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死神的兩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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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二年級的冬天。當時我有一個非常喜歡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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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向那個女孩表達我是如此的喜歡她的心情，我寫了一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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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篇小說卻使那個女孩痛苦，把她逼到了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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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初夏的某一天，那個女孩，在我的面前從屋頂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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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葉，你一定不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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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地微笑著，如此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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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孩子現在就坐在我對面的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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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校門相見之後，我們去了學校附近的咖啡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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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計程車中我的心情翻來覆去，不知道該問些什麼。芥川表情嚴肅地說「我是來照看朝倉的」，美羽卻用明快的口吻說著「好久不見了呢」、「今天我可是按規定拿到了外出許可哦」之類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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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上，紅茶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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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斜前方的座位上的芥川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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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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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我點頭，芥川把我們要點的東西一併告訴了走過來的女服務生，之後把頭轉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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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羽也用平和的眼神，一直注視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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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櫻桃色的嘴唇開啟了，忍不住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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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一直那副吃驚的表情嘛。我可是預告過的吧？等身體好了，下次由我去見心葉呀。雖然可能比預計的要早些。但是比最後一次見面時，要有精神多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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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孩提時代就憧憬的，宛如樹葉的縫隙間漏過的陽光般耀眼的微笑，在美羽小巧的面龐上擴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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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與美羽再會的這一刻，既是開始的一刻，也是終結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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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從芥川那裡一直能聽到美羽的近況，實際相見之後，我強烈地感受到，與我所知曉的孩童時代的美羽不同、與在下雪的屋頂上哭泣著毫不掩飾地表達對我的憎惡的美羽不同，這是一個成長後的新的美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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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美羽來的是流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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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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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想到這裡，呼吸變的困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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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芥川不滿地說過。流人即使現在都還來探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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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流人要讓美羽見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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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井好像想讓心葉再一次開始寫小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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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發出了尖銳地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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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羽的眼神突然變得險惡，表情也僵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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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讓我去說服心葉呢，說是心葉放棄寫作是因為發生過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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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的小說，傷害了美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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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本就不是樹喜歡的那個羽鳥一樣純潔美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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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在暴雪中痛苦的訴說著的美羽，我的喉嚨好像就快裂開了，心臟似乎就要被壓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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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血般的慘叫。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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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奪去安眠的，絕望的巡禮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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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說，讓美羽的世界，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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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批評將自己父母和天野夫婦的死寫成小說的葉子小姐的同時，雖然在內容上有著差別，但是我所作所為和她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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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自己寫的東西，將他人的心給切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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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誤會。關於心葉用我們兩人為原型寫小說的事情，我已經不再怨恨了。心葉用井上美羽的筆名，獲獎、職業出道的事情——如果我說完全不在意，那是假話……不過心葉想寫新的小說的話，沒關係哦。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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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羽的眼神又變得險惡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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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櫻井的意圖去做的話，我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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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羽用強調的口吻斷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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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的飲料被端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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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羽含了一口漂浮著奶油的拿鐵咖啡，好像很燙似地皺皺眉，放下了茶杯。伸出粉嫩的舌頭舔一樣地喝著放了冰塊的茶杯裡的水，然後將這個茶杯也放在了桌子上，又直直盯著我的眼睛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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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再做櫻井流人的棋子了。但是，聽一詩說心葉的樣子很奇怪，我很擔心是不是櫻井對心葉做了什麼。所以我是憑我自己的意志，來見心葉的。雖然櫻井說要把心葉帶到醫院去，不過我對他說，我要自己去見他，用不著你做這種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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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脆地說明之後，美羽又慎重地稍微含了一口變涼了些的拿鐵，慢慢地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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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美羽是貓舌頭呢……我竟然在這種時候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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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葉想怎麼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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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法立刻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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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不想寫小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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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好不容易說出口的答案，我有些微微顫抖，軟弱的樣子讓人感到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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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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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羽的眼神中有些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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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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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與葉子小姐對我說的話一樣。只是，葉子小姐的話語如同冰一般冷淡，而美羽的話語裡蘊含著一絲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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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端著茶杯，美羽陰沉著臉低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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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覺得……心葉不要再變回井上美羽比較好。