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 《夢迴大清》 作者:金子(全文完)

內容簡介:
     一個生活在21世紀的女孩子,故宮裡的一次迷路,竟穿越時空回到了清朝,並身不由己地進入危機四伏的皇宮內院。熱情如火的十三阿哥、深沉內斂的四阿哥、命運多舛的小姐妹、威嚴的康熙皇帝……無數在史書中讀過人物,帶著各自的喜怒哀樂,紛至沓來。歷史與現實撲朔迷離,相愛與相傷難以取捨,愛恨情仇間何去何從?在既知的歷史中,為何還要面臨一次又一次的艱難抉擇?……
        一位現代「灰姑娘」,在歷史中實現愛情夢想,再現浪漫曲折,重溫經典感動時分……


作者簡介:
  金子,一個愛做夢的女孩子,自謂「貌不出眾,技不壓人,唯求一生平順喜樂足矣」,以一部穿越時空的言情小說《夢迴大清》,在晉江原創網首發連載,躋身網站積分排行榜前列,數百網站鼎力轉載推薦,好評如潮。

夢回大清、步步驚心、瑤華,號稱是晉江書城三大經典清空穿越文!
評論(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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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筵(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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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薇。」
  「啊?」我扭過頭來,看向坐在我旁邊的鈕祜祿氏,她正微笑地舉著一把銀製的小酒壺向我示意,我忙端起了桌上的酒杯湊過去,她輕巧地翻轉著手腕,頓時花彫沉鬱的香味飄了出來。「好了,半杯就夠了,您也知道我酒量不好。」我笑著擺擺手。鈕祜祿氏一笑,把自己的酒杯加滿後就轉手遞給了後面伺候著的丫頭,她向我舉起杯晃了晃,我回敬,相視一笑各飲一口。
  「咱們也有兩個月沒見了吧。」她用手絹輕沾著嘴角兒笑問。我點點頭,「是呀,上個月原是說請您和玟姐過來小聚的,可去的奴才們回來說,您去水雲庵清養去了。」鈕祜祿氏每年定會去水雲庵兩次,說是為了吃素養身,供奉菩薩,其實我心裡很清楚,她前後已經流產兩次了,生了個小格格,偏生在週歲時又早夭,這無非是去庵堂祈求佛祖保佑,希望虔心感動上蒼,早生貴子罷了。鈕祜祿氏柔柔一笑,正要開口,「鏜」的一聲鑼響,對面檯子上戲已經開鑼了,她的目光迅速地被吸引過去,我伸手夾了一筷子糟鴨脯,放進嘴裡慢慢嚼著。
  「玉盤婉轉溢清寒,分花拂柳何處看」,一句亮相的道白唸得婉轉柔韌,清亮明晰,「好……」一片叫好聲隨之響起。我轉了眼看著台上正旦裝扮、身段彎折如楊柳般的趙鳳初,嘴裡的鴨肉彷彿突然變成了鴨毛,澀澀地卡在喉嚨裡,我使勁往下嚥了咽,又伸手拿了跟前的酒杯順了一口才舒服些。看看一旁的眾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台上的表演,我忍不住看了坐在另一邊的太子一眼。他正笑著跟大阿哥說了些什麼,一旁的三爺、七爺也在點頭,我暗暗呼了口氣,想想剛才那一幕,身上還是一冷,只覺得心臟上起了無數的雞皮疙瘩。
  「主子,這花兒……」小太監見我愣愣地不說話,不禁有些不知所措,倒是身後的胤祥笑說了一句,「好俊的梅花兒。」我心裡一激靈,腦子立馬兒清明過來。我轉身對胤祥笑道:「是呀,娘娘最喜歡梅花,每年她過壽的時候又是這花兒開得最好,我都會摘了來給娘娘祝壽。」一旁的三阿哥走了上來,伸手把梅花接了過來仔細打量:「嗯……枝幹蒼勁虯結,花瓣兒卻嬌豔柔媚,這只花兒折得真不錯,有點兒李毓翁水墨淡染的味道。」說完衝我一笑,「弟妹好眼光。」我微微一笑,低頭說:「三爺過獎了。」眼光掃處,衣角兒浮動,卻是太子爺走了過來,我暗地深吸了一口氣,淡然地抬起頭來,看著從三爺手裡接過梅花兒正若有所思的太子。他臉色還好,只是略微有些蒼白,突然他轉過頭來看我,我心裡「咯?」一聲兒,卻是一臉平和自然地看了太子一眼,又按禮數垂下了目光。
  「你從哪兒摘的?」太子溫和地問,我半垂著臉龐微笑著回答,「就是娘娘的那個小花園,從北邊角門進去,一眼就看見了。」
  「喔……」太子拉了個長聲,聲音裡彷彿踏實了點,我故意說是從北面有他貼身太監守衛的地方進去的。「這花兒果然嬌豔鮮麗……」太子笑著對我說了一聲兒,就將梅花遞了過來,我伸手接過,又笑說:「是呀,剛摘下來還沒半會兒呢。」太子爺點了點頭,他和小春幽會離現在已經有會兒子工夫了,他心底雖然未必全信我說的話,可一來沒人傻到看了不該看的事情,還要拿著看到了的證據四處宣揚;二來我面色坦然,直言這梅花的出處,並無半點兒隱瞞之意,也讓他覺得似乎這些只是一個巧合。
  我之所以折這梅花就是防著有人看到了我的行蹤,太子這種風流韻事我就不信宮裡沒人知道,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不要說皇宮內院的宮人們,就是這些個阿哥又有多少耳目在這紫禁城中,細枝末節都逃不出他們的眼去,更何況是太子的一舉一動。若是有人不懷好意,把我今日的去處透露給了太子,那後果可能不堪設想,更會累及胤祥甚至四爺,如今我先下手為強,自己承認去過那裡反而好些。這裡坐著這麼多人,都聽到了我今日所說,就是太子日後想找我的麻煩,自己也要掂量一下,只不過原來想見機行事,卻沒想到這「機」來得這麼快就是了。想到這兒,我忍不住苦笑了起來,淡淡地看了一眼坐在一群低等承御宮人中的小春,她正笑靨如花地與旁人談笑,神采中的柔媚是我不曾見的。我知她最近承御了幾次,也算有些聖眷,只可惜給她帶來這些變化的卻不是康熙皇帝。我無聲地嘆了口氣,小春也好,趙鳳初也好,都是些不定時的炸彈……
  「小薇,這趙鳳初唱得可真好,一舉一動都能讓人入了戲,你說是不是,啊?」鈕祜祿時突然用手輕推了我一下,「是吧?」
