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傾宮闈》(出書版) 作者:米洛【完結+番外】

作者:米洛
封面畫者:蒼狼野獸
內頁&Q版插圖:蒼狼野獸
排版:繁體豎排
字數:約六十萬字(八卷)
本數:4本,每本含兩卷內容(不分售)書內附贈特別劇場篇。
規格:封面加光、塑封包裝。正文開本15cm×21cm


封底文案:
歷時四年,傾情奉獻,米洛首部長篇古代宮廷、男男生子BL小說。
歷經三代,刻骨銘心的恩怨情仇,糾葛纏綿、爾虞我詐的深宮鬥爭。
帝位與愛情,江山與美人,就真的不能共存嗎?
而將萬千寵愛集於一個男性,又會遭到怎樣的世俗非議?
大燕史上第一位手握重兵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叱吒風雲的將軍;
第一位揭竿叛亂,打下大燕半邊江山,卻被免於死刑的將軍;
兒時的情誼煙消雲散,繾綣深情只換來血淋淋的傷害。
一再被宣侍寢,重複著令人羞恥的行為,被迫誕下皇子……
柯衛卿的心越來越榜徨,生怕自己會就此墮落下去,迷失在煌夜的懷抱裡。
——但是,他逃得掉嗎?
淳於煌夜坐擁天下,擁有他族人的性命,還擁有著他的心。
「衛卿,你知道朕給孩子取了什麼名字嗎?」
「罪臣不知。」
「皇兒的小名叫做卿兒,大名就叫做……淳於愛卿。」
這究竟是愛,還是深入肺腑的恨?柯衛卿十分茫然,而鉤心鬥角的後宮,
一波未平,一波再起,因涉嫌謀害親兒一事,柯衛卿被冤下獄。
面對步步緊逼、心狠手辣的蘭貴妃,以及一再誤會自己的煌夜,淪為禁臠的柯衛卿該何去何從?
心從一開始就沒有離開,從邂逅的那一刻起,彼此都明白這一輩子,不會再愛上別人了
……哪怕是傷痕纍纍,依然無怨無悔!

[ 本帖最後由 waterling 於 2013-4-4 01:09 編輯 ]
評論(67)



第二十一章

  皇上二十二歲的壽宴,又恰是元宵佳節,長春宮的裡裡外外一派雙喜臨門的喜氣,勝過大年三十。

  雖然煌夜吩咐一切從簡,不得鋪張浪費,與民同樂就好,但是以趙國維為首的王公大臣依然獻上了一台盛大的萬人賀壽之舞!

  熱鬧的舞台上,約有一半的藝人來自民間,這些不同於宮廷樂曲的嗩吶、鑼鼓之聲,加上踩高蹺、塗花臉、舞龍燈的遊行隊伍,讓寬可跑馬的殿前廣場,五光十色,猶如花燈般精彩。

  吉時到時,彩旗飄揚的舞蹈也告一段落,煌夜坐在鎏金九龍座上,開始接受臣民的朝賀。

  這是何等壯觀的場面,皇親國戚、三品以上的官員在內殿候詔。三品以下的官員,則在內殿外,廣場上跪拜。而剩下的御林軍,民間舞隊,則一直從廣場排出到長春宮外。

  賀喜的宮廷樂章奏響,編鐘、琵琶等樂器在這迷人的夜裡,猶如仙宮之樂。執事總管李德意,擔任此次的鳴贊官,他一聲聲嘹亮的「……上前,跪拜!」傳遞下去,就又有太監跟著喊,「上前跪拜!」

  於是乎,近一萬的臣民,十分有序地匍匐叩首,一聲聲「恭祝吾皇萬壽無疆!萬歲!萬歲!萬萬歲!」的賀詞,震耳欲聾,讓天地都為之顫動!

  柯衛卿身著絳紗袍,肩挑日月,背負星辰,乃郡王世子的隆重服飾,他跪倒在輝煌的殿內,身前是他的養父,柯賢。

  三日前,煌夜特命他回柯王府探親,柯衛卿知道自己在王府並不是真的世子,不過是當年身為太子的煌夜,請求他們出面收養自己罷了。

  而柯王爺不願意得罪太子,這養子關係才定了下來。這麼多年來,柯王府從沒主動聯繫過柯衛卿,更別提尋常的父子親情了。

  柯衛卿知道自己的存在讓柯王府感到難堪,原本是一個小馬童,無父無母,如今的地位卻比爍蘭還要高,且有可能繼承王府的龐大財產,這也讓他們的關係變得如履薄冰。

  煌夜也很清楚,所以讓柯衛卿去拜會他們,以盡養子的孝道。

  柯衛卿心有不安地去到柯王府,帶去不少皇帝的賞賜。有紅絲絨盒裝著的千年人參,九九八十一格,宮廷御制的玲瓏糕點,還有國外進貢來的綾羅綢緞、首飾玉器等,簡直就像皇帝提親一樣的隆重豐厚。

  柯王爺和王妃,都立在大門口迎接,跪謝隆恩,又拉著柯衛卿,說了好些體恤的話,讓柯衛卿很是受寵若驚。

  在宴席上,王妃有意無意地探問,皇上后妃的事情。當她知道皇上暫無立後打算,表面上沒說什麼,但是心裡很不高興。隨後,她吩咐柯衛卿多喝幾杯,就退席休息去了。

  柯衛卿沒看見年長他一歲的爍蘭郡主,也許她是有意避開了,依然不想認他這個弟弟。

  柯賢倒是坐著喝酒,陪了好一會兒,柯衛卿發現他老了,眼角額頭上都是皺紋,但精神不錯,很健談。

  在岳丈,也就是柯衛卿「外公」趙國維的舉薦下,柯賢的官爵也連連攀升,已經是正三品了,俸祿也大有增加。

  柯衛卿藉機表示,自己不會貪圖王府的財富,並很感激王爺、王妃的收養之恩,會一輩子報答他們。

  柯賢連連點頭,又拍了拍柯衛卿的肩膀,留他在王府中住了一晚。

  柯衛卿也攢了一些俸祿,但是他把這些銀兩都留給了餵養他長大的廚娘。

  廚娘一頭銀髮,佝僂著腰,正是幹不動活的時候,柯衛卿的錢,能讓她離開王府,買一處田地和僕從,好好養老。

  廚娘乾枯如樹皮的手,緊緊握著柯衛卿的手,這才讓柯衛卿感覺到了親人的溫暖……。

  隔日一早,柯衛卿便告辭了養父母,離開了柯王府。

  回到宮裡,拜見了煌夜。煌夜並沒有問他回府的情況,只是讓他伺候筆墨,代替庶起士,幫忙寫有關節日慶賀以及開倉賑濟的聖旨。

  柯衛卿的字跡比起煌夜蒼勁有力的揮毫,自然是霸氣不足,不過勝在剛柔並具,古樸大方,很有親民之風。

  而且在撰寫方面,比庶起士的反應更快,行文洗練,無需增刪一個子,可以說是完美無缺!

  煌夜更樂得用他,兩人在御書房內也會論及政事,柯衛卿行走天下,此時派上了用場,他對於各種民情,比奏章上寫的,要瞭解得更多更透徹。

  前日晚上,夜已經深了,他幫煌夜整理書案,煌夜卻讓他看一本奏折,還說,「你可以看。」

  柯衛卿不解地翻開一看,竟然是柯賢寫的,意思是明日的壽宴上,他能否帶世子出席?這世子自然就是柯衛卿了。

  「你這一趟沒有白回去。」煌夜微笑著說。柯衛卿這才明白煌夜的用意,讓他正當光明地出現在慶賀喜宴上,名副其實地當一回世子。

  柯衛卿很感激煌夜對自己的扶持,更專心地為他擬寫聖旨了。

  然後,便是這盛大的賀壽晚宴。在恭賀完畢之後,歌舞又起,煙火盛放,是享用酒膳之際。國外使節、王公大臣們紛紛落座,但都不急著吃,因為要輪番向皇帝敬酒,送上賀禮。

  那些大象、駱駝之類的禮物,都只是寫在禮單上,並不會特別牽上殿來,但是充滿異國情調的妙齡少女,就會由使節專門地介紹給皇帝。

  絲竹吹奏,一名身材妙曼、金髮碧眼的西域女子,身著半透明的粉色紗裙,扭動著赤裸的腳踝,為皇帝獻舞,氣氛更加地輕鬆愉悅。

  「來,大家喝酒。」王爺公孫之間也是互相敬酒,說些無傷大雅的笑話。

  「看來皇上今晚是要抱得美人歸了。」一位老王爺笑著說。

  「再美的人……也比不過柯王府的小郡主呀。」另一位文臣乘機拍馬道,「柯王爺,何時帶郡主來宮裡?我聽說她可是天下第一美人啊。」

  「過獎了,小女仍然待字閨中,什麼天下第一,不過是坊間傳聞罷了。」柯賢嘴上謙虛,心裡別提多高興了。

  「什麼坊間?這都已經飄到皇上的耳朵裡了,要不然,郡主怎麼總是進宮覲見呀?」

  「她見的是太后,那不一樣。」

  「太后?哈哈,我看是未來婆婆吧。」酒過三巡,大家說的話也變得大膽起來,但是柯賢並不在意,只是不停地看著皇上,他不會真的要把這個妖嬈的外國女子招去侍寢吧?

  柯衛卿也在看皇帝,不過,他是擔心煌夜喝了那麼多酒,會不會不舒服?但煌夜已和少年時代不同了,如今再多人敬酒,他都能面不改色,千杯不倒。

  也許是感覺到關注的視線,煌夜銳利的黑眸微微凝著,看向柯衛卿。

  柯衛卿不知為何,心跳竟然漏了一拍,不由想道,「若是不分男女的話,天下第一美人,應當是皇上才對。」

  當然,這種話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說不定會被砍頭呢。

  這樣想著,柯衛卿偷偷笑了一下。然而這抹一閃即逝的俏皮笑容,並沒有逃過煌夜的眼睛。

  「柯衛卿。」皇帝下詔道,聲音平穩又動聽。

  「臣在。」柯衛卿立即從席位裡站起來,但可能有些喝醉了,身子微微晃了一下。

  「朕今夜招你侍寢,如何?」

  霎那,絲竹聲、舞步聲、交談聲,不管是什麼聲音,都在這一刻,嘎然而止!

  「哎?」柯衛卿費勁地眨了眨酸澀的眼睛,皇上剛剛說了什麼?

  「朕要你侍寢。」已經不再是詢問的語氣,煌夜的嘴唇勾起一抹笑容,無視每個人僵硬的表情,低沉地說道,「就在今夜。」

  不是明天或是其它什麼時候,而是在他的壽宴、百官朝賀之時,柯衛卿的腦袋裡響起隆隆的轟鳴,好半天才明白過來那是自己過於激烈的心跳!因為太過詫異,他的神智都變得有些恍惚,理不清現實了。

  煌夜一定是在說笑,對了,也許只是想要嚇唬一下臣子們。因此來點席間玩笑。

  可顯然沒有人把這個當作是笑話,正所謂——君無戲言!

  柯衛卿垂手立在那裡,呆若木雞。

  趙國維也是震驚萬分,但是不知道該不該出面勸阻,柯衛卿說起來,雖然是他的外孫,但不過是收養的,與他沒有血緣關係。

  而他也不想為這麼點小事就觸怒龍顏,不就是一個男寵,大燕史書上並不少見,官宦人家養戲子的,也多了去了,實在沒有理由去阻止。

  煌夜一雙寒目掃蕩過席間的每一個人,大家見趙國維噤聲不語,更是左顧右盼,不敢說話了。

  煌夜灼熱的目光最終落在呆立的柯衛卿身上,柯衛卿張開嘴,想說什麼,但是口乾舌燥,竟然發不出一絲聲音。

  「奏樂。」煌夜沉穩地下令,宮樂這才重新響起,西域舞女跳得再艷麗,也難以吸引眾人的目光了。

  柯賢訕笑著喝酒,旁人都在偷瞄他和柯衛卿,那表情是既羨慕又嫉妒,還帶著明顯的嘲笑。

  更有人悄聲細語地說,「這柯王府倒是不錯,女兒還沒嫁入宮,兒子就先侍奉皇帝了。」

  「就是說,真是哪一頭都不落空啊。」

  「誰叫我們家沒有這麼俊俏的一雙兒女呢,趕明兒,我也去收養兒子……哈哈。」

  刺耳又放肆的恥笑,讓柯衛卿面色蒼白,坐立難安,更無法猜透皇帝到底想做什麼?侍寢?他是男人,這如何侍寢?!

  就在這時,李德意來了,朝柯衛卿躬身行禮,「小王爺,這邊請。」

  柯衛卿看著寶座上的煌夜,他在喝酒,神情與往常沒有什麼不同,真的只是在說笑吧?

  柯衛卿站了起來,在李德意的陪同下,離開了喧囂熱鬧的宴席。

  ※※※

  月色是那樣的清朗,將熱氣蒸騰的浴桶,雕琢有祥雲花紋的橢圓窗洞,以及立在深棕竹簾外的宮女身影,都勾勒了出來。

  浴桶不時散發出梅花的香味,柯衛卿走近了才發現,水面灑滿了梅花瓣兒,只要輕輕晃動,就會溢滿出來。

  「時辰已經不早了,請小王爺盡快入池沐浴。」身後,是李德意含笑的催促聲。

  「你能不能等在外邊?」柯衛卿實在不習慣有人看著他洗澡。

  「奴才是要伺候您的。」李德意非但沒出去,還招來了四個小太監,分別拿著皂角,牛角梳、剪子等玩意。

  「我自己來……」

  「這是宮裡的規矩,您要服侍的人可是皇上,這些功夫都含糊不得。」李德意不等柯衛卿反對,就解開了他官服上的翠玉腰帶。

  小太監也加入進來,柯衛卿寡不敵眾,就這樣被半推半請地送入了熱水桶內。

  「小王爺,您也是習武之人?」泡了半晌,李德意開始修剪柯衛卿的指甲。甲片圓潤,乾乾淨淨,手指纖長,但是翻過來的手掌上有不少老繭。

  「嗯。」柯衛卿一直用絹絲浴巾,遮掩著自己的身體。

  「練武好啊,身材結實,健康。」李德意又看了看柯衛卿的肩頭、臂膀,比起一般男人是要細瘦一些,但肌肉緊實,看得出是經過風吹雨打的,絕不是梨園那些細皮嫩肉的孩子。

  「你才十六,就能得聖上臨幸,以後可是前途無量。」李德意微笑著說。

  柯衛卿卻一直低著頭,恨不得把羞紅的臉孔埋在水裡,然後,他想起什麼似的問道,「難道皇上以前,招過……男人嗎?」

  「以前?那倒沒有。」李德意搖頭,「皇上向來只讓妃子侍寢。」

  「是嗎?」柯衛卿眨了眨掛滿水珠的睫毛,鬆了一口氣,綻開一抹天真無邪的笑容。果然煌夜並不是真的要招他侍寢吧,大概只是想和他聊天,順便嚇一嚇那些迂腐的老臣。

  「真的。」李德意心裡暗暗讚歎,柯衛卿長相確實清俊秀麗,以前就覺得他相貌不俗,溫潤如玉,如今更是如同出水芙蓉一般秀色可餐。

  不過他的個性欠缺圓滑,也毫無嫵媚之態……要討得皇上歡喜,恐怕還得多花些心思。

  「去,把宮蠶紗的袍子拿來。」李德意吩咐道,一名小太監出去了,不一會手捧著一個龍紋錦盒進來。

  一條潔白如雪,凝結著月色光華的袍子,整齊地折疊在上頭。

  柯衛卿起初不覺得奇怪,可是當那衣裳用玉如意挑起來時,他的臉孔登時紅得像煮熟的紅蛋一樣,結結巴巴地問,「這、這……?!」

  「小王爺,請更衣吧。」李德意卻笑得更燦爛了,和請他入浴時一樣,太監們一擁而上,硬是給柯衛卿套上了這件錦袍,這才前呼後擁地,將他送進了皇帝的寢殿。

  而這時,壽宴已經散盡,一名宮女柔聲說,皇帝正在沐浴,請王爺稍作休息,便掩上門,退了出去。

  寢宮裡很暖和,光滑如鏡的青石磚上,鋪著大片厚厚的羊絨毛氈,柯衛卿赤著腳,踩在上頭,腳背不由陷在裡面。

  角落裡都擺著暖爐,儘管不冷,柯衛卿還是環抱雙臂,半跪了下來,臉孔燒紅著。他身上的衣裳太單薄了,幾乎和全裸無異!叫他怎麼可以坦然地立著,等候煌夜的駕臨?

  空中還飄逸著一股淡淡的桃花香,又像是藥草的香氣,讓人聞了感覺很舒服。柯衛卿正看著立在龍榻旁的仙鶴熏香爐,就聽得一聲深沉動聽的低喚。

  「衛卿。」

  「皇上?!」柯衛卿嚇了一跳,煌夜是什麼時候進來的?他竟然一點聲音都沒聽見。

  煌夜穿著明黃緙絲繡九蟒龍袍,衣擺一直垂曳在地上,十分華麗,但比起朝服,可要隨性多了。

  「你怎麼蜷縮在這裡?要是覺得冷,可以先去床上。」煌夜站在柯衛卿的跟前,他的身材高大,就像一座山一樣,投下了一片偉岸的黑影。

  「臣、臣不用……待在這裡就好。」柯衛卿即使是被影子籠罩著,也難以掩飾眼底的侷促與窘境。

  「說什麼呢?」煌夜彎腰,結實的臂膀一把攬住柯衛卿,將他打橫著抱了起來。

  「皇上?!」柯衛卿大驚,都忘記要遮掩自己的身體,高懸著的宮燈,將他整個人都照得分分明明。

  煌夜是想走向龍床的,此時腳下卻像生釘一樣地釘住不動了,一雙鷹目更是緊緊地鎖著柯衛卿,不肯移開視線。

  柯衛卿的臉孔很美,那近乎象牙色的肌膚上,染著一層淡淡的紅暈,直到白皙的耳根。

  他的雙眼瞪得大大的,烏黑的瞳仁自然映照出煌夜的輪廓。鼻子十分挺直,嘴唇亦如塗丹一般,泛出一層薄薄的誘人的水漾紅色。這在御書房裡,可是看不到的。

  該死的!下一刻,煌夜的目光就捕捉到那纖細的頸項,肩膀……自然不似女人般圓潤,但這其間的英氣,更吸引著他。

  而那件雪白透氣的衣裳,若隱若現地表現著柯衛卿,具有萬分誘惑力的裸體,胸前的蓓蕾小巧而雅致,微微突起著,竟是淡淡的桃紅色。

  應當是剛才泡澡的時候,熱水浸泡所致吧。所以煌夜心想,柯衛卿的週身都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梅花香味……。

  「很好。」煌夜說道,突然大步流星地走向四面敞開的鎏金龍床,柯衛卿不由抓著他的肩膀,驚慌地叫道,「好、好什麼?——啊!」

  沒有得到回答,柯衛卿被不客氣地丟進了床裡!

  喀吱的床架聲響,在這夜空裡尤為響亮刺耳!這也讓柯衛卿的心跳一口氣地提升到不能再快的地步!

  「陛下,不行!」柯衛卿飛快地縮起了身子,退到了床頭。

  「你拒絕朕?」煌夜劍眉一挑,不悅地說。大手抓上柯衛卿的腳踝,將他強行拖了過來。

  「皇、皇上,求您別再捉弄我了!」柯衛卿急促而又緊張地道,「不是要秉、秉燭夜談嗎?」

  「什麼?」煌夜一愣,隨即笑了,「你不會這麼大了,都不知道什麼是侍寢吧?」

  「那、那個是妃子……」

  「男人也可以得到朕的寵幸。」煌夜低聲道,手指撫摸上柯衛卿緋紅又滾燙的臉頰,指頭刮到下方,不斷摩挲著微微翕動的唇瓣。

  「皇……?!」柯衛卿一開口,下巴就扣緊著抓了過去,啃咬著奪去他言語的,便是煌夜的強吻了。



第二十二章

  「——唔!」

  唇瓣交合,長驅直入的舌葉,與深處的齒列磕碰在了一起。柯衛卿以為煌夜會疼得退出,卻沒想自己的舌頭反而被勾住了,遭到狠狠地吮吸。

  感覺肺部的空氣一下子被壓搾乾淨,暈眩感浮現在眼前,他緊閉著眼睛,因為只要一睜開,就會看到煌夜的臉,這——不是夢!

  為什麼會這樣?是自己哪裡做錯了嗎?會讓煌夜把自己當作侍寢的對象?!

  無數個問題盤旋在亂糟糟的頭腦裡,柯衛卿想要招架住煌夜的深吻,好讓自己理出一點頭緒,可是整個人卻像深陷在泥沼裡一樣,無法動彈,而且熱得很。是因為兩人的身體緊貼在一起的關係嗎?

  從頭到腳,從裡到外,沒有一處不熱得讓人心慌意亂!

  「不……唔!」

  煌夜用舌頭刮搔著他的舌下,激盪起異樣的感受,酥酥麻麻地傳遍全身,讓柯衛卿難耐地扭著腰、不斷掙扎。

  煌夜空著的一隻手,來到柯衛卿的胸前,隔著一層薄薄的絲綢面料,準備無誤地捻上軟小的蓓蕾。

  「……唔嗚!」因為這鮮明的刺疼,讓柯衛卿的喉嚨裡發出一聲沉悶的驚喘。他掙扎得更厲害了,煌夜的手指卻絲毫不妥協,反覆壓下、揉搓,再捻緊突起,頻頻給予刺激。

  直到柯衛卿的下腹不斷戰慄、腰部發軟,再也沒工夫反抗為止。

  煌夜放開了柯衛卿的朱唇,那裡的顏色更加艷麗奪目了,唇角更是蕩漾著一絲煽情的晶瑩。

  「皇、皇上……為什麼……?!」

  柯衛卿雙目濕潤,舌頭發麻。他要不是會武功,懂得調息,現在恐怕已經因為剛才的吻而昏厥過去。不過正由於他可以忍受窒息的痛苦,也就更清楚地感受到親吻有多熱烈。

  「衛卿。」煌夜那雙深邃、漆黑的冰眸裡,不知何時凝結著一簇火,因為柯衛卿難掩羞窘的神情,而燃燒得愈旺!

  「放了我……」這『火』似乎能燙傷柯衛卿的雙頰,讓他忍不住戰慄,很想要逃開,躲起來。

  「怎麼?你討厭朕?」煌夜的指頭又徘徊在柯衛卿的下頜,輕輕摩擦著,滑到喉間,明顯感覺到那裡震動了一下,柯衛卿猛吸了一口氣。

  「不、不是的……」他怎麼會討厭煌夜呢?從小開始,就把煌夜視作唯一的主人。就算獻上生命也無所畏懼。可是現在這樣的舉止,遠遠超出他的想像!

  「那為什麼不讓朕碰你?」煌夜用指頭代替唇舌,一點點地描繪柯衛卿的鎖骨、肩胛輪廓,輕狎著比頂級綢緞還要吸引人的少年膚質。

  「是、是因為……!」柯衛卿很想回答出來,可是身體也好,還是腦袋,都變得不大靈光了,他無法思考,也沒有自由。

  而煌夜好像猛獸一樣的銳利眼神,讓柯衛卿感到害怕,但心裡最恐懼的還是,煌夜會在下一刻醒悟過來,冷冷地告訴他說,這不過是一個「意外」,並從此將他拒之千里。

  「因為什麼?」煌夜溫柔地催促,指頭卻注入了力量,劃過另一側還沒被碰過的乳頭上。

  「不要……」

  「你的這裡,沒有人碰過吧?」單從柯衛卿青澀的反應來看,煌夜就知道他是處子,可就是想看到他害羞得無以復加的模樣,而惡劣地問著。

  「……!」柯衛卿想說沒有,但一張口就會發出極為詭異的聲音,為此,他寧可咬著嘴唇,用搖頭代替。

  「那這裡呢?也沒有做過嗎?」煌夜的手出其不意地伸向了下邊,撫摸過平坦的腹部後,擭住了薄衣底下的分身。

  「皇上?!」柯衛卿頓時抽聲叫道,秀眉緊蹙,額間亦滲出細小的汗珠。

  「你孤身一人,四處雲遊,就沒有想過愛撫這邊,慰藉一下自己?」煌夜擺弄著頂端,優美的性器,就跟他的主人一樣,有著素雅的顏色和形狀。

  「別再摸了……」柯衛卿不斷地喘息,用力地搖頭,「真的沒有碰過……」

  在野外生活之時,晚上睡覺也得防著野獸、或是強盜的偷襲,哪有閒情做這種事情?而且柯衛卿本身對於情慾也相當寡淡,明明到了該娶妻的年紀,卻一直沒有相好。

  「既然如此,朕就該好好地賞賜你。」煌夜鬆開雙手,改成牢牢地扳住柯衛卿的腰骨。

  「什麼……住手!」柯衛卿以為如實回答,煌夜可以滿意地停手,沒想到卻陷落更加荒淫的境地。

  煌夜就抱緊柯衛卿腰腹的姿勢,埋首於他的腿間。用嘴唇輕吮他最為誘人的前端……還含入了口內!

  火熱的口腔包裹住分身頂端,然後不斷吞入,就像品嚐著什麼人間美味一般,舌頭、牙齒並用,不斷地纏繞、啃咬,還來回地舔弄、吮吸。

  「嗯啊——」柯衛卿的眼前旋即一片赤紅,陌生又強烈的快感猶如驚天駭浪,瘋狂地撲向他,從頭直沒到腳底,無一處不升起高熱,讓他無助地掙動著,抓向煌夜的長髮。

  如濃墨凝結而成的光滑黑髮,在柯衛卿握成拳頭、甚至浮出白色的指間繞了兩圈,煌夜前後晃動著頭部,這幾縷髮絲便也來回的扯動。

  即便是被柯衛卿揪到了頭髮,煌夜也沒有停下的打算,盡可能深地吞入分身,用咽喉刺激得它愈加亢奮。

  「不要……求您……陛下……放過我……嗚啊!」終於,柯衛卿發出啜泣似的求饒聲,大腿根部的肌肉猛烈地抽搐,每一根敏銳的神經都在傳遞著歡愉。

  而這時,煌夜的牙齒靈巧地啃上肉莖浮起的筋絡,柯衛卿不由得繃直了雙腿,直到腳趾。汗水從他的額頭灑落,幾乎是同時,魂飛魄散的高潮讓他的脊背都弓了起來!

  煌夜就這樣舔吮著他,直到最後一滴蜜液都射出來為止。

  「……呼!」柯衛卿喘息著軟倒在床上,眼底浮起濃重的氤氳,四肢上仍然不住地顫抖,那是血液快速奔流的關係,兩隻拳頭不覺鬆開了,指尖重又恢復到櫻紅的色澤。

  這樣迷人的艷色,同樣染在他的眼眉上,煌夜抬起身,用濕潤的指頭,撫摸他的臉頰。

  柯衛卿腦袋裡一片茫茫的熱霧,正貪戀著指頭溫柔的撫觸,它卻離開了,來到膝蓋內側,握住、折起!

  「啊?!」身體被突然地抬高,膝蓋曲折到幾乎碰到胸口的地步,這讓柯衛卿頓時驚醒,詫異地看著皇帝。

  「抱住膝蓋。」煌夜低沉又簡短地下令,示意柯衛卿用雙手扳住自己的腿,可是這樣,他的臀部就朝天抬高,私處春光一覽無餘!

  「不要這樣……放、放了我……!」柯衛卿沒有聽從聖意,在無盡的羞恥和恐懼中,擺動小腿,踹動了起來。

  煌夜沒有下第二道命令,逕自抽下柯衛卿身上的衣帶,還有自己龍跑上的腰帶,利落地穿過柯衛卿的腿彎,繞了一圈固定,而另一頭則套在床頭的鎏金龍首上,龍牙就是一個金鉤,牢固地扯扣住衣帶。

  柯衛卿的下肢被迫拉高著,而翹起的窄臀,落入煌夜的眼內,這是何等一幅淫亂的畫面。

  「不……」圓潤,膚若凝脂,卻又緊繃著的臀丘,隨著柯衛卿的掙動,而微微晃動,煌夜的手輕柔地撫摸上去,順勢托住他的後腰。

  「不先濕潤一下的話,等下你會痛的。」煌夜低磁的聲音再度響起。

  柯衛卿在想著什麼濕潤時?大腿內側就被吻了,嘴唇慢慢地移到凹谷之間,用舌尖輕輕舔弄不斷戰慄的花蕾入口。

  「不要!那個地方……?!」在明白煌夜舔著的是後穴時,血液頓時逆流到了頭頂,臉孔紅得滴血一般,嘴唇則不停地呼出熱氣。

  「要寵幸男人,就要用到這裡。好了……別亂動,你想要手也被朕綁起來嗎?」煌夜恫嚇道,柯衛卿果然安靜了些,但還是小聲求饒著,求煌夜放了自己。

  「你不是說,會一輩子服侍朕嗎?就算朕要你的性命,也不在乎。怎麼?現在朕要抱你,就不行?」

  「不……臣、不是,不是那個意思……」此服侍非彼服侍,柯衛卿說的是君臣之道。

  「不是?可對朕而言,都是一樣的呢。」煌夜嗤笑道,改由手指揉搓柔嫩又緊張的蕾瓣,「愛卿,你知道嗎?朕雖然是第一次碰男人,但歡喜得很呢。你看你這裡,朕稍微一碰,就會拚命收縮,想要朕再插進去一點嗎?」

  「唔……!」柯衛卿咬緊了嘴唇。

  「只是一根指頭,你承受得住吧?」煌夜的笑,在此時看來格外暴虐。也許是柯衛卿一直反抗,讓他非常不快吧。

  手指恣意玩弄著入口的褶皺,突然刺入進去時,柯衛卿的臉色都發白了。煌夜原本只是想讓他適應一下,可是裡頭很熱,就像燒著的火盆一樣,簡直可以融化他的指尖!

  「夾得很緊,還是要朕再進去一些?」雖然感覺到菊襞的阻力,手指依然粗暴地挺進,指甲無情地刮搔著深處的濕潤黏膜。

  「……啊!」柯衛卿的腰在扭動,發出含糊不清的呻吟。

  「真是敏感,你碰一下就濕了呢。」即使僅容下一根手指,但內部卻很好地吸附著手指,且有更多的蜜液在分泌出來。

  煌夜本以為要傳潤滑的乳膏來,現在看來柯衛卿的身子是天賦異稟,很能適應,只要再耐心地拓寬一些,就能夠享受魚水之歡了。

  「皇、皇上……不要再……進來了……好難受……其它、要臣做什麼都可以……」

  是被廷杖也好,還是減免俸祿,柯衛卿都甘願承受,只要能讓他從這種陌生又詭異的煎熬中解脫出來。

  然而——水汽婆娑的眼睛,潮紅的肌膚,以及大大分開著的,被禁錮住的白皙雙腿,在這樣的話語中,只能起到完全相反的作用。

  煌夜眉頭微擰地拔出了手指,柯衛卿以為一切都結束了,朦朧的視線裡卻看到了一樣更可怖的東西。

  赤黑色的昂然,不但尺寸傲然,而且還兇猛地挺立著。前段緊貼臀隙之上,越發顯得花蕾嬌小可憐。

  煌夜緊壓著柯衛卿的腿,輕輕摩擦了起來。肉矛反覆蹭到菊蕾,但並沒有進入那裡,可光是這樣,就夠柯衛卿受的了。

  「啊……嗯……!」不自然的姿勢,快速地搖晃,柯衛卿喘息得厲害,兩手抓著一旁的羽絨枕頭。

  「嗯!」煌夜一聲沙啞的低喘,慾望便傾瀉而出。白濁十分強勁,一直噴到柯衛卿的臉上、胸腹。

  但不少滴淌在他的臀隙間,燙得肌肉一陣顫慄。

  煌夜的那裡依然挺立著,令人驚悚的龜頭,藉著精液的潤滑,再次對準了柯衛卿的小穴。

  ——這一次,可不只是在外面摩擦而已了。

  「皇上……不行……!」柯衛卿親眼目睹這個畫面,無法想像這麼粗碩的東西要怎麼進入他的體內?他尖叫了起來,煌夜卻在這時挺身貫穿了!

  就好像是熱硬的鐵棍,扎入最為敏感也最脆弱的地方,肉體被撕裂,新生的血液與黏膩的精液混合一起,成為最上乘的潤滑品。

  而這時,煌夜只是進去一半而已,他啪地扯下絲帶,柯衛卿的雙腿猛地跌了下來,而煌夜的腰桿,就往上用力一頂,把堅實的肉刃埋得更深。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動作太激烈,讓方才完全失神的柯衛卿,一瞬間清醒了過來。

  疼痛、火熱、體內異樣的紮實感,讓他自腳底升起一股寒潮,除了兩人結合的地方,渾身上下部是冰涼,佈滿冷汗。

  「不要……好痛……真的……拔出去……!」柯衛卿淚水流了一臉,卻沒有力氣伸手去擦。就算是被劍刺傷,被鞭子抽打,也不曾像這樣疼痛。

  「才是開始而已。」煌夜俯身,吻去柯衛卿眼角的淚珠,但是更多的淚水從茂密的睫毛裡滾落出來。

  煌夜十分憐惜地輕啃著柯衛卿的嘴唇,沙啞地呢喃著,「你的裡面……很舒服。放鬆一些。」

  然後,煌夜便挺直了腰,一手抓過柯衛卿的一條腿,掛在肌肉強健的臂彎裡,另一隻手扣緊著柯衛卿的臀丘,這才開始在稚嫩又滾燙的秘道中,狂浪而又兇猛地挺進……。

  「嗚嗚……啊……嗚啊……啊!!」柯衛卿白皙的脊背不斷震顫、發生痙攣!但依然克制不住那濕潤的尖吟衝出唇瓣,極為淫靡地迴盪在寢宮的每一個角落。

  意識也在那一刻逐漸飄散開去,而被持續衝擊、挖掘,發出悶鈍摩擦的的秘徑深處,又燃燒起一股新的熱流,蓋過疼痛在全身蕩漾開來。

  「啊……啊……皇……啊!」柯衛卿雙手無力地抓著枕頭的邊緣,前端的蜜液,卻在煌夜的挺進中,毫不知恥地射了出來。

  「叫朕的名字,衛卿……」煌夜動情地道,語調粗重,但不失溫柔。可是,貫穿的動作也沒有絲毫停歇,他深深地進入衛卿體內,肉刀前端攪動著急劇收縮的腸壁,又快速地退出來,在柯衛卿尖叫之時,狠狠地直插到底!

  「啊……不要……煌……煌夜……不要這樣……啊!」柯衛卿簡直要瘋了,而熾熱的花蕾深處,卻又一次一次地迎合著皇帝。

  「衛卿……你是朕的。」在煌夜毫無節制的索求,和肆意地蹂躪下,赤裸的欲焰熊熊燃燒著,在這寂靜的夜裡,顯然沒有盡頭……。

  ※※※

  火——到處都是,躥升到茅屋的屋頭,發出劈啪的噪聲。濃煙滾滾,有人在大聲呼救,但更多的火箭射了進來。

  一個孩子坐在搖床裡,哇哇大哭著,撕心裂肺……是誰?柯衛卿心想,為什麼他的心也跟著揪痛了起來。

  很難受,這嗆鼻的煙、這滿身的血,折騰他渾身滾燙,喉嚨乾涸,宛如行走在大漠中一樣。

  「唔……」柯衛卿下意識地抓著胸前的錦被,痛苦地低嚀著。

  「小王爺。」忽然,耳畔響起一聲清亮的呼喚,柯衛卿皺起了眉頭,勉強著睜開了眼睛。

  一道扎眼的白光,又晃得他瞇起了眼,好一會兒才看清楚,那是一縷午後的陽光。

  「小王爺。」李德意再次叫道,並俯身查看柯衛卿緋紅的臉龐,乾燥的唇瓣。燒得可不輕啊。

  「李……」柯衛卿開口,才發現嗓子裡彷彿塞著乾草,沙啞、苦澀,甚至有些刺痛,這是怎麼回事?

  「您別起來,奴才叫醒您,是想給您餵藥。」

  「……藥?」柯衛卿不認為自己生病了,只是身上有些熱。勉強著支起身體,卻因為觸及後臀,而疼得臉色發白。

  「御醫已經給您上過藥了,多躺兩天就會好。」李德意抬手,就有一位宮女把湯藥端了上來。

  「這是退燒藥,您服了,會舒服許多。」李德意親自端起青花瓷的藥碗,送到柯衛卿的面前。

  因為口渴難耐,柯衛卿便捧起碗,就喝了好幾口。並不苦澀,裡面有菩提花、洋甘菊等退熱草藥,他嘗得出來。

  「是哪個御醫……?」

  被皇帝寵幸了一整晚,體內受傷,還發起高燒,昏睡了大半日。柯衛卿已經明白自己的處境,但是一想到太醫院的同僚們,會替自己的私處抹藥,他就羞愧地低下頭,恨不得把臉埋進藥碗裡了。

  「新來的神醫,叫北斗。名字有意思吧?」李德意想讓柯衛卿振作起來,便笑著說,「您放心,他上藥的時候,皇上在旁邊看著呢。」

  「什麼?」柯衛卿感到一陣暈眩,身上也更熱了。

  「也是皇上給您擦洗的身子,換的衣裳,換做別的妃子,皇上可不會這樣上心。」李德意看得出來,皇帝對昨晚的侍寢是很滿意的。

  只是柯衛卿一夜承歡,吃了不小的苦頭,凌晨的時候,就開始發燒,一直夢囈著什麼很熱、很燙,煌夜陪在他身邊,寸步不離。

  北斗神醫來了,說柯衛卿的衣服濕透,需要更換,煌夜就親自去拿。只是上藥,北斗堅持說,大夫才懂,煌夜雖然不滿,但也只得點頭同意。

  「我、我不是妃子。」柯衛卿小聲嘟囔,又覺得自己明明做了和妃子一樣的事,卻還介懷這個,實在可笑。

  「那是,您比妃子可要受寵得多。」李德意拍馬道,見柯衛卿精神逐漸恢復,心中大石也落了下來,不然,皇上下朝之後,還不得罵他不盡力。

  正想著呢,就聽到一聲響亮的「皇上駕到!」。

  柯衛卿馬上掀開薄被,想要起來,李德意攙扶著他,這時,皇帝已經大步流星地走進來。

  「怎麼不躺著?」煌夜一身朝服,英俊威武,和柯衛卿的虛弱病態相比,他就顯得意氣風發,如沐春風一般。

  「臣叩見皇上……」

  「免禮,起來吧。」煌夜露齒笑道,看得出心情極好。

  「……。」柯衛卿躺回床裡。而李德意見皇帝的眼裡並沒有自己,便識趣地退下了。

  「身體好些了嗎?」煌夜坐在床邊,注視著柯衛卿。

  「我、我沒什麼事。」柯衛卿一直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而雙手把綿被上的鳳凰繡紋都抓皺了。

  即便如此,他都沒有鬆開手,若有其事地去看皇帝。光是感覺到煌夜靠近,他的身體就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起來。

  侍寢了一夜,讓柯衛卿徹底明白了什麼事雄性的掠奪,那連魂魄都要吞噬殆盡的侵犯,讓柯衛卿打從心底地感受到了恐懼。

  也完全顛覆了他對於情慾結合的理解,原以為那是只存在於男女之間,情投意合的懷抱而已,可顯然事實不是這樣。

  連女人的手都沒有牽過,卻在煌夜的身下扭動、掙扎、呻吟……一想到這些,柯衛卿就不覺咬住了嘴唇。

  然而,這瑟瑟縮縮、大氣也不敢喘的姿態,在煌夜看來,只是更加的美艷罷了。

  「衛卿,你知道嗎?」煌夜靠了過去,柯衛卿不禁縮了一下,但是沒有力氣逃走。

  「朕今日在朝堂上,封你為守備校尉。當然,你不在,是柯賢替你領的旨。」煌夜的薄唇幾乎是貼在了柯衛卿的耳垂上,低聲說道。

  「皇上?!」柯衛卿很是吃驚,抬頭看著煌夜。

  「朕知道正五品的官位不高,但是能在宮裡當差,你就不必勉強自己回去柯王府了,以後,你就住在甘泉宮吧。」

  「不,臣沒有嫌棄官職的意思,只是……這樣做怎麼可以?」柯衛卿秀眉緊蹙,十分不安。

  「有何不可?」

  「我、我回宮還沒多久,就被賜官爵……」柯衛卿說不出「寵幸」二字,他也不在乎官職貴賤。可是沒有通過照例的選拔,就這樣被賜了官職,這和秀女被臨幸之後,加封為妃子有何區別?