因為，變成井上美羽的話，心葉會受傷的。被大家所矚目，被別人擅自議論著——被不認識的人所憎恨、咒駡、貶低、被言語所切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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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會喜歡上美羽的書的讀者一定也會有很多吧。還有現在仍在期待美羽的第二部作品的讀者——不過啊，心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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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羽用兇險的表情，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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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會背叛作家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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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羽的話語如同箭鏃一般插進了我的胸膛，剜著我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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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按照想看到讀者喜悅的表情的想法去寫作，但因為讀者盡提出一些任性的要求，而作家的思想卻無法傳達。讀者擅自地憧憬作家，擅自地對作家失望，擅自地憎惡作家。在某一天會突然變得翻臉無情，並且很快將那個作家忘卻。然後就去尋找別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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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拼命忍耐著，如同尖銳的箭鏃在體內攪拌般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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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羽的話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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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我也是背叛了名為美羽的作家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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擅自對美羽抱有憧憬，沒有意識到美羽傾注在故事的真正想法，向已經無法再寫的美羽，不斷地要求著下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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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做著與現在遠子學姐正在對我的所做相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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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寫？」、「呐，寫接下來的部分呀」、「我最喜歡美羽的故事了。所以，再讓我看更多的吧，寫吧美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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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無邪的、自做主張的、殘酷的讀者——遠子學姐，對我而言，是否算是背叛了的讀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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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才不會去理會作家的痛苦呢。這種事情，從書的閱讀者的立場去看，是無所謂的。就像作家不會去在意讀者的個人情況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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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氣說了很多之後，美羽稍微有些寂寞地垂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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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作家，就是像要一個人穿越窄門的那樣的孤獨的職業』……櫻井的母親，在書的後記裡這樣寫道。櫻井葉子——你知道吧？《背德之門》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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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美羽的口中聽到葉子小姐的名字和那本書的標題時，我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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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羽依然低垂視線，低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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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書，我讀過很多本……雖然我也寫過對心葉的憎惡……但是，那與櫻井葉子的小說不同……將如泥漿般，那麼黏糊糊、活生生的故事，居然能用那樣的冰冷透明的風格寫出來……書中出現過名為緣子的女孩子吧。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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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羽閉上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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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遠子學姐同名的女孩子在小說中到底怎樣了，該不該說出來，即使是美羽也會猶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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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咬了一陣嘴唇之後，美羽用帶著痛苦的聲音小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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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井葉子一定是真正的作家吧……但是，心葉要和她穿越同一個門的話，會很痛苦吧。像那樣捨棄一切，追求唯一的至高的那種嚴酷的生存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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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羽像安慰我一般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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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葉和我不同，原本並不期望成為作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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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羽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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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表情，多少有些痛苦和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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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咖啡店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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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羽由芥川攙扶著，離開了咖啡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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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情已經已經傳達給你了。心葉，想寫的話去寫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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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美羽表情認真地拋出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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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美羽身邊沉默地守護著的芥川，在離去時，用誠實的目光面對著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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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上，無論多麼焦急，人是無法在兩條道路上同時前進的。哪條道路對井上來說是最好的道路，現在可以停下腳步，一直考慮到自己可以認同為止就好了。我什麼時候都會幫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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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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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謝之後，我目送二人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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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依然陰暗。坐在咖啡店的沙發上，我反芻著美羽說過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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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變成井上美羽的話，心葉會受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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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會背叛作家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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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的不只是讀者。作家也背叛讀者。某一天突然，不再寫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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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與作家——兩者之間紐帶，非常脆弱、纖細、很容易斷裂，根本不存在什麼確實的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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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我明白這個道理。但是當我想起，在文藝部的窄小部室裡，在黃昏的金色光芒的包裹之中，將我寫的原稿細細撕碎，珍惜地放入口中的遠子學姐的身影，喉嚨就開始發燙，胸口在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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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好甜?今天的點心，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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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地微笑著的遠子學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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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了遠子學姐，我寫著三主題故事。無論我寫了多麼難吃的故事，遠子學姐都會全部吃光。即便沒有言語的交流，我面對著稿紙寫著，遠子學姐在一旁翻著書頁——僅此而已，卻不知為何感到溫暖、心氣平和，感覺仿佛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所聯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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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一切都只是我自以為是的想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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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從背後的座席傳來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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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心葉學長會受傷，還是不寫為好——美羽還真是夠天真的。真是讓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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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流人從鮮豔的綠色植物後面出現，我全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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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一直從手機聽到他的聲音，但是自從琴吹同學去我家玩的那個星期天起，這是第一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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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圍繞在他身上的那種陽光感、讓人無法討厭的爽朗感都消失了。帶著強烈的危險感與讓人感到透心涼的、毛骨聳然的威壓感，流人坐在了剛才美羽剛才坐過的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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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裡用兇暴的食肉猛獸般的眼神直直地盯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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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被那眼神釘住了一般，身體無法動彈。