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驚心續集》 作者:玉朵朵【全文完】

本文是作者(玉朵朵)用小說《步步驚心》全文作楔子寫的續集...
所以我分開兩個帖開帖.....
建議先看《步步驚心》作者:桐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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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簡介:
  若曦在清朝死去之後,重新回到了現代。因為與胤禛之間那牢固而深刻的羈絆,她以曉文的身份,再次回到了雍正年間。
  她懇求十三收留了自己,之後又隨著承歡來到了宮中。盡管胤禛發現了她與若曦的相似之處,但是卻不能肯定;而曉文也不知道,之前與胤禛產生的隔閡能不能消除。
  兩個人在猜疑與猶豫之中漸漸互相接近; 雖然兩個人最終還是解除了心防,彼此相依,但要平平靜靜地相守,卻不是如此容易的。
  弘時的暴戾,弘曆對曉文產生的不應該有的情感,以及神秘的呂姓女子的出現,都是籠罩在曉文和胤禛頭上的陰云。
  雍正十三年一點點臨近,他們的最終命運將會如何呢?
評論(79)



第十一章

  天色越來越亮了,朵朵白雲點綴著天空的蔚藍。小鳥在枝頭上嘰嘰喳喳地歌唱,破曉著清晨的寧靜。微風拂面,絲絲涼意。

  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院子的一切,一棵棵蔥鬱的白玉蘭傲然挺立著,樹下池塘的水面上染上一層玫瑰色的曙光,晨風在上面吹開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就連那一直牽掛的房子外面也渡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黃色的光。

  不再猶豫,快步向前,推門而入,拉開櫃門,取出了那熟悉的紅布包,慢慢地打開,拿出那支自己曾經摸挲了無數遍的白羽箭,輕輕地把它貼在胸口。決定以後再也不掩飾自己的情感,再也不對我們之間的愛有任何的懷疑。生死離別的遺憾一生中有一次就夠了。看看門外的日光,這會應該下朝了吧。抑住不住內心的狂喜,腦海中除了那張冷氣逼人的臉再無其他。

  夕陽西斜,灼人的日光也開始收斂,似乎經歷了半周的自轉,也有了幾分溫柔和疲憊。隨著太陽的升高又落下,心中的希望一點一點地被打碎,心中的熱情也一點一點地被撲滅,失望、傷心漸漸地滲進全身,突地覺得身心俱疲,覺得雙腿再也無法承受身體的重量,重重地摔坐在椅子上,原來自己在他的心裡根本就是無關緊要,原來一直以來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趴在桌子上,欲哭無淚,到此時才發現人傷心到了極點是沒有眼淚的。心已感覺不到痛,只是好像人站在懸崖上,心卻一下子墜到了崖底,空蕩蕩的。腦子有些迷離,身子好似是在半空中,飄來飄去,怎麼也回不到地面上。眼前一片灰暗,宛如到了漆黑的夜裡,再也找不到回來的路。

  口中喃喃地道:「胤禛,你知道嗎?我愛你。」黑暗中感覺有人輕輕地抱起了我,俯在我耳邊說道:「我知道。」我繼續自語道:「胤禛,你也愛我嗎?」耳邊的聲音回道:「我也愛你。」聽到了滿意的話語,心中的那片荒蕪的沼澤好像重新變回了綠洲。

  望著窗外灰白的天空,新的一天又開始了,繼續躺在床上,內心思忖著昨天發生的一切,是如此的不真實,好像是一種幻像。那是他嗎?是他把我抱到床上的嗎?耳邊的聲音是他的嗎?

  撫著身邊的餘溫,聞著熟悉的體香,心中感覺到了幸福,一直不知道原來自己是這麼一個容易滿足的女人。心情愉悅地起床,步履輕快地整理。用手細細地撫摸著房中的每一樣東西,彷彿所有的一切都有他留下的痕跡。

  天空藍得那麼明淨,一朵朵的白雲悠閒地飄在這藍藍的空中,連平日裡不喜的大太陽也不覺得刺眼了,原來人的心情真是可以隨著情緒改變的。歡快地走著,臉上掛著笑,一路上和所有認識的、不認識的宮女太監們打著招呼。

  遠遠地看見小順子跑過來,便上前幾步問道:「可是有事?」小順子一邊打千一邊急道:「高公公找你。」跟著小順子急步前行,見所走之路俱是偏僻之處,知道高無庸定有重要之事問我,心中暗自揣測,應是為這次的意外之事吧。

  小順子向高無庸行了一禮後,轉身一溜煙跑了。高無庸沉聲問道:「曉文,可知是誰擄你?」我輕聲道:「諳達恕罪,曉文不知。」高無庸又道:「以後注意,不要再讓別人擔心,這幾天你歇息一下,不要忙著應值。」

  慢慢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心中仍想著高無庸剛才說的話,別人是誰呢?是胤禛嗎?心中欣喜的同時又夾雜著些許的不安,他們會查出弘時嗎?如果查出來怎麼辦?弘時畢竟是他的孩兒,該怎麼辦?

  感到有些茫然和無助,不能因為此事讓弘時出事,可該找誰幫忙呢?忽聽前方有說話的聲音,抬頭一望,是十三和李衛,仔細一看周圍,原來無意中已踱到通往正大光明殿的路上,遂上前幾步對著十三福了一福道:「王爺,現在可有時間?」十三聽後,向李衛道:「你先去吧。」李衛向十三施禮而去。

  兩人一前一後地向路旁的林子裡行去,站定,十三默默地看著我,我略為沉吟了一下道:「剛才高公公找了我,問襲擊我的是何人,奴婢回答的是不知道。如果可以的話,請王爺幫忙,不要再查下去了。」

  十三想了一下道:「原因。」嘴角含著一絲苦笑道:「沒有原因。」十三微微地瞇了瞇眼睛道:「那就幫不上忙了,這是皇上親自下令讓查的,誰也阻止不了。」說完,不再看我,轉身欲走。

  心中有些氣悶,大聲道:「如果查出的是令大家都沒辦法處理的結果呢?」十三一怔站在了原地緊緊地盯住我的眼睛道:「你知道是誰。」垂下眼斂道:「奴婢能猜得出來。」十三輕笑一聲恢復了以往的神態道:「為了誰?值得嗎?」應聲值得,先他一步轉身出去。

  怎會不值得呢?為他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難道再次讓他陷入父子相欺的困境中,雖知這是皇家永遠都避免不了的悲劇,雖知這一天早晚都會來到,可是能推遲一些也是好的。作為兒子,他違背了父親的意願;作為父親,他又將何去何從呢?難道真如史書上寫的那樣,他將自己的兒子監禁至死嗎?

  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心中湧起一股悲傷,宮中是沒有親情的,有的只是無窮的算計,有的只是對那至高無上的權位的渴求。心中疑惑,不知剛才要求十三那樣做是否正確。難道不能做到不管不問、聽之任之嗎?但心底裡那抹不願又是為何呢?

  自那日後一直在自己的房中休息,小順子來了一趟,說是高公公交待了,讓我好好的調養幾天。菊香也被專門調了過來,說是高公公吩咐了,要她好好照顧我。巧慧因此而進入了園子,接替我照顧承歡。

  匆匆地吃了晚飯,收拾完畢。鋪上宣紙,提筆蘸墨,不假思索,寫著「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握筆站在桌前,失神地望著這兩行字,為何自己仍是沒有看到一絲的希望。

  腦中裡渾渾的,千頭萬緒不知從何理起,既是如此關注,那又為何兩天不見影蹤?既是已經認可,那又為何不急於相認?難道那晚只是一場了無痕的好夢。

  心中煩悶,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寫著字,直到雙目迷濛、雙臂無力,方才罷手。洗漱後,倒床而睡,只是睡得極不安穩。朦朧中,只覺有人輕柔地撫住我的臉,一個痛苦的聲音傳進耳朵:「若曦,你真得回來了嗎?」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就如錘子一樣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

  睜開雙眼,無聲地看著那個熟悉的背影,只見他身著藍青色的中衣輕輕地向桌子行去,站定,出神地望著桌上的字,過了許久,輕歎了口氣,提筆揮毫。寫完後又是靜靜是看了許久,最後放在桌子上,輕輕地掩門而去。

  不願起身、不願思考,兩眼盯住帳頂,一夜無眠。待天色漸明,起身看著同樣的字跡,心中一陣苦笑。小心的折起,放入櫃中的錦盒。

  站在台階上僵著臉遠遠地看著正大光明殿,只見殿中燈火通明,來早朝的文武大臣們陸續進入大殿,宮女太監們一臉肅穆地忙碌著。

  心裡不停地想著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與其這樣,不如做回以前,做一個在他身邊的普通宮女,可時時相見,以聊無盡的相思。想到此處,連日來胸中的鬱悶居然也淡了許多。

  跨上台階,繼續前行,前面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抬頭,高無庸也是滿臉的驚訝道:「曉文姑娘,你怎麼來了。」聽著高無庸刻意地改了稱呼,心中再一次苦笑。對著高無庸鄭重地福了一福道:「諳達,曉文前來應值。」,高無庸急忙避開道:「姑娘以後無須多禮。」不理會他,逕往偏殿茶房走去,高無庸急忙趕在前面躬下身來道:「姑娘不要難為老奴了。」

  越過他,繼續前行,高無庸『呯』地一聲跪在了地上,心中難受,想著以前他的特別照顧,攙他起來,輕聲說了句對不住,轉身向住處跑去。



第十二章

  坐在院子裡悠閒地茗著茶、翻著書。眼睛看似盯在書上,其實思緒已不知飄向了何方,靜謐、安寧、祥和……心如止水,又或許是無慾無求,心居然很平靜。

  自那天後一直待在胤曦閣自己的房中,承歡和巧慧也好像消失了一樣沒有蹤影,中間小順子來了幾次,送來一些茶葉,說高公公交待了,這是剛剛進貢的,知道曉文姑娘喜歡這些,特意讓送過來。連身旁伺候的菊香也沒有了往日的嘰嘰喳喳,端茶倒水,似模似樣,只是臉上不時地露出疑惑的表情,大概是不明白高無庸何以會對一個小宮女青睞有加吧。

  全身被陽光曬的暖烘烘的,雙手放在腦後,用書蓋著臉,書香和陽光乾爽的香味揉雜著,懶洋洋地打個哈欠,準備瞇一會。人越閒越懶,真是至理明言,這些日子只是寫字、看書,困了就睡。結果是越睡越困、越困越睡。

  正在迷糊,突然覺得有些刺眼,睜眼一看,原來是承歡和弘歷站在面前,承歡手中拿著我用來蓋臉的書,小臉皺著,眼中蓄著淚花,伸手欲抱承歡,承歡倔強打開我的手,站在原地,嘴一蹶淚水順著臉頰流下來。

  抬頭望望弘歷,弘歷聳聳肩表示幫不上忙。蹲下身子抱起她,承懷「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邊哭邊摟著我的脖子道:「曉文姑姑不好,和若曦姑姑一樣,你們都不要承歡了。」

  心中暗歎一聲,拍著承歡的背道:「姑姑永遠都不會撇下承歡的。」弘歷輕笑了一聲道:「承歡,可以下來了嗎?」承歡不應聲,只是抱在脖子的手又緊了一些。

  弘歷笑著搖了搖頭,用眼神示意一起出去,抱著承歡一行三人緩緩而行。弘歷開口問道:「前些日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知道如何回答,轉頭對他笑笑不作聲,弘歷繼續道:「聽十三叔說是府中有事,讓你回去了一陣子,可前些日子巧慧來了,她在府中並沒有見到你,你沒回來時,高無庸一直向外派人,不知道找什麼。你回來後,皇阿瑪特意讓承歡離開胤曦閣一陣子。究竟發生了何事,為何皇阿瑪會如此緊張,難道那個傳聞是真的?」

  心中一顫問道:「什麼傳聞?」弘歷接過已經趴在我肩頭睡熟的承歡,招手叫來一個太監,吩咐他把承歡送到胤曦閣,太監急忙抱著承歡走了。弘歷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道:「皇阿瑪有一個心愛的女子,被皇爺爺指給了十四叔,而你是和那個女子十分想像之人。」

  我木然地接口說道:「是嗎?」

  弘歷看著我道:「曉文,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經歷過什麼,你不是她。在皇阿瑪心中誰也代替不了她。你難道沒有發現,皇后的冊封大典舉行後,皇阿瑪只是讓嬪妃們向皇后朝賀。按照慣例,其實也應向貴妃祝賀一下。但皇阿瑪卻取消了,那說明皇阿瑪要這個宮中只有一位皇帝、一位皇后,他不願意讓後宮的女人們來左右他。他是九五之尊,顧慮的都是國家大事,後宮對他來說,只是一個擺設。宮中不是容許做夢的地方,否則傷心的只有你自己。」

  聽著弘歷的一席話才驚覺,這個在我眼中的大孩子早已不是孩子了,在皇宮這樣一個看似華麗卻又極其複雜的環境中,他外表雖然稚嫩但是思想卻早已成熟。

  雖然心中已有主意,但仍舊問道:「四阿哥,那你認為奴婢應該怎麼做的呢?」弘歷搖搖頭笑著道:「看似明白的一個人,怎麼如此糊塗。做自己該做的事,宮中之事,行差一步可就事關生死。」

  心中惻然,這次無緣無故的失蹤,又不知十三如何對他解釋被十四送回來,他心中會沒想法嗎?一直想著如何和他相認,卻把這重要的一層忽視了,多麼幼稚。

  苦笑一下道:「四阿哥,可否借肩膀靠一靠。」聽著我的話,弘歷一愣,大概是沒有見過如此膽大的女子,不理他的反應,直接把頭靠在他的肩上。

  弘歷在耳旁笑道:「是不是女子年齡大了,涵養和臉皮都會變厚。」聞言有些恍惚,即而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又有一些感動,雖然聽著有些損人,但他的確是想讓我高興。於是抬頭擠出一絲笑說道:「我很老嗎?」

  弘歷趁機向前走幾步大聲道:「老氣橫秋。」追著他向前跑去,一路上嘻嘻哈哈、跑跑停停、他糗我我損他,心情果然好了許多。男子的體力較好,追了很久,仍落在後面,突見弘歷停了下來,心中一喜,上前抓住他的胳膊道:「還不投降。」

  一陣拍手聲從前面傳來,急忙放手,向前看去,三阿哥弘時身著白色鑲銀邊的長衫,面帶譏笑地站在那裡,旁邊站著一個嬌小的女子,那女子細眉小口、身材勻稱,本也算是一個美人,可惜的是眼神有些凌厲,看上去有些令人不舒服。

  對他福了一福退在了一旁,弘歷道:「三哥、三嫂好興致。」弘時斜了我一眼道:「四弟也好興致,我們可是剛由皇后宮中請安回來。」弘歷沉靜地道:「三哥,我還有一些事沒有處理,我先去了。」說完往前走去,我急忙跟了上去。

