏啊，等著你的小美人英雄救美吧~”
［正文:第五十章 往事］
璃錦與東方美玉分別之後，施法一路趕回妖精山谷。可是搜遍了山谷也沒有找到那紫衣少女的身影，卻驚動了正在山洞假寐的碧瑤。
璃錦無奈之下只得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告訴碧瑤，只說若讓自己找到那少女，必讓她後悔擄走阿箏。
碧瑤沉吟了半晌，卻拉著璃錦手道，“璃錦，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沒有問你。你現在本應該是在青丘山的，為何到處亂跑？”
璃錦皺了皺眉，嘟囔道，“現在問這個做什麼，碧姨，你知不知道那紫衣女子是誰？”
“璃錦”，碧瑤嚴厲起來，盯著他說道，“阿箏的事情我自然有分寸，你先回答我的話。是不是做了什麼錯事，被兩位師父趕出來了？”
“我只有一個師父，哪有兩位元”，璃錦介面道，立刻又後悔了，捂住嘴不說話。
但是碧瑤想問什麼又怎麼會問不出來，璃錦終於還是不情願地把青丘山的事情，和靈山的糾葛，這些前因後果通通都說了出來。
碧瑤聽了，半晌沒有言語，許久，才歎了口氣道，“是我沒有把你教好，辜負了你母親的囑託”。璃錦聽到母親二字，已是渾身一震，再想聽下去，碧瑤卻拉他起來，道，“走吧，我們去找阿花”。
*
小小的樹林裏露出一角屋簷，碧瑤和璃錦還未走近，林中便傳出一片放蕩的嬌笑，間隔還有男人的幾句低語。
璃錦皺了皺眉，碧瑤卻已上前一步，柔聲道，“阿彩姐姐，碧瑤在這裏有些事情想要請教”。
“誰呀，真討厭”，一個驕橫的女聲響起，又是男人的幾聲低笑。終於，一個衣襟散亂的美豔女子倚在一個男人的身上走了出來。這女子五官只算中上，神情卻媚極，此時靠在高大的男子身上，似笑非笑的望著碧瑤道，“呦，我當是誰呢，碧瑤大小姐，貴客啊”。
碧瑤不理會她諷刺的語氣，只是淡淡地道，“我想請問姐姐，您的女兒阿花在哪里”。
“呵……那小蹄子，不知道哪里浪蕩去了。你找她做什麼”，阿彩眼珠一轉，直直定在璃錦身上，“呦，這是那小雜種吧，長得這麼大了，模樣好俊俏啊”。
璃錦本就因為那女子對碧瑤無禮而不滿，要不是碧姨拉著他，早就沖出去了。此時見她色迷迷地盯著自己，還口出不遜，更是怒火上升，大聲道，“你這女人有沒有教養，再口出不遜，當心我……”
“怎樣”，阿彩胸脯一挺，在男子身上蹭了蹭，那男子配合地一瞪眼，虎視眈眈地望著璃錦，好像在說，小子，你敢怎樣。
碧瑤忙拉住璃錦，道，“這孩子不懂事，抱歉。既然阿花不在，我們便走了，打擾了”。
“哎，慢著”，阿彩伸手整了整領口，道。“他不懂事，你也不懂？是了”，女子低笑起來，“你若是懂事，當初就不會去勾搭那個書生，還害得人家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碧瑤單薄的身軀震了一下，便拉了璃錦轉身便走。那女子卻依舊冷嘲熱諷道，“哎呀呀，真可憐，現在身體都弄成這樣了，又是何苦。看見我有敬哥哥撐腰，便受不了不是，哼哼，你呀，沒人疼沒人愛……”
“好了，少說兩句吧”，那男子似乎聽不下去，低低地打斷道。
“怎麼，你心疼她了是不是？哼，想老娘的時候怎麼不說了，昨兒晚上……”
男子吃了一驚，無奈地看看碧瑤的背影，一把把女人扛在肩上，大步走回了樹林。“碧姨”，璃錦擔心地小聲叫道。
“怎麼了”，碧瑤轉過頭微微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強。
雖然覺得此時不該再說會讓碧瑤難過的話，璃錦還是忍不住問道，“那女子說的書生……”
“是阿箏的父親”。
“啊”，璃錦吃了一驚，沒有想到碧姨居然自己承認了，“那他母親”。
碧瑤長長歎口氣道，“若不是我，她也不會死”。
璃錦愣了愣，半晌不知道說什麼好。碧瑤卻突然轉過身來，摸了摸璃錦火紅的長髮，道，“這件事不是你想像的那樣，而要複雜得多，複雜到讓這件事中的每一個人都記憶深刻，痛入骨髓”。她的嘴角突然扯起一抹極淡的微笑，像春風一般溫柔，“我答應過阿箏的母親，絕對不會告訴他”。
璃錦咬了咬唇，低下了頭，“我們要怎麼樣才找得到他”。
*
明亮的月光仿佛極其名貴的綢緞，鋪展在這一方狹窄的洞穴中。洞穴的一角，傳來一聲輕微的呻吟。聲音極輕，卻依舊驚動了洞口端坐的人。
“醒了”，白衣人幾步來到齊箏身邊，隨口問了一句便坐在地上，淡淡望著他。
“嗯”，齊箏覺得全身都酸痛無比，就仿佛全身的經脈都被人瞬間打碎又一點點接上一般。他緩緩睜開眼，半晌才喃喃道，“圓若……”
圓若不答話，將一隻葫蘆放在草榻邊，輕聲道，“水”。
“哦，謝謝你”，齊箏笑了笑，笑容卻顯得蒼白無力。他記得自己是毒發了，東方錦玉說過，她用針將寒毒逼在了幾處穴位之中，日後若是再發作，便是要命之時。現在自己還活著，顯見是圓若救了他。
圓若沒有說話，只是眼皮動了一下，仿佛有些不自在。這時齊箏才發現，圓若的眼神雖然犀利依舊，但在望著他的時候卻柔和了許多。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齊箏不說話，圓若也不說話，兩人就這麼對望著。許久，圓若才淡淡地說，“對不起”，視線也別開了少許。
“嗯”，齊箏笑了笑，去拿放在榻側的葫蘆，可惜渾身無力，力不從心。
圓若突然站起來，扶起齊箏，又拿了葫蘆喂給他。臉上淡淡的沒有表情，動作卻很溫柔。齊箏微怔了一下，道了聲謝便啜飲起來。