無法閉上眼睛，也無法移走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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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的話，我可為難了哦。心葉不寫的話，會有人受傷……會有人絕望……心葉要拋下這樣的讀者不管嗎？沒有天野遠子的話，井上美羽就不會存在。明明心葉學長是天野遠子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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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你說『井上美羽就不會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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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口中的唾液太多，我說不清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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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人的嘴角微微翹起。這樣看起來感覺更加淒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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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去問當事人本人如何？現在她就在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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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我在猶豫，流人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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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去比較好哦。現在，說不定她已經被下了毒，就快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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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加奈，Ole-Luk-Oie可是有個弟弟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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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與哥哥相同，也叫Ole-Luk-Oie。無論是對誰，他一生只會去拜訪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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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著有銀刺繡的上衣，披著黑色天鵝絨的斗篷，騎著馬。然後讓我們也騎在馬上，給我們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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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只有兩個，一個是這個世界上誰都想像不到的，無上美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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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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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活著的人，都會乘上他的馬，聽著其中的一個故事，進入永恆的睡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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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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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奈目標中的至高的故事是Ole-Luk-Oie的兩個故事中的哪一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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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澱在紫羅蘭色心形小瓶裡的，Ole-Luk-Oie的睡眠粉，我把它放到了帶鎖的寶石箱裡，時常會取出來放在陽光下觀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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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通透的紫羅蘭色玻璃的另一側，銀白色的粉末可愛地沙沙地晃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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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醉神迷地觀賞著，把小瓶貼在自己微微發熱的臉頰上，那種清涼的感覺給我以治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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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擁有這個小瓶，我就可以改變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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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一定也能穿越那雲霄之上的天國之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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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在我掌心中的，這顆心臟，又究竟是誰的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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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那個人的？還是加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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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櫻井家時，大衣的下面已經大汗淋漓了，頭上也被融化的雪給弄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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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被下毒，就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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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肯定是謊言。但是，腦海中浮現出天野夫婦和葉子小姐的小說中寫的事情，不安感漸漸擴大，仿佛胃就快碎了一般，無法再安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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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房結構的古舊日式住宅，也是葉子小姐在出道作品中寫過的，其父親將母親勒死、分屍，之後在屍體旁上吊自盡的事件發生地點的那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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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就像有誰一直在盯著自己，以前來這裡時未曾感覺到的寒氣，讓我渾身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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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我不停地按門鈴，也沒有應答聲。這期間，仿佛緊貼在我後背上一般的寒意一直在持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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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不在家嗎？如果是出門了倒也算了。但是——萬一，就像流人說的那樣就快死了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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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繼續忘我地按著門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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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還是沒人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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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了一下入口處的拉門，沒有上鎖，很容易地就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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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是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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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顧不上禮節了，我大聲地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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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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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下鞋，在嘎吱作響的走廊上快步前進。雖然是白天，因為天氣不好，房間中很昏暗，讓人非常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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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我聽到噗通一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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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開拉門，不顧一切地向發出聲音的方向跑去，看見長長的三股辮的女孩子臉朝下倒在榻榻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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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淡淡的紫羅蘭色的睡衣——是遠子學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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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是我！請振作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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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抱起學姐時，透過薄薄的棉睡衣，可以感到學姐的皮膚燙的讓人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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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緊緊地閉著，好像呼吸很辛苦，似乎現在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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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中了毒嗎？是誰下的毒？該怎麼辦啊！食物中毒的時候，好像大量飲水稀釋胃中的殘留物就可以了，這樣做對遠子學姐有效嗎？還是，喂她吃藥，叫救護車，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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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遠子學姐的睫毛顫抖著，微微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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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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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過來啦！被下了什麼毒啊！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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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在自己頭頂上大喊大叫的我，遠子學姐很辛苦地呼吸著，小聲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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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什麼……只是……感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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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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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睜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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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種一般的感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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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可不是一般的感冒，是非常嚴重的感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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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還特地更正，我真是無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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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為什麼不老老實實地在被窩裡睡覺啊！