  「啊,是,是呀,唱得真好。」我隨口敷衍了一句,戲本身我就聽不懂,更何況戲裡的故事翻過來覆過去就這點子事兒,又有什麼樂趣呢。鈕祜祿氏橫了我一眼:「你呀,看戲也不上心,酒又不能多喝,這席上可真不知你到底喜歡些什麼。」我呵呵一笑正要開口,身後傳來一聲嬉笑:「福晉,不用戲不用酒,給她兩本書就什麼都齊了。」鈕祜祿氏聞言笑了出來。我轉頭笑瞪著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冬蓮:「你不去主子那兒服侍,倒跑來笑話兒我。」冬蓮做了個鬼臉兒:「是主子讓我下來尋你的,你倒拿出福晉款兒來鎮乎人,那我走就是了。」見她做勢欲走,我忙拉住了她:「好,好,姑奶奶,是我錯了,有何吩咐呀?」冬蓮一笑:「你隨我來就是了。」我點點頭,回頭看鈕祜祿氏,她一笑表示知道了,我又走過去兩步,跟正陪著太子妃說話兒的四福晉說了一聲,她笑著點點頭,又囑咐了我兩句,我答應著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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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筵(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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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冬蓮悄聲往外走去,一道目光突然掃了過來,我順勢看去,年氏正盯著我看,我對她笑了笑,她一怔,又迅速回過頭去,和一個我不認識的貴婦人說話。我心中好笑,方才去見這些女人的時候,她抱著新生的小格格正在炫耀。見我進來只是按規矩依禮問候,對她的孩子沒什麼興趣,她就自己走過來說三道四的,我看著那孩子確實玉雪可愛,只是她的老娘實在太過討厭,我順口恭維了兩句就想拿腳走開。她竟是不放,又跟我說什麼四爺愛這孩子愛得緊,比兒子還疼、日日惦記云云。一旁的那拉氏她們雖不高興,卻也只是隱忍著聽,偏生說著說著不知怎麼,就提到了鈕祜祿氏夭折的那個女孩兒。眼見著鈕祜祿氏難掩眼中傷痛,年氏卻依然不依不饒地說著,我心裡厭惡已極,就笑著對她說:「既然四爺這麼喜歡側福晉生的女孩兒,那我祝願您下胎也生女兒,下下胎還是生女兒,最好生一堆女兒讓四爺加倍高興。」
  「撲哧」一旁的李氏竟忍不住笑了出來,又忙得掩住了,眾人都是強忍笑意,故作無事狀,我懶得去看年氏那目齜欲裂的臉孔,就找了藉口跟四福晉告退,她也怕我留下來再惹事端,忙答應了,倒是鈕祜祿氏陪我走了出來。路上鈕祜祿氏既解氣,又怕我得罪年氏太深,倒是我笑著安慰她了一番。說實在的,我雖不知道為什麼,但我和年氏是不可能相逢一笑泯恩仇的了,再多加上一件也沒什麼。
  「你怎麼得罪她了?」走出園外,冬蓮輕聲問了我一句,我一怔,這才想到以冬蓮她們察言觀色的本事,如何看不出年氏與我不合呢?我摸了摸鼻子:「誰知道啊,隨她去吧。」冬蓮一笑,也不再追問:「你小心著點兒。」我笑著點了點頭,方才冬蓮告訴我是德妃有些個東西要我幫她看,這才叫了我出來,我們就並肩往德妃德寢殿走去,一路上隨意地聊著。
  「昨個兒聽主子提起,明年皇上要去熱河行獵,希望這回會帶上宮妃們一起,那樣的話兒,咱們又能出去走走了。」冬蓮雀躍地說,我腳步一頓。「小薇?」冬蓮見我慢下腳步扭了頭看我。「喔,來了。」我一怔,忙快步跟上,冬蓮再說些什麼,我也沒大聽清楚。心裡只是想著,皇帝明年要去承德行獵,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第一次廢太子就是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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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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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陣陣馬鳴傳來,隱約的號角聲此起彼伏,空氣裡充滿了草場裡特有的乾燥嗅覺,混合著一旁動物的氣息,形成了一種特殊的味道——叫行獵。
  小心地控制著手中的馬韁,我騎的是一匹性格再溫順不過的白色母馬,這是胤祥千挑萬選的,就怕我出一丁點兒意外。自打接到旨意,我也要伴駕熱河春圍,我和胤祥才發現了一個大問題,我竟不會騎馬。以前做丫頭也用不著會,可現在做福晉,定會在娘娘身邊陪獵,不會也得會了,清朝初期的貴婦們,馬術還都是相當不錯的。可那時離出發的日子不到兩個月,胤祥只得親自給我緊急培訓,指望著臨陣磨槍——不快也光了。
  可我見了馬童牽出的高頭大馬腳就先軟了,爬都爬不上去,更不要說騎了,我緊抓著胤祥的衣袖不肯放手。他是又好笑又無奈,只得吩咐下人又換了一匹個子嬌小些的,那匹灰馬看起來還算溫順,我鼓起所有的勇氣,在胤祥的幫助下上了馬。我在現代時也從未騎過馬,只是在電視裡看著那些古裝演員們騎著馬,可通常那些俊男美女要麼是有替身,要麼是騎在馬上不動,腳下自有平板車拉著她們走,看來自是英姿颯爽、揮灑自如。可如今輪到我自己親自上陣,發現騎馬對於我而言是個大難題,是我一上午第二十次被胤祥舉上馬背的時候。就這樣過了一個半月,也許我實在是沒有半點兒騎馬的天賦,一點兒也掌握不了那種節奏。那匹灰馬被我折騰得是狼狽不堪,被扯豁了嘴,揪掉了毛,不跑的時候被我踢,跑的時候又被我急剎車。到了最後我甚至覺得它的眼神中有一種絕望,真怕它哪天自己磕死在馬圈裡,好在後來胤祥找到了我現在騎著的這匹馬,才算解脫了我和那匹灰馬。
  最後我學騎術的成績是,可以自己上馬,就是姿勢實在不太雅觀;如果馬不動,我可以挺直背脊坐上半個多鐘頭。小桃說我的坐姿還是很優雅的,被她這樣一說,我當時不禁有些迷糊,不知是該為自己的坐姿美妙而感到驕傲,還是為自己只能坐著而感到自卑。馬也勉強可以騎兩步,速度只能維持在小小跑狀態,之所以說是小小跑,是因為胤祥說那根本不是跑,而是顛著走。這匹馬之所以不跑是因為它跑不動,它的歲數要是按人類的來計算也相當於奔五張兒的了。可對於我這種開車通常就三檔的人來說,它走的速度已經足夠了。