  文武大臣就算沒有反對這道聖旨,也會腹誹皇帝徇私、有失公允,是個昏君。

  「朕知道你心存疑慮。」煌夜凝視著柯衛卿烏黑,但濕潤的眸子道,「但是不管有沒有昨晚的侍寢,朕都會賜你官位。要不然,你以為朕為何要教你習武?又讓你周遊列國、體察民情?」

  「可是、皇上……恕微臣不能領命……」

  「聖旨是朕頒下的,沒人能說『不』!你要是做得好,誰敢閒言碎語?」煌夜站了起來,「其他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皇上!」

  「好好休息。北斗說,你體質偏寒,得多飲薑湯,朕會讓李德意準備好的。」煌夜突然伸出手來,拿戴著翡翠扳指的大手,輕輕地撫過柯衛卿發燙的臉頰。

  「……!」柯衛卿瞪大了眼睛,眼底有著膽怯,好像小兔子看著猛虎一樣。

  「朕等你上朝議事。」煌夜努力克制著把柯衛卿壓回床上的衝動,聲音低沉地道。

  「臣領旨。」柯衛卿像小雞啄米一樣地點頭,神情放緩不少。

  「那,朕要去御書房了。」煌夜往後退開一步,看著柯衛卿躺下來,並蓋好被子,這才在太監的簇擁下,走出了寢宮。

  「……」柯衛卿知道當守備校尉已成定局,心裡既難受又無奈,煌夜不會知道他此時的心情。

  正因為喜歡著皇帝,所以不想做出任何有損於君威的事情,然而,他卻偏偏成為煌夜的話柄。

  到底該怎麼辦……?柯衛卿努力思考著,是照著煌夜所想,努力當好這個校尉嗎?還是堅持辭官,離開宮裡?柯衛卿心亂如麻,各種各樣的不適、疲倦也如潮水湧來。

  而昨晚的事情,就算不去回想,體內也還殘留著那種蠢蠢欲動的酥麻感,柯衛卿忍無可忍地用錦被摀住臉孔,不久,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二十三章

  夕陽的光芒格外的濃艷,就像熔金一樣,籠罩著龍床的一角。

  床上,一個面龐清秀、雙頰微紅的少年,睡得很沉。枕頭歪斜在一旁,烏黑的長髮散落在雪白的枕邊上,使他增添了幾分媚姿。

  他的手指纖長,從指尖到臂彎的線條,像雕刻似的優美無瑕。

  那個人一直站在床邊,看著床裡的人。終於忍受不住誘惑地,伸出手,捏了捏少年的指頭。

  「誰?!」床裡,柯衛卿警覺地翻身而起,可又很快地趴回了床上,面色鐵青。

  「你需要靜養,別這麼快起身。」一個平和的聲音響起,柯衛卿抬頭,有些詫異地看著床前約莫二十歲的青年。

  他穿著太醫院的醫官服,還是正三品的!

  「我是北斗,早上見過了……不過,那時候你昏睡不醒。」北斗一笑,露出一對淺淺的酒窩。

  「啊,您就是那個神醫?」還與柯衛卿以為的白髮蒼蒼的神醫形象,相差甚遠。

  「嗯。我已經一百二十歲了。」

  「咦?」鶴髮童顏?真的有這種奇人?柯衛卿驚訝得張大了嘴巴。

  「你還真信呀。」北斗搖了搖頭,兩道烏紗帽翅就動了起來,看起來更俏皮了。

  「那您是……?」

  「我今年二十,只比你大四歲。」北斗滿不在乎地道。

  「還這麼年輕……」就已經坐上了以前楊御醫的官職。

  北斗雙手背負在腰後,很有御醫的模樣,一本正經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的體質?」

  「偏寒性?」柯衛卿回憶起皇上的話。

  「那是我騙皇帝的,我不想讓他太吃驚,而且解釋起來也很複雜。」

  「您就不怕欺君之罪?那是要砍頭的。」

  「怕啊。我什麼都能接回去,唯獨掉下來的腦袋不行。」北斗抬眼看著柯衛卿。

  「……?」柯衛卿也看著他的臉。高高的額頭,口鼻端正。淺棕色的皮膚,襯托著一雙琥珀色的眼睛,閃閃發光。

  「就是……算了,等你以後有了再說吧。」北斗話到嘴邊,卻又不講了。

  「什麼叫有了再說?」柯衛卿一頭霧水地道。

  「現在都沒有,說了也白說,我討厭浪費口舌。」北斗明明嫌麻煩,卻還是補充了幾句,「不過,本來是會有的,但是你發燒了,所以皇上給你洗了身子,如果你不想不舒服,也不想『有了』,那事後就要清潔。」

  「清潔?」柯衛卿一時沒聽明白,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清潔什麼東西。臉孔頓時漲得通紅。

  「你別不好意思,雲雨乃人之常情。」北斗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歡樂過後,留在裡面的東西,也要全弄乾淨了才好。」

  「求您別說了……」柯衛卿羞恥得渾身打顫,他也不想去搞清楚,到底什麼是有了、沒了?

  「好吧,最後說一句,是我替你擦了藥,不過步驟都教給皇上了,以後他會照著做。」

  「沒有以後了吧……」柯衛卿不認為煌夜會再抱他,昨晚只是他貪圖新奇罷了。

  「這個可說不準,拿著吧。」一個錦繡包裹的小盒子遞了上來。

  「這是什麼?」柯衛卿打開錦盒,發現裡面有一套成對的青花瓷小瓶,上面畫著蘭花,十分精緻。

  「左邊那瓶是藥丸,你要是覺得不舒服就吞兩粒,可以防止你發燒,也可以放鬆身體。」北斗說道。

  「右邊的?」

  「那是潤滑用的,讓你和皇上沒那麼辛苦。」

  「……!」柯衛卿倒床不起,這人真的是御醫嗎?!竟然如此面無愧色地說這種話。

  「好了,其它沒啥事,我先退下去了,丹房裡還煉著藥呢。」北斗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不用經過任何報備。

  柯衛卿看著手裡的錦盒,覺得不應該給皇帝看見,可是藏在哪裡好呢?

  偌大的宮殿內,除了大床、紗帳、花卉、香爐,便沒有其他傢俱了。當然這樣,也能防止藏匿刺客。

  柯衛卿四下看了看,最後把巴掌大的錦盒塞在了厚實的床褥下面,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這時,李德意進來了,看見柯衛卿已經醒來,就問他是否要傳膳。

  柯衛卿點點頭,李德意就招了御膳房的太監,一張漆金花膳桌被抬入進來,後頭還跟著十幾個小太監,都端著紅漆食盒。

  兩個擺膳的太監,張羅好銀質碗筷,還有瓷質的杯、盤、碟、盞,接著便是端出食盒裡的菜餚。

  每一品都大有來頭,不是喜宴上才吃的珍饈,就是外國使節的貢品。有燕窩絲雞絲冬筍絲做的濃湯羹,有羊肉、牛肉拼搭的攢盤,有蛋黃千層酥,優酪乳子,一共二十多品,擺了滿滿地一桌子。

  「這都是皇上御賜的,您請起筷吧。」李德意的話是這麼說,但替柯衛卿夾菜的,就又是布膳太監。

  「我自己來吧。」柯衛卿謝絕了太監的幫忙,李德意笑而不語,只是招招手,讓布膳太監下去了。

  「李公公,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去甘泉宮?」總是住在皇帝的寢宮內,可不是辦法。

  「這、皇上沒說,奴才也不好問呀。」

  「一般……」柯衛卿放下才拿起來的筷子,問道,「一般而言呢?」

  「您是說往常呀。娘娘的話,一到早晨就會坐轎子回宮了,要再來,就得等到皇帝的傳召。」

  「那我走回去吧。」柯衛卿一臉認真地道,「甘泉宮離這裡也不遠。」

  「這個……」

  「我想皇上會明白的。」柯衛卿拿起飯碗,夾了幾道素菜,吃飽了才有力氣回去呢。

  皇上恐怕會很生氣吧……李德意想說,又覺得柯衛卿不會聽自己的,只好任由他這麼做了。

  到了夜晚,皇上與兩位宰輔大臣議事結束後,擺駕回到寢宮,發現柯衛卿已經不在了,便傳了李德意問話。

  李德意戰戰兢兢地說,小王爺堅持要回去,他實在留不住,要不,他再去請他來?

  「罷了。」沒想到煌夜就此作罷,低沉地道,「他留在甘泉宮也好。」

  「那今晚要叫哪位娘娘……?」

  「誰也不召,朕要批閱奏章。」

  「奴才遵旨。」看來,皇上今夜又要睡在御書房了,李德意心想著,趕緊張羅去了。

  煌夜坐在龍床上,隨手抓起錦被,那上頭仍留有柯衛卿身上的馨香。

  如果他還躺在這兒,恐怕今晚又是……!煌夜歎了一口氣,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慾望是如此強烈,好像怎麼要,都無法滿足似的,連自己都有些嚇到。

  在柯衛卿完全康復之前,他只能強行忍耐著了,否則會傷到他。放下錦被,煌夜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空落落的寢宮。

  ※※※

  儘管巍峨的宮簷下仍結著冰凌,但人們都明顯感覺到初春的降臨。空氣裡,已不是寒風料峭,讓人冷得直跺腳了。

  今日是二月初一的早朝,上至親王、郡王、一品大臣、下達五品官員、武士,都要隨朝覲見。

  「大人,請。」

  寬可跑馬的殿前廣場上,都是身著官服的大員,而趙國維猶如被眾星拱月一般的,推至最前一位,他帶領著大家有條不紊地步上玉石台階。

  柯衛卿身著藏青色絹布甲,腰佩短劍,腳上是深藍布靴,眉清目秀之下,這一身武士裝束,顯得更加英俊瀟灑。

  有大臣不時斜眼偷瞧他,這就是皇帝的男寵?長相是很沉魚落雁,但到底是男人,哪裡比得上後宮的娘娘們,那麼嫵媚艷麗,不懂皇帝怎麼會看上他的?也許是一時貪玩罷了。

  厭煩了女色,就玩玩男色,這在大燕後宮,也不罕見。

  柯賢也在隊列當中,只不過他是正三品的郡王,因此要走在前頭,他沒有回頭看柯衛卿,即便是知道他也上朝來了。

  「這……」

  「柯衛卿,出來聽旨。」煌夜的聲音透徹朝堂,猶如洪鐘。

  站立在最末一排的柯衛卿,不由得站出來,他還沒有帶兵的經驗,但是曾經孤身剿殺過流匪。

  「臣在。」

  「朕命你為平虜中郎將,帶兵二千,前去圍剿匪徒,你可願意?」

  「臣領命!」

  「很好。」煌夜擺了擺手,「下去吧。」

  柯衛卿的額頭上都是汗,但裝作輕鬆地退回席位。

  「皇上!」趙國維突然高聲地道。

  「怎麼,你還有事要議?」這說是肥差,但弄不好也會喪命的,煌夜不認為趙國維非要得到它不可。

  「正是!」趙國維舉起手中的象牙笏道,「不知昨日,老臣上呈的奏章,皇上您過目了沒有?」

  「什麼事?」煌夜每日批閱的奏章,成百上千,包羅萬象,但唯獨趙國維的,他總是最晚才批復。

  因為趙國維年紀大了,出征逐年減少,但權威卻日益增大,為他的門下之徒,世侄子弟,撈了不少好的官位。他的奏折,表面看起來義正言辭,忠肝義膽,實則中飽私囊,十分醜陋!

  「七月初七,天上牛郎會織女,這是大好的吉日。」趙國維突然來了這麼一段,可是這才二月頭呢。

  「然後呢?」煌夜問道。

  趙國維停頓了一下,才慷慨一昂地陳詞道,「臣懇請皇上,能在此日迎娶皇后,為我大燕迎來國母!」

  她的話倒也贏來眾人點頭贊同,煌夜登基已久,也應當有皇后了,光是妃子怎麼行?

  「這婚姻大事,自然聽憑太后作主。」煌夜眉頭略皺了一下,「您就不必操勞於此了。」

  「老臣遵旨。」趙國維雖然沒有得到實質的答覆,卻已經勝利在望。

  孫太后那邊他早已打點妥當,在下個月聖壽節,給太后賀壽之時,郡主爍蘭便可以名正言順的進宮。

  這之後,太后還能拉攏皇帝與爍蘭的關係,讓他們在七月七那一天成婚,因為大婚需要準備,所以他才在這個時候,就先提了出來,也給大家提個醒。

  這不,每個朝臣都在互使眼色,看來趙國維當上大國舅的日子,也不遙遠了。

  就算後來退了朝,他們也還在議論,倒是把柯衛卿忘記在了一旁。

  柯衛卿站在朝堂的角落,從正五品的守備校尉,陞遷到為正四品的平虜中郎將,不過是半個月的功夫,他當然很吃驚,也很感激皇帝願意提拔他。

  可是之後的大婚提議,又讓他的胸口感到憋悶。

  這可是天大的喜事,煌夜乃天下之君,萬民之父,替百姓迎娶國母,是理所當然的。

  但是柯衛卿就是無法高興起來,胸口悶悶的,正低著頭,努力排解心中的抑鬱時,趙國維竟帶著一班臣子,走向了他。

  「恭喜你了,這麼快又升了官。」趙國維鬍鬚都發白了,但身材依然健碩。

  「末將不敢。」

  「再過些時日,爍蘭也會進宮,到時候,還有勞你多多照顧她。」趙國維講得客氣,但語氣不容辯駁。

  「是……。」柯衛卿低聲應道。其實他有好些年沒見過郡主了,郡主也從未找過他。趙國維見他應承了,就一拱手,走了。大臣們也就都跟著離開了。

  在趙國維的心裡,孫輩當然只有「小蘭兒」一個。這個柯衛卿,不過是趙、柯兩家聯手登頂的一道工具罷了,而且還是個男寵,態度自然有些鄙夷。

  柯衛卿感覺到那輕視的目光,苦笑了一下,振奮了一下精神後,便回去營地,為剿滅匪徒一事操勞去了。

  ※※※

  夜很深時,繁星橫在蒼穹。柯衛卿踏著銀亮的星光,從守備軍營策馬回到甘泉宮,還沒有來得及下馬,就看到李德意等一班內侍太監,提著燈籠,恭候在宮門前。

  「小王爺,您可回來了。皇上傳召您,請跟我走一趟吧。」李德意笑瞇瞇地說,讓人看不見他的眼睛。

  「這麼晚了……皇帝沒有休息?」柯衛卿有些驚訝地道,再過兩個時辰,就要天亮了。

  「是的。」李德意的話不多,但始終面帶微笑。

  柯衛卿心想,皇帝深夜急召,大概是為了早上剿匪一事。正好自己也有事要請教煌夜,便拿著點兵的名冊,跟著李德意前往長春宮。

  宮燈高懸,紅燭燃燒,室無纖塵。

  煌夜披著一件黑緞裘皮外衣,肩膀寬闊。閒適地支起一隻胳膊,倚靠在龍床的白玉枕上,另一隻手裡拿著一本古棋譜,是壽宴時,夏國贈送的賀禮之一。

  龍床的錦帳後邊,站著兩個身材苗條的宮女。她們手持銀托盤,放有翡翠酒壺,還有宮廷御制糕點,方便皇帝享用。

  此時,寢宮裡靜得只能聽見翻書的聲音。宮女不時看向金碧輝煌的大龍床,煌夜英俊威武,能有幸伺候在皇上身側,讓她們心中激動不已!但又十分畏懼帝威,只能偷偷望著,大氣都不敢喘。

  煌夜津津有味地看著棋譜,正入神時,聽得殿外響起一陣利落的腳步聲,接著,便是李德意從側門走入進來,跪地道,「萬歲,柯衛卿到了。」

  「讓他進來。」煌夜坐直了身,並揮退了隨侍在側的宮女。

  「臣叩見陛下!」柯衛卿一身青布戎裝,手裡還拿著兵簿,跪在離龍床十步遠的地方。

  「免禮,過來。」煌夜看著柯衛卿如此清俊英武的模樣,心潮不覺澎湃。

  早上在朝堂議事上時,柯衛卿因為官職低微,所以位列末位,明明隔開這麼遠,卻仍舊能注意到他的挺拔姿態。

  以十六歲便登朝的年齡來說,柯衛卿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官員,但也是最不卑不亢的一個。煌夜有留意到,不論其他官員怎麼冷落、蔑視他,他都能做到鎮定自若,專注於朝事。

  此起那些一上殿,就想著怎麼為自己牟利的大官而言,柯衛卿就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蓮,讓煌夜暗暗讚賞的同時,竟也心猿意馬起來。

  「朕今夜要抱他。」在下朝的時候,煌夜就這麼決定了。

  不過要找到柯衛卿並非易事,雖然有著甘泉宮這麼好的住所,柯衛卿卻一直留宿軍營,很少回去住。

  聽李德意匯報說,這些天來,柯衛卿都埋首於公事中,今日又領了剿匪的聖旨,估計不到深夜是不會回來的。

  煌夜不想派人去軍營把他找回來,這會惹來口舌非議。於是耐心地等了一夜,終究還是等到他了。只不過柯衛卿這副遲鈍的模樣,顯然是沒有明白為何要他深夜見駕?

  「皇上?」柯衛卿本來往前走了兩步,但看到龍床上,一席龍鳳錦被鋪開著,心頭一驚,便停下了。

  「怎麼了?」煌夜明知故問地道。

  「皇上,可否去移駕去御書房……?」柯衛卿雙頰開始發燙,他低下頭,盡量保持一顆平常心,議事的話,當然是去御書房裡為好。

  「哦?你是想在御書房裡做?朕倒是不介意。」

  「誒?」柯衛卿愕然地抬頭。

  「朕招你是為侍寢,你想去御書房,倒是出乎膚的預料。」煌夜莞爾一笑,灼熱的黑眸,直直地盯視著驚惶無措的柯衛卿。

  「不、不是的!臣以為您要看兵簿……」柯衛卿的臉孔刷地紅透,舌頭也僵硬了,他倒退了兩步,卻被煌夜喝住了。

  「不准逃。」煌夜的眸子微微瞇起,俊美的臉上也沒了笑容。伴君如伴虎,此刻是最為真實的寫照。

  「皇上,請您饒了微臣……」柯衛卿不能走,亦不能跪,只能站在原地求饒。

  「等一會兒,有的是你求饒的時候。現在,把衣服脫了,過來這裡。」煌夜拍了拍身旁的枕頭,低沉地催促,「快一點。」

  「這……?!」柯衛卿的肩頭又開始不住的顫抖,手裡的兵簿被牢牢地捏著,封皮都快被擰破了。

  「你是想抗旨?李德……」煌夜作勢要宣太監。

  「不要!皇上,臣、臣脫……」

  李德意要是進來,必定會帶來其他內監,煌夜上一次就要挾他說,太監一們會強行扒開他的衣服,打開他的雙腿,用宮燈照亮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以示他沒有藏匿武器,按部就班地要他侍寢。

  後宮妃子進入寢宮的時候,也都是赤裸著身體,僅有毛氈裹身。

  但是柯衛卿是男寵,還是唯一的一個,李德意就別出心裁地給他披了一件幾乎透明的蠶絲長衫,以代替厚重的毛氈。

  照理說,每次侍寢都該這樣,畢竟宮規嚴苛。可是煌夜不想別人碰柯衛卿的身體,就算是太監也不行。於是,就直接把柯衛卿召來了。

  柯衛卿在戰戰兢兢地脫去布甲時,努力克制著想要逃跑的衝動,也許皇帝會這樣放過他也不一定,因為天就要亮了,明日還要早朝。

  這樣想著,帛布腰帶也慢慢地解開了,衣物掉落在地上,形成一灘漩渦,兵簿也在上頭。

  當脫得只剩下雪白褻衣、長褲之時,柯衛卿停了下來。僅管宮內很暖,他還是冷得微微發抖。

  「全部脫掉!」煌夜的聲音雖然動聽,但在此時,只是加深了料峭的寒意。

  「……。」柯衛卿咬著下唇,扯下了自己的上衣,露出象牙白的肌膚,以及胸前粉嫩的兩點。

  然後,他默默地低頭、彎腰,把長褲往下拉,全部脫完以後,雙手就擋在了身前。

  ——第一冊完;本書待續——




第二冊



第二十四章

  「過來。」

  「……」

  柯衛卿知道自己應該遵從皇帝的旨意,走到龍床邊上,可是手腳都僵硬著,無法動彈,後頸上更像是壓了千斤重擔一樣,讓他抬不起頭,只能盯著鋪著雪白羊羔絨氈的地面。

  讓他如此不自在的,不只是在奢華的寢宮裡赤身裸體,而是煌夜的目光毫不避諱,赤裸而又露骨地盯著他。

  嘴唇已經咬到失去血色,而腦袋裡卻又是一片空白……

  月色透過雕花的宮門,與宮內的燭燈形成一種夢幻的色調,一明一暗地勾勒出柯衛卿的身體線條。

  煌夜欣賞這副讓人血脈卉張,十分迷人的畫面。柯衛卿的烏髮柔軟細膩,在月色底下,散發出一種貝殼般的瑩瑩之光,美得不可思議。

  烏黑的髮絲,垂在漂亮的頸項間,煌夜還記得上一次吮吸那裡時,柯衛卿發出誘人至極的嗚咽,明明很青澀,身體卻又非常的敏感。

  然而,在朝堂之上,當柯衛卿穿上軍服之時,又顯得那麼英挺正直,有一種禁慾般的驚艷。

  ——讓人更加想,狠狠地『欺凌』他呢。

  「衛卿。」煌夜開口了,與之前不同的是,聲音十分溫柔。

  「嗯?」柯衛卿卻打了一個寒顫,終於抬起頭,看向煌夜。

  「過來這裡。」不是命令,而是親暱的低喚,「你不是要和朕,商議剿匪一事嗎?」

  「……?」柯衛卿烏黑發亮的眸子,此刻卻透出迷惘,皇上是想讓他光著身子匯報軍情?

  但又覺得不可能,反而下意識的認為,皇上叫他過去,問完話,就會放他走的。他是男人,再怎麼抱,也不會像後宮嬪妃那樣,讓煌夜感到舒服的。

  柯衛卿往前走了幾步,想起地上的兵簿,就彎腰抬了起來,然後,才來到龍床邊上。

  「皇,皇上,這是臣點的兵士……」柯衛卿想要煌夜過目,可是煌夜卻不耐煩地拿過簿子,往旁邊的凡案上一丟,抓起柯衛卿白皙的手腕,將他拽上了床。

  「一會兒再說。」煌夜將掙扎不休的柯衛卿,強壓進床裡,將他的兩隻手扳在了頭頂。

  「皇上……不要!」柯衛卿倉惶得就像被猛獸咬住了脖子的小鹿,烏黑的眸子深處,充滿著恐懼與羞怯。

  「第一次是會疼些,以後你就會習慣的。」煌夜空著一隻手,輕輕撫過柯衛卿額頭上的髮絲,然後近距離地凝視著他,低聲說,「朕想要你。」

  柯衛卿的牙齒在輕輕打顫,心跳得胸前都在疼,但就是無法說出拒絕的話。

  煌夜粗糙的拇指,輕輕摩挲柯衛卿柔軟的唇瓣。接著,便低下頭,在嘴唇壓上去的瞬間,舌頭也伸入進去。

  直到被吻的一刻,柯衛卿才反應過來,煌夜剛才確實說了——想要他!

  從沒有想過煌夜會主動需要自己,一直以來,他都是在角落,默默仰視著煌夜而已。這讓柯衛卿感到非常高興,可是又覺得煌夜說的『要』,和他想像的不太一樣。

  君臣之間不該是這種需求,其它做什麼都可以,讓他去暗殺、打仗、支援邊疆,柯衛卿的眉頭都不會皺一下,不過侍寢……讓他打從心底的感到不安和恐懼。

  「……唔!」

  煌夜的舌頭激烈翻攪著柯衛卿的口腔內壁,用高超的吻輕易攻破了柯衛卿那些笨拙的抵抗,不知道煌夜又做了什麼,柯衛卿整個人都顫抖了一下。

  「只是接吻,就讓你有了感覺了嗎?」煌夜抬起了頭,含笑道。

  被壓制在下面的柯衛卿,面色潮紅、急促喘息著,卻是一聲不吭。

  「你不打算和朕說話了?」看著柯衛卿以此抵抗,煌夜的黑眸凝起,神情變得危險起來,「你點了哪幾個人?念來聽聽。」

  「哎……?」在這種時候談及軍事?柯衛卿可以不理會煌夜的戲謔,但不能不回答這個。

  「說呀。」煌夜低聲催促,手卻曖昧地撫過柯衛卿緊窄的腰,來到他的胯骨上。

  「嗚!」柯衛卿抽吸了一品氣,很慌張地道,「有、有北營屯騎的金居義,孫兵良、李毅……啊、皇上!」

  煌夜的指頭伸出了柯衛卿的腿間,分身便落入他的手掌裡,頂端顏色接近粉紅,怎麼看都是和主人一樣,是非常漂亮的存在。

  「怎麼兵簿裡還有朕?」

  「不是……請、請您快住手吧。」柯衛卿額頭已經浮出細汗,沙啞地道,「我、我不想讓您覺得不愉快……」

  「既然這樣,你不是該乖乖地讓朕抱?為什麼還要反抗?」煌夜說話的當口,手指已經描繪起玉莖的形狀來。感覺他一點點的變硬,卻不急著催促它進發,他要柯衛卿清晰地感受到愉悅,然後才達到最後的高潮。

  「不……我、我……是男人,您不會覺得噁心嗎?」柯衛卿無法接受這樣悖於倫常的行為,他相信煌夜也是一樣。

  「噁心?呵呵。」煌夜低聲笑道,「恰恰相反,朕喜歡上你。」

  「皇上……啊!不要……唔!」柯衛卿又被吻住了,這一次,不僅舌頭在他嘴裡蠢動嬉戲,手指也握緊了他的分身,激烈地來回撫弄!

  上下夾擊之下,思緒早就亂了套,除了感覺到煌夜極具掠奪意味的氣息,柯衛卿什麼都無法思考,而體內更是燃起了一團淫艷之火!

  煌夜的親吻愈加熱烈,舌尖來回掃蕩著柯衛卿的敏感之處,讓他秀眉整個的皺攏了,喉嚨不住滑動,也還是呼吸不到一點新鮮空氣。

  幹練有力的手指撫向末端,與手掌密切配合,擠壓、揉搓玉囊,好像被閃電擊中似疼痛及麻木,讓柯衛卿的尾椎處都蕩漾起一陣陣綿密的快感。

  「不……嗚!」

  只要一抵抗,就會招來更野蠻霸道的索求,吻到發燙酥麻的唇,突然被啃了一下,柯衛卿不知道這樣咬了,身體竟然還會激動得發抖……這些無恥的反應,在煌夜毫無顧忌的侵襲下,全被逼了出來!

  「唔……嗯……」柯衛卿逐漸失去了力氣,比起身體上的反應,難以形容的羞恥感,更擊潰他的意志。

  感覺到柯衛卿抵抗的力道在減輕,煌夜放開了他的雙手,然後,空閒的手來到他的胸前,輕輕撫摸那硬度適中的平坦胸膛,感覺到他的心跳有多麼劇烈。

  指頭突然按壓上櫻紅色的蓓蕾時,可以感受到柯衛卿的肩頭驚跳了一下。

  「嗚……不……唔!」

  舌頭交纏之下,柯衛卿的抗議變得曖昧不清,而應該驚喘,一絲津液顯了他的下頜,越發顯得楚楚動人。

  煌夜著迷地看著他這般誘人的模樣,柯衛卿不住喘息的唇也好,帶著濕氣的眼角也好,都像塗抹了胭脂一樣紅。

  「衛卿……!」想要聽他的聲音,從彎弓般的朱唇內溢出,煌夜便毫不客氣地按了一下蓓蕾。

  「啊……!」柯衛卿的驚叫聲在空曠的寢宮裡,就像洞簫低吟,尤為撩撥心弦。煌夜頻頻刺激已然挺立的果實,連乳暈的顆粒都因為快感而變得鮮明起來。

  「啊……不要……住手……啊……皇上……!」

  雖然雙手恢復了自由,可是柯衛卿就連指尖都在發抖,他抓住煌夜堅硬如鐵的手腕,卻沒有力氣扳開它。

  「為什麼不要?你不是很舒服嗎?看,另一邊朕還沒有碰,就在發抖呢。」煌夜輕舔了一下柯衛卿的頸項,然後來到他起伏不定的胸前,含上那被蹂躪得紅腫的乳頭。與此同時,另一隻手撥弄起右側尚未愛撫過的茱萸。

  「啊……不……!」兩邊的乳頭都被肆意地玩弄,而分身更是被指頭包握住,時快時慢,不斷加重力道的搓弄。柯衛卿的眼前都是一片燒紅的顏色,他分不清是宮燈的燭光,還是身體過熱產生的幻覺,整個人要像被融化了一般!

  牙齒不斷咬著嘴唇,呻吟被壓到最低,「不可以……」有個聲音在澎湃的心間激盪,「不可以出聲,要是發出聲音的話……!」

  就在感覺神經都要燒斷時,煌夜突然鬆開了扣住他分身的手,柯衛卿得以大大喘了口氣,然而,很快手掌就又圈握上來,而且一個堅硬又灼熱的東西,也貼上了柯衛卿的玉莖。

  「哎?」柯衛卿這才意識到,煌夜用大手同時握住了兩人的分身,在摩擦的時候,不但在撫慰柯衛卿,也是在自慰。

  煌夜肉刃的滾燙,不是掌心溫度可以比擬的,柯衛卿極為敏感的部位,被這『烙鐵』摩擦、擠壓,刺激得每一道神經都充血,腫漲了起來。

  「嗚……不行……啊啊啊!」驚喘忍無可忍地衝破喉嚨,就算柯衛卿不想這樣,他依然繃緊著四肢達到了高潮,精液射得煌夜滿手都是!

  柯衛卿弓起的腰肢癱軟回了床上,一縷烏髮滑落在他潮濕的眼睫前,他卻動彈不得,只是急促而又沉重的呼吸。

  煌夜伸出手,輕輕佻開了那縷細發,親吻他的眉梢,與剛才充滿強迫性質的愛撫不同,此時的動作極為溫柔。

  柯衛卿這才發現煌夜一直盯著他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完全沒有印象,但是羞恥的紅潮即刻湧滿了面孔。

  竟然在煌夜的注視下,達到高潮嗎?他的表情一定非常淫亂吧!

  「好好的,怎麼哭了?」當眼淚滑下眼角時,煌夜柔聲問道。

  「沒……」柯衛卿哽咽地道,雙手遮蓋住臉孔。

  「衛卿,不要擋,朕要看著你,」煌夜拉開柯衛卿試圖遮擋臉孔的手,「朕等了你三年了,要好好地彌補回來。」

  「皇上……」如此執著又溫情的煌夜,讓柯衛卿難以拒絕。在這種時候,說這些話,無疑是刺中柯衛卿的軟肋。

  他何嘗不思念煌夜?還記得,與煌夜一同在菩提樹下練劍,不小心摔倒時,煌夜總會及時抱住他,不會罵他笨手笨腳。

  煌夜雖然對下人嚴厲,看似冷酷無情,但其實是一個很溫柔的人,也是柯衛卿見過的,最體恤下屬的主人。

  能為煌夜出力,對柯衛卿來說,是最驕傲的事情。

  「你是我的人……。」在甜言蜜語之後,煌夜又宣告著獨佔權,「不管朕是皇帝,還是太子,你都只屬於我……所以,讓朕抱你,不要害怕。」

  煌夜在低語的間隙,拉開了柯衛卿的膝蓋,粗糙的指頭緩緩愛撫著臂肉,潛進去,用指尖叩開後蕾。

  「啊……!」

  「不會太疼吧,只是手指……」煌夜柔聲安撫著柯衛卿,指頭一點點地推進,不是一般的緊窒,就好像那裡根本沒有地方可進一樣。

  淡紅色的花蕾夾緊著堅硬的手指關節,上一次的交媾有多銷魂,再一次浮現在煌夜的腦海裡。

  那是他以往的歡愛都無法比擬的,雖說柯衛卿是男人,也沒有所謂的床第技巧,可就是讓煌夜沉迷其中無法自撥明知道這麼做,可能會弄傷他,身體卻怎麼也停不下來,想要他。

  今夜,煌夜準備非常溫柔的對付柯衛卿,至少在他能適應前,不會亂來。

  「皇上……不……」

  柯衛卿知道自己不能忤逆皇上,因為他沒有權力說『不』,但是在強烈的羞恥感,以及恐懼中,他無法放鬆自己的身體,後穴在不斷顫抖,羞怯地緊縮,然而,也更鮮明地感覺到煌夜的手指在突刺,前一次的恐怖記憶一股腦地湧現在腦海裡!

  「不要!」柯衛卿突然坐彈起身,想要跨下床去,可是雙膝軟弱無力,幾乎是沒到床下,他不由雙手一抓,被褥也給帶了下來。

  啪嗒。不知是什麼東西掉在地上,兩人不約而同地看著它。

  「這是什麼?」煌夜原本抓住柯衛卿的手腕,想拉他上來,現在就坐在床邊,彎腰拾起那個紅色錦盒。

  「啊!那是北斗的……」柯衛卿才說出口,就立刻閉了嘴,臉色更紅了。

  「哦,是北斗御醫給你的?這麼說起來,朕是有讓他開一些,有助我們性事的藥來。」煌夜的話,讓縮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柯衛卿,看起來更加羞怯,萬般可憐了。

  煌夜竟然開口向御醫要那種藥,柯衛卿無法想像,說那些話的煌夜是何種表情?

  因為他知道,煌夜絕不是荒淫無道的君主。

  「既然有藥,就不要浪費了吧?」煌夜挑開錦盒的蓋子,裡面有兩個瓷瓶,其中一個放的是丸劑,另一個像是油脂之類的東西。

  「皇……」柯衛卿正想著該怎麼開口說明,煌夜就已經掙開了一個瓶子,倒了一粒棕色藥丸,送進了自己嘴裡。

  「啊?」柯衛卿看呆了,煌夜卻伸手過來,好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把柯衛卿拽上了床,壓在身下,強吻著他。

  細小的藥丸已經被牙齒咬啐,唾液混合清苦的藥末,隨著深吻被送進柯衛卿的唇內,雖然動作粗暴,但煌夜的舌頭很溫柔,挑逗著柯衛卿嘴唇內的敏感點。

  「唔嗯……」柯衛卿儘管百般地抗拒,身體還是有了反應。

  「你果然很敏感。」煌夜意猶未盡,顯然接吻已經不能滿足他了。

  另一隻青花瓷瓶也被擰開,倒出不少淡粉色的液體,十分黏滑,就像被水浴開的胭脂一樣,且有一股奇異的香氣。

  「這個不行……」柯衛卿囁嚅道。這香氣裡有蜂蠟以及朱草,朱草顏色火紅,是西域特產,也是春藥的一種。

  「看來是好東西。」煌夜見柯衛卿如此氣促慌張的反應,便把指頭上的脂膏,塗抹向窄穴,「朕要讓你知道,這麼做會很舒服。」

  「……啊!」指頭在入口處塗沫了一層後,便鑽入進去,這次即使柯衛卿身體緊繃,手指卻一下子插入不少,還能彎成勾狀。

  「不要……。」

  「哦?是再裡面一些嗎?」煌夜又加入一根指頭,以此擴大內壁的接觸,徐徐轉動,不時抽送手指。一陣陣的酥疼,讓柯衛卿滿頭是汗,黑髮凌亂,把臉撇向了一旁。

  「求您……不要再……住手……!」

  「還不能停吧?在朕碰到你的快樂之源前。」煌夜在撫弄著柯衛卿的同時,也很享受他泫然欲泣的表情。

  即使只能看到側臉,那掛在睫毛上的淚珠,還有臉頰上的紅潮,都在說明柯衛卿感受到的,不只是疼痛。

  「再放鬆一點,下腹不要用力。」煌夜明知道柯衛卿可能承受不住,在愛出兩根手指之後,還是增加到了三根。

  一併進去的時候,榴色的花蕾緊得要勒斷指頭一樣,柯衛卿也緊緊咬牙忍耐著什麼,臉上的紅潮猶如梅花一樣鮮艷。

  「這裡,感受得到吧?」煌夜的中指,突然刺向深處微微突起、又十分滑溜的一點,只要指頭碰到,哪必只是蜻蜓點水的一下,柯衛卿就『啊』地尖叫出來。

  「好好記住這個位置。」煌夜的手指頻頻刺激凸物,「用這裡,讓自己舒服起來。」

  「求您……別說了……」煌夜曾是柯衛卿的武學師父,此時卻教導著床第技巧,讓柯衛卿更加無地自。

  「那麼……就來做吧。」指頭乾脆俐落地拔出來後,柯衛卿的雙腿被扳得更開,煌夜強勢地壓了上去。

  「不行!」柯衛卿的掙扎並未能阻止煌夜的挺進,而且由於他不斷的扭動,也讓兩人的下體貼得更緊。

  「別做無謂的掙扎了,不管怎樣,朕都是『吃』定了你。」煌夜壞笑著。稍稍退後,把乳膏塗抹在自己硬碩上,又把柯衛卿縮起來的膝蓋拉開,扛上自己肩頭,便挺身狠貫而入!