  走到弘時身邊,弘時輕聲道:「聽說你被人擄了。」果然是他,腳下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弘時向我伸出一隻手,不等他拉,急忙起來,忍住痛向前急行。

  走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一下子又坐在了地上,腳踝好像扭了,前面的弘歷也感覺到了異樣,轉身回來問道:「還能走嗎?」吸了一口氣道:「可能走不了。」弘歷左右看了一圈,恰好沒有一個太監或是宮女,見他如此,我道:「四阿哥,你先走吧,待會找人來尋奴婢便是。」

  弘歷道:「你一個在這,那怎麼行,我扶著你走吧。」我道:「被一個阿哥扶回去,你是不是想我出事。」弘歷一笑道:「也是。」快步向前行去。

  坐在地上,低頭看著紅腫的腳踝,試著轉動了一下,痛得心中激凌凌打了一個寒戰。心中暗暗地咒罵弘時,每次遇到他都沒什麼好事。慢慢地用手撐著地,用一隻腿站起來,向側面的涼亭蹦去。

  人倒霉時真是什麼事都會發生,正當我心中慶幸即將平安到達時,居然身子向前一閃,整個人直直地向前倒去。閉上眼睛,準備和大地來個親密接觸。突然感覺有人攬住了我的腰,睜眼一看,原來是十三,正欲道謝,旁邊的高無庸已過來扶住了我。

  轉過身,靜靜地看他一眼,隨即垂下眼瞼對他福了一福,動了一下,痛得又吸一口氣。胤禛已沉聲道:「高無庸,還站著幹什麼。」高無庸扶著我進了涼亭,胤禛和十三一前一後進來,坐定,胤禛淡淡地道:「坐下吧。」聽到賜坐,也坐下,低頭望著地面。

  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悄悄地抬頭,十三神情淡然,靜靜地望著亭子外面的路上,胤禛專注地盯住我的腳,見我抬頭,目光一遇,各自閃開。又是一陣沉默,實在忍不住道:「皇上,奴婢感覺已經不是太痛了,奴婢告退。」

  不等我起身,十三已在身邊開口道:「皇兄,臣弟還有些事要找承歡,要先行一步。」見胤禛頷首同意,十三起身向外走去,高無庸見狀,也急忙說要準備軟凳過來,跟著十三背後也匆匆地去了。

  兩人仍是靜靜地不言不語,我的心情也隨著十三兩人的離去漸漸地平復,抬頭輕輕地吁口氣,心中最後的一絲尷尬和不安也隨之而去,突地發現有時沉默也是一種幸福。就如現在,他在身邊雖沒開口說話,但仍能使我感覺到了心安、溫暖。連自己也不知道何時嘴角竟然逸出一絲笑意,待發覺時,發現胤禛已是帶著玩味的笑盯著我。

  見我回神,胤禛斂了臉上的笑意道:「腳不痛了嗎?」經他一提,腳又鑽心地痛了起來。臉一挎道:「奴婢本來已以忘了,經皇上一提,像是痛得更歷害了。」聽著我的話,他本來已隱去的笑容霎時堆了滿臉,笑道:「是啊,都怪朕。」說完,彎腰把我的腳放在膝蓋上,在紅腫處輕柔地揉著。

  驚呼一聲,慌忙縮腳,心中既喜又驚,喜的是知道他是關心自己的,驚的卻是今天他的所作所為異於平常,不似他平常的作風。他這麼做,只說明一點,那就是他的心中已做了決定,換言之,就是對我的態度已有了定語。但以目前來看,這個結果並不是我想要的。

  想到此處,心中的歡愉頓時化為無有,神情木木地盯著他,他臉上的神情依舊是雲淡風清,嘴角依舊有一絲笑意。

  亭子裡又恢復了寧靜,彷彿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過,遠遠地看見高無庸帶年兩個太監走來,把腳移下來道:「皇上,奴婢想去應值。」胤禛靜了一下道:「腳好之後,找高無庸。」

  甩開高無庸的手,忍痛賭氣自己往前走,高無庸無奈地看了胤禛一眼,見他臉上淡淡地,沒有一絲表情。高無庸大概是心中惶恐,只好一步一步地隨著我的腳步向前移動,兩個太監已是面面相覷,心中似是不明白何以高公公會如此小心。

  坐在軟凳上,潸然淚下。



第十三章

  ……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而是明明彼此相愛卻不能在一起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不是明明彼此相愛卻不能在一起

  而是明明無法抵擋這股想念卻還得故意裝作絲毫沒有把你放在心裡

  ……

  一直以來最不屑於這些話,認為這是無病呻吟,一直認為既然愛了,就應該徹頭徹尾。可現在我卻深切地體會到了它的涵義。從胤禛在我臉上掠過的每個眼神我都可以感覺到溫暖,從他假裝無心的每句話中也能感覺到憐愛。可我們之間卻像隔了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一樣,我到不了他那邊,他也來不了我這邊,彼此只能在隔岸遠遠地望著。

  想不出究竟是何原因,也想不出如今還有什麼能阻擋他?

  心中有事,無法釋懷,人也越發的沉靜,有時一天幾乎不說一句話,不當值的時間幾乎全部用來練字。承歡見我如此,再也不敢任性胡鬧,每次看我的眼神都怯怯的。弘歷第一次見到我的字吃了一驚,但什麼也沒問,只是每次來的時候都打趣一番,說和尚唸經也會分分時辰,曉文姑娘這可是不眠不休呀,次次如此,我次次回報的都是慘淡的笑容。巧慧看我的眼神也越發的擔心,還不時地會輕歎一聲。

  沒有精力,也不想去理會。彷彿除了應值和練字,這裡再無其他可戀。

  過了大暑,盛夏已悄然過了一半,令人難以忍受的酷熱也降低了不少。一個人在房中繼續寫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渾然忘我。

  看到放到桌上的蓮子粥,側身向巧慧道了聲謝,拿起喝了一口,見她沒有走的意思,遂走到桌邊坐了下來道:「巧慧,可是有什麼事?」巧慧在我對面也坐了下來,對著我看了幾眼,欲言又止。看她為難的樣子,輕輕一笑道:「巧慧,有話不防直說。」

  巧慧道:「曉文,你是我領進府的,我不想你出什麼事情。」見我靜靜地聽著,她繼續道:「不管你發生了什麼事,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不該糟蹋。」聽著一怔,反問道:「我糟蹋身體。」巧慧道:「你這段日子以來,身體瘦了許多。」

  巧慧歎了口氣抓住我的手道:「我有些怕,你這個樣子,像極了我家二小姐去世前的樣子。不吃不喝,不分日夜地寫字。我真的怕你也像她一樣,這麼年輕就去了,我懂得不多,但人活一世有許多人和事是值得珍惜的。」

  眼中澀澀的,心中酸酸的,有點想哭的衝動,但又不想落淚,已經哭得太多了。壓下眼底的淚,抽出手反過來緊緊握住巧慧的手道:「巧慧,謝謝你。」巧慧眼睛紅紅地道:「曉文,在我的心裡一直把你當作親人,你不會讓我失望吧。」望著這張真誠的臉,我點了點頭。巧慧放心地起身向外行去,邊走邊擦著臉上的淚。

  走到鏡前,撫住自己的臉,下巴尖尖、眼睛無神,心中苦笑。

  對著鏡子,描眉、畫唇、塗腮,遮住滿臉的蒼白,起身向外行去。

  午後的陽光暖融融地灑下來,沒有一絲風,漫無目的地在林中的小路向前慢行,腦中似是有無數樁事攪在一起,側頭仔細想想,卻又似一樁事也沒有。整個人虛虛的,好像一個喝過酒的人一樣,有幾分醉意,卻又帶著幾分清醒。

  大力地搖搖頭,想甩開這一切的事。突然一陣說笑聲飄了過來。抬頭一看,胤禛、十三、弘時、弘歷、張廷玉等坐在涼亭裡談笑風聲,一幅君臣同樂的美圖。愣了一下,急忙轉身往回走。

  剛走了幾步,已聽見後面傳來高無庸的叫聲,停下腳步,轉身回頭,心中有一些無奈,怎會無意中來到這裡呢?這個農園是十三被圈禁後,胤禛為了避嫌,也為了改善與康熙的關係,便投其所好,開闢的園子。並且自稱跛塵居士使康熙放下了對他的戒心,稱讚他:「能體朕意,愛朕之心,殷情懇切,可謂誠孝。」如果不是如此,他怎能在康熙最後的日子隨時進出乾清宮呢?當然也因此原因,這個農園得以保持了它的原貌。

  我這邊想著,那邊高無庸已到了跟前,恭聲道:「曉文姑娘,皇上讓你過去。」應了一聲,向前行去,眼角餘光掠了身旁高無庸一眼,看他有意地落後半個腳步,心中又狠狠地自嘲了一番,自己到底算什麼。高無庸邊走邊輕聲道:「張大人是品茶的行家,他早已聽說你是園子裡的泡茶高手,剛才他還可惜不是你當值呢?」

  走過去,對著胤禛福了一福,站定。胤禛看了我一眼輕笑道:「廷玉,終是你有口福。」眼前的張廷玉鬚髮已有些灰白,但並不顯得老,在我看來,他的人是儒雅的,他的眼神是犀利的,通常來說,儒雅和犀利是不可能出現在同一個人的身上,但出現在他身上,我卻感覺沒有任何的不妥。

  張廷玉快速地上下打量了我幾眼,微笑道:「臣之福也是皇上的福傳來的,如果不是皇上身邊有一個心聰手巧的丫頭,臣哪有這種福氣。」心中暗笑一下,拍馬的工夫真是一流。果然,胤禛已大笑道:「曉文,還不快動手,可不能讓朕失了臉面啊。」

  輕輕應是,向前面的圓桌走去。桌上已放了硃砂三人罐,原來是要喝功夫茶。看圓桌後面的水已燒得差不多了,淨手後蹲下身子仔細地望著水。

  忽聽身邊的張廷玉道:「蟹眼已過魚眼生。」確是一個懂茶的人,抬頭輕聲接了一句:「嗖嗖欲作松風鳴。」張廷玉臉上露出了讚許的神情。低頭一望,水已到了火候,白鶴淋浴、烏龍入宮、懸壺高沖、春風拂面、夢裡尋芳、關公巡城、韓信點兵,自燙蓋開始一氣呵成。

  在座的眾人嘖嘖稱讚,胤禛、十三、張廷玉各拿一杯細細地品味,張廷玉手拿著杯子道:「姑娘可是南方人。」輕聲回道:「奴婢是西北人。」張廷玉一愣,對著胤禛笑道:「臣竟看走眼了。」胤禛眼中閃過一絲暖意,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一邊的弘歷開口道:「張大人,曉文泡茶的花樣可是多著呢。」

  心中暗叫不妙,果然弘歷前方的弘時道:「四弟自然是知道的,四弟和曉文的關係這麼近。」心中一凜,趕緊向胤禛望去,只見他眸子一冷,目光掃向弘時,弘時見狀,急忙低頭,並嘟囔道:「這本是事實嗎,前些日子還見他們又抓又鬧呢。」聲音不大不小,剛剛好讓所有的人聽見。

  張廷玉似是感覺氣氛不對,急忙轉移話題。可眾人心中已是各有思慮,場面就一下子冷了下來。這時,一直沒有出聲的十三淡淡地道:「皇兄,中秋佳節快到了,父皇的喪期已過,今年是不是要和大臣們一起熱鬧熱鬧。」

  胤禛收起一臉的冷峻默了一會道:「已三年了,確實應該和群臣同樂一番。弘歷也不小了,這次的宮宴安排就交給他了。」弘歷急忙起身答應,弘時則滿面通紅,狼狽萬分。十三聽後仍淡淡地道:「皇兄也來了一陣子了,想必也累了,我們先告退了。」

  一行人魚貫而出,亭子裡只剩下胤禛、高無庸和我三人,胤禛仍坐在那裡,沒有起身的意思。靜默,又是一陣靜默。雖然早已習慣了這種相處的方式,可是今天卻總覺得有一種無形的壓迫在體內膨脹,心中迫切地希望自己馬上逃離這裡。

  心無二用,心亂時總是會出錯,正當感到不知所措時,手中的茶杯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摔了個粉碎。胤禛看了一眼地上的杯子道:「弘時說的可是真的。」心神有些恍惚,道:「皇上會在意嗎?」聞言,胤禛起身走到我面前盯著我道:「不要逼我。」

  掩飾住自己的傷心,輕笑一聲道:「奴婢怎會能敢逼皇上。」胤禛突地扳住我的肩重複道:「不要逼我。」心中氣極,是他不願認我,我又何來逼他,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瞬間湧上心頭,用力地甩開他的手大聲道:「四阿哥對我來說只是個孩子,和承歡一樣,是我牽掛之人的孩子。你滿意了嗎?」

  他竟會如此的誤會我,是我看錯了他,還是他根本就不曾瞭解我。有些絕望,面帶慘笑,快步而出。走了很久,見路旁有一片茂密的林子,不假思索便一頭紮了進去。林中的光景有些暗,藉著樹葉間隙灑下來的陽光,尋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了下來,忍了許久的眼淚,傾洩而出。為自己這麼許久的努力,也為自己這麼多年堅持的愛。

  夕陽的霞紅被天邊的暮色一點一點的蠶食,林子裡已是漆黑一團,靜靜地靠在樹上,心中無比平靜,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問著自己,還有留下的價值嗎?心底又有一個聲音回應著:「沒有了,沒有了……」

  遠遠地望著林子的邊緣,那抹最後的光線也隱去。起身,向外行去,腦海中思量著如何才能逃離這裡。遠離這一切,躲開這一切。路邊有一個模糊的黑影,聽到這邊的聲音,轉身過來。原來是弘歷,對他莊重地福了一福,即而向前行去,弘歷有些愣了,大概是沒有見過我如此鄭重地對待過他,急行幾步站在我的面前道:「曉文,怎麼了。」靜靜地望著他道:「四阿哥,對不住,今天令你難堪了。」

  聽著我恭恭敬敬地說話,弘歷有些慌亂,他道:「曉文,我根本不在意這些,您也無須自責。」心中一暖反問道:「真的不在意嗎?」弘歷微微一笑道:「皇阿瑪不會為了一句閒言碎語而對我怎麼樣的。」心中驚異,沒有想到弘歷會如此坦白。心中遲疑,但仍道:「四阿哥,可否幫奴婢一個忙。」弘歷收起臉上的笑容盯著我道:「如果是幫你出宮,就不要開口了。」

  心中更加震驚,這個一直被我看做孩子的青年男子,居然在這些日子裡一下子長大了,變得讓我詫異,讓我來不及接受。望著我的神色,弘歷又笑道:「別這麼看著我,是你一廂情意地把我和承歡放在一個隊伍裡。我可是一個成年的男子了,或許今年又或許是明年,皇阿瑪就會給我指婚了。」歎了口氣,暗笑一聲,是啊,確是自己一廂情願。