  「小薇,你又站著不動了。」一個柔和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我勉強扭了頭回去,衝著一個戎裝麗人咧了咧嘴:「玟姐,我可不敢跟你比,我只要能踏踏實實地站著就很知足了。」鈕祜祿氏嫣然一笑,驅馬上前,利落地停在了我身邊。「昨兒個娘娘還說呢,人無全才,像你這樣一個樣樣都伶俐的人,偏生對騎馬這樣的小事兒沒轍,呵呵……」鈕祜祿氏笑嘻嘻地說。我除了苦笑還能做什麼,自打眾人見了我騎的馬和騎馬的樣子,我就已然變成了熱河春獵的第一等笑話兒了,不分貴賤,不論男女,只要說騎馬,必定會提到十三福晉的名字。
  「嗚——」一聲悠長的號角響起,打斷了我們的談話,那正是行獵開始的信號。我轉頭對鈕祜祿氏說:「玟姐,您快去吧,您技術那麼好,別讓旁人佔了先。」這正是這些貴族女眷們既可玩樂又出風頭的時刻,鈕祜祿氏有些猶豫:「那你……」我一笑:「您就別管我了,我只要堅持到你們回來之前不摔下馬,就是勝利了。」鈕祜祿氏「撲哧」一笑:「那好吧,你自己小心。」我笑著點點頭,她又轉頭吩咐一旁照顧著我的太監們:「你們都小心著點兒,嗯。」太監們忙得都答應了,她又沖我擺擺手,一揚鞭,疾馳而去。我輕輕磕了馬脖子一下,讓它往一旁踱了幾步,那邊兒有樹蔭涼,它吃草,我涼快,大家方便。
  我站的地方正好是一個山包,身後就只有稀疏的幾株大樹,腳下就是這次的獵場,今天是女人專場,皇妃、公主、命婦,以及一等貴族小姐,都要在今天大顯身手。我閉上眼睛,感受著清新空氣的圍繞,想起前天康熙皇帝命他的一眾兒子行獵比武,又鬧了些不愉快,晚上胤祥陰著臉就回了來。
  我早就聽秦順兒說了大概經過,也不去問他,只是跟他說著些家常兒,又順口講了些笑話兒,漸漸地,胤祥的臉色才回轉了過來,他把我抱進了懷裡搖晃著,我們就這麼安靜地坐在一起,過了會兒:「小薇,要是沒有你我該怎麼辦?」胤祥突然在我耳邊輕聲說道,我的心一悸,轉了眼看他,他正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閉目養神。
  我也閉上了眼,不知為什麼,他這話給了我一種不吉的感覺,心裡沉甸甸的。從去年壽宴上知道這次春獵之後,我的心底一直壓了一塊叫憂慮的石頭,總是害怕廢太子的事情一旦發生會累及胤祥。平日裡雖總是作無事狀,可胤祥依然能感受出我的不安,只不過他以為那是因為我一直不曾有了身孕而焦急。有一天他笑問我會不會很愛孩子,我一愣,不知他為什麼問這問題,看他笑眯眯地等著我的答案,我說我當然會了。胤祥聽我這麼說,皺著眉頭想了想,突然低頭跟我認真地說,他寧願我把精神多放在他身上幾年,要是有了孩子的話他豈不是虧了云云。我當時大笑,說他瘋魔了,竟然會跟孩子爭風吃醋,胤祥笑著說這是當然的了,接著又說了些稀奇古怪的理由,就這麼笑鬧了一會兒,直到他去了書房處理公事。我笑著掀簾子送他出去,看他拐過月亮門時還跟我扮鬼臉,我笑瞪了他一眼,放下簾子,眼淚刷地流了下來。我背靠著板壁緩緩滑坐在地上,眼淚如破閘而出的洪水般奔流不止,我無聲地用力地哭泣著,究竟是怎樣的感情,讓一個一直生長在「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環境中的男人,對我說出這樣的安慰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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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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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實在的,原本我對於生育這件事有著潛意識的排斥,我的來歷注定了我的不確定性,也許我會突然消失,也許胤祥以後會改變心意,對於這些我都有著足夠的心理準備,可如果有了孩子,那一切就都不同了,所以我一直抱有一種順其自然,有就有,沒有也沒什麼不好的心態。可從那天起,我真的很想為胤祥懷一個孩子,一個我和他共有的,像他也像我的孩子……
  一陣微風襲來,吹醒了沉湎在思緒中的我,突然感覺到四周的環境有些古怪,太安靜了,安靜中又帶了一種極大的壓力,我張開眼還未及回頭,一個清越的聲音從我背後傳來:「你怎麼不下去打獵呀?」這聲音我並不熟悉,可只要聽過一次,那就再不會忘記——正是一代聖明天子康熙皇帝的聲音。一時間我無所適從,只是僵直在馬背上,甚至希望自己是在幻聽,可眼皮子下面,伺候著我的太監們已經跪了一地。自救的本能快過煩亂的思緒,在我頭暈腦漲之際,身體已經自動地翻下馬來,跪伏在地:「皇上吉祥。」一瞬間已看見除了康熙,從大阿哥和太子算起,一眾阿哥都陪侍在他身邊,身後烏泱泱的,我也未及細看。耳邊傳來隱約幾絲笑聲,我臉一熱,心知實是自己下馬的姿態太過難看,怨不得別人笑話。
  「嗯,快起來吧,老十三……」康熙話音未落,就聽見下馬時衣服摩擦的聲音,轉眼間一個黑影閃過來,一雙修長有力的手伸了過來,我忍不住微微一笑,這雙手實在是太熟悉了,我伸手過去握住借力站起,又向胤祥看去。他一身戎裝,看起來分外英俊瀟灑,眉眼間灑滿了陽光,見我看他,他衝我眨了眨眼,又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
  「茗薇是吧。」皇帝的聲音突然傳來,我心裡一怔,忙打點起全副精神應付眼前的狀況。「聽德妃說你身子一直不爽,如今看來倒是好些了。」皇帝的聲音甚是溫和,聽起來心情似乎不錯,可我依然全神戒備,對於皇帝而言笑未必代表好過,不笑也未必是難過。我恭恭敬敬地回答:「是,已然好多了,謝皇上垂詢。」皇帝哈哈一笑:「說起來也是朕的兒媳,只是難得見面,一家人不用這麼生疏拘禮,嗯……」我福身一禮:「是。」一旁的太子笑言:「皇阿瑪說的是,天家骨肉,能大夥兒聚一起已是難得,禮數兒太多,反倒違了初衷。」皇帝笑著點點頭:「太子說得甚是。」我雖低頭站在那裡,卻也想像得出眾人的表情,只是就現在看來,皇帝對太子還是很好的,甚是愛護,只是想不明白怎麼會就那樣風雲變色了呢……
  「茗薇,你怎麼不下去打獵,也去湊湊熱鬧嘛。」皇帝溫言相詢。我才降溫下去的臉又熱了起來,猶豫了一下,卻又不能不答,囁嚅道:「回皇上的話,我的馬技實在太差,去了也只是給別人擋道、添亂,所以……」