喝過水，齊箏將背倚在牆壁上，拒絕了圓若的幫助，慢慢地坐好。“那麼，圓若大師做的這麼多事情，也是否該給我個解釋了”。
圓若抬起頭，眼神突然間犀利如初，許久才和緩下來，淡淡地道，“我不知道，或許是我錯了，我不知道你身上有毒”。
齊箏有些無奈，笑道，“我是說大師帶我來，究竟想要我做什麼”。
圓若的眼神再次變了，鋒利、狂熱、充滿柔情。他淡淡地望著齊箏，又好像恨不得將他揉進骨子裏去。他喃喃著，又好像自言自語，“美麗的事物，美麗的人是應該永遠留住的。可是……可是，為什麼你在冰中絕望的神情讓我胸口好疼，我想……我要你永遠留在我身邊”。
［正文:第五十一章 仇怨］
璃錦將碧瑤送回山洞，決定回靈山一趟。為了齊箏，他甚至願意向木靈低頭。
“喂，璃錦，我可等到你了”！
璃錦看向來人，立時冷哼一聲，“百般找你不到，如今自己送上門。說，你把阿箏騙到哪里去了”。
“什麼，阿箏他”，阿花一愣，紅色的大眼滴溜溜轉起來，轉眼又氣哼哼地說，“是，我把他藏起來了，你待怎樣”。冷笑了一笑，阿花又說，“阿箏是人，你總纏著他做什麼，人妖殊途知不知道！”
“你”，璃錦一愣，突然笑起來，金眸裏的光芒耀得人眼睛都睜不開。“原來是你，我可總算知道了。從小你便不安好心，原來，還還這樣記仇。你這樣的妖，留著也是禍害，不如我送你一程吧……”
話音剛落，璃錦就欺身而進，右手一揮，一團綠瑩瑩的火球直撲少女面門。少女也是冷哼一聲，手中紅劍一揮，便撥開了火球。
“好，短短時日，功夫見長”，璃錦輕笑，微微後撤一步。雖然明明說出的是誇讚的語言，可是他的神情態度卻好像根本不把阿花放在眼中。璃錦身上的紅衣被劍氣蕩起，空著手無比自然地站在那裏，卻叫阿花不敢小覷。
璃錦本就跟著鳶尾學得一身好本領，但是他心高氣傲，把別人都不放在眼裏，這才險些在青丘山腳下敗在齊箏手裏。被逐出師門這些日子，他經歷了不少事情，也接觸了許多人。尤其是阿箏對他的態度忽冷忽熱，極大地消磨了他的傲氣。
現在的他，認真起來的話，恐怕全盛時期的碧瑤和他對敵，也不敢有絲毫放鬆。而正為齊箏的事情恨阿花入骨的璃錦，全身多了一股冷銳的殺氣。
“你的師父沒有來嗎？”璃錦謹慎地感受著周圍的氣場，如果那個女子來了，恐怕就棘手些。那雖然是個人類，但卻明顯是個高手。這世上奇人異士太多了，雖知現在不是時候，璃錦還是暗暗感慨。據碧姨的說法，那為阿箏封住劇毒的，就絕不是一般人。
“哼，收拾你，哪里用我師父她老人家來”，阿花明明已有些膽怯，但仍嘴硬道。
“是嗎”，在確認了周圍沒有危險之後，璃錦突然笑起來，笑得美麗而殘酷，“雖然那劇毒在你出手之前就已存在，但你終究傷害過他。本來我暫時不想追究的，你卻又做出這種事來。還有你的母親，你們一樣都是該死的人”。
“什麼啊”，阿花的身子明顯瑟縮了一下，握劍的手中都是汗。她根本沒有聽懂璃錦在說什麼，而且，這和她的母親又有什麼關係了。
但是璃錦沒有給她思考的機會，兩手短暫相握，長指一翻，掌心向外，不過眨眼的工夫，一團更大的火焰直奔阿花而去。粗看之下，這團火焰與方才似乎沒有什麼區別，但仔細看去，才能發現火焰的焰心居然是耀眼的白色，灼燒一切般的耀眼。
但是火焰的速度太快，阿花根本不可能看清，於是下意識的揮劍去擋。“嗆”的一聲，紅色的長劍被震飛，火焰瞬間沒入她的胸口。
“這……這是什麼……”阿花滿臉都是震驚的神色，磕磕巴巴地說道。
“哼，我在裏面加了點東西”，璃錦笑了笑，一彈指，一團銀白的東西從少女胸前浮現出來。
“啊……”阿花慘叫一聲，全身都顫抖起來。她伏在地上，覺得胸口像有貓在抓撓一般，又癢又痛，快要喘不上氣來。
“滋味怎麼樣？”璃錦的眸子像豹子一樣收縮起來，慢慢地說道，“我有一百種方法可以叫你生不如死，甚至讓你成為我的傀儡，身體心甘情願的給我墊腳，即使你的心裏恨我恨到發瘋。”
說著，璃錦上前一把拎起少女，“說吧，你把阿箏藏在哪里！”
“我……我沒……有”，阿花真的害怕了，她從沒有如此恐懼過。她小的時候就知道璃錦跋扈的很，卻不知道璃錦也有如此殘酷的一面。
“沒有”，璃錦明顯不信，“這樣說騙不過我，我勸你還是老實……”
“璃錦，住手！”
一個聲音突兀地傳來，雖然飽含急切嚴厲的情緒，但卻是那麼柔美好聽。
“師……父”，璃錦猶豫著，來人已一把拉開他，同來的碧瑤則扶起了滿臉淚痕的阿花。
“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師父”，鳶尾冷了美目，望著璃錦。
“哼”，璃錦賭氣，“你早就不要我這個徒弟了”。
“你”，鳶尾突然放柔了聲音，突兀地一把將璃錦抱進懷裏，埋怨著，“你這孩子，從小就這麼倔強，那麼決絕地就離開了青丘，讓師父哪里都找不到你……你……”
“我早說過，這孩子的心性如此，早晚成魔”，渾厚的男子聲音聽在璃錦耳中卻讓他渾身一震。抬起頭，就看見木靈冷著臉幫阿花拔出體內的屍毒，“看，這麼陰險的招數都用上了”。
鳶尾見狀，忙把手放在璃錦頭上，摸摸他柔滑的長髮，“好了，木木就是這個脾氣，你不要理他。但是”，鳶尾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璃錦你真的怎麼用出這種手段呢。這樣太陰損的招數，對你修為無益啊……”
“師父”，璃錦打斷了她，“這個妖女拐走了阿箏”。
鳶尾和木靈，在青丘山的時候見過齊箏一面。木靈對這個堅韌的人類少年也是很有好感，當下，便仔細詢問起事情的始末來。