是在榻榻米上摔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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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門鈴，一直在響……響個不停，想去門口看看，因為發燒腳步搖搖晃晃地，被絆住摔倒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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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不知情而狂按門鈴的人是我，對遠子學姐的話我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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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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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的話學姐肯定會挺起胸脯得意地說「知道就好」，今天只能卻耷拉著腦袋靠在我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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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遠子學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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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身體非常燙。總之必須先讓她回被窩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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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遠子學姐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站了起來，像拖東西一樣地搬運著學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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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書架上排列著大量的書籍，在掛著淡紫羅蘭色的窗簾的榻榻米房間鋪著地毯，地毯上鋪著被子。直到剛才遠子學姐還睡在上面吧。床單很亂，毯子和蓋的被子都被推到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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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遠子學姐睡下，給她蓋上了毯子和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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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手放在學姐的額頭上，灼熱般地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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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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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吃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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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藥？那藥到底是否有效？雖然疑問接二連三地在腦海中浮現，現在我決定不去多想。關於遠子學姐的不合常理的事情，這兩年我見到的太多了。山羊也好、鸚鵡也好，送去醫院，通過吃藥、打針都能恢復健康。學姐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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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了洗漱間，找到毛巾、向臉盆裡倒了些水，然後從冰箱裡取出冰塊，製作好冰水，又回到了遠子學姐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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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毛巾在臉盆裡浸濕，用力擰乾，放在學姐的額頭上。然後用其它的毛巾，用力的拭去遠子學姐面孔和脖頸上的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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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水不管怎麼擦，總是立刻又湧出來。因為放在學姐額頭上的毛巾變的非常熱，不得不更換了好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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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昨天早晨，遠子學姐還圍巾給我的時候，她觸摸我的手就像冰一樣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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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裡站了到底有多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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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在那種冰凍般的寒冷中，一個人，在等待我的到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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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上感冒，不正是因為這件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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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我還是一年級的時候，遠子學姐和現在一樣得了感冒，休息了好幾天沒有來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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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像是第三學期剛開始的時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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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前，遠子學姐的樣子就有些古怪。倒不是像因為發燒而搖搖晃晃那樣的，而是對我的言談舉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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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的移開視線，臉驀然變地通紅，「不可以再靠近我了！不要接近我啦！」像小孩子撒嬌一樣，態度疏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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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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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就是不行，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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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說明具體原因，就像警戒著我一樣，把椅子拖到遠離我的地方。話雖如此，因為部室窄小，即使離開也遠不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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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不再來的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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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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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我該怎麼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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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是心葉不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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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是什麼問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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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就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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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後，學姐垂下眉毛一副快哭的表情，在椅子上轉過身去背對著我，抱著膝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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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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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對遠子學姐的反抗期剛剛結束，即使遠子學姐不來接我，自己也會去文藝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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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看著書的遠子學姐說著賣弄學識的話，已經成了我放學後的習慣了。看著學姐在自己的眼前起勁地吃著撕下的書頁，也完全不會感到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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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看著遠子學姐屈腿坐在椅子上，高興地吃著書，總覺得讓人放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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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小孩子一樣、愛管閒事、多嘴、給周圍添麻煩——和這樣的學姐一起度過放學後的時光，這也不錯，我那時剛剛開始有這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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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就在我和遠子學姐剛剛熟悉起來時，以往毫不在意地牽我的手，在我面對稿紙時，從側面，在臉就要貼在一起的距離上盯著我看，並且催促著「快點快點? 肚子餓了?忍不住?了啦」的那個學姐——居然在將點心交給她時，只是指尖稍有接觸，她就立刻紅著臉把手抽開。僅僅是接近到離她還有一米遠的地方，學姐就像 是遇到了妖怪一般睜大著眼睛飛快地逃走。對此我是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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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狀態持續了有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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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部室看了看，遠子學姐還是沒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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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過一會兒就會來了，於是等著，結果終於還是沒有出現，雖然也不是想見她，覺得很沒有意思地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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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心裡想著作為昨天讓我傻等的代價，我要寫些亂七八糟的故事，結果遠子學姐的身影還是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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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學姐的樣子很奇怪。是出了什麼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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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沒有擔心的理由，我還是擔心了——在遠子學姐沒有露面的第四天的休息時間，我跑到二年級的班級去，偷偷地去查看她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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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希望遠子學姐能來參加社團活動。只是明明天天都見面的人，突然不來了，要確認一下她是死是活。也說不定她是回妖怪之國去了。這樣的話，我也就可以退出文藝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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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如此，高年級的教室讓人感到緊張，很難張口問人，正在走廊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個學姐向我搭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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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你是遠子的學弟吧？遠子的話因為感冒從星期一開始就在休息哦。好像是因為下雪天一直在外面站著。昨天打了個電話，好像恢復的差不多了，我想明天或者下周就能來學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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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妖怪也會得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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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那麼長的時間在雪地裡幹什麼呢？上週末，市內下了大雪。難道說是那天出門去了！明明連電車都停運了。太冒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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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既吃驚又生氣——不過不知為何松了一口氣。那天，雖然明白遠子學姐不會來，放學後還是去了文藝部，考慮著遠子學姐的事情，一個人度過了放學後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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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放學後。