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服伊蘭城

    𨪜𨪜第二天伊然本來想多睡一會兒的，只可惜天不遂人願。秦旭飛起床上早朝的時候她是知道的，迷迷糊糊的不想睜開眼，秦旭飛說什麼她也沒聽清，只是哼哼著應了兩聲，聽到門被帶上的聲音，翻了個身又睡了。

    𨪜𨪜昨晚他的索求無度把她累壞了，奇怪的是，他看上去還是神采奕奕，真是不公平！

    𨪜𨪜結果感覺才睡了一小會兒，就有敲門的聲音，吵醒了她頓時有點起床氣，甕聲甕氣的說，「什麼事？」

    𨪜𨪜大概是語氣太不好，嚇了外面的人一跳，遲疑了一下，才怯怯的說，「主子，伊……伊大人求見！」，是小綠的聲音。

    𨪜𨪜「見什麼見，一大清早的，不見！」不痛快的回了一句，翻個身剛想要接著睡，才回味過來，「什麼什麼？誰？」

    𨪜𨪜「伊丞相，伊大人！」外面生怕她聽不清楚，又重複了一遍。

    𨪜𨪜伊然揉了揉眼睛，猶豫了一下。他來，恐怕是為了選秀的事情，只是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早朝上完了？唉，古代沒有手錶真是煩，連個時間都只能估摸著來。

    𨪜𨪜這樣思量下，已經了無睡意，抓抓一頭亂的頭髮，伊然有些煩躁的說道，「讓他等一會兒，幫我洗漱先。」

    𨪜𨪜得了許可，小綠召了其他人去通傳一聲，自己推門而入幫伊然梳洗打扮。

    𨪜𨪜打理著她一頭微卷的頭髮，小綠一邊替她挽著髮髻一邊說道，「主子是個明白人兒，卻也是個性情中人，伊大人雖然有所算計，卻也是為了主子您。您就順著他的心意，不要和丞相硬碰硬了。」

    𨪜𨪜「這些也是他讓你轉告我的？」伊然挑了挑眉，通過鏡子看向給她盤發的小綠。

    𨪜𨪜小綠的手抖了一下，然後淡淡的說道，「沒有，是奴婢自個兒的想法，是奴婢多嘴了！」接著又轉了話題道，「哎呀，主子把頭髮弄捲了以後，想盤個合適的髮髻都不太好弄了呢。」

    𨪜𨪜「算了，別盤了，我原本就想讓它這樣散著的。」用手隨意撥了撥，她對著鏡子左右看了看，隨手拿過一根髮簪，從左右各挑了兩縷頭髮在後腦勺手腕一轉，隨意一繞，又將髮簪插上固定住。

    𨪜𨪜小綠眼都看直了，「呀！主子這個髮髻從哪裡學的，真是好看！」

    𨪜𨪜「隨便弄的！」她站起身撫了撫裙擺上的褶皺，「讓他進來吧！」

    𨪜𨪜不一會兒，伊蘭城便捧著一個木盒走了進來。伊然掃了一眼，見那木盒毫不起眼，不知他要做什麼，只當沒看到，也不言語。

    𨪜𨪜「微臣叩見婕妤娘娘！」該有的禮節半分不能少，每當伊然對這隻老狐狸恨得牙癢癢時就會萬般感謝這種繁縟禮節。

    𨪜𨪜「免禮！」伊然清了清嗓子，坐在軟榻上看著跪在地上的伊蘭城。心底大致能猜到他此行的目的，卻又故作裝傻，他不說，自己便不問，誰也不會閒的無端給自己找事做。

    𨪜𨪜伊蘭城起身以後，小綠連忙放上一個方凳和軟墊，這才退到伊然的身旁伺候著。

    𨪜𨪜「娘娘近日身體可安好？」開篇永遠是客套的寒暄，假之又假，伊蘭城卻是問的一臉真誠。

    𨪜𨪜伊然冷笑一聲，「好，當然好！傷都已經養好了，怎能不好！」

    𨪜𨪜言下之意，從受傷到現在過去了這些時日，連傷都好了，這個當父親的才來，還假模假樣的問起身體可好，未免也太做作了。

    𨪜𨪜狀似沒聽懂她的嘲諷，伊蘭城笑著連連點頭，「那就好，那就好！」，一邊說著，一邊掃了小綠一眼，使了個眼色。

    𨪜𨪜伊然只當沒看見，知道他要支開小綠，心道，終究都是你安排的人，支不支開又有什麼分別。

    𨪜𨪜小綠轉身道，「主子，今兒的午膳要多備些，奴婢去御膳房看一眼，關照一下！」，伊然點了點頭，她便緩步走了出去。

    𨪜𨪜見小綠已經出了門，整個龍澤宮只有他們父女二人，伊蘭城這才坐直了身子，恢復了以往那神氣的模樣，「今兒早朝，皇上否了選秀的議案。」

    𨪜𨪜「哦。」她淡淡的應了一聲，看來早朝已經結束了，真是沒想到，她隨口的一句話，秦旭飛居然就當了真，取消了選秀這件事。說不上來心中是什麼樣的滋味，感動終歸是有一點的。

    𨪜𨪜看到她反應平淡，伊蘭城有些不悅的說，「聽說，昨兒晚上皇上是在娘娘這裡留宿的？」

    𨪜𨪜「您想說什麼，不妨直言！」伊然有些不耐煩他的繞圈子，索性把話挑個明白。

    𨪜𨪜「選秀的奏折是我昨兒交給皇上的，原本他並不反對，但是過了一夜之後，態度便大轉變，娘娘不會不明白微臣這麼做的用意。即便不推波助瀾，又何以多加阻撓？」伊蘭城認定了是因為她的話，秦旭飛才取消了選秀這件事，頗有些質問的意味。

    𨪜𨪜伊然覺得有些好笑，同樣都是女兒，難道說，讓誰得寵還有什麼區別嗎？再者說來，他當真以為把伊琳送進來，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就可以獨攬後宮了？那他未免也太小看了太后的實力。

    𨪜𨪜「父親此言差異！」伊然斜靠著軟墊，聲音軟軟的，卻透著不容忽視的氣勢，「雖然早知父親有此意，可是什麼時候送小妹入宮，伊然卻是不知道的。更何況，父親以為女兒有這麼大的能力，可以左右皇上的意見？如果當真如此，伊琳入不入宮對父親還有什麼區別呢？女兒絕對可以達到父親所想要的！」

    𨪜𨪜這一番話滴水不露，說得伊蘭城愣了愣，似在回味她話中的真實性。

    𨪜𨪜看到伊蘭城有所動搖，伊然接著說道，「再者說來，父親以為這後宮當真就空了嗎？太后難道不會利用此次大選填補賀蘭芷的空缺嗎？雖然賀蘭芷已經被打入冷宮，卻還沒有剝奪賢妃的封號，賀家又會甘心讓他們好不容易安插的賢妃就這樣毫無用處了嗎？還有路將軍……那件事還沒有完，父親又何必急在這一時。」

    𨪜𨪜伊蘭城沉默了！他必須得承認，這個女兒再不是當初那個兩句話不對就火蹦三丈，只會大嚷大叫的伊然了。她，變得成熟了。

伊然的驚惶

    𨪜𨪜「娘娘所言甚是，思慮得比臣要周全，是我太急進了啊！」伊蘭城居然也有認錯的時候，他歎了口氣，突然將手上一直捧著的那個木盒遞了出來，「娘娘請看。」

    𨪜𨪜普普通通的盒子打開，裡面安安靜靜的躺著一塊條白玉墜子。那玉看上去極為普通，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伊然伸手想要拿出來，剛一摸到就縮了縮手，嚇了一跳。玉——竟然是熱的。

    𨪜𨪜看到伊然驚詫的表情，伊蘭城頗有些得意的笑了起來，這才解釋道，「這是前些日子路將軍從邊疆帶回來的，是塊好玉吧？這冬日裡竟然並不生寒，反而溫潤暖手。伊琳那丫頭說自己體熱用不著，非讓我把它給你送過來了。」

    𨪜𨪜本來對這塊玉還有些好奇，聽他這樣一說，頓時有點索然無味。伊琳會央著他給自己送東西？給自己送麻煩還差不多！看來，伊琳是鐵了心的要入宮，認定了自己一定能得寵，真是個圍城。裡面的想出去，外面的想進來，還是前仆後繼的那種。

    𨪜𨪜「喜歡嗎？」伊蘭城獻寶似的問道，臉上堆著笑容。

    𨪜𨪜「嗯，喜歡。」她不鹹不淡的應了一聲，接到手裡，既然送來了，幹嘛不要。不過這倒讓她想起另外一個問題，「父親說，這玉是路戰、路大將軍送的？」

    𨪜𨪜「是啊！」提起這個，伊蘭城就笑呵呵的，「真是沒想到啊！原先我和路戰的關係雖不交惡，卻也絕談不上有多親密。此次回朝，他竟似換了個人一般，送了不少好東西過來，言辭間也客氣了不少。想來，是看到自己的女兒已經死了，預計到日後的後宮必將由我們伊家把持吧！」