阿花在木靈的威懾下，乖乖地說了她的事情，除了不知道她的師父是誰，也知道她只是氣不過璃錦的本事，想挑釁而已。
這時，鳶尾卻慢慢地說了一句話，“也許，是在那裏”。木靈看了看她，只說，“有可能”。璃錦和碧瑤雖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也是心頭一喜，終於，有線索了。
leungmon 2009-4-26 13:14
［正文:第五十二章 陰陽湖］
陰陽湖在極北之方，這時早已入冬，氣溫更是低得刺骨。
鳶尾和木靈只是說他們是感受到璃錦有危險才到妖精山谷一探，於是順路去探訪了碧瑤。但是這樣的說法，總讓人覺得他們隱瞞了什麼。而他們欲言又止的神色，更讓璃錦覺得可疑。想必碧瑤也是感受到了什麼，因為木靈居然同意帶她一起去，似乎是有什麼極厲害的角色要對付，所以多帶幫手。
以璃錦的意思，那少女阿花陰狠狡詐，不如殺了她以絕後患，但鳶尾道行高深，加之心性善良，最終還是放走了阿花。阿花離去時陰森的眼神還映在璃錦心裏，日後有機會了一定要除掉她，他這樣想，卻不知道自己是真的想要去除邪祟，還是因為少女“人妖殊途”那句話。
四人各懷心事，一路來到陰陽湖畔。這湖也邪門的很，一路上大小河流都凍得結實，只這陰陽湖，湖水碧玉一般，光滑如鏡。
鳶尾自手中變幻出一杆長槍，交在璃錦手裏。她的神情有幾分莫名的嚴肅，輕聲囑咐道，“兵器拿好，跟著我們，要小心謹慎”。
璃錦見她如此，也是神情一肅，在破廟的時候，他便知道擄走阿箏的妖物必然棘手的很。這時，鏡子一樣的湖面上竟然下起雪來，飄飄揚揚，溫柔地從天而降。湖水起了細紋，仿佛越發不真實。四人中除了碧瑤身子弱穿得多些，其餘三人都是仗著高深修為，一襲單衣而已。璃錦一身火紅的衣袍飄飄蕩蕩，在潔白的雪幕中美得熱烈。
鳶尾皺了皺眉，大約沒有察覺到異樣，輕聲說，“跟我來”，便挽了木靈繞過廣闊的湖面，向一座小丘行去。碧瑤此時不便多問，拉了璃錦默默跟上。
走得近了，才發現那小丘向著湖水的一面是微微凹進去的，仔細一看，卻是處隱避的洞府。木靈拉住鳶尾，自己上前一步，雙手虛劃幾下，幾團藍光迅速被打了進去。許久，卻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木靈略一斟酌，向眾人點點頭道，“我去看看”，便縱身而出，躍入那團陰影。連半盞茶的工夫也不到，木靈就回到眾人身邊，沉著聲調說，“沒有”。
“難道是消息有誤”，鳶尾似乎有些為難，“木木，你可有找到什麼線索？”
“裏面的用具倒是很乾淨”，木靈沉吟道，“似乎是不久前才有人居住過”。
“難道是他帶著那孩子轉換了地方”，鳶尾秀氣的鼻樑似乎都皺起來了，歎氣道，“我們還是晚了一步嗎？”
璃錦不禁有些不耐，兩位師父明顯有事情瞞著他，此時又猶猶豫豫，當斷不斷，他不禁想起東方美玉來，若是那人在，或許可以發現什麼細節。
但是想歸想，璃錦終究還是擔心阿箏，撇下碧姨的手，自己縱身進了山洞。因為木靈方才檢查過洞府，所以長輩們也並沒有攔他。
這洞穴窄小，裏面樸素乾淨，桌椅、木床，除此沒有別的東西。璃錦勉強壓下心頭煩亂，學著東方美玉的樣子檢查山洞的每一個角落。地上，什麼都沒有，洞壁，乾淨得很……慢著，那木床的角落躺著一串念珠！
念珠，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難道這妖竟然還是個和尚，璃錦真是傷透了腦筋。他下意識撿起念珠，不知什麼原因，那念珠一觸到他的手，就變得通體透亮。璃錦試著注入一點妖力，只是一瞬間，周圍景物大為改觀。
蒼白的山嶺，雪大了一倍不止。但即使是這樣，璃錦還是看見了前方一點灰紅的顏色，似乎是房子。四下回顧，都是白茫茫一片，不要說山洞，連陰陽湖的影子都不見。璃錦咬咬牙，把念珠纏在手上，頂著風雪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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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刹海”！璃錦望著大門上高掛的牌匾，不禁睜圓了眼。要知道什刹海的方位在江湖上可是個謎啊，據說什刹海藏書天下最，其中少不了一些失傳的武功秘笈，惦記它的江湖人如過江之鯽，只是苦於找不到它的位置。
只是，什刹海就是這樣一間小廟，璃錦有些遲疑，看起來與它齊名的靈山要有氣勢得多了。
不管怎樣，既然到了這裏，龍潭虎穴也是要闖上一闖的。想到這裏，璃錦抬起手，拍了拍緊閉的大門。“咚咚咚”，聲音在迷茫的大雪中發出沉鈍的響聲。仿佛過了許久，大門才吱呀一聲打開。一個圓圓的腦袋探出來，只看了璃錦一眼便低下頭去。但是璃錦知道，他看出自己妖族的身份了，低著頭是在等他說話。
“這位……小師父，我想打聽一個人……”璃錦還沒有說完，那和尚就已經讓開一條通路。
璃錦大喜，知道自己找對了，道一聲多謝，便閃身進了廟門。小和尚栓了門，便將他引到一處廳堂，“施主請稍等”，說著，便扔下他，向後面去了。
璃錦望著小和尚的背影，心跳不由加快起來。如果說在門外時他還有一絲懷疑，那麼此時便是確定無疑了，這裏，明明有阿箏留下的氣息。
［正文:第五十三章 鬥法］
“施主久等了”，出來的老和尚慈眉善目，看璃錦的時候眼中的精光一閃而過。