當我打開部室的門時，遠子學姐就像往常一樣屈腿坐在椅子上，看著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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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看著我的臉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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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心葉。肚子餓了。寫點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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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起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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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我一直請假不在，聽說你很寂寞，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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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姐連著椅子一起探出身體，高興地盯著我的臉看，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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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靠近了不行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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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哦。因為感冒已經完全治好了。不會傳染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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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指感冒。我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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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唉？什麼事情？比起這些，快點寫啦?慶祝學姐病癒，拜託要那種非常?甜蜜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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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完全變回原先的厚臉皮、沒有防備的遠子學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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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常生氣，給大病初愈的遠子學姐送上了一份爆辣的三主題故事的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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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說那時，遠子學姐在家裡也是這種情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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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烈地喘息著，多少天一個人吃藥、躺在被窩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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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人說不定會照學姐。但是，葉子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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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冰冷而寂靜。大概是雪轉雨了吧。紫羅蘭色的窗簾的外面，發出微弱的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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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好像很不舒服。閉著眼睛，喘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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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濕毛巾擦著滲出的汗水，心裡十分著急。只能祈望遠子學姐能稍微舒服一點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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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遠子學姐開始在這個古舊的家裡生活的時候，剛剛才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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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之間同時失去父親和母親，那是種怎樣的心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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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流人說的那樣，在這個家裡遠子學姐作為「不存在的孩子」，被葉子小姐一直無視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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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心就像被擰了一樣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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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的時候，我感冒的話，母親會溫柔地為我測體溫，喂我吃藥。「沒關係，很快就會好的哦」的說著，撫摸著我的頭，向我微笑。用小勺子喂我吃弄碎的蘋果或者親手做的果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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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很溫暖，母親身上有著好聞的味道，比平時更加溫柔，這些甚至讓我很喜歡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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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親去世之後，肯定沒有這樣的成年的親屬照顧生病的遠子學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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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到我家來玩的時候，遠子學姐深情地逐一注視著房間裡的東西，溫柔地說出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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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的家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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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葉是在這樣的家庭中，被那麼溫柔的人們圍繞著……成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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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話，與其說是高興——不如說是仿佛是從心底滲出來般清澈的——溫柔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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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微笑又在我眼中浮現，我的心被勒地無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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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刺痛般的難過心情，我環視著遠子學姐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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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茶色的木制桌子、椅腿有燒焦痕跡的椅子。舊櫥櫃。巨大的書架擺滿了大量的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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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古典文學、明治時代、大正時代、近現代、海外的名著、詩集、兒童圖書——各種類別、時代的舊書，不是用來食用的，而一定是反復閱讀過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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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其中，發現了紀德的《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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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訂古舊的精裝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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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傑羅姆面前離去，向上帝的身邊前行的聖女——阿莉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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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地佇立在賓館的大堂之中的作家——櫻井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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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寫的《背德之門》——為了抵達至高，即使是殺人也在所不辭的火與冰的女人——亞裡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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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女性在我的頭腦中浮現，突然喉嚨乾渴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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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書架之前，翻開手中的書的封面，裡面用鋼筆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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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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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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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動般美麗的字體，感覺有些女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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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是遠子學姐的父親贈送給遠子學姐的嗎？抽出其它的幾冊書，翻開封面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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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都沒有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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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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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在這本書上，文陽先生寫下了「致遠子」的留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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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與葉子小姐和《背德之門》主人公、《窄門》中的阿莉莎的重疊有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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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背德之門》中被認為是以文陽先生為原型的陽，對亞裡砂說過「你就像追求天上的愛的阿莉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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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這是文陽先生對葉子小姐實際說過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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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繼續翻著書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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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會中被牧師所說的「你們要進窄門」話語深深打動的傑羅姆，強烈地期望著能與阿莉莎一起穿越那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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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兩人穿著默示錄裡記載的白色衣服，相互牽著對方的手，向著同一個目標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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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傑羅姆來說，窄門也是通向阿莉莎的大門，他深信他們兩人可以一起走在通向神的道路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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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陽先生對葉子小姐又是怎麼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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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背德之門》裡的亞裡砂和陽一樣，作為有相同目標的同志，被強烈的羈絆連接在一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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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佐木先生說過，葉子小姐稱呼自己與文陽先生的關係為「白色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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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說過，葉子小姐對妻子結衣夫人可能有對抗意識……為此還在休息日，故意把文陽先生給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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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與傑羅姆結合的茱麗葉——結衣夫人是怎麼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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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著書頁的手指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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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的中間，夾著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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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在動物園拍的照片。