  弘歷又道:「如果以後,你真的找不到自己的歸宿,我可以為你提供一個名份。」看他臉上沒有戲謔的成分,心中有些感動道:「四阿哥,你又不怕我老了。」弘歷臉色一變大笑道:「你本來就老了,本阿哥對年長的女子可沒興趣,我只是給你名份,怕以後沒人要你,別想歪了。」這完,快步向前跑去,臉上有些掛不住,掄著拳頭跑著追他。



第十四章

  無所謂憂,也無所謂苦,只因少了一份牽掛,人變得輕鬆、閒散,就像水中那無本無根、無牽無掛的浮萍一樣,隨波飄流,做什麼事情都有些心不在焉。

  在正大光明殿的偏殿中,慢慢地準備著茶水,有些不上心。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心中輕笑一聲,又來催了。側身看去,小順子急急地竄了進來,急道:「曉文姑娘,快一些,怡親王都坐了一會兒了。」

  抿嘴一笑,端著茶盤向殿中走去,盯住地面,目不斜視,輕輕地把茶水放在十三的旁邊,退到一邊靜靜地立著。十三道:「皇兄,浙江販賣私鹽日益成風,朝廷如不早管,只怕官府會把稅款轉移到百姓身上,這樣一來,日後怕是官商勾結、民不聊生了。」胤禛沉聲道:「這些個鹽販子,是該好好管管了。」

  靜了一會仍沉聲道:「李衛任事勇敢,可擔浙江巡撫兼理兩浙鹽政。」此時的胤禛是睿智的、沉著的,他已不是某人的父親或是愛人,他只是一個皇上,只是一個國家的最高統帥。十三道:「臣弟也覺得只有此人可任此職。」十三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又道:「皇兄,明日臣弟帶承歡回府住幾天。」胤禛微笑道:「府中有事?」十三輕歎一聲道:「後天是魚寧的壽辰,這些年也苦了她了。」

  十三自綠蕪走後,一直鬱鬱寡歡,如果不是牽拌於胤禛,怕是早已丟下一切,隱身江湖了。十三沒有給予兆佳氏愛,但她要做的卻不僅僅只是打理怡親王府,她還要安撫十三的其他福晉們。僅此一點,十三也是愧對她的。也由此可見,從古自今,愛情都是唯一的、排他的,即使某人有三妻四妾,在他心底最深處的位置也只是留給最心愛的人的。若一個人表現出來的是博愛,那此人或許是沒有找到真愛,又或許是掩飾已逝去了的愛。

  殿內一陣沉默,胤禛道:「明天朕會派些人過去,這幾年確是委屈了她們。」十三急道:「皇兄不可。」胤禛道:「十三弟,不要再推脫了,這是我的一片心意。」十三謝恩後緩步出去。

  心中一動,抬步向前道:「皇上,奴婢想陪承歡回府幾日。」胤禛靜靜地望著我,一言不發。我不死心地繼續道:「奴婢有些不放心承歡。」胤禛眸中掠過一絲懷疑,道:「只是不放心承歡嗎?」心中冷笑,挑釁道:「那皇上認為奴婢會幹什麼呢?」胤禛淡淡地道:「那你隨著去吧。」

  殿中一片寂靜,他看著奏章,我仍望著地面,靜得幾乎可以聽見兩人的呼吸聲。過了許久,高無庸輕輕地進來,見這種情形,面色一緊道:「皇上,晚膳已備好了。」見胤禛頜首,慌忙轉身出去。胤禛仍低著頭邊看奏章邊說道:「曉文,今晚能否做些小菜,許久沒吃,還真有些想了。」

  拌什錦、拌香黃豆、拌山藥絲……望著桌子上的完全現代做法的四涼四熱,心中突地感覺有些堵,或許這是最後一次了。像是聽到了我心中的話,胤禛盯著我道:「希望不是最後一次。」心中一慌,掩飾道:「皇上什麼時候想吃都行。」

  胤禛收回目光,道:「坐下來一塊吃吧。」有些迷濛道:「奴婢不敢。」耳邊似乎聽到了他的一聲輕歎,輕輕地,似有似無。胤禛又道:「坐下來。」他的話像有著魔力一般,不由自主地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拿起筷子,有些食不知昧。胤禛突然道:「今天的菜很精緻。」心中一顫,道:「奴婢做菜一直很用心。」胤禛望著我,眼中有一些沉痛的東西,他道:「是格外精緻。」

  聽著他的話,感覺身子有些僵,腿有些軟,筷子也像拿不住了似的,啪地一聲從手中滑了下來,匆忙撿起,埋首吃飯,感覺他今日有些反常,看出什麼了嗎?既然心中已做了決定,就不能露出任何破綻,應該把事情謀劃得細緻、穩妥一些,不能功虧一簣。這會有些口不由心,不能再說話,以免說多錯多、破綻多。

  兩人默默地吃著飯,一言不發,末了,他盯著我的眸子道:「我希望時常能吃到這些菜。」有些心虛,嘴中「唔唔」兩聲,匆忙低頭繼續吃飯。

  聽著漸遠的腳步聲,鬆了一口氣,身子重重地向後靠在椅子上。這段日子裡,在沒有外人的情況下,他有意沒有用「朕」來稱呼自己,我清楚地知道他想讓自己理解他,可是……心中頹然的同時,又生出一絲的留戀與不捨。

  坐在馬車上,苦口婆心一遍又一遍地交待承歡,這些年也確是太縱容她了。見承歡一臉的不在意。只好扭頭交待巧慧,巧慧怔怔地望著我道:「曉文,你怎麼了?」心中愕然,自己竟像即將嫁女兒的母親般,隱去滿腹的心事道:「沒什麼,只是格格已大了,該學些規矩了,畢竟女兒家總要嫁人的,現在是皇上、王爺寵著,萬一哪天他們都不在了怎麼辦。」巧慧緊張地摀住我的嘴,撥下她的手一笑道:「外面不會有人聽到的。」巧慧仍是向外望一眼道:「以後不要說這些大不敬的話。」心中一熱,抱起巧慧的胳膊緊緊地貼著她。

  馬車慢慢地停了下來,承歡已是向外探頭探腦,掀開簾子一看,回頭苦著臉道:「姑姑,要在這裡住多久?」和巧慧相視苦笑,有些無語。承歡見狀,繃著臉坐著不願起身。

  這邊正要出去,那邊簾子已呼地一聲被掀開了,露出了側福晉富察氏誇張的笑容道:「我們家承歡終於回來了,可把姨娘想壞了。」說罷,伸出手欲抱承歡,見此情形,承歡向後縮了縮,皺著小臉扯著我的袖子。

  不動聲色地擋開她的手,抱起承歡下了車,逕向府門口的兆佳氏走去,不理巧慧如何使眼色,也不理富察氏的臉色多難看。走近府門,放下承歡,對著兆佳氏福了一福。兆佳氏微微一笑,道:「承歡在宮中勞煩姑娘了。」說完,準備來牽承歡的手,承歡身子向後一躲,兆佳氏有些尷尬。緊隨其後的富察氏道:「原來姐姐也一樣吃閉門羹,還真是皇上寵愛的格格,就是不一樣。」說完幸災樂禍地望著我,心中暗笑,在我面前玩這點把戲,蹲下身子對承歡說:「承歡,隨著額娘進去。」承歡有些懵憧,又有些蹙促不安,只是見我面色嚴歷,遂囁囁地對著兆佳氏道:「額娘,我們進去吧。」承歡的一聲額娘化去了兆佳氏的難堪,對著我盈盈一笑,牽著承歡的手向內行去。富察氏冷哼一聲,怒瞪一眼,率先入門而去。

  巧慧悄悄地扯了扯我的袖子,臉上佈滿擔憂道:「曉文,你怎麼回事?」輕拍了她的手一下算是安撫,嘴角卻逸出一絲冷笑道:「她不配抱承歡。」見巧慧一臉迷茫,遂笑笑道:「有些事還是不明白的好。」巧慧面色一鬆道:「出了宮,人也變了似的,話中還藏著玄機。」然後,兩人相視一笑,攜手而入。

  一輪彎月斜掛在空中,繁星在漆黑的夜空中一閃一閃地眨著眼睛。

  藉著微弱的月光在府中花園裡散步,邊走邊思索如何才能無聲無息地離開。正想得出神,忽覺得撞了一個人,抬頭一看,原來是十三。兩人同時一愣,即而又同時一笑,我道:「原來不看路的不只我一人。」十三笑道:「撞了人還有這麼許多的理由。」

  對他一聳肩,不置一詞,調轉身子和他一起向前走去,十三重重地吁了一口氣道:「曉文,從來沒有仔細地與你深談過,有時總覺得很瞭解你,但許多時候真看不懂你。」有些失神,淺淺一笑道:「十三爺,哪裡不懂。」十三道指指前面的亭子道:「去那裡聊吧。」

  兩人坐定,十三隱去臉上最後的一絲笑意,帶著探究的目光盯著我,仔細地瞧著不作聲,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道:「我臉上刻了花?」十三道:「曉文,你對宮中的人和事有著非同尋常的熟悉。你能駕熟就輕地趨利避害,這種積累不應是在外面練就的。我查了宮中所有的人,居然沒有一人和你有任何關係。」心中暗暗吃了一驚,沒有想到十三竟會如此鄭重其事地調查我。有些無奈,輕搖了一下頭,仍笑道:「那就謝謝十三爺如此費心了。」

  看著我的樣子,十三眼角露出些許的笑意,道:「你不怕嗎?」有些得意道:「有何懼,如果爺真的想動我,又何須這麼費事。」笑容逐漸在十三的臉上擴大,他道:「你的話總是不會令我失望。」心中不甘,遂收起笑容問道:「爺為何定要查我的來歷。」十三靜靜地盯著我,我亦回望著他,心中僥倖地希望或許十三知曉胤禛為何如此待我。見我如此,十三道:「只因你像我的一個摯友。」

  心中一陣苦笑,十三這番話說了也等同於沒說,仍是有些不甘,於是反問道:「僅僅這樣嗎?」十三怔怔地,半晌無語,許久後方說道:「她也是我所敬愛的嫂嫂。」說完後十三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心中有些恍惚,輕輕地道:「謝謝。」十三猛地睜開眼睛道:「你說什麼?」一驚,我道:「謝你如此長情,也謝你因此而厚待我。」

  十三歎了口氣道:「曉文,僅此而已嗎?」有些無措,不知十三想說什麼,靜靜地等待他的下文,十三又道:「人在何種情況下能更改容貌。」心中一緊,道:「什麼更改容貌。」十三雙眸緊緊地盯著我道:「你除了容貌和她不同,其他的一切都是相同的,甚至是感情。」不理我的震驚,也不等我說話,十三繼續道:「如果覺得我說的有理,以後盡量不要和弘歷走的過近,有些事發生了,就永遠沒有辦法挽回。」有些迷糊,道:「什麼事如此嚴重?」十在眸子一亮道:「譬如弘歷要你。」心中一樂道:「他不會的。」十三哼了一聲道:「會有人替他留意的。」

  抬頭望著十三戲謔的眼神,突地覺得上當了,剛才我那樣問好似是承認了自己是若曦,亦好似承認了自己真的對胤禛有情。

  臉上一熱,道:「爺,吹首曲子可好?」十三輕笑一聲道:「你怎知我會吹笛子。」乾咳一聲掩飾道:「聽承歡說的。」

  隨著悠揚的笛子聲響起,心緒也隨著笛聲飄了起來,心中暗自思量著剛才十三說的話。腦中一閃,心中突地湧起一股恐懼,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一直只是顧及到自己的心情,沒有意識到自己生存的環境是一個步步為營、適者生存的宮中,生活其中的每個人都在算計、利用、陷害。不管是何人真心或是假意要我,胤禛和我也就永遠不能走到一起,皇上又怎會和兒子或是臣子爭一個女子呢。望著十三端坐的身影,心中想著綠蕪,想著自己,心中有些酸,暗歎,蒼天居然如此戲人。



第十五章

  笛聲飄渺,憂愁也在瀰漫。不忍聽到如此令人斷腸的曲子,道:「十三爺,既是如此不捨,為何不去尋回呢?」十三似是有些形神分離,眼神迷離,啞著噪子道:「如果相聚是她苦難的開始,那現在這樣不是更好嗎,現在起碼她還活在這個世間。」說完起身而去。有些心神蕩漾,沒想到十三用情竟有如此之深。心中感歎,不知坐了幾個時辰,只覺手腳俱涼,遂回去躺下。

  天色微明,起身推開窗子,只見院子裡的奴僕穿行,腳步匆匆,看來已開始準備晚上的壽宴。不再猶豫,關窗,向外走去。行至府門,突見巧慧自外面走進來,她道:「曉文,要出去嗎?」我嫣然一笑道:「偷得一日閒,想出去走走。」她輕笑道:「出了宮像是轉了性子一般,記得早去早回,省得晚間承歡又惹事端。」口中哦一聲算是回應,抬步向外行去。

  走了許久,站定望望四周,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望著前方如梭的人流,心中有些恍惚,發現天下雖大,可竟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所。正在愣神,忽聽身側一聲輕笑,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側頭一望,一個男子面露微笑站在那裡,左右一望奇道:「可是與我說話。」那男子劍眉一挑道:「姑娘可真是貴人多忘。」

  確實有些似曾相識,仔細想了想笑道:「多謝你上次帶路。」見我想了起來,男子大笑道:「每次相見,姑娘都好似迷了路。」聞言,心中一暗,愁緒又一次湧上心頭。見我神色一變,男子道:「姑娘不用焦急。」

  不知如何回答,遂默默向前慢行,男子見狀亦慢慢地跟著。過了一會兒,男子道:「我叫張毓之,姑娘有何為難之事,不妨說出來,或許我可以幫得上忙。」整理好自己疲憊的身心,輕輕一笑道:「怎麼會呢?只是想出來走走,卻不知哪裡好。」張毓之道:「有一個去處,姑娘定然喜歡。」反正自己不知要去何處,便道:「那要勞煩你帶路了,我叫馬而泰.曉文,公子無須一口一個姑娘。」兩人邊聊邊向前行去。

  一個不是太顯眼的胡同裡,兩人站在一座古色古香的房子前,望著門楣上掛著的匾,我道:「菊捨,好名字。」張毓之一笑,率先進去,小二一見,不等吩咐,手腳麻利地帶我們坐了二樓靠窗的位子。坐定,他道:「此處不錯吧。」我回道:「幽靜、清雅,是一個好地方。」

  見張毓之一直盯著我,笑道:「為何這樣看著我。」張毓之瞥了我一眼道:「曉文姑娘真是令人費解之人」。心中知曉他為何這樣說,輕笑一聲,轉移話題道:「叫我曉文就可以了。」沒有反應,他仍續道:「廉親王府的僕人稱你為小姐,你卻不承認自己是王府中人。然而最奇的是兩次見你,你都獨自一人在街頭。」