    𨪜𨪜伊然忍住想要翻白眼的衝動，伊蘭城可謂是個老狐狸，怎麼會有這樣幼稚的想法，難道當真是為了爭權沖昏了頭腦？

    𨪜𨪜看女兒沒有說話，伊蘭城像是想起了什麼，「對了，說起路鶯菲的死，前些日子風聲太緊，一直沒有入宮來看你。她果真是自盡的？還是太后……」

    𨪜𨪜「父親，人多嘴雜！」攔住他的話，懶得跟他解釋太多，更何況這一整件事牽扯得太大了，雖然賀蘭芷被打入冷宮，卻也只是因為她謊稱懷有皇子，犯了欺君之罪，而不是害人性命。

    𨪜𨪜按理說，欺君之罪足以判死刑了，卻只是打入冷宮，連封號都沒有剝奪，可見賀家的勢力也是很強大的，而太后的力量更不容小覷。秦旭飛也只是將路戰往這種思路上引導，並不直說路鶯菲是太后害死的，還是有所顧忌的。

    𨪜𨪜她這樣說，伊蘭城也就沒有再多問，只連連點頭道，「娘娘說的有理！」，然後又道，「只是伊琳的事還請娘娘多費心了，她的脾氣你也知道，打小就擰，認準的理兒，誰也別不過來。」

    𨪜𨪜伊然心想，那還不是你教育的功勞，口裡卻應道，「我心裡明白的，自有計較。」

    𨪜𨪜「那就好，那就好。」伊蘭城頓了頓，望向她的眼眸逐漸轉深，似在算計著什麼，「只不過娘娘自己也要多保重，如今後宮還是比較人心浮躁的，太后年紀大了恐有些事忙不過來，娘娘也要替太后和皇上多分憂。」

    𨪜𨪜無恥啊無恥！伊然在心裡哀歎著，明明是讓她藉機奪權，最好能夠讓秦旭飛也封她一個妃什麼的，卻又說得如此深明大義，正氣凜然，做人可以無恥到這個地步，也當真是極品了！

    𨪜𨪜「我明白！父親放心！」伊然懶懶的回答，實在有些不耐煩了。

    𨪜𨪜大概伊蘭城也看出她的不耐，反正該說的也都說到了，他也沒有什麼話要再交代，索性起身告辭了。

    𨪜𨪜伊蘭城前腳剛一出門，小綠後腳便走了進來，伊然懷疑她根本就沒去什麼御膳房，一直在門口守著呢，這鬼丫頭！

    𨪜𨪜「你這時辰掐的還真是剛好！」伊然輕哼了一聲，眼眸一抬，看不出喜怒。

    𨪜𨪜小綠卻是衝她行了行禮道，「主子，路將軍求見。」

    𨪜𨪜「嗯！恩？」伊然本是隨口應了一聲，突然反應過來不對勁，「路將軍……哪個路將軍？」

    𨪜𨪜「啊？路戰，路大將軍啊！」小綠有些莫名其妙，「咱們朝還有其他的路將軍嗎？」

    𨪜𨪜伊然驀然坐正起來，怔了半晌，他，他來做什麼？不知為什麼，想起那個人，心裡就有點打顫。她不是沒見過凶悍的人，只是如他那般氣勢的人，當真倒是少見的。

    𨪜𨪜起身上下看了看自己，覺得沒有什麼不妥之處，這才道，「讓他進來吧，另外，你去泡一壺好茶！」

    𨪜𨪜「是。」受了令，小綠便匆匆出得門去。

    𨪜𨪜伊然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路戰便大踏步的走了進來。一入門便帶進來一股冷風，伊然不由得瑟縮了一下，這人，連走路都是雷厲風行的。

    𨪜𨪜「微臣見過伊婕妤！」他只是拱了拱手，並沒有行大禮。

    𨪜𨪜伊然也沒有介意，以他的身份，確實不屑於向她這樣一個小小婕妤行叩拜大禮。站在路戰面前五步遠的位置柔聲道，「路將軍免禮。」

    𨪜𨪜收了手，路戰昂首站在她的面前，上一次見面他是坐著的，這次面對面而站，他比自己要高上一大截，自己的頭頂才及他的腋下，雖然已過中年，臉上卻沒有歷經風霜的滄桑皺紋，反而形成一股別具一格的韻味。

    𨪜𨪜他低下頭看她，那種壓迫的氣勢頓時如山一般傾壓下來，讓她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𨪜𨪜「路將軍請坐。」示意一旁的凳子，伊然盡量讓自己神態自然一些。

    𨪜𨪜路戰倒也沒有客氣，唰的一下坐在凳子上。頓時，伊然只覺得連地面似乎都顫了顫。唉，想多了！自己何必這樣惶恐不安，不過就是個將軍，即便殺人如麻，也不會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對自己怎樣。再者說來，路鶯菲雖然與她稱不上什麼好姐妹，卻也沒有過相害之心。

    𨪜𨪜只是，他這次究竟為何而來？伊然想不明白，只能等他自己開口揭曉。

路戰的質問

    𨪜𨪜「路戰此番前來雖屬冒昧，實是有事相詢。」他開門見山的說道，目光清明。

    𨪜𨪜伊然頓時對此人有了些好感，到底是武將，不會學文人那套磨磨嘰嘰，欲言還休的把戲。說話比較痛快，直來直去那種。

    𨪜𨪜「將軍請說。」那她也不必虛與委蛇，很客氣的回答道。

    𨪜𨪜「我的女兒，到底是怎麼死的？」他沉聲問道，眼睛一瞬不眨的盯著她，彷彿只要她有一句胡說八道就能夠看出來一般。

    𨪜𨪜不待伊然回答，他又立刻補充道，「不要跟我說什麼自尋短見，我壓根一個字兒都不相信。皇上有他的顧忌，不肯告訴我真相，相信伊婕妤一定會告訴我一個滿意的答案。」

    𨪜𨪜伊然有些詫異，「臣妾與將軍之前素昧蒙面，何以將軍如此相信伊然？」

    𨪜𨪜「鶯菲說，你是她在宮中唯一的朋友。」他淡淡的說道，面色平靜，卻不知這句話在伊然心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𨪜𨪜「路……路姐姐說，我們是朋友？」她不敢相信，一直以來，路鶯菲都是驕傲任性，從不屑於跟任何人平起平坐，從選秀初識起，她就霸道的和自己爭奪著一切，房間、夫君、寵愛……她從來沒有把路鶯菲當成敵人，但也沒有覺得她們是朋友。

    𨪜𨪜可如今，她人都已經死了，路戰卻突然對她說，在路鶯菲心裡，一直把她當成朋友。

    𨪜𨪜「難道伊婕妤不這樣認為？」看到她一臉震驚的模樣，路戰毫不客氣的問道。

    𨪜𨪜伊然回過神來，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實話實說，「不瞞將軍說，路姐姐的性子一向心高氣傲了些，我只是沒有想到，她會把我當成朋友，很意外，也很開心。只是想起路姐姐的死，愈發的難過罷了。」

    𨪜𨪜路戰點點頭，也不護短，「我一生戎馬，膝下就這麼一個女兒，難免嬌寵了一些。她的性子是比較任性了點，但是也絕非大奸大惡之人。從小她要什麼，我都由著她。她要入宮，要當妃子，我攔不過也由得她去，卻不曾想會這樣就斷送了她的性命。早知如此，當初說什麼也不會隨著她！」

    𨪜𨪜似乎陷入了回憶裡，路戰頗有些動情的說道。伊然沒想到，一個威武堅強的大將軍也會有這樣柔情的一面，並沒有打斷他，讓他接著往下說。

    𨪜𨪜他卻話鋒一轉，回到了最初的問題上，「所以，鶯菲把你當成宮中唯一的朋友、姐妹，也請伊婕妤能告知真相。路戰感激不盡！」

    𨪜𨪜伊然遲疑了一下，猶豫著該怎麼說。不是她不願意告知真相，只是，賀蘭芷、太后、賀家，甚至整個朝堂，這一整件事實在太複雜了，連秦旭飛都無法明言的事，她又如何去說得清楚。