知性的溫柔面龐的男性，抱著三股辮的女孩子，微笑著。女孩子似乎也很開心。在旁邊留著的微帶波浪的光亮長髮的，小個子、可愛的、飄逸柔和的女性在幸福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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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文陽先生與結衣夫人——那個孩子肯定是遠子學姐。結衣夫人的微笑與遠子學姐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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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陽先生的那種清澈的眼神，與遠子學姐偶爾露出知性表情時的那種清爽眼神很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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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這非常和睦、幸福的一家的樣子，我的喉嚨就像被堵住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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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遠子學姐在痛苦地喘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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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上書，把書放回書架，更換了放在學姐額頭上的毛巾，又為學姐擦了汗。臉盆裡的冰已經完全融解，化成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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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寂靜的雨聲與遠子學姐的呼吸聲，聽不到其它任何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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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感變得淡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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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差不多該是傍晚時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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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家裡的人什麼時候會回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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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人看樣子說不定是不會回來了。甚至有可能在什麼地方觀察著我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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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佐木先生說過，葉子小姐好像在其它地方有工作場所，說不定正在那裡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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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平時是幾點回家呢？還是說，幾天才會回一次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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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手機，發現琴吹同學發過來的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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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突然早退？身體不舒服嗎？親戚的病情又惡化了嗎？琴吹同學在替我擔心。因為感覺到我的行為中的不自然感，明明很想問清楚卻很猶豫的琴吹同學的樣子浮現在我眼前。那種樣子跑出教室，被人覺得可疑也是沒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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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就像被擰了一般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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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做了對不起琴吹同學的事情而產生的罪惡感使我感到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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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請不要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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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寫了這麼多，發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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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是第幾次的「對不起」了，我的心越發愧疚。明明我很清楚，對琴吹同學說請不要擔心這種話是沒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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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給母親發了短信，說可能會回家遲些，就不必為我準備晚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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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上手機的時候，感覺胃中囤積了又黑又沉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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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我繼續為遠子學姐更換額頭上的毛巾，為她擦拭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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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快晚上八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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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還沒有退，很痛苦吧。輕微地喘息著，用濕潤的眼睛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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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葉，現在，幾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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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點左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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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人……外面天都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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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點都無所謂吧。要吃藥嗎？放在哪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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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子的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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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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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掀開被子的一角，發現了銀色包裝的感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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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倒水。在吃藥前先吃點東西吧……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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墊在地面上的被子的下面，露出了似曾相識的簡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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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出來看了一下標題，果然是暑假時在麻貴學姐的別墅時買的《奧特海德爾堡》。這本書就像是德國版的《羅馬假日（Roma Holiday）》，是皇太子與旅店的女兒間的傷感戀愛故事——學姐曾用陶醉的表情對我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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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留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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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其它的兩冊——《托尼奧?克勒格爾》和《水妖記》裡面的書頁已經早早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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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開《奧特海德爾堡》，發現有反復閱讀的痕跡，大約全書的1/3的書頁，已經被撕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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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晚飯吃這個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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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打算撕下書頁的時候，遠子學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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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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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命地叫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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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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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姐面朝著我，眼睛濕潤地低語著，這使我心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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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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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的話……就沒有了……就只剩下《奧特海德爾堡》了，就只剩下這本了……所以，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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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變得嘶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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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從我手裡奪過書，緊緊地抱在懷裡。