  不知如何作答,遂笑笑不作聲,見我如此,他訕訕地道:「我不該如此的,姑娘莫要見怪。」心中有些過意不去,道:「不怪你,是我不知如何回你。」

  「小順子,你怎會在此。」忽聽樓下傳來熟悉的問話聲,心中驚異,正要起身,對面的張毓之已先我一步向樓梯走去。有些不解,緊隨其後。走至樓下,赫然發現,小順子微躬著腰向一老者低聲說著什麼,猛然見到我下樓,臉一緊欲轉身向外走。心中一亮,突地醒悟胤禛為何如此放心讓我出宮。心中暗暗嘲諷,自己不知什麼時候竟變得頭腦如此簡單。

  既是如此,又何必難為一個太監呢。於是開口道:「小順子。」小順子和老者同時轉身,原來是張廷玉。向前行至他的面前福了一福,道:「奴婢見過張大人。」張廷玉眼神犀利依舊,快速打量我一眼後朗聲一笑道:「剛才還納悶為何小順子會出現在此處,原來是姑娘在此。」見小順子眼神有些慌亂,有些不忍,對著張廷玉淺笑道:「奴婢甚少出門,因此今日特意麻煩了小順子。」知道這謊話說的實在拙劣,張廷玉怕是早已看出小順子和我並非一路。

  張廷玉目光一轉,盯住了張毓之。心中正不知如何介紹,張毓之已躬身道:「毓之見過舅舅。」暗暗吃驚,他們竟是舅甥,張廷玉沉聲道:「你為何在此。」張毓之恭聲說道:「這位姑娘尋飲茶的好去處,毓之就帶她來了。」果是個心思縝密的人,剛才的那番話想是他也聽明白了。

  張廷玉哈哈一笑道:「此地的茶可是比不上姑娘沏的。」心知今日自己無論如何也走不脫了,既是這樣,不如早回十三府。心中主意已定,道:「謝張大人稱讚,奴婢已出來許久了,如大人沒有別的吩咐,奴婢就回了。」

  小順子面露喜色,忙不迭地點頭,張廷玉見狀道:「讓毓之送送吧,你們不是常在外面走。」道了聲謝,我款款地向外行去。三人一路無言,小順子啞巴葫蘆似的跟在後面,張毓之許是隱約地明白了。心知這時亦沒有必要再隱瞞身份,我道:「曉文本是宮中之人,先前沒有明說,張公子莫怪。」感覺張毓之定定地望著我的側臉,許久之後他道:「難怪你總是迷路。」有些無語,一路上三人再度沉默。

  遠遠地望見怡親王府,轉身對著張毓之微微一笑道:「謝謝了。」張毓之微怔一下道:「這麼快。」這完似是感覺到了這句話的不妥,擺擺手道:「我的意思是你們不是回宮嗎?」兩人道別後,心中愕然,一時不明白他為什麼解釋。

  看小順子面露難色,我擠出一絲笑,道:「高公公是如何吩咐你的。」小順子撓撓頭,眼圈一紅道:「高公公交待如果跟丟了,讓我直接提頭回宮。」見他如此,我道:「你不必擔心,我明日回宮。」小順子一喜就要往下跪,急忙攙住他的胳膊道:「你我俱是奴才,不用這樣。」望著小順子千恩萬謝的樣子,心中一陣唏噓,自己的出走計劃居然如此不堪,以至差點累人性命。

  天色漸晚,王府內已是張燈結綵、一片喜慶,手牽著承歡向正廳走去。未進門,便傳來了聲聲恭賀。見承歡進門,眾人紛紛住口,用手輕搖承歡,承歡鬆開我的手向前一跪道:「承歡祝額娘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我緊接著也道:「奴婢也祝福晉福壽連綿。」

  兆佳氏急忙起身,一手拉著承歡,一手拉著我。走至她的座位旁邊道:「姑娘坐吧。」心知不妥,我道:「奴婢不敢。」兆佳氏嗔怪道:「莫非姑娘不給我這壽星面子。」話已至此,只好欠身坐下。

  這邊剛坐下,那邊承歡已鑽入懷中,兆佳氏笑道:「虧是有姑娘在承歡身邊。」正要回話,身邊嗤地傳來一聲冷笑,傳來了富蔡氏尖酸的聲音:「可不是有她嗎,讓我們這幫姨娘對承歡是有心無力。」心中憤怒,於是冷笑道:「有心定會有力,無力那也定是無心。」眾人掩口輕笑,富蔡氏一怒正要開口,身旁的的兆佳氏輕哼一聲道:「這府裡是越發的沒規矩了。」富蔡氏面色一凜,恨恨地望我一眼,不再言語。

  隨著外面的朗朗笑聲,十三和胤禛同時入門,眾人起身行禮後,依次入席,本想悄悄出去,可兆佳氏卻執意拉著我坐了她的旁邊。坐定,不安壓抑的感覺又一次籠罩全身。

  眉眼低垂,心思百轉,卻渾然不知麻煩已近。只覺得手背一熱,整個肩膀已是火辣辣的,坐在身邊的富蔡氏大聲嚷嚷道:「你這個不長眼的奴才,端湯也能燙著人。」她的話音未落,胤禛已沉聲道:「高無庸,拿盆水來。」

  看著富蔡氏貌似關懷的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神情,而身後的小丫頭則是一臉的委屈,心裡頓時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心中苦笑,有些無奈。

  兆佳氏已是慌忙捋起我的袖子,用涼水沖,沖後胳膊仍通紅一片,兆佳氏擔憂地望著十三道:「爺,請大夫吧。」不等十三開口,胤禛已道:「十三弟,不用請了,還是隨朕回園子讓御醫瞧瞧。」空氣霎時像凝固了一般,感覺手臂上兆佳氏的手輕顫了一下。

  忍住灼人的痛,淺笑道:「皇上,王府距園子還有一些距離,不如就在府中讓大夫先看吧。」胤禛沉吟了一下,頜首同意。見狀,兆佳氏欲扶我出去,心中感動,我道:「奴婢謝謝福晉,讓她扶著我吧。」

  見我看著剛才灑湯的丫頭,兆佳氏面色一鬆道:「姑娘真好心腸。」腦中一閃,我問道:「那福晉定不會再責罰她吧。」兆佳氏輕輕地搖搖頭臉上帶著歉意道:「不會的。」,她的心中大概也明白湯為何會灑在我的身上。

  一場絲絲細雨帶來了秋的涼意。俗話說:「境由心生」。心悅則覺物美,心悲則感事哀。因心境淡泊,也越發地覺得雨中景色是那麼美,合了手中的傘,低著頭慢慢地走在路上,讓這微風細雨層層地圍著我。

  看著手臂,心中闇然。事發當晚,回到園子後他馬上宣太醫重新包紮傷口,事後太醫日日必去複診,引得園子裡的人紛紛猜度,不知我為何會得到如此待遇。不願造成這樣的局面,找了他幾次,居然次次被高無庸擋駕。

  忽聽前面有細微的腳步聲傳來,抬頭站定,原來是他,高無庸舉著傘走在他的後面。高無庸點頭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向高無庸點頭示意,並不向他行禮轉身往回走去。

  走了一會兒,仍聽到後面有腳步聲,心中微怒,遂站定,等了一會,仍沒有見他們越過我。憤而轉身,見胤禛一個人在後面默默地站著,高無庸不知何時已經走了。硬下心腸掉頭繼續前行。既是不想相認,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態、故作深情。

  後面傳來他沉沉的聲音:「手臂好些了沒有?」,我輕笑一聲道:「奴婢不勞皇上費心。」過了一會兒,他仍沉聲道:「以後你會明白的。」腳步一頓,心神一震,他話中的意思,莫非……轉身定定地望著他道:「讓奴婢現在明白不是更好嗎?」他臉上露出了一絲痛苦的神色,道:「以後不要自稱奴婢,你在我心裡永遠都不是奴婢。」說完,不再看我,步履緩慢地從我身邊走過。回身望著他直挺的後背,一絲絕望自心中蔓延開來。

  雨越下越大,雨滴飛快地從空中直瀉而下,在風的作用下,拉起了一條條又長又細的白線,流在地上,匯成了一條條的小溪。神情木然地慢慢走在雨中,腦中一直想著那句話:「你以後會明白的。」究竟是什麼原因,這天下都是他的,還有什麼原因能令他畏首畏尾呢。

  仰望著白茫茫的天空,雨水和著淚水順著臉頰流下來。感覺身子有些飄,意識有些模糊……



第十六章

  全身酸楚,人也時而清醒、時而渾沌。清醒時俱是思緒飄離,渾沌時腦中不時閃現支離破碎的片斷。眼皮似有千斤重,怎麼也睜不開。耳邊傳來一聲輕輕的歎氣聲,心中一震,感覺他冰涼的手撫住我的額頭。放棄睜開眼睛,心中懼怕睜開眼睛後發現這一切又是自己的幻覺。

  耳邊傳來他嘶啞的聲音:「若曦,我做錯了嗎?」聽著那一聲若曦,心肺撕裂似的痛楚再一次襲擊我的身心,身子輕顫,宛如置身在冰冷的冬夜裡。他用手指撓著我的頭髮喃喃道:「若曦,你真的還要離開皇宮、要再一次撇下我嗎?你不喜歡我們的院子嗎?」

  涼涼的手自髮絲滑至臉上,他續道:「若曦,或許你不知我有多怕,怕自己會得而復失。」聽到此處,再也無法抑制自己的情緒,喉中哽咽,眼淚無聲地自眼角流下。撫在臉上的手微顫一下,即而邊拭我臉上的淚邊道:「不要再折磨自己,也不要再讓憐惜你的人心痛,我們在一起的日子終會到的。」說完起身向外行去。

  睜開眼睛,看著微黃的燭光,身子似是有了一絲暖意。細細地想著他的話,這句話似是安慰,又似是保證。望著帳頂,凝神思索,心中暗自責怪自己。就憑這些日子發生的種種,如若他沒有認出,自己又豈會有命安然無恙地躺在這裡。

  「即使醜陋,也要真實」,昔日的話語猶在耳邊。又想了片刻,心中釋然,不管是何原因,他既已承諾我們定然會在一起,還有什麼可懼。想到此處,心中的愁思竟然瞬間煙消雲散。心中又一次鄙視自己,何時自己竟變得為他人的一句話而傷心、而歡喜。

  起身,揉揉酸痛的肩膀,走出房門。灰白的天空遠處露出一絲霞光,清風習習,身上生出了絲絲涼意。拉緊身上的旗裝,依舊向前走去。遠遠看見一個人影,心中驚異,居然還有人起得這麼早。正要轉身避開,前方已傳來熟悉的聲音:「可是曉文。」聞言心中一樂,上前道:「四阿哥,居然也這麼早。」

  弘歷嘴角牽出一絲笑答非所問道:「身子可好了?」不知為何,在弘歷面前總能輕易地放下心中的一切,在他面前揮舞一下拳頭,笑道:「力壯如牛。」看著我的架勢,弘歷搖一下頭道:「看樣子是好了。」說完,轉身就走。不知他何意,遂快步跟上問道:「有何急事嗎?」

  兩人站定,弘歷面帶無奈道:「兩天沒睡,現在要回去睡了。」心中疑惑,又像是有些明白,感動道:「你在這裡是等我。」他歎口氣白我一眼道:「難不成是等別人嗎?」心中愕然道:「你為何在此地等。」弘歷眼神迷離,臉色一暗道:「這幾日沒有人能出入胤曦閣。」頓了一下又道:「或許你真的可以取代她。」

  聽著他的話,眼中有些澀,意識有些抽離,看著弘歷孩子似的臉龐木然道:「四阿哥,你認為她是怎樣的女子。」他收起臉上慘淡的神色道:「外表清冷、沉著,內心機敏、智慧,不喜約束,很少見、很奇特的女子。」

  心中惘然,遂低下頭,默不作聲,弘歷輕輕吁口氣道:「你比不上她,你心中有太多的牽掛。她明明愛著皇阿瑪,卻依然義無反顧地去了十四叔那裡。你做不到她那樣決絕,你也沒有退路。即使這個人是你深愛的人,可伴君如伴虎,做決定時還是要慎重一些。」

  心中暗歎一聲,抬起頭道:「我想隨著心走,不想再違背自己的心意,即使這個過程是短暫的,我亦不悔。」弘歷目光炯炯、面色冷峻,眸子裡閃出一絲絲痛苦的神色,但嘴角卻逸出笑意道:「你也是較為少見的女子。」望著他貌似胤禛眉眼的容顏,腦中驀地想起十三的話,心中雖有不忍,但仍說道:「弘歷,在我心中,你和承歡一樣,都是我牽掛的孩子。」弘歷面色一緊,隨即露出挪揶的笑,他道:「你還是稱我四阿哥較為順耳,如果真到了改口的那天,再叫也不遲。」說完,仰天朗聲長笑,轉身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本已平靜的心緒隨著弘歷的一席話再度掀起波瀾,俗話說:「只有十分的信任,才有一分的愛戀。」他雖認出我是若曦,可他能理解發生在我身上發生的種種嗎?能理解我容顏的改變嗎?他還能如愛著以前的我那樣愛著現在的我嗎?心中剛剛才有的自信又轟然倒塌。

  旭陽東昇,光線穿透林林林木木,地面霎時光亮了起來。鳥兒初啼,迎接開始的晨曦。此刻,園子裡一片安靜,強自壓下心中的不安,默默地向前踱去。忽聽身後傳來腳步聲,遂走到路的一側。

  「曉文姑娘這架子是越發的大了。」聽著這陰陽怪氣的聲音,胸中湧起一股無名火,自己的一再退讓,卻使得他得寸進尺。轉身站定,對他福了一福,淡淡地道:「奴婢見過三阿哥,三阿哥吉祥。」弘時斜睨了我一眼道:「經過這些天的調養,姑娘的氣色可是好得很呀。」

  心中冷笑,但卻笑嫣如花道:「三阿哥說笑了,曉文只是心中坦蕩,氣色自然也就好了。」許是驚訝我態度的轉變,弘時一時怔了,很快,怒不可遏道:「你可真是不要命了。」心中一哆嗦,仍淺笑道:「奴婢的命雖賤如螻蟻,但真要有一個阿哥陪葬,那也是有趣的緊。」

  望著眼前這張有些扭曲的年輕的臉,有些惋惜,心中忽地有些後悔剛才的言語過於狠毒。於是,收起笑容誠懇地道:「三阿哥,或許奴婢的話有些不中聽,但這也是奴婢的肺腑之言,有些事是不能強求的,也不是自己所能左右、決定的。既是這樣,何不順其自然。奴婢言盡如此,希望三阿哥不要責怪。」