    𨪜𨪜見她遲遲不開口，路戰有些惱火，忽的站了起來道，「既然伊婕妤不願告知，路戰也不再打擾，只當鶯菲錯認了這個朋友！」

    𨪜𨪜「路將軍……」伊然連忙開口，以眼神示意他坐下來，「並非伊然不想說，不願說，而是整件事，伊然也並不是很清楚。」

    𨪜𨪜路戰見她開口談起整件事，便坐下來道，「路戰也明白後宮複雜，宮闈之事本不該由我這外臣多問，只是若不弄清此事，只怕鶯菲死不瞑目！」

    𨪜𨪜頓了頓，他接著說道，「鶯菲曾有書信說賀賢妃小產，此事在後宮弄出不小的風波，又說她被陷害。我火急火燎的從邊關趕了回來，誰曾想是她的死訊。鶯菲的性子我明白，她斷不可能自尋短見，到底是誰害死了她？賢妃？還是太后？」

    𨪜𨪜伊然睜大了眼睛，「路將軍，這種猜忌之話不好多說的。太后身為六宮之主，怎會下毒手害人。而路姐姐……」

    𨪜𨪜她想了想，盡量貼近事實的描述，「伊然那天夜裡被噩夢所擾，驚醒以後便看到路姐姐的房中還亮著燈，怕她多想，便走過去看看，沒曾想……」

    𨪜𨪜「後來，伊然為此也曾被太后打入大理寺大牢，幸而皇上聖明。只是路姐姐的事，卻不知皇上查的如何。」看了看路戰道，「路將軍應當相信皇上不會有所偏頗。」

    𨪜𨪜「皇上不會偏頗，卻未必不會受脅迫！」路戰冷笑一聲，「伊婕妤或許有所顧忌，路戰能夠理解，也多謝今日你說了這許多，路戰告辭！」

    𨪜𨪜他站起身，面無表情。伊然反而有些心慌，也站起身喚道，「路將軍……」

    𨪜𨪜路戰伸出一隻手攔住她下面的話，「伊婕妤不必多慮，路戰雖是個粗人，卻也不會亂來。鶯菲的仇，做爹的自然要報。路戰不會錯殺一人，卻也不會放過兇手！」

    𨪜𨪜說罷，拱了拱手，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𨪜𨪜伊然怔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只覺得有千百句話哽在喉頭，繞了一圈又嚥了回去。

    𨪜𨪜她方纔的話是否有什麼不妥，坐下來細細回味著，生怕說錯一句話。雖然她都是斟酌思量著說的，但還是有所擔心。

    𨪜𨪜路戰那句話讓她心裡到現在還無法平靜，路鶯菲一直把她當朋友，朋友！而她卻以戒備之心看待路鶯菲，凡事小心翼翼。

    𨪜𨪜其實仔細回想，路鶯菲也不過是個沒有完全長大，刁蠻任性的小女孩。她只是習慣了得到自己所想要的，沒有受過什麼挫折，一旦得不到，就會撒嬌霸道蠻橫，但是她卻也只是一些無傷大雅的小惡作劇，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傷害啊！

    𨪜𨪜到如今，卻芳魂消散得莫名其妙，連個真實的原因都不能透露，實在是太悲哀了。越想心裡越難受，不知坐了多久，連有人走了進來都沒察覺。

    𨪜𨪜「愛妃在想些什麼？」秦旭飛走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伊然在發呆的樣子，臉上愁容滿面的，連自己走到了她的身側都沒有發覺。

    𨪜𨪜伊然恍然驚醒過來，連忙起身，「臣妾叩見皇上！」

    𨪜𨪜秦旭飛一手拉住她仔細的盯著她的臉道，「怎麼了？悶悶不樂的樣子！」

朝堂的波動

    𨪜𨪜伊然還沒來得及回答，小綠剛好端了一個托盤進來，看到秦旭飛的時候愣了愣，便欠了欠身子道，「奴婢叩見皇上。」

    𨪜𨪜「這丫頭還挺有眼色，知道朕餓了，這麼快就將午膳端來了！」秦旭飛笑道，拉著她一同在餐桌旁坐了下來。

    𨪜𨪜「皇上還沒用膳？」伊然隨他一同坐了下來，看小綠忙碌著布菜也不多話。這丫頭，讓她泡壺茶泡了這麼久，不知道做什麼去了。

    𨪜𨪜秦旭飛端起湯碗先喝了一口湯，然後才道，「是啊！早朝完以後就被那群人煩著，一直拖到現在才抽身，真是又渴又餓！」

    𨪜𨪜笑了笑，伊然往他碗裡夾了菜，「皇上辛苦了，只是臣子們也是為了百姓社稷才會對皇上進言。妾聞賢君多諫臣，由此可見，皇上是聖主呢！」

    𨪜𨪜「愛妃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秦旭飛笑，狀似隨意的提了一句，「方纔聽說路戰來見你了？」

    𨪜𨪜伊然握著筷子的手頓了頓，誠實的回答道，「是！他來問臣妾，路姐姐真正的死因。」

    𨪜𨪜「哦？那你怎麼說？」秦旭飛也不驚訝，只是很平靜的問，繼續吃著。

    𨪜𨪜「臣妾對此事也確實不清楚，又怎敢妄自揣測。」伊然比他還平靜，兩個人就這樣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如同尋常人家的小夫妻在閒聊一般，心底裡卻都打著各自的算盤。

    𨪜𨪜做了皇家的人，生活就這麼累，連吃個飯，隨口說句話，都要揣摩著別人的心思，做人活成這樣，也真是夠辛苦的！

    𨪜𨪜一碗飯吃光，秦旭飛似乎也飽了，這才放下筷子道，「伊丞相也來過了？」

    𨪜𨪜「來過了！」她也吃飽了，接過漱口水，漱了漱口，然後端起一旁泡好的茶喝了一口。

    𨪜𨪜秦旭飛皺了皺眉，「飯後就喝茶，傷胃的。」

    𨪜𨪜「習慣了！」放下茶杯，她無所謂的笑笑，「父親想勸您再考慮一下選秀的事。」

    𨪜𨪜「你不是不喜歡麼？」拉過她入懷，就是喜歡她軟軟的觸感。

    𨪜𨪜伊然點了點頭，也習慣了這樣被他抱著，他似乎總喜歡將她抱在懷中，幸好是冬天，這樣還暖和些，有時候她會想，他是不是把自己當成了天然取暖器，「我是不喜歡啊，但是父親喜歡。」

    𨪜𨪜「那不管他！」他耍賴似的湊近她臉頰偷了個香吻，「朕娶妻，又不是他娶，我管他喜歡不喜歡！」

    𨪜𨪜聽他這樣說，伊然忍不住笑了起來，用手去抵他不斷湊過來的唇，「剛吃完飯，都是油！」

    𨪜𨪜「這才能油嘴滑舌啊！」繞過她的手，在另一邊搶了個吻，她攔阻不及，無奈的瞪眼。

    𨪜𨪜「朕準備追封路美人為德妃。」他只是陳述著，並不加任何感***彩，也並非詢問她的意見，只是在告訴她一個決定。

    𨪜𨪜伊然聽得明白，也並不問。其實這在路戰提出來的時候，她就知道是一件確定下來的事，不過是早與晚的問題。

    𨪜𨪜「太后也並不反對。」秦旭飛繼續說著，明白她的聰穎，只是這樣和她聊聊天，就像拉家常一般，心情很輕鬆。

    𨪜𨪜點了點頭，伊然道，「這原也在皇上的預料之中。」

    𨪜𨪜「當然！也有朕『說服』的努力。」他意味深長的說。伊然明白其中的深意，這個「說服」自然是做給路戰看的。以顯示太后並不樂意這件事，一切是皇上在努力。

    𨪜𨪜不知為什麼，想到這個，她心裡就一陣煩躁，總覺得他太過腹黑，讓自己有些摸不透，這種感覺讓她不安，非常不安！

    𨪜𨪜「怎麼了？」感到她的情緒瞬間低落下來，柔聲問道。她最近總是這樣，突然之間就會頹然，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剛開始他以為是路鶯菲那件事引起的風波，後來看又覺得不像，「好好的，為什麼突然就情緒低落了？」

    𨪜𨪜伊然咬了咬唇，思索著該不該問他這個問題，終究還是沒忍住，「皇上這樣縝密的心思，會不會有一天，也用到伊然的身上？」

    𨪜𨪜秦旭飛愣了愣，大概是沒想到她糾結的是這個問題，在她充滿疑惑和期許的目光下，他輕輕將她抱緊了一些，「朕只會對你用好心思。」

    𨪜𨪜聽了他的話，伊然並沒有心安，而是默然歎了口氣，對秦旭飛而言，也許已經算是極大的讓步了，但是對她而言，還遠遠不夠，她果然是個貪心的女人啊！

    𨪜𨪜她不再說什麼，秦旭飛也不再多問，他寵她，但是不代表他會事無鉅細的關心到她的方方面面。

    𨪜𨪜於是換了話題道，「路美人的大葬安排在後天，這次伊蘭城倒是沒有反對，只不過賀澤那邊終究是不太高興的。」

    𨪜𨪜「太后呢？」這一點伊然一直不太明白，卻也沒有開口多問。如果說，賀蘭芷的假孕被是場鬧劇，那麼牽扯其中的林才人、路鶯菲，甚至包括自己，包括那幾日受審的所有人，不是都被冤枉了一把，身為太后，口口聲聲要為賀賢妃做主，那麼其他的妃嬪呢？即便她可以推說不知情，卻也應該給所有人一個交代吧？