璃錦顧不上揣度他的意思，幾乎就要衝過去拉住他的領子，“你有沒有看見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年輕人”。
老和尚不以為意的笑笑，也不見什麼大的動作，人已經在堂中坐下，“施主說的可是齊公子”，見璃錦立時就要翻臉，又說，“請坐，我會把這件事說清楚”。
璃錦畢竟比以前沉穩了許多，遲疑了一下便在下首坐下，道，“他是不是來過這裏”。
“不錯”，老和尚捏了捏手中佛珠，“施主既然能到這裏，想必是去過陰陽湖了”。見璃錦不答，他點點頭，“我本以為那妖孽可以就此靜下心來，沒想到……”
璃錦早不耐煩他東拉西扯，霍地站起身，“他現在在哪里！”
“稍安勿躁”，老和尚搖搖頭，“他們離此處不遠，只是……”
“只是什麼！”
“我本以為施主帶了幫手，可是……隻身一人是鬥不過他的”。
知道阿箏的下落，璃錦總算安心了一點，“他還好吧”。
“暫時沒有危險”。
“其實我的師父長輩也來了，只是我先他們一步”，璃錦的語氣放得和緩些，“麻煩大師先指一條明路給我”。
“不如等他們到了再做打算”。
“可是……”璃錦想再說什麼，那和尚已站起身，眼見就要向後堂走去……
“慢著”，璃錦咬住嘴唇，“求您告訴我他在哪里。您不知道，他身中劇毒，我怕他……”
“那人可是你重要之人”，和尚沒有回頭，淡淡問道。
“是我最重要的人”。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老和尚歎口氣，“你去吧，是生是死要看你的造化”。說著，他大袖一揮，“從偏門出去，一直上山，便可見到你想見之人。若是你的師門長輩來了，我會請他們儘量趕去……”
璃錦顧不上道謝，一閃身沖出小門，沖進一片風雪之中。
*
越往山上走，璃錦越是心驚。漫山遍嶺的雪花仿佛鵝毛一般，而這鵝毛樣的雪中卻仿佛暗含殺機。這一切，只能說明山中藏了一個修為極高之人，或者，是一個法力絕高的妖。
現在，哪里還有這樣的人物，從九百年前那場大戰之後，不論是人還是妖族，都不再見得到力量超群的存在。能讓自身融入自然，使自然染上自身氣息靈力的，恐怕師父鳶尾也不能做到。
吃驚歸吃驚，不論怎樣，璃錦都不能明知阿箏有難而不去救他。璃錦幻化出鳳羽槍，槍桿握在他手中，微微有些發熱。璃錦此時的心情，就和十四年前那個雨夜一樣，緊張，也堅定。
漫天的風雪隨著海拔的升高，也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北風呼嘯，像是在警告璃錦，再多走一步，就是自尋死路。
這座山並不很高，相反，還很矮。雖然風雪中視線被遮蔽了不少，璃錦還是可以感覺到自己來到了最高的位置。山頂只是一片被白雪覆蓋的斜坡，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是法陣還是禁制？
但是主人卻沒有出來，仿佛手頭有事，或者是根本就在輕視他。
璃錦平伸手掌，衣袖翻飛，一團火焰揮出，落在一面看不見的牆上。虛空之中似乎抖了幾下，風雪之後出現一片平靜的天地。
奇怪，怎麼這麼容易就破了，也沒有人出來阻攔。璃錦有些奇怪，但是壓迫感卻並沒有減輕，他握緊鳳羽，向前走去！
*
狹小的洞穴，裏面居然別有洞天。
璃錦往裏走，居然看見了阿箏。
地上是乾淨的青石，鋪著乾淨的白布，仔細一看，居然是一件僧袍。
但是璃錦看見的，卻是阿箏裸著上身，半倚半靠躺在一個和尚的懷裏。
齊箏的皮膚很白，臉上有著病態的紅暈。他長長的眼眸閉著，眼角斜斜挑起，脆弱的靠在那裏，竟好似很放鬆、很享受。
“噹啷”，鳳羽槍掉在地上，驚醒的是相擁的兩人，昏了頭腦的卻是璃錦。
圓若沒有回頭，只是皺了皺眉，按在齊箏背心和小腹的兩隻手加了幾分力。璃錦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剛好放開手。
“好了嗎？”圓若依舊抱著齊箏，輕聲問。
“嗯，多謝”，齊箏輕輕出了口氣，伸手撥開額前淩亂的長髮，那姿勢無比動人，妖嬈魅惑。
圓若卻沒有多說什麼，撿起衣服給他披好，扶他靠在角落。
“你是什麼人”，圓若站起身，望著璃錦時眼神又冰冷起來。雖然他的額角仍掛著薄汗，身上卻散發出強大的妖氣。
璃錦此時也知道不可輕敵，他撿起鳳羽槍，擺出防禦的姿勢，眼角卻忍不住的看向齊箏。
他此時已恢復了一些力氣，懶懶地張開鳳眸，淡然地望著他。
“阿箏，我來救你回去”，璃錦見著齊箏這個樣子，不禁有些臉紅。他卻沒有表示，倒是圓若輕哼一聲，“你？憑什麼”。
璃錦的傲氣一下子又湧了出來，他的眸子更亮，身上的紅衣在寒風中獵獵作響。雪白的腕子一擰，手中長槍一翻，“是，就憑我”。
圓若卻並不急著動手，臉上雖然沒有什麼表情，但那神態就像一隻貓遇到送上門的老鼠。“你知不知道”，圓若淡淡的開口，“我有把握在你使出任何一種法術之前就殺掉你，也有把握讓你招式都來不及出現就一敗塗地”。
“也許，不過要試試”，璃錦笑了笑，很燦爛。
“好”，也不見圓若有任何動作，璃錦腳下平地突起尖刺。但璃錦身形靈活，腳不點地飄身離開，長槍一揮，那些岩石塊塊碎裂。
“還不錯”，圓若淡然，“但也不過是些低級的土行法術”。說時遲、那時快，圓若雙臂一震，手中念珠斷裂。一顆顆珠子長了眼睛一般飛到璃錦身旁，將他團團圍住。
“這是……”璃錦吃了一驚，難道竟是妖族的禁法配上佛門正宗。念珠散發出淡淡的金光，很危險的樣子。璃錦提起槍，更添十二分警惕。