  兩人靜靜地站著,過了許久,弘時恢復了平靜,面無表情地道:「以後不要多管閒事,以免累已性命。」聞言輕歎,他仍認為我幫了弘歷,我微笑道:「三阿哥過慮了,奴婢只做自己份內的事。」弘時邊向前行邊道:「記住自己說過的話。」

  雖已是艷陽高照,可我卻絲毫感覺不到溫暖。已沒了原有的心境,遂轉身往回走去。剛走幾步,便看見菊香氣喘吁吁地跑來,小丫頭邊捂著胸口邊說道:「曉文,快回去。」見她焦急的樣子,心知必是大事,邊向前急行邊道:「有何急事。」菊香伸手緊緊抓住我的胳膊道:「皇后在等你。」感覺小丫頭的手微微地顫著,遂輕輕地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菊香一路領著進了我的房間,心中困惑,不知烏喇那拉氏是何意思。進屋,卻見烏喇那拉氏坐在椅子上,神情微怔,若有所思。端下身子從容地行禮道:「奴婢見過皇后,皇后吉祥。」她似是從沉思中醒轉一般,臉上有些許的恍惚,過了一會,恢復了端莊優雅的神色。她靜靜地打量了我一會兒,拉著我的手道:「坐下吧。」

  用眼瞥了菊香一眼,小丫頭慌忙掩門而去。不知她有何意,遂站著不動,淺笑道:「奴婢不敢。」烏喇那拉氏輕歎道:「姑娘是否仍為上次為你說親之事生氣。」心中一動,知她不會為此事專門來這,靜等她的下文,果然她道:「曉文姑娘,你可知道皇上兩天末上早朝。」

  霎時心中明白她為何事而來,也明白了弘時話中的含義,內心雖已洶湧澎湃不能自已,但面上仍是微微笑著,眼神坦然地望著她。她雙目閃著鋒芒盯著我道:「本宮不希望以後有類似事件發生。」她言語冰冷,眼中泛著欲置人於死地的冷冽光芒。我緊緊握住雙拳,眼神有些迷離,為了我他竟兩天末早朝,心中驚喜交集,又擔憂不已。回過神,輕輕地吁口氣道:「這種事不會再次發生,請皇后放心。」

  聽到我的話,她眼中凜冽漸減,臉上仍柔和一片,此刻她又變成了雍容華貴的皇后。她仍抓著我的手復道:「坐下吧。」不再堅持,在對面坐了下來,她輕搖了一下頭,微笑道:「姑娘似是對何人都不恐懼。」心知她並不是要我回答,遂笑笑不作聲,她仍道:「既是皇上對你如此上心,就好好伺候著,不要顧忌什麼。有什麼事可來找我。」

  她確是個無可挑剔的皇后,心中有些難受,以後能否也能如她一樣無視胤禛寵幸別的女子。想到這裡,身子不由得輕顫了一下,她像是看穿了我的內心,面帶淒色道:「曉文,不要要求他太多。他是皇上,注定會有三宮六院。思量得多,痛楚也就多。」

  心中驚異她的內心竟如此清亮,我苦笑道:「真能不想、不聞、不問嗎?」她定定地望著我道:「你果是真心愛上了他。」不等我回話,她又道:「如若不然,又怎能體會得如此之深呢。」此時的烏喇那拉氏不再是皇后,她只是一個傷心的妻子。可最諷刺的是,我們的男人居然是同一人。

  末了,她緊緊抓住我的手道:「不要退縮,愛他,就包容他。」說完,緊緊地盯著我的眸子,眼中閃著熱切的渴望。

  淚自我的眼中一顆一顆落下來,暖暖地滴在我們的手上。透過迷濛的雙目,看到同樣的淚眼,第一次感到自己在愛情面前是如此的渺小和卑微。我緊咬著唇,緩緩地點點頭,她鬆了口氣,臉上又恢復了一貫神色。

  見她神色轉變如此之快,心中忽地知曉她為何會要我的一個保證。心中測然,暗自苦笑,她竟是如此聰慧。似是知道我已明白,她盈盈一笑道:「相信曉文姑娘也是守信之人。」不知該如何形容內心的感受,也不知該說什麼,只是怔怔地望著她步履輕盈地走了出去。

  心中既有答案,心緒也安定的許多。應值、做菜、練字,忙忙碌碌,日子過得甚是愜意。今日不應值,坐著院中喝著茶,腦中卻想著那日的事,心中暗暗佩服烏喇那拉氏。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傳來,心中暗樂,並不回頭笑道:「今日幾人。」話音未落,小順子已站在了我的眼前,他驚道:「曉文姑娘為何不回頭就知是我。」見他如此,笑道:「我先知先覺嗎?」見他撓頭迷惘的模樣,又抑制不住大笑。小順子搖搖頭道:「不扯了,總是說不過你,高公公讓我來傳話,今日皇上和怡親王會來用膳。」見他一溜煙地跑出去,又笑了一陣。

  望著桌上,胤禛面色暖暖地掠了我一眼,我回他一個極為嫵媚的笑,內心一陣歡愉。見兩人坐下,便立在旁邊靜默著,見我如此,胤禛眸中閃著笑意道:「還不坐下。」嫣然一笑,坦然坐下,十三先是有些驚愕,即而又會心一笑,目光自我們兩人臉上游離一番,輕搖了一下頭後慢條斯理開始吃飯。三人默契地不言不語,席間瀰漫著溫馨的氣息。

  親們,聖誕快樂!

  朵朵定會努力更新,不辜負親們的期望。



第十七章

  心情歡暢,步子也越發的輕盈起來,跟著後面亦步亦隨的菊香打聲響響的哈欠。轉身白她一眼道:「小丫頭,如果困了就回去,用不著這樣提醒我。」菊香賊賊一笑道:「是你讓我回去的。」見我無奈地點頭,她撒腿就往回跑。

  歎口氣搖了搖頭,繼續向前行去。細風拂面,天上的月亮柔和的灑下銀色的光輝,整個園子籠罩在夜色中充滿了神秘的氣息。藉著亮光,在湖邊尋了一個平滑的石頭枕著雙臂躺了下來。

  全身心地放鬆,讓自己的心靈在這潔白的月光下得到徹底的淨化。忽聽一聲輕微的歎氣聲傳入耳中,似是旁邊還有人。心中暗歎,正待起身,熟悉的笛聲已若有若無地隨風飄了過來。

  笛聲淒美清涼、纏綿委婉、如泣如訴。

  起身,循著笛聲向湖的對岸行去。十三執笛端坐著,月光下的面色專注、蒼白、孤寂。他似是聽不到外界的聲響,只沉浸於自己的世界裡,目光空洞、雙眸無神,彷彿是一尊無生命的雕塑一般。

  我重重地歎口氣叫道:「十三爺。」十三驀然回首,頓了一會兒,他回過神道:「原來是曉文姑娘。」見我站在那裡怔怔在看他,十三嘴角扯出一絲笑意道:「你已得償所願,為何還是這副表情。」

  一怔,沒有想到這種時候他居然還會打趣,苦笑著舊話重提道:「十三爺,不要再自苦了,既是如此放不開,為何不去找回呢?」十三搖搖頭道:「曉文,你為何還是不明白。」蹙著眉頭問道:「明白什麼?」十三不答反問道:「皇兄現在如何稱呼你?」心中瞬時湧起一絲哀愁,有些失落,掩飾道:「叫我的名字啊。」

  見我如此,十三道:「如果不是顧慮太多,皇兄又何須如此。他雖貴為皇上,但他也有他的為難之處。」心中闇然,有些失神道:「不管他心中有何為難之處,只要是他能認出我,我亦無所求了。」

  聽完後,十三眼神悲苦道:「綠蕪也會如你明白皇兄一般明白我吧。」看著十三,心中忽地感覺自己一直在自尋煩惱,比起十三和綠蕪,我們確是幸福的。收起臉上的慘淡表情,盯住十三道:「既是如此明白,就放開心胸吧,綠蕪也不希望你如此難過。」

  十三微微一笑道:「我們不要互相勸慰了,有些事別人是勸不了的,只有等自己慢慢明白。」收回投到十三身上的目光,心中仔細想著十三的話,心中再一次感歎,人生如夢,歲月無情,驀然回首,昔日的拚命十三郎也兒女情長了起來。見我發怔,十三笑道:「你這發呆的功夫倒是有增無減。」

  相視一笑,我道:「十三爺,為何今日沒回府。」十三望了我一眼,猶豫了一下道:「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心中雖然疑惑,口中卻道:「朝堂上的事不說也罷。」十三點了我的額頭一下笑道:「這口不對心的毛病也還在。」見我苦著臉揉著額頭,十三樂道:「還是給你說了吧。」

  十三斂了臉上的笑容,面色一緊道:「這次中秋宮宴本是大辦,皇兄的意思是讓八哥、九哥他們都回來。可九哥卻駁了皇兄的面子,在禁處不動身。」心中一震,急道:「那八爺和十四爺呢?」見狀十三搖頭道:「十哥和十四弟已回話會回來,八哥還沒表態。」

  默默地想著他們的結局,心中像被千萬隻螞蟻啃噬著,不自覺地摀住胸口,見我面色淒苦,十三吁了口氣道:「難怪皇兄不願叫你若曦。」心神俱震,心中的疑團霎時完全解開,只要他一日不承認我是若曦,我就沒有立場開口為他們說什麼。

  淚水順著臉頰無聲地流了下來,心中又苦又甜,參攪在一起,難辯滋味。十三靜靜地盯著我,默不作聲,待我思緒平復,十三盯著我道:「四嫂,不要讓四哥再痛苦,也不要再為他人顧及太多。」聽著十三的一聲四嫂,心神有些恍惚,自己期待的這一天終於來了嗎?

  十三不再看我,目光凝視著湖面沉聲道:「如若不是你的存在,或許八哥和九哥早已不在這個世上了。他們離間四哥和弘時,他們以為自己做的巧妙,可能瞞過四哥的眼睛嗎。」眼淚再一次湧出,呢喃道:「那他會怎樣對待八爺他們,他們不是已經放棄皇位了嗎,弘時也並沒有做出太出格的事。」

  十三斥道:「放棄,他們放棄了嗎?宮中到處都有他們的人,上次你被綁走,四哥才得信,他們已派人入宮帶走了你,你知道四哥有多震怒嗎?本來你的失蹤已令四哥心膽俱裂了,另外你和八哥以前的事已令四哥恨透了八哥,可最終救出你的卻是八哥,你讓四哥如何面對自己。至於弘時,他畢竟是四哥的孩子,如果他能及時醒悟,四哥定然不會為難他。」

  十三默了一會兒,見我仍悶悶地發著呆,站起,轉身向路邊走去,走了兩步道:「夜深了,保重自已的身子。」說罷,快步向前走去。

  月掛夜空正中,靜靜地放射著光芒。斑駁的樹影投在湖面上,勾畫出各種各樣的形狀,隨著水流緩緩擺動。靜靜地望著湖面,出神地思索著,既是胤禛無意把他們置於死地,那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何事。能在短短兩個月內八爺和九爺會同時畢命。

  想想近日朝堂上並無大事,問題在哪裡,腦中一閃,心中微顫。再也無心坐在這裡,起身向住處走去。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著那個可能性,明知那只是自己的猜測,卻又無法抑制自己,想了又想不能成眠。窗外天色漸明,遂起身下床,只覺頭腦渾沌,頭重腳輕。對鏡描眉,才發覺自己面色蒼白。

  塗上脂粉,掩門而出,心中萬分愁苦,卻又不知該做些什麼,又恐懼即使做了,憑自己一人之力也成不了什麼事,或許致使結果更差,歷史終就是注定了的。心中一痛,腦中再一次閃出那個曾經在雪地中牽手前行的飄逸男子。

  停下腳步,抬頭望望空中冉冉升起的紅日,身上突地泛起陣陣清寒。往昔的一切又似回到了眼前,十三的十年拘禁、的自焚、玉檀的慘死、綠蕪的離開……心中一抽,心臟似是驟然停止了運動。雙腿沉重,提一口氣移到牆邊,背靠著牆無力地坐在地上。

  一直以來都以為自己已脫胎換骨,以為已擺脫了若曦心中的陰影,以為自己可以以曉文的面孔重新來過。可當一切又回到了原點,卻發現自己仍然是那個謹小慎微、儋前顧後的若曦,依然是先考慮後果,內心充滿恐慌、顧慮的若曦。

  滿腹愁思,思來想去,心中還是沒有主意,腦中渾渾噩噩,身體也像是麻痺了一般,沒有一絲自我意識存在,遂趴在膝蓋上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只覺臂膀酸痛、雙腿麻木,睜開迷濛的雙眼,抬頭看看刺目的太陽。心中暗歎一聲,欲起身回去。

  「就這樣走了嗎?」身邊響起了十三的說話聲,轉頭望去,只見十三臉色淡淡地倚牆而立,見我回頭,他淺笑道:「在這裡睡覺是否比較香甜。」白他一眼,起身向前行去,我邊走邊道:「取笑人的本事是越發的見長了。」

  十三緊隨其後道:「為你站崗許久,你就這樣感謝我嗎?」緩了緩腳步對他笑道:「究竟何事?」十三搖搖頭道:「腦子還是這麼好使,不過此事你應該很關心。」停下腳步,緊緊地盯著十三道:「八爺回信了?」

  十三重重地歎口氣輕笑道:「對八哥的事還是這麼上心,看來以後還是不能向你透露他們的消息,否則總有一天,皇兄會怪罪下來的。」沒有聽到想知道的答案,遂靜靜地盯著十三的眸子,默不作聲。見我如此,十三有些慌亂,急道:「以後不要這麼看我,我還是給你說了,八哥同意參加。」

  鬆一口氣,正要言謝,卻見十三收起笑意,臉色嚴峻地道:「有些事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不是明智的做法,也不會起到好的作用。以後八哥的事,你盡量少參與,現在不比以前,皇兄已有生殺大權,或許你的一言一行就決定著他們的生死,希望你不要冒險,也不要陷皇兄於不義。」

  細細地聽著十三的每一句話,想了一會兒,蹲下身子向十三道:「謝謝十三爺。」十三急忙閃開道:「如果是為八哥,你不必如此,他畢竟是我的哥哥。如若是為你,那更不必如此,那本是我該做的,我也受不起你的禮。」

  本就低沉的心情更加低沉,輕輕地吁口氣,神情木然地向前走去,見狀十三亦是不言不語。

  前面傳來碎碎的腳步聲,抬頭一看,原來是高無庸。猛然想起今日該我應值,遂上前道:「諳達恕罪,曉文這就前去應值。」高無庸哪敢責怪,他對著十三道:「皇上召見曉文姑娘。不知王爺還有何吩咐。」十三一擺手道:「去吧。」隨著高無庸急急向前行去。

  進得大殿,高無庸躬身走了出去,見胤禛凝目注視著我,放下所有的心事,盈盈一笑道:「為何這樣看我。」他淡淡地笑著不作聲,見他笑中有一絲無奈,心中暗自嘀咕,不知又有何事。