    𨪜𨪜秦旭飛當然明白她問的是什麼，「這一次賢妃雖然自作主張，太后卻也有不察之罪，因此已經自行禁足七日，只在慈寧宮吃齋念佛。後天路美人大葬，太后會親自主持，以念路美人遭冤含憤自盡！」

    𨪜𨪜「含憤自盡……」伊然念著這四個字，覺得又好笑又悲哀。

    𨪜𨪜一條人命，換回來幾天禁足，一個親自主持，就算扯平了？甚至連死因都沒有查清楚，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入土了？為安了？

    𨪜𨪜「又想多了不是？」秦旭飛扳過她的小臉蛋，「你只要記得，無論發生什麼事，有朕在！」

    𨪜𨪜伊然怔怔的看著他，很想問一句：如果你不在呢？唇瓣嚅動了下，終究把話嚥了下去，什麼也沒說，歎了口氣，偎入他的懷中。

大葬路鶯菲

    𨪜𨪜日子若是有了目標，就會過得很快。轉眼便到了要大葬路鶯菲的這天，既然是喪事，自然不能穿的太奢華，一切以素色簡樸為主調，只穿一件素白色的棉袍，頭上也免去一切繁複的釵，只戴了一朵白花。

    𨪜𨪜雖然秦旭飛許諾了大辦，卻也畢竟只是個妃子的下葬儀式，太隆重了難免會惹群臣非議，路戰也明白，並沒有過於刁難，只是沉著臉，一副陰鬱的樣子。

    𨪜𨪜伊然在同樣身著素服的小綠的陪伴下，緩步來到了威武門。那裡停放著一口華貴的棺木，還沒有訂棺，已經有一些宮女太監隨侍一旁，兩眼紅腫。

    𨪜𨪜從小綠的口中，她已得知這些人是奉旨給德妃——也就是路鶯菲守陵的，所以才都哭的那麼傷心。想一想也是，日後漫漫歲月，只能守著一座冷冰冰的墳墓，不知什麼時候是個鏡頭，卻也比殉葬好不到哪裡去。

    𨪜𨪜只不過歷來如此，伊然縱使想要解救他們，卻也是有心無力。看著他們就會想到，如果有一天，躺在這裡的是秦旭飛，她會不會也要守陵相伴？

    𨪜𨪜想到這裡，抬眼四處巡望了一下，卻沒有看到秦旭飛的身影，倒是路戰早早的就到了，撫著路鶯菲的靈柩，面色清冷。他看上去比前兩日要憔悴許多，雖然眼中無淚，卻能看出在極力壓抑著心中的苦痛，看得伊然心中著實不忍。

    𨪜𨪜別開眼，卻看到一個許久沒見的人——淑妃。

    𨪜𨪜她雖然也穿著素白的衣服，卻是一身錦袍，淡淡的施了一點脂粉，氣色看上去還不錯。自從入大理寺地牢以後，這是第一次見她，幾乎都已經忘了她了。淑妃抬頭往這邊望了一眼，看見伊然在看她，點點頭，唇角微微上揚，算是打過招呼了，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𨪜𨪜如果不是今日一見，伊然幾乎都要忘掉她這個人了。說起來，在選秀入宮以前，淑妃算是這後宮的主人，除了太后以外最高的掌權者，然而除了剛入宮時打過幾次照面，聊過幾次，竟似沒再見她做過什麼。

    𨪜𨪜上一次太后審查的時候，她與賀蘭芷是站到同一陣營的，經過這些事以後，她還可以淡定的立於一旁兀自淺笑，伊然忽而覺得，似乎有什麼，是自己錯漏了的。

    𨪜𨪜「皇上駕到——」

    𨪜𨪜「太后駕到——」

    𨪜𨪜兩聲長長的拖音，原本就不熱鬧的威武門霎時間靜了下來，所有的人都抬頭往聲音的來源看去。

    𨪜𨪜秦旭飛居然也穿了一身白色的長袍，只是在袖口和襟角處繡了金龍，不過對於帝王來說，已經算是極為簡樸，天大的面子了。相比之下，太后就較為奢華了一些，穿了一襲絳紫色的錦袍，雖然顏色不算很鮮艷，但是在這一片素色之中，仍然顯得有些突兀。

    𨪜𨪜「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𨪜𨪜雖然是葬禮，必要的禮節還是不能節省，所有的人都跪了下來，包括路戰。這樣的日子裡，不管你心裡怎麼想，起碼臉上也要有悲慼之色，即便裝不出來，也千萬不要面露喜色。路鶯菲雖然不是什麼大人物，但是惹惱了路戰也不是好玩的。

    𨪜𨪜秦旭飛站在太后身旁負手而立，他揚聲道，「平身！」

    𨪜𨪜待眾人起身以後才道，「雖說今日是路德妃的喪禮，不過朕已經全權交給太后來操持，還是由太后來主持大局吧！」

    𨪜𨪜說完，退後一步站到一旁，對太后頷首示意。

    𨪜𨪜伊然默然的站在人群之中，靜靜的看著眾人簇擁著的太后，高高在上的她是那麼華貴，那麼不可一世，榮華富貴、權力地位，可以說，人人傾羨的她都有了，又何苦再這樣爭下去。

    𨪜𨪜不過換個角度想，伊蘭城又何嘗不是呢？身為丞相，權傾朝野，卻一樣憂心忡忡，步步為營。

    𨪜𨪜到底該感歎人心不足蛇吞象，還是該嗟歎他們睿智的為自己尋求後路？

    𨪜𨪜「路美人自入宮以來一直恪守婦道，忠君賢孝……」太后開始發話了，聽到這些，伊然忍不住的冷笑。

    𨪜𨪜人死了，開始說這些虛偽客套的場面話，路鶯菲在世的時候，她們討厭她的任性，都對她敬而遠之，甚至她的死，到現在也是不明不白的，而此刻，卻在這裡說什麼賢淑良德，真實莫大的諷刺。

    𨪜𨪜等回過神的時候，卻發現太后不知何時已經說完了，而且最讓伊然驚詫的是，她看到太后居然在抹眼淚。天啊，這演技也未免太好了！她即便心裡難受，卻還擠不出眼淚來，可放眼看去，太后、淑妃，居然都似模似樣的用帕子拭著眼角。

    𨪜𨪜追封儀式比較簡單，畢竟是死了的人，再追封也不過就是個謚號而已。相比那些無聊的話，伊然倒是更想走到靈柩旁，再看路鶯菲最後一眼。

    𨪜𨪜「臣替小女，多謝太后和皇上的賞賜，」路戰俯身謝恩。

    𨪜𨪜秦旭飛點了點頭道，「路將軍免禮！路將軍為我江山社稷立下汗馬功勞，如今中年喪女，朕實在是愧對將軍！如今德妃出殯，也請將軍節哀順變！」

    𨪜𨪜兩人都不再說話，一時間陷入了難言的沉默之中，見此情形，太后對一旁的太監使了個眼色，那太監立刻會意的尖著嗓子道，「時辰已到，架棺，出殯——」

    𨪜𨪜「慢！」路戰突然伸出一隻手，伊然愣了愣，不知他要做什麼。

    𨪜𨪜只見路戰一雙銳利的眸子緊緊盯著太后道，「臣有個不情之請！臣女之歿，雖說是她自尋短見，卻也與太后的錯審受辱有脫不開的關係。臣不敢妄自非議太后，卻想給小女一個安心，請太后扶柩出威武門！」

    𨪜𨪜此話一出，在場之人無不嘩然。太后扶柩，這是何等的大事，路戰居然敢提出這樣的要求，簡直是太張狂了。

    𨪜𨪜但是伊然明白，他有這個資格張狂，更有這個資格要求。

    𨪜𨪜懾於路戰的威武，沒有人敢出言反駁，但也沒有人敢要求太后，一時就這樣僵持了。原本該出言斥責的秦旭飛此刻卻只是靜立於一旁看著這一切，彷彿現在發生的一切，都原在他的掌控之中。

    𨪜𨪜「大膽！」終於有人打破了這寂靜，太后抬起眼，眸子中有著掩飾不住的得意之色。

卻針鋒相對

    𨪜𨪜伊然只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卻也不敢轉頭四處張望，好在人群自動散開，那人沿著長長的青石板通道走到了正前方。