  「喔……」皇上的聲音裡多了兩分笑意,「怎麼個差法呀?」這是什麼鬼問題,方才我下馬的樣子他又不是沒瞧見。我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兒,嚥了口乾沫,強扯著面皮笑了笑:「這個……我只會騎著馬……走而已。」話一出口我呼了口長氣出來,反正說出來了,誰愛笑誰笑吧。「哈哈!」一陣笑聲響起,十爺的聲尤其大,這都好說,可一旁的胤祥也在笑,這就讓我不能容忍了。正想一眼瞪過去,對面的康熙卻笑言:「老十三,你也沒想想法子,這樣慢悠悠的終也不是辦法,到群賽的時候她怎麼辦呀。」皇帝所說的群賽,就是指打獵結束後,各位女子都要一起去祈福,感謝上天賜予的福祉。當然是要騎馬,其實就是跑上一個特定的山包,也隱有比賽之意。胤祥笑著答應了一聲,一躬身,「兒子用心教了,可小薇她實在是不開竅,可她自己想的法子,兒子也覺得不妥。」說完突然看了我一眼,眼中充滿了笑意,我猛地想起了自己那時候的主意,那真是……可沒等我阻止他說,就聽皇帝感興趣地問:「什麼主意呀?」胤祥明顯是忍著笑,也不管我殺雞抹脖地做眼色,就朗聲回道:「她說,到時候就找張白紙,寫上『新手上路,要超請便』的字樣貼在馬屁股上……」胤祥的話未說完,已被一陣狂笑聲打斷了……
  春天的風再溫柔也總帶了一兩絲寒意,我忍不住用手又拉了拉身上的斗篷,迴廊裡還是有些穿堂風,可能是快要下雨了,一陣陣的土腥味兒隨風飄來,不過這樣的空氣分外的清新,讓我留戀不已,不想離去,因此只是靠在廊柱上,看著初春的柳芽,隨風舞動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柔軟。
  白天在獵場與康熙皇帝偶遇,你問我答,一來二去的老皇帝倒對我產生了些興趣,竟恩賜我與他隨行伴駕。皇帝一言既出,我心裡忍不住皺了眉頭,胤祥卻是一臉的喜色,一旁隨侍的太子阿哥們表情各異。太子和大阿哥、三阿哥以一種重新認識我的眼神在上下打量著我,九爺的臉色越發陰沉,十阿哥卻是一臉的不以為然,八爺雖在笑,可在我看了他一眼之後,倒覺得他還是不笑的好。十四兩眼怔忡望著我,其中有著欣賞卻也有著得不到的嫉恨無奈,情緒左右撕扯之間,卻只剩了一臉的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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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變(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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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在馬上一縱一縱地前行,轉眼間眾人的表情都已落在眼底,可這些我都不在乎,只是背後感覺一道如火燒般直刺過來的目光,讓我的背脊僵直如岩石般地挺立著,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抵禦身後那洶湧襲來的情感。我小心地控制著馬,不著痕跡地漸漸退開皇帝的身邊,原本我緊隨著康熙,胤祥在我身邊,太子在另一側,其餘的阿哥們在身後跟隨,現在我卻已經挪到了胤祥的外側,讓胤祥靠了過去。看得出胤祥很開心,在皇家父子天倫那是沒有的,更不用說胤祥這並不太受寵的兒子。今兒個能這樣親近他的父親,想必他心裡是有著無盡的喜悅的,看著他那發自內心的笑容,開朗的眉眼,我的心卻是一陣酸楚,突然想起來他也不過是個二十不到的大孩子。
  「小薇。」胤祥的聲音突然傳來。我一驚:「啊?」抬頭看去,包括皇帝在內的一干人等都在盯著我看,我臉一紅,方才有誰說了什麼,我一點兒也沒聽見,可未等我開口,胤祥已開口笑說:「皇阿瑪讓你多練習騎術,咱們滿族的女兒騎術都是不錯的,哪能就差你一個。」
  我心裡一熱,心知肚明胤祥是在給我提示,在皇帝面前還神遊太虛,那可是大不敬。我在馬上小心地彎了彎身:「是,小薇知道了,定當勤奮練習的。」康熙卻是微微一笑:「方才在想什麼?」我一怔,與胤祥對視一眼,心裡忍不住苦笑,看來他剛才是白費心機了。
  思緒電轉間,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皇上,也沒什麼,只是想著把馬控制好,不要再出醜了。」康熙聞言一笑,身後的十阿哥卻粗嗓大氣地說:「那也得聽皇上聆訊呀。」我笑容一僵,這死老粗,不找我麻煩他渾身癢癢是不是。我就當沒聽見,又低頭彎身說:「請皇上恕媳婦兒才技淺薄,尚不能一心二用之罪。」康熙哈哈一笑:「專心致志原是對的,何罪之有呀。」又回過頭看向大咧咧的十爺:「老十,你要是做事兒能專心致志的,又何會落個粗率的名號,嗯……」十爺滿眼的不服,雖然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卻也只能低頭拱手,恭敬地說:「兒臣知道了,謝皇阿瑪垂訓。」
  說笑間已是行至皇上御用的圍場,康熙突然豪興大發,讓兒子們和伴駕的親貴子弟下去行獵,他和王公貴戚們在一旁觀看,我自然只有在一旁瞧熱鬧的本事,胤祥殷殷叮囑了我一番之後也隨著太子、四爺下場去了。
  說實在的,我的屁股已經坐得生疼了,原本想著湊湊女人們的熱鬧用不了多長時間,我自然可以堅持下來,可現在……心裡苦笑著正想挪挪屁股,鬆弛一下,身後馬蹄聲響起,十爺的大嗓門響了起來:「呵呵,咱們的十三福晉不下場嗎?」我忍不住嘆了口氣,知道他是想找回方才的面子,回頭看向身後停著的「八爺黨」們,就沖十爺笑了笑說:「我就喜歡坐著。」
  「哈哈!」十爺怪笑了一聲,轉頭回顧身邊的八爺九爺和十四阿哥,「這喜好倒新鮮哪,啊,哼哼。」我忍耐著任他去笑,只覺得屁股越來越不舒服,心情也有些煩躁起來,十爺笑完了又歪過頭問我:「那你知道我最喜歡什麼嗎?」看著他痞笑著的臉,我心說我當然知道了,你就喜歡找我麻煩呀,可也不容他再開口,就微微一笑:「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撲哧」一旁的八爺他們忍不住噴笑了出來,看著十爺漲紅的臉,我以一副認真的表情跟他說:「十爺快去吧,不然說不定皇上又會垂訓於你了。」
  「好了,老十,別再說笑了。」一旁的八爺喝止了想要爆發的十爺,驅馬上前,我心裡不自禁戒備起來,若說十爺是個爆竹,那八爺就是炸彈了。八爺卻是溫文爾雅地笑言:「弟妹要小心些,圍場裡亂,別被那些飛禽走獸的驚了馬才好。」我心底一怔,忙笑說:「是,多謝八爺提醒,我知道了,會小心的。」八爺笑著點了點頭,回頭說了聲:「走吧。」率先驅馬而行,我微微別過了眼,不想再去看他們的神色,一陣馬蹄聲轟鳴而過,一干親隨侍從也跟著他們下了場。「咳咳」我忍不住咳嗽了兩聲兒,揮了揮手,揚起的塵土有些迷眼,我看看不遠處康熙皇帝正在與親貴們談笑,一時半會兒地看不到我這兒,就揮退了想要跟上來的太監,自己悄悄地帶馬走到了後面山坡的一棵大樹下站住。