  輕輕地走上前,站到他身邊,笑道:「究竟何事,竟令我們的皇上無法吐口。」他仔細地看看我的神色歎口氣笑道:「白擔心了。」腦中轉了幾轉,仍是心中不解,我奇道:「你到底擔心什麼?」

  他依舊不言不語,只是面露尷尬神色,心中更奇,正要開口。他突然問道:「剛才去了哪裡。」我撓撓頭道:「不小心睡過了。」不敢說自己一夜沒睡,也不敢說自己剛才是在外面補了一覺。他溺愛地望我一眼,輕笑一聲,低頭看起了奏章。

  坐到離他最近的椅子上,心中暗自揣測,不知他的話有何意思。想了許久,仍是沒有頭緒,抬頭望望,見他仍是專心地批閱著奏章,感到無聊,正要起身拿些茶水。忽聽他道:「中秋節留在園子裡,不要進宮了。」心中一怔,道:「為何?」他有些苦笑道:「怕你回來後自虐。」

  心中瞬時明白他為何如此,一直在園子裡居住,竟然忘了他還有眾多的嬪妃在宮中。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覺得心中有一絲苦澀開始向上翻湧,臉上的暖流也在一絲一絲的滑落。

  剎那間,一絲後悔在心中漫延開來,有些懷疑自己急切地與他相認是不是正確的。心中不暢,遂氣惱道:「皇上多慮了,奴婢不會逾越了自己的本分。」見我如此,胤禛走到我身邊,拉我起身,盯住我的眼睛道:「你是不是在提醒我該給你一個名份。」

  心中一急,眼淚不爭氣流了下來,掙開他的手,一字一句道:「那皇上給奴婢準備三尺白綾吧。」見他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心中有些不忍,但仍是倔強是站著,眼淚更是如泉湧一般,他邊拭我腮邊的淚邊道:「我該拿你怎麼辦。」

  說罷,輕輕地把我攬在懷中,用力地掙了幾掙,只覺他抱得又緊了些,只好作罷,身體僵僵地任由他抱著。耳旁聽著他重重的呼吸聲,臉上有些熱,扭扭脖子,想把他的頭頂開。

  他似是知道了我的意圖,輕笑一聲道:「很怕嗎?我們又不是第一次這樣抱著。」臉上更覺得燙,有些羞澀,輕輕地掙扎了下,不知是自己根本無意離開,還是他抱得比較緊,總之沒有掙開,人仍在他的懷中。兩人靜靜地站著,不自覺地伸出手環住了他的腰,只覺得他身子一顫,摟住我的雙手又緊了些,心中再一次暗歎自己無用。

  過了許久,猛然回神,才發覺兩人的姿勢有些曖昧。腦中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才能打破這令人尷尬的寂靜。忽聽輕微的腳步聲傳來,一急,就要離開,誰知他仍是大力地抱著,彷彿沒有聽到任何聲響。進入大殿的高無庸一臉詫異,隨即面色一凜,轉身急急地向外跑去。只聽殿外「?」地一聲,傳來了高無庸的悶哼聲。

  羞赧不已,把臉埋在他的胸前再也不肯抬頭。只聽耳邊吃吃一笑,他道:「終於知道害臊了。」聞言用力地掙脫他手臂的禁錮,捂著臉向外跑去。



第十八章

  歲月如梭,光陰荏苒。轉眼間中秋佳節已近,心中沒有任何欣喜的感覺,只覺得心中的恐懼一天更勝一天,總是隱隱約約地感覺八爺他們的劫難會應在這裡。心中鬱悶難當,卻又不知如何是好。

  圓明園的林子極多,漫步林中的小路上。一陣微風吹過,讓人感覺絲絲寒意,些許的落葉隨風飄落,如蝶兒般輕盈地轉幾個圈,悠悠然的飄落地面。

  伸手接住一片隨風飄落的葉子,拿在手中無意識地瞧著,心中的惆悵更是一絲絲地加重。慢慢地向前踱著,沒有目的,只想一個人靜靜地向前走。忽聞前面傳來一聲哼聲,抬頭望去,原來是弘歷正從對面走來。

  微微一笑,從他身邊走過,聽到身後腳步聲跟來,心中有些無奈。轉身停下,弘歷打量了我一眼道:「你很不奈煩。」收起臉上的闇然神色,淺笑道:「怎麼會呢?」弘歷輕笑一聲道:「你又不是很會撒謊,心情不好既是不好,什麼時候開始會掩飾了。」心中一驚,原來不自覺得又開始口不對心了,不想辯解,遂微笑著不作聲。

  弘歷掠我一眼道:「你似是已做了決定。」心中愕然,即而明白了他的意思,笑著點了一下頭,弘歷又道:「那剛才的滿面愁苦是我看錯了嗎?如果不是我哼一聲,你是不是要撞上來。」聽他的聲音有些激動,抬頭怔怔地盯著他。

  見我面露異色,弘歷臉色一鬆笑著解釋道:「既已遂了心願,為何還是這副模樣。」沒有訴說的慾望和心境,因為自知此事沒有合適的傾聽對象。仍是淺淺地笑著,見我如此,弘歷的笑容僵在臉上,過了一會兒,他道:「曉文,不要把我看作小輩,我只想在宮中有一個純粹的朋友。你不必擔心什麼,你所擔心的事也不會發生。」

  心知他已猜出我那天一番話的意思,面色一赧,有些不好意思。我訕訕地道:「朋友,那我是否可以走了?」弘歷搖頭輕笑道:「那你可否給我這個朋友說說有何為難之事,畢竟我這個朋友可是大清的四阿哥。」沒想到今天他居然如此不依不撓,心中雖有些無奈,但仍輕笑道:「面色愁苦並不都是心情不佳,難道你沒聽過『而今識盡愁滋味,卻道天涼好個秋。』嗎?」

  弘歷抬頭望望樹上漸黃的葉子,斜睨了我一眼道:「秋愁,秋愁,現在剛入秋你已愁成這樣,以後的日子不過了嗎?」心知他定然不信,但又不想理會,遂說道:「只想一個人感受這秋日的風情,不知朋友可否放行。」不想繼續文縐縐地拽文掩飾,遂徑直往前走去。背後弘歷續道:「如果認為我解決不了,那你心中的人應該可以解決。」聞言一怔,心中突地有了主意,快步向前急行,邊走邊大聲道:「謝謝朋友。」

  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地瀉在胤曦閣中,像籠著青紗的夢。抬頭望望正中的月亮,裹緊身上的衣服,執拗地站在門口等他。

  時間過的很慢,慢的有點出奇,感覺像過了一個世紀一般,終於看見了那略顯清瘦的挺拔身姿。心中大喜,上前兩步道:「你終於回來了。」胤禛臉色一暖,笑道:「你在等我。」瞥了他一眼嗔道:「如若不是等你,我早已睡下了。」他臉色一變,雙眸緊緊地盯著我的臉,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笑。見他如此神色,忽地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些曖昧不明,虧是月色朦朧,可以遮住滿臉的羞澀表情。

  兩耳有些發燙,低下頭道:「中秋節我想去宮中。」過了一會兒,仍未聽到他的的聲音。心中有些惱怒,抬頭一看,只見胤禛面色緊繃,似是忍受著巨大的痛苦一般。心中赫然,霎時明白了他為何如此。

  掉頭向住處跑去,進房掩門,背靠房門兩手緊緊摀住面孔。過了許久,仍覺兩腮很燙,走至鏡前,只見鏡中之人兩眼含笑、面若桃花。心中暗歎,自己已非未經人事,不知為何在他面前卻依然羞怯。

  忽聞有人輕叩房門,心中一驚,急忙走至床邊道:「我已睡下,有事明日再說。」過了一會兒,門外寂靜無聲,心中按捺不住,走過去打開房門,門外沒有一人。心中有些許失望,輕歎一聲,準備關門。

  「真的不想我進去嗎?」門外傳來他悶悶的聲音,伸頭一望,卻見他自窗邊走過來,進房走到桌邊坐下道:「進來。」兩腳像生根了似的立在原地,一動不動。他露出好笑的表情道:「我不會吃了你。」

  一步一步地蹭到他的對面,坐下,快速地掠他一眼,只見他面色平靜,嘴角掛著一絲絲笑意。見我如此,他笑道:「這點自制力還是有的。」聽他說的如此直白,臉上一熱,低下頭,兩眼盯住腳尖。

  兩人靜靜地默了一會兒,終是我沉不住氣。抬頭向他望去,只見他面色淡淡地望著桌上上下搖曳的燭光,眼中有絲冷意。心中不解,遂默默地盯著他,許是感覺到我的注視。他收回目光淡然道:「一定要去嗎?」原來他是為此而來,心中有些失落,臉上的羞色也一掃而盡。抑制住心中向上翻湧的酸楚,木然道:「奴婢伺候皇上也是應該的。」聞言,他輕輕搖了搖頭,起身向房門走去,走至門口道:「希望你是真心隨我同去」

  望著長龍般的馬車隊伍,有些恍惚。正要上車,遠遠地看見高無庸向這邊走來,上前幾步問道:「諳達,可是有事?」高無庸道:「曉文姑娘,皇上今日一直感覺口渴,還是你隨著伺候吧。」正要轉身前行,身邊的承歡扯住袖子不撒手,見她嘟著臉站著不願上車,和巧慧一起勸慰了許久,直到答應回來為她做一個玩具才算罷休,承歡才一臉不情願地上馬車。

  進得馬車,坐在他的對面,四目相對,默默無語。不知過了多久,猛然醒悟道:「你口渴了?」他微微一笑,張開了雙臂。我略為遲疑了一下,還是坐了過去,他一手環住的我肩膀一手握著我的手道:「不知何時才能無所顧忌地和你在一起?」心中一沉,闇然道:「你的身份決定了你永遠無法完全按照自己的方式來生活,只因你生活的環境造就了這種事實。你或許可以使規矩好一些,但誰也無法徹底改變。」

  兩人默了一會兒,他疑道:「想說什麼決來。」他仍是能輕易猜出我在想什麼,不再遲疑,離開他的懷抱,盯住他的眼睛道:「你能不能答應若曦一件事。」他眸中一寒,沒有作聲,我續道:「只是一件事,從此若曦再不會做令你為難、傷心之事,從此之後,曉文即是曉文,若曦的一切再也於我無關。」

  望著他冷峻、凝重的臉色,心一點一點地向下沉,感覺自己太天真,又或是太高估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他輕輕地靠在軟墊上,眼睛盯住車頂道:「還是放不下他。」心中一痛,抓住他的手道:「他畢竟是我的姐夫,他也成全了姐姐最後一個心願。我不敢奢求太多,我只是希望他能保住一條命而已。」

  他面無表情道:「只是這樣嗎?」眼淚順著臉頰流入嘴中,澀澀地、鹹鹹地,我道:「我心中只有一人,難道你認為是他嗎?」聞言他盯了我一會兒,然後直起身子攬我入懷。

  靜默一會兒,他道:「只要他安份一些,我並不想要他的性命。」已得到自己滿意的答案,內心希望歷史是誤載的,八爺他們並不是死於非命。想到此處,心中突地輕鬆了許多,吁口氣主動環住他的腰。

  馬車緩緩停了下來,我急忙直起身子整理儀容,見我如此小心,他輕笑道:「沒有什麼不妥。」對他一笑,準備下車,只覺身子一輕,已被他又帶入懷中。心中大窘,嗔道:「別人會看見的。」他抑住笑聲沉沉地道:「就這樣走了嗎?」在他臉上匆忙親了一下,掀開簾子下了馬車。

  對21世紀的人們來說,無所事事的生活狀態是超脫生命軌道以外的、是最奢華的享受、是最不可能的美夢。然而,在這裡無所事事卻是宮中眾多妃嬪千篇一律、日復一日的生活。胤禛自進宮開始就進了養心殿理政,我閒來無事,隨意在御花園逛逛,好巧不巧,就遇見了皇后和幾個妃嬪。

  心中雖不願,但仍是向前向她們逐個見了禮。皇后烏喇那拉氏淺淺一笑道:「曉文姑娘可是趕巧了。」不想久呆,正欲開口請退,烏喇那拉氏又道:「既是如此,那姑娘就來坐坐吧。」面帶微笑,緩緩走了過去,坐在了烏喇那拉氏的身側。剛剛坐定,一旁的齊妃道:「姑娘果是容貌秀麗、儀態端莊。」未等我回話,她已扭頭對著熹妃道:「妹妹,弘歷已有十六了吧?」

  心中暗呼不妙,遂緊緊地盯著熹妃,只見她面色一緊,隨即滿面笑容道:「是呀,前些日子皇上還說要親自為這孩子指門親事呢。」果然是未來的皇太后,思維縝密、洞察敏銳、言語得體,不軟不硬地把話題繞過了。用眼睛餘光掠了齊妃一眼,她卻是臉露憤懣神色,暗自歎了口氣,心中明白了弘時為何總是言語浮躁、言語不謹。

  心情有些低落,沒想到進宮的第一天就遇到了這種情形。烏喇那拉氏輕哼一聲,眾人即刻住了嘴,她眼掠四周後對我笑道:「曉文,這些日子皇上可好。」擠出一絲笑容道:「皇上一切都好。」胸中酸味上湧,以後就要與這些女人共同擁有他嗎?眼中有些熱,道:「皇后,奴婢已出來許久了,怕是皇上已議完事了。」烏喇那拉氏握了我一下手,輕聲道:「去吧。」

  走到路上,覺得雙膝發軟,耳朵裡嗡嗡一片,胸口有些出不來氣,一陣無聲的哭泣順著脊樑傳上來,從兩肩向全身擴展,拚命支撐著,踉踉蹌蹌往回走去。推開房門,重重地摔在床上,拉起薄被捂著頭。緊緊咬住嘴唇,感覺全身發冷,胸腔中翻騰著無名的絕望。

  過了許久,掀開棉被,只見窗外月色冷清,一片銀光輕灑進來,起身向前來到窗前,抬頭望著那輪明月,依稀可見到那傳說中的桂花樹,眼前一片模糊,眼眶裡早已蓄滿的淚水已是悄悄溢出眼角迅速劃過臉龐。

  沒有意識,只是怔怔望著那輪漸圓的明月,直到雙腿無力,身子緩緩向下倒去。在落地的瞬間,一雙用力的手托住了我。無神地看著他的臉,感覺是那麼遙遠,抬起手撫了撫他的臉,依舊是那麼的不真實。

  腦中思維有些停頓,眼前漸漸變得灰暗,直到最後的一絲光亮也消失。耳邊傳來他焦急的叫聲……

  清晨,萬籟俱寂,天濛濛亮,黑夜正欲隱去,破曉的晨光慢慢喚醒沉睡的生靈。看著眼前緊鎖的眉頭,心中有些心痛,彷彿已忘了昨日發生的一切,舉手輕輕撫著他的額頭。他一驚醒了過來,急切地問道:「感覺可是好了一些。」有些無語,遂默不作聲,見我如此,他輕歎了口氣,緊緊地摟著我,好似要把我揉進他的身子一般。