    𨪜𨪜轉身，站定。伊然登時張大了雙眼，頗有些意外。原先，她以為是賀澤等人，沒想到，卻居然是——秦慕楓！

    𨪜𨪜他此刻穿著一身銀色的長袍，站在陽光籠罩處，竟有些炫目的耀眼。伊然半瞇起眼睛，聽他揚聲說道，「路將軍乃我朝重臣，功勞是人盡皆知，喪女悲痛也是情有可原！只是怎能因為一己之私，就罔顧朝綱禮法！」

    𨪜𨪜因為四下裡很安靜，他的聲音在這樣的時候愈發的清明，「太后乃一國之母，後宮之首，如果今日為一個妃子扶柩，他日如何面對後宮眾多嬪妃，如何讓眾人心服？路將軍愛女心切，卻萬萬不該在這個時候提出這樣過分的要求！」

    𨪜𨪜他的話字字在理，句句擲地有聲，路戰卻是冷冷一笑，「睿親王的話是有道理，若是尋常，臣自然不能提此無理要求，然而今日，路戰已經說了。太后先前曾冤枉小女，才使得她羞辱自盡，於情於理，太后扶柩只是還小女一個清白，並非臣大逆不道！」

    𨪜𨪜「將軍此言差矣！」秦慕楓往前跨了一步，絲毫不肯退讓，伊然調了眼神，看向一旁的秦旭飛，他並不阻攔其中任何一人，只是專注的看著他們，好像認真的在聽誰有道理一樣。

    𨪜𨪜而他身旁的太后，臉上有一絲淺淺的笑意，頗有些不屑的看向路戰的方向。

    𨪜𨪜若在尋常，伊然也就調轉視線繼續看向氣勢相當的秦慕楓和路戰二人，而今日，她卻想到了一旁還有個一直讓人容易忽視的人！

    𨪜𨪜她站在太后的下側，臉上恬淡而平靜，看不出一絲喜怒，也不像旁人一樣盯著秦慕楓和路戰，而是有些漠然的看向遠方，彷彿這一切都跟她沒有關係一樣。

    𨪜𨪜伊然猶豫了一下，心中那種怪異的感覺更加強烈了，可偏偏又說不上來哪裡詭異。

    𨪜𨪜「且莫說宮闈之事不容咱們外臣插話，太后如何決斷自有她的道理，至於將軍說德妃娘娘因含冤而羞辱自盡，也只是將軍的妄斷，並無真憑實據。如果只是因為將軍的妄斷而讓太后扶柩，不但後宮不服，朝臣也會不服！」秦慕楓言之鑿鑿的說道，眼神澄清，頗有些正義凜然的氣勢。

    𨪜𨪜路戰突然往前跨了兩步，他一身白色的盔甲，走起路來沉重無比，縱然離他有一段距離，伊然都覺得唬了一跳，而秦慕楓卻面不改色，依舊立於原地不動。

    𨪜𨪜他的身形比路戰要略矮一些，也沒有他那麼高壯，站在路戰的面前，原本玉樹臨風的他顯得有些單薄了。

    𨪜𨪜可是他卻略仰起頭看著路戰，沒有一絲一毫的退怯，伊然看著他，心裡終於有了些讚歎之意。從認識秦慕楓以來，對他一直沒有太大的好感，然而此刻，卻發覺他終究是帝王家的孩子，天生自有一股威儀。

    𨪜𨪜「睿親王的話恕路戰不能苟同！」路戰毫不客氣的說，到底是戰功顯赫，一點不在乎他是親王，面容清冷，「後宮之事，朝臣確實不應該過問，然而如今死去的是我的女兒，是我路戰戎馬半生，膝下唯一的女兒，我憑什麼不能過問，我為何不能過問？難道連她死了，我這個做父親的替她找出死因都不能嗎？再者說來，睿親王說我路戰妄自揣測，好，我不揣測，也請給路戰一個明白，我好端端的女兒，為何入了宮就要尋個了斷？太后當初的決斷當真是沒有錯的？我路戰的女兒當真有過下毒之事？」

    𨪜𨪜宮中一直忌諱、避諱的話題就這樣讓他大聲說了出來，而且是眾目睽睽之下，毫無顧忌的抖落出來。

    𨪜𨪜眾人一時緘默，不知說什麼好，卻也什麼都不敢說，每個人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沒有一個人敢面對路戰的質問。

    𨪜𨪜伊然的心中一陣酸楚，他知道路戰的話是發自內心，所以她心中更加難過。秦慕楓啊秦慕楓，你又該如何應答，如何面對一個傷心欲絕的父親的質問？

    𨪜𨪜沉默了一下，秦慕楓是聲音顯然低了很多，卻也是不肯讓步，「還是那句話，路將軍的心情，所有的朝臣都可以理解，然而綱常禮法不能違。太后為妃子扶柩，無論什麼原因，終究是不合規矩的！」

    𨪜𨪜在路戰要開口反駁之前，他很快的又加上一句，「不過……慕楓可以體諒路將軍的心情，也惋惜德妃娘娘的早逝。今日，便讓慕楓替太后為德妃娘娘扶柩，以慰德妃在天之靈，以慰將軍愛女之心！」

    𨪜𨪜他這句話拋出來，再次讓在場的人集體石化！兩個人針鋒相對了這麼久，沒想到最後會是這樣一個結果。顯然路戰也並沒有想到，愣在原地半晌回不過神來。

    𨪜𨪜秦慕楓見他沒有答話，緊接著問了一句，「怎麼？難道將軍覺得，我堂堂睿親王為德妃扶柩也配不上嗎？」

    𨪜𨪜路戰頓了頓，上下審視了他一眼，然後重重的點了點頭，也做了退讓，「好！既然睿親王有此孝心，有此誠心，路戰又豈會咄咄逼人！請——」

    𨪜𨪜做了個手勢，指向路鶯菲的棺木，自己領先走在前面，湊近棺木往裡看了一眼，低沉的聲音喚道，「鶯菲，爹只能為你尋個安心。你……去吧！」

    𨪜𨪜揮了揮手，棺木便合上了，伊然看著這一幕，雖然路戰沒有落淚，不過語氣中的哽咽卻是讓人聞之傷懷。

    𨪜𨪜秦慕楓倒也沒有退卻，兩三步走到了棺木前，一手扶住棺材道，「起棺——」

    𨪜𨪜八人抬著沉重的棺木，緩步往威武門方向走去，秦慕楓一直手扶棺木，面容嚴肅。伊然抬頭看了一眼，太后是一臉的驚詫和不滿，而秦旭飛卻看不出有什麼情緒波動，彷彿今天真的只是一個看客，冷冷的看著這一切，冷冷的。

意外入迷途

    𨪜𨪜出殯結束以後已經近傍晚了，太后在秦慕楓的攙扶下回慈寧宮去了，而秦旭飛因為壓了一天的奏折，要回御書房批閱，伊然便自己一個人沿著寂靜的長廊往龍澤宮走去。

    𨪜𨪜今日的葬禮賀蘭芷並沒有出現，入了冷宮，彷彿被隔絕到另一個世界，所有的這一切都與她無關了。

    𨪜𨪜最近這些日子，伊然總有些惶惶然，不知道是不是發生的事情太多了，總會不由自主的胡思亂想。是否有一天，她也會入得冷宮，逐漸的清冷而被人遺忘？

    𨪜𨪜怕嗎？她這樣問自己，曾幾何時，她最初簡單的願望竟也逐漸遠離了，人心真的是會被貪婪所吞噬嗎？當她佔盡秦旭飛的寵愛時，她卻又如此惶然，患得患失，原來，不怕得不到，怕的是失去。

    𨪜𨪜得不到便永遠是心中的一個想往，而得到了再失去，卻是一場夢醒的沉痛無奈。

    𨪜𨪜想得太入神，一時間竟沒發覺走錯了岔路，一條道走下去，越走越黑。待到發覺不對勁的時候，她很挫敗的發現——自己迷路了！

    𨪜𨪜唉，真是人倒霉喝涼水都會塞牙縫！天色陰沉沉的，前兩日剛下過雪，現在天氣愈發冷了，晚上連月亮都沒有，黑漆漆的很嚇人。

    𨪜𨪜伊然向來膽子不大，現在這樣的環境下，更是有點毛骨悚然，小綠那個丫頭也不知有沒有來迎她，四周環繞的叢木愈發顯得陰森可怖。

    𨪜𨪜啊——她真想大吼一聲，沒事把自己陷入這樣的境地，真是叫天天不應！也沒有看到巡邏的侍衛，連點動靜都沒有，皇宮裡怎麼還會有這樣的地方。

    𨪜𨪜一陣風吹來，她環抱雙臂，覺得一陣陣寒意侵入骨中，隱約的，似乎還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𨪜𨪜有人？她側耳想仔細聆聽是不是聽錯了，如果有人的話，便能指引她走出這裡了，結果又聽不見了。算了，一定是天色太黑，疑神疑鬼想多了！還是趕緊離開這裡，找到回去的路吧。