  「——嗚嗚嗚嗚——」柯衛卿想要尖叫,可是聲音支離破碎,整個人就好像在狂風中抖瑟的布帛一樣,在發抖。他的腰部以下都懸空著,隨著煌夜的推送,而不住的顛簸。

  和手指不同,肉刃輕而易舉地碰到敏感點,不論柯衛卿怎麼逃避,它執著而又熱情地摩擦著體內,並把黏膜撐開到幾乎要破裂的地步。

  「……啊……嗚啊!」好不容易發出聲音來時,都是斷續的,痛苦的呻吟。

  然而,柯衛卿的青澀、柔嫩、以及沙啞的聲音,都勾引著煌夜,讓他放縱地貫穿到底,肉體間的交融,就像野獸的撕咬搏鬥一般激烈。

  空氣裡瀰漫著濕潤的,充滿色慾氣息的汗水味道……

  他是皇帝,無論如何索求,都是不過分的。

  只不過,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不停猛幹著身下的人。不管柯衛卿的身體是否在痙摯,他都是瘋狂地馳騁著。

  後宮裡的那些妃子,不過是暖床之人。說煌夜無情也好,冷酷也罷,他只是為了履行皇帝的義務,才召見她們。

  在龍床上時,他從未完全的投入過。

  果然,與喜歡的人做起來的感覺就是不一樣,全身心地投入到性愛當中,而且明明已經得手,卻貪婪的渴望掠奪更多。

  煌夜不知道自己會『要』到什麼時候?也不清楚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這份可怕的心思。

  是在柯衛卿離開皇宮的三年中嗎?還是十弟永麟想從他手裡奪走柯衛卿,激發了他的醋意?

  不,都不對!總覺得在更早的時候,他對於柯衛卿就有一種奇異的情愫。

  只不過三年的分別,讓他更加清楚的意識到,對於柯衛卿,恐怕不能再單純的把他看作下屬、親信,或者一枚棋子,而是他不能放手的存在。

  人生在世,總得有一種羈絆,才不枉活這一回。除了至高的皇權之外,煌夜還想要抓住另外一各令他魂牽夢縈的情感。

  一旦意識到這個,他就更加執著於柯衛卿了。而且既然已經命他侍寢了一回,他就無謂再故作矜持了,以往的師徒情分,還是主僕之誼,早在那一晚就消失殆盡。

  他想要柯衛卿明白,對他的擁有,不只是性命而已,還有他的身體與靈魂。

  結合,顯然比任何語言都有說服力,也讓柯衛卿明白到世間的快樂,可不僅限於財富與陞遷。

  「怎麼了?」煌夜猛插入到底部後,激烈地搖晃著腰,在深處攪拌,柯衛卿彈跳了起來,淒厲地叫著「不……!」

  「射出來吧,在朕的懷裡,你要射多少次都可以。」煌夜突然改變了姿勢,他坐下來,把柯衛卿的雙腿放下來,改成圈在自己的腰上。

  「……嗚!」面對著抱在一起,煌夜能更好看清柯衛卿痛苦而又嫵媚的神情,他的雙手抓緊著柯衛卿白皙緊實的腰,便從下往上的撞擊起來。

  因為煌夜的動作幅度很大,強勁而迅猛,垂掛在床帳上的翡翠掛件,都發出不斷相碰的清脆響聲。

  「不要……這樣動……住手……啊!」柯衛卿滿面通紅,極想要避開煌夜那雄健有力的軀體,但是做不到,分身擦著煌夜堅硬的小腹,沒動幾下就射了出來。

  而後穴則被填得滿滿的,不可思議的灼熱和巨大,以非人的體力與耐力,折磨著柯衛卿。

  他都已經射了三次,煌夜卻依然精神十足,而且隨著不斷衝刺的動作,『那個』似乎又大了一些。

  「啊……好痛……」柯衛卿的雙臂求救般地攪上煌夜的肩頭,上身完全貼在了那厚實的胸膛上。

  要在以往,他一定會體力不支地昏過去,但因為有北斗藥丸的支撐,讓他無比清楚地感受到煌夜的侵犯,比上一次還要深,更加勁有力!

  但同時,體內那酥麻、火熱的感受,也猶如熔漿灌注全身。柯衛卿呻吟著,睜開迷濛的雙眼,似乎看到外頭有一縷刺目的晨光。就在這時,煌夜又把他按倒在床裡,不顧他的驚喘,吻上他的紅唇,堵住他一切的感覺器官……這『夜』還很漫長。



第二十五章

  「吾於萬歲,萬歲,萬萬歲!」

  北門校場上,有兩千兵馬正在進行操演。派兵剿滅溪林鎮的匪徒,對朝廷來說是小事一椿,理應不該由皇帝親自來督軍檢查的。

  但是這支剿匪隊伍,是新兵強化演練而成。所用的兵器,也是平虜中郎將柯衛卿,根據戰術需要而精心設計的。

  因此皇上與諸位重臣,特意過來看看。

  演習中展示的兵器,大致有用來攀爬懸崖峭壁的鐵爪鉤,有用來攻打高腳哨台的火箭匣,還有防止士兵墜入山崖的鐵籬網,力求不損一兵一卒,又能盡快攻下那地勢險峻的溪林寨。

  根據探子的回報,對方雖是一介草冠,但是兵馬糧草充足,且都是亡命之徒。

  山寨大王名叫『銅頭』,四十多歲,可以說是姦淫擄掠,無惡不作。他曾在北方犯下劫持官銀的大事。因為怕被朝廷誅殺,便帶著幫派弟兄一起造反,挾持了當地百姓,建造了一座固若金湯的巨石堡壘。

  溪林鎮的官員怕皇上責罰,一直隱瞞軍情,粉飾太平,直到百姓流離失所,上京攔路告狀,這事才鬧大了。

  可是『銅頭』再怎麼無法無天,自立為王,也只是一個『山寨大王』。朝廷只要派出強兵,必定能擺平,所以趙國維就把它視作給世侄寧安取得戰績,獲得陞遷的契機。

  儘管他計劃周詳,萬事俱備,卻沒有得到皇帝的首肯,皇上心裡偏袒柯衛卿,急於給他建立功勳,好讓他官運亨通,這是大家有目共睹之事。

  然而這些年裡,趙國維經常懷疑自己當年的選擇是否錯了?煌夜並不是那麼容易掌控的人,他的文治武功,都超過了英明神武的先帝。

  可現在,當趙國維看到煌夜為了一個男寵,就輕易地將守備兵權交出,還前後兩次給他陞官。由此可見,煌夜也不過是只紙老虎,看起來威猛,但到底還是過不了『溫柔鄉』這一關。

  區區一個男龐就能收復煌夜的心,更何況自己那個貌若天仙的外孫女爍蘭呢?他當上國丈,大權在握的那一天,已經指日可待。

  而就在皇上說要來校場閱兵的早晨,皇太后下了一道懿旨:將禮聘柯賢之女爍蘭郡主為宮司儀,擇吉日進宮。

  所謂宮司儀,就是跟在太后身邊,幫太后指定懿旨、舉辦各種大典的女官,也是太后近身考察媳婦的第一步,誰都知道當上宮司儀,就極有可能被冊立為皇后。

  而且,宮司儀說到底也是後宮女子,皇帝若是臨幸她,那就是雙喜臨門了。

  趙國維昨晚還是濃眉皺緊,一臉不悅,因為柯衛卿搶去寧安大好的立功機會,心裡很不痛快。

  可現在就高興壞了,正所謂福禍在人謀,男寵去剿匪了,皇帝自然要寵幸別的妃子,而且再過幾日,爍蘭就要風風光光地進宮,受到太后的接見。到那時候,有大把的時間,讓皇帝與爍蘭朝夕以對。

  想必皇太后也會趁著皇上早晚去問安之時,將他們拉攏在一起的。

  這樣看來,爍蘭被冊立為皇后將是一帆風順的事。趙國維相信,由他女兒雪蓮調教出來的千金,絕不會抓不住皇帝的心。

  「好!漂亮!」一陣歡呼,打斷了趙國維的遐想。

  此時,寬敞的校場上,正在上演官兵拋出鐵爪鉤,登上竹子搭建的高塔一幕,塔頂還燃燒著熊熊火把,火星飛濺,極為驚心動魄。

  在座的文臣武將,統統鼓掌稱好,對於新式武器也是讚不絕口,都恭喜皇上,有了一名得力干將。

  當然,這看起來在稱讚皇上慧眼識才,但暗中也是在恭維大將軍趙國維。再怎麼說,柯衛卿是他的繼外孫,而他的外孫女爍蘭,更是當皇后的主兒。這根金閃閃的高枝,怎麼能不牢牢攀住呢?

  就在官員們在閱將台上不住高呼「真厲害!」時,又有一支騎兵隊伍進入沙塵滾滾的校場當中。

  這支騎兵隊,是由柯衛卿親自率領的,擺出各種圍敵、滅敵等的方陣。紅旗飄飄,刀槍如林,馬蹄聲就跟冰雹似的敲響大地,軍容之威,自然是不同凡響。

  「這,還是那支怎麼都訓不好的新兵隊伍嗎?」有人驚奇發問。

  趙國維聽了,雖無表態,但是心中暗感驚奇,這麼短的日子裡,柯衛卿竟然帶好了一支新兵?

  不過,他再怎麼厲害,也只是一個毛頭小子,才十六歲。比起爍蘭還小了一歲,能掀起多大風浪?

  而且退一步說,就算他有些真本領,那又怎樣?他趙國維手下的人,哪一個不是精英分子?

  單靠才華去謀得官場利益,是不可能的。就算有皇帝寵幸,也非常不可靠。誰都知道皇帝變心起來,比變天還快,而且是非常突然。

  「就讓他現在得意一下……」趙國維不屑地想,重新擺正坐姿。抬頭挺胸,絡腮鬍張開著,這滿臉,滿身的傲氣,竟然比皇帝還要惹人側目……

  煌夜知道,趙國維處處在彰顯自己的權威,此刻也不例外。他那雙精亮的眼睛,不時在掃蕩每一個臣僚,偶爾也會回望到寶座上,看看自己的反應。

  此時,煌夜若是透露出一點不悅來,趙國維都會看到,並記在心裡,他其實不怕皇帝苛責,就怕皇帝對他太好,讓他沒有藉口起兵奪權。

  趙國維的狐狸尾巴是越翹越明顯了,煌夜卻還要繼續等待,因為權利的鬥爭,就在於看誰握有重兵。

  他不覺得凝望向刀光劍影的校場,準確捕捉到柯衛卿瀟灑的背影。他出色的戰術以及犀利的劍法,都是出自他的教導,且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不過,煌夜的眉頭微微擰起,他擔心著柯衛卿的身體,儘管服用了北斗的藥,柯衛卿在那日被臨幸之後,還是低燒不退,一直痛苦地呢喃著,『著火、很燙。』

  就算煌夜幫他清洗了身體,用冰塊降溫,口對口地餵藥,足足折騰了一夜,才清醒了過來。

  柯衛卿又在床上向躺了三日,才回到完備軍營去,而且他更加不願意回去甘泉宮了,不但整日專心於策劃剿匪,還與新招來的士兵一起操練,風雨無陰。

  柯衛卿說自己風餐露宿慣了,與士兵同吃大鍋飯,身上也沒有大燕皇族那種趾高氣昂的姿態。

  士兵們自然喜歡柯衛卿,對他下達的軍令,以及嚴苛的訓練,都沒有半句怨言。

  得民心者得天下,軍營中也是一樣。但是,柯衛卿光有士兵們的擁戴是不夠的,因為取得勝利戰績,才是核定他是否能成為將領的標準。

  煌夜之所以來給他打氣,就是想要柯衛卿知道,他要他贏!要他成為將軍,不能出半點的差錯。

  以當下的情況來看,柯衛卿果然沒有令他失望,只是……想要他在戰場上獲勝,也就意味著出出征回來前,他都不能再碰他了。

  「皇上,如果你想重用中郎將,就請按捺一下慾望,這幾日,就讓他養精蓄銳,好好歇著吧。」北斗搖頭,在煌夜面前說道。

  煌夜何嘗不清楚這一點,柯衛卿不只是他的男寵,更是將軍,要挑起他江山的一員大將。

  但是,臨幸與委與重任,煌夜不認為這兩者間有衝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何況他想要的,只是一個人呢?

  說他是慾望難填也罷,煌認就是要在擴張大燕領土,獲取天下霸權的同時,也完全擁有柯衛卿這個人!

  「噢噢……我們贏了!」

  校場上歡呼如雷。柯衛卿騎著戰馬,猶如黑色烈風一般突破『重圍』,帶領著士兵們擒下『敵首』,乾脆俐落地獲得了勝利。騎兵士氣大漲,長矛與刀劍都在猛烈揮動!

  「傳柯衛卿,稍後見駕。」煌夜濃眉舒展,輕輕地道。在這沸騰的轟鳴聲中,幾乎聽不見。

  「奴才領旨。」李德意卻不能聽不到,他躬身說道,領命退下了。

  傍晚時分,柯衛卿領了密旨,前往御書房覲見皇帝。

  儘管李德意坦白告訴他說,皇上找他是為了商議軍情,並不是招他去侍寢,柯衛卿的心裡卻還是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尤其是離開了士兵的喧囂,馬蹄的繚亂,隻身走進這氣勢恢弘的宮殿,聽著孤單的腳步聲,更加讓他的神經緊繃了起來。

  御書房前,兩名小太監看到了柯衛卿,立刻躬身行禮。什麼話也沒問,就把朱紅透雕的殿門,輕輕的往裡推開了。

  看樣子是不用通傳了,這是身為孌臣的特權嗎?柯衛卿輕輕的歎了口氣,猶豫著,沒有逕自走入進去。

  「怎麼,進朕的門檻,就讓你這麼為難?」

  一個不怎麼愉快的聲音響起,柯衛卿一驚,連忙進入殿內。看到煌夜頭戴一頂六寸墨玉冠,身穿繡金銀的明黃長袍,站立在紅木書架前,顯得英挺威武,又有點不耐煩。

  「臣叩見皇上。」柯衛卿即刻跪地行禮,有些緊張,但畢恭畢敬。

  「平身。」煌夜注視著在黑色甲胃襯托下,顯得面白如玉,越發俊秀的柯衛卿,不禁微微一笑。

  「謝皇上。」

  看到煌夜俊美的面龐上,那抹勾人心魂魄的笑容,柯衛卿更加不自在了,他站是站了,卻低頭垂手看著地磚,神情十分拘束。

  「賜座。」煌夜突然吩咐道,站在不遠處的李德意,就搬來一個繡墩,讓柯衛卿落座。

  「不,臣怎麼敢……」柯衛卿急忙推卻道,哪裡有皇帝站著,他坐著回話的理?

  李德意不由得看向皇帝。

  「朕見你這麼愛看著白玉地磚,特別賜你坐下,應該能看得更清楚吧?」

  「皇上恕罪!」柯衛卿又趕緊躬身請罪,李德意小步了。

  「你沒有罪。不過,以後你到朕這來,就要看朕的眼睛說話,明白了?」煌夜說話的當口,走近了柯衛卿。

  「是……」柯衛卿只得抬起頭,輕咬著下唇,「如果這是您的旨意的話。」

  「哼,你就這麼討厭和朕在一起?」煌夜眉峰一挑,拚命壓制想要把柯衛卿推倒在地板上的衝動。

  「不是的。」柯衛卿目光流轉,顯得不安,「微臣只是不知謹言慎行怎麼做才對……」

  為人臣,自然要忠君愛國,對於煌夜傳如侍寢,柯衛卿應該一開始就拒絕才對,可是他卻沒辦法做到這一點。

  「對和錯重要嗎?朕要你,你就是朕的人。你只要記住這個就好,其它苦情,不要去想。」煌夜知道柯衛卿是個心思縝密、感情纖細的人。肉體的交合對他來說,痛苦是其次,被如來侍寢,才是真正打擊他心靈之事。

  「皇上……」

  柯衛卿的秀眉不禁皺起,煌夜知道抱他是不對的,他不是一個昏君,卻還要做這種縱慾之事,讓柯衛卿無法理解。

  一蠅之微也會玷污白布,若柯衛卿是梨園子弟也就罷了,百姓不會當成一回事。但他卻還是一名將領,這要是傳出去,恐怕就不怎麼好聽了。煌夜如果成為酒館茶肆裡的笑談,那柯衛卿真是罪無可恕了。

  柯衛卿想要維護煌夜的心情是如此迫切,就算以命相抵也在所不惜,可是……明明這麼想的,為何就是無法斷然拒絕?

  這讓柯衛卿感到痛苦和迷惘,原來自己是一個淫亂之人?是他害了煌夜嗎?於是躲在軍營裡,用嚴苛的訓練來麻痺自己,可卻依然躲不過皇帝的召見,以及此時窘迫的境地。

  「你這些日子,風雨無陰的練兵,真是辛苦了。」煌夜的口氣突然緩和起來,大手捏上柯衛卿僵硬的肩頭,「在你出征那日,朕有事在身,不能去送你,你要答應朕,一定要毫髮無傷的回來。」

  「是,皇上。」柯衛卿很是感動,煌夜並沒有說一定要他取勝,而只是關心他的安危。

  「朕要的其實不多,只要你平安就好。」煌夜的手離開了肩頭,來到柯衛卿的臉頰上。

  「臣一定會小心謹慎,也會贏得勝利。」柯衛卿如此說道,不知是不是兩人距離這麼接近,又可以感受到煌夜氣息的關係,他的臉涮地紅透了,心臟也是狂跳不停。

  「嗯,很好。」煌夜點頭應允。

  「皇、皇上,若無其他要事,臣懇請先告退。」柯衛卿慌張地說,眼神更是飄忽不定。

  煌夜本來是想放柯衛卿走的,可是見他如此秀色可餐的模樣,不禁心猿意馬起來。

  「你的臉怎麼紅了?」煌夜明知故問,還裝作關切地握住了柯衛卿的手腕,探查他的脈象,「心跳得也很快,是哪裡不舒服嗎?」

  「不,不是的!」柯衛卿為求脫身,只得如實說道,「是皇上……讓微臣感到有些緊張……」

  「呵呵,朕又沒說要抱你,你這麼緊張作甚?」煌夜更用國地扣住柯衛卿的手腕,不讓他躲閃開。

  「請、請陛下放手,您這樣……我會更失態的。」柯衛卿越發的狼狽,連耳根都紅透了。

  「你只有看到朕……才會心慌意亂嗎?」煌夜像發現新奇玩意一樣,窮追猛打地問。

  「是……」柯衛卿不想承認自己這麼怯弱,看不見煌夜就會亂了方寸,可是這種心情是無法掩飾的,就算他武藝再好,也隱瞞不好內心的波動。

  「朕明白了。那就是說,朕在你的心裡是特別的,對不對?這是好事,你不用介意。朕就喜歡看你臉紅的樣子。」

  「不是的,皇上……」柯衛卿覺得煌夜變得有些難纏了,以往的煌夜一是一,二是二,絕不會混淆是非。要說對皇帝抱有非分之想,所以才會臉紅心跳,這不是要殺頭的罪嗎?

  煌夜居然還很高興?自己真的對煌夜是那種感覺嗎?柯衛卿不清楚,他現在就像困入沼澤的小鹿,進退兩難,也辯明不了方向。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煌夜不討厭他臉紅,這讓柯衛卿稍稍鬆了口氣。

  就在這裡,他的下巴被捏住了,才想要開口詢問,煌夜的嘴唇就這麼壓了下來。

  溫柔的吻,比任何言語都要撩撥心弦,本就是焦躁不安的心情,此刻更加如火上澆油一般,亂得沒了章法。

  「皇上……」柯衛卿伸手猛地推開煌夜,驚喘著想要逃走,卻不慎絆倒腳邊的綿凳,匡噹一聲,煌夜順勢抓伍他的肩頭,將他摁倒在地上。

  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就像摔跤似的,柯衛卿不想傷到皇上,自然手下留情,煌夜卻是不客氣,扭著柯衛卿的手臂,押到他身後,空著的另一隻手,隔著鎧甲,出其不意地點了他的穴位。

  「嗚!」

  被點的氣海穴位於肚臍之下一寸半,能使得身體處於暫時麻痺的狀態,柯衛卿當然曉得這一點,這也是煌夜教過他的穴位。可是沒想到煌夜會這麼做,這個穴位一旦被點中,力氣就盡失,唯有知覺是清晰的,該疼的地方還是疼,被鉗制的手腕骨頭尤其如此。

  「放鬆點,一會兒就沒事的。」煌夜低喃著,鬆開了手,凝視著躺在地上,任由魚肉的柯衛卿。

  「您……要做的話,儘管……何必這樣對我……」柯衛卿的舌頭也處於麻木狀態,但是眼圈都已經紅了。

  「朕說過,今晚不會抱你,但是你先引誘我的。」煌夜邪魅的笑著,手指撩撥著柯衛卿鬢角微亂的髮絲,就像撥動琴弦那樣,用指腹緩緩摩挲著他的耳廓。

  「臣……才沒有……」柯衛卿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腦袋則是嗡嗡的響。

  「只是一個吻而已,安靜一點。」煌夜低頭親柯衛卿的時候,雙臂也抱緊了他的腰身。

  「唔唔……嗯!」就算柯衛卿在親熱的方面的知識相當匱乏,但也知道煌夜現在做的,可不只是一個吻,他的舌頭伸入進來,一直在攪動柯衛卿發木的舌頭。

  動彈不得的柯衛卿,給煌夜一種新鮮的感受,而且這麼乖地任他擺弄,也讓煌夜吻得欲罷不行,數度調整姿勢,讓深吻變得性交一樣激烈。

  「嗚嗚……」柯衛卿則被副得幾近窒息,煌夜氣勢洶洶的侵犯意圖,也讓他心悸不已。額頭逐漸冒出細小的汗珠,酥麻的感覺卻一陣陣蕩漾開來,讓他眉頭緊緊擰起,形成一個川字。

  啪嗒。

  正當煌夜情難自禁擁吻著柯衛卿,享受那無上的美味與肉體馨香時,朱紅殿門外響起了沉沉的腳步聲,無情地打破了這纏綿的氛圍。

  煌夜不由得收住動作,把暈乎乎的柯衛卿從地上拉起來。此時柯衛卿的力氣已經恢復,擊中氣海穴雖然致人喪失力氣,但那時間短暫。

  可是柯衛卿因為被煌夜吻得太久,不知節制,而有些腰肢發軟,只能面紅耳赤,氣喘吁吁地坐在煌夜扶正的錦凳上。

  煌夜稍稍整理了一下儀容,李德意就過來通傳了,「鐵鷹劍士青允到了。」

  「青允?」柯衛卿不禁一呆,已經許久不見他了,這次回到大燕,也沒能碰上一面。但什麼是鐵鷹劍士?

  得到召傳後,青允步伐鏗鏘有力地邁入殿內。他身著一席青衫,頭髮豎起,看起來就像是江湖俠士,而非曾經的騎兵校衛。

  「臣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青允見到柯衛卿雖然是滿眼喜悅,但表情卻是嚴肅的,他恭敬地匍匍在地,直到煌夜說平身才起來。

  柯衛卿這時起身,立在一旁。

  「臣拜見小王爺。」青允接著躬身行禮道。

  「青允大哥,快起來。」柯衛卿情不自禁地上前攙扶一把,青允可以說是他兒時得以依賴的同伴。

  除去十皇子永麟以外,青允對他也是非常的照顧。

  「幾年未見,你真是長高不少。」青允這才露出笑容,他的膚色黑了不少,因此顯得牙齒分外潔白,二十六歲的年紀,正值青年。

  但是和以前那位快人快語的青允大哥相比,現在的他又多了一份沉穩滄桑,更像個統領了。

  柯衛卿注意到青允的衣襟上,佩戴有一枚精緻的鐵鷹銅章,這是他從未見過的東西。

  「這個鐵鷹標誌是皇上命巧匠打造,代表著鐵鷹劍士。」青允看到柯衛卿的目光所在,便笑了笑道,「你還不知道吧,我可是劍士首領。」

  「怎麼我在宮裡,沒有見過其他的劍士?」柯衛卿不由好奇地問。

  「這是朕登基以後,建立的民間軍團。」煌夜開口了,「因為是直接聽命於朕的,不用經過趙國維之手,所以青允常年在宮外活動。」

  「原來如此。」柯衛卿恍然大悟,在趙國維權傾朝野的時候,煌夜擁有自己的秘密情報團,是非常重要的!

  這個軍團雖然是以『劍士』著稱,恐怕還是以收集各種情報為主。俗話說隔牆有耳,柯衛卿並沒有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

  而青允會選擇在晚上進覲見,也是為了避開趙將軍的眼線吧。

  「青允,帶柯衛卿去見見你找到的好馬。」煌夜吩咐道。

  「是!」青允抱拳,這姿態和以前一模一樣。

  原來青允是來獻馬的,柯衛卿明白地點點頭。

  「下去吧,朕有事再召見你。」煌夜目光,依然貪婪地停留在柯衛卿的身上。

  「是,臣等告退。」柯衛卿低著頭,故作平靜,便和青允一起離開了。



第二十六章

  月光靜靜地照在校場東面的馬廄上,水槽倒影出半輪明月,顯得這裡十分幽靜。

  柯衛卿愛來馬廄,不只是為騎士挑選戰馬,還會和馬伕一起,給馬兒安裝鐵蹄,讓它們無懼粗糙的地面,快如閃電。

  以往的馬具,也都被柯衛卿改良過了,把笨重的銅質馬鞍,全都改成精鐵打造,加上皮革的修飾,讓其變得更加輕便,柔韌性還極佳。

  騎兵們的兵器,也從以往的大型矛盾變成鐵劍,盾牌則綁縛在手臂上,不用手持,騎兵們在防護的同時,更容易攻擊敵人。

  正因為這些改進,讓柯衛卿的騎士隊伍,在演練時非常威風,如同摧枯拉朽迅速的消滅「敵人」,大獲全勝!

  柯衛卿來到這熟悉的地方,很快就發現了與往日的不同,或者說,他的目光完全被繫在馬栓上的一匹紅馬給吸引過去了。

  它渾身如血色瑪瑙,閃閃發亮,頭頸高昂著,鬃毛濃密。尾巴粗大而豐厚,顯得強勁豪邁。

  它的眼珠則烏黑如夜,閃著精光。明明只是一匹馬,被它這麼一望,心底都升起一團寒意來。

  「這個是……?」柯衛卿一靠近,紅馬便嘶鳴著,馬蹄重重刨地,有打鬥一場的勢頭。

  「沒關係,我不會傷害你……。」柯衛卿溫柔地說,並慢慢靠近,撫摩它的頸鬃時,這紅馬竟然哼哧了兩聲,真的忍耐了下來。

  「哇!你真厲害!」青允驚歎道,說起這馬的來源,「奉皇上旨意,要尋找一匹汗血寶馬,供你使用。可是我走遍了這邊的城鎮,都沒有找到好馬。唯獨這匹,我一眼就相中了!」

  「你從哪裡買的?很貴吧?」柯衛卿驚訝地問,如此寶馬怎麼會有人捨得賣出來。

  「非也。」青允搖搖頭,「這匹馬的骨骼、毛色、奔跑速度都是一絕,但是啊,馴服不了。賣它的人說,怎麼打都不聽話,連拉石磨的驢子都不如,就賤賣了出來。不過,你要是知道那戶人家是誰,一定嚇一跳。」

  「是誰?」柯衛卿的注意力已經全在馬上了,青允的話,並未認真聽清。

  「永慶鎮,柯王府是也!」青允故意拉了一個長音。

  「啊!」這下,柯衛卿是真的驚呆了。

  「你也別那麼意外,說實話,天底下哪裡的駿馬最多?還不是柯王府的馬圈?你小時候,不也在他府裡幹過活,應該知道他們家的馬有多好吧?啊!我的意思不.是指你以前……」

  誰也不願意提起那種當賤奴的過去,青允認為自己又口快了,不禁道歉起來。「不,青允大哥,我這次真要謝謝你!」柯衛卿這樣說時,雖然在微笑,眼裡卻噙著淚,倒把青允給嚇了一跳。

  「這、這又是怎麼回事?」

  「雖然覺得不可能……但是,它真是我當年接生的小紅馬,沒有錯!」柯衛卿還記得那匹叫赤鷹的母馬,在一個大冬天裡生下這匹小馬,當時是難產,他守了一夜,才見小紅馬下地。

  不知是不是小紅馬這個稱呼,刺激了赤紅馬,它的耳朵一激靈,竟然仰天長鳴了一聲,顯得十分興奮。

  「哎,它不會是認識你吧?」青允驚愕地說。

  柯衛卿從馬房取來一副馬鞍,也不拿馬鞭,放好之後,就打算扶鞍騎上去。

  「你還是小心些,沒看到嗎?這馬臀上都是舊鞭傷……」這匹馬估計也吃了不小的苦頭,但也可看出它的脾氣有多頑劣,死也不肯對人低頭。

  青允對於買這匹馬,本來也是有些疑慮,怕買回來馴不好,買了也白買。但是不買它,又總覺得錯過了上等的戰馬,於是還是買下來試試。

  青允正想著時,柯衛卿已經飛身上馬,只聽「駕」的一聲,赤紅的戰馬便如脫弦之箭,飛射出去!

  青允楞是只看見一抹火紅的影子,在這月色下的空地上來回奔馳,簡直是神了!

  須臾,柯衛卿便駕馬飛奔回來,臉上滿是興奮的神色,「太棒了,青允大哥,你看到沒有?它的騰空,它的飛躍?」

  「是……但是太快了……」不過是眨眼的功夫,這馬兒就已經在這千米地上,跑了兩圈。

  「赤影。」

  「什麼?」

  「它的名字,就叫赤影。」柯衛卿拍了拍馬脖,馬兒眨了眨眼睛,似乎挺喜歡這名兒的。

  「不錯,真的好像一團紅色的光影……能和故友重聚,赤影也很高興吧。」青允笑著,想要拍拍馬頭,卻被不客氣地啃了一口。

  「哇啊!這是狗嗎?!」

  「哈哈哈,青允大哥,來,我們比賽一場!」柯衛卿指了指馬廄裡的其它戰馬。

  「來就來,怕你不成,我到底是你比大的!」

  青允當即牽了一匹馬出來,和柯衛卿比賽了起來,但更像是玩鬧,赤影自然是羸了,還非常不屑地低頭吃草,完全無視身後的青允。

  「真是一點面子也不給啊,我好歹是買你回來的人。」青允摸著頭,靠著廄欄直歎氣。

  柯衛卿不免笑著勸慰了幾句,然後,四周靜了下來,青允突然說,「小弟,你回來的正是時候。」

  「咦?」

  「你應該明白,皇上準備剷除趙氏黨羽了……」聲音壓得極低,青允說道。

  「嗯。」柯衛卿點頭。

  「現在不是最壞的時候,皇上當年送你出宮,也是為了保證你的安全。」青允有些收不住話匣地道,「那時新君即位,權勢動盪,那趙老賊便開始捕殺與他作對的諫臣,不時捏造一些所謂通敵賣國的罪證,把忠臣當場處死,就算有刑部審訊,也是屈打成招,死了有千餘人……。」

  柯衛卿沉默了,關於通敵冤案一事,他是有耳聞,但沒想到如此血腥殘暴!

  但是,即便趙國維趁著朝廷勢力重新劃分之際,或直接罷官,或製造冤案屠殺,明目張膽地狂攬軍政大權,煌夜也拿他沒有辦法。

  因為在新舊權力交替之際,便也是朝廷最黑暗、冰冷的時期!

  而煌夜能取得輝煌的戰績,又穩住趙國維一黨在朝廷裡,不起兵造反,就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功夫!

  當煌夜面對這重重困境、生死考驗之時,自己卻不能守在他的身邊,讓柯衛卿感到十分愧疚,和無以名狀的失落。

  「不過,你總算是回來了。」青允笑了笑,「皇上曾說過,只要你回來,一切就都好辦了。」

  「我哪裡有這麼大的能耐?」

  「你怎麼沒有?你就是皇上的定心丸。」青允笑得有些曖昧,「總而言之,有你在,就是好事!」

  「……。」柯衛卿突然有些明白了,皇上招他侍寢,身為情報首領青允,怎麼會不知道?臉孔不禁有些發燙。

  「我是粗人,不會講話,」青允謙虛地道,「反正我的意思是,你和那些獻媚的男子不同,你就好好地為皇上效力吧……」

  「謝謝你,青允大哥。」柯衛卿朝他一個躬身,十分感激地道。

  「你、別這樣……唉,從小你就是那麼可愛,讓我覺得不知道怎麼辦好……」青允最怕這種親暱了。

  「啊?」

  「沒、沒!什麼都沒!剛才那句,你可千萬別和皇上說!」

  最後,青允慎重其事地千叮嚀、萬囑咐,直到柯衛卿笑著表示,什麼也沒聽到,他才徹底鬆了口氣。

  深宮的另一邊,雖然已是深夜了,煌夜卻還是坐在白玉的圍棋盤旁,一邊執子思索,一邊聽著李德意的小聲回報。

  「萬歲,小王爺開心著呢,騎著馬兒直遛彎!」

  「知道了,退下吧。」

  「奴才遵旨。」

  李德意離開後,偌大的御書房內,就只剩煌夜一人了。銳利的黑眸,此時出神地凝視著,棋盤上縱橫交錯的黑白雲子,這場罕見的溫柔對弈,顯然沒有往日裡那種橫掃千鈞的態勢。

  把永麟遣走之後,煌夜知道柯衛卿在這宮裡,就沒有其他可以交心的人了。雖然不想他與別的男人太過親近,但是完全孤立他也是不行的。這兒可不是天牢,他想讓柯衛卿在這有「家」,有「朋友」的感覺。

  因此,煌夜在前些日發了一道密旨給青允,讓他在宮外挑一匹好馬,再來看看柯衛卿,與他談談天,也算是彌補了送走永麟一事。

  但是,現在想想,對於重要的「棋子」這麼體貼,是行得通的嗎?

  煌夜沒有忘記當初栽培柯衛卿的用意,雖然心裡矛盾,而且感到困惑,但隨著手裡的白子、黑子不斷的交替落下,收拾殘局,心境也逐漸地明朗起來。

  「有什麼不行的?朕要的——不都一直在手心裡嗎?」煌夜自言自語道。就像這一顆顆棋子,始終都在他的指尖輾轉。

  而且不論他怎樣對待柯衛卿,都是為了留住他而做的。

  至於為何如此之執著於此,煌夜就不想去考慮,如今國事繁重,能與柯衛卿如此這般相處,他就已經四分滿意了,這剩下的六分,就等來日方長了。

  ※※※

  轉眼使是三月,正是鳥語花香、春光明媚之時。在這時候,迎接柯王府的爍蘭郡主進宮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大燕皇城外的御道上,鑼鼓喧嘯,鞭炮炸響,舉著節杖、彩旗的儀仗隊,在前頭開路,後邊則是鼓樂隊,護軍,還有王府家向皇太后進獻的禮品,有黃金一百兩,白銀一萬兩,青花瓷茶具十套,彩綢千尺……這些寶箱、馬匹,讓隊伍延綿有十里之長。

  城裡的老百姓,除了皇帝登基那會兒,還真沒見過這麼大的場面,不由夾道觀望,議論紛紛,這永慶鎮的柯王府真是富甲一方啊!

  這爍蘭郡主進宮,是去給太后當「宮司儀」的。王府就送這麼厚的禮,若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迎娶皇后呢。

  不過,也有人說,郡主那叫「金枝玉葉」,這個排場不算隆道,而且比起這浩浩蕩蕩的送禮隊,大家對郡主本人更感好奇。

  民間早有傳聞,柯王府裡有一位貌若天仙的郡主,今年剛滿十七,不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會騎馬打球呢!

  這樣能文能武的郡主著實罕見,她又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權勢極高的趙國維的嫡親外孫女。

  誰都知道趙大將軍極為疼愛他的獨生女趙雪蓮,因此對這外孫女也是寵愛有加,親暱地叫她「小蘭兒」,那真是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嘴裡怕化囉。

  這樣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又美貌非凡的郡主,就要進宮了,百姓們能不伸長脖子,追著看個究竟嗎?

  但是,郡主安坐於一輛八匹駿馬拉的漆綠馬車內,三面車窗上全鏤刻有金牡丹,門簾則是孔雀綠的浣紗,剛好遮擋住一切閒雜視線,又很優雅。於是,大伙只能聞到一股奇異的馨香,便眼巴巴地看著車子,有條不紊地行駛進東邊的宮門去了。

  同樣是三月初三的這一日,誰也不知道,皇宮裡頭,有一支兵馬正在等郡主的隊伍行走完畢後,方可出來。

  那是柯衛卿率領的二千鐵騎,這是他奔赴東林鎮剿匪的日子。

  當柯衛卿知道國師挑選的出兵吉日,和爍蘭郡主進宮是同一天時,他有點驚訝,旋即又有些緊張,對於爍蘭這個「姐姐」,他較深的印象,就是小時候,她甩給自己的一馬鞭吧。

  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再怎麼說,爍蘭都是王府郡主,他的繼姐姐,柯衛卿知道自己應該尊敬她。

  因此,柯衛卿並沒有與姐姐搶道,而是選擇靜候一旁。

  待儀仗隊伍全部通過宮門之後,柯衛卿正打算發號施令,讓騎兵隊出行,後頭卻響起一聲嘹亮的「皇上駕到!」,打斷了他的手勢。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儀仗隊也好,還是騎兵隊,統統匍匐於地,何衛卿也是立刻下馬跪倒。眼角的餘光,可以瞥見一輛朱紅御輦正停在不遠的十字路口。

  皇上步下輦,眾人的額頭就壓得更低了,幾乎都碰到石磚地面。

  這時,一個甜美的聲音自貼金的馬車內響起,「奴婢叩見萬歲。」

  說話的當口,郡主的貼身丫鬟春悔,就已經掀開了那深綠的紗簾。一身朱紅錦衣,宛若三月新娘的爍蘭,邁下車來。

  她對著皇帝玉手相合,置於右胯,微微一壓,輕輕一蹲,柔媚又不失端莊地道了一個萬福。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不是為她身上的香氣,也不是為她那溫婉動聽的聲音,而是她接駕的方式。

  皇上都已經到了,她才出來拜見,這樣的架子就算是趙大將軍也不敢端啊。

  一時間,夾在這兩道高聳宮牆之內的人們,都不知該作何反應,靜得只聽見風吹動彩旗的聲響。

  「免禮。」

  煌夜開口道,不低不高的噪音,在這深黃琉璃瓦之問,聽起來特別沉穩,「朕奉太后的懿旨,前來接表妹去壽安宮……為你接風洗塵。」

  「奴婢叩謝萬歲、太后的恩典!」爍蘭的心裡別提多高興了,但是依然寵辱不驚地行了一個萬福。

  「都平身吧。」煌夜又道,那些塞滿宮道的僕役侍衛,就又紛紛叩謝萬歲,站起來。

  柯衛卿也起身了,聽到皇上的話,突然明白了他那日說的,無法相送是什麼意思,因為要來迎接爍蘭郡主吧。

  性情醇厚的孫太后特別喜愛這位能歌善舞、聰慧可人的小郡主,皇上自然也要愛屋及烏,特別禮待爍蘭吧。

  讓皇帝親自出迎,護送到壽安宮,這是何等的榮耀。柯衛卿不由看向皇上與爍蘭,見他們相談甚歡,心裡竟然湧起一陣失落。

  可是即將出征的人,怎麼可以心如浮萍、如此煩躁?柯衛卿自責不已,暗暗地歎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煌夜對正要回去馬車內的郡主說道,「你還沒見過你的王弟,柯衛卿吧。」

  「是、是的。」爍蘭雖說伶牙俐齒,卻也禁不住結巴了一下,然後才幽聲說道,「可惜奴婢與王弟不同路。」

  「這次可巧了。」煌夜說著,望向隊列的末端。那明顯不同於儀仗隊的騎兵隊,整齊而又肅靜地排列著,「你王弟今日出征,為朕去清剿盜賊。你看,他不就在你後邊,等著出宮去嗎?」

  爍蘭一驚,說實話,她坐在馬車內,不論外頭如何喧囂,滿心思全是如何給皇帝留下最深的印象,一步登上皇后的寶座,至於其他事情,她完全沒有注意到。

  聽皇上一講,爍蘭不由轉身,望向後頭。儀仗隊紛紛退開至兩旁,彩旗也呼啦啦地再度飄起,等到旗幟靜止,爍蘭那晶瑩剔透的黑眸,就看到了那站在火紅駿馬前的少年。

  眉清目秀、挺拔英武。一身青銅鎧甲,更顯得他威風凜凜,又十分高貴。瞧這週身的氣度全然不是當年那個低賤的小馬童了,這要在外邊,得迷倒多少貴族千金?