  齜牙咧嘴地下了馬,只覺得大腿根生疼,強忍著在附近遛了兩圈,才覺得好些了。伸手從馬鞍袋裡拿了水囊出來大喝了幾口,「呼」地長出了一口氣,只覺得一陣沁涼順胸而下,這才感覺自己好像又活了起來。我找了塊平整的草地坐了下來,俯望下去,旌旗飄飄,戰馬鳴叫,一聲緊似一聲的號角,驚得各種動物在草叢裡亂竄,哀鳴之聲不絕於耳。我心裡不舒服起來,可也無可奈何,這種獵殺對於這個時代的人再自然不過了,心裡嘆了口氣,往後躺倒在草坪上,望著藍天白雲,心情也慢慢地放鬆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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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變(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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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子,醒醒呀,醒醒……」一陣嘈雜聲傳來,我揮了揮手。
  「主子!!!」
  「幹嗎?」我大喝一聲坐了起來,只覺得腦袋一陣暈眩,顯是起得太猛了,忙撐住頭靜了靜,等待眼前的黑霧散去。一恢復視覺就看見秦順兒目瞪口呆地跌坐在一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這時才回過味兒來,方才竟然睡著了,心裡大驚,這下又不知要鬧出什麼笑話了呢。忙得要站起來,「哎喲!」一股酸麻迅速爬上我的腿部神經,我一屁股又坐回了地上,抱著腿咧嘴。已經反應過來的秦順兒忙靠過來給我揉腿,嘴裡又念叨著:「主子別急,是十三爺讓我來找您的,田獵還沒結束呢。」我心裡一鬆,就老實地坐在那兒讓秦順兒幫我推拿過血,順口問他:「你怎麼找來的。」秦順兒邊給我揉邊笑說:「爺就猜到福晉耐不得煩,馬又騎得久了,定會找個沒人的地方去歇著,讓我在一邊給您盯著,別耽誤了事兒。」我臉一紅,心裡卻是一暖,胤祥……
  「主子,現在覺得怎麼樣?」
  「啊。」我一怔,下意識地伸了伸腿,果然沒事兒了,就扶著秦順兒的手站了起來,「獵快打完了吧。」我向那匹白馬走去。「是,奴才就是看著差不多了才來找主子您的。」秦順兒快走幾步把馬牽了過來,我點了點頭,伸手抓住韁繩,小太監託了我一把,還算是順暢地上了馬。腰腹大腿依然脹痛,可也顧不得了,催馬前行,一步三顛兒地向人群走去。遠遠地就看見阿哥們已經各自帶著從人向這邊聚集,我催馬趕了兩步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外圍。
  看著十爺一馬當先地衝了回來,馬上掛了數十隻各類動物的耳朵,我心裡只覺得這是造孽,可四周卻傳來一陣歡呼,因為他的獵物最多,覺得他是勇士,我卻忍不住搖了搖頭。康熙大為高興,命人取了一柄彎刀賞給他,十爺舉了起來,向四周炫耀著。太子的臉色並不好,他的獵物不多不少,皇帝看了也沒說什麼,可風頭已然被八爺他們搶了個十足。四爺還是那樣淡淡的,倒是十三眼帶譏諷地盯著十阿哥,我一怔,大概猜到方才定有些不痛快發生。心裡有些擔憂,不想他再和十阿哥起衝突,就招呼過一旁伺候著的秦順兒,讓他去找胤祥,就說是我有事兒找他,秦順兒點點頭去了。眼看著他溜了過去,跟胤祥說了些什麼,胤祥一怔,抬頭望我這兒看來,我作了個大大的笑臉,他不禁一笑,注意力卻已經集中到了我這兒。
  皇帝累了一天也要回煙波至爽齋休息去了,吩咐太子爺伴駕,太子臉上這才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與皇帝隨行,浩浩蕩蕩地去了。倒是九爺、十爺沒了方才的興頭兒,湊在一旁與十四阿哥在低低地說著些什麼,看來八爺他們現在真是處處針對奪嫡這件事兒下手。
  「小薇。」胤祥的一聲呼喚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扭過頭來,看著胤祥奔馳而來,到了我面前就笑看著我。我不禁笑了開來:「你打獵如何?」
  「你睡得如何?」胤祥也開口問道。我一怔問他:「你怎麼知道我睡了。」胤祥嘿嘿一笑,伸手從我頭上摘了根野草下來,在我面前晃了晃,我笑瞥了他一眼,劈手奪過來扔在了地上。胤祥一笑,伸手拉了我的馬韁引導那匹白馬前行。
  「方才若不是老十他們偷三摸四的,哪輪到他取得那柄彎刀。」胤祥突然說道,臉色也有些難看,「每次打獵都這樣,不會光明正大……」我看了他一眼,仔細想了想,笑著對他說:「偷三摸四那也是本事,一般人也不是想有就有的,你看你就沒有。」胤祥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了出來:「說的也是,我可真沒這本事兒,看來只好認輸,呵呵。」看著胤祥心情好轉,我心裡也是踏實了不少,在這危險時刻,真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雖知道廢太子即在眼前,卻不知它究竟何時發生,為什麼發生。明知道有危險卻不知如何躲避的滋味太難受了,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儘可能地保護好胤祥他們不受波及……
  「呼……」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這會兒的風越發地冷了,遠處的天邊隱約雷電閃爍,一聲聲悶雷由遠而近地翻滾了過來。「怎麼又嘆氣了?」一雙健臂圍住了我,瞬間就靠在了一個溫軟的懷裡。我微微一笑:「沒在嘆氣,而是在做深呼吸,你不覺得這空氣很甜美嗎?」胤祥抬頭四處嗅嗅,又低頭跟我笑說:「我怎麼不覺得,一股子土腥味兒,哪兒甜呀。」我好笑地搖了搖頭:「一點兒情趣都沒有。」胤祥眼珠轉了轉,突然靠在了我的耳邊低低地說:「我的情趣不在這兒,而是……」我臉大紅,在他手背上掐了兩把,胤祥故意大聲地呼痛,就這樣笑鬧了一會兒,又安安靜靜地靠在了一起。