    𨪜𨪜「阿嚏！」又一陣風吹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快步往來時的路走去，希望僅有的那點印象不會記錯了。

    𨪜𨪜靜悄悄的一片，只有她略微匆忙的腳步聲，伊然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真是阿彌陀佛，今天是路姐姐出殯的日子，人說頭七會回魂，今天也不是頭七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怎麼連月亮都沒有，天又這麼冷，小綠那丫頭不知搞什麼，這麼晚都沒來！阿嚏——」

    𨪜𨪜說著又打了一個噴嚏，用手背搓了搓鼻子，自己連聲道，「大吉大利，大吉大利！無端端說這些做什麼，沒事自己嚇自己！還是回去好好睡一覺……」

    𨪜𨪜「你也怕鬼嗎？」突兀的一個聲音就這樣響起，嚇了伊然一大跳。

    𨪜𨪜「啊——」本能的尖叫一聲，連著後退幾步，才站穩腳跟，抬眼看去，只朦朧有個人影，卻看不清他的輪廓。

    𨪜𨪜那人見她受到驚嚇，往前走了一步，拉住她的手腕處，淡淡的聲音裡有隱約的笑意，「倒是我唐突了，嚇著了伊婕妤。」

    𨪜𨪜伊然定下來，這才聽出是寧致遠的聲音，她撫著胸口處，只覺得一顆心狂跳得厲害。

    𨪜𨪜「寧太醫怎會在此？」她有些不悅，因為受了驚嚇。

    𨪜𨪜「那伊婕妤又為何會在此？據臣所知，路美人的出殯早已經結束了。」寧致遠淺笑著反問道。

    𨪜𨪜「我……」伊然不好意思說自己迷路了，猶豫了一下，「我一個人有些發悶，隨便走走。寧太醫方才可是口誤啊，路姐姐如今是德妃，而不是美人了。」

    𨪜𨪜「哦……失言！」他應了一聲，卻又有些不以為意的笑道，「逝者已矣，追究到底是什麼名分，又有什麼意義！」

    𨪜𨪜伊然看了他一眼，「寧太醫的想法，倒是和常人不同！」

    𨪜𨪜「難道伊婕妤不這樣認為嗎？」他相信，這個女子一定有著和他相同的想法，她的思想，總是那麼特立獨行。

    𨪜𨪜「我……阿嚏！」話沒出口，她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噴嚏，只覺得鼻水快要流出來了，掏出帕子擦了擦，生怕自己再感冒了。

    𨪜𨪜寧致遠搖了搖頭，「這樣的天氣，伊婕妤穿如此之少實在是不該到處亂走，還是先回宮吧！天色恐怕要變！」

    𨪜𨪜側頭看到他抬頭望天，不知他所指什麼，伊然點點頭，「寧太醫是否也要回太醫院？不如一同前行？」，借此，也不用說自己是迷路了，跟著他便可以回到原來的路上。

    𨪜𨪜「樂意之極！」寧致遠笑了笑，也沒有回絕，與她並肩而行。

    𨪜𨪜寂靜的小道上，只能聽到兩人的腳步聲，這樣的靜謐讓伊然有些不安，覺得氣氛怪怪的，便開口回到原來的那個問題上，「寧太醫這麼晚出來，誰又病了嗎？」

    𨪜𨪜「難道非要有人病了，下官才能出來？平時就不能出來走走？」他淺笑著反問，「那下官也未免太可憐了！」

    𨪜𨪜「倒不是這個意思。」她也笑了起來，「只是今日路姐姐大葬，即便沒有去觀禮，也都各自在房中，所以你看……都沒有什麼人。」

    𨪜𨪜寧致遠轉頭看了看左右，聳聳肩道，「平生不做虧心事，為什麼不敢出門？」

    𨪜𨪜「寧太醫入宮多久了？」不知為什麼，話題又扯回到路鶯菲的身上，總覺得有些不舒服，於是換了個話題，雖然相識有些日子了，她還不是很瞭解這個人。

    𨪜𨪜「唔……三年吧！」他稍稍思索了一下，回答道，「怎麼？」

    𨪜𨪜「沒什麼。」伊然搖了搖頭，「只是覺得，寧太醫似入宮很久了一般，對宮中的事情都很瞭解，很多事情，也比一般人要看的開，看得淡。」

    𨪜𨪜「下官可以當成婕妤在誇獎我嗎？」他半開玩笑的說道，口中向來是無遮攔的。

    𨪜𨪜已經看到了光亮，不知不覺走回了明道上，伊然原本緊繃的心弦鬆了下來，衝他露出燦爛的笑容，「當然是誇讚！」

    𨪜𨪜宮燈下，她的笑絢爛耀眼，寧致遠勾起唇角，眉眼彎彎。

旭飛的建議

    𨪜𨪜「沿著這條路直走下去，遇到岔路左轉便可以回到龍澤宮，伊婕妤別再走錯了。到時候就不一定會有人再領您回到原路上了。」寧致遠用手指著正前方的路，半揶揄的說道。

    𨪜𨪜伊然的臉刷的紅了，原來，他是知道的。

    𨪜𨪜他淡笑，轉身往太醫院的方向走去，並沒有再多取笑。伊然站在原地怔了半晌，歎口氣搖搖頭，也轉身回龍澤宮去了。

    𨪜𨪜一路上倒是沒再出什麼岔子，剛走到門口，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平素守在門口的宮女不知哪裡去了，門大開著，外面卻空無一人。

    𨪜𨪜她皺了皺眉，加快腳步往屋子走去。抬起一隻腳，還沒跨進門檻，就聽到一聲茶碗碎裂的聲音，緊接著是低低的怒吼，「這麼多人，居然沒有一個去迎伊婕妤的？你們都在做什麼？朕養你們這群廢人做什麼？」

    𨪜𨪜「皇上息怒！」一群人的聲音，都極力壓抑著恐慌。

    𨪜𨪜伊然吃了一驚，秦旭飛不是回御書房批閱奏折去了，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呢？來不及細細思量，人已經走進了屋子。霎時間，整間屋子都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她一個人身上。

    𨪜𨪜她歎了口氣，緩步走上前行了行禮道，「臣妾叩見皇上！」

    𨪜𨪜「你到哪裡去了？」他口氣不善，可以聽得出在極力壓抑著火氣。

    𨪜𨪜「臣妾……哪裡也沒去。」她頓了頓，輕聲說道。

    𨪜𨪜「哪裡也沒去？！」他幾乎是暴怒的，啪的又扔了一個茶碗，嚇得跪在地上的人都縮了縮脖子，伊然皺皺眉，不知道他哪裡來的那麼大的火氣。

    𨪜𨪜秦旭飛有些心煩的揮了揮手對一干跪著的人道，「你們都出去！」

    𨪜𨪜彷彿得了特赦令，那些人趕緊起身退了出去，然後很小心的將門關上，生怕屋內的戰火牽連到外面。

    𨪜𨪜「從出殯結束到現在起碼過了一個時辰了，從威武門走回這裡不過半個多時辰。你去哪了？」秦旭飛沒有讓她起身，頗有些興師問罪的架勢。

    𨪜𨪜伊然很迷茫，別說她哪裡也沒去，就是去哪了，他也不至於那麼生氣吧！這皇宮那麼大，他又沒說今晚一定會來，偶爾出去走走，至於這麼大動肝火麼？

    𨪜𨪜於是，她的語氣也好不到哪裡去，「臣妾……迷路了！」，這麼丟臉的事也不怕說出來，皇宮很大，她的活動範圍又這麼小，迷路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吧。

    𨪜𨪜「迷路？！」他瞪大了眼睛，彷彿聽到了什麼可笑的事，「迷路？愛妃，你好歹給朕找一個好的借口！」

    𨪜𨪜「如果皇上認為是借口，那就算是吧！」真是莫名其妙的男人，好好的發什麼瘋。

    𨪜𨪜秦旭飛也有些生氣了，「那愛妃又是如何找到路的呢？」

    𨪜𨪜「自己找到的。」伊然堵著氣說道，暖爐的熱氣襲來，她的鼻子癢癢的，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噴嚏。