  不過,從爍蘭眼裡投射出去的,絕不是對他美貌的癡迷,而是無比之厭惡,在看到柯衛卿以前,她就非常討厭他了。

  一個無父無母、來路不明的野種,一到王府就惹來風波,先是害得父母爭吵,有傷和睦,後來又害她跌下馬來,大為受驚!

  可以說,他從小到大就是一個害人精!也不知道皇上是怎麼想的,竟然要柯王府認這種野種為繼子!

  這認養一事,叫柯王府丟盡了顏面。雖然府內的人,都不敢提起這個小王爺,但是爍蘭知道,他們一定在心裡笑話自己,有這麼一個賤種弟弟。

  這些怨氣她原本都忍了,所謂眼不見為淨,可是沒想到柯衛卿又回到宮裡,還狐媚了皇帝,侍寢了兩回,真是下賤又卑鄙,看見都覺得噁心的雜種!

  這樣的人要是在王府裡,早被她用亂鞭打死了。可是外公卻讓她「善待」柯衛卿,說要利用柯衛卿這座橋,邁上晉封為皇后的康莊大道。

  而她當上皇后之後,要怎麼處置柯衛卿,都是一句話的事。

  小不忍則亂大謀,外公的訓誡,爍蘭有記在心裡,為此願意「既往不咎」。可是這一切,在看到柯衛卿那張俊美的臉孔時,全都化為烏有!

  他越是出色,爍蘭也就越嫉恨,這麼一個男人,竟然和她搶奪夫君,這口惡氣要她怎麼吞下去?

  柯衛卿只是輕輕地看了一眼爍蘭,就轉開了視線。男女授受不親,尤其郡主是這麼尊貴的身份,他確實不適宜一直盯著她看。

  但僅僅是這麼一瞥,就讓他十分驚訝郡主的美貌,她的膚色是如此潤澤,正如這三月春光,充滿著濃濃的暖意。

  她和小時候一樣,長得是眼大鼻高,臉盤圓潤。飽滿又雪白的額頭上,還貼著時下最為流行的鉑金花鈿,更顯得她雍容華貴,風情萬種。

  但是她的目光又如此冰冷,讓人如墜寒冬冰窟之中,即使她的妝容再完美無缺,也依然給人以不可一世的驕傲之氣。

  柯衛卿即使是轉開了臉,也依然能感到郡主的目光,如匕首一般在他的身上划動,不禁有些氣息凝滯。

  「爍蘭,你不過去問候一聲嗎?」在這令人窒息的時刻,煌夜微微笑著問。

  「奴婢……正想要過去。」爍蘭的一口怒氣湧到胸口,又來到喉嚨,卻在吐出來時,瞬時變幻出一副可親可愛的笑容來。

  柯衛卿看見爍蘭在皇上的陪同下,款款走來,不由再度跪倒,「臣給爍蘭郡主請安!」

  「都是一家人,何需請安?這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姐弟是如此生分呢。」爍蘭嬌聲嬌氣,拿腔拿調,還伸出芊芊玉手,親切地要扶柯衛卿起身。

  然而,她的手指連柯衛卿的袖子都沒碰到,隔空做個樣子罷了。

  「兄妹同心自然羨煞旁人。等柯卿家凱旋歸來,你定要與他好好團聚一番。」煌夜說道,「朕會特別賞賜你們的。」

  「奴婢領旨,謝主隆恩。」爍蘭連忙拜謝。

  「謝皇上恩典。」柯衛卿也是躬身說道。

  「皇上,覲見太后的吉時就要到了,您看……」一直隨侍君側的李德意,小聲地提醒道。

  「那,就請爍蘭郡主上車,朕隨後就到。」皇上金口已開,爍蘭即便有千百個不樂意,但還是留下煌夜與柯衛卿,登上了華貴的馬車。

  「郡主?」貼身的丫鬟春梅,在車邊問道,「啟程嗎?」

  「啟程。」爍蘭讓儀仗隊重新開路,於是一面面的彩旗鋪展開來,形成絕妙的風景。

  出征事重,不能多說。該到分別的時候了,煌夜卻拉起柯衛卿的手,在眾人注視之下,遞給他一道平安符。

  「這是……?」這符紙顯然出自宮內的靜心廟,也是小時候,柯衛卿跟隨煌夜,秘密練武之地。

  「保命消災,朕要你平安歸來,你懂吧?」

  「末將明白,也請皇上放心,一定旗開得勝、平安歸來。」

  煌夜對自己的關心,掃清了柯衛卿心中的陰霾,綻放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卻看得煌夜差點下令,改由其他人出征。

  心中縱有萬般不捨,但軍令如山,煌夜心裡很清楚,不止這一次,以後,他會不得不讓柯衛卿一次又一次的離開他的身邊。

  「末將在此拜別皇上,皇上千萬保重!」柯衛卿跪下了,皇上輕輕歎了一口氣,便在李德意的伴駕下,重新步上朱紅御輦。在各種銅鑼、嗩吶的鼓噪下,帶領著爍蘭,走向通往壽安宮的長街御道。

  柯衛卿起來後,便也率領著隊伍,浩浩蕩蕩、有條不紊地飛馳出了皇宮——這個不論他去到哪裡,去做什麼,終歸會回來的地方。

  然而,各宮妃嬪以及內監宮女等,就把今日之事,看作是一場好戲的開端。

  這艷壓群芳的姐姐是進宮了,往後,皇帝會寵幸哪個,還是個未知數。

  因為柯衛卿而失寵的妃嬪們,對於柯王府可是恨之入骨,她們巴不得看到這姐弟二人鬥得你死我活,那麼她們就能坐收漁翁之利,再次得到皇上的寵愛。

  但對於擁護柯王府,即趙國維一黨來說,他們終於等來了未來的皇后娘娘,這皇宮的天地就要發生大變化了。每個人都翹首以待。



第二十七章

  一個月後,柯衛卿率領的騎兵隊在東林鎮北坡的東林堡附近,打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惡仗!

  原來這寇匪頭目「銅頭」,得知朝廷派兵圍剿,竟然與附屬靈泉國勾結,挖掘多條密道,運輸得來大批箭矢、鎧甲以及石灰水!

  而堡壘位於兩山之間,城高池深,防守極為嚴密,加上大量石灰水助陣,攻城軍是連人帶梯都受到灼傷。失明、潰爛的傷兵不能再上戰場,痛苦的陰影籠罩在整座軍營!

  柯衛卿不但在陣前,親自操起鼓槌,擂鼓衝殺在血腥的第一線。陣後,還要照顧百餘名傷患,隨行軍醫對此束手無策,惟有柯中郎將親手調製的草藥、石膏,可以緩解士兵們的劇痛。

  「這是哪門子的剿匪?是在和靈泉開戰呢!」下級士官們罵爹罵娘,還說要朝廷加派兵力,柯衛卿沒有答應,因為他知道,這城一定攻得下來!

  ……直到深夜,柯衛卿才拖著極為疲憊的身子,回到搭建在河邊的中郎將營帳,燈火通明,兩名副將已經等候帳內,為明日的殊死決戰做最後的準備!

  「大人,快來歇歇。

  和尋常的統帥帳篷不同,柯衛卿的營帳內,樸素得只有一張青石大案,一席草墊長榻,以及四個石墩。

  名為張虎子和劉富強的左右副官,都是貧民出身。二十來歲,長得黝黑壯實,柯衛卿提拔他們為副將,看中的便是他們出眾的膽色以及優良的武藝。

  當然,他這麼做讓趙國維感到非常不爽。趙國維原本想把「手足」安插進隊伍,但皇上此次給予柯衛卿一個特權,便是他可以自行提拔將領,外人不得干涉。

  因此,那些平素只有干最苦、最累活計的士工農商之流,都有了陞遷的機會,副將們尤其感謝柯衛卿的知遇之恩,對他的領導也十分服從。

  再說了,這世上也沒見過有哪個貴族世子會親手為士兵換藥療傷的,以往出門打仗,那些貴族將領,尤其是掛名出征的,全都是甩手掌櫃,遇險逃命也是最快的一個!

  ——那些勝利的戰績,完全是靠士兵的生命換來的。

  但是柯中郎將不同,他愛兵如子,且絕不魯莽行事,若換做其他人來攻打東林堡,現在恐怕已經全軍覆沒了吧。

  「你們也坐。」柯衛卿已經有兩天未合眼了,卻仍擺出輕鬆的姿態。

  「大人,前鋒的兩路人馬都已經安排妥當。」張虎子在大案右側坐下,對主席位上的柯衛卿稟報道,「一切如您所預料,銅頭見我們打不過,就在裡頭風流快活,卻不知道這是緩兵之計。」

  「很好。」柯衛卿微一頷首,放在膝頭上的拳頭不由握緊。

  朝廷給出六十日的剿匪期限,很是寬裕。柯衛卿本可以靠著車輪戰,反覆攻城取勝,畢竟在用兵方面,對方只是流寇。

  但是死傷會以千計,柯衛卿絕做不出讓士兵白白送死的事。堡內還有無辜百姓,他必須顧全大局。

  於是,士兵分了四路,前後二路為暗,繞行東林堡後山。左右二路為明,一直在搭梯攻城,而要讓銅頭輕敵,柯衛卿就得成為標靶。

  主帥營帳紮在平坦、開闊的河灘,銅頭從地處山巔的東林堡能清楚地看到,甚至可以發出火箭進行偷襲。

  柯衛卿這麼做,就是透露給銅頭一個訊息。這主帥是愚鈍的,連安營紮寨都不懂,而且他一直不挪地兒,說明也沒有別的作戰計畫,在苦熬等待收兵罷了。

  於是銅頭十分滿足現狀,堡內不時傳出高歌鼓樂之聲,還有酒鬼從城牆跌下,毫無戒備可言。

  如今,柯衛卿的前後二路軍都已經繞行、包抄在堡壘後方,明日破曉,對方醉生夢死之時,便是破堡之際!

  與張虎子、劉富強在沙盤之上,又模擬了一遍戰事,力求將傷亡減至最低之後:二位副將先行告退。啟明星已經冉冉升起,再過一個時辰,柯衛卿就要披甲上陣了!

  ……一道燭光在簡陋的草蓆軟榻上映出暗黃的光暈,柯衛卿半倚榻上,閉目養神,側臉輪廓猶如白玉雕塑一般精緻。

  少頃,他睜開眼睛,烏黑的眸子裡少了一份身為主帥的銳利,倒是透出幾分哀愁。

  柯衛卿慢慢地攤開一直攥在手心內的平安符紙,那是煌夜在出征前贈與他的祝福。如今卻變成暗紅的紙片,早已看不出上面的「永保平安」四字。

  刀劍無眼,他又是一馬當先,衝鋒殺敵。在左臂被箭射中之後,血把這藏在袖甲內的平安符給染了個透紅。

  等回到營帳,他獨自斷箭,用燒紅的利刃,咬牙剜去深入肌骨三寸餘的帶毒鐵簇,卻未施一點麻藥!

  劇烈的痛楚讓柯衛卿飆出一頭冷汗,渾身滾燙,幾欲昏厥!但更讓他驚慌的是,這一近箭疾射,差點傷頸肩動脈,要不是他閃身一避,恐怕已是命喪九泉了!

  柯衛卿並不怕死,也不畏受傷,可是心中卻油然升起了莫大的恐懼,要是再也無法見到煌夜……?!

  這個念頭突然躍上心頭,柯衛卿就彷彿置身一片死寂的荒野之中,那種失去一切、無可名狀的驚惶感淹沒過頂,讓他脊背發涼,一直滲透到發白的指尖。

  ……明明人已經安全了,這箭上的蛇毒也是可解的,可為何心臟卻猛然抽緊,害怕得無法自拔呢?

  「皇……煌……夜……!」從乾涸的嘴唇洩露而出的呢喃,讓恐慌霎那間變成了心痛——痛徹肺腑!

  如果心裡存在的只有臣子之義,該有多好……君臣貴在相維始終!他會一輩子光明磊落地守著煌夜的!就像他小時候,義無反顧地選擇追隨、服侍他一樣!

  可是,自從來到東林堡後,在血肉橫飛之中,柯衛卿才發現自己有多麼想見煌夜,那種情感並不是忠心——而是愛。

  他曾笑話自己即便是雲遊列國,也還是不懂兒女私情,卻不知道一顆心早就淪陷在煌夜那裡,自然就看不到別人示好。

  一直以來,他的眼裡都只有煌夜一人,是因為小時候的驚鴻一瞥嗎?就已經在心底留下了無法抹滅的印記?

  雖說自己的命是煌夜救的,可是從何時起,這報恩之心竟會演變成了鍾愛之情?自己怎麼會無可救藥地愛上皇上?!

  柯衛卿想不透,也猜不著,一顆心亂成一團,越想要牽扯清楚,就扯得越痛。

  但他明白的是,這番恍然而悟的心思,絕不可以讓皇上知曉,哪怕是爛在肚子裡一輩子,也不能說出來!

  他是一個男人,沒有資格去蒙受聖恩,而被召侍寢,不過是一種宮闈遊戲。柯衛卿心裡清楚,皇上必須開枝散葉。古往今來,后妃不都遵循著「謹順之禮」,不妒嫉、不專寵,努力為皇上誕育子嗣,流芳百世嗎?

  而他,一個男人,竟然會為此感到撕心裂肺的嫉妒,尤其在看到爍蘭進宮的那一幕,甚至會想皇上應該不會喜歡爍蘭的……

  不可以在這種時候,想這樣的事!再這樣胡思亂想下去,他不但僭越君臣禮法,還悖逆軍法!

  柯衛卿拚命克制著,用傷痛來分散注意力、用倫常來痛斥自己,直到遍體鱗傷,心在滴血。他現在所能做便是贖罪,他不該對皇上抱有這種念頭,他要為皇上取得勝利,並且獲得靈泉國叛變的證據。這樣大燕就可以出兵靈泉,把最大的一個附屬國收入版圖。

  這將成為大燕一統天下的第一步,柯衛卿決定將自己的畢生精力都獻給大燕,至於私人感情,就讓戰火和鮮血去消磨它的稜角吧……!

  柯衛卿的烏眸裡閃著迷霧似的東西,但終歸沒有凝結成淚,手心內的平安符被捏成了一小團,再放到燭火之上,哧溜一下,便燒得只剩點點灰燼了……。

  靜默半刻之後,柯衛卿解開青布軟甲,更換戰袍。無需任何人服侍,一兵一卒都用在戰場之上。

  解開泛黃又粗糙的紗布,左臂之上的箭傷已經恢復大半,可是從血痂深處延伸出兩縷朱紅的紋理,就跟紋身似的左右對稱,且形同舒捲開來的雲彩般漂亮,這奇異之態……難不成是蛇毒的後遺症?

  但又不覺身上有其它不適之感,脈象也十分穩定,既然蛇毒已解,那麼這只是淤血的沉積吧。

  柯衛卿俐落地穿上褻衣之後,再依次穿戴青銅鎧甲、護手。當東方明星綻放出縷縷光彩,燭光便熄滅了,一把掀開營帳門簾,外頭已是黑壓壓的一眾鐵甲兵士。

  「出發!」柯衛卿以沉穩的號令,迎來越發清晰越發光亮的黎明決戰!

  ※※※

  清晨,天邊的朝霞已如春桃一般艷麗。四月裡的皇城沉浸在一派祥和霓麗的風光之中。

  近日來喜事不斷。先是大北彤鄉天山上,農夫採得奇異雙開雪蓮,為國家祥瑞之兆。再來,西北巡撫上奏,今冬大雪蓋麥,會是大豐收!還有,神醫北斗妙手回春,竟治好了孫太后數十年的頑疾頸椎疼。

  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孫太后也不例外。宮內的戲曲飲宴立刻多出兩番,不但壽安宮裡歌舞連綿,宮眷嬉笑成群。太后還不時移駕去長春宮,與皇上一同欣賞新設計的曲目,例如《鴛鴦》、《雙喜臨門》,大多是講男耕女織,子孫滿堂的戲碼。

  而孫太后不管去哪兒,身邊必定帶著婀娜多姿的爍蘭郡主,如今她被視作為福星,早就不做宮司儀了,整日有一眾桃紅柳綠的宮女環伺左右。

  雖然只是郡主,卻在太后的懿旨下,加公主俸祿,獲賜遷至富麗堂皇、裝裱一新的紫雲宮,另有獎賞寶馬十匹,白銀千兩,胭脂水粉、綾羅綢緞更是不計其數。

  爍蘭在宮內平步青雲,受盡太后的寵愛,最開心的當屬趙氏黨派了。這皇上雖然不是太后親生的,但天子重孝道,既然太后這般喜愛「小蘭兒」,那麼皇上對她也會另眼相看。

  從郡主到公主,那是討得太后歡心就得手的事,可要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就要通過重重關卡了。

  這些錯綜複雜的禮儀關節,趙國維自然會一一打通,但這最重要的一關——被召臨幸,就得靠爍蘭自身的努力了。

  不過,太后也樂意撮合皇上與爍蘭成婚,這不,趁著皇帝退下早朝,進膳休息的當口,便又帶著爍蘭前來見駕。

  「兒臣給母后請安。」煌夜步下七寶龍雕御座,向孫太后問安。

  「快起來。哀家突然造訪,沒礙著皇上歇息吧?」雖然年過半百,但修養得方,太后中氣十足地道。

  「沒有的事,朕本該去母后那兒問安才是。」

  「呵呵,這就免了。哀家今日來,是想同皇上一起看看這齣新戲,叫《得勝令》。新來的角兒唱得可活靈活現了。」

  「奴婢叩見皇上,恭祝萬歲,萬歲,萬萬歲。」

  爍蘭就跪拜在孫太后身側,雙頰紅潤,下著雪白長羅裙,上穿淺綠對襟絲薄綢衫。一頭漆黑發亮的長髮,用綵帶編成月娥狀,氣質淡雅如仙,叫人耳目一新。

  這就是宮裡時下流行的梨花妝容,見多了嬪妃們香艷的桃花妝、雲霞妝,以及奼紫嫣紅的繁冗華服,如此清雅裝飾的爍蘭,自然顯得尤為俏麗可愛,煌夜對此也不免多看一了一眼。

  「平身。」煌夜說道,卻把手臂伸向了太后。

  太后很滿意皇帝親自領她上座,坐定之後,望了一眼還未撤走的宴席,對一旁的膳食太監道,「這燕窩雞絲羹都擱涼了,撤下再上一桌。備好酒,再添兩副碗筷,哀家要與兩位佳兒共同用膳。」

  「是。」太監們立刻忙乎開了,金銀碟裝的菜餚分批撤去。不一會兒,就又搬來更寬敞富麗的御用八仙食案。

  蜜餞、果品、瓊酒、涼菜,以及十八道極品佳餚,如燕窩冬筍火腿肉羹、臘八肉肘子等,都擺了上來。

  太后讓太監在食案旁加了金絲坐墊,讓爍蘭僅次於皇上而坐,還賜她用象牙包金的碗筷,這可就是皇后的行頭了。

  「都是一家人,就別講究那些禮法了。」孫太后雖出身名門,但本性溫厚,從不善妒,因此就算膝下無子,也得到先帝一貫的寵信,未被廢黜。

  「奴婢多謝皇上、太后的賞賜。」爍蘭嬌媚一笑,卻不露齒。

  她在孫太后面前,從來不擺郡主的譜兒,也一改在柯王府時的張揚跋扈,溫柔得如同玉兔一般,又極顯孝心,對太后虛寒問暖,讓孫太后對她,是越看越喜歡,視若己出。

  就算是用膳的時刻,爍蘭也親手布菜,不勞宮婢動手,讓太后笑得眼睛都瞇成縫兒了。

  膳桌下,有一清俊小太監連唱帶做,在宮廷樂師的笙笛、檀板的伴奏下,如癡如醉地演繹著將軍得勝,卻得卸甲歸田的遲暮戲。多少有點哀愁,但確實聲情並茂,有些看頭。

  「千種恨,向誰言?萬般愁,空自憐……」小太監唱得是淋漓盡致,揮汗如雨,煌夜的眉宇微微擰起。

  爍蘭見到此情景,便悄然放下金勺,幽然的眼裡噙淚,「不該呀,奴脾這下成罪人了。」

  「這、怎麼好好的,眼睛都紅了呢?又是什麼罪人?」太后見狀,驚訝地問。還拉過皇上,讓他好好看看爍蘭。

  「太后不知,奴家有罪。奴家挑他來唱,是見他唱得好,卻忘了皇上……惦記著奴家弟弟……」爍蘭囁嚅地說,「前幾日不是有軍情傳來,說東林堡地險匪悍,難以攻入嗎?」

  「這又與你何干?」孫太后不依了,「柯中郎將自然有平虜的法子,區區一介匪徒而已,你犯不著憂心。皇上也是,理當再派聖旨,讓他早早了結此事,怎麼可以讓郡主如此哀愁?」

  「太后,衛卿雖與奴家無血緣關係,但奴家已經認定他是弟弟了,試問身為姐姐,怎麼不擔心出征的弟弟呢?」

  「你呀,心眼兒太軟太實!男兒自然要出去歷練的,柯衛卿更該如此,這才不負皇上的厚愛不是嗎?」太后話裡帶刺,甚至不滿地瞥了煌夜一眼。

  煌夜無言地揮了揮手,小太監一臉惶恐地退下了。一眾樂師面對此情,不知如何是好時,爍蘭卻又破涕為笑了。

  「奴家真不該如此,讓太后、皇上見笑,為表贖罪,奴家親自表演一曲可好?」

  「你?」孫太后笑問,「哪有金枝玉葉獻藝的理兒?」

  「為皇上和太后,奴家弟弟披肝瀝膽,而奴家只是獻舞一曲,算得了什麼?」爍蘭乖巧地道。

  「好,皇上,哀家今日不但有口福,還能看到蘭兒的舞藝,呵呵……那,你先去準備準備。」孫太后點了幾個宮女,去後殿幫爍蘭裝扮了。

  趁著這個機會,太后又吩咐添酒,與皇上舉杯共飲,並聊一些雪蓮、生子的吉祥話兒,多番暗示他該立個皇后了,誕育後代了。

  鏗!

  一記編鐘清脆的敲響,一曲《花月賦》拉開序幕。十二名宮女身著淺粉羅裙,舞著水袖,眾星拱月一般的迎來亭亭玉立的爍蘭郡主。

  她一改之前的秀雅風格,宛如變身畫捲上的仙女一般,雍容、典雅。她雲髻高聳,金翎鳳釵左右斜穿,點翠的步搖,一直垂到額心。一雙嵌金絲玉環銜著貝殼般的耳垂,發出閃閃的燦光,將她的粉頰、雪頸,襯托得尤為細膩動人!

  舞衣更是獨具匠心,用白孔雀羽毛作羅裙下擺,上身僅綴一件寶石綠的抹胸,衣面繡有精緻的雀喙,顯得精神奕奕。而郡主的雙臂自然袒露,那呼之欲出的玉蜂,,在長長的雪白帛帶的遮掩下,若隱若現,更顯出妙曼風姿。

  隨著鼓樂的升騰,爍蘭彷彿化身西域舞姬那般揮灑自如。她足尖點地,飛身跳躍,飄逸輕盈得猶如羽毛從風。腰肢忽而扭轉,又似落花朵朵,艷麗非凡,真是讓孫太后、太監們看得目不暇接,拍手稱妙!

  煌夜自然也看著舞池中的絕色佳人,不得不說,爍蘭的舞有一種驚人的媚態,足以滿座生輝!

  但是,從她啊娜多姿的步伐來看,理當也是習過武藝的,趙國維對這個孫女花了多少心血,由此可見一斑!

  而柯衛卿——煌夜有心栽培的人,此時卻不在他的身旁。有關東林堡匪徒險惡、戰局受到阻滯的奏折,他不是沒看到,只是不想批。

  這朱紅御筆一劃,給柯衛卿帶去的只有困擾,沒有任何幫助。因為眼下是不會派兵援助的,只會讓他速戰速決,違者將以軍法處置。

  煌夜不覺凝視著爍蘭桃花般的笑顏,她是真的在為弟弟擔心嗎?還是怕柯衛卿出師不利,妨礙了她的前途?

  而孫太后見到皇上目不轉睛地盯著爍蘭看,心下樂開了花,知道這下有戲了。

  「上泌泉酒。」太后點了只有大喜、壽宴之時,才會開壇的千年佳釀。這獨特的甘芳酒香,能讓人醺然欲醉,又回味無窮!

  煌夜對著美酒自然頻頻舉杯,爍蘭則更賣力地扭動柳腰,跳得是香汗四溢,秀雅出群。太后見時機差不多了,便推說不勝酒力,要擺駕回宮歇息去了。

  但在臨行前,她並沒有撤去歌舞樂師,反而多點了幾曲長袖舞、鼓舞、劍舞,讓爍蘭好好跳給皇上看。

  其他閒雜人,譬如宮娥內監、殿內侍衛等,全都退至門外靜候。

  「皇上……奴家跳得可好?」

  一曲古調終結,爍蘭腳步輕移,以水上飄的姿態行至煌夜的寶座,擺出柔弱無力的姿態,謙卑地匍匐在帝王的腳上。

  「不錯。」煌夜並未扶她起身,但讚賞她的高超舞技。

  「奴家太高興了!皇上……奴家自知才色淺薄,不能代替弟弟服侍聖駕,也不奢望可以頂替弟弟,可是……皇上……奴家對您也是一片癡心的呀!」

  爍蘭在哭,先是一滴晶瑩如星的淚,兀自掛在粉腮上,接著肩背有韻律的顫抖著,更多的淚珠滾滾而下,卻又不是失聲慟哭。

  她那珊瑚紅的嘴唇不住地翕動,讓她顯得如此嫵媚又極為脆弱,全然不是那位高權重的趙國維的親孫女。

  「爍蘭。」煌夜伸出戴著翠玉扳指的大手,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

  「皇上……奴家願為您奉獻全部……!」爍蘭淒切切的、含淚地道,腰身一歪,便跌入煌夜寬闊的胸膛,兩條纖纖玉臂也纏繞上去,摟實龍頸,便再也不願了……。

  總管太監李德意不露聲色,但心知肚明地退出去了。而早被趙國維買通的一名宮女乘機潛入殿內,大膽地往裡頭觀望了一陣,便合上殿門,離開了。



第二十八章

  五月中,漫山遍野的石榴花,竟開得那樣紅艷,就跟吐焰似的晃眼!

  而黃瓦紅牆、遮盡天宇的皇城內,同樣是紅花滿園。有時花擠得太密實了,讓人看著就覺得憋氣。

  辰時一到,有關平虜中郎將柯衛卿有違軍令,未能在朝廷規定的六十日期限內返京一事,在這血色石榴花包圍的吏部大堂開審。

  因為還不到御前會審的地步,所以皇帝沒有上座,由趙國維一手提拔的外戚劉長修大人來主持審理。

  劉長修已過五旬,位居吏部尚書,心寬體胖,長圓臉孔。身著黑紫蟒一品官服,頭戴雙翅烏紗朝官。雖說是審案,但有些走過場的意思。因為不論證據為何,劉長修都會給柯衛卿判刑。所以他高坐堂上,就如穩坐釣魚船。

  而台下,分列排開著各種刑具。有木杖、鐵鞭、夾具等,即使是吏部尚書來審,刑部也還是照例派人來監督了。

  於是,一批批的兵士被帶入進來,逐一點名、問訊。小兵們沒見過這陣仗,無不膽怯的發抖,而關於柯衛卿在東林鎮的一言一行,就都被書記仔細筆錄下來。

  兩名副將張虎子和劉富強,就不吃這一套了,上得堂來,先大罵朝廷不公,顛倒黑白!又大讚柯大人是愛惜百姓,用兵如神的將領!

  劉長修是文官出身,不懂帶兵打仗,對那些什麼攻城計、緩兵計也毫無興趣。但是他不高興這兩個低級莽夫,辱罵朝廷的樣子,當即摔下權杖,讓衙役結結實實地打了他們三十大板!

  然後,便拖血肉模糊的二人回去牢獄,聽候發落。接著,便招候審的柯衛卿上堂。

  柯衛卿卸去鎧甲,手腕銬著一副沉重的銅鑄枷鎖,低頭注意到地磚上的血跡時,清俊的眉頭不由擰起。他望向堂上,劉長修竟然看呆了眼,好一個眉清目秀、秋水為神的男子,雖然一同上過早朝,他卻沒用心瞧過柯衛卿一眼。

  劉長修和趙國維一樣鄙視男寵,但愛美乃人之常情,尚書府裡就連掃地的小廝也是模樣端正的。

  當然,柯衛卿的容貌氣質絕非一般童僕可比。他毫無媚態慵姿,也不膽怯做作,長相雖美,卻掩蓋不住眉宇間的昂然英氣。

  俗話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留著這樣的人物在,趙大將軍確實要有所防備了。也難怪,柯衛卿的兵馬一回到京,就被趙國維全部控制住。而有關參劾他怠忽職守、有違聖旨的折子,就都呈到皇上的御案上去了。自然,那些官員都是受了趙國維的指示才這麼做的。

  「嗯,堂下何人?」劉長修清了清喉嚨,拍案問道。

  「柯衛卿。」清脆而又平靜的聲音,就像洞簫一樣好聽。

  「可知你犯了何罪?」劉長修撫了撫長鬚,官腔十足地問,還把一摞罪證表述扔在他的面前。

  柯衛卿並不看它,只是道,「一人做事,一人擔當。懇請大人,高抬貴手,放過罪臣的下屬。」

  「呵,你自身都難保,還是多想想該怎麼把話兜圓吧!」劉長修冷笑,並一口氣的訴說罪狀:

  有下士提醒柯衛卿,理當早日攻城,以免延誤歸期,可是柯衛卿並未聽從,一意孤行地等待了數日,才決定攻城,這罪一就是失職!

  第二,大燕的軍隊從沒有這麼狼狽過,對方只是流匪,並非敵國,卻損失了一百兵馬才能攻下,這便是無能!

  這罪三嘛,既然已經攻下東林堡,擒得「銅頭」,為何還要逗留在當地,一再耽誤回京覆命?這可是藐視聖旨,擁兵自大!

  這三條罪名,任選一條,都是讓柯衛卿吃不了兜著走的。要不是看在他是獲勝歸朝,現在恐怕已經直接送到刑部處置了。大燕的軍法向來嚴苛,一是一,二是二,什麼也耽誤不得,從不會法外開恩。

  柯衛卿默默地受著劉長修的侮辱之言,他被關在發霉黑暗的牢獄裡整整八日,從獄卒洩露的口風中,就已經明白他是得罪了趙國維,所以落得這個下場,雖然知道趙國維為己謀權,殘害忠良,卻不知道誣陷的動作來得這麼快,這麼絕,足讓人百口莫辯,只有認栽的份。

  不過,柯衛卿並不怕用刑,他說的都是事實,下士回答的也是事實,這兩者的事實結合一起,才是事情的始末。

  柯衛卿直視向劉長修,眉頭微皺,但語氣平穩。從東林堡勾結附屬靈泉國,燒殺擄掠、有意製造內亂說起。

  到攻打時,遭遇的實際困難。若是執意強攻,只能是魚死網破,死傷無數。

  講到最後一戰時,劉長修不覺聽得兩眼發直了,鬍鬚難掩激動地抖動著。炮火連發,箭如雨下,全軍奮不顧身,廝殺於山谷之中,「銅頭」毫無防備,陣腳大亂,倉皇從密道出逃,身上還帶著靈泉國的叛變密函。

  柯衛卿不但獲得至關重要的罪證,還解救了堡內的無辜百姓千餘人,因要幫助他們重建安身之所,這才耽誤了返朝的行程。

  百姓們聽說柯中郎將受到朝廷苛責,便請了鄉紳、名士上書請願,力保這位天大的好官!只不過這些髒兮兮、沾滿泥土、油污的手印簿子,壓根不會送到皇帝那裡去,都由吏部扣押下來,最後送進了趙國維的手裡。

  此時,恐怕已經化作一團灰燼了吧。

  「精彩!說書的都沒那麼好聽!」劉長修一拍堂木,也是為自己回回神。

  「我說的都是實事,你大可向士兵核實。」

  「怎麼?藐視朝廷不算,你還藐視本官的審理嗎?跪下!本官瞭解的就是事實!」劉長修啪地摔出一塊權杖,「來人!先給我打二十鞭子!」

  兩個粗壯的衙役互相看了一眼,深知這又是一個得罪趙國維的倒楣蛋。於是,拿過刑台上,泡有鹽水的鐵鞭,對著柯衛卿的脊背、大腿,便來回猛抽了起來。

  鮮血立刻浸透了柯衛卿的衣衫,皮肉被撕裂的聲音,尤為驚心。但他執意不跪,咬牙站著,劉長修大怒,說要打得他跪下為止!

  最後,一個衙役狠狠踹了柯衛卿的膝蓋,他才撲倒在了地上。

  一張罪狀放在托盤內,書記拿過紅泥,要求柯衛卿在上頭簽字、畫押。

  柯衛卿抬起滿是汗珠的額頭,視線一度模糊,但依然能看到「通敵叛國」「罪證確鑿」,「流放邊塞」等等字眼。

  「我不認。」柯衛卿倔強地道,吐出一口血沫,「延誤歸期是有罪,但我何時通敵?」

  「你少嘴硬!快!抓著他!」劉長修一拍案,正想發落之時,一聲清脆嘹亮的「聖旨到!」,讓他慌忙起身,整理官袍,與一眾衙役恭迎堂前。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今柯中郎將,平虜阻滯一案,經吏部詳細調查,確有怠忽職守之罪,但念及生擒匪首,亦有功勞,故罰削其三年俸祿,降至從九品,為書庫典察史,望其閉門思過,以將功補過。至於張虎子等人,交由吏部另行處置,欽此!」

  劉長修愣住了,皇上是怎麼知道這會兒在判決呢?還替他判罰了柯衛卿。

  比起流放邊塞,這成為書庫小吏的處罰可是輕了不少,但相比柯衛卿之前的官爵,那就是天差地別的重判了。

  從正四品掉到從九品,還轉成了文官,和那些不入流的郊野官吏有何區別?竟然分去北區的書庫……那邊比冷宮還冷,一年到頭,可是連皇帝的衣袖都摸不著。

  「柯衛卿,還不來接旨……」通傳的太監,極不客氣地呼喝道。

  「罪臣領旨,甘願受罰。只求公公能在皇上面前,多為張虎子等人洗脫罪名……」柯衛卿屈膝跪在地上,渾身是血,但仍然希望透過這個傳宣官,把自己的請求透露給皇上。

  因為他回京之後,就被趙國維的爪牙嚴密控制著,只是在大殿上跪拜了一次皇帝,還未有直接的接觸。

  「少囉嗦!」年輕的太監把聖旨交由柯衛卿,便回去覆命了。

  「吾皇英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劉長修匍匐在地,連連叩首道。不管如何,這個結果都能令趙國維相當滿意,而且這是皇帝定的罪,有任何不滿也不會撒向自己的,這樣想著,劉長修便鬆了口氣。也不再執著於審訊柯衛卿了,宣佈退堂。

  柯衛卿渾身劇痛,拖著沉重的枷鎖,在衙役的推聳下,步履蹣跚地走出了陰暗的公審堂。

  外頭,石榴花依然火紅綻放,已是午後時分,朱紅的宮牆如一道道森然屏障,徹底阻斷他想要見到煌夜的念頭。

  花有多嬌,心就有多黯,何衛卿可以沒有功名利祿,甚至是丟了性命,但無法接受煌夜對自己的失望。

  本想借此事壓制趙國維的兵權,結果反被他給利用,可想而知煌夜此刻的心情,是多麼郁卒。

  去書庫做典藏史,已經是煌夜最後的垂憐了吧。

  柯衛卿數日滴水未進,又身受鞭撻,在強光的照射下,竟然一陣強烈的暈眩,唇色發白,但是他咬牙站住了,最後邁開步子,在衙役的押送下,往極遠的北宮去了。

  ※※※

  長春宮,御書房的門外,同樣擺著幾盆石榴花,但在層層綠葉的襯托下,就沒有顯得那麼刺眼了。

  李德意推開殿門,輕手輕腳地邁入進去,來到御案前,躬身稟告道,「皇上,您可真是神機妙算。小李子說,他趕去時,劉大人正想拍驚堂木,打算定罪呢。」

  「柯衛卿有何話講?」煌夜放下手中的奏折,問道。

  「這個……他為那兩個副將求了情。」李德意說道,心裡不免覺得柯衛卿太傻,這麼好的討饒機會,竟然留給別人。

  「果然是他。」煌夜反倒笑了笑。柯衛卿已經判罰,兩名副將罪不至死,劉長修應當會關他們一段日子,然後釋放的。

  「皇上,您看……?」李德意自以為是明白皇帝心思的,還認為皇上一定力保柯衛卿無事。

  可當看到聖旨的那一刻,他完全困惑了,柯衛卿成功取得靈泉國叛變罪證,是莫大的功勞,皇上不但不賞,還罰得那麼乾脆,這叫柯衛卿以後如何在宮中立足?

  「這樣也好。」煌夜喃喃地道,站起身來,踱步來到一旁擺開的瑪瑙棋局旁,一場殘局正等著收拾。

  「有道是,投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煌夜粗大的指頭,靈活的撥弄著墨黑的雲子。以退為進,才能徹底剷除趙國維。

  雖然勝利在望,可是煌夜漆黑的眼底,卻燃起讓人不寒而慄的肅殺之氣,「這個帳,朕以後自然會和他算的。」

  ※※※

  六月末,夜裡明顯悶熱起來,一道閃電迅速劃破漆黑的夜空。緊接而來的一聲炸雷,讓柯衛卿從夢中驚醒,而黑沉沉的屋頂就像一塊巨石,壓得他透不過氣!

  喀喇喇!