  聽著他有力的心跳,一絲後悔從內心深處溢出,既早已知曉他的身邊不只是我一人,明知自己希冀的永遠都不可能實現,為何到現在還不能坦然面對這一切。用手指輕輕地在他的胸前畫著圈,他僵硬的肌肉有些鬆了下來。他道:「以後我會避免的。」心中酸澀,為自己近乎偏執的情感,眼角的淚一點一點地向外湧,哽咽道:「我會嘗試著和她們相處的。」捧起我的臉,他眼中載著滿滿的憐惜,他道:「我不想你為難自己。」掛著淚花微笑道:「我也不想你為我為難。」

  靜靜地偎在他的懷中,心中感到一種深刻的依戀。



第十九章

  望著窗外那徐徐升起的圓月,強自壓下心中湧起的一絲絲苦澀,閉上眼睛做幾個深呼吸,感覺心中的鬱悶之氣釋放了一些。長長地吁了氣,心中安慰自己早晚會面對這一切的。

  轉身,看見他站在門邊靜靜地盯住自己,四目相對,緊緊相熾,從他的眸中感受到了無限的深情及絲絲的疼惜。我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道:「要過去了嗎?」他走過來抓住我的手望著我的眼睛道:「不要勉強自己。」不敢與他對視,低下頭道:「對我沒信心嗎?」他雙手捧起我的臉道:「如果你難過我會很自責。」靠在他懷中,臉埋在他的胸前道:「這是我的選擇,我必須面對。」

  門外高無庸輕聲提醒時辰已到,他的眼神在我身上停留了一會兒,邊向外行邊道:「皇后會派人領你去女眷處。」聽著漸遠的腳步聲,再也控制不住,心傷難抑,趴在桌上嗚咽起來。這就是自己追求的愛,這就是自己一直放不下的感情,這才知曉感情確是易放難收的,自己的投入的這份感情確是收不回了。

  眼淚似是已經流乾,唯有那絲苦澀的感覺仍深深地留在心底。

  「又一個為他傷心的女人。」聽著久違的聲音,心中喜憂參半,抬起頭,見八爺眼神淡漠地望著我。起身,怔怔地望著他,數月不見,這個面如冠玉的俊逸之人居然單薄了許多,心中測然道:「八爺這些日子似是清減了。」他微微一笑道:「是嗎?」

  作了一個請的姿勢,兩人坐定,我淺淺一笑道:「八爺來此,所為何事?」他收起笑容,目光凜然,眉毛一挑冷聲說道:「聽你解釋。」心中暗自苦笑,居然最先要答案會是他,輕扯嘴角擠出一絲笑容道:「什麼解釋?」他輕輕搖搖頭後道:「若曦確已不在人世,可她的一切你又從何知曉。」不等我回話,他已眼睛微瞇,面露迷茫道:「況且確如你所說,你們確是相像的就如一人。」

  穿越時空,這個在二十一世紀都無法解釋的概念,三百年前的人如何能夠明白。怕是我說出來,他定會把我看作精神失常之人。霎時間,心中轉了許多個念頭,最後仍是決定繼續隱瞞,理清思路我輕聲道:「我雖不是若曦的面容,但不知為何我卻有著她的思想。」

  見他面色詫異神色,我續道:「她所有的一切我彷彿都歷歷在目,彷彿自己曾經親身經歷過一樣。」聲音哽咽,腦中閃出了以往的點點滴滴,他已失去了平靜,急道:「那現在的你……?」截住他的問詢道:「我在為若曦而繼續生活。」

  兩人默默無言,彷彿過了一個世紀,他的臉露了一絲淡淡地笑容自嘲道:「若曦仍是愛著他的,她從來都不曾放下他。」我驀然回神,居然有些無法回答,遂闇然垂首默認。他繼續笑道:「果是若曦,我的感覺確是沒錯。」心中微怔,但霎時明白了他說的是那次別宛之行。

  他站起,靜靜地盯了我一會兒道:「不要再顧及無謂的人,以後只為自己而活。」心中一暖,隨即又生了一絲悲痛,我道:「八爺也放開一些吧,為弘旺也留條後路。」他輕描淡寫地淡淡說道:「勝負已見分曉,我不會做無謂的事。」心中一鬆,這些天一直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說完,他走到我的面前,拉起我攬在懷中。本想離開,心中一動,遂靜靜地任他摟著。過了半晌,放開我轉身大步向外行去,此刻,他的身形不再飄逸,只顯得孤寂、悲苦。

  望著門外的月光,禁不住思潮起伏,這只是一個開始,以後要如何解釋,頭有些隱隱作痛。月光下一個長長的人影映入眼簾,抬頭望去,來人已盈盈端下身子請安,急忙起身攔下道:「妹妹,使不得。」翠竹笑道:「改天就得改口稱主子了,又何要不得。」

  遠遠地望見一排排宮燈,心中有些退縮,壓下掉頭逃走的衝動,咬緊牙關款款而行,目不斜視跟著翠竹向前方行去。見我到來,烏喇那拉氏笑道:「妹妹終於來了。」

  坐定後不經意地眼掠四周,發現面熟的只是他的眾位妃子和十三的各位福晉,其他的大概是朝中重臣的妻子們。見我坐在皇后身側,臣工的妻子福晉們面露詫異表情,但都一晃而過。宮中嬪妃見我如此,均是面色淡淡,似是早已知曉箇中情由。兆佳氏和我目光相遇,臉上露出善意的笑容,我也顎首微笑示意,或是因她對待綠蕪的態度,我對她一直心懷好感。見我們如此,兆佳氏身邊的富察氏則是臉色憤憤,一臉嫌惡。臉帶輕笑,眼神則狠狠地掃過去,對視數秒,她慌忙別過臉,不再回望。

  收回目光,面色平靜地端坐著,心中卻是暗自傷神,正在沉思,忽聽周圍一片寂靜。抬頭望去,卻見小順子領著一小隊太監快步而來,遠遠地傳來:「皇上駕到。」大家起身面色肅穆地立著,過了一會,胤禛面帶微笑緩緩走來。隨著眾人跪倒在地,又茫然地隨著眾人起身落坐,腦中有些木木地,從此以後就要如此生活了嗎?

  席間或是胤禛刻意面露微笑,不似平日面色清冷。酒過三巡後眾人終於放開了些,相互舉杯共飲,行令助興。女眷這邊,也紛紛開始談論衣飾、妝容這類輕鬆話題。眾人許是吃不準我的身份,怕言語不當,對我只是點頭示意,並不多說,這也正好合我心意,本就不喜如此費心費力地繞著說話。

  枯坐了許久,終是有些坐不住,悄悄地起身向外行去。

  躺在御花園的草地上,靜靜地望墨藍的夜空中的那輪圓月,只見那月光如牛乳一般傾瀉下來,像少女垂下瀑布般柔順的長髮,悄無聲息地在地上濺起縷縷輕煙,泛起一圈圈的薄霧,然後慢慢瀰散在空氣裡。霎那間,一切煩心之事似是都已逝去,感覺周圍的一切都是寧靜而安詳的,閉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氣,有股淡淡的,月的芬芳。

  腦中空蕩蕩的,彷彿意識被抽離的一樣。過了很久,突然感覺眼前有些灰暗,月光似是被東西遮擋了。心中疑惑,睜眼望去,卻見十四站在面前。起身坐了起來,朝草地上拍了拍,十四微微一笑坐了下來。靜了一會兒,十四道:「八哥都告訴我了。」口中哦了一聲,仍是不言語。

  十四續道:「以後我會盡力護你周全,紫禁城內我雖是一個過期王爺,但我想辦的事卻也是很少有人能擋得住的。」聽到這裡,心中有些無奈,他此舉是為了贖罪,但心念又一轉,想起了十三曾說過的話,於是我苦笑道:「你們都活的好好的,才是若曦最希望看到的。如若宮中仍有你們的眼線,也請及時撤走吧,一個玉檀就足夠了,不要再傷及無辜的生命了。」十四眸中一緊,冷聲說道:「你真以為他會放了我們嗎?只是現在他沒找到適當的理由而已。」心知單憑自己一時勸說不能令他解開心結,遂閉嘴不語,見我如此,十四搖搖頭道:「她的心雖是在他那兒,但我依舊開心,畢竟她仍在這個世間。」說罷,他起身大步向前走去。

  時間在寧靜中悄悄流逝,月亮也漸漸西斜,樹的影子在草地上也越拉越長。身子沒了丁點溫度,打了幾個響響的噴嚏,感覺噪子有些疼,遂起身向住處走去。

  推開房門,透著模糊的光線,見他默默坐在床邊。快步走上前,坐在他的旁邊摟著他的腰,許是感覺我身子冰涼,他拉開薄被把我推了進去,隨即在我身邊地躺了下來。翻身側躺看著他的臉,他面色如常,只是靜靜是盯著帳頂。過了一會兒,他轉身面對面地盯著我道:「我只希望你是胤曦閣的女主人,你以後不必參加這種宴會。」

  心中感動,眼中有些熱,先前心中的委屈因他一席話消失的無影無蹤。靠近摟著他的腰,偎在他的懷中,聞著熟悉的味道,心中被幸福脹得滿滿的。忽覺他身子有些輕顫,心中不解,抬頭向他望去,只見他面色微紅,目光熱切地盯著我。頓時心中明白了他的意圖,面色一紅,羞赧地轉身背對著他,心中有些擔憂又有些期待,竟有些不知自己到底想怎樣。見我如此反應,他輕輕歎口氣,從背後摟著我的腰,兩人靜靜地保持著這種姿勢久久地默著。

  日子又過了兩日,大隊人馬停在宮門。我坐在馬車上,從簾子的間隙向望去,他面帶微笑站著,烏喇那拉氏等人則是輕聲地說著什麼,大概是臨行關懷之語。閉著眼睛靠在軟墊上,心中雖有不適,但一想馬上就要回到屬於我們兩人的地方,整個人馬上輕鬆了一些。

  見他掀簾而入,馬上閉目假寐,突覺臉上熱氣撲面,睜開眼睛一看急忙用手把他的臉擋開,他直起身子道:「就怕你如此,才不要你來的。」耳朵一熱,急道:「我怎麼了。」他望著我無奈地搖搖頭。

  隨著離園子的距離漸近,人也越發高興起來。

  馬車慢慢地停下來,外面的高無庸已輕聲道:「皇上,前方的路上有些石塊,可能要停一陣子。」胤禛沉聲道:「盡快處理。」心沒來由地抽了一下,渾身泛起一陣戰慄,有股不好的預感直衝腦門。不由自主地緊緊靠著他,許是感覺到了我的不安,他輕輕笑道:「越來越會膩人了。」聽著他刻意的調笑,心中仍似壓了一塊大石一樣,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見我如此,他也默了起來。

  時間在靜默中一點一點滑過,有些不安地動了動身子,他突道:「見過他們了。」心中有些遲疑,但仍道:「見過了。」聽他好似無心的問話,一絲冷意自腳底升至背脊,禁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冷戰,心中不知將會發生何事。

  正在出神地想著,車外已有人道:「皇上,高公公吩咐奴才拿些茶水過來。」無意識地掀開簾子,只見一個精幹的太監站在車旁,見我出來,那人快速從懷中掏出一物向車內刺去,心中一急,整個身子急忙向他靠去。

  外面侍衛已大呼抓刺客,緊接著響起乒乒乓乓的打鬥聲。聽著耳邊胤禛焦急的呼聲,腦中有些遲鈍,低下身子看著氈墊上的鮮血,順著血跡向上看到自己腹部插著明晃晃的匕首,好像整個人又有了一些清醒,扭頭道:「你沒事就好。」

  眼前越來越暗,覺得整個人輕飄飄地飛了起來,站在雲朵上越飄越遠。心中有些欣喜,原來天上竟是這麼美。忽聽耳邊有人不斷地叫著我,細細聽去,原來是胤禛,環顧四周,沒有人影,心中有些急,順著聲音尋去……

  好痛,痛得我倒吸了口氣,費力地睜開雙眼。耳邊傳來急切地聲音:「太醫,她醒了。」循著聲音望著他憔悴的臉,想伸手撫住他緊蹙的眉頭,試了幾試,渾身軟綿綿的,終是抬不起手臂,咧嘴笑道:「你的臉好難看。」

  太醫一陣忙碌後說危險已過,以後只要慢慢調理就行了,他的面色隨著太醫的診斷暖了起來,緊緊握住我的手道:「總算可以放心了。」腦中一閃,想起了那日發生的一切,身子一抖,問道:「可查清了嗎?」他眼神一閃,沉聲道:「你不要管了。」見他這樣,心中一沉道:「不會是八爺他們,他們不會使用如此拙劣的方式。」他盯著我的眼睛道:「我既已答應不會傷他們性命,你好好養身子吧,事情自會查清的。」

  躺在床上養傷的這幾日裡,我每天都會細細思索這件事情,思緒經常在肯定與否定之間信馬由韁,一天下來竟比以前應值還累。在這幾日裡陸續地來了許多人看望,仔細一想,卻獨獨不見十三,問了幾人,不是支支吾吾,就是顧左右而言他。

  望著桌上的藥,胤禛坐在床邊責道:「為何跟身子過不去。」心中煩躁,賭氣地不言不語,見狀他歎口氣道:「十三馬上就會來看你。」我道:「那等十三爺來了,我自會喝藥。」兩人對望著,見他的眼中閃著疼惜與憤怒,心中雖有不忍,但仍是倔強地堅持著,他恨聲道:「他們在你心中的份量果然很重。」說完,袖子一甩,出門而去。

  望著窗外日落又日出,心中有些涼,九爺似是在這個月過世,現已是月底,終就是擋不住。聽著外面急急的腳步,十三風塵僕僕地進屋站在床前望著我。端起床頭的藥喝了下去,靜靜地道:「九爺已經走了。」十三臉上閃出疑惑表情,道:「你如何得知。」淚水順著眼角流下來喃喃道:「他還是殺了他們。」

  十三道:「皇兄並沒要殺他們。」見我面露不信神色,十三續道:「這次事件已經查清,確是他們安插在宮中的太監動的手。只是皇兄已答應你,不傷他們性命,因此也只是下令嚴加看管他們。只是到了這個地步,他們活著會比死了痛苦的多。」心中細細地琢磨十三的話,有些心灰意冷,苦笑道:「那八爺呢?」十三搖搖頭道:「你為何還是如此看不開,對於八哥來說,隨著四哥的繼位他的生命也就毫無意義了,他如今仍活在世間,那只是他還牽絆於弘旺。」

  見我不言語,十三道:「皇兄從不受他人左右,卻心心唸唸地記著曾經答應過你的事,這本不是他的作風。若曦,不要再難為皇兄了,看著心愛的女人在眼前受傷,自己卻無能為力,他內心的苦楚是我們無法體會得到的。」

  閉目凝思,心中有些苦澀。每次遇事只是一味地怪他,卻絲毫沒考慮他的感受,或許他也極度矛盾,或許他也需要一個可以發洩的地方、一個可以傾訴的人。心中湧起一絲自責。此刻心中急切地盼望他能出現在我的眼前,可天不遂人願,自那日後,他居然一次未來探望。



第二十章

  半月時間轉眼即過,天也漸漸地涼了起來,輕輕地向前移動著步子,一陣輕風拂過,滿地的落葉便如飛浪般向我湧來,身旁的樹上,還不時散落幾片,飄飄揚揚,或是落在身後,或是落在頭頂上,看那葉子,皺巴巴的,枯黃黃的,煞是難看。

  踩著層層疊疊的落葉身上,發出「吱吱」的響聲,仔細聆聽,似是生命逝去的聲音。想到此處,心中一顫,生命竟是如此脆弱,脆弱的簡直不堪一擊,每個人或許和死亡只是咫尺之遙。想想宮中諸人活得如此勞心勞力,心中喑自歎息,不知道到底值得不值得?