  天上的雷電越閃越急,更在天際劃出種種形狀,我跟胤祥就笑說著,這個像什麼,那個像什麼,說著說著我突然想起一個笑話來,那是民國的時候,山東督軍張宗昌做的一首《詠閃電》,邊想邊忍不住笑了出來。「怎麼了,想到什麼這麼好笑?」胤祥邊問邊幫我捋著被風吹亂的鬢髮。「沒什麼,就是想起了一首關於閃電的詩。」我笑說。「喔,念來聽聽。」胤祥感興趣地挑了挑眉。「嗯哼!」我清了清嗓子,搖頭晃腦地背道,「天上突然一火鏈,莫非玉帝想抽煙,如果不是想抽煙,怎麼又是一火鏈。」我話音未落,胤祥已是放聲大笑:「哈哈……」看他笑得前仰後合的,又用手指抹著眼角的淚水,我笑著正要開口,眼前亮光一閃,「?啦」一個巨雷就彷彿劈在了我們的頭頂上,我只覺得心臟狠狠地痙攣了一下,猛地打了個哆嗦,這時候大雨「嘩」的一聲下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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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變(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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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祥低頭看見我臉色雪白,輕聲問:「怎麼,方才嚇著你了?」我強咧了咧嘴,他用力地抱緊了我,笑說:「沒事兒的,有我呢,別怕。要不回屋去吧,下雨了,容易著涼,嗯?」我心裡一陣子的不舒服,就點點頭:「好吧。」胤祥扶著我站了起來,正要往屋裡走,廊子對面的月亮門「嘩啦」一下子被人推了開來,我們一怔,同時望了過去,就看見秦順兒在雨裡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臉上除了雨水就只剩下了驚惶喘息:「主、主子,宮裡來人了,外面好多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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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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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子,多少吃一點兒吧。」小桃輕聲地在一旁勸慰著,手裡的燕窩粥已是不知熱了多少回,可那香味兒甜得讓我想吐,我閉上眼搖了搖頭,放鬆背脊靠在搖椅上,又揮了揮手讓她退下。雖然閉著眼,也明顯感覺到小桃的欲言又止和左右徬徨,可我已經顧不上她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屋裡終究安靜了下來,幾天前的一幕幕就如同電影般在我腦海中或快或慢地閃過……
  終於來了,這是我那時唯一的想法,月亮門外迤邐而來的燈火忽明忽暗,憧憧的人影兒,嘈雜的人聲,被強制壓抑著的哭喊和那不能被壓抑住的驚惶失措……原來這就叫大難臨頭,我心裡一股難以抑制的苦笑湧了上來,心情卻平靜了下來,曾有人說過,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的那段時日……可能這一段時間的等待已經磨光了我所有的恐懼、徬徨、無措。
  「小薇……」胤祥的聲音突然響起,我抬眼看過去,胤祥的表情很奇怪,若說眼前發生的一切讓他還能鎮定自若,那我的表現就太讓他感到不可思議了,因為我居然在淡淡地笑……
  可心裡的一切我無法解釋給他聽,以前不行,這節骨眼兒上更不行,我只能輕扯扯嘴角兒:「你不是說有你在,就不用怕嗎?」胤祥一愣,深深地注視著我,突然輕輕地笑了出來,目光中閃耀著堅定:「沒錯,現在也一樣。」我一笑,正想伸手出去握住他的手……「奴才德泰給十三爺、十三福晉請安,主子們吉祥。」我聞聲轉頭過去,一個身穿御前三等侍衛服飾的大漢站在了我們眼前,他的漢語說得有些怪異的腔調,正是康熙皇帝跟前的貼身侍衛德泰,一個勇猛無比的蒙古漢子。以前我也見過他兩次,每次見了面也都是客客氣氣的,我卻知道他和胤祥的關係不錯,胤祥經常請他喝酒,或在一起切磋武技,蒙古人性格豪爽惇厚,胤祥又是個再大氣不過的人,兩人很是相得……只是這會兒,這個純樸的漢子卻是一臉的侷促不安。
  「哈哈,老德,用不著這麼客氣。」胤祥大笑了一聲兒,「怎麼著,有什麼事兒就直說吧。」說完他目光炯炯地看著德泰,德泰有些干干地笑了一下,就肅容朗聲說:「有旨意。」
  「兒臣胤祥接旨。」胤祥恭聲答道,一撩前擺,跪在了地上,我也隨他跪下,四周聞聲趕來的一眾奴僕也都烏泱泱地跪了一地。「皇上有旨,宣十三貝子胤祥即刻進宮,不得有誤,欽此。」
  「兒臣遵旨。」胤祥朗聲答道,又磕了個頭。他站起身來,又伸手扶了我起來,略微用力握了握我的手臂,我微微點點頭,臉上還是微笑著,心裡卻有些發苦,眼看著胤祥轉身走下台階,有人快步撐了傘過來。「走吧。」他沖德泰揚揚下巴,德泰向我一躬身,轉身引導著胤祥去了……
  「胤祥。」我忍不住叫了一聲,胤祥一頓,轉了身過來看向我,我心裡有一種不可抑制的情感讓我快步走向他,雨絲冰涼地拍打著我的面龐,我跑到了他跟前站住,微微喘息著,胤祥一把把我拉入傘下,他低頭看著我,眼裡閃過一抹心疼:「小薇,你怎麼出來了,淋濕受了風可怎麼是好?」我心一痛,都這時候兒了他還在擔心我,發自心底地對他笑了笑,胤祥一怔,我勾下了他的脖頸輕輕吻了上去,四周頓時響起一片抽氣聲,胤祥的脖子也是一僵。我不管周圍的一切,只想讓胤祥感受到我的全心全意……放開他,抬眼看去,燈火閃爍中胤祥的臉部線條柔軟,眼中卻隱隱閃出一抹濕意。「早點兒回來,我等你。」我輕聲說道。胤祥點點頭,啞聲說:「好。」
  看著胤祥的背影在我眼前慢慢消失,只剩下簷下的桑皮牛角燈,掙扎地在黑夜中露出一點兒光明。細細的寒風苦雨從我毛孔裡一點點地滲了進去,把我的心侵蝕得千瘡百孔,甚至覺得自己呼出來的空氣都是冰冰的。小桃和秦順兒在一旁給我撐著傘,自己渾身淋了個濕透,卻沒有半個人敢來和我說半句話……