  刺目的閃電將這間立有幾十架書櫃的文史典藏庫,照耀得猶如白畫。這裡禁火,牆壁上只懸掛有寶鏡、字畫等飾物,無一盞宮燈。

  柯衛卿睡的床榻,位於最東邊的牆根,一張長方雕梅木榻。一席藍布被褥,一隻草枕,便是他全部的家什了。

  「唔……!」

  頭很暈,是因為白天抄寫太多的史書嗎?他要把書冊上破損、蟲蛀地方的字,臨摹在宣紙上,再把它裁剪成合適的大小,粘補回書上。最後還得用棉針線、朱紅錦緞仔細裝裱文書。

  每完成一卷書的修補,就要耗去一整日的時間,而史書的厚實,更讓柯衛卿的十個指頭全都被針尖扎破,讓他連持筆都覺得鑽心疼。

  「我真是沒用……」柯衛卿看著纏繞著紗布的指尖,有些懊惱地想。前些日子裡,他拚命的服藥,好讓背部的鞭傷盡快癒合。

  等到可以動彈了,便想著可以好好地做裝裱的活計,不給趙國維落下任何可以趕他出宮的口實,卻沒想到手指又傷了。

  現在,他絕不可以離開皇宮,趙國維對皇上虎視眈眈,自己一定要留在這裡,就算吃再多的苦也不怕。

  ——可為什麼總是事與願違呢?

  柯衛卿捏著隱隱作痛的額角,很是煩躁,晚上無法入睡的話,白天會連抄書也做不到的!

  喀喇喇!電閃雷鳴,更加深了柯衛卿的胸悶感,不管怎麼忘卻,鮮血淋漓的噩夢總是縈繞心頭。就算是醒來了,也依然清楚記得夢中,那炙烤的火苗,嗆人的濃煙,以及冰冷又湍急的河川。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柯衛卿想不明白,難道是因為在東林堡廝殺太過激烈,所以現在心底仍留有餘悸?

  可是,他在雲遊列國之時,早就目睹過戰爭的慘烈與血腥,也知道妻離子散,家園被毀有多痛苦和悲涼。

  為何現在心裡如此動搖?那心痛的感覺倒不像是夢,反而是曾經經歷過一樣。

  一個女人,柯衛卿總覺得有一個女人在夢裡,用一種充滿愛與淒苦的音調,叫著他,「卿兒……」

  難不成是兒時的記憶?但自己不是孤兒?柯王爺是從朱雀河邊撿得他,僕人們也說,沒見著他的任何親人。

  後來聽說那年冬天奇冷,有不少窮人家的孩子被遺棄。

  柯衛卿並不埋怨父母親,也不介懷自己的身世,畢竟人在忍凍挨餓的時候,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而且正因為被遺棄,他才遇到了煌夜,被煌夜所救和收留,是他一輩子最幸福的事。

  ……這樣就足夠了,沒有必要和過去牽扯不清。

  柯衛卿現在每時每刻,心裡只維繫皇上的安危,以及要時刻警惕趙國維的陰謀,無暇去為噩夢分心。

  「別再多想了!」柯衛卿忍不住拍打自己的面頰,冰涼的汗水濡濕了包住指尖的紗布,左肩這時又傳來一陣酸痛。

  那是箭傷的後遺症,每逢下雨天,總會讓他的胳臂隱隱發酸發脹,但傷口是真的已經痊癒了。

  柯衛卿弄不明白,左肩上的花紋是怎麼回事?那天沐浴時,著實嚇了一跳。

  紅艷的紋路,好像花朵一樣綻放著,怎麼會有這麼古怪的疤痕?就算翻閱再老的醫書,也沒見過類似的記載。

  「唉……。」煩心的事情總是一件接著一件,不過左臂有「紋身」一事,只要不礙性命,他倒可以先拋擲腦後。

  柯衛卿見大雨就要傾瀉下來,索性起身,去關緊門窗,書要是受了潮,會更麻煩的。

  ※※※

  嘩嘩嘩!

  風雷交加,傾盆大雨在轉瞬之間,便落了下來,御書房的燈火卻依然通明,絲毫不受暴雨的影響。

  煌夜剛剛批閱完奏章,負手立在朱紅透雕仙鶴的花窗之前,看著瓢潑的雨,狂暴的風將花園內的枝葉打得直不起腰,黑眸微微凝神。

  「皇上。」青允輕如狸貓一般,飛身閃入了殿內。他一身夜行黑衣,跪倒在煌夜的身後。「拿到了嗎?」煌夜略側過頭,低沉地問。

  「是,趕在獄卒發現之前,就已經拿到手了。」青允從腰間拿出一封密函,說是信函,但又是寫在一尺布帛上的,那暗黃的顏色,代表那曾是一件僧服。

  「朕倒想要看看,渡生的絕筆信,到底有什麼驚天秘密?」煌夜接過青允遞上來的布帛,慢慢攤開。

  渡生大師年輕時深諳佛法,又精通天文氣象,常未卜先知,被太上皇奉若神明。可後來不知是否走火入魔,半聾之後,竟然變得有些癡癡呆呆,還瘋言瘋語,對柯衛卿總是惡言相向。

  「妖孽啊!……殿下!此妖不除!大燕必亡啊!」

  煌夜還記得,他還是太子時,渡生就指著柯衛卿的鼻子,破口大罵。

  當然,他從未放在心上,只是厭惡渡生的態度,不過他把渡生秘密地關押起來,讓吏部特使進行調查,是想知道有關父皇臨終前所警示之事。

  巫雀。一個能讓父皇如此懼怕,說若不殺盡,會讓大燕覆滅的種族,到底是何方神聖?而渡生那麼愛提及妖、魔,他一定知道內情。

  可惜渡生一直是瘋瘋癲癲,關了他這麼多年,都問不出有用的訊息,但就在前些日,渡生突然有清醒之狀,還說要以死覲見皇上,有天大的機密要告知皇上。

  煌夜本想招他來見駕,這渡生硬說皇帝不會信他,竟然留下絕筆信後,懸樑自盡了。

  煌夜不想讓別人看到信函,便急招青允,讓他潛入天牢,去把信函截了出來。

  布帛很長,洋洋灑灑寫了不少,從與太上皇伴駕,回顧過去的輝煌開始,到中段感激皇恩浩大,煌夜看得頗覺乏味,但隨即因為看到「巫雀妖孽」的字句,而又神情嚴肅起來。

  青允一直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頭也不抬,這絕筆信有多重要,不用想也知道。只是到底是什麼秘密,要讓皇上如此囚禁一個瘋和尚呢?

  習武之人,自然懂得傾聽呼吸與心脈之聲,然而此刻,皇上的氣息竟然如此急促?不,是凝重?青允跟隨煌夜已久,就算有次接到三道告急的軍情奏本,也從未見過皇上有過這般愕然的模樣。

  青允頗感吃驚,正不知是否該出聲時,那種紊亂的氣象便消失了,彷彿這一切不過是他的猜想罷了。

  殿外,滂沱大雨讓琉璃瓦發出劈劈啪啪的噪響,越發顯得這金碧輝煌的殿內靜得嚇人。

  一股股的寒氣不知從哪裡吹進來的,讓青允脊背發涼,而額頭上都冒出冷汗來。

  「沒有其他人知道了嗎?」半晌,煌夜冷聲問道。

  「屬下保證無人看過,但是不知道渡生和尚是否另有洩露?」青允實話實說。渡生的絕筆信,青允是趕在特使翻閱之前,第一時間拿到的,但是誰能保證渡生沒有對外訴說過信中內容?

  「以死諫言,朕還以為會是什麼東西,到頭來卻是一派胡言!」煌夜手持布帛,似慍怒,又似嘲笑一般,來到一座精緻的宮燈前,打開罩子,將絕筆信毫不猶豫地丟進去。

  一陣蠶絲燒著的焦味之後,布帛上的秘密也就隨之消失了。

  「天牢那邊的閒雜人等,處理乾淨。」

  「屬下領旨。」只有死人不會洩密,青允明白這個道理,跪拜之後,便退下了。

  雷鳴閃電,狂風驟雨,好像要吞沒整座殿宇一樣,煌夜佇立燈前,思緒依然起伏不定。

  「巫雀族乃世間妖孽,男女皆可孕,毀壞綱常……柯王府收養之義子衛卿為巫雀後裔,善於獻媚,道德淪喪……。」

  這幾句話,足以讓煌夜大感愕然,男人生子?還是柯衛卿?這和尚瘋得可不輕!他還提及朝中曾有一官,便是巫雀族人,並與皇族私通,生下皇兒,這是大燕皇室最大、也是最醜陋的秘聞。

  不管柯衛卿會生子也好,還是曾經有一位皇子是男人所生,這些事情煌夜都無法置信,根本是無稽之談!

  擁抱著柯衛卿,確實讓人如登仙境、渾然忘我,但他始終是個男人,這一點煌夜是最清楚的,不需要渡生來提點。

  而煌夜閱覽古籍、史書無數,也從未見有誰提及巫雀一族的。煌夜甚至覺得父皇的警示與恐懼,是受了渡生的影響,才會執著於一個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種族。

  「太荒唐了,朕是那麼好唬弄的?」煌夜不由冷笑。無事生非,妖言惑眾,若是渡生未死,恐怕他也會下旨讓他千刀萬剮,不得好死!

  而渡生大概就是預示到會有這樣的結局,才懸樑自盡,好給自己留個全屍。哼,真是狡滑的老禿驢。

  煌夜的怒氣無處可撒,便招來李德意,讓他擺開兵器,他要在御書房裡練劍。

  李德意與一班小太監可忙壞了,輪番搬武器、積極設靶台。適逢爍蘭郡主派宮女來請皇上過去小聚,說是夜深了,皇上該吃宵夜了,而她已經備好宴席。

  結果,宮女看到這雜亂的場面就傻了眼,李德意請她先回去,改日再說。於是煌夜在風雨漫天的夜晚,誰也沒招侍寢,只是練武了一整晚。



第二十九章

  七月初,天空特別的藍,特別的清。午後的驕陽,讓雄偉的皇城更顯得金碧輝煌。一群鴿子從書庫的簷頂飛過,投下點點灰色的暗影。

  往常的這個時候,柯衛卿會在空地上晾曬古書,今日,他卻捧著一本泛黃的書卷,立在廊簷下,細細品讀。

  指頭上的傷已經癒合,因為他找到一個好方法,戴上繡女使用的頂針,再做裝訂的活,就不會再弄破指尖了。

  當然,那箍形的頂針,他都用鑿子放大了尺寸,這才戴進去的。手指一旦不疼了,做事就更快了,他才偷得半點空閒,看一看手中的書。

  大燕的歷史,柯衛卿自幼就讀過,且都出自太史令之手。但是這一卷書,是一位前朝的文官寫的,署名是「無秋」,與其說是史書,更像是隨筆,語言淺顯,毫無官腔,能讓人「親眼目睹」朝廷之上,各位官員鬥智鬥勇之事。

  也詳細記錄了有關天災的應對,以及自身的看法,評定皇帝的作為是否恰當,這在向來「不予置評」的史書上很罕見,而非常大膽。

  這本書,是柯衛卿在一摞即將廢棄的舊書中找到的,粗略翻閱之後,如獲至寶,怎麼也擱不下了。

  這個「無秋」不但心思細膩、見解獨到,而且嫉惡如仇,是一個剛正不阿的好官!若他還在朝中,一定會成為皇上的得力臂膀,不會讓趙黨獨霸朝堂。

  柯衛卿自認無法做到像「無秋」一樣伶牙俐齒、才思敏捷,而且要說政治謀略,他覺得還是習武練兵更適合自己。

  帶兵打仗是很艱辛,但與肝膽相照的士兵在一起,遠比在爾虞我詐的官場上舒心。

  柯衛卿不禁想到張虎子和劉富強等人,心裡滿是愧疚。他這個沒用的將領,不但沒讓屬下獲得應有的軍功,還連累他們關入大牢。雖然現在已被釋放,但聽說都被罰去南郊的礦山做採石工。

  如果能見到皇上的面,能否再次替他們求情?

  柯衛卿放下書卷,瞇起有些疲累的眼睛,可是皇上……自己又有何顏面去見?

  啪啦啦!鴿子又成群結隊的飛掠而過,比起遠方雄偉的瓊樓玉宇,它們似乎更眷戀這片僻靜的土壤。書庫獨特的四方建築,以及人煙稀罕,說是被貶官員的「冷宮」,更似是一隅世外桃源。

  「哎?」柯衛卿適應了陽光的烏眸,望向前院。卻驚慌不已地發現一襲龍袍的煌夜,正從門廊走入。他的身旁只有太監總管李德意,他們已然邁進書庫領地。

  「罪臣,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柯衛卿連書都未及放下,便跨步下台階,在龜裂的青石板地上,撲通跪下了。

  「起來吧。」煌夜語氣平和。然而皇上為何會來這裡,還沒帶侍衛,這讓柯衛卿十分惶然。

  「謝……皇上。」柯衛卿匆忙起身,書卻掉在了地上。

  「朕打擾你用功了?」煌夜只是瞟了一眼陳舊的藍布書皮,並無太大興趣。

  「沒、沒有。」柯衛卿否認道。還想說什麼,但又不知從何講起。

  煌夜轉過身,逕自邁上石階。李德意撿起書,用眼神示意柯衛卿快跟上,柯衛卿點點頭,侷促地追了上去。

  龐大的書庫打掃得很乾淨,不再是以前滿架積塵、蛛網漫天的樣子。但到處是書,還有字畫、古董,空氣裡也透著紙張、油墨的氣味。

  柯衛卿對於這裡沒有東西可以招待皇上而感到汗顏,因為連圈椅上也擺滿了卷軸,可是煌夜似乎很清楚這邊的狀況,毫不猶豫地繞行過那些看似繁亂,卻分類歸攏的層層典籍,來到最東邊——柯衛卿的床榻旁,也只有那裡可以坐人了。

  薄被、枕頭都收拾得整整齊齊,平時,柯衛卿躺著還算闊綽的木榻,煌夜一坐,竟顯得窄一半了似的。那耀眼、霸氣的金絲龍袍也與簡樸的擺設格格不入。

  煌夜稍稍環顧四周,他的手便摸向鋪著涼席的榻邊,這老楠木還算結實,只是桐油都剝落了。

  柯衛卿不明所以,呆然地注視著皇上,直到皇上抬頭,用深邃又犀利的黑眸回視向他。

  「朕年少時,經常到這裡來。」煌夜悠然地說,「通宵的看書。」

  「哦……。」原來是這樣,柯衛卿的容色稍緩,輕聲地道,「敢問皇上,您想要什麼書?臣可以幫您找到……」

  喀吱。煌夜一動腰,床柱便發出一聲響,但讓柯衛卿猛吃驚的不是這聲音,而是煌夜的眼神,那彷彿有別樣深意的灼熱目光,讓他的下半截話都消失了。

  「誰說朕是來看書的?」煌夜輕拍了拍床板,語氣溫婉地道:「過來。」

  柯衛卿卻倒吸一口涼氣,臉孔都白了。別說過去,他僵直的腿壓根都邁不開!

  「怎麼,才分開三個月,就連怎麼侍寢都忘了?」煌夜似在嘲笑。

  「呃?!」侍寢?柯衛卿如雷轟頂,但皇上接下來的話,更讓他惶惑不安。

  「還是說,你和那班繡女勾搭成奸,就忘了自己的身份?」煌夜幾乎是在指責。

  「繡女……勾搭?不!沒有的事!」柯衛卿連連搖頭,是有人在背後告狀了?他去司針房討要頂針做活,竟被說成是與繡女勾搭。

  「你以為朕不會在意後宮的流言?」煌夜一笑,可是眼神依舊冰冷,「趙黨的人,可是一直盯著你呢。」

  果然是趙國維做的。柯衛卿不由咬住嘴唇,真是防不勝防。

  然而,就在柯衛卿分神的時候,煌夜站了起來,長腿一跨,就來到他的面前。

  「皇……!」柯衛卿不禁倒退,肩膀撞上書架,匡的一聲,便轉身往旁邊逃開。

  「膽子變大了嘛。」煌夜嗤笑一聲,狂野地追了過去,把慌不擇路的柯衛卿攔在了書櫃與牆壁之間。

  「不要……。」柯衛卿在顫抖,脊背緊緊地牴觸在狹窄的死角上,求饒著,「不行……!」

  「朕沒有問你的意思,也沒人可以違逆朕。」煌夜粗暴地揪起柯衛卿的衣角,狠狠地吻住他的嘴唇!

  明明不想這麼做的,一點點的溫柔,他還是可以恩賜的,可是柯衛卿明顯的牴觸情緒,讓煌夜慾火升騰的同時,怒意也漫上胸膛。

  牙齒啃咬著頑固閉合的嘴唇,用幾乎咬破的力度,迫使他張開嘴,舌頭毫不留情地壓入進去,深入到敏感的齒列,狂暴地掃蕩!

  「……唔……唔嗯!」

  柯衛卿的脖子後仰,想要閃開煌夜極具侵犯性的舔舐,可是舌尖很快被對方有力的勾住,肉與肉直接的廝磨,津液攪拌的聲響,很快激起另一番讓他心悸不已的潮湧。

  「不要……!」心在哀號,血液卻徹底沸騰。在情事上依然稚嫩的柯衛卿,無法抵擋得了煌夜技巧嫻熟的玩弄,臉孔一口氣地滾燙起來,嘴唇亦然。

  在煌夜反覆啃咬、吮吸的間隙,粗急的喘息從濕濡的紅唇不斷地洩露出來。

  也許是察覺到柯衛卿的氣息紊亂,煌夜輕咬了一下他的嘴唇後,暫且退開。

  「你聽話,朕會好好獎賞你的。」煌夜溫柔地說,「你想要什麼?」

  這話卻澆醒了頭暈腦熱的柯衛卿,悲涼頓時湧上心頭。他不是后妃啊,並不希冀得到任何對話,他只是想留在煌夜身邊,為他肝腦塗地、死而後已,這樣都不行嗎?

  然而侍寢,只會讓他們的距離更加遙遠。因為只有賢臣可以陪伴皇帝一生一世,而男寵……總歸有失寵的一日。

  柯衛卿心裡很是難受,他無法就此離開,但同時也無法原諒自己,對煌夜抱有不恥的情思。

  「怎麼了?臉色這麼白?朕的恩寵就讓你這麼無法接受?」

  要是換做其他人,早就高興得跪地謝恩了。煌夜不理解柯衛卿的反應,更想要抓住他的心思。

  「皇上……微臣……」柯衛卿咬了咬嘴唇,像忍住痛苦一般地說,「求您了……放了我……。」

  「你還是要拒絕朕?!」煌夜鐵鉗似的指頭,牢牢擒住柯衛卿的下頜,強迫他抬起頭!

  一雙利眸望進烏黑秀麗的眼底,卻看不到一絲妥協後,煌夜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皇上……!」

  俊美的臉龐,卻掛著令人脊背發寒的笑容。柯衛卿大感慌張,他以為只要求饒,煌夜就會放過他的,可這顯然已經不是他所認識的「恩師」煌夜了。

  「不准動,如果你不想朕太粗暴的話。」

  煌夜一撈緊柯衛卿的後腰,就將他抱起,大步走那古樸泛黃的楠木床。

  砰!啪啦!

  柯衛卿摔進床裡,這可不比鋪墊柔軟的龍榻,肩頭磕上堅硬床板的痛楚,讓他眼前一陣發花。

  而堆在床邊的一摞書,全給煌夜踢散了。他脫下龍袍,除去皂靴,便跨步上床,將拚命往裡縮的柯衛卿給拉了出來。

  「不要!」

  嗤啦!單薄的衣襟碎成兩片,衣袖綁縛住柯衛卿的手臂,讓他無法反抗煌夜的侵襲。衣袍掀起之後,褻褲一併褪下,白皙的窄臀、頎長的雙腿,無一不暴露在煌夜的眼下。

  「又不是沒有做過,還會害羞嗎?」煌夜把衣褲全丟了出去,折起柯衛卿的膝蓋,將其左右打開。

  「不……別看……!」

  正值青春的男性象徵,十分漂亮,顏色清潤雅致,就像羊脂白玉一樣吸引人去撫弄它。

  煌夜用指尖描繪著敏感的玉莖頂部,柯衛卿「啊!」地叫了出來,脊背陡然折起,從面頰到耳根都漲得通紅!

  「既然不想做的話,也不會想要出來吧?」煌夜的指頭不依不饒地揉著莖部,催促它茁壯起來。

  「唔!」柯衛卿控制不住地顫抖著,無力的扭動著腰,卻無法抑制淫靡的快感從體內源源不斷地湧出,身體很快便有了反應,誠實地變硬起來。

  煌夜卻在這時住了手,像在等待這一刻,伸手從床頭取了什麼東西。

  「不要……做什麼?」柯衛卿氣促而窘迫地發現,煌夜手上拿著的是一枚銅質頂針。

  這是柯衛卿做完活順手取下,放在床頭的。煌夜看了看狹窄的箍形銅圈,這明明要用鐵鑿敲打才能放大的東西,他僅是拇指一拉,便放鬆了不少。

  頂針被套在了柯衛卿的肉莖上,用力一壓,便牢牢咬住了那裡。

  「住手!」好像是被點了麻穴的疼,讓熱流無處可洩,加上私處被束縛的強烈羞恥,讓柯衛卿眼裡立刻充滿淚水,睫毛扇動,不可置信地瞪向皇上。

  「衛卿……。」煌夜伸直手臂,用拇指一沾柯衛卿快要落下的淚,狂野又蠻橫地道,「朕要做的事,由不得你說「不」,你就乖乖的躺著好了。」

  膝蓋被再度打開,用力往上提起,讓臀丘翹高著。煌夜藉著指頭上的那點淚水,便貫穿入那無比嬌嫩、卻緊緊閉合的菊蕾中。

  柯衛卿的淚珠滾滾而下,卻無法阻止煌夜想做的事。

  ……自從皇上說要去書庫,李德意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所以當皇上踏入房內之後,他便老實地守在殿門外頭,而不是進去伺候。

  不管裡頭發出東西摔倒的聲音,還是其它什麼掙扎、吵鬧的叫聲,他都沒有冒失地闖進去,皇上現在只要有柯衛卿服侍就成了。

  就是不知道柯衛卿是否已經開竅,能夠趁此機會施展解數,再次得到皇上的寵幸呢?

  「啊……不……不要啊……嗚……饒了……!」

  書庫的寂靜遼闊,讓即便是裡屋的呻吟也穿透出來,李德意略微抬了抬鬚眉,心想,皇上真是龍性龍力氣,就是這柯衛卿……似乎還不開竅啊。

  看了眼陽光燦爛,卻草木稀疏的庭院,李德意便又打瞌睡似的立在廊簷下,不動了。

  ※※※

  吱嘎——!

  體位突然的變換,讓床腳不堪負重地震動了一下,好像就要垮塌了似的。

  「好痛……!」

  然而真正快要承受不住,分外可憐的人,是渾身赤裸,雙臂還被衣袖捆縛在腰後的柯衛卿。

  煌夜就像禿鷲抓雲雀一樣,握著他的纖腰。精壯如鐵的胳膊夾緊著他分開的膝蓋,將他的臀部完全懸空,隨著緩慢挺腰,粗碩到令人驚悚的赤黑龍根,正強行插入到蜜蕾中。

  「啊……啊……!」

  柯衛卿受不了這樣強力的貫穿,腰部一個勁地扭動,想要逃開這痛苦的、可怕的觸感,然而煌夜堅硬有力的十指,完全壓制了他的掙扎。

  就像之前,粗硬的指頭輪番埋進他的體內,不斷蠢動、抽送、玩弄內襞,折磨得他滿眼是淚,喘息不斷,卻無法反抗一樣。

  「腿再放鬆些。」煌夜低沉地道。依然太緊了,無法順利地進出,卻又被他絞得慾火焚身,這讓他的面色十分難看。

  而啜泣掙扎的柯衛卿,不但沒有激發他的憐憫之心,反而更加深了他的獸慾,貪婪又火熱地凝視著身下的人。

  「不……啊……痛……!」

  晶瑩的淚珠從柯衛卿濃密的睫毛滾落,這在往日可是看不到的淚顏,卻無損他的天生麗質。而白皙的面頰上浮現著兩抹彩霞般的潮紅,淡雅卻又煽情,連嘴唇都是這般迷人的色澤。

  胸前的乳頭被捏得又紅又腫,飽滿挺立著,隱隱透出情色的意味,明明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卻讓人迫不及待地想要他——想得發狂!

  在手掌下不住哆嗦的腰肢,雖然清瘦、但肌肉紮實,更是讓煌夜無法放開,只是將他抱得更緊,並緩慢地挺進。

  「——嗚!」一時沉醉於柯衛卿的媚態,煌夜稍稍失控了一下,卻讓柯衛卿難受得嘴唇都咬白了。玉簪鬆脫,一縷縷的黑髮也隨之綻放在優美的頸間。

  這樣下去可不行。煌夜終於拔了出來,卻粗暴地抓住了柯衛卿頭髮,將他背轉過去,一把撕碎了綁著他雙手的袖子。

  「住手……求……求您了……!」手腕被放開,柯衛卿卻心驚肉跳地醒悟到,即將到來的劇痛,但是煌夜只是抓住他的手,並拉向了後方。

  「啊?!」滾燙的龍根塞進了柯衛卿的手掌內,煌夜寬大的掌心包握著柯衛卿的十指,然後從背後貼緊他,一起摩擦起來。

  雖然看不到,可是指頭清楚感覺到那巨物的沉甸份量與炙熱,柯衛卿驚慌地張大了嘴巴,卻叫不出聲音,喉嚨乾涸得像要裂開,只能沙啞地喘息。

  「知道該怎麼做吧?」煌夜不止一次替柯衛卿手淫,他用拇指帶領著柯衛卿的手來回搓動,「先出來一次,會讓你輕鬆不少。」

  這算是皇上的開恩嗎?柯衛卿的心中是五味雜陳,腦袋裡很亂。雖然已經侍寢過兩回,還是認為那麼大的東西,是不可能放進去的!

  因為他都無法完全握住,在摩擦之間,感受脈絡突突跳躍,手指便像是被燙傷了似的一直發抖。

  「呵呵,怎麼?用手做,和用這邊做的感覺,這麼不同?」煌夜察覺到柯衛卿的強烈動搖,啃咬著他柔軟的耳根。

  「……!」

  感覺到煌夜說話時,那裡又大了一些。柯衛卿突然想起大燕皇室是有專門的丹藥房,伺候皇上的龍體,讓其為江山社稷,廣衍後嗣……當然也讓天子的龍體異於常人般雄偉,能夠縱情於宮闈之歡。

  不知是想到這些覺得羞窘,還是憶起之前侍寢的經歷,讓柯衛卿把臉埋在枕上,貝殼般的耳廓燒得通紅。

  「朕一會兒再問你進去的感受。」柯衛卿突如其來的羞訥,大大刺激了煌夜的性慾,讓他摩擦了兩下,便射了出來!

  「啊!」滾燙及黏膩的衝擊感,讓被迫合攏著雙手的柯衛卿不由發怔,指頭上都是……還濺到他的臀丘上。

  「讓朕看著你的臉。」煌夜抓起了趴在床上的柯衛卿,強將他扳正,然後打開他的腿,「再來,是朕要進去了。」

  「不!不行!」柯衛卿混亂而又暗啞地道。他的視線剛好看到煌夜的下體,那顏色和形狀,都如猛獸一般。

  「後面已經舔得很濕了,不會那麼痛的。」煌夜一舉抓高柯衛卿的腿,就像剛才那樣。可是柯衛卿一直在晃動小腿,就像不聽話的孩子一樣。

  「衛卿,這可是你自找的。」煌夜不悅,突然半跪在床上,鐵手緊扣著柯衛卿的腳踝,將他的兩條腿一把提高,超過肩頭。

  「做、做什麼?!」柯衛卿的臀部不但倒懸、後翹,還緊緊地貼在了煌夜的小腹前,而他的雙手不由抓住煌夜曲起的腿部。

  「朕說了,要看著你做。」硬碩的龍根準確無誤地頂住活色生香的蜜蕾,煌夜微微彎腰,借助這個體式壓入進去!

  「——啊啊啊!」柯衛卿除了頸肩在床上,其他軀體都被高吊起來。臀丘貼覆在煌夜結實的腹肌上,因此他能一目瞭然地看到巨根慢慢下刺的淫靡畫面。

  下腹乃至臀部肌肉一下子繃緊了,感覺一條火龍正在搗入。深處的內襞像要被撕裂開,疼痛和紮實的高熱,讓柯衛卿的手指,一下子嵌進了煌夜的大腿肌肉裡。

  「這次可不會插到一半就算了……」

  煌夜無視柯衛卿拚命喘息的淒楚模樣,一直往下沉腰,並拉緊柯衛卿的腳踝,把剩下的部分一口作氣地貫穿進去!

  輕微的,好像布帛撕裂的聲音,從完全結合的幽谷深處傳出,煌夜卻只是發出像是喟歎一樣的喘息,便抱緊柯衛卿,抬高腰,再次挺進!

  啵滋。

  纖細又敏感的黏膜因為強烈的摩擦而發出悲鳴,柯衛卿更是失聲尖叫了出來,「不要!啊……饒了我……不……皇上……啊啊!」

  氣息紊亂,語無倫次,淚如雨下。柯衛卿不斷討饒,煌夜卻置若罔聞一樣,重複強悍地撞擊,兩具肉體大幅的震動,讓床腳也發出吱嘎吱嘎的噪響。

  啪、啪!

  似乎光是貫穿還不夠,煌夜在強勁地挺入之後,轉動腰,做著深挺、畫圈的動作,肉刃便殘酷地攪動著伸出的花襞,把柯衛卿折騰得背部一陣陣痙攣!

  抽出之後,再粗暴地頂進去,沒有一點喘息的功夫,臀丘都被擠扁了,一下又一下地衝撞,激起淫亂的啪啪響聲,而床架的吱嘎聲,成為這場性事的最佳伴奏。

  「啊……啊……啊……嗚嗚……啊!」柯衛卿已經無法再求饒了,溢出喉嚨的,只有尖叫似的,斷斷續續的呻吟。

  「衛卿,朕要你記住……你是屬於朕的……!」煌夜在動情之處,更是不容情地蹂躪著柯衛卿美妙的身子,逼迫他綻放出隱藏在深處的妖艷嫵媚之姿。

  「啊……呀啊啊……啊!」柯衛卿半閉著發燙的眼瞼,渾身如被火舔一般燥熱。

  從內部燃燒、軟化的花蕾不再抗拒硬碩的侵佔,甚至還會在他侵入之後,緊緊地包裹上去,勾勒出他表面強勁的筋絡以及巨大形態。

  硬碩的龍頭總是輕易地頂到深處,在柯衛卿以為是肚子的地方,抽送摩擦。這種感覺就像靈魂都被奪取了一樣,有種快要死掉的恍惚感。而撕扯的疼痛也被噬骨的酥麻取而代之,讓全身的肌膚都忍不住顫慄起來。

  「還是插進去更舒服吧?」煌夜粗重的低語,讓彷彿身處一片白光翻滾中的柯衛卿稍稍的拉回意識。

  啵茲!模糊的視野中,看到被分開的股間,竟然暢快地吐納著煌夜的堅挺,如潮湧的羞恥感與快感同時從體內升騰,下腹因此產生強烈的痙攣,讓不知何時挺立的玉莖,叫囂著想要釋放出來!

  可是頂針鎖死著出口,柯衛卿大口地喘息,語無倫次地呻吟著,「不要……了……皇……皇上……啊……!」

  「是煌夜……」煌夜狠勁地貫穿,深深摩擦。此時的柯衛卿已經無力抵抗,他可以更激烈地蹂躪他。

  「啊……不……啊……煌夜……讓……我……嗚嗚!」柯衛卿哭泣著,叫著煌夜的名字,發軟的手指卻怎麼都抓不住煌夜的身子,只能反覆摳著床席。

  「想要射?」頻頻刺激著蜜徑內最為敏銳的肉嫩突起,就想要頂穿那裡的黏膜似的。

  「啊啊……不要……一直……受不了……」蜜汁已經顧不得頂針的束縛,從頂端滴落下來,分身卻無法徹底釋放,肉芽紅腫了起來。

  煌夜用拇指按壓芽尖,汩汩滲出的白色粘液,將他的指尖都弄濕了。

  「下面……好疼……嗚嗚……啊……」柯衛卿明明很痛苦,呻吟裡卻滿是嬌喘的意味。

  煌夜一邊持續頂動腰,一邊玩弄他的私處。緊盯著他下顎飛揚,頸項汗水濡濕,卻還禁不住扭臀掙扎的淫亂模樣。

  「你還沒回答朕,進入的滋味如何呢?」煌夜輕舔了舔嘴唇。這殘酷又情色的問話,並未能傳遞給意識沸騰的柯衛卿。但是他臉上浮著魅人的薄紅,紅唇張開,急促吐息,都在說明這快感,有多麼的銷魂噬骨!

  「啊……不……不要再動……啊啊……啊哈……!」一絲晶瑩的唾液,隨著嬌媚的喘息流淌下唇角,貝齒盈盈發亮。

  這一幕讓煌夜的眼睛陡然瞇起,托住柯衛卿的窄臀,狠狠地頂撞了兩下後,拔了出來,揪住他的頭髮,將巨物塞進了他妖艷的紅唇內!



第三十章

  「——唔!」

  在硬熱之物壓迫到咽喉時,柯衛卿卻吐不出來,想要呼吸,反而把它吞得更深了。

  煌夜挺了挺身,將精液噴射在了柯衛卿的唇內,並扣緊了他下頜,不准他吐出來。

  「咕……咕唔。」

  岩漿般的熱流猛灌入咽喉,這滋味絕不好受,柯衛卿耳朵嗡嗡直響,全是自己狂亂的心跳聲,以及遇溺似的窒息感。

  顫慄的喉頭不住滑動,混合著口水吞下去,可還是未能飲盡白濁,一道銀色絲線,沿著口角滴淌,形成極為淫亂又美得不可思議的畫面……。

  煌夜滿意地退出,柯衛卿立即癱軟下來,呼呵呵呵的喘息著,連擦去唇角的濕濡都做不到。

  然而,這僅僅是開始,煌夜用手撫順了柯衛卿如烏雲般的長髮,便又將他抱起,拉上膝頭。

  「不行……!」柯衛卿抽吸著道。

  「想要射的話,就乖乖的讓朕做……」煌夜扣實著柯衛卿滾燙的腰桿,將肉刃上挺的同時,慢慢下沉他的腰。

  「不——不要!」柯衛卿啜泣著,搖著頭,雙手像要推開煌夜的懷抱,可是已經食髓知味的蜜蕾,不怎麼費力就吞進去大半,並淫媚地咬緊著入侵者。

  煌夜突然騰出一隻手,撫摸柯衛卿濕透的分身,將束縛上頭的頂針掰開。

  如此同時,也將柯衛卿猛地往下一壓,巨大的肉柱「滋噗」一聲全部頂入!

  「……呀啊啊!」柯衛卿弓起脊背,淒然尖叫的同時,蜜液也隨之噴出,濺在了煌夜結實的腹肌上。

  「像這樣把你頂起來,很舒服吧?」他一插入,就忍不住射精的柯衛卿真是誘人極了,然而,在他得到高潮的同時,煌夜也差點被搾了出來,喘著氣問。

  「不……呼……不要了……!」柯衛卿羞澀得渾身發抖,急促又灼熱的氣息,不住傾吐在煌夜的肩頭。

  「看起來,不是不想要啊,吞得那麼深。」煌夜低聲地笑著。

  「啊……啊……不……陛下!」不斷地震動,讓柯衛卿的雙臂不由自主勾上煌夜寬闊結實的背肌,不然,他就會難看地摔倒下去。

  「衛卿……」煌夜對他這個無意識的動作相當動情,一把扣緊他的腰骨,用力地往上狂頂、戳刺,柯衛卿不由得嗚咽,接著,斷斷續續的呻吟著,又哭了出來。

  啪!啪!……啵滋。吱嘎!

  「你是……朕的……衛卿!」

  煌夜不依不饒地,完全放縱自己沉溺在如火焚燒的肉慾當中。在看到柯衛卿因為承受不住強烈的快感,頻頻射精,而白皙的小腹不時痙攣時,他甚至在想,要是衛卿能生,倒也不錯……。

  這個念頭就這樣冒了出來,也讓煌夜更加無度地索求,搗騰著幾乎爛熟的花蕾深處,就連格子窗外,已經是暮靄重重都未察覺到……。

  「嗯啊!」

  月色光華如水一般,靜靜地籠罩著如野獸般交媾的二人。煌夜晃動著因為沁著汗珠,而顯得更加健碩的腰背,快速衝撞著,直至最後一滴精液都吐射在緊密的幽谷深處!

  「……。」柯衛卿沒有再哼哼,但是下肢痙攣似的抖動了幾下,內襞劇烈收縮著,不斷深吞著熔岩般的東西。

  「唔……!」真是欲仙欲死!煌夜不禁深深歎息,後宮佳麗不少,也沒有一位妃子,能像柯衛卿那樣讓他如此沉醉!

  但他也很快發現,柯衛卿早已體力不支,渾身虛脫地跨坐在他身上一動不動。剛才的回應,只是身體的歡愉反射罷了。

  只有折磨到這種程度,他才會坦率一些嗎?煌夜沒有「奸屍」的癖好,卻捨不得將肉刃拔出,兩人結合的地方早被彼此的精液給弄得濕濡一片。

  性事已畢。此時,應該召李德意進來,伺候他們沐浴才是,可是煌夜卻不想打破這份相擁的溫暖以及難以形容的餘韻。

  如果是妃子的話,李德意還會來問,「是去,還是留?」這是宮裡的規矩,並非每一位宮妃都有誕育皇子的資格。

  給妃子服用秘藥,以杜絕懷孕的可能,但男寵,就不會有這個麻煩。

  煌夜清楚後宮的種種,不過,柯衛卿是巫雀族人,並且能懷孕的這件事,一直縈繞在他心頭。

  起初,他覺得很可笑,根本是無稽之談。但是,冷靜細想之後,又覺得就算柯衛卿是巫雀族人,而且能生孩子,那又怎樣?不管是臣子,還是男寵,柯衛卿都無法撼動他的朝綱。

  「……若能在他的肚子裡,留下朕的種子,倒也是件不錯的事。」那是他擁有柯衛卿的證明,煌夜倒希望有那樣的事。

  至於巫雀族,更不是煌夜忌憚的了。別的不說,一個差不多都消亡殆盡的種族,有何可怕的?就算他們真的存在,也就剩下柯衛卿一個人了吧?