大概是因為突然的運動，身體又搖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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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忙扶著遠子學姐，讓她在被窩裡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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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緊地抱著《奧特海德爾堡》，遠子學姐蜷起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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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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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姐那幼兒般的姿態，使我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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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哪本書好呢？或者還是我做點普通的食物吧？白粥之類的，我還是可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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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一定是因為發燒而意識朦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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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裡依然緊緊地抱著書，抬頭向上看著我，皺著臉，用哭泣般的聲音低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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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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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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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吃，媽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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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年幼的孩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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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氣軟弱、眼睛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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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說出了心中一直在祈求的事情，聲音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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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和我一樣是文學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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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為我和父親寫出美味的食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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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照片上看到的幸福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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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的女孩子和溫柔的父親、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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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學姐曾經高興地說過，爸爸和我都非常喜歡母親寫的食物，我的胸口就像被充滿了一般，快要裂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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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在母親去世之後，遠子學姐還是不斷地想念著母親寫的食物吧。祈望著能再吃到母親寫的食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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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的，明明學姐本人應該是最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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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緊皺著眉頭，越發地顯出要哭的樣子，用書隱藏著面孔，低著頭，咬著嘴唇，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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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葉，今天，為什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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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氣就像是在責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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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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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巾……明明已經還給你了……明明已經說過告別了……我也想過《奧特海德爾堡》必須要……全部吃掉。結果……為什麼……你會在我的房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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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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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葉，欺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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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轉過身去，背對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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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時候該說什麼話，我想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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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胸口被摩擦著一般，我感受著軋軋般的疼痛，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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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打開書包，取出數學筆記本。在空白的頁面上，用HB自動鉛筆，開始寫著小小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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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的午餐」、「點心」、「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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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著從遠子學姐那裡聽過的她母親的事情——回想著在照片上見到的三股辮的小女孩和她身邊可愛的女性——回想著她們二人幸福的笑容，我編織著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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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滿一頁後又寫下一頁，下一頁寫滿後又繼續寫下面的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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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我在遠子學姐的身旁念著剛寫好的兩頁半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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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夏天時，遠子學姐在我的身邊念著百合的日記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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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在入睡前，母親給孩子閱讀故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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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成為小學生的一個女孩對學校的午餐很頭疼。即使大家都吃完了，自己一個人還是盯著碟子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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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老師訓斥，被同學開玩笑，女孩向母親哭訴著「不想去學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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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溫柔地對女孩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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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能吃嗎？哪怕是一點點也好，忍耐著吃吃看吧。這樣做的話，作為獎勵，媽媽會給你做美味的點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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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女孩將燉菜中的胡蘿蔔放了點點到嘴裡，屏住氣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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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母親彙報之後，母親溫柔地擁抱著女孩，親手為她做了甜蜜的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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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第二天以後的日子，女孩一點一點地變得可以吃學校的午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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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母親都會擁抱著女孩，溫柔地說『真了不起，你努力了啊』，然後為女孩做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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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女孩終於可以一點不剩地將學校的午餐吃完，微笑著說，『我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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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心裡想著，要早點把這個消息告訴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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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點心，一定是到現在為止味道最美味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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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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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依然背對著我，看樣子因該是在傾聽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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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寧靜的聲音……一句一句慢慢地念著自己寫的笨拙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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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這個故事能夠傳遞到遠子學姐的心裡，能夠讓學姐母親的飯的味道在學姐心中復蘇，哪怕是一點點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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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這種味道能傳遞到遠子學姐的心裡、舌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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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含著這種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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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念完了最後的一句，遠子學姐也沒有轉過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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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筆記本的邊緣細細地撕下一小片，將手伸到遠子學姐的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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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轉過頭來也沒有關係，請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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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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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就像呼吸停止了一般的沉默之後，學姐柔軟的嘴唇觸碰到了我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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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嚓哢嚓的……咀嚼紙張的輕微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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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轉身仰面朝天。