圓若輕輕一笑，也不念咒，只是一合掌，念珠光芒大盛，金光中泛出青紫的顏色。“嗡”的一聲，繞著璃錦飛快旋轉。珠子還未近身，光芒就已傷人。璃錦輕喝一聲，運起全部修為抵擋，繞是如此，他也是面色蒼白，冷汗直下。
“北方玄武，借我神力”，璃錦一聲大喝，長槍掃出，藉著蕩開的短短空隙，全力撲出，喉間卻湧上一口血來。
“沒用”，圓若似乎覺得無趣，“我這陣注入法力不到四成。你卻只能勉強抵擋，還受了內傷”。一伸手，珠子盡數回到手中，匯成一串，“不如我給你個痛快，我還有事，不希望別人打擾”，圓若說著，一步步向他走去。
“是嗎”，璃錦拄著長槍，擦掉嘴角血跡，“還沒有結束呢”。他承受著越來越近的壓力，忍不住扭過頭去看齊箏，卻只見一雙美麗的鳳眸冰冰涼涼的看著他，就好像他是死是活完全無關緊要一般。
［正文:第五十四章 情深意重］
“你若是再投胎，不要再做妖族了吧”，圓若感慨一聲，竟似無限憐憫一般，伸手向璃錦頭頂按下。
沒那麼容易！璃錦一咬牙，就地一滾，相當狼狽的避了過去。
“很頑強”，圓若索性收了手，淡淡望著他，“你是不是還有什麼話要說，我可以讓你說完”。
“阿箏”，璃錦見圓若真的停手，不覺心頭一震。齊箏依舊虛弱地靠在牆角，淡淡望著他們。見到齊箏這個樣子，璃錦恨不得沖出去問個明白，但是圓若似乎無意般擋在面前，他只能隔著好遠的距離望著他，滿眼急切的望著他。
“你身上的毒怎麼樣！”
齊箏沒有反應，那雙明亮的眸子通透徹亮，仿佛心不在焉一樣。
璃錦咬咬嘴唇，“有一件事，我和碧姨一直沒有告訴你。你的體內，有碧姨半顆內丹之力，都散佈在你的經脈裏。她說，你若是試著運轉內丹的力量，應該可以慢慢化解劇毒的力量。即使不能完全清除，也可以多抑制一段時間”。
齊箏面無表情，圓若也袖著手站在那裏，像在看他一個人表演一般。
“還有最後一句”，璃錦一向燦爛耀眼卻冰涼透徹的眸子裏居然出現了一絲溫柔，那溫柔稍現即逝，卻像流星一樣璀璨驚豔。
“我發現，我真的非常喜歡你”，說完這一句，璃錦快速向後躍開，一口血順勢吐在掌心。
“天狐天君，耀我諸妖……”，璃錦快速結起手印，在掌心畫出血符，按壓在鳳羽槍上。槍身上瞬間浮現大團詭異的紋路，像藤蔓一般由璃錦掌心的位置向槍尖延伸。
“這是……”一直波瀾不驚的圓若忍不住身軀一抖，輕輕皺起眉頭，仿佛在回憶一般。
咒語將要完成，圓若也沒有回過神來，只是喃喃地念著，“這是……是……”璃錦此時本是受了咒術之傷，又使出能力之外的法咒，本就苦不堪言。此時見圓若分神，不由心中暗喜，若是能夠完成這個法術，想必可以擊傷他。
“鳳羽流若……”還差最後一句，突然撲面一陣耀眼光芒。璃錦口中一頓，竟詫異地看見圓若向前一撲，摔倒下去。
這是怎麼回事？璃錦正在驚奇，就看見倒下的圓若身後勉強立著一個人。
“阿箏”，璃錦又驚又喜，扔下鳳羽便撲過去。
“唔”，齊箏站著已是勉強，又被璃錦一撞，腳下一軟。璃錦下意識伸手去抱齊箏的腰，被下墜之力一帶，兩人一起倒在地上。
“阿箏阿箏，你沒事吧”，璃錦慌忙撐起身去看齊箏，一掌又按在齊箏胸口。
齊箏悶哼一聲，虛弱地說道，“看起來你好得很，我不該這麼早出手”。
璃錦慌忙下手忙腳亂，掙扎了半天向一旁挪去。
“慢著”，方才還虛弱不堪的齊箏，此時一翻身，居然將璃錦壓在身下。
“阿箏”，璃錦小臉通紅，才一推，齊箏又悶哼一聲，仿佛很是痛苦。
這下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璃錦尷尬地躺在那裏，望著齊箏近在咫尺的傾國之顏說不出話來。
“璃錦”，齊箏見他如此，不覺莞爾一笑，笑容中溫柔無限，“你剛才說了什麼？”
“啊”，璃錦愣了愣，“說了什麼”，他此時腦中亂作一團，大睜著明媚的杏眼望著齊箏。
近距離打量他，金色的比寶石還絢爛的眼眸，瞳孔是貓一般的立著，顯得既嫵媚又妖異。齊箏俯下身，近到鼻息相聞，“你方才說喜歡我？”
“嗯”，璃錦應了，“是的，我……”
話還未說完，齊箏柔軟的唇已經堵上了他的。吮吻著他的唇，糾纏著他的舌，纏綿悱惻，吻得他頭昏腦脹，欲罷不能……
“咳咳……”不遠處傳來一陣清咳，兩人都是一怔。齊箏懶洋洋地放開璃錦，勉強坐起身來，璃錦雖然依依不捨，但見了來人，慌忙爬起身，乖乖站在齊箏身側。
木靈、鳶尾和碧瑤跟在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身後，站在這小天地之外的風雪中，尷尬地望著他們，剛才那聲輕咳，卻是那和尚發出。
木靈看看璃錦，又看看齊箏，嘴角出現百年難遇的詭秘笑容。他一甩袖子，大步走到倒地的圓若身旁，伸手一探，便取出一條看似粗糙的繩索，將圓若綁縛起來。
“你們沒事吧”，鳶尾笑得很狡猾，完全一隻標準的小狐狸。她摸摸璃錦的額頭，“咦，怎麼受傷了？”
“是晚輩的錯”，齊箏歎口氣，“為求一擊必中，連累他吃了些苦”。
“師父，先看看阿箏吧，他似乎很不好……”
“沒事”，鳶尾笑眯眯的，摸摸璃錦的頭，又曖昧地看眼地上的圓若，“他居然肯損耗修為為你化去劇毒，真是難得啊”。
“師父”，璃錦有些不悅，孩子氣地拉過齊箏的手，“你們到底瞞了徒兒什麼？”
“說來話長啊”，鳶尾長歎一聲，神情有些悵惘，“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裏。回青丘之後，我再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給你們聽”。