  「主子,主子。」一聲輕呼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暗暗嘆了口氣,睜開眼轉頭看向門口小心翼翼的秦順兒:「怎麼了?」秦順兒見我醒了,快走了兩步:「主子,裡邊來信兒了。」
  「你說什麼?!」我猛地坐起身來,這幾天我們臨時下榻的園子被禁軍圍了個嚴實,裡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進不來。胤祥沒回來在我的意料之中,可看管得如此嚴厲卻是我沒想到的,根據我從史書中看來的事件過程,應該與胤祥無太大的關係。而我之所以害怕,是因為小春和太子那顆不定時炸彈,這張牌八爺他們若是不用,那日頭真的會打西邊出來了。更何況史書中記載的也未必全是事實,若真是那樣,司馬遷也就不至於被施了宮刑了。一開始尚算鎮定的我,經過這數個晝夜的折磨,已經有些失了方寸,臉上平靜的面具也漸漸地有了裂痕,再也無法掩蓋心底的憂慮與無可奈何。秦順兒見我疾言厲色,自己也是一抖,忙低頭說:「主子別急。」說完轉身出去了,我一怔,他搞什麼鬼……正疑惑間,門口簾子一掀,一個人影兒閃了過來,頭上斗篷一掀,我不禁大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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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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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是想一萬次也想不出七香會再次出現在我的面前。半年前七香就從府中消失了,那時胤祥隨口提過一句,好像是說把她送給某某人了。在過去,互贈婢僕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我本身又對七香不太感冒,因此左耳進右耳出,聽過也就算了,並未放在心上。見我目瞪口呆地望著她,七香竟忍不住笑了出來,我心下又是一怔,自打認識她,她就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臉上眼中總彷彿罩了層薄霧似的,她笑的樣子倒是頭回見,看起來比那時少了兩分清秀,卻多了一份豔媚。
  「福晉吉祥。」七香輕巧地福了福身。「嗯,起來吧。」我淡淡地說,雖對她的來意目的還是不明白,心情卻漸漸地鎮定了下來。在這要命的當口兒,不論見的是王公貴族還是太監婢僕,都可能會對胤祥和我的命運帶來或大或小的影響,平衡往往會因為一粒灰塵而被打破,這讓我不能不謹慎以對。七香站起身來,抬頭看見我面色已平淡如水,她微微一愣。見她盯著我卻不說話,我忍不住眯了眯眼,七香明顯一怔,驚醒了過來,忙的低下頭去。
  「秦順兒說,你有什麼消息要告訴我。」我話一出口,自己也隱隱嚇了一跳,這冷如鐵石的聲音是我發出的?七香顯然也感受到了,她輕微地抖了一下,卻依然沒有抬頭,只是細細地應了一聲:「是。」說完之後又沒有下文,一股沉重的默然如巨石般橫在我和她之間,就在我再也按捺不住的時候,七香突然抬頭:「現在阿哥們都留在了煙波致爽齋,十三爺和太子爺被單獨看管,具體的奴婢也不知道,現在看著,暫時應該是沒事兒。」接著,七香目光炯然了起來,亮亮的,「不管主子信不信,奴婢從未有害十三爺之心,這之中有些過往,奴婢無法說,福晉若想知道,等見了十三爺,自己去問他吧。」我一愣,還未來得及消化她話中的含義,七香一躬身:「奴婢得走了,雖說奴婢人微力薄,還是定會盡其所能的,請福晉放寬心。」說完她轉身就要往外走,我下意識想張口叫住她,心裡對她這些意味不明的話有些糊塗,還未等我張口,七香驀地又回轉了身看向我,深深看了我一眼:「福晉一定保重,若您有個萬一,十三爺他……」她嘴角劃過一抹苦澀,眼中有著太多的情感閃過,我唯一看得出的卻是一瞬間的深刻痛苦,她掀了簾子出了去。
  我重重地靠回椅中,用手指按摩著突突跳個不停的太陽穴,七香的離奇出現,模糊不清的話語,還有那些詭異的神色,讓我腦中的思緒纏繞如亂麻,卻又好像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只剩下了冰涼僵硬。
  門口簾子一響,「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我略微抬眼看向進來的秦順兒。小太監忙的一躬身:「回主子話,七香是跟著來傳貴主兒懿旨的太監來的。」我覺得自己的耳朵好像是出了問題,七香、貴妃、大阿哥……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兒:「你說她跟誰?」
  「主子不知道,去年大阿哥建新府,各位爺都送了奴才過去,十三爺就把七香送了過去,方才是她找了奴才,奴才心想這死馬當活馬醫,總比沒信兒的要好。」他剛說完就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奴才該死,說錯了話。」我看著跪在地上的秦順兒,哪有心思管他說了什麼死呀活的:「算了,你起來,先把正事兒說明白了。」
  「是。」秦順兒又磕了個頭,利索地爬起來,「不知怎麼的,大阿哥又把七香弄進了宮去伺候貴主兒了,這些十三爺都是知道的。」
  「喔。」我點點頭,「是嗎,那她今天是來幹嗎的?」秦順兒舔了舔嘴唇兒:「因為各位爺都在皇上身邊伺候呢,貴主子是奉了皇上旨意照看一下各家的福晉們,七香是跟著那些太監來的,貴主兒賞了些東西,來了好幾個丫頭呢,估摸著這會兒子應該已經到了十六福晉那兒了。」
  「這樣……」我伸手拿過一旁幾子上的茶抿了一口,「那貴主兒說什麼?」秦順兒想了想:「也沒什麼要緊的,方才來傳話兒的太監們說,貴主兒讓各位福晉小心身體,各自保重也就是了,沒說別的,剛才我看主子睡著,就沒想打擾您,因為七香說有信兒,我就拉著他們喝了杯茶,等七香出來,又給了那幾個太監宮女賞錢,就打發他們走了。」
  「你做得很好。」我強笑了笑,「這兩天也辛苦你了。」秦順兒眼眶一紅:「主子別這麼說,只要爺沒事兒,奴才怎麼著都行。」我輕輕點點頭:「你下去吧,我要靜一靜,沒有要緊事不要讓人來打擾我。」