  能擁有此等稀罕的「寶物」,應是幸事呢。

  當然,目前看來,巫雀的傳說,不過是天方夜譚罷了。

  煌夜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卻遲遲不拔出來。而龍根即使傾瀉過,依然像一個楔子,填滿著被餵飽的蜜蕾深處,感受到融化一般的熱。

  「李德意!」煌夜宣道。

  「老奴在。」李德意就像等著這一刻似的,輕推開書庫沉重的殿門,快步走入,恭順地立在書櫃的陰影處。

  「是何時辰?」

  「回皇上,已經是子時了。」李德意小聲地說,「可要奴才伺候您更衣?」

  「不了。」

  被雲層遮擋,書庫的月色顯得分外黯淡,但可以聽到皇上的語氣裡透出慵倦,「朕今晚就在此留宿。」

  「……是、老奴遵旨。」李德意覺得意外,他還以為皇帝會回宮就寢。因為留宿的話,他來書庫臨幸柯衛卿的事,就不太好隱瞞過去了。

  李德意躬身退下之後,煌夜溫柔地擼著柯衛卿濕濡的長髮,就依然媾和的姿勢,擁著他的身子,睡下了。

  ※※※

  火焰焰的太陽雖然還未升上頭頂,但空氣裡已經有了盛夏酷熱的威力。

  柯衛卿穿著一身單薄的雪白長衫,烏髮束起在肩頭,袖子也拉到臂肘之上,手裡端著一個滿水的大銅盆。沒有宮娥伺候,他只有用手肘,慢慢地擠開沉重的透雕殿門,一步一停地邁出門檻。

  他要出去倒水。這能扳開鐵弓、馳騁沙場的雙臂,此時卻顯得有些無力承托,水花飛濺出來,弄濕了他的衣擺。

  雖然是一步一歇,但到底是走到廊簷外頭,將誰倒在溝渠中。抬起頭,刺目的陽光,讓他更是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砰。

  轉身回去書庫,卻不知怎麼地腿軟了下來,柯衛卿不由扶著門框,沉甸甸的銅盆也歪倒在一旁。

  這一幕,剛好被肩挎藥箱,走進來的北斗看見,三步並兩步地快跑上去攙扶。

  「怎麼了?可是中暑了?」昨日來時,柯衛卿還好好的呢。北斗奉煌夜之命照顧柯衛卿,已經有半個多月了。

  「沒有……」柯衛卿卻推開了北斗伸出來的手,拉著門環,自己站了起來,與此同時,略微分開的衣襟也收攏了一下。

  北斗替他撿大銅盆,放到裡頭盥洗用的紅木架子上,「那是……皇上又來過了?」

  「……!」柯衛卿背著北斗的肩頭微微一震,沉默了。

  「哎!我都和他說了,別那麼頻繁的……」北斗似乎在抱怨,但又像是在陳述「醫囑」。

  「我沒事。」柯衛卿打斷了北斗的話,躲閃似的走向裡頭,「真的……」

  「柯大人,你倒盆水都差點摔著,還說沒事?還有,這滿是書的地方地方也太悶熱了!」北斗把肩頭的藥箱取下,跟著柯衛卿走到東邊的床榻那兒。

  這裡的擺設已經全部置換過了。那張老楠木床,大概是要散架了,老是在搖晃。皇上就讓李德意搬來一張黃花梨紫檀圍子的羅漢床。

  還有一套方凳、宮燈、青竹屏風等,將這陳舊的一角,變成一個清雅通透的寢室。

  北斗進去時,一眼便看見床褥是皺的,枕頭歪倒,還有好幾團細白手紙,隨意地扔在地上。

  柯衛卿什麼話也沒說,但從他紅著臉,彎腰努力收拾的樣子,北斗就忍不住想要發話。

  「你怎麼一次比一次慘呢?」

  「欸?」

  「要是無力承歡的話,就告訴皇上嘛,讓他下手輕一點,別那麼纏人。」北斗不但伺候著皇上的龍體,也關照著後宮娘娘們的性福。對他來說,這事和吃飯一樣尋常,根本不需要隱晦去說。

  「呃……!」柯衛卿只覺得臉孔滾燙,想要解釋,始終難以啟齒。和醫術高明,但思維特異的北斗爭論,總是讓他十分困窘,並以落敗收場。

  「柯大人,你聽見沒有?」北斗最討厭病人解釋東、解釋西了。把脈、開方、吃藥,在他看來,是最簡單,也最實在的治療手段。

  難得他「大發善心」地告訴柯衛卿一些床笫技巧,去應付總是興致勃勃、癡纏不斷的皇帝。

  而這些手段,都是柯衛卿聞所未聞的。光是聽到,就覺得太淫亂了,根本不可能照做。

  當北斗直言,妃子們都是這樣,甚至更赤裸地取悅皇帝時,柯衛卿卻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幸好,北斗不會一直囉嗦,也似乎對柯衛卿本人更感興趣。

  「那麼,裡頭的藥呢?也被拿出來了?」北斗打開紅木藥箱,裡頭有針灸的布包、一堆瓶瓶罐罐,但是下面一層,就放著一些稀奇的東西。

  其中自然有春藥,當然,他不會隨便派送就是。研究催情草藥的藥理,也是北斗的樂趣之一。

  這和他清俊,甚至有點可愛的外表真是大相逕庭。不過要是因此而小看北斗,是會吃苦頭的。

  柯衛卿正因為明白北斗的可怕之處,所以即便是被他念叨,也都沒有回嘴。更沒有解釋為何又會被皇上臨幸的。

  ……煌夜早上來時,柯衛卿正在晨讀,看見就要去早朝的皇帝,突然駕到,不免有些慌張,從椅子裡跌落。

  煌夜見他這樣,就越發想捉弄他,將他抱上膝頭。柯衛卿不是沒有反抗,但煌夜還是用手撫弄了他的身體。

  並調笑說,「聽說北斗在你裡面放了藥?」那是一顆蜜棗大小的特製膠丸,因為煌夜前夜弄傷了柯衛卿,所以北斗就給了他這粒新藥試用。

  而北斗為了不讓皇上壞事,所以特地跑去稟告了一聲。

  「朕知道了。」本來打算放過柯衛卿的煌夜,卻心猿意馬起來,天沒亮就過來了。

  他還明知故問,讓柯衛卿回答這藥是不是北斗親手放進去的?在得知是柯衛卿自己做的後,又模仿他的動作,逼問是不是這樣?

  結果,柯衛卿被欺負得很慘。每一處的褶皺都被手指細細撫弄、打開,好讓手指深入裡邊玩弄著藥丸,這讓柯衛卿一直啜泣、吐精,腰都挺不起來!

  而藥丸在煌夜手指的淫靡的鑽動下,早早的融化成水狀精華,被均勻地塗抹在內襞裡頭……。

  回想到早晨的淫亂風光,柯衛卿就越發覺得羞恥,將手裡疊了一半的被子揪得緊緊的,輕聲而又艱難地說:「沒有……」

  「沒有就好。」北斗點點頭,專注於他手頭的事,「把衣裳脫了。」

  「什麼?」柯衛卿以為自己聽錯了,北斗是可以碰觸他的身體,為他診脈,但沒有做過太出格的事情,煌夜也不會允許。

  「啊,脫個袖子也成。」北斗轉過身來,手裡拿著的竟是一截炭筆和小簿子。

  「這是做什麼?」柯衛卿呆呆地看著。

  「我只是想臨摹一下你肩頭上的花紋。」北斗一笑,「聽皇上提起的時候,我真是恍然大悟呢,原來如此,柯大人,你算是晚熟的呢!」

  「晚熟?」北斗的話向來讓人摸不著頭腦,但是這一次,柯衛卿簡直是如墜雲霧當中。

  「你的左臂上,不是有一個很漂亮的印記嗎?」北斗說,「你和皇上說,是箭傷的後遺症,但其實不是。」

  「不是嗎?」柯衛卿有些驚愕,皇上在抱他的時候,發現了左臂上極為迷魅的花形紋理,一度問他是不是用硃砂刺青了?

  柯衛卿搖頭否認,但對於箭上有毒一事,並未有細說。一是怕皇上擔心,二是那時候,也沒有餘力去解釋這個。

  但煌夜還是將此事記在心頭,並傳召北斗去問話,懷疑柯衛卿是否中了毒?北斗聽了,一拍腦袋,茅塞頓開。凡是巫雀族人,是有這麼重要的第二性徵的,他怎麼就忘了呢?

  巫雀族,確實是男女皆可受孕,但男性必須在成年之後,且出現可懷孕的象徵印記才可以。

  這就是為什麼,巫雀族裡還有女性的存在了。這真是一個神奇的民族。起初,這道紋理不過是花瓣一般小巧,但到後來,就會變成鳳翅一樣迷人。這也是巫雀名稱的由來之一。

  當然,這些傳聞都是北斗在過往嘗遍百草的日子裡,聽說來的,至於是否真是這樣,他還沒親眼瞧過。

  北斗有一肚子的話,要對皇上訴說,可到了嘴邊,卻又懶得講了。因為這太過複雜,也牽扯太多方面,萬一皇上把柯衛卿打入冷宮,他不就失去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他當初願意離開千年藥庫之稱的青鹿山,跟隨煌夜進宮當御醫,不就是認為身在天下最為地廣的大燕國,能夠看到更多的疑難雜症、稀奇人物嗎?

  就算最後會被問罪砍頭,他都不會後悔。而且北斗總覺得,皇上那麼喜歡柯衛卿,想要他的子嗣,也是人之常情吧,對他隱瞞此事,未必會雷霆震怒的。

  把這些繁瑣的人情道理先拋之腦後,北斗提著寶貝藥箱,樂滋滋地來找柯衛卿,但沒想到就看到他虛脫滑倒的樣子。

  「不是毒嗎?那是什麼疤痕?」柯衛卿忍不住叫醒不知道在遐想著什麼的北斗。

  「你今年有十七了吧?」北斗不答反問。

  「到冬天的話……」

  「那就是十六歲半,看你的個頭這麼高,我以為有十七了呢。」北斗搖搖頭,「才十六的話,也不算晚熟,差不多都是十六歲長大的。」

  「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什麼,這個印記,代表你長大了,就像男孩的小雞雞……」

  「北大人,」柯衛卿扶了扶額頭,無力地道,「這個我懂,可是你說的印記,怎麼就聽不明白?」

  「那是因為你還不瞭解自身有多奇特。」北斗已經無暇解釋了,催促道,「露出肩膀就好了。」

  「唉……那就請快些畫吧。」

  不知道北斗在搞什麼名堂,為了早點結束,柯衛卿只得脫去外衣,拉開褻衣的領口。

  太陽很大,從格子窗穿透出來,勾勒著他形狀優美的肩胛,以及象牙色的背肌,美得令人迷醉。

  就連看過各式各樣俊男美女裸體的北斗,在這一刻也不禁有些恍惚了。是男人的話,都會想要擁有這樣的美人吧?

  但很快,北斗的注意力就被左臂上,看似複雜的花紋給吸引過去!

  「印記」比想像中的更要紅艷,好像頂級硃砂描繪出來似的靚麗,又像火點燃了一樣妖艷。至於形狀,竟有幾分像盛開的曼珠沙華。

  出現這樣的姿態,是因為剛承受過聖寵的關係吧?

  因為性交,激發了原始的誕育本能。這可真是上天的寵兒,也有這樣一個傳說,巫雀其實就是半仙半妖之族。但他們很善良,因為感激母親、妻子的生育之苦,請求上蒼給予同樣的苦難,最後還真的得償所願了。

  不過,北斗會這麼感興趣,還是認定巫雀是奇異人種,既不是妖魔也不是仙人,他們如何生育這一點,也在他的考究之列。

  要是現在有一個巫雀族的孩子,他一定會圈養起來,好生照看著。不過,能遇到柯衛卿這顆遺珠,就已經是奇跡了。這就好比天天拜佛,就真的給他碰見一個神仙一樣。

  北斗極為認真地臨摹著花紋,還說,有何不適之處,要即刻交代。柯衛卿搖搖頭,被他虎視眈眈地盯著,就足夠的不舒服了。

  等北斗收拾東西,走後,柯衛卿才鬆垮下僵直的脊背,臥在了床上。雖然有些介意北斗說的那些奇怪的話,但應該不是不治之症吧?

  不過,也許得了病還好受些……想到自己「以色侍君」的處境,柯衛卿就抱住了頭,幽幽地歎了口氣。

  ※※※

  「稟郡主,趙將軍前來探望……。」一名嬌小玲瓏的宮女,小心翼翼地站在花廳的門口,躬身說道。

  「還不快請進來!」正坐在紅木圈椅內,用剪子把長條案上的富貴竹弄得七零八落的爍蘭,厲聲喝道。

  「是!」宮女連忙欠身,誠惶誠恐地下去了,郡主近日心情極壞,動輒打罵下人,而她的臉上還帶著早晨受罰的巴掌印呢。

  「將軍請。」

  不一會兒,就聽到外頭傳來一陣朝靴的踏踏聲響,爍蘭太熟悉外公的腳步聲了,嬌俏又冰冷的臉上,總算有了一絲笑容。

  「老臣拜見爍蘭郡主。」雖說仍是郡主,但俸祿早就升格為公主了,於品階來看,爍蘭在其外公之上,理應先受禮。

  「外公。」爍蘭秀眉一彎,甜甜地道,「快請起,別折煞孫兒了。」

  「呵呵,小蘭兒,近來身子可好?」趙國維對著寶貝孫女是寵愛得不行,這裡也沒有外人在,便改口叫道。

  「好是好,就是心裡悶得慌,只能整日擺弄這些花花草草。」爍蘭歎氣道。讓趙國維坐在對面的圈椅裡。心裡卻在想,外公雖然在朝堂權勢極高,可是歲月不饒人,頭上儘是白髮了,真不知他還能幫得自己多久?

  「就……沒有一點動靜嗎?」趙國維才坐下,就露骨地看向爍蘭的肚子。她穿著一襲淺紫寬袖長裙,外加鋪翠圈金的霞帔,這可是皇后的派頭。

  「怎麼會有?孫女連皇上的手都摸不著!」不提還好,一提爍蘭就火冒三丈,咬牙切齒地罵道,「那個不要臉的野種,一直勾引、霸佔著皇上!我真想弄死他!」

  說罷,又拿起剪子,將一支富貴竹攔腰截斷!

  「這可使不得!」趙國維壓低了聲音。

  「哼,不就是一個男寵?聖上還會和我計較不成?」仗著有太后撐腰,爍蘭早把自己視作為統籌六宮的主子了。

  「你現在除掉他,對你我都不利。」趙國維撫了把鬍鬚,眼裡露出狡猾的光芒,「你知道現在外頭是怎麼傳的?」

  「怎麼說的?」爍蘭住在深宮,消息都來自宮女內監,可是他們怕她發火,所以有些話,都沒敢傳進來。

  「說你蕙質蘭心,卻不得聖恩,一夜臨幸,便失寵了。」

  「什麼?!這是哪個死人說的?我要撕爛她的嘴!」爍蘭騰地立了起來,憤怒地一拍長案。

  「不止呢。還有,你的王弟生性放蕩,明明是有罪在身,卻不願閉門思過,專跟姐姐搶男人,弄得後宮烏煙瘴氣。」

  「啊?」這話怎麼聽著這麼順耳?爍蘭不由發愣。

  「還不明白嗎?這些話,都是我讓人放出去的。」

  「外公!您……?」

  「有道是,君德高才獲萬民敬仰,皇上既是百姓之主,自然得有服眾的德行,不然人相背離,江山就會難保,他如此寵幸一個孌童,不就是不德之舉嗎?」

  「話雖如此,但這畢竟是宮闈之事,清官還難斷家務事哩。這老百姓哪裡會管皇帝有幾個男寵?您這樣做,是壞了我的名聲!」大燕第一美女柯爍蘭,會失寵於皇帝,想到這裡,她就無法接受。

  「婦人之見。」趙國維笑著說,「這柯衛卿本想藉著軍功、美色,踩到你我的頭上,現在呢?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他這輩子是別指望翻身了,更搶不了你的皇上。」

  「他是野種,才不姓柯!」爍蘭對柯衛卿厭惡到了極點,皺眉糾正道。

  「好,衛卿。重要的是,皇上是貪圖新鮮,才會去找他偷歡。男人嘛,少不得會做這樣的事,家花不如野花香,皇上又值青壯的年紀……」

  「那麼說,就活該讓孫女獨守空房?」爍蘭是獨生女兒,母妃對她的教導,不亞於對男子的,因此不會像其他女兒家那樣,不懂得風月之事。

  「哪能呢!皇上是瞎子不成,我們小蘭兒是天底下最美的娃。」趙國維深知孫女的脾氣,連忙安撫道,「等外公事成了,自然有你的好日子。」

  「什麼事成?」爍蘭有些警覺,「您莫不是又在招兵買馬了吧?」

  「防身罷了。」趙國維輕描淡寫地道。為外孫女謀取皇后之位,是他要做的,但是如果能坐上攝政王的位置,就更好不過了。

  煌夜畢竟年輕,還不懂得輿論的威力,臨幸男寵是後宮瑣事,但在他趙國維的控制下,也可以變成翻天的醜聞,讓文臣口誅筆伐!

  再加上一點圍城兵變,相信攝政王之位,也是近在眼前了!

  「我不管外公您要做什麼,我一定要是皇后。」爍蘭喜歡煌夜這一點毋庸置疑,沒人想讓自己的夫君下台,但是她又控制不了後宮局勢,只能求外公插手相助。

  「這是自然。話說回來,太后那邊就沒有透露出一點口風嗎?」趙國維問道。照理說,爍蘭都是皇上的人了,也該給點名分。

  先是貴妃,或是皇貴妃,再提拔到皇后也靠譜。

  「沒有。」爍蘭恨恨地道,「那個死老太婆,最近迷上燒香了,歌舞都停了,真是悶死我了。」

  「也許,她是想你一步到位,當上皇后也不定。」趙國維見天色晚了,便道,「今日就到這兒吧,我改日再來。太后那邊,你要看緊點。」

  「嗯,您放心吧,我自有分寸。」爍蘭便派宮女送走了外公,心裡卻越想越氣。沒錯,等她當上皇后,要怎樣懲治衛卿,都是易如反掌的事。可是現在,要她隱忍多久呢?

  因為就連一個宮女,若是被皇上寵幸了,還會封個「美人」的名號,而她呢?號稱大燕第一美女,卻至今仍是郡主的身份。

  「來人。」

  「郡主。」小宮女忙不迭地跑進來,跪在地上。

  「前些日,太后是否說過,這個月的十五,要去龍王廟進香?」

  「回郡主,是的。」

  「那你去打聽一下,皇上是否會去?」

  「遵命。」不到半個時辰,小宮女就回來了,叩頭道,「郡主,太后身邊的張公公說,因為有祈雨儀式,皇上也要去的,大約五日就回來了。」

  「好的,你下去吧。」爍蘭滿意地點點頭,太后和皇上都去進香,這後宮就由她代管了。

  她就是要先會一會這不要臉的「弟弟」,讓他知道一下做姐姐的厲害!

  ※※※

  「皇太后!萬歲爺——起駕!」東宮門外,執事太監拉長聲音嘹亮地喊道。

  宮門內外的文武百官,僕從宮女立刻跪下了,匍匐在地,高呼萬歲,恭送孫太后與皇帝。

  黑漆描金的御仗開道,各色繡有龍紋、花卉的大傘,以及金槍、長戈、鐵矛,齊齊護送著兩頂,十六人抬的黃幔軟金頂御輿,步伐整齊地朝西邊龍王山行進。

  這浩浩蕩蕩的皇族儀仗的影子還在,爍蘭就等不及似的,派人去典藏書庫,將柯衛卿五花大綁地拖了出來!

  「做什麼?放開我!」若是禁軍,柯衛卿還會動手反抗,可押著他的人,竟是五個身穿青布衣,像鐵墩子一樣又矮又胖的老嬤嬤。

  她們用一張大麻布袋利索地套住柯衛卿的身子,繫緊袋口,用麻繩綁著。不廢話,直接動手往前拖行,柯衛卿不得不蜷曲在發霉的袋子裡,感覺到石頭磕著身體,生疼,但更驚慌的是——這是誰下的令?

  被拖著走的路並不遠,但是朝東邊去的。柯衛卿感覺到自己被抬過一道低矮的門檻後,肩頭被一用力推,就滾落下去。額頭砰的撞到台階邊緣,眼前不由一暗。此時,袋口鬆開,終於能喘過一口氣,卻是滿鼻子的酸臭味,極為難聞!

  血珠從額頭滾落,柯衛卿雙手被捆縛在背後,透過發糊發紅的眼睛,看到空氣裡紛飛的棉絮、成堆成捆的髒衣裳,以及一口水井。十幾個水桶、木槌堆在那裡,到處是淤泥,污水橫流。

  那些個五大三粗的嬤嬤就站在台階上,院子很小,宮牆很高,只看見巴掌大的一塊天。

  「柯大人,請你到這裡來,可是委屈你了?」頭戴金釵、錦衣華服的爍蘭,突然出現在長滿苔蘚的石階之上,眼神十分之陰寒。

  這兒是漿家房,是犯罪宮女的洗衣之處。雖屬於後宮八局之一,卻不受宦官管束,爍蘭會選擇這裡處罰柯衛卿,著實動了一番腦筋。

  礙於李德意這個總管太監在,讓她沒法明目張膽地折磨柯衛卿,就算想去拆了書庫,皇上也不會准許。

  但是在這裡,十六間獨門閉鎖的院落,能遠離宦官耳目,粗使嬤嬤是這邊的頭兒,也是最愛討好主子的奴婢。

  但凡有罪、退廢的宮人來到這兒任職,就免不了被受到老嬤嬤的虐打。被杖死的宮人絕不再少數。

  「郡主……?」不是趙國維的手下,柯衛卿在看到爍蘭的那一刻,有些明白了。

  「掌嘴!郡主也是你這種賤人可以叫的?!」爍蘭指著柯衛卿,尖刻地罵道。

  一個嬤嬤走下去,二話不說,對著柯衛卿的臉,就劈劈啪啪輪甩耳光。這打慣人的手掌就跟鐵蒲扇一樣,直刮得人耳膜轟鳴,面頰火燒一般的痛!

  濃稠的鮮血從柯衛卿緊閉著的嘴角溢出,滴落在積水的地上,星星點點,很快暈開了一攤。

  看到這一幕,爍蘭才稍稍解氣了一樣地,讓嬤嬤停手,她有話要講。

  「你還不知道吧,本郡主數度承歡,已經懷有龍種了。」這是天大的謊言,不過爍蘭自認懷有龍種是遲早的事情,現在能擊退柯衛卿才是正理。

  「什麼……?」

  「我是替未來的皇兒,教訓你這個不知廉恥、媚惑君上的「舅父」。」爍蘭趾高氣昂地道,「我想你沒意見吧?」

  一聲「舅父」,就像利刃一樣刺向柯衛卿的心。皇上在臨幸他的時候,為了後代和宮闈和平,也會「雨露均沾」,這是很平常的。

  明知是這樣,聽到爍蘭這樣說時,柯衛卿的眼神還是變得灰暗起來,嘴唇微微哆嗦,卻一言不發,因為這揪心的疼已經躥滿整個胸膛,讓他的呼吸也為之凍結。

  「呵呵,你還吃醋了不成?」爍蘭還記得小時候,不管怎麼打罵衛卿,他眼裡始終透出一股不屈之氣,讓人看著就惱火!

  而此時,他就像一隻鬥敗的公雞,耷拉著頭,讓人好不快活!

  「我……沒有……」在爍蘭刺耳的笑聲中,柯衛卿終於仰起頭,看著她。他有什麼資格去嫉妒她?對於未來的皇子,他代表著不倫與恥辱,對於皇上,他更是一種禍害,讓煌夜背負上昏君的罵名。

  就算爍蘭不搬出這些道理來責罰他,後宮裡的人,也已經對他風言風語,指指戳戳了。

  那些他曾經帶過的士兵,要是巡邏路過書庫,見著他,就如同見鬼魅似的,繞路走。或直接對他吐唾沫,罵他是兔兒爺,專給人騎。

  皇上毫不掩飾的寵幸,不但沒有給柯衛卿帶來翻身的機會,反而讓他直墜地獄。因為皇上雖然臨幸他,卻沒有給他任何封賞。而將其留在書庫中反省,為的就是方便私通罷了。

  一個為「皇帝洩慾」而存在的男寵,自然沒有什麼利益可攀。幾天、數月、至多一年,皇上也就玩膩他、拋棄他了。

  但是上到臣子,下到宮婢,又都認為柯衛卿一定是很淫賤的男人,才會如此固寵有術,於是髒水便都一起潑向了他。正因為柯衛卿的存在,所以皇上色迷心竅了,所謂「紅顏禍水」,就是這麼來的。

  柯衛卿本就承受這巨大的壓力,爍蘭的話,只是讓他更加明白到,他已經給皇上帶去太多的污點。

  他已經是罪上加罪,又有什麼立場去反駁呢?

  「來人,給我好好招呼柯大人。」爍蘭冷冷地笑著,並嫌臭一樣地用繡帕捂著鼻子,轉過了身。

  「領命!」那五個嬤嬤,便齊齊衝跪在地上的柯衛卿,扒下他的外衣,拽緊他的頭髮,搧耳光,用井水澆灌,還把他推向烏黑的棉絮裡頭,像要悶死他一樣地摁著他。

  「這個門沒有三天,可不准開。」爍蘭邁出漿家房的門檻時,對外頭的一個嬤嬤說道。

  「老奴知道。」嬤嬤陪著笑,送這位高貴、卻十分毒辣的郡主走了。

  ※※※

  黑壓壓的夜雨發狂似的打了下來,就鞭子似的抽打著世上的一切。

  柯衛卿遍體鱗傷,搖搖欲墜地跪在雨幕之中,脊背的傷口被雨水沖刷得發白,露出化膿的跡象。可是身上的高熱,讓他察覺不到夏季暴雨的寒冷,只是那樣跪著。

  地上泥濘不堪,細小尖利、搓衣板上的木刺,鑽入膝蓋裡,深嵌進去,牽疼每一根神經。

  可是柯衛卿依然跪著,三天兩夜,嬤嬤們早就折騰累了,此時,正在屋裡抱著草堆呼呼大睡,任憑外頭天雷滾滾,大雨傾盆。

  只要倒在地上,多少可以輕鬆一些,柯衛卿卻直直地跪著,就像和心底的什麼在較勁一樣。

  轟隆,一聲滾雷震落,屋瓦都給敲碎下來,乒乓一聲,柯衛卿微微一晃,竟然摔倒在地,昏了過去。

  大雨無情地沖刷著他的清俊、帶傷的臉龐,雨勢終於變小時,漿家房的門吱嘎地開了,一個白衣男子撐著傘走入進來。

  看到慘不忍睹的柯衛卿,他先是倒抽一口氣,丟下傘,快步走過去,將他拉起,背在了身上……。

  ※※※

  「唔……!」一陣鑽心地疼,讓柯衛卿驚醒了過來。眼前是明晃的燭光,以及北斗的面孔。

  「很疼嗎?再忍忍。」北斗低聲地說,雨已經停了,但廊簷上的水,還在滴滴答答地淌著。

  「我……怎麼在這……?」柯衛卿的右手在北斗的手裡,他的無名指的指甲裂開了,北斗正拿銀針挑去污泥,然後敷上消炎止血的藥粉。

  「你要問你是怎麼回來的,我不想說。」北斗的力氣不大,馱著柯衛卿回來,花了不少功夫,他還麻暈了守在門口的嬤嬤呢。

  「會連累你的。」柯衛卿皺眉,沙啞地道。

  「郡主不敢拿我怎樣,倒是你,皇上後日就要回來了,你打算怎麼辦?」北斗抬起頭,他的眼睛不知因為生氣,還是長久施針的關係,充滿著血絲。

  「皇上……應該會很開心吧。」

  「怎麼會?」

  「就要當父皇了……」

  「你、你有了?!」北斗驚訝得連手裡的銀針都掉地上了。

  「北大人……」柯衛卿對他此時還能開玩笑,不禁苦笑了一下,「是爍蘭郡主,已經有身孕了,你不知道?」

  「怎麼可能?她前日才來月事,還讓我給她做益母草湯呢。」北斗搖頭道,「你不是被她騙了吧?」

  「……。」不管真假,柯衛卿都知道爍蘭將來會為皇上添後的。這是他無法改變的事實。

  「趙大將軍的外孫女兒果然厲害,手段真高。」北斗嘖嘖地道,「我看你以後還有罪受呢!」

  「大人,這次的事情,請不要聲張出去。」柯衛卿明白北斗的意思,是要他和皇上講,至少能滅一滅爍蘭的氣焰。

  可是這樣會激化後宮的矛盾,而現在,煌夜和趙國維已經是分庭抗禮,在各自為政了。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北斗把紗布一層層地包在柯衛卿的無名指上,「這藥可是百年沙參,我的私藏,創傷會癒合得比較快,但你至少有十天,不能見到皇上,不然,這紙是包不住火的。」

  「我會小心避開的。」柯衛卿感激地點頭。

  「唉!你躲著皇帝,皇帝又會生氣,你真是兩頭不著落。」北斗依然碎碎念著,替柯衛卿收拾好身上大大小小的傷。

  北斗離開之後,柯衛卿因為高燒與疼痛,而輾轉難眠,突然想起無秋《隨筆》上,看似摘抄,又像有感而發的語句。

  「一縷青絲,一生惆悵……阡陌紅塵如何渡?風情月債,只叫人生死難離,無盡痛……」

  柯衛卿不由模糊了眼睛,心好痛,真的是無計可施了?只要身處塵緣世間,就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心意?

  在飽受欺凌辱罵的時候,他不做抵抗,堅持跪著,是想通過身體上的痛,讓自己麻痺,或者徹底清醒過來——以斬斷對煌夜的情絲!

  然而,停不下來,徒勞無功!再痛、再難受,也無法壓抑那份滾燙的愛。爍蘭郡主也好,還是其他人的存在,只是讓他更看清自己的心、自己的人,都是屬於煌夜的。

  就像走進一條沒有出路、卻一直延伸著的路,柯衛卿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而不崩潰?

  因為他有多傾慕煌夜,就有多憎恨著自身。

  避開與煌夜的碰面,不只是為了郡主,而是他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唔……!」柯衛卿蓋住眼睛,揪心的苦楚,讓淚水落下眼眶。如今他所能得到的,只是漫長寂寥的夜,以及無盡的自責罷了。



第三十一章

  正午熱浪滾滾,布棚林立、攤販如雲的廟口大街,不由紅塵飛揚、如煙如霧。

  大燕帝淳於煌夜,盤坐在備有寒冰降溫的金黃御輦之中,在一方翡翠玉石棋盤上無聲落子。

  由於西北莫城一帶久旱無雨,莊稼幾要起火,有關懇請減免賦稅,開倉賑災的奏摺,就呈到了他的面前。

  而孫太后也知曉了此事,一心向佛的她,認定這是上天之怒,便提議去皇城西邊的龍王廟,進行祈雨儀式。

  煌夜不但准了,還要親自主持。

  因為皇帝的親臨,這為期五日的儀式進行的非常順利,卜出的卦象皆是大吉,於是百姓們都相信,這雨是很快就會下下來了……。

  雨是會下,但與祈雨無關。煌夜心裡很明白,陰晴雨旱,皆為天象自然,想要人力扭轉乾坤,是不可能的。

  而莫城是大漠之綠洲,雖然此時無雨,但只要北風一改向,雨水自然豐盈,這在以往,也是有過記載的,無需太過擔心。

  因此,他來龍王廟進香,完全是另有一番目的。

  嗒。

  一顆晶瑩剔透的雪白雲子,放在右角。這白子隱隱佔了三個半形,可是黑子卻圍占中腹之地,黑與白不動聲色地滲透、蠶食領地,就像朝中的局勢,趙氏黨羽是越發的按耐不住了……。

  從青允獲取的軍情密報來看,趙國維在這片龍王山麓,擁有不少秘密宅邸和莊園,這不是皇城,但離西城門不過百里的路,要真發動兵變,這兒就是最佳的起點。

  換言之,煌夜是來探一探路的。若是明目張膽地過來,一定會讓趙國維起疑,更加小心戒備,以防露出馬腳。

  雖然不能逐門逐戶的搜查,可是這廟會上,不論大小客棧都是人滿為患,且還都是青壯年,外鄉人,顯然是受了什麼召集密令,才會在短期內集結於此地。

  從他們的穿戴來看,和普通的百姓沒什麼兩樣,還不配刀劍。但是習武之人,總歸是目露凶光的。百姓也很忌憚他們,壯丁們成群出入酒館,大肆喧嘩,完全無視皇家的儀仗就在五十步開外的地方。

  「哼,都是趙家的狗……。」煌夜撥弄著一枚精巧的白子,這一趟沒有白來。

  而這局棋,即便一開始的糾纏不清、互相僵持的,但現在,卻已是屍痕纍纍,滿盤是血了!

  壯丁的明目張膽,是因為有趙國維在背後撐腰,而趙國維這麼心急謀反,確是煌夜一手促成的。

  不想再慢悠悠地鬥下去,實在不符合自己的本性,就算一盤棋可以獲勝,也非要屠龍殺虎,趕盡殺絕才可以。

  可是趙國維也太步步為營,處心積慮了。畢竟侍奉了兩代君主,城府之深非一般人能及。

  所以煌夜送給他一個話柄。從柯衛卿入手,讓趙國維大肆傳揚皇帝的昏庸、色迷心竅、不務正業。

  等到朝臣的風向大半偏頗向「剛正不阿」的趙氏黨派時,西北大旱之事,也成為一道攻擊的利器。

  就是皇帝太無能了,所以上蒼震怒,百姓受苦,有違上天之意呀!

  流言之風煽動得差不多了,再緊鑼密鼓的串聯之後,就得火速準備甲馬兵器,這叫——趁熱打鐵!即便是老謀深算的趙國維,也不能免這個俗。

  煌夜看得很清楚,但現在還不是剷除趙黨的時候,他必須按兵不動,以不變應萬變。

  不過,能讓趙國維自掘墳墓,一反常態地積極行事,還是因為後宮流言起了作用吧。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多少宮廷政變,血流成河,若追究其起始,不過是幾句人云亦云的謠言罷了。

  當然,此次所傳之事並非虛假,煌夜確實寵幸柯衛卿,雖然不是有意為之,但不否認柯衛卿就是一個引子,讓他成為男寵,多少放鬆了趙國維的警惕之心。

  嗒。

  煌夜將白子放下,置於死地而後生,也是時候該讓柯衛卿翻身了,而他想要的不僅是寵臣,更是得力名將。這個答案早已瞭然於胸,只不過接下來的日子,就不能再碰他了吧……總覺得有點可惜。

  至於柯衛卿能懷孕一事,果然是假的。

  不知怎地,只要一想起此事,煌夜就很失望,不由望向車輦外,滾滾的紅塵,喧囂的百姓。突然在想,也許是該立一位皇后了,千秋萬代的皇權,必須有子嗣來繼續。

  只不過在這之前,他都不能輕易放了柯衛卿,為何如此之執著?煌夜不願多想,他是皇帝,沒有得不到的東西,如此而已。

  ※※※

  八月末,在莫城普降甘霖,牧民脫困之後,遠在東邊的都城睢陽,卻發生了一件晴天霹靂的大事!

  大燕最後一個附屬國,靈泉國叛變了!而且還是蓄謀已久的!

  更有傳聞朝中有大臣,早就和靈泉通氣,才會讓靈泉國的奸細,滲透進大燕領土,甚至能和東林鎮的匪徒勾結,魚肉百姓。

  ……又要打仗了,還是一山相隔的靈泉,戰火會否波及境內?街頭巷尾,官署百姓們都在議論此事,一時人心惶惶。

  然而,這戰爭的事情還沒定下來,一道黃榜又讓大燕皇城,震動了一下!

  大燕皇帝昭告天下,要進行比武大賽,廣招棟樑之才。

  所謂英雄莫問出處,在這黎民百姓之中,決選出統帥三軍的大將,讓這新統領去攻打靈泉國。

  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誰都知道東、南、北三軍兵符一直在趙大將軍的手裡,雷打不動的!

  這又代表著何意呢?趙大將軍要卸甲歸田不成?還是說,朝中的局勢又有新的變數?

  宮外的人看熱鬧,而宮裡頭就更是一窩蜂地亂了,誰都可以報名參賽,也就意味著,只要有真功夫在,就連門吏也能一躍龍門,成為當朝大將。且就算不能獲勝,只要拚殺進去,也能謀取個一官半職,對日後的仕途大有幫助。

  皇榜張貼了僅僅三日,據說負責比賽的監事官那兒,已經收到過千人的報名,而比試,將在秋高氣爽的九月裡進行,這最後的人數,肯定是叫人瞠目結舌的了……。

  東宮。西側御花園內,碧空如洗,綠波蕩漾,景致迷人。而在嶙峋奇異的環湖山石之上,還有一座海棠園,此時,正是果實滿枝、芳香四溢的季節。

  煌夜偶爾會來這邊下棋、看奏章。但今日,他是坐在圓石案的後頭,品著香茗。太監總管李德意,躬著腰,正用極為柔和的聲音,說著宮裡頭的事。

  太后的身子好著,和爍蘭郡主依然親密無間。而趙國維前些日進宮,拜見太后,但沒有提及立後一事。只是抱怨比武一事擾亂兵制,簡直是一出鬧劇。太后雖對此有微詞,但不能干涉政事,便罷了。

  說到比武大賽,李德意笑著說,就連公公們也恨不得參一腳呢。

  「柯衛卿呢?」煌夜輕放下脂玉茶盞,裡頭金黃的茶汁,透出一股淡雅的香氣。

  「咦?」

  「他還是沒有去報名?」儘管龍顏未怒,但語氣裡有那麼一絲不耐。

  自從去龍王廟燒香祈福後,柯衛卿就更加避著他了,每日都有不同的借口,推脫不見聖駕。要不是北斗說,柯衛卿的身體確實欠恙,需要調養,煌夜早就「殺」過去了。

  「這個,好像是的,不過張虎子那些人都去了……」李德意連忙想些話來說。

  柯衛卿之前的副將,在皇帝的赦免下,都已經調回宮中任職。柯衛卿是知道這件事的,現在,他的副將都參加了,想必他也會跟著去的。

  「去把他找來。」煌夜的耐心已經用盡了,他不想再聽到柯衛卿「恰巧有事」不在,或者身體欠安的說辭了。

  「叫柯大人來這兒?」這東宮的御花園,是後宮妃子活動的場所,一般官員都不便進來。

  「嗯,去吧。」煌夜略一沉吟,便揮退了李德意。

  ※※※

  「皇上傳召……現在?」

  柯衛卿正在伏案抄寫比武大賽的名單,因為參與者眾多,監事官便命他以年齡、籍貫、武藝等分類整理,這相當的耗費時間。

  「是,在東宮琉青湖,海棠園,老奴這就領您過去。」李德意笑吟吟地說,還幫手整理案頭上厚厚的、字跡漂亮的單子。

  「可是……」

  「小李子。」李德意突然叫道。

  「在。」一個身材苗條的年輕太監,走入進來。

  「你留在這兒,先幫柯大人寫著,反正柯大人去去就回。」李德意如此笑著說。

  「是。」太監響亮地應道。

  「那……好吧。」柯衛卿只得擱下毛筆,好像沒有理由不去。不過,也已經是極限了吧,前後有七次閃避過與煌夜的碰面了。

  「快請吧,大人。」李德意領著仍有些猶豫的柯衛卿,快步走出書庫。

  可是一到那座氣勢恢弘的湖畔假山下,李德意就表示不再陪同,讓柯衛卿自行上去,還催促著說,「皇上等著您呢。」

  這話,讓柯衛卿的心兀自沉了,煌夜越是要見他,他心裡也就越不安,怕自己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情緒波動,又會控制不住地溢出來。

  就連走在那鋪砌精巧的石階上,都有種費力、想要轉身逃走的感覺。

  要不……他還是悄悄溜走吧?反正煌夜還沒看見他。

  「柯衛卿!下一次,朕是不是該派御林軍去「請」你?」高挑的煌夜就立在山巔的觀景台上,他能看見柯衛卿慢吞吞地拾級而上的模樣。

  「微、微臣……叩見皇上!」柯衛卿這才發現煌夜能看見他,不由漲紅了臉,慌張地跪下去。

  「好了,免禮。」煌夜微微一笑,倒也不是真的生氣,招呼道:「過來這裡。」

  柯衛卿只得登上石階頂端,跟在煌夜後頭,但還是隔開了三步。滿園的海棠果實,看起來十分喜慶,就連長石案上,也擺著用海棠果做的御用蜜餞、果脯。

  「這裡沒別人,你不用那麼拘禮。」煌夜注意到柯衛卿循規蹈矩地站著,便坐在圓石墩上,和氣地道,「這是江南進貢的大紅袍,你也來一盞?」

  「不!謝皇上,臣不渴……還是,由臣來沏茶吧。」柯衛卿沒有領煌夜的賞賜,而是站在案邊,伸出手,握住了那羊脂白雕花的茶壺柄。

  知道煌夜喜歡喝熱茶,柯衛卿用指尖試探一下茶壁的溫度,就在這時,煌夜突然伸出手來,握住了他的手。

  「你的手怎麼了?」

  「什麼?」茶水幾要濺出,柯衛卿很是慌張,但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托北斗的福,指甲的傷已經好了,不會被發現任何異樣的。

  「這個是墨水嗎?」煌夜輕笑著說。

  「是、是卑職失禮了!」真的呢,指頭上有一抹暈開的黑色。柯衛卿趕緊放下白玉茶壺,想要抽回手擦拭,可是煌夜卻更用力地抓緊了。

  「不只是臨摹,還要自己磨墨、裝訂,那麼辛苦?」不由摩挲著指節上的乾裂細紋,煌夜問道。

  他雖然去過書庫幾次,但都是去見柯衛卿的,還真沒留意過他的公務有多繁忙。

  「是……不過……」柯衛卿的心臟在突突直跳,就連指頭也微微顫抖起來。

  「不過什麼?」煌夜輕輕握攏柯衛卿的手,催促般地問。

  「這都是卑職該做的事……皇上、請您先放手,容卑職退下盥洗……」

  「卑職?這話聽起來特別生分,你不是最愛稱「我」的嗎?」煌夜調侃似地說道。

  「皇上……我……!」柯衛卿一急,還真的那麼說了,臉孔漲得更紅了,為什麼在煌夜面前,他總不能平常心應對,老是出差錯?