“正是，多謝兩位幫本寺解決大難”，老和尚笑眯眯的，似乎心情很好，“我本以為圓若他是過於執著表像，從而失了本心，沒想竟然是……哎~”
“方丈如願了”，齊箏淡淡一笑，眼中閃過一絲嘲諷，“你明知圓若危險之處，還放璃錦一人上山，若不是他為我療毒耗去大半精力，恐怕我們都會死在這裏”。
“不要理他了，這個人一向如此”，木靈輕哼一聲，撿起地上的鳳羽，上面血印符咒還在。木靈皺皺眉，“這麼拼命，連天狐大人當年創制的同歸於盡的法術都使出來了……”
“啊，你們”，圓若一聲驚叫，醒了過來。他掙扎了幾下，卻依舊委頓在地上。
“不要掙扎了”，鳶尾柔聲細氣地說，“這是縛仙索，你是掙扎不開的，還是乖乖和我們回青丘山吧”。說畢她又轉過頭來問齊箏，“還能走嗎？”
齊箏點點頭，璃錦忙扶他起來。
“走吧”，木靈拎起捆作一團的圓若，當先下山。鳶尾和齊箏璃錦也尾隨在後。
“慢走慢走”，什刹海方丈笑眯眯的揮揮手，站在山上望著他們離去。因為圓若的被擒，山上詭異的風雪也漸漸小了下來。
“女施主，你不走嗎？”老和尚見碧瑤仍站在原地，和氣地問道。
“啊，是”，碧瑤怔了一下才答應。她望著相攜離去的齊箏和璃錦的背影，眼中浮現出一抹複雜的神色。“大師保重”，碧瑤溫溫柔柔的躬身一笑，向山下走去。
leungmon 2009-4-26 13:15
［正文:第五十五章 九尾天狐］
傳說在九百年前，天下高手如雲。
不論是人族還是妖族，都處於他們的黃金時代，那時人妖混居，互通往來。
那些九個尾巴的狐妖世代居住在青丘山中，先天後天都十分強大。天狐是九尾族中的傳說，是瑰麗神話中的存在，沒有想到，他就這樣誕生。
有人說他是突兀出現在青丘山上，那天天現異像，日有重影。有人說他是九尾妖狐中最高貴的兩位結合而生，甫一出生便天具異稟。不管怎樣，這些都是傳說。
強大的力量會帶來什麼，野心！九尾天狐也不會例外，他少年意氣風發，驚才絕豔，名動九州。他自此意欲君臨天下，一統妖族，主宰萬物。
他那時還很年輕，不懂得韜光養晦為何物，一時間驚動所有修行高人，從而引發了一場曠日持久的人妖大戰……鳶尾喝著百花佳釀，舒服地眯起眼。木靈坐在他身旁，很有些寵溺的望著她。
“圓若，你還記得以前的事情嗎？”齊箏見鳶尾懶散的模樣，只得開口問道。
圓若此時已經沒了從前的銳氣，初見時就讓齊箏印象深刻的銳利雙眸此時也朦朧起來，好像隔著重重霧氣。但是，他對齊箏的感覺似乎還是有那麼些不太一般，本來是乖乖坐在一旁，此時聽了問話，竟抬起頭，眼神中有幾分悽楚。
“他知道什麼呢”，鳶尾淡淡接道，“那些陳年往事我也是聽父親大人說的，雖然零散些，也大約看得出原貌……”
“師父，那這和……妖孽，究竟是什麼”，璃錦的口氣淡淡的，叫齊箏聽起來卻不免想笑，敵意那麼明顯。
“哎”，鳶尾長歎一聲，一向可愛嬌小的她突然擺出一副老成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奇怪。“我父親當年曾追隨天狐大人，隨他東奔西走。天狐大人確實很厲害，但是過於自大輕敵，終於為幾個老道合力設陣困住。他卻倔強得很，拼了受傷頑抗，雖然真的成功逃了出來，但也是強弩之末，將近油盡燈枯了。”
鳶尾說著，放下手中精緻的琉璃盞，微微皺起了眉，“那時他找了一個女子，留下了一點骨血……”
說到這裏，大家齊齊看向圓若，心裏似乎有些明白起來。
“那女子是人。也不知天狐大人用了什麼手段，我父親率領部眾趕到的時候，那孩子就生了下來。當時天狐大人似乎很是欣慰，笑著離去……”
“我父親很在意我”，一直沒有說話的圓若淡淡應聲，隨即表情有了一瞬間的遲疑，仿佛記憶中出現了裂痕。
鳶尾輕柔的一笑，“後來我父親他們才發現，那孩子竟是個癡兒……”
“癡兒？”齊箏皺眉，猶疑著打量低眉順目的圓若。
“嗯”，鳶尾點點頭，“我父親本說將他撫養長大，以告慰天狐大人之靈，可是他居然和他母親一起消失了。這件事父親一直沒有放下，我和木靈也追查了許久，後來才發現他的異常”。鳶尾湊過去，摸了摸圓若光光的額頭，“我也不知道一個沒有心智的人怎麼能如此詭計多端，初時我也有疑惑，但是我發現了一件事情”。
說到這裏，木靈取出一方白絹，上面隱約有字跡。
“這是阿箏那日來青丘之前，有人留下的”，鳶尾拿起絹書，遞給齊箏，“我和木靈一路追查，發現靈山程無衣的行為有些奇怪，後來便找上了他……”
“前輩”，齊箏心中一跳，表情嚴肅了些，“不知靈山現在……”
“放心，我和木靈是先去的靈山，才一路趕來。幾個峰的弟子有些小傷，其餘並無大礙”。鳶尾忽然俏皮一笑，沖齊箏眨眨眼，“這故事先讓我說完。靈山的事，等一下再詳細告訴你”。再一轉臉，鳶尾的表情又化作悲憫，璃錦倒是習慣了不以為意，齊箏卻暗暗感慨此妖變臉之快。
“這樣做，是想為他復仇吧”。圓若聽了這話，輕輕一顫，“我……”他隨即又有些茫然。
“空空子，靈山的祖師爺，就是當年那群重傷他的人之一，不是嗎？”
此話一出，不禁圓若身軀再震，就連齊箏也浮現出吃驚的顏色，“靈山……空空子老前輩不是我們淩紫的開山祖師而已嗎？”
木靈輕笑一聲說，“那人行事謙虛謹慎的很，你們不知道也沒有什麼”，他這樣說，仿佛竟是認識空空子，而且至少還是相熟的人。
齊箏本就覺得鳶尾和木靈絕非等閒，此時更是感覺到他們似乎還有不少秘密。
“好了，我看大家也都累了”，鳶尾從椅子上跳下來，白髮飄飄，甚是輕盈。她先走到齊箏和璃錦面前，摸摸璃錦的臉頰，“你們身上都有傷，還是先去乖乖修養”，見璃錦似乎是要反駁，她詭秘一笑，道，“我看齊箏八成要回趟靈山，到時你要留下陪我嗎?”