軟弱的表情，哭哭啼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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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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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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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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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笑著點著頭，從筆記本的邊緣撕下紙片，送入遠子學姐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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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被母親餵食的小鳥，遠子學姐從我的指尖吃著故事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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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姐的嘴唇、舌頭，不時地接觸到我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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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我的指尖會突然發起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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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被學姐牙齒咬到，「請不要咬」我提醒學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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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姐害羞地「……對不起」道著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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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學姐小心翼翼地用嘴唇接著紙片，用濕潤的眼神望著我，不停地咀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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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最後的一片碎片塞進學姐張開的嘴唇，遠子學姐將紙片完全吞下之後，表情變的寂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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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吃藥嗎？我去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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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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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叫住了起身要去廚房倒水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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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頭看去，學姐表情傷感地低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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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好了。非常的……甜蜜、美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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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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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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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頭的遠子學姐，果然還是用快哭出來的眼神凝視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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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在遠子學姐的身旁，一直陪到了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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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母親發了我會在流人家裡過夜的短信。雖然母親回信說「不會給人家添麻煩嗎？我想向人家打個招呼，告訴我那邊的聯繫方式吧」，不過我並沒有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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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藥起效了，遠子學姐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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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書架上取出《窄門》，一直閱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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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你至少能夠記得，我無上地愛著你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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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著，你的孩子，將你所喜歡的這個小十字架，作為我的紀念掛在脖子上的那天的到來。在不知道是來自誰的禮物的情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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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用我的名字……為那個孩子命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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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莉莎希望傑羅姆能收下二人回憶的物品——紫水晶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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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且說希望將那個十字架交給傑羅姆結婚後生下的女孩。希望給那個女孩起名為阿莉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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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在稱頌天使般的純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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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你會認為我會與其它女性結婚生子啊，傑羅姆很生氣，擁抱著阿莉莎，懇請她改變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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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阿莉莎將悲痛隱藏在心裡，一副冷靜的表情斷言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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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就不要再回想那些過去的往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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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翻過了新的一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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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了，我深愛的朋友們。今後那——『更美好的東西（some better thing）』【譯注：出自——聖經 新約 希伯來書 第11章】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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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莉莎所相信的比愛情更佳美好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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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阿莉莎的名字的茱麗葉的女兒，那之後度過了怎樣的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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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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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可能是和加奈在一起，我很猶豫是否要給文陽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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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著覺，坐在床上，正在把拓海君給我的紫羅蘭色小瓶放在手掌上仔細觀看的時候，在隔壁孩子的房間睡覺的遠子，揉著眼睛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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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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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有到晚飯的時間呢。回床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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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媽媽，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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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遠子正在看著紫羅蘭色的小瓶，我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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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Ole-Luk-Oie的睡眠粉哦。不過不是哥哥的，而是弟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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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le叔叔的故事，遠子也知道吧？弟弟是騎馬而來的死神。所以，這些粉末只要碰到一點點，就會被帶上馬，被帶去睡眠的世界，再也回不來了哦。所以遠子千萬不能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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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慌慌忙忙地拉開想去觸摸心形小瓶的遠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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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遠子好像睡迷糊了，到了明天就會忘記這個小瓶的事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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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遠子帶回床去，在她的臉頰和眼皮上吻了一下，遠子就這樣很快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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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的身旁，流君也正呼呼地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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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就像天使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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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有遠子在，真的是太好了。我是多麼的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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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石箱的鑰匙就藏在櫃櫥的最上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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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那裡的話，以孩子們的身高是夠不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