    𨪜𨪜見她鼻頭紅紅的，秦旭飛似乎也有些相信了，口氣也軟了一些，「天這麼冷，沒事在外面逗留什麼？好歹讓個丫環跟著，這樣一個人，出了事怎麼辦？」

    𨪜𨪜「皇宮裡，能出什麼事？」她嘟起嘴巴，還是不高興。

    𨪜𨪜「好了，起來吧！」他去拉她起身，然後端過桌上的一碗薑湯，「喝了，祛祛寒。」

    𨪜𨪜伊然倒也沒有再拒絕，接過來順從的喝了下去。身體是自個兒的，犯不著拿它跟人慪氣，更何況，秦旭飛是她慪得起的人麼？

    𨪜𨪜「皇宮中雖然有巡邏的侍衛，卻也未必都聽命於朕。如今的形勢，你也是知道幾分的，經此一事，賀家更不會坐以待斃，早晚要採取行動了。對於太后來說，你便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無事的時候不要一個人在外閒逛，尤其是這麼晚了。朕不可能時時守護著你，自己一定要學會保護好自己，讓朕放心……」他的口氣軟和下來，一半也是源於看到她安然無恙而放心。

    𨪜𨪜聽到這話，伊然有所動容了，原來，他是關心自己。乖巧的點了點頭，「臣妾明白了。是臣妾任性，讓皇上掛心了！」

    𨪜𨪜「來！」他拉她一同坐到暖爐旁，「手這麼冰，暖一暖。」

    𨪜𨪜「皇上不是回御書房批閱奏折了麼？怎麼會這麼快就回來了？」她問出心中的困惑。

    𨪜𨪜秦旭飛卻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奏折？這幾日哪裡還有什麼奏折。山雨欲來風滿樓，風暴之前，往往是最安靜的時候。」

    𨪜𨪜「風雨？」伊然反問了一聲，有些似懂非懂。

    𨪜𨪜「伊然，朕帶你去打獵可好？」他突然這樣問道，盯著她的眸子裡裝滿了認真，絕非隨意調侃。

    𨪜𨪜伊然張大了嘴巴，足足可以塞下一個大蘋果，「打……打獵？這個時候？」

    𨪜𨪜倒不是說正是朝堂波譎雲詭的時候，而是現在是冬天哎！誰見過大冬天跑出去打獵的？書上或者電視上，不都是秋天出獵嗎？這個秦旭飛，比她還不按常理出牌，他到底想做什麼？

    𨪜𨪜「是啊，這個時候！」他很認真的點點頭，目光灼灼的看著她，「好不好？」

    𨪜𨪜「……」伊然舔了舔有些乾燥的唇，「可是，冬天能打到什麼？」

    𨪜𨪜「才初冬，還有覓食的熊，也可以鑿冰捕魚。」他頗為熱絡的說著，很熱情的樣子。

    𨪜𨪜這樣一說，引得伊然也有些興致勃勃了，「熊？那不是很危險？」

    𨪜𨪜「猛獸而已，危險也是有限的，最危險的，往往是人，而不是首。」他語帶雙關的說著，接著又問道，「好不好？」

    𨪜𨪜「好！什麼時候去呢？」伊然被他說得心動，也有些期待了。

    𨪜𨪜「準備一下，後天就出行。」他斬釘截鐵的說道，顯然是早已策劃很久了。

    𨪜𨪜「後天？」她驚訝的提高了聲音，「會不會太倉促？」

    𨪜𨪜秦旭飛揚了揚眉，一副神采飛揚的樣子，「倉促？朕想去，什麼時候都不倉促！」

    𨪜𨪜自大！伊然在心底給他下了這個結論，還來不及開口就被他擁入了懷中。只是……當真是出獵那麼簡單嗎？

出宮去打獵

    𨪜𨪜說自大也罷，秦旭飛終歸是有自大的本錢的。當伊然披著厚重的狐裘緩步走向馬車的時候，心裡還是有些感慨的——當皇帝，真TNND好！

    𨪜𨪜難怪有這麼多人爭得頭破血流，難怪有這麼多人不擇手段，難怪有這麼多人孜孜不倦的爭奪一生，看看如今這排場，這氣勢，這威武，且不說這些，便他想在這大冬天裡去打獵，就可以隨心出行，就足夠讓人嫉妒了。

    𨪜𨪜太后並沒有隨行，說是天寒地凍，身體受不了，要在宮內養病，秦旭飛也沒有強求，打獵終歸是男人們的事兒。不過為了照顧太后，秦慕楓也沒有跟隨，留在宮中照料。

    𨪜𨪜「來——」秦旭飛端坐在華麗的馬車上，向她伸出一隻手。

    𨪜𨪜伊然猶豫了一下，不知該不該當著這麼多朝臣的面拉住他的手，卻聽到有人攔阻道，「皇上出行，只有皇后才可以同車而坐。小小一個婕妤怎能破壞祖制，與皇上同坐？」

    𨪜𨪜聽到聲音，伊然下意識的向那人看去，並不認得。一個長著山羊鬍子模樣的大臣跨前一步，進諫道。

    𨪜𨪜伊然本就遲疑，聽到有人這樣說，更加後退了一步，垂首道，「請皇上先行。」

    𨪜𨪜孰料，秦旭飛只是淡淡的掃了那人一眼，依舊伸著手對伊然道，「上來！」

    𨪜𨪜「皇上……」伊然有些驚訝也有些不解，秦旭飛不是個昏君，也不會為了她而與臣子唱反調，今日這是？

    𨪜𨪜「皇上，祖制不可違啊！」那老頭撲通一聲跪倒在雪地裡，一副耿直的模樣。

    𨪜𨪜「厲大人，這就是您的不對了。祖制不可違，難道皇命就可違了？如今後宮並無冊立皇后，皇上與伊婕妤同車而坐也是情理之中。厲大人又何苦因循守舊。」清麗的聲音傳來，伊然有些詫異的側頭看去，淑妃穿著一襲鵝黃色的棉服，外面披著一件白色的狐裘，款款朝這邊走來。

    𨪜𨪜及至近前，曲身行禮道，「臣妾叩見皇上。」

    𨪜𨪜「愛妃免禮。」秦旭飛揚手示意了一下，然後轉眸看向伊然。並沒有再說什麼，但是那眼神分明是示意她上車。

    𨪜𨪜伊然頓了頓，看向一旁的厲大人，只見他抬眼看了看淑妃，又看了看秦旭飛，才道，「即便沒有皇后，也理應由淑妃娘娘與皇上同坐，怎能輪到婕妤？」

    𨪜𨪜「放肆！」秦旭飛終於有些不耐了，「朕要怎麼做，難道還輪得到你來教？」

    𨪜𨪜「皇……」他還沒來得及說話，立刻被淑妃打斷道，「厲大人有心，只是臣妾偶感風寒，身體有些不適，恐染龍體，不能伺候皇上於近前，要辛苦伊婕妤了。」

    𨪜𨪜這番話，讓厲大人不好再說什麼，只得俯首叩頭然後退回隊伍中。伊然不好再推脫，拉住秦旭飛的手一使力上了馬車。坐定轉身以後，剛好看到淑妃微微一笑，轉身往身後的馬車走去。她，為什麼要幫自己？半瞇起眼看著她的背影，伊然有些困惑的想。

    𨪜𨪜「在想什麼？」秦旭飛扳過她的臉，輕聲問道。

    𨪜𨪜「皇上又何必堅持要臣妾同車而行，如此惹人非議。」她幽幽的歎了口氣，不明白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這般高調。

    𨪜𨪜他忽然笑了起來，並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揚聲道，「起駕！」

    𨪜𨪜馬車浩浩蕩蕩出發，秦旭飛在這吱呀的車輪聲中將她拉近些，低語道，「此次出行，除了睿親王、太后，賀澤以及成親王留守宮中，其他人的大部與朕隨行，聲勢可謂夠浩大的吧？」

    𨪜𨪜「皇上？」伊然皺了皺眉，不明白他所謂何意。

    𨪜𨪜他卻神秘的笑了笑，「你說，這個季節，還會有動物出來送死嗎？」

    𨪜𨪜「皇上說，會有覓食的熊和冰下的魚。」雖然不是太明白，還是順著他的話往下說。啞謎，她真的很討厭啞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變笨了，他的心思愈發難猜了。