璃錦臉紅了紅，仿佛被說中心事，一言不發拉著齊箏離開。齊箏也任他拉著，回頭俊雅一笑，“前輩，碧姨，先告退了”。
他們離開好遠了，圓若還在癡癡望著。一隻手突然伸過來環住他，鳶尾紫色的美眸湊近過來，“真是傻孩子，不屬於你的怎麼樣都不會屬於你啊”。圓若這時竟仿佛失卻了一切傲氣，像孩子一樣蜷縮在鳶尾懷中，長長的眼有些淒迷。
“鳶尾”，碧瑤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臉色蒼白。
“你還好吧”，鳶尾見她這樣，不禁有些擔心。
“沒事”，碧瑤搖搖頭，“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和你說……”
［正文:第五十六章 決裂］
青丘山靈氣充沛，又有上好的靈藥輔助，奇箏和璃錦的身體都很快復原起來。
這日，鳶尾以告訴他靈山的事情為由，讓齊箏一人和她出來，璃錦雖然很想跟來，但還是被鳶尾攔下了。
兩人來到一處峰頂，遠遠地便見碧瑤和木靈都站在那裏。碧瑤神情有些不安，木靈則是一臉嚴肅。
“究竟要說什麼”，齊箏不禁心生懷疑，即便這幾位都算是可信的人，但是這樣的安排難免昭示了什麼。
“莫急”，鳶尾勾起嘴角，笑容有一點勉強，但還是不容拒絕地拉了他過去，“除了靈山，我們還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哦？”齊箏看看一臉為難看著他的碧瑤，嘲諷地勾起嘴角，“難道是我的事情，還是我娘的事？”
碧瑤的臉白了白，還是溫柔的笑了笑，“你還是記恨我罷……”
“不會”，齊箏一擺手，“你不肯告訴我，我便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你，又何來的記恨？除非……你要承認……”
“齊箏”，木靈的聲音很嚴肅，“現在不是說這件事的時候，我們確實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齊箏對木靈和鳶尾一直算是比較尊重的，此時見他如此說，也點了點頭，“你們說吧，璃錦還在等我”。
“你必須離開璃錦”！
“為什麼”，齊箏的臉色難看起來，他勉強壓著怒氣，看向說話的鳶尾，“您是他的師父就可以如此干涉我們了？或者，因為我們兩個都是男子？”
“不，你聽我解釋”，碧瑤似乎在猶豫著什麼，終於咬了咬牙，大聲說，“璃錦的身世你並不知道吧，可是你不知道的是，他的母親便是你的弑母仇人！”
“怎麼可能！”碧瑤的話像錐子一樣鑽在齊箏心上，“是他的……不會……怎麼可能”。
“齊箏，你要想明白”，鳶尾憐憫的望著他，“有些事情是早就註定的……”
“哼”，齊箏收攝了心神，“你們覺得我會信嗎？碧姨，如果真的是這樣，你在其中扮演的又是怎麼樣的角色呢，救苦救難的觀世音嗎？”他冷笑一聲，“璃錦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誰吧，只憑你們一面之辭我就會相信你們……”
“阿箏”，碧瑤心疼地望著他，“我對不起你母親，為了補償你，要我死我都願意，可是，你真的不可以和璃錦在一起，你們若是在一起……”
“碧瑤”，木靈喝住她，面無表情地說道，“你們兩個男子相愛本就有違常倫，何況他是妖你是人，他還是你弑母仇人的兒子！”
“夠了”，齊箏輕喝一聲，不知何時微微合上的鳳眸微微有些顫動，“我本以為你們是得道修仙的世外高人，沒成想，“哈哈，可笑……”說完，他一甩長袖，轉身離去。
***************
“阿……箏”，璃錦看見齊箏面無血色的沖進來，心中一陣慌亂，“出了什麼事？”師父叫他出去談談而已，怎麼會變成這樣？
“收拾東西，我們馬上走！”
“什麼？”璃錦有些不安，“發生了什麼事？師父他們……”
齊箏一把拉過璃錦，低頭堵住了他的唇。他吻得那樣激烈，那般決絕，仿佛窮盡了全身的力氣，又仿佛在刻意躲避什麼。
“阿……箏……”璃錦有些慌亂，但很快沉浸其中，即使齊箏弄疼了他，他也甘之如飴。亙隔多年後的相見，好不容易放下的心結，如此困難才能再回到對方懷中，互明心意……
“璃錦”，齊箏放開他，長長的鳳眸有些微的朦朧，“和我走吧”。
“好”，天涯海角，永相隨……
*
璃錦甚至沒有拜別師門，就跟著齊箏匆匆離開了青丘山。一路上，齊箏雖然待他也很溫柔，但卻會時不時望著他陷入沉思，這讓璃錦有些害怕，是不是要發生什麼了……
十餘日後，兩人來到靈山腳下。靈山上，依舊一片祥和，十七座主峰在淡薄的陽光下，縈繞著藹藹霧氣。
“可以上得去嗎？”齊箏在下淩紫崖下，溫柔的問璃錦。
“嗯”，璃錦點點頭，望著他燦然一笑。
齊箏便也不多說，縱身一躍，攀在岩壁上，像一隻靈猿一般攀援而上。
璃錦抬起頭，望著他清瘦矯健的背影，心中有一抹悵然。他對自己生疏了許多，從那……一吻之後。
“璃錦，快些”，齊箏頭也不回，只是拋下一句，腳下也並未做停頓。
“來了”，璃錦高聲應了，跟在齊箏的身後躍上崖壁。
*
“你回來了”，一個人懶洋洋，靠在樹幹上挑眉望著齊箏。
“東方”，齊箏笑起來，燦爛的很，“好久不見，在靈山過得如何？”
“還不錯，幫你家真人擺平了點小麻煩……”
“乖徒兒！”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吼，一個人刷的一聲撲了過來，“想死為師了，出這麼大的事……嗚嗚……你是不是不要師父了……都不回來……嗚嗚……”
“好了”，齊箏黑著臉望著緊緊抱住自己的真人，可是那人沒有一點自覺。
“放開我了”，齊箏的聲音更冷了些……
“放開阿箏”，璃錦跟在齊箏身後上來，便看到一個老頭很無賴的粘著齊箏，不覺又驚又氣。
“呀，好可愛的孩子”，渺渺真人抬頭看了一眼，便大叫一聲向他撲來。
“他是我師父”，齊箏淡淡的一句話便硬生生止住了璃錦揮出的手。只是一遲疑，真人便把他抱了個結結實實，“好俊俏的娃兒……”渺渺真人笑眯眯地在他臉上捏來捏去，“做我徒弟吧！阿箏長大了一點也不好玩了……”
“他早已年過而立了”，齊箏沒有好氣的看看真人，又柔聲對著璃錦說，“他喜歡漂亮的小孩子，你陪他玩會好了……”說完，已經拉過東方，摟住他的肩膀，就要向裏走去。
“你捨得把他丟給那個怪老頭啊”，東方美玉吊著齊箏的脖子，一臉無賴的表情，“嘖嘖，還是沒有學會憐香惜玉啊，是我教得不好啊不好……”
“行了”，齊箏的心情也很好，嘴角微微勾起，“最近發生的事情，你先詳細說給我聽才是”。
“對對對，我為了你們靈山啊，做牛做馬，辛苦啊辛苦，你要怎麼補償我啊……先說，我們家可不缺銀子！”