  「是,奴才曉得。」秦順兒打了個千兒,轉身出去了,屋裡頓時只剩下一室寂靜。我閉上眼先讓自己穩定了一會兒,又把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從頭慮了一遍。第一,現在胤祥應該還沒有什麼事兒,但顯然是被太子爺連累了,雖說我實在是想不到因為什麼事情。若說是太子讓胤祥辦了什麼錯事兒,那四爺是不可能不知道的,以胤祥的聰明、四爺的謹慎,又會出什麼漏子呢?第二,七香的來意雖然不明,可我下意識地覺得她不會去害胤祥,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用處,現在只能姑且相信她所說的,事到臨頭再隨機應變也就是了;第三,如果跟胤祥無關,那太子爺壞事兒就只會是跟小春兒有關了,若是說跟政事有關,前年丈量全國土地他不了了之,去年讓他主管收回國庫庫銀,最後也被他弄得功敗垂成,皇帝也未曾真正地處罰過他,只要他不造反,皇帝是不會下辣手去對付這個他付出心血最多、懷抱希望也最大的兒子。可若說是因為太子私德不修的問題,那又跟胤祥有什麼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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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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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我長長地嘆了口氣,只覺得頭痛欲裂,胤祥……揉揉酸澀的眼,看看四週一片昏暗,不知什麼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一種我從未有過的孤獨感覺襲上了心頭,忍不住站起身走到床邊,躺倒在枕上,胤祥的體味若有若無地從枕上傳來……
  「主子。」小桃驚慌的聲音從上面傳來。「嗯。」我慢慢張開眼,看見小桃慌張的面孔,一種無力的麻木爬上心頭,我再沒有什麼多餘的精力去大驚小怪,只是懶懶地問:「又怎麼了?」小桃嚥了口唾沫:「主子,李公公來了,宣您即刻進宮。」
  馬車「?當?當」在土道上走著,我的心也「?當?當」地在胸中搖晃著,往窗外看去,來傳旨的李德全正引馬前行。方才發現來傳旨的竟然是他,我的心中只湧起了一句話: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平靜地接了旨,又安靜地隨著李德全進了馬車,小桃也好,秦順兒也好,這些奴才人人都是一副大禍臨頭的表情,驚慌無依。因此李德全見了我這樣,心裡定是有些驚訝,像他這樣眉眼精靈的人臉上自然不會帶出來,只不過多看了我兩眼。李德全哪裡知道我心裡已存了「拼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心思,我自認是個貪生怕死的人,可方才見了他那一剎那,那種福禍不明的感覺,讓我深深感覺到失去胤祥的恐懼。
  兩旁的店舖早已關了門,只有門口掛著的燈籠隨風搖曳著,顏色各異,招牌名號字體也各自不同,若是往日我定會覺得大有意趣,可這會兒卻只讓我覺得鬼影憧憧、一片淒清,忍不住苦笑了出來,原來人心情的好壞,竟可以影響這麼多。呼了口氣閉眼靠在背壁的軟墊兒上,心裡一片空白,可偏生有一種說不出的寧靜,不禁有些好笑地想,這算不算是暴風雨前的平靜呢?轉眼又發覺自己在這種時候竟還能笑得出來,真不知道是因為自己天生勇氣,還是缺心少肺……雖然是在胡思亂想,卻覺得自己的思維越來越活躍,越來越放鬆,也越來越像平日的自己了,想到這兒我不禁微微一笑,不論是皇帝還是其他人,恐怕都或多或少地認為我有些與眾不同,也可以說是有些奇怪,今兒個事已至此,那就讓他們見識一下,我到底有多麼與眾不同好了。
  「福晉,已經到了,請您下車吧。」窗外傳來了李德全恭敬的聲音,我轉頭看出去,才發現馬車已然到了避暑山莊的內宮門了。我慢慢地做了一個深呼吸,從掀起的車簾子裡伸出手去,扶著李德全的手下了馬車。「您請隨我來。」李德全一躬身做了個手勢,我點點了頭,隨他前行,眼前的景色豁然開朗,與北京故宮裡的景緻大不相同。小橋流水、奇石嶙峋、亭台樓閣都是分外的精巧,只是這守衛的人也太多了一點……
  其實在現代的時候我也曾去過承德,避暑山莊自然在參觀之列,可事後想想,除了隨處可見的小販,其它的我似乎什麼也沒記住。若不是現在這樣的心情,我定會要求胤祥帶我四處游賞……胤祥……現在這個名字就像一個在手指上被深深劃破的傷口,不論做什麼都會不知不覺地碰觸到,讓人忍不住痛徹心肺,我深深地呼吸了兩下,抽緊的心臟才覺得好了些。
  剛轉過一個迴廊,四周僻靜了起來,也不知道這是哪兒,守衛的侍衛倒是少了起來。一旁的角門突然閃出個人影兒,我仔細看了一眼,是個小太監,見他快步走到李德全身邊小聲說了句什麼,李德全一愣,揮揮手讓他退下來,轉身走到已慢下腳步的我跟前:「福晉,您先在這兒侯著,奴才要先進去通稟一聲。」我點點頭:「好的,勞煩公公了。」李德全連說不敢,又躬了躬身,就轉身快步走了。我心知肚明肯定又發生了些什麼,但也不想去知道,反正現在已經倒霉到了極點,還會有什麼更糟的?橫豎這人不能死兩次吧,我心裡冷笑著搖了搖頭。
  看看四周,不想像個木頭似的站著,那會讓我想起待宰的豬,我轉步向一旁的園子裡走去,身後的小太監立刻就要跟上,我頓住腳步,回頭笑了笑:「我只是在這兒走走,想清靜一下,不會離了你們視線的。」兩個小太監面面相覷,一個眉目精靈的忙說:「是,奴才只是怕福晉有什麼吩咐,離遠了不方便。」我一笑,也不想去揭破他言不由衷的話,轉身往園子裡走去,兩個小太監看似隨意,眼珠子卻是半步不錯地盯著我,其實這四周都被兵卒子圍了個水洩不通,我還能跑到哪兒去?
  走了一段路,一個精巧的連接內外園子的閣樓就在眼前,我不想進去也不能進去,就在外面窗戶下面找了個擋風的旮角兒,一屁股就坐了下去。遠遠的兩個小太監吃了一驚,彼此看了一眼,旋即又低了頭下去,反正只要我不消失在他們的視線裡,就算我現在來個倒立,他們也只會當作沒看見。今晚真是個月朗星稀的好天氣,我無意識地仰頭尋找著我唯一認識的北斗星座,在哪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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