  「好了,手就別洗了,朕也不介意。」煌夜自顧自地抓著柯衛卿的指頭,還真沒有放開的意思。

  「就算如此……」柯衛卿豁出去一般地,把手硬抽了回來,「還是不妥的。」

  這個動作,讓煌夜想起了小時候的柯衛卿。明明像只小狗一樣,羞羞怯怯,害怕被拋棄,總是跟緊著自己身旁,但在緊要關頭,又會表現出執拗、勇敢的一面,讓人覺得非常可愛。

  「衛卿。」煌夜低沉而又悠然地念道。

  「卑職……在?」

  「不知為何……朕現在很想要抱你。」煌夜抬起黑眸,灼灼地注視著柯衛卿同樣烏黑,卻清可見底的眸子。

  「——?!」柯衛卿的臉孔一下子變白,嘴唇張開著,滿臉的不可置信!

  「你不樂意?朕有好久沒有臨幸你了吧?」

  「不……」柯衛卿連連倒退,口吃地道,「請、請皇上莫要開玩笑……這可是御花園!」

  「御花園也是朕的後宮,有何問題?」

  「這……!」在御花園裡,隨時有嬪妃、女眷出現,其實柯衛卿出現在這裡,並不合乎規矩,更別提在這裡尋歡了!

  「而且,你知道朕是從來不說笑的。」煌夜從容地站起來,走向方寸大亂的柯衛卿,「也討厭有人總是借口再三,避不見朕。」

  「我才沒有……」柯衛卿慌忙否認。

  「有沒有,就讓朕來問問你的真心好了。」煌夜笑容斂起,「你若是想要逃的話,朕也是不會客氣的呢。」

  在聽到這話前,柯衛卿還是強忍著什麼似的呆立著,可是「真心」二字,正是他此刻最避之不及的!

  「請您饒了我……!」柯衛卿轉身,就不顧一切地奔向假山的一側。

  「該死的!」煌夜沒想到柯衛卿還真的敢跑,做那些粗鄙枯燥的活就這麼盡職,讓他侍寢就抵死不從?

  一般人都是反其道而行之,為獲得隆恩,積極獻媚才對吧。

  煌夜飛射出一隻杯子,打在柯衛卿小腿內側的麻經上,看著他軟軟地跪在地上,這才走過去,將他拉起來。

  「皇上,請、別……別這樣!」柯衛卿急欲掙脫,氣息紊亂地道。

  「朕會讓你說想要的……。」煌夜自信滿滿,就擒住柯衛卿手腕的姿勢,從背後親吻他單薄又紅透的耳垂,低喃,「你逃不掉。」

  ※※※

  哧。

  因為天熱,柯衛卿身上單薄的綢布長衫,很容易就被扯了下來。就算他極力阻止,煌夜的指頭,還是伸入絹白的褻衣裡頭,肆無忌憚地擰著那嬌小、柔嫩的乳頭。

  「唔!」這皮肉細嫩的部位,被一把掐緊的時候,激起的刺痛讓柯衛卿咬緊牙關,但更有一種麻痺的感覺,隨著痛楚瞬間遊走開去。

  「雖然不常做,但你真的很敏感。」煌夜拿指腹摩挲著明顯發燙的乳尖、並用指尖繞著乳暈畫圈,「連這邊都會立起來。」

  細小的突起,惹人憐愛地隨著主人的喘息而浮動,煌夜忍不住用手掌揉著左胸……自然不是女人那樣,有豐潤的乳房可以撫弄,可是那柔嫩的肌膚似能吸住指頭一樣,讓煌夜玩得愛不釋手,頻頻攻擊那已然充血、變得硬實的突起。

  「皇上……不要……!」

  一陣酥麻從腰間躥起,不習慣這樣的反應,柯衛卿太過慌張,不顧一切地掙脫煌夜的掌控,往一旁閃避,可是腳下卻突然一個踉蹌!

  原來是煌夜伸長腿,將他絆倒在地。

  「啊!」柯衛卿想要爬起來,煌夜的腳竟然直接踩了下來。

  「你每次都這麼逃的話,朕也是會不耐煩的。」煌夜的金色龍靴,踏緊在柯衛卿的大腿根部,鞋底隔著絹白的褻褲,磨蹭著敏感的部位,「還是說你喜歡粗暴的方式?無論哪種,朕都可以滿足你。」

  「不……求您……臨幸後宮妃子吧……」柯衛卿痛苦地說。正因為喜歡煌夜,才不能接受這有違常理的肌膚之親!

  而皇上說的露骨的話,更讓他覺得自己很無恥!是個淫亂之人!

  「後宮妃子?哪一個?莫非是你的姐姐?」煌夜突然上揚的尾音裡,有著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怒火。

  然後,他抓著柯衛卿,將他翻轉,拖向長石案,面孔朝上地摁在上頭!

  「皇上……!」精緻的茶水杯盤摔落一地,汁液橫流。

  「朕想要的就是你!在朕滿足之前,你就乖乖地張開雙腿,別再廢話了!」如此粗俗又傷人的言語,從煌夜的口中吐出,直讓柯衛卿覺得一陣心痛,頭暈目眩!

  煌夜沒費多大力氣,就脫去了柯衛卿的褻褲,曲折起他的腿,往兩邊拉開之後,彎腰壓下。

  「皇……!」煌夜那端正到可怕的面龐,近在咫尺,柯衛卿羞恥得咬緊了嘴唇,卻很快被拇指扳開。那道霸氣的、厚薄適中的唇瓣碾落下來,阻止他再說出「不」字。

  最先碰到的是煌夜的舌頭、還是牙齒,已經分不清了。火熱的感觸轟一下炸開,迎面襲來,嘴唇被堵得密實,舌頭也被吸舔著,從根部一路描繪到舌尖!

  「唔唔……唔!」

  煌夜想要柯衛卿明白,怎麼抗拒都是無用的,只是在自討苦吃!這個意圖通過狂暴的吻,十分清楚地傳達了過來。

  而柯衛卿的心臟幾乎要蹦出胸膛。被拉高,摁在頭頂的手腕不由奮力扭動,馬上便感到腕骨一陣鑽心地疼,這讓他更喘不過氣,只能發出微弱的哼鳴。

  煌夜的另一隻手撫上怦怦作響的左前胸,並用指尖捏住細小的堅挺,打壓似的揉按下去,再擰起。

  「嗯唔!」

  柯衛卿的下腹陡然挺起,無意碰到煌夜的下肢。那已然滾燙、硬挺的部分,讓他更是驚惶得整個身體都發抖了起來。

  煌夜抽出了舌頭,兩人都在急促呼息……淫慾之氣如火般噴灑,而一絲津液黏著在兩人火紅的舌尖之上,在這明媚的陽光下微微發亮。

  「不要……!」柔韌的舌頭很快轉移了戰場,舔著柯衛卿形態優美的下頜,來到鎖骨,把混合著兩人氣息的津液,塗抹在性感的鎖骨上。

  「呀!」牙齒同時落下,在頸窩的地方,留下清晰可辨的咬痕。

  「再反抗的話,朕還會再咬你。」煌夜輕啄了一下發紅的肌膚,繼續下移,來到更低的位置,含住了還未被玩弄過的另一側乳頭。

  「不要……啊!」濕濡又微疼的吮吸感,讓柯衛卿的意識接近模糊,想要阻止,卻發出一聲曖昧的驚叫。

  怎麼會這樣?那種地方竟然也會有如此激烈的感覺?柯衛卿認定自己是哪裡不對勁了?還是已經病得不輕?

  不過煌夜並沒有給他太多瞎想的功夫,在舔吸右邊乳頭的時候,手也開始玩弄他的中腹。平坦的腹部,肌肉結實。

  等指頭滑到可以存納半顆珍珠,極美的肚臍上時,便畫著圈,嬉戲著,繼而慢慢下移,悄悄地探入股間,攉住了那致命的敏感地。

  「——啊!不!」身體猛一哆嗦,想要逃開,可在煌夜掌間的分身,卻不顧主人意願地挺立了起來。

  「精神不錯呢。」煌夜玩味地道,用指頭一彈肉莖頂端,柯衛卿腰部猛然一震,淫靡的熱流便躥向他的下腹。

  「放手……」柯衛卿從咬緊的齒縫洩露出呻吟,因為羞恥,讓他的身心愈發地難受。

  「……這可是真心話?」煌夜細細地咬著柯衛卿的耳廓,看著他雙頰緋紅,氣息也更急促,輕輕地笑了。

  「放……手……真的……我不要……」柯衛卿搖著頭,可是無奈的喘息聲讓他的抗拒,聽起來更像是在邀寵。

  「那,朕就用嘴來做吧。」煌夜的兩手一鬆,不再掌控柯衛卿的手腕以及分身。可是卻抓住了他瑟瑟發抖的膝蓋,將他的腿往兩旁壓得更低。

  「啊?」柯衛卿不由睜大了濕潤的眼睛,煌夜極為端正的臉龐也落入他的眼內。

  「你可以看著,朕是怎麼取悅你的。」煌夜並不介意似的,手持著分身,便銜進唇內。

  「住手!噫!」稍一逼迫,就已經能流出蜜汁的分身,被這樣淫穢又毫無違和感地深含進去,柯衛卿的自尊心頓時潰散一地!

  「唔。」煌夜開始晃動下巴,好像接吻似的,用舌頭舔吸著全部細節……。

  「啊……不——啊啊!」

  濕濡的聲音隨著攪拌,不斷響起在耳畔。腦袋一下子混沌不堪,柯衛卿想要堅持抵抗,可是洶湧的快感幾乎要揉碎腰部,而且無情地驅逐理性,不斷升騰進入欲仙欲死的境地!

  然而,這滋味越是甘美,也就越折磨著柯衛卿,就像會讓人癲狂的罌粟之毒,滲透進每一根敏感神經,挑起最為原始的慾望衝動,麻痺對性事的恐懼心。

  接下來,說不定會被貫穿……可是只要身體變得很舒服的話,這樣做也是可以的吧?淫亂的身體似乎在表述這個意思?

  「不要……別再繼續……!」柯衛卿羞得想死,卻不知道這是煌夜故意為之,逐步地軟化他對結合的畏懼和排斥,用高超的舌技,以及拿捏得當的火候,一點點地逼他放棄自尊。

  「啾……」同樣是男人,煌夜自然清楚如何挑起柯衛卿的快感,以及何時打壓下去,讓他輾轉哭泣,被迫攤開著迷人的四肢,承受進一步的寵幸。

  這淫熱的感覺和貫入衝刺不同,卻依然讓煌夜感受到擁有柯衛卿的極致快意。

  所以,向來是被妃子積極伺候的煌夜,非常樂意取悅柯衛卿,在柯衛卿忍無可忍地釋放出來時,他也沒有退開,而是蠕動著舌頭,將那些東西全都含在了嘴裡。



第三十二章

  肉體的快感和精神的痛苦交織一起,讓柯衛卿得到宣洩的同時,眼底也濕透了……心臟崩壞一樣地鼓動著,不可以再繼續……已經無法忍受了。

  煌夜卻將唇內的東西,吐在指間,以此作潤滑,將手指緩緩擠入那隱秘的罅谷之間。

  「……嗚嗯!」

  大腿根部依然被壓緊著,拇指一點點突刺進去,這種異物入侵感讓柯衛卿悶哼出來,就算明白是怎麼回事,體內也還是無法習慣這種壓迫感。從窄臀到腰部,無一不像身下的石案那樣僵硬不堪。

  「你今天特別的緊呢,是因為在外頭做嗎?」煌夜緩慢地推入一些,便抽出來,用指頭反覆摩梭入口的褶皺。那呈淺色石榴一般的蜜蕾,隨著他的動作而微微張開,卻又還未完全綻放,呈現誘人採擷的姿態。

  「不……不行……」因為指頭不住撫弄,而愈發滾燙髮潮的部位,讓柯衛卿的眼角更加赤紅,聲音也沙啞了幾分。

  「這樣下去是不行,你知道嗎?宮裡頭有一種有趣的玩意,叫御幸如意……你要是放鬆不了,朕就讓李德意送來……」煌夜啃咬著柯衛卿的耳根,說著悄悄話,只見柯衛卿的眼瞳倏然放大,臉上一陣白一陣紅,是又驚又羞!

  「不要!皇上,放、放了我!」

  把模仿男根打造的玉如意塞入體內,以達鬆弛後穴的目的,也是房中秘術之一。柯衛卿曾聽北斗提過一次,但是從煌夜口中得知,還是驚懼萬分。

  「要朕放了你,你就得乖一點,讓朕抱。」煌夜再把手指伸入進去,裡頭的熱度讓他貪戀不已,而下腹也蠢蠢欲動。

  「……!」黏膜被突然撐開的微疼,讓柯衛卿的肩頭發顫,但克制住沒有叫出來。

  「再放鬆自己。」煌夜嘉許般地蠕動指尖。

  「唔……嗯……!」蠢動著的手指在插入到末端之後,緩慢地退出,又加入一根……深處黏膜在寬大指節的擴張下,頻頻地抽縮。

  「不……!」柯衛卿即便不去留意,也還是清楚地感覺到體內蕩漾著又麻又熱的觸感,不斷啃食著,去到最深的敏感地帶,這讓他覺得很悲哀無助。

  然而,當一直被高抬著的大腿終於被放下來時,柯衛卿的腰桿已然發軟,若不是有長石案的承托,早就站不住了。

  「你看,又濕了呢。」煌夜的下腹緊依著柯衛卿的下身,他的分身有多亢奮,不用看也知道。

  「求您……別……!」柯衛卿秀眉擰起,泫然欲泣,煌夜卻插入膝蓋,阻止他閉合雙腿。

  「過去那邊,打開腿。」煌夜說著,將柯衛卿推向長石案旁的假山壁,那是一塊嶙峋的岩石,岩石後頭還有一個清風徐徐的納涼石窟。

  「不……!」

  柯衛卿猛地甩脫煌夜的鉗制,想要躲進洞窟裡,但是煌夜一下就揪住了他的頭髮,一支桐木髮簪因此滑下。烏黑如墨的秀髮,頓如瀑布般直垂到腰間。

  「啊!」

  顧不上髮絲的凌亂,柯衛卿狼狽地摔向假山,雙手撐在上頭,都可以聞到石壁上青苔的氣味。

  「誰讓你不聽話?」煌夜恫嚇般地道,柯衛卿心跳得很響。從背後襲來的,煌夜的氣息以及某樣東西的灼熱,讓他不受控制地發抖了起來。

  「不、不要!」柯衛卿想要轉過身子,但是雙手被煌夜的手掌覆蓋,十指重疊,緊扣在一起。

  與此同時,煌夜用腳分開柯衛卿顫抖的膝蓋,讓他腰部往後靠,臀丘更加突起。

  「別害怕,讓朕進去。」煌夜啃咬一般地吻著柯衛卿裸頸的同時,悍然挺腰,頂入已然濕熱的窄穴。

  「唔嗚——啊啊啊!」

  就算覺悟會有怎樣的痛楚,在肉刃不客氣地插進來時,柯衛卿還是淒楚地叫了出來,雙手猛地抓緊了巖壁,好像借此分擔掉痛苦似的。

  受到阻滯的煌夜並沒有停下,但將柯衛卿的雙腿踢得更開,腰也壓得更低,使肉棒緊密地契合在入口處,再挺腰,挖掘甬道般地往裡深入。

  就這麼一寸寸地擠著進入,把柯衛卿折磨得滿眼是淚,呻吟不止,半曲著的膝頭不住發軟、打顫。

  「不行……會痛……皇上……嗚!」柯衛卿已經無處可逃了,煌夜便騰出一隻手,伸向前面,粗暴地擼動他的前端,壓搾似的,讓蜜汁汩汩流出。

  「不……啊……別這樣……已經……!」不顧柯衛卿如何搖著頭,說不喜歡這樣,煌夜還是移動手腕,讓他低吟著噴射了出來。

  然而,就在柯衛卿渾身酥軟、毫無防備之時,煌夜竟然挺動腰部,一舉貫入!讓柯衛卿失去平衡地,一下子撞向石壁,肩頭皮膚都被蹭紅了,可是他什麼疼痛都感覺不到,只有那身體被劈開、連靈魂都被填滿的紮實、火熱感,佔據他全部的意識!

  煌夜在自己的體內,那不屬於自己的強勁脈動突突跳著,如此親密地結合在一起,這個如夢一般的現實,讓柯衛卿感到喜悅的同時,又萬分心悸,欲哭無淚!

  「你絞得這樣緊,」煌夜微微喘息,飽含著乾渴的慾望,「是想讓朕更用力地抱你嗎?」

  「不是……呃——啊!」一個不經意的顛簸,讓柯衛卿的眼角染上紅暈,晶瑩的淚珠不住滾落,意識卻在一片火熱中變得空白了。

  ※※※

  「怎麼了,郡主?」一名正在替爍蘭梳頭的宮女,問道。

  「還是換上這支六蝶銀步搖吧,金鸞釵在白日裡太耀眼,皇上未必喜歡。」爍蘭對著銅鏡再三比對髮飾,最終從燙金的盒子裡,選出一支銀光閃閃的釵來。

  她今日要去御花園見駕。早就打聽好了,皇上午後會在湖邊賞花、飲茶,她不能錯過這個大好機會。

  用衣裳吸引皇帝的目光,已經過時了。如今,皇宮裡流行各種高聳的髮髻,爍蘭本身就有一頭美發,又讓這個巧手的宮女梳了凌雲髻,再配以巧奪天工的珠寶襯托,就算是天仙下凡,也不過如此。

  皇上怎麼可能不動心呢?

  這樣想著,爍蘭便連催帶罵地讓宮婢們動作麻利些,這髮髻一梳就是一個早晨,太耗時了。

  不過,她倒不擔心會被那些妃嬪搶佔了先機,因為她的外公趙國維,早就買通太監守衛,今日除了皇帝特別傳召,其他的妃子一律不准進。

  而她,就可以慢慢地以「偶遇」為契機,再一次蒙受恩寵了!

  「好了,郡主。」宮女放下梳子,兩手早已累得發麻,卻不敢有絲毫懈怠。

  「嗯。」

  爍蘭十分滿意地看著鏡中的自己,起身之後,在露著酥胸的窄袖衣裳外頭,披上一件半透明的綠紗袍,又灑了一些玫瑰露。左看右看,這才扭著豐滿的腰臀,在一眾宮婢的簇擁下,坐車出了錦燕宮。

  然而,來到東宮御花園,爍蘭才發現皇上不在湖畔,連湖心亭都去找了個遍,香汗淋漓,也不見皇帝的影兒。

  正想要發作,卻眼尖地看見李德意,站在一片假山下,瞇眼看著湖邊的柳樹呢。

  「李公公。」爍蘭頓時堆滿笑臉,大老遠地就和他打起招呼來。

  「老奴給爍蘭郡主請安,郡主千歲、千歲、千千歲。」畢竟是公主的俸祿,李德意毫不含糊地跪拜起來。

  「起來吧,怎麼就您一人在這?」爍蘭笑顏如花,卻一針見血。

  「是。郡主是要老奴伺候嗎?老奴巧也無事可做。」李德意也是笑臉相迎,十分謙卑。

  「瞧您說的,我怎麼敢勞煩李公公,您可是專門伺候皇上的。」爍蘭索性把話挑明了,「皇上人呢?難道還在御書房?」

  「皇上是在花園內,但是沒有傳召,誰也不好冒然見駕呀。郡主若無要事,還是去那邊的亭子歇歇腳,老奴給您說說話,解解悶兒。」李德意知道爍蘭的脾氣很壞,不能騙她,但也不能任由她胡鬧。

  「不了,皇上既然想一個人待著,我也不好叨擾,」爍蘭輕輕歎一口氣,「我回去便是了,若有特別傳召,有勞公公告知。」

  爍蘭媚笑說著,從滿是珠寶的手腕上,拔下一隻翡翠鐲子,塞進李德意的手裡。

  「老奴明白,恭送千歲。」李德意不收也得收,他躬身送客。

  爍蘭這頭說要走,其實屏退了宮女,轉了個大圈,又回到假山的另一頭。她不是三歲孩子,李德意那些哄人的把戲,也只能蒙住那些庸脂俗粉。她可是柯王府的郡主,才不會被一個沒有傳召,就嚇唬回去!

  而皇上,一定就在這座假山之上,也難怪會遍尋不見了。

  爍蘭心下竊喜,又偷偷摸摸地從架滿花籐的另一條小徑攀登上去,然而,還沒爬到頂,就被那好像沙拉、沙拉的異樣響聲,給嚇了一跳。

  這聲音隔著一個長滿紫籐的花架,從假山的一邊傳來,爍蘭循聲望去,卻吃驚得張大了嘴巴!

  不,是想要大叫,但是衝擊過大,而嗓子灼熱,啞然失聲!雙手卻已捂在了嘴前!好像要遮擋那無聲的尖叫似的!

  是皇上,身上能穿明黃龍袍的,只有萬歲一人,而且無論再怎麼驚訝,爍蘭都無法認錯那寬闊又挺拔的背影。但是在他的身下,還壓著另外一個人,並且是渾身赤裸,僅有烏髮遮掩著背部的玉肌。

  ——這是哪一宮的賤妃?!

  爍蘭立刻瞪圓眼睛,妒火燃燒之下,血絲充盈眼眶,恨不得衝過去,將她從皇帝身下拉出來,狠狠地掌摑她,將她碎屍萬段!

  「啊……不要……!」

  然而,這暗啞得令人耳根發軟的呻吟,讓爍蘭的表情猛地僵住!

  再仔細一看,儘管膚色勻稱如象牙一般,但是雙腿修長筆挺,褪在一旁的衣物,也是下級官袍……這是男人?是——柯衛卿?!

  正驚愕時,煌夜將那因為不停被撞擊,幾乎要往前撲倒的人,給撈了回來。

  「不……夠了……皇……」那人仍舊在掙扎,似乎要掙脫皇上圈在他腰上的手臂,且一直啜泣,曖昧不清地說著什麼。

  「煌……煌夜……放過我。」

  他扭頭抗拒時,側臉就清晰地展露出來,是柯衛卿沒錯!只是和平時那種淡然的表情不同,完全像變了一個人,那張漂亮的臉上,有著無法形容的妖艷以及赤裸的慾望。

  「還沒有完呢。」皇上簡單又粗暴地回絕了他,雙手更用力地箍緊他的腰,開始頻繁而殘暴地衝撞。

  那簡直像是在懲罰他似的律動,柯衛卿淒哀地叫了出來,雙手想要扳開煌夜的手,但是做不到,最後伸向前頭,又抓住了石壁,指頭幾乎摳進石縫裡,沙石便滾落下來,發出那些沙沙的輕響。

  然而,這裡頭還混雜了另一道聲音,下肢使勁地撞擊臀肉,啪啪的抽送聲,形成一種讓人心身戰慄的淫靡音節,讓爍蘭腦袋一片空白,雙目圓睜,活像從未知道床事的閨女似的。

  就在這時,煌夜竟然微微側過了頭,黑如子夜,又似有火燃燒的眸子,筆直地掃視向爍蘭藏身的位置!

  爍蘭心頭猛然一驚,被發現了?!

  該怎麼逃走這個想法都還沒躥升到腦子裡,爍蘭就發現煌夜並沒有停手的意思,而是選擇完全無視她的存在!

  將呻吟不止的柯衛卿更擠向石壁,讓他無處可逃之後,煌夜開始往上頂撞,而不只是前後搖擺腰部。那種深插進去,在裡頭攪拌,再退出的動作重複進行,讓爍蘭的身體一口氣地熱了!臉頰燙得驚人!

  而柯衛卿更是扭動著腰,發出小貓嗚咽般地聲音,不知道皇上做了什麼,他還突然地挺直了脊背,一縷烏髮抖落下肩頭,露出滿是吻痕的臂膀,以及一個艷麗得不像話的紋身!

  那是什麼?爍蘭想不明白。煌夜很快啃咬上去,在香肩上又留下一道佔有的痕跡。

  這哪裡是纏綿合歡,更像野獸交配似的,充滿著征服的慾望,或者說是渴求得到什麼東西似的?

  「啊……不要……弄在……裡面……啊!」煌夜強悍的抽送,讓柯衛卿尖喘不斷,他好像在抗拒著什麼,然而煌夜卻緊狎著他,一陣驟雨般的撞擊之後,煌夜緊緊地抱住了柯衛卿的腰。

  而柯衛卿從肩、頸,直到踮起的腳後跟,全都痙攣般的抽搐著,汗水在陽光底下發出光芒。

  他的身體繃得越緊,越像要崩潰一般,煌夜也就越不肯放開他,不依不饒地擺動著腰身,直到他的呻吟變得越發低啞而又嬌媚。

  煌夜意猶未盡、緩慢地拔出肉刃時,那因為光線的折射,細白的臀丘處黏連著的,好像雪白絲線一樣的東西,著實刺傷了爍蘭的心!

  因為皇上沒有讓她留下龍胎,卻毫不吝嗇地播撒向這個賤人!這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屈辱和嫉妒,讓爍蘭恨得牙齒都快咬碎了!

  即便柯衛卿是男人,無法受孕這一點,也無法讓她釋懷!

  不可能的!這都是幻覺!煌夜竟然這樣瘋狂地擁抱柯衛卿?他是個武將呀!一直以來,爍蘭都堅信,再怎麼美的男人,都不可能敵過她。可是現在,眼前的事實讓她一貫的驕傲和自尊受到了極大的踐踏!與她同房時相比,顯然煌夜更癡迷於柯衛卿。

  不!煌夜才不可能真的喜歡柯衛卿,這只是一場縱慾遊戲罷了!

  誰都知道皇帝是不可能專情於一個人的,這都是柯衛卿的錯!是他色誘皇上,禍亂宮廷!爍蘭不由得怒目以對!

  「讓朕看看。」也許是做得太過火,柯衛卿低著頭,環抱著顫抖的雙肩,屈膝跪在泥地上,一副難受、又無所適從的模樣。

  「不要……碰……」煌夜一拉住柯衛卿的臂彎,他就快哭出來一樣,但終究是忍住了,沒有掉下淚來。

  煌夜不顧他的排斥,拉開他發軟的雙腿,一手在臀間縫隙撫弄著什麼,從手腕的晃動,可以知道是指頭伸入了進去。

  「——!」爍蘭的嘴唇頓時咬得失去了血色!

  「皇上……不……!」柯衛卿伸手抓住了皇帝的手臂,倉惶地喘息著。

  「會難過嗎?……都流出來了呢。」煌夜的手一直在淫猥地移動,似乎在探查秘部是否受傷,然而指頭和黏液攪拌的吱喳聲,在這鴉雀無聲的傍晚時分,聽起來尤為淫亂。

  「……!」不管煌夜怎麼戲謔,柯衛卿始終是強忍著聲音,可是赤裸的身子不住地發抖。

  「過來。」煌夜突然抽出指頭,托住柯衛卿的後腦,親吻他的紅唇。柯衛卿的胸口急劇起伏,雖然有反抗,但是喉間很快發出誘人的喘息。

  長而濃密的吻結束時,煌夜再度伸手進那白皙的雙腿之間,指頭頂入密谷深處,柯衛卿猛一哆嗦,「嗯唔!」地哼了一聲。

  「又那麼緊了……」煌夜促狹的口吻,讓柯衛卿雙頰嫣紅如醉,越發不知該如何好了。

  擺出這樣的姿態,顯然是在誘惑皇帝,爍蘭看在眼裡,越發確信這一點。柯衛卿表面清純,不過是玩欲擒故縱的把戲,把皇上勾引到手,真是太卑鄙了!

  就在爍蘭氣憤不已時,煌夜已經將虛軟無力的柯衛卿抱在了懷裡。

  「放、放我下來……!」柯衛卿掙扎著,就像個孩子。

  「朕送你回去,別亂動了。」煌夜言畢,邁開沉穩的步子,將柯衛卿帶離了那兒……。

  天黑了。

  爍蘭是怎麼回到錦燕宮的,已經不記得了。宮婢們更是嚇壞了,以為主子在外頭撞了邪,竟然將屋內的華貴衣裳全都撕爛,首飾砸壞,還捶胸哭嚎,說要降妖除魔,殺了那個不要臉的狐媚子!

  但下一刻,又靜悄悄的,什麼動靜也沒有了。

  第二天一早,一封密函被送進趙國維的將軍府內,信上寥寥數語,卻如毒蛇吐信,策劃了一個萬無一失的計謀。趙國維大感驚訝,外孫女是怎麼想到的?不過這確實是剷除柯衛卿的好法子。

  信函被燒掉之後,柯衛卿的名字便離奇地出現在比武大會的榜單上了。而柯衛卿因為身子突然不適,在北斗的藥房裡靜養了幾天,竟然錯過了更正名單的日子。

  不過,他原本就要參賽的,更正與否並不重要。只是一個男寵也要參加赫赫有名的大將軍爭奪賽,又讓柯衛卿成為了宮人的笑柄。無論後宮嬪妃、還是宮女太監都等著看他出醜,最後落荒而逃,離開皇宮的樣子。

  ※※※

  轉眼就是金秋十月,舉國聞名的比武大賽,已經進入最後的搏殺階段。

  歷經九月,超過萬人的選拔之後,以大將軍趙國維為首的趙派,御林軍上將魯柏年為首的魯派,江湖高手「鐵爪」為首的屠派,以及柯王府為首的柯派,四大龍頭成為奪冠熱門!

  皇上已經頒布聖旨,在十月初十,皇宮的校場內,擺下大擂台,讓這四派的代表做出最後的角逐。

  獲勝者可跪受大將軍印,奉天子敕書,以天子之名義,率軍出兵靈泉國、剿滅叛軍!

  而今天距離初十,不過短短的三日了。

  皇城東邊的承天苑,是大將軍趙國維的府邸。其規模壯闊,氣勢恢弘,讓初次抵京的人,都誤以為是皇宮內苑。

  府內更是雕欄畫棟,富麗堂皇,僕役成群,陳設擺件絲毫不比皇帝的差。真要說有什麼不同,大概就是用的都是老鷹紋飾,而不是九龍琉璃紋罷了。

  趙國維權傾朝野,黨羽根深蒂固,無人敢對他這般的囂張抱有微詞,畢竟連先帝都不曾追究過他,何況當今的皇帝只有二十三歲。俗話說,薑是老的辣,這年少輕狂的皇帝,和久經沙場、精通政治的趙國維一比,總歸是欠缺一些火候的。

  就算皇上想出比武大會的主意,又能如何呢?到頭來,都只是趙國維的囊中之物,讓他把已經抓實的三路兵權,握得更牢而已。

  「來,干!不醉不歸!」在極為舒適的虎皮軟榻上,並席坐著三個男人,為首的,即是趙國維,他滿面春風,顯得興奮異常。

  「有勞將軍!」接下這杯鹿血酒的人,面孔黑裡帶紅,腮幫子橫著肉,看著怪嚇人的,但他又極講究禮儀,一本正經地捧著金泥杯,向趙國維低頭謝恩。

  「柏年兄,既是自家人飲宴,就不要講這些禮數了。」趙國維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又一擊掌,就有一撥身著翠綠衣裳的舞伎,點著纖纖玉足,飄然而入。

  「就是啊,難得趙將軍看得起,願與吾等結拜兄弟,你還介意個啥?」接話的人,盤腿坐在右側,頭上編著無數個小辮,乍一看跟和尚似的,頭頂油光發亮,兩耳招風,面孔卻精瘦,像是江湖異能之士。

  「是,二哥教訓的對!」可是魯柏年依然不改作風,對鐵爪拱手道。

  「你這人吶,無趣!無趣得很!」鐵爪雖是這樣說,但笑得很大聲。爾後,他的目光就被舞伎扭轉的腰臀給吸引過去。

  趙國維一抬眼,領舞的姑娘就轉著圈兒地來到宴席旁,放浪地將長腿勾搭在鐵爪的膝頭上。

  鐵爪被引逗得淫笑不止,索性抱著美人,又親又摸,而魯柏年就依然喝酒,大有坐懷不亂的姿態。

  「怎麼比起姑娘家,柏年兄更喜歡少年不成?」鐵爪拿此開刷道。

  「其樂滔滔,滋味無窮,男寵不但是皇上的癖好,如今可流行著呢。」趙國維取笑道。

  王公貴族們本就愛梨園子弟,如今圈養美少年更是盛行。還非要找一些年齡相貌同柯衛卿類似的,收做養子,擺明著嘲笑柯王府出男寵,讓趙國維看著就有氣!

  也那怪女兒、女婿情願窩在朱雀河谷,死活不願來皇城住了。

  「說起那少年,倒也沒想到他能闖到決賽來。」魯柏年沒有注意趙國維的羞惱之氣,若有所思地道。柯衛卿還未滿十七歲,他那身絕妙的劍法以及超凡的定力,到底是從何來的?

  「哼,只怕他過不了最後一關。」趙國維陰冷一笑,便狎了一口酒下去,沒再多談。

  趙國維武藝高強,自然不用多說,但為保萬無一失,他也是上下打點了很久,魯柏年的武藝師傅是趙國維的門客,這層關係容易打通。鐵爪的拳腳功夫雖好,但是貪婪美色、金錢,更易收買。因此,這最後的一戰,不過是趙國維和柯衛卿的較量罷了。

  不過未必要輪到趙國維親自出馬,魯柏年和鐵爪就能拿下他了。這場酒宴,就是提前舉行的慶功宴,這是三人心照不宣的。

  但是魯柏年和鐵爪都不知道,趙國維另外還留了一手,這是爍蘭的主意,她要柯衛卿在校場上,中毒斃命!

  砰!砰!

  在這並非節日的夜晚,竟然有人燃放煙火。趙國維望向紅光閃閃的窗外,想著因為比武一事,讓他集結圍城大軍的事,給耽擱了下來。

  但是,只要再忍耐三日就好了,兵權一旦穩固,到時候,漫天轟鳴的就是炮火了。終於可以瞧瞧煌夜那小子,六神無主的衰樣了!

  想到自己一把年紀,隨先帝出生入死,打拼江山,卻要給他三跪九叩,迫於他的龍威,心裡越發不是滋味。

  「哈哈!真是熱鬧,托大賽的福,這城裡跟過年似的!」鐵爪放肆大笑著,可不是麼,別說客棧住滿了人,連煙花柳巷都人滿為患了。只要說是來看比賽的,誰都可以進城來,睢陽如今熱鬧非凡,是全天下人矚目的中心。



第三十三章

  「哎喲,客官,裡頭請!」

  「來啊!冬梅雅間上鹿子肉、玉露酒囉!」

  沿著河道而設的安鎮坊,是皇城出名的煙花之地。由北向南的長街,沒有民戶、商舖,有的全是燈火輝煌、清歌繚繞的青樓畫舫,且各有各的特色。

  在這超過三十間的,或富麗堂皇、或清雅脫俗的瓊樓中,最負盛名的大概就是大燕名妓柳素素開設的醉花樓了。

  它位於長街的末端,有一座綠柳環繞,流水潺潺的庭園,園內有一座四層高、十六間開的磚木樓,是長街最高最氣派的建築。

  柳素素心高氣傲,在開張之日立下規矩,非富商大賈、國府官吏一概不予進入,因此這醉花樓,也是長街最為奢靡的妓院。

  今夜在大門口,是一如既往的車馬不息。衣著光鮮的貴客,接二連三地踏入這紅艷的門檻內,一擲千金,尋歡作樂。

  在閣樓的頂層,可以望見大門以及整座花園,淳於永麟身著白衣,頭戴玉冠,憑欄而坐,手持一碟清酒,注視著底下形形色色之人。

  雖然他貴為穆仁親王,但未經皇帝傳召,是不得擅自離開領地的。因此他喬裝成紙張商人,易名王悅,在皇城做各色彩紙、筆墨的生意。

  但是真正讓他行到方便的,不是他帶來的錢,而是他的畫功,以一幅能吸引真蝶飛舞的《牡丹圖》,結識了人脈極廣的柳素素,又通過她的安排,多次進入皇宮,觀看了柯衛卿的比賽。

  「小不點,長大了呢……」即便遠在蓋州,永麟都無法忘記與柯衛卿相處的日子,他甚至把各種細節描繪下來,聊以慰藉。

  在孤寒的夜裡,他喝醉了,對著柯衛卿的畫像,凝視良久,最後連夢裡都是他的音容笑貌,雖然睡醒之後,心裡是更加地寂寞,但很快明白到,自己對柯衛卿抱著怎樣的感情。

  喜歡一個人,就想要知道相關他的更多事,為了更瞭解柯衛卿,永麟甚至派出密探,到處追尋他的身世。

  他知道柯衛卿是孤兒,是被王府收養的,但人總不會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他的父母即便是去世了,也有跡可循吧?