“你不會是看上我們那點寶貝了吧？告訴你，我師父可財迷的很，你要是想要，除非搶……”
“啊……”
璃錦被真人抱得死死的，又不敢真的動手，只能無奈的看著那兩人離去的背影，心中酸酸澀澀，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正文:第五十七章 夜闌露濃］
兩人攀援來到齊箏從前最愛的險峰之上，峰頂一片清淨，只有萬年不變的山風吹拂起兩人的袍袖。
“所以說就是程無衣被圓若蠱惑利用嘍？”齊箏淡淡說道，隨著東方坐下。
“就是這樣，哎……本來不想問的，看你吃了不少苦的樣子，所以還是打算讓你回味一下”，東方狡黠一笑，“英雄救美的滋味如何？”
“亂來”，齊箏輕哼一聲，伸手便推東方，東方很配合地倒在地上，笑得無比奸詐。
“呀，我是成全你們，怎麼這樣……”東方美玉突然睜大了眼說不出話，原來齊箏一反身，居然倒在他的身上，還愜意地歎了口氣。
“喂，你是有婦之夫了，這樣亂來叫他看見了可怎麼得了！”東方美玉笑眯眯地看看天，嘴中卻不依不饒。
“東方”，齊箏輕歎了一聲，聲音有些落寞，“還記得我和你說過我平生最在意的兩件事嗎？”
“啊”，東方應了一聲，“師門的事情過去了啊……”
“嗯，我是說另外一件”。
“什麼”，東方一個彈跳坐起來，齊箏沒有防備，竟被甩到一邊。
長髮有些淩亂的坐起身來，此時的齊箏看起來有些意外的稚氣。
“呀呀”，東方美玉眯著碧眼，不懷好意的看著他，“你這個樣子……嗯嗯，脆弱到無可救藥啊~”
齊箏輕笑一聲，理理鬢邊長髮，“反正我最狼狽的樣子你也是見過的”。
“那時候好像我才是比較狼狽的那個吧”，東方美玉不滿的嘟噥，“好了，那件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有人說，殺我母親的人，就是璃錦的母親……”
“咦”，東方美玉的心中此時蹦出一萬種可能，但看在齊箏如此苦惱的份上，只能沉穩關懷的問，“詳細說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齊箏歎氣，在凜冽的山風中閉了眼眸，“這件事，還是從璃錦去救我那時開始……”
許久，說完了整件事情的始末，東方沉吟道，“這麼說，他們的本意是要分開你和璃錦？”
“不錯”，齊箏淡淡說道，“後來我回想整件事情的時候才發現，在什刹海我吻璃錦的時候，碧姨的臉色就有些奇怪”。
“是這樣”，東方美玉目光淩厲起來，“從你們表現出非同一般的情分時碧瑤就有了異樣，那時其他人呢”。
“似乎”，齊箏搖搖頭，“記得不太清楚了，只是當時碧姨的眼神太古怪，我才會注意到的”。
“那麼或許可以說當時其他人並沒有什麼不同尋常的表現”，見齊箏點頭不語，東方美玉又繼續說道，“如果只是要你們分開，沒有必要說出什麼殺母仇人之類的話來。況且，從碧瑤將半顆內丹都硬分給你的事情看，如此寵愛你的她即使知道有這一類的事情，為了你好也應該隱瞞才是……這件事，很蹊蹺啊”。
“正是這樣我才找你商量”，齊箏點點頭，“還有一點，碧姨她不是寵我，是虧欠，她自己是這樣說的”。
“呵……有什麼要緊，一般的妖哪會拼了自損拿內丹救你的小命”，東方美玉嘴角露出一絲奇怪的笑意，“說起來，璃錦和你該不會是親兄弟，所以才……”
“去死”，齊箏一掌擊出，身形卻紋絲不動。
“毫不留情啊”，東方哇哇亂叫著，狼狽地滾過一邊，“好歹我也算你半個師父，你想弑師啊！”見齊箏不理他，他站起身，優雅地整理淩亂的衣服，“要想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不如按照他們的意思發展下去，只是……因為璃錦的關係，你到現在還在猶豫吧？”
齊箏微微一笑，眯起的鳳眸在寒風之中閃爍著奪人的光彩，“東方，許久沒有同飲，你想不想……”
圓若鬧劇一般的復仇，並沒有給靈山帶來太大損失，程無衣依舊做他的門主，只是縹緲峰強勁的勢頭似乎就要就此沉寂下去。這一切，受益最大的卻是齊箏。
圓若本是天狐大人和人類女子所生，即使身為癡兒，能力也是不容小覷。在他的努力下，齊箏體內的寒毒經過一番洗練，融入奇經八脈之中，成為一股獨特的力量。而本有碧瑤內丹在身，又經過圓若疏導的齊箏，葵花寶典的邪門毒性也得到了壓制，這樣看來，他或許是有望練成神功的。
得知了這些的東方美玉顯得異常高興，既補償了自己心中的歉疚，又有可能真的讓傳說中的東方不敗從自己手中誕生，光是想想就夠讓人興奮的了。
在山下的酒肆裏，東方喝的暢快愜意，劣質的烈酒一杯杯往下灌，大著舌頭一會嚷著老天還是有點良心，一會又皺著眉說要對齊箏進行鞭策和訓練才行。
雖然知道他是心中高興，看著他如此失態的齊箏還是忍不住心生無奈，早知道就不要約他出來喝酒，酒品實在太爛……
後來，齊箏是半拖半抱才將他安頓到小小的客棧之中，又耗心勞神才使他安靜下來。待齊箏洗去滿身酒氣，已是二更過了，一身困乏的他幾乎是一沾上小小的板鋪就沉睡過去……這一夜，兩人宿在山下。
夜晚的月光很涼，或許是季節的原因，處處都透著一絲寒意。
但是不管怎樣，有月光的晚上總是美的，美得有些虛幻……
客房小小的窗戶一點點推開，年代久遠、略有些腐朽的窗櫺居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月光從打開的窗戶中流瀉進來，照亮熟睡那人的一張臉，破舊的棉被中露出的那張風華絕代、恬靜美好得像飄渺夢境一般的一張臉。
輕輕的一聲歎息，一個人從陰影中走出來，即使在明亮的月光下，他也像最大的陰影，讓人無法看穿。這人身上的袍子很華貴，完全不符合他此時夜行入戶的行為，但他的背影也很桀驁，雖然輕手輕腳，卻似乎僅僅是為了不吵醒沉睡的人，而不是要偷偷摸摸地做什麼事情。
“阿……箏”，他的手在即將搭上床上那人臉龐的時候突然收回，那頎長的身影突兀地後撤，只是一道殘影，便消失在窗外匹練一般的月光中。窗開著，夜風吹來，靜悄悄的仿佛一切都已沉入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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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奮力，我要劇情，我要早日完結……啊啊，我朝思暮想的，讓我魂牽夢縈的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