  無目的地隨意而行,忽聽前方有雜亂的腳步聲傳來,抬頭一望,有些無奈,同時心中又暗暗諷刺自己,心中真的如此掛念他嗎?居然又是無意識地來到正大光明殿的外面。迎面而來的應該是散朝的大臣,耳邊不時地鑽進他們談論的話語,眾口一詞,句句都與阿其那、塞思黑的罪行有關。心中難受,轉身向回走去。

  「曉文。」聽到十三的叫聲,停下腳步,十三走過來道:「身子還沒康復,如果找皇兄可以在住處等,這麼走來走去,怕是對傷口不好。」苦笑道:「哪裡是找他。」十三哈哈一笑道:「難不成是找我。」不理他的取笑,掐指算算日期,心中一痛,似是被一個利刃從中刺穿了一般,步子一緩,有些淒苦地說道:「你何時去八爺府中。」十三許是感覺到了我的情緒不對,靜靜地瞅了我一會兒,道:「到時我來接你,只是希望這是你最後一次為他傷神。」

  坐在馬車上,不知是傷口痛,還是心隱隱作痛,總之感覺身子疼痛難當。感覺只是一會兒功夫,馬車已到了王府,站在門前出神地望著大門,沒有想到自己仍有再進去的一天,更沒有想到自己是來親眼目睹他生命的最後時刻的。

  望著眼前新建的四面圍以高牆的石屋,心中已全然沒有了悲傷。窗內的八爺把玩著手中的小瓷瓶,笑問:「你這樣一而再地幫我們,皇上不會責怒於你嗎?」允祥看我一眼淡淡一笑道:「如若這是若曦的意思,皇兄即使生氣,也不會說什麼的。」

  八爺靜默了會掠我一眼道:「我去後,弘旺……」我道:「皇上不會降罪於他。」十三接口道:「八哥請放心,我在一日必看顧他一日。」八爺收起一臉淡然,長揖一禮道:「謝十三弟。」十三急忙閃開道:「八哥不可。」

  行完禮後,八爺轉身面朝牆壁而坐,不再回頭。頭髮梳理的紋絲不亂,背脊雖瘦卻依舊直挺。十三凝視半晌,向八爺靜靜行了一禮後轉身離去。他邊走邊道:「我在車上等你。」

  兩人不發一言,時間在可怕的靜默中一點一滴地流逝。許久之後,他道:「為何還不走。」他淡漠的聲音裡沒有一絲異樣,彷彿現在的他仍是意氣風發時的八爺。我道:「沒有要交待的事嗎?」屋內的他低頭沉思了一會道:「我去後,如果可以保住全屍,麻煩你將的骨灰與我合葬,如果是被粉骨揚灰,那也麻煩你把她的與我撒在一起吧!生前我未能做到與她長相廝守,死後希望能遂了她的心願。」

  霎時,腦中閃出了那個愛憎分明的女子,想著她決絕地自焚,渾身激凌凌地抖了一下。默默地望著他的後背道:「我會讓她如願以償的。」他身形未動道:「記住我說的話。」一怔,即而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頭一暖道:「我會放開心胸,好好生活的。」說完,轉身向外行去。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只是來去之間是兩種迥然不同心境。

  因知八爺的選擇,來時滿腹的悲傷已散去,取面代之的是輕鬆愉悅的心情,有些領悟到死亡或許並不可怕,可怕是生不如死而必須生。

  站在門口再一次凝視這座府第,心中提醒自己從此以後將永遠和若曦這個名字告別。想到此處,心中一輕,向馬車行去。

  正在前行,腦中忽地想起一人,遂轉身向湖邊望去,同樣的地點,同樣的衣服,臉上已無恨意,只是面色極為淒若,心中不解她為何如此,抬腳欲向她行去。那姑娘似是知道了我的意圖,先我一步快步走開。腦中有些疑惑,總覺得這位姑娘和自己有莫大的關聯,可具體的又說不上來。

  坐在車上,心中仍是想著她,十三見我面色凝重,他開口道:「若曦,你以前總是願意記住美好的東西,總是願意原諒,既是已知八哥的選擇,以後不要再和皇兄鬧彆扭了,這些日子四哥眉頭一直沒有舒展過。」

  聽著十三的話,回過了神,甩甩腦袋,靜默了一會兒道:「以後不要再叫若曦了,從此刻起我只是曉文。」十三面色有些欣喜,卻調侃道:「皇兄終是要幸福了。」和十三對視一眼,淺淺一笑,不再作聲,心中卻在思忖回去後自己該如何取得他的諒解。

  漆黑的夜空似乎早已沉沉的睡去,只留下幾顆忽明忽暗的星星點綴著這黑暗。

  默默地站在院中的樹下,眼睛則是緊緊地盯著院門。回到園子已有三日,但依然不見他的身影,丟下矜持,特意等他。聽著細微的腳步聲傳來,心中有些泛酸,眼淚不由自己控制已順著臉龐滑落。

  他似是感覺到了我的存在,腳步一緩,正有些欣喜,卻見他未停腳步徑直向內院走去。淚眼迷濛,心中有些怨氣,遂重重地踏著地面緊緊地跟著他。進屋,隔著屏風,默默地看著他,他卻慢條斯理地躺在了床上,把我當做了隱形人。

  心中的憤怒一點一點的膨脹,最後直衝腦門,憤然走至床邊狠狠地盯著他,他卻是面色平靜地回望著我。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情感,眼淚傾洩而出,過了半晌,他歎口氣起身把我抱到床上。

  背對著他一直嗚咽著,這幾日的委屈在此刻全部釋放了出來。過了一會兒,感覺他輕輕地摟住我的腰肢,翻身過來望著他,四目相望,發現了他眸中的款款深情,心中一軟,鑽進他的懷中緊緊地摟住他。

  他輕柔地捧起我的臉,深情地望著我,我面色一紅,主動地把臉靠近,輕輕地吻住他,他身子一僵,隨即回應起來,他的吻漸漸地由溫柔變的激烈,唇齒輕咬著,舌尖深深的探求著。我已無法控制自己,只覺得身子越來越酥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用手緊緊摟住他的脖子,而他則是兩手輕顫地解開了我的盤扣……

  望著窗外灰朦艨的晨色,想著昨晚發生的一切,有些羞澀,居然是自己跑來和他……雙腮發燙,拉起被子摀住腦袋,耳邊傳來他哈哈的笑聲,被子已呼地一下被他拉開了。他打趣了許久,我心中突地有些疑惑,板著臉問道:「昨晚為何對我視而不見。」他繃著臉思索了許久,忽地大笑道:「我不如此,你會跟來嗎?」

  心中大嗔,用胳膊大力地搡他,他依舊是哈哈大笑。過了一會兒,他收起笑容,凝目望著我道:「若曦,以後來這裡住吧,這本就是為我們準備的房子。」我低下頭貼住他的前胸道:「以後不要叫若曦了,她已經去了,我說過從此以後只是曉文,若曦的一切再與我無關。」頓了一會兒,他道:「不管你叫什麼,在我心中你永遠是若曦,只是我的若曦。」

  心中一暖,口中唔地應了一聲,雙手無意識地在他的胸前摸索著,忽聽他喉中咕嚕一聲,抬頭一看,急忙披衣起床,身後傳來了他悶悶地聲音:「還是這麼會磨人。」

  坐在院子裡細細地翻著手中的書,這是年初他令人整理的《悅心集》,裡面都是些看透世事,任情放達的文章。雖知他極喜佛法,卻不想他竟如此透徹。

  正看得出神,感到書本的陽光被人遮住了,抬頭一看,原來是十三,見他神色有異,合上書問道:「發生了何事?」十三啞著噪子道:「八哥的後事已安排妥當了。」心中一驚,急道:「可是有麻煩。」

  十三一臉的悲苦,道:「我真羨慕他們。」心中一震,書本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霎時明白了十三為何如此,噪子有些顫道:「我一直以為你看開了。」過了半晌,十三仍是不言不語,一股無以名狀的悲哀佔據了我的身心,原來在愛情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沒有男女老少、堅強於否的分別。理清思路,問道:「如果綠蕪真的回來了,你準備如何安置她。」十三猛然抬頭望著我,堅定地道:「即使浪跡江湖也不再放手。」

  望著十三眸中那抹令人絕望的沉重,我的心無比難受。他定然不知他深愛的綠蕪會在宮中,他也定然不知他一直信任的摯友向他隱瞞了綠蕪的下落,他更定然不知這或許是他尊敬的四哥一手安排的。如果他知道是被這些至親的人欺騙,這對他來說是多麼的殘忍。

  以如今胤禛的地位,他會向十三隱瞞此事,那只說明這是綠蕪要求的。想起這個和十三患難與共的奇女子,心中湧起絲絲疼痛。

  兩人默了半晌,心中突地有了主意,拍拍身邊的椅子,十三怔了一下,好似一下子老了十歲,無力地坐了下來。靜靜地瞅了十三一會,見他依舊陷在悲痛的情緒中,遂輕輕地對他說道:「如果你陪著她流浪江湖,怕是綠蕪不會答應吧,要不她也不會忍痛出走。」

  聽著我的話,十三扶著雙腿的手哆嗦了一下,或許我的話說到了要害,這也許正是他所擔心的,要不這麼多年來他不會如此沉靜,並沒有派人出去大肆尋找。見十三更為低沉,心中不忍,於是我道:「憑你們現在的地位,如果給一個女人新的身份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開始十三面色迷茫,過了一會兒像是反應過來,眸中閃出一絲欣喜,只是瞬間又面露挫敗之色。心中知曉他為何如此,心中有些暗樂,一個在政治上有著敏銳頭腦的怡親王,在感情上卻也如此手足無措,這或許就是愛到了極至,患得患失的心理吧。

  靠在椅子上靜靜地等待著,直到我感覺過了半了時辰,十三才道:「那我要如何做。」轉過臉看著他,他已面色平靜如水,只是雙眸閃著激動的光芒暴露出了他的內心情緒,見他已聽明白了我的意思,對他一笑道:「如果皇上倚重的怡親王病了,又有一個合適的人及時地提醒皇上他為何生病,那你說皇上會怎樣做。」十三和我相視一笑,他搖搖頭道:「敢於算計皇兄的人怕是你是第一個。」

  想了一會兒,我道:「此事成功於否有兩個關鍵,一是你的病不能讓任何人懷疑,二是不知綠蕪能不能找得到。」雖知綠蕪對十三的病會萬分焦急,但仍是不能肯定她會出來和十三團聚,畢竟她知道胤禛會不顧一切地醫治他。不能給了十三希望後,又馬上讓他失望,怕他禁受不住如此大的打擊。

  十三的笑容定在了臉上,霎時臉色已是蒼白一片,他有些不確定地道:「綠蕪會見我嗎?」心中一沉,心中也有些猶豫起來,但轉念一想,不能在此時自己先打退堂鼓,臉上擠了一絲笑道:「她如果得到你生病的消息一定會回來的。」

  真是世事難料,本想讓十三裝病,卻不料真的發生了狀況。看著榻上的十三,心中暗暗責怪自己,出了這麼個主意,如果十三真的有個什麼好歹,那我可真的不知該如何向綠蕪贖罪。

  十三好似知道主角已經登場,沉睡中的他口中喃喃地叫道:「綠蕪。」悄悄地看了身邊的胤禛一眼,發現他臉色沉沉,眸中喜怒難辯,正在打量他,他已帶著探究目光望過來,我帶著滿腔的心虛慌忙扭頭。過了一會兒,他向榻邊的兆佳氏開口問道:「十三弟怎會從馬上摔下來。」兆佳氏面色淒苦、兩眼含淚回道:「爺這些日子下朝後多是一人去騎馬,不知怎麼回事就摔了下來。」

  或許是做了虧心事的緣故,總覺得胤禛看出了什麼。心中不安,上馬車後就靠在軟墊閉著眼睛,裝著很困的樣子。靜靜地過了很久,有些沉不住氣睜開雙眼,見他神色淡淡地望著我,心中一慌,急忙又閉上了眼,一路上兩人沉默無語。

  擁著被子窩在床上發著呆,一陣風自窗戶吹來,桌上微弱的燭光左右搖擺,彷彿隨時都會熄滅一般。心中有些苦惱,他這兩日對我不理不睬,不知怎麼向他開口說綠蕪的事。

  見他進了房中,仍坐著不動,他見窗子大開,走過去關上,轉過身坐在床上淡淡地道:「苦肉計十三弟已經用過了。」心中微怔,忽地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面色一赧,低下頭道:「你都知道了。」他道:「綠蕪已回去了。」剎那間,心中被突如其來的好消息填的滿滿的,興奮地拉著他的手道:「十三終是沒有白受苦。」他搖頭輕笑道:「本來這些日子就準備再勸勸她的,十三弟的摔傷可是恰到好處啊。」長長地吁一口氣,小聲嘟囔道:「早知這麼順利,就不這麼提心吊膽了。」他好笑地看著我,伸手賞我的一個暴栗道:「餿主意可真是不少,只是不要好心辦壞事,十三這下要躺個把月了。」心中一驚,突地明白十三為何會落馬了,他既是裝病,就把病落到了實處,他是不願欺君,他還是把他的四哥當作皇上來看的。

  心中湧進了一絲悲哀,跟著輕輕地歎了口氣。見我如此,胤禛笑道:「既是把最難辦的交給了我,那你有何表示呀?」本來正在出神,聽他如此一說,面上一熱,掀起被子蒙著頭躺在了裡側,他悶聲笑道:「臉皮還是這麼薄。」說完,掀被而入,兩人的身軀緊緊糾纏著彼此。霎時,滿室春光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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