    𨪜𨪜「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亙古不變的道理啊！」他歎息了一聲，伸了個懶腰。

    𨪜𨪜馬車很寬大，鋪著厚厚的毛墊子，坐上去軟軟的，還放了三五個大大的靠枕，秦旭飛往後靠了靠，調整了一個舒服點的姿勢，順手拉她入懷。

    𨪜𨪜「此番前行，也許回不來了，你會怕嗎？」他面色淡淡的問道，彷彿說的是一件在平常不過的事了。

    𨪜𨪜伊然臉色大變，驚呼道，「皇上的意思是——有人要謀反？」

    𨪜𨪜「反不反不知道，謀恐怕是很久了的。」他說得很平靜，甚至唇角還有一絲笑意，這卻讓伊然越發覺得膽顫。

    𨪜𨪜「既如此，皇上還……」她突然頓住了，以手掩唇，瞪著眼睛看著他，一字一句的說，「引、君、入、甕！」

    𨪜𨪜他一把將她攬入懷中，在額頭狠狠親上一記，「朕就說過，你端的是聰明伶俐！」

    𨪜𨪜「但是，皇上又說可能會回不來？」她還是不太明白，「難道皇上並無十成把握？」

    𨪜𨪜「你說呢？」他挑了挑眉，不答反問。

    𨪜𨪜「臣妾不喜歡玩猜謎！」她轉過身，不樂意玩下去了。

    𨪜𨪜「便無十分，也有九成。」秦旭飛半坐起來，從後面攬住她的腰身，將那軟軟的身體攏入自己的懷抱中，「只不過，世上之事無絕對，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有什麼差池……」

    𨪜𨪜伊然一手去掩住她的唇，「不會有萬一，即便真有萬一，臣妾與皇上同進退。」

    𨪜𨪜他拉下她的小手，在她的掌心印下一個吻，「不要你同進退，只要你好好的！」

    𨪜𨪜「只是一切都是皇上的猜測，也許他們並不會行大逆不道之事。」伊然心裡是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的，一旦發生，無論誰贏誰輸，都不是她想看到的結局。

    𨪜𨪜「但願吧！」秦旭飛仰頭歎道，「朕倒寧願，一切只是朕的猜測！不過……」

    𨪜𨪜他沒有再說下去，伊然也沉默了。她明白，那種可能性是極小的，只怕是——狂風暴雨將襲！

隨行伴捕獵

    𨪜𨪜馬車一直向北，差不多經過了四天三夜，才停了下來。伊然不習慣馬車，那暈得叫一個雲裡霧裡，受罪啊！這要是擱在現代，坐火車不過一晚上差不多就到了吧！

    𨪜𨪜好在總算是到了，下了馬車，秦旭飛直接去大帳召見隨行的群臣，吩咐狩獵期間的事宜，伊然則被宮女攙扶著回到了一個較小一些的營帳。出獵這樣的事，除非皇上恩准，後宮中的女眷並不是誰都可以隨行的，小綠自然也就沒那麼幸運了。

    𨪜𨪜營帳雖然不大，不過裡面的東西倒是很齊全，在古代這種惡劣的條件下，能做到這麼完善也算不錯了。因為頭暈，伊然也沒有心思打量這裡的景色，反正雪還沒有化，似乎比都城的更加厚一些，她特意穿著稍高一點的靴子，還免不了有雪滲入鞋中，感到冷的同時，愈發覺得秦旭飛實在太不靠譜，這樣的天氣打什麼獵麼？群臣也跟著他一起發瘋！

    𨪜𨪜帳篷裡架了爐火，只是時間不久還不是很旺，雖然比之外面要暖和一些，但伊然還是覺得有些冷，加上頭暈目眩，脫了鞋襪就趕緊鑽進了毛絨絨的被褥中，沒多久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𨪜𨪜醒過來的時候頭還有點暈暈的，不過那種噁心的感覺已經好很多了，張開眼便看到寧致遠坐在一側給她請脈。咦，這傢伙居然也跟來了？

    𨪜𨪜看到她醒了，寧致遠轉頭對隨侍一旁的宮女道，「伊婕妤只是舟車勞頓，脈象有些虛，休息一下，補充補充體力便無大礙。」

    𨪜𨪜「暈車而已。」她翻了個白眼，縮在被窩裡咕噥了一句，覺得這些古人真是小題大做，這麼點小毛病也要請太醫來診斷一下。

    𨪜𨪜偏巧這句話被寧致遠聽到了，他不鹹不淡的瞄了她一眼道，「還有風寒。」

    𨪜𨪜站起身一邊收拾他那箱子一邊道，「婕妤想是夜涼受了風，應當有點鼻塞和喉嚨痛，不過也不太嚴重，只要好好休息別再受寒，調理兩天就好了。」

    𨪜𨪜伊然覺得他話裡有話，分明是隱射她那晚迷路的事。不過倒都讓他說中了，中醫果然博大精深，兩個指頭一搭，連她鼻子不通氣都知道。將被子往上拉了拉，蓋住半張臉，伊然只露出兩隻大大的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著他，「寧太醫也會打獵麼？」

    𨪜𨪜「不會。」他收拾好藥箱，搭在了自己的肩上然後看了看她，「但是會治病。這一路上難免會有人受寒受傷，臣自然要隨行。」

    𨪜𨪜「哦。」伊然深深看了他一眼，轉了個身，看似睡了。

    𨪜𨪜寧致遠看著她的背影頓了頓，也出得帳去，婢女送了出去沒回來，大概去給秦旭飛回報了，營帳內一時間安靜下來，只有燃著的爐火劈里啪啦做響。

    𨪜𨪜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總之是有些睡不著了。腦子裡一空，不由自主的又想到宮裡的事。按照秦旭飛的說法，宮裡如今剩下的大部都是賀家的外戚，分明就是給他們一個造反的機會。可是秦夜翔還在宮裡啊，難道不怕他出事麼？再者說來，賀家難道會看不出這是個陷阱，就這樣跳下去麼？

    𨪜𨪜想不通，想不通！看來，她的腦袋還是不夠用的，在宮裡這樣的爾虞我詐之下，她別說爬上高位做鳳凰，能保住小命就很不容易了。真是不明白伊蘭城，怎麼就那麼看高自家閨女的實力。

    𨪜𨪜想到伊蘭城，他這次也隨行了，只是上次的選秀一事擱置下來後，他終究是有些不痛快的。五個手指頭還有分長短呢，伊蘭城應當是有些偏心伊琳的，這她看的出，或許因為伊琳最像他吧！

    𨪜𨪜正琢磨間，忽而聽到帳簾掀動的聲音，轉頭來看，正見秦旭飛大步走了進來。一股冷風順著門簾竄了進來，吹得爐火晃了晃。

    𨪜𨪜他進來解開披風，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她的床榻前坐了下來，伸手去摸她的額頭道，「醒了，還暈嗎？」

    𨪜𨪜「絲——」他的手一接觸到伊然的額頭，她就忍不住抽了口冷氣。他的手好冰，就像剛從雪堆裡拿出來一樣。

    𨪜𨪜秦旭飛意識到冰著了她，忙要抽回手，卻被她一把握住，放到被窩裡暖著，嘴裡卻道，「別動！回頭手指都僵掉了，看你還打獵。到時候不知道是你獵熊，還是熊獵你！」

    𨪜𨪜嘴巴裡雖然凶著，動作卻是及溫柔的。秦旭飛咧開嘴笑了起來，「那有什麼分別，終歸是打獵，區別只是誰獵誰。」

    𨪜𨪜伊然白了他一眼，這男人，說話總是愛語帶雙關，簡單一點他會累死啊！

    𨪜𨪜「還難受嗎？」沒有介意她的白眼，他又追問了一遍。

    𨪜𨪜「睡了一覺覺得好多了，頭沒有那麼暈了，也不吐了。」她回答道，他的關切讓她心裡暖暖的。

    𨪜𨪜他總算放下心來，點點頭道，「讓太醫跟著總歸是沒錯的，方才也有幾個大臣似乎受了寒，這些老骨頭，身子當真是不行了。」

    𨪜𨪜「我也是老骨頭嗎？」她高高的挑起眉，有些挑釁的問道。

    𨪜𨪜「你當然不是，你是軟骨頭！」他壞笑著調侃，已經暖熱的手順勢捏了一把她胸前的柔軟，引得她驚呼一聲。

    𨪜𨪜「好心沒好報！你這個色狼！」她鬆開手，將他不安分的手推出被子，嘟著嘴罵道。

    𨪜𨪜秦旭飛笑了起來，「這個季節，出來覓食的狼自然是飢腸轆轆的！」

    𨪜𨪜「說認真的，這個季節打獵難道不太奇怪了嗎？朝臣們難道就沒有一個反對的？」她還是對這個問題迷惑不解，那幫老腐朽，對她與皇上同乘一車都嘮叨半天，這樣大的事，難道不會反對嗎？

    𨪜𨪜「那是因為，他們不能反對！」他笑得高深莫測，伊然心裡卻越發迷茫。

    𨪜𨪜「今日天色已晚，待會兒吃了東西就早點兒睡，今晚有政務要處理，不能陪你了。明天一起去捕魚。」他輕聲說道，俯身在她額頭印了一個吻，毫不意外的看到她眼中露出欣喜的目光。

    𨪜𨪜「捕魚？！」她覺得很新奇，還從來沒經歷過冬天鑿冰捕魚的。

    𨪜𨪜秦旭飛笑著點了點頭，卻故意道，「前提是，你得養好身子，否則，沒你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