  要是能覓得蛛絲馬跡,最終找到他的親人,讓他們一家團聚,柯衛卿一定會很高興的。

  然而,過去了大半年,永麟還沒來得及找到他的親人,就被那些消息攪得心神不寧。

  柯衛卿平定叛亂不利,被降職處罰,還淪為了男寵,讓人恥笑。皇兄到底在做什麼?他怎麼可以如此侮辱柯衛卿,將他納為孌寵?!

  雖然柯衛卿是煌夜的人沒錯,可是……!早知道當初,他就該把柯衛卿帶走的。再也沒有人比永麟更清楚宮廷鬥爭的恐怖血腥了。

  煌夜將柯衛卿再三推到了風高浪尖之上,還讓他去參加比武大賽,說不定就會有人趁機暗算他,讓柯衛卿命喪擂台,永麟無法坐視不理。

  而且,他不認為煌夜是真心喜歡柯衛卿,才御幸他的。要知道,帝王是天下萬物之主宰,他對待感情,不會像尋常人一樣真心,追求「白頭偕老」。

  而煌夜對孌寵的情誼,恐怕連一年都難以維繫。柯衛卿要是失寵,在宮廷就沒有立足之地了。

  永麟親眼目睹過許多冷宮妃子,多麼淒苦地度過一生。柯衛卿作為男寵,恐怕下場要更為淒慘。

  當然,眼下最緊要的,還是要幫助柯衛卿度過比武大賽那一關,輸贏都不重要,只要他能活下來……至於之後該怎麼做,就等他慢慢計劃。

  輕輕地喝了一口青梅酒,樓下,那些王公貴族放浪的笑聲傳了上來。這裡頭,有不少是他的表親戚呢。

  看著他們摟著繡衣楚楚的少年少女,醉生夢死的模樣,永麟想,這世上,再也沒有比「小不點」更漂亮、更可愛的人了,除了他,自己誰也不會碰。

  ※※※

  天上驟然冒出幾顆明亮的星星,柯衛卿臨窗眺望了一會兒,正準備就寢,從遠處亮起兩列更為璀璨的絹絲宮燈,是皇帝的御輦到了。

  「皇上?!」

  都這麼晚了……?柯衛卿不禁有些愣神,但很快整理衣衫,在黑漆漆的書庫門前,跪地迎接。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愛卿平身。」

  「謝萬歲。」柯衛卿拂袖起身,李德意把一盞宮燈交在了他手裡。

  「你們都退下。」煌夜說道。他身著江綢暗龍紋的青袍,黃腰帶上綴著寶刀、玉墜,看起來像是從議政堂直接過來的。

  抬著御輦的八個太監,以及緊隨其後的十六名御林軍,都井然有序地退走了。

  李德意見狀,便問皇上,是否要車輦在外邊候著?

  「不了,明天再說。」言下之意,煌夜是要在這邊過夜了。柯衛卿不由咬了咬嘴唇,顯得有些緊張。

  「奴才明白了,那老奴告退了。」李德意跪拜後,消失在夜幕裡頭。

  「進去吧。」煌夜看了眼提著燈籠,低垂著頭的柯衛卿,說道。

  「是、是的。」柯衛卿這才回神過來,引領突然造訪的皇上,走進書庫。先把燈籠安置好後,柯衛卿想要去煮水、沏茶,卻被煌夜叫停了。

  「你別忙了,朕不喝茶,過來給朕寬衣。」煌夜立在羅漢床榻前,招了招手,催促柯衛卿過去。

  「——?」

  「別那副樣子看著朕,只是想歇息了……朕什麼也不會做。」煌夜促狹地笑了笑,還伸直了雙臂。

  柯衛卿有些耳熱,低頭走過去,替煌夜取下金龍玉革腰帶上的寶劍,放在一旁的矮桌上,再轉身解開他的衣襟,就在這時,煌夜低頭「啾」地吻了一下柯衛卿的臉頰。

  「啊?」柯衛卿幾乎是彈跳著後退一步,捂著緋紅的臉,瞪著皇上。

  「過來。」然而這嗔怨的一眼,只是挑起煌夜的興致罷了,他用力握著柯衛卿的手腕,一把將他扯進懷裡。

  「皇上!你剛說過……!」柯衛卿不由掙扎起來。

  「只要不插入的話,就不算是做吧?」煌夜露骨的言語,讓柯衛卿的心都跳漏了一拍!

  「不要!」在力量和體格上,柯衛卿永遠是處於下風,可即便如此,他還是不能不抵抗。

  兩人扭打似的纏在了一起,但顯然煌夜樂在其中,並最終把柯衛卿壓倒在了床裡,單手擰握住他的雙手,禁錮在他的頭頂。

  「放手!」柯衛卿烏黑的眸子,閃動著水樣的光澤,就像琉璃一樣的清澈明亮。

  「朕要是不放呢?」煌夜灼熱的視線,筆直地望進柯衛卿的眼底。

  「……!」

  「不管怎樣,你都已經是朕的人。」煌夜伸手,輕輕撫摸柯衛卿不知是生氣還是害羞,而紅紅的面頰,「早點覺悟,會舒服很多的。」

  「臣……知道。」柯衛卿的呼吸變得沉重起來,他努力平靜著心跳,把頭扭轉開去,「可是臣還有皇命在身……要取得勝利。」

  「一個月不見,你長進了呢,懂得以朕來壓朕了。」煌夜大笑了起來,隨即低頭,一口啃咬住他白皙的頸項。

  「皇上,好疼!」柯衛卿扭動身子,掙扎了起來,煌夜鬆開了牙齒,改用嘴唇輕輕吮吸,熱熱的舌頭靈巧地攻擊他最為敏感的地帶。

  「只有疼?」煌夜的舌頭鑽入耳背底下,感覺到柯衛卿的肌膚在顫慄、在發燙。

  「別這樣……唔!」

  不是已經是約定了嗎?在取得最後的勝利之前,都不會再做那種事情了!

  「衛卿。」煌夜突然住手,但是更用力地抱緊了柯衛卿,好像要把他揉進體內似的,「你可要好好的打……」

  「臣、知道。」能為煌夜奪取兵權,穩固皇位,是柯衛卿奮鬥的目標。事實上,煌夜願意把這樣的重任交給他,就足以讓他高興得不顧一切了。

  不只是男寵,而是重要的可以信任的存在,柯衛卿內心的狂喜,是別人無法明白的。

  「你要是輸了,朕會讓你十天下不了床。」

  「——欸?!」柯衛卿的眼睛猛地瞪大了,煌夜剛剛說了什麼?

  「現在,朕就讓你好好地睡,養足精神。」煌夜說著,鬆開了柯衛卿的手腕,並拉起放在床尾的薄被,蓋在兩人的身上。

  「皇上?」柯衛卿想要起來,可是煌夜從背後抱住了他的腰。

  「食不言,寢不語,朕以前教過你吧?」煌夜的嘴唇,輕貼著柯衛卿的耳廓。

  「是……」看到煌夜連那麼遙遠以前,教導他的話語都還記得,柯衛卿心頭一熱,就乖乖地躺著不動了。

  而煌夜凝視著柯衛卿的秀臉半晌,也慢慢地合上眼睛,睡覺了。

  只不過,他的話只說了一半。一則,他相信柯衛卿一定會贏。二則……就算柯衛卿贏了,他的賞賜也是——讓他十天也下不了床。

  ※※※

  一抹黑影在黎明時分飛掠上將軍府邸,趙國維正在長案前看著一份軍事地圖,察覺到窗外的影子,警覺地吹熄了燭燈。

  「大人。」來者隔著窗,低聲地道。

  「可得手?」趙國維這才想起,這是他派出去的刺客。

  「沒……柯衛卿一直忙到深夜,屬下原本想等他入睡後再下手,可是……」

  「什麼?」

  「皇上來了,而且沒走,屬下怕打草驚蛇,就先回來覆命。」

  「嗯,知道了。」趙國維的鬍鬚抖了抖,沉聲道,「你下去吧。」

  「是!」黑影嗖地飛走了。

  煌夜知道自己會派出刺客,有意投毒,所以去柯衛卿那裡留宿?趙國維惶然地想,但又覺得這是不可能的。

  煌夜應該只是貪色罷了。哼,這種時候,還要去找柯衛卿溫存……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趙國維原本是想派手下給柯衛卿滴注入慢性毒藥,這樣等到比武大賽的時候,柯衛卿一發內功,就會毒性大發,立刻斃命。

  就算北斗去驗屍,也查不到什麼,這就是慢性毒藥的好處,不留痕跡。

  可現在卻被好色的煌夜阻撓了計劃,也罷,就算慢性之毒用不了,他還有別的法子呢。

  趙國維從衣袖內拿出一支發黑的竹管,挑去上頭的蜂蠟,倒出三枚頭髮絲般細的銀針。這是用毒根草浸泡過的,看起來閃閃發亮。

  趙國維小心地捏取一枚銀針,走到書房的另一頭。一隻虎皮鸚鵡正在紅木的鳥籠裡,撲稜翅膀,十分精神。

  趙國維並沒有拿針去刺,只是輕輕一點翅背,連毛都未損,鸚鵡卻觸電般一激靈,便嘎嘎叫了起來,最後掙扎不休,吐血栽倒在籠子裡。

  趙國維陰毒地笑了,心想柯衛卿既然命大,不能慢慢地死,那就讓他痛快一些吧,可真期待看到這一幕!

  而這也是,柯衛卿欺凌他寶貝孫女爍蘭,又讓女兒一家蒙羞的報復!

  ※※※

  秋葉颯颯,禾草枯黃,搭建在東校場上大擂台,在歷經兩場決鬥之後,竟然穿了一個大窟窿,那破碎的板材、繃斷的繩索在秋風塵土之中,搖曳出悲壯的色彩。

  魯柏年完敗給了趙國維,喋血現場。「鐵爪」雖然鬥了幾十個回合,但還是輸給了柯衛卿,不得不黯然離場。

  這時,坐鎮觀戰台上的皇上,頒下一道聖旨,以馬上功夫定奪這最後一戰。

  四列、共計一百個的鎧甲騎兵,以高大盾牌為牆,劃分出一塊四方的場地,趙國維選擇用霸王長槍,柯衛卿依然是用劍。

  「劍與藝自古以來,都是縱橫沙場,立身立國之根本……」柯衛卿仍然記得煌夜初次教他練劍時所說的話。

  而他手中的寶劍虎嘯,是這輩子得到的最為珍貴的禮物。

  「噅~噅!」

  這第二件寶物就是汗血寶馬「赤影」了,柯衛卿來到馬樁旁,輕撫赤影那濃密又火紅的鬃毛,就像小時候照顧它時那樣溫柔。

  赤影瞪著銅鈴般的大眼,望著一身鎧甲、英姿颯爽的主人,好像明白即將到來的會是一場硬仗,而昂頭伸頸,鼻子呼扇呼扇的,顯得相當之亢奮。

  「這馬兒倒是挺精神的。」

  趙國維已經騎在他的駿馬「虎鷹」之上,單手握著百斤重的長槍,卻面不紅、氣不喘,「你可別嚇尿了褲子,到時,得說老朽以大欺小了!」

  作為所向披靡的大將軍,架勢和功夫,自然不是江湖武夫「鐵爪」可比的。

  柯衛卿沒做應答,一拍馬臀,立刻引來眾人的大嘩,原來柯衛卿是從後空翻身,穩穩地落在疾馳的馬背上,其輕功十分了得!

  而在之前的比試中,柯衛卿並沒有表現出這樣的特異之處。

  煌夜看著這一幕,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淺笑,便下令點燃炮火,比武開始!

  「殺!」

  火炮的煙塵還未散盡,趙國維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方腮上的鬍髭如荊棘似的倒豎起來,前額筋突,雙目赤紅,舞槍而出!

  這長達八尺二寸,頂尖如蛇形,兩側薄刀極為鋒利的槍,宛如一道閃電一般,直擊向柯衛卿的臉門。

  「——駕!」

  柯衛卿毫不畏懼、挺劍迎戰,在二馬交錯之際,只聽得「嗆!」地一聲,半空迸出火星,空氣似燒著一般,劍氣更是將馬蹄下的塵土送出老遠。

  趙國維單腿立於馬上,再殺一個回馬槍,疾掃向柯衛卿的側腰。

  「赤影」想退,但已來不及,這時,柯衛卿一矮身,極為靈巧地收到馬腹之下,以高超的側騎本領,往來馳騁,並再與趙國維兵刃交接!

  「好厲害!」

  「真是歎為觀止!」

  此時,場外的百姓,以及觀戰台的文武百官都已經沸騰了,喧囂聲此起彼伏!

  有幫大將軍吶喊助威的,也有為柯衛卿捏把冷汗的,兩人看起來勢均力敵,不分勝負,但是誰都知道趙國維,強大的不只是槍法凌厲,更有使不完的虎力!

  「噹!」

  柯衛卿橫眉豎劍,又擋下了趙國維的長槍突刺。但這看起來是普通的一槍,卻讓他的虎口麻痺,幾乎握不住劍。

  在這短短的吐息之間,就已經打了十二個回合!

  柯衛卿運著內力,控制發麻的手腕,而趙國維的槍是越舞越快,越打越沉,且招招致命,全都是刺向要害位置!

  冷汗早已滲透柯衛卿的脊背,他知道一味接招是不可能取勝的,但現在,只有步步為營,見招拆招地對付他的長槍。

  「喝!」

  趙國維勁道極猛地掃向柯衛卿,糾纏住那青光閃閃的長劍,可還是被他接住,逐一化解,這讓他十分之驚奇,照理說,這樣的年紀,不會有如此深厚之內力!

  見他的劍法竟然猶如蛟龍一般,翻騰輾轉,極為犀利。在他對付鐵爪時,似乎都沒有使出這種功夫!

  沒想到柯衛卿一直保存著實力,真是小覷他了!不過,再怎麼樣,也還是初出茅廬的小子,趙國維並不是十分以為意,揮槍直逼過去,他就不信他能撐過一百回合!

  烈日高照,風不知何時休止的,因為趙國維的瘋狂逼近,讓這沙石也成為武器,紛紛砸向兩邊的盾牆,咚咚咚的,和冰雹敲鑿似的。

  還有牆後的百姓遭殃,頭破血流,紛紛走避,隨他們的馳騁拚鬥,盾牆也不停游弋,乍看之下,就像千軍萬馬開戰似的慘烈。

  就在此時,趙國維的坐騎突然跪地,口吐白沫,後腿抽搐,幾乎將他掀下馬背,皇上沒有喊停,比試依舊進行。

  柯衛卿氣喘吁吁,看了看趙國維的馬,暗歎可惜了。如此烈日之下,趙國維的金槍過重,發力過猛,才會讓馬兒不堪受累。

  很快,就有一匹駿馬給送入進來,趙國維翻身上馬,繼續死拼,但此時,他的心底已經十分暴怒了!

  久攻不下不說,還當眾出醜,這讓他的出槍更是狠戾無比,兩人雖是長槍長劍,但幾乎是貼身而搏。左一劍、右一槍,前一槍、後一劍,又鬥了二十回合,真是打得讓人目不暇接!

  「嗯?」

  突然,柯衛卿驚覺「赤影」呼吸粗重,便策馬後退,緊接著,飛身掠起,揮劍刺向趙國維!劍氣劈開長空,激起的碎石、塵土,像爆開了似的,直逼敵人而去!

  趙國維的反應亦很迅捷,長槍一舞,以莫大的威力劈向長劍!

  砰!

  兩道氣流凌空對接,趙國維瞥見柯衛卿的影像,毫不猶豫斜刺出去,噗嗤一聲,正中柯衛卿的肩胛,那可穿透鐵甲的尖刃,立刻擊碎了骨頭!

  可是他還來不及開心,就發現柯衛卿用臂膀挾住了鐵槍,那是何等的勁道?竟然一轉右腕,運力將鐵槍生生地斬斷了!

  趙國維不死心地拿著半截鐵槍,繼續攻擊,柯衛卿的劍與槍再次飛濺出火星!拚殺得難解難分!

  盾牆之外,潛伏著趙國維的刺客,他見主人不妙,想要趁亂暗中協助,可是才偷偷拿出暗器,就被人給放倒了。

  永麟喬裝成持盾的騎士,一直關注著裡外的動態,他擔心柯衛卿的傷勢,但也為他即便是斷腕,也要取勝的強大意志給折服!

  在柯衛卿飛落地上的時候,趙國維飛射出備用的毒針,這個動作竟然沒被任何人發現。

  「唔?」柯衛卿眉頭一簇,胸口好像火烤一樣的疼,讓他幾乎站不住腳,但趙國維又在這時打了下來!

  柯衛卿持劍迎戰,卻被震得倒退了五步,又十步,這在之前是不曾有過的。

  就連鎧甲都變得沉重萬分,好像一張濕透的漁網一樣,牢牢地鎖住他,讓他無法出力!

  「衛卿!」煌夜騰地從寶座上站起,把李德意嚇了一跳。

  「怎麼了,皇上?」

  就在這時,柯衛卿竟然用劍一挑繩帶,卸去盔甲。就半身染血的布衣,飛上馬背,一記漂亮的長劍當空,劍尖便刺向趙國維的咽喉,僅差分毫而已!

  趙國維雙目圓瞪,鬍鬚依然怒張著,似乎無法接受已經戰敗的局面!乘柯衛卿身子搖擺之際,搶奪過一旁士兵的長矛,試圖刺殺!

  「來人!給朕拿下趙國維!」

  煌夜的聲音響徹校場,大家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有御林軍蜂擁而入,左右夾擊,將仍處狂暴中的趙國維擒拿住了。

  柯衛卿手持著長劍,血如泉湧,卻依然站在那兒。

  「——贏了!柯中郎將贏了!」那些曾是柯衛卿副將的張虎子、劉富強,也在觀戰的兵士隊伍當中。

  他們比任何人都要相信自己的主帥,也一如既往地支持著他。

  而通過這一戰,真是完全洗刷了大家對於柯衛卿的印象,這哪裡是什麼男寵,是真真不畏強敵的天地男兒!

  那些污穢不堪的流言,那詆毀柯衛卿名譽的把戲,也頃刻間流散了。

  「衛卿!」煌夜來了,眾人皆下跪,高呼萬歲,興奮異常!

  可是煌夜既沒有讓他們起來,也沒有立即嘉獎柯衛卿的意思,而是疾步走到柯衛卿面前,將他攔腰一抱起,急呼北斗!

  柯衛卿昏迷了過去,卻依然握緊著手中的劍,這慘烈又震驚的一幕,讓所有人都呆愕了,唯有赤影在不安的長嘶……。



第三十四章

  恍惚間,柯衛卿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孩子,很想要父母、手足的陪伴,卻一時找不到親人,一個都沒有。

  步履蹣跚、獨自行走在滿是血污而泥濘不堪的小徑上,觸目所及都是黑魆魆的濃霧,就像大海一樣漫無邊際,又凍徹心扉!

  走著,走著,不知何時,他的身邊出現了許多的陌生人,那些白慘慘的面孔,冷漠地望著他,讓他更加感到空寂及不安!

  很想要逃走,可是不論怎麼掙扎,都是身陷泥潭,而那些成百上千的面孔卻變得猙獰起來,宛若厲鬼一般,凶神惡煞地猛襲向他!

  「不……」

  痛苦頓時淹沒全身,不想要一個人,待在這麼可怕又令人窒息的地方,還想要大哭一場,將滿心滿腔的苦悶和委屈宣洩出來,可是淚水怎麼都掉不出來!

  只有身體在不斷往下沉,那細瘦的胳膊、腿腳,無法抵禦烏黑泥沼的吸力,就算想要抓住什麼,冰涼的手指也是不聽使喚地,一點點地僵硬住。

  「已經不行了嗎……?」

  每一根神經、每一寸肌膚都在痛,好像拿刀來回銼著一樣,似乎只有睡過去,才能從這萬般的痛楚中得到解脫,窒息感漫上咽喉,內心卻又不想輕易地放棄。

  就在這時,有一雙結實的臂膀從黑泥裡頭伸了出來,溫柔而又穩穩地抱住了下墜的他。

  「衛卿……」低磁的嗓音是那樣的熟悉,儘管透著某種憂心的意味。

  「不要怕,衛卿……」手臂堅定有力地摟著他,任何的污流都無法再靠近。

  「煌夜……」柯衛卿終於感覺到久違的溫暖。想要更多、更多的擁抱,指頭凝聚起了力量。

  「沒事了,衛卿……有朕在這裡……朕會一直在你身邊的……」這溫和的低語始終陪伴著他,直到將他從黑暗裡拯救了出來。

  「——啊!皇上!他醒了呢!」

  「果然還是要靠您來……」

  這個響亮的聲音,是北斗嗎?柯衛卿感到身體發燙,前額附近發瘋般的抽痛,費了不少力氣,才把酸澀的眼睛給睜開。

  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極為憔悴的臉。儘管五官還是一樣的端正,黑眸深邃如海,可又缺少了一份往日裡奕奕的神采。

  不過,在看到柯衛卿醒過來時,那雙迷人的黑眸立刻浮現出奪人的光芒,緊皺成「川」字的劍眉也舒展開來,薄唇一動,極為深情地喚道,「衛卿。」

  「皇上……我……這是……?」柯衛卿動了動脖子,就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差點就嘔吐出來。

  「北斗,拿水來!」煌夜一把扶住柯衛卿不住顫抖的肩膀,拍撫他汗濕的脊背。

  站在床榻旁的北斗,則慌忙遞上一碗熱騰騰的藥草茶,還有帕子。

  「嗚、咳咳!」

  「別急,慢慢來。」煌夜直到柯衛卿順過氣來,才將茶碗送到那乾涸的唇邊。

  「謝……唔。」連謝恩的力氣都沒有,柯衛卿在煌夜的幫助下,抿了一小口,潤了潤喉嚨,便又躺了下來,氣息微促。

  「醒來就好了!」北斗大鬆了口氣似的道,「沒想到你真能挺過來!」

  「這是什麼話!救不了衛卿,朕要你何用?」煌夜不滿地道,眼睛卻從未離開柯衛卿,還伸手將被角掖緊。

  「這一次,臣的腦袋是差點掉了。」北斗訕笑道,掩飾不住餘悸地說,「都十天了,臣還真以為柯大人沒救了。」

  「什麼十天?我這是……?」柯衛卿忍不住問道,儘管眼前仍有些暈眩。

  「你中毒之後,足足昏迷了十日。」北斗不等皇帝開口,便逕自說道,「我連壓箱寶的還魂丹都拿出來餵你吃了,可還是解不了毒。最後是靠皇上用內力,來幫你逼毒,整整閉關六日,不眠不休,您才得以脫險。」

  「皇上……」柯衛卿不由抽氣,「怎麼可以為了微臣,損傷龍體……!」

  「朕沒什麼事,是你替朕,吃足了苦頭。」煌夜輕聲安撫道,眼裡儘是一片柔情。

  「所以呀,柯大人,你要趕快好起來,以免皇上擔心。」北斗在旁邊說著,收拾起藥箱來,他已經感受到皇帝「逐客」的冰冷目光了。

  「北斗,你退下。」果然,煌夜如此下令。

  「遵旨。臣也是高興,才多說了幾句,臣這就下去給柯大人煎藥。」北斗朝煌夜一揖後,便很乾脆地走了。

  「別理他,你覺得怎樣?」煌夜收回視線,問柯衛卿道。

  「有勞皇上費心,臣已經好多了……」柯衛卿含笑道,面頰都瘦得沒肉了。

  「是朕的過失。」煌夜輕輕地握住柯衛卿同樣瘦削的指頭,「沒能及早發現趙國維的陰謀。」

  「不,他既有意收藏暗器,皇上您又如何得知?」柯衛卿虛弱地搖了搖頭,「這是臣的疏忽,沒能閃避開。」

  然而,若柯衛卿真的躲閃了,並且用內力驅出毒針,那麼取勝的人,便是趙國維了。

  正因為這樣,柯衛卿才願冒著性命危險,也要奮戰到底,他不想看到煌夜失望的樣子。

  「衛卿,再睡會兒吧,朕會在這裡陪著你。」煌夜凝視著柯衛卿那因為發燒,而微紅的眼睛。

  「皇上……」柯衛卿斗膽地,微微用力地回握了一下煌夜剛硬的指頭。

  「何事?」煌夜心頭一動,聲音更是柔和。

  「謝謝,您又救了臣……」當毒針進入體內的一瞬,血脈凝結,手腳頓麻,柯衛卿就知道大事不好,可是卻無能為力。

  若不是煌夜有著雄厚的內力,得以逼出毒素,就像北斗說的那樣,回天乏術了!

  「朕說過了,是你替朕,吃足了苦頭,而且你救下的人,不計其數。」煌夜沉吟著道。

  「臣有救人……?」柯衛卿聽不明白,只是覺得煌夜的笑容略帶苦澀。

  「日後再告訴你,先閉上眼,好好休息。」

  煌夜低頭俯身,作勢要親吻,柯衛卿下意識地閉上眼睛,便感覺到溫軟的唇,輕輕地貼在他的眼瞼上,那裡變更加的熱了。

  這個吻好溫柔,輕得如同羽毛撫觸一般,但又十分溫暖,好像沐浴著春日陽光,讓柯衛卿感到沉沉的、暖融融的倦意。身心不由放鬆地平臥在龍榻裡,不一會兒就熟睡了過去。

  煌夜在親吻的同時,也注入了一點真氣,在感覺到柯衛卿的脈象趨於平穩,靜如止水之後,才吐出一口氣。

  差一點,他就要大開殺戒,將那成千上萬的人全部斬首,給柯衛卿陪葬了!

  趙國維陰險狡猾,不但手握重兵,又極具號召力,與他硬碰,必定會引起內亂。想將損失降至最低,煌夜才想出比武奪權這個計謀來。

  而對於柯衛卿的武藝本領,煌夜是有著十足的把握。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趙國維為了獲勝,竟然敢在眾目睽睽之下使用暗器,意圖謀害柯衛卿!

  早知如此危險,他還不如直接出兵,和趙氏黨羽決一死戰,就算血流成渠,哀鴻遍野,又有何懼?

  如今,柯衛卿度過了生死難關,趙國維因為使詐,直接成為階下囚,而那些秘密集結在城外的叛軍,全部被俘。

  沒有戰亂,沒有生靈塗炭,這樣的結局應該是皆大歡喜了。

  可是煌夜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只有靜靜地握著柯衛卿的手,看著他安睡的樣子,心裡才舒坦一些。

  柯衛卿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即使身中劇毒,也要拚死得勝的?

  從小精心栽培的棋子,對自己如此忠心耿耿,他應該感到心滿意足、洋洋得意才是,為何心裡有的,卻全是尖銳的恐慌和極度的空虛?

  他是那麼害怕失去柯衛卿,以至於聽到北斗說,柯大人不行了時,竟然覺得天要塌下來了,一切都不復存在!

  從小到大,從未有這樣六神無主,惶惶不安,可又十分堅定地認為,柯衛卿是不會死的!

  哪怕耗費他五年、十年,不,哪怕是全部的功力!他也要將柯衛卿救回來!

  對他來說……難道柯衛卿不只是一枚「棋子」嗎?他對柯衛卿的執著,也早就超過了想要尋找一種羈絆的意圖。

  煌夜苦悶地想,不覺握緊了柯衛卿的手,不是棋子、不是下屬——又能是什麼?

  想不透,亦看不穿,即便苦思到黎明,也還是沒有答案。

  煌夜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柯衛卿終於活了下來。而在他的心裡,他願意用無數條性命、無數血戰去換回一個——柯衛卿。

  ※※※

  外邊是秋蟲唧唧,流水潺潺,一派生機,屋內卻靜若幽谷。

  在靜養半個月之後,柯衛卿從皇帝的寢宮,遷至甘泉宮,他本想回書庫居住,但遭到皇帝駁回。

  北斗也認為,溫泉對祛除寒毒有奇效,堅持讓他住過來。

  而柯衛卿見自己已經恢復不少元氣,便擅作主張地下了床,披了一件外衣,坐在書案前,看著刑部送來的趙國維的罪狀書。

  厚厚的一摞罪狀,竟長達一百零七頁。從私立親軍,聚斂財富,到陷害忠良,圖謀弒君,無一不是滿門抄斬、株連九族的死罪!

  可是趙國維眾多的門客當中,有不少是有識之士,只是遭人蒙蔽,誤入歧途罷了,柯衛卿心想,若是皇上可以招攬他們,為朝廷效力,而不是降罪,對大燕將是有益而無害的。

  「柯大人,您還不能忙公務吧?」正午時分,北斗照例提著藥箱進來,看到柯衛卿手持狼毫,正在寫什麼,不由歎了口氣。

  「我沒事了。」柯衛卿微微一笑,「你不是說,寒毒已退嗎?」

  「可是你的肩膀上還包著繃帶呢。」北斗搖著頭,「皇上要是來了,又該念叨我沒看住你了。」

  「呵呵。」柯衛卿放下毛筆,「我還沒有認真謝過你。北斗御醫。」

  「你謝我做什麼?」北斗怪不好意思的。

  「勞你一直費心照料,還有祛除寒毒一事,沒有你的指點,我不會這麼快就痊癒。」柯衛卿雖然學醫,但對於毒物的認知,遠沒有北斗精通。

  「真要說這個,就不全是我的功勞了。」北斗一本正經地道,「若你不是巫雀族人,這毒早就要了你的命。」

  「巫雀族?」柯衛卿卻是頭一回聽說,「那是什麼?」

  「把手臂伸出來。」北斗像是知道柯衛卿不瞭解自己的身體,說道。

  「給。」柯衛卿雖然不解其意,但還是伸出了右手。

  「要左手。」

  「還分左右的?」柯衛卿啞然失笑。

  「當然,巫雀族人都有一道特殊的印記。」北斗毫不含糊地道。小心地解開柯衛卿從左肩胛一直纏繞到左臂上方的繃帶,總覺得他一直在受傷,完全不愛惜自身呢!

  「你說的,難道是我左臂上的詭異花紋?」柯衛卿有些明白了,但還是當成笑話聽。

  「這不叫詭異,巫雀族是美麗的少數民族,也有稱之為仙族的。你都不知道,你有多麼稀罕嗎?」

  「瞧你說的,煞有其事。」柯衛卿輕搖了搖頭,「這個,恐怕是上次中毒的後遺症吧。」

  「有中毒後,手臂上就浮現出這麼迷人的花紋的,你去找來給我看看?」北斗頗為氣憤地道,好像柯衛卿的話是褻瀆了這神聖的圖案。

  「好吧,那麼到底何謂巫雀族?」柯衛卿不再逗他了,也將手臂乃至左胸完全袒露給他瞧。

  就在這時,一聲高亢嘹亮的「萬歲爺駕到!」及「皇上賜宴」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柯衛卿想要穿起敞開的衣衫,但是煌夜已經大步地走入內室,他的身後還跟著七、八個御膳房的公公,抬著黃錦緞包著的大膳盒,往斜對門的膳房去了。

  「你們在做什麼?」煌夜進門時的和顏悅色,在看到北斗親密地拉著柯衛卿的手,而柯衛卿衣衫不整、面泛羞澀時,陰沉了下來。

  「回皇上,是北斗御醫在給臣看診。」柯衛卿拉起衣袖,跪拜下來,「微臣恭迎聖駕。」

  「皇上萬歲!」

  北斗看似惶恐地匍匐在地,心裡卻樂不可支。皇上竟然親自來賜宴嗎?要知道,皇帝賞賜臣子御膳,已經是天大的榮耀。但都是由御膳房的太監送往各宮各府的,還從未見過哪一位皇帝主動跑一趟的。

  由此可見,煌夜對於柯衛卿極為上心,那麼對於他是巫雀族一事,應當不會介懷吧?

  「是嗎?怎麼衛卿的傷,還很嚴重?」也許察覺到自己過於激動,煌夜清了清喉嚨,問道,「都起來說話。」

  「謝皇上。」柯衛卿站起身,北斗攙扶了一把。

  「傷口不礙事。」北斗豁出去地說,「只是有一事,臣正在向柯大人說明。」

  「是何事?要脫了衣服才能講?」煌夜說著走向屋內的烏木牡丹圓幾,在一張同色花紋的圓凳上坐下。

  「皇上,」對於煌夜糾結於此,柯衛卿頗感無奈地道,「北斗御醫說微臣是巫雀族人,可是臣從未聽說……」

  「——你說什麼?!」

  沒想到此話一出,煌夜竟騰地立起,還掀翻了凳子。那漆黑的眼眸裡,更是閃出犀利的光芒!著實嚇了柯衛卿一跳!

  「怎麼,皇上您知道?」但是北斗卻未退卻,反而更加鎮定地問道。

  「朕是知道一些。」煌夜的聲音極為低沉,像說著某件不為人知的秘密一樣,「但不知真假。」

  「既然如此,那微臣就更容易解釋清楚了。」北斗自知有欺君之罪,連忙跪地說道。

  「你最好一五一十地坦白說出來。不然,不管你是不是神醫,朕都會賜你死罪!」煌夜的情緒變化之快,語氣之冷厲,讓原本以為是笑談的柯衛卿愕然呆立了。

  「柯大人是巫雀族人。」北斗看了眼容貌清麗、可是極為困惑的柯衛卿,娓娓說道,「這一點無需置疑,他的身上帶有的印記,是巫雀族特有的胎紋。」

  「胎紋?」煌夜看向柯衛卿,那眼神似乎要將他從裡到外,看個透徹似的。

  柯衛卿心頭一凜,本想問個究竟,卻開不了口。

  「是的,代表他成年後可以受孕、生子。」北斗一口氣地道,「巫雀族不論男女,皆可誕育後代,這是它最大的特色。」

  「依你之言,朕可以讓他生下孩子?」煌夜確認般地問道。

  「嗯。不過……」北斗欲言又止。

  「不過怎樣?」煌夜似有些緊張,眉頭擰起。

  「柯大人今次所中之毒極陰極寒。若換做尋常人,早就喪命,但因柯大人體質特殊,寒毒流經胎紋之時,受到遏制,未能攻入心房,陛下才能救下他的性命。可是這樣,也影響到了他的受孕,可能數月、甚至數年之內,都無法順利懷胎。」

  「難道無藥可醫?」也許是相信北斗的醫術,煌夜直截了當地問。

  「有是有,但微臣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巫雀族,所知訊息極少,不知道能治療到何種程度,不過皇上,若您時常御幸柯大人,說不定就能立竿見影……」

  「等一等!」因為聽了北斗的話,而一直瞠目結舌的柯衛卿,終於忍不住地爆發了。

  「什麼?」煌夜與北斗不約而同地望向柯衛卿,對於談話被他打斷,頗不耐煩。

  「臣不懂……!」柯衛卿面色蒼白。北斗所言,在他耳內就是天方夜譚,全然不明所以,而皇上竟然知道這件事,還認真的討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柯大人,我已經說的夠清楚了。」北斗吸了一口氣,重複了一遍,「就是你雖是男人,但也能生孩子……」

  「不對!」柯衛卿連連搖頭,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我不是那種妖怪……我只是個孤兒……」

  「沒人說你是妖怪。」煌夜走過去,扶住了幾乎要墜倒的柯衛卿,「就像西域人生得一頭金髮、藍眼,與我等不同,而你也類同於此,怎麼會是妖怪?」

  「正是。」北斗十分讚賞地看向煌夜,說道,「世間萬物本就包羅萬象,有特別的人種存在並不稀奇。不過,我想你會成為孤兒,也許就是出於你的族人太過稀少和珍貴,倘若可以,我還真想知道你的父母在何方。」

  「北斗,皇上,您們是在聯合戲弄臣吧?」柯衛卿自認是堂堂男兒,能為皇帝披荊斬棘,此時,被告知他能生子,如同後宮妃子一般,無疑是晴天霹靂!

  「君無戲言。」煌夜卻道,「不過這個秘密,朕不會對外聲張,衛卿,你無需太過憂慮。」

  「不是憂慮,是不可能!」柯衛卿急促地喘息著,捂著咚咚直跳的心口,「您知道您們在說什麼?我是男人,卻會生孩子……?!」

  「有何不可?」煌夜劍眉一揚,毫不在意地道,「既是上天賜你的本事,就該欣然接受。」

  「這……皇上,您可知道,您說的話,已經違背了祖制禮法,甚至有擾亂宗族血脈之嫌……。」

  「住口!」

  柯衛卿的話,讓煌夜想到了父皇的臨終所托,讓他一定要殺盡巫雀族人,斬草除根。而他已經為了柯衛卿違背誓約,且毫不反悔,就不想為此事受到柯衛卿的指責。

  巫雀族不過是男女都可生育罷了,這個天賦異稟,不會導致亡國,更不會顛覆大燕政權,父皇也好,還是那個瘋癲和尚,都是言過其實、杞人憂天。

  「就算微臣能生,也斷不可能生下皇上的孩子!」柯衛卿退一步說道。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煌夜讓他生下孩子,這孩子的父母皆是男人,如何說得通?大燕皇室血脈豈不完結?煌夜更會成為天下人的笑柄,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若真是如此,他柯衛卿便是千古罪人。

  「柯衛卿!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如此忤逆朕!」煌夜手臂一扭,將柯衛卿的雙臂反折其腰後,只聽得咯嚓輕微的一響,他剛剛癒合的傷口又裂開了,鮮血直流!

  「皇上!住手!」北斗急忙大叫。

  「你膽敢再說一次看看!」煌夜全然不聽北斗的話,一再地壓迫柯衛卿的傷處。

  「嗚!」劇痛讓柯衛卿如身處火場之中,眼前冒出無數黑點,就連煌夜暴怒至極的容顏也變得模糊不清。

  「朕要你生!你就得生下朕的孩兒,否則,朕會以軍法處置你!」煌夜的話,猶如利劍,直戳進柯衛卿的心房。

  「皇上……恕……臣不能……」柯衛卿咬著牙關,極力抵抗暈眩,卻氣若游絲。

  而血滴滴答答地流,看得北斗膽顫心驚,他何曾見過這樣野蠻又暴戾的皇帝!還用什麼軍法,他擔心皇上現在就錯手殺了柯衛卿!

  「混帳!」煌夜一揪柯衛卿的後頸,將他拉得跟近,狠狠地吻住他的唇,將他的氣息與呻吟一併奪取!

  爾後,他點住了柯衛卿肩頭的麻穴,止住了傷痛,將失去氣力的柯衛卿打橫著抱起,大步走向裡側的床榻。

  「還楞著作甚?替他包紮!」煌夜無情地喝道。

  「遵、遵旨!」北斗手忙腳亂地翻出藥箱內的紗布、還有針線,而煌夜一直拽緊著拳頭,立在一旁。

  在北斗替昏迷過去的柯衛卿止血時,煌夜突然轉過身,走了出去。

  「真是要命!」北斗的心還吊在嗓子口,所謂伴君如伴虎,就是這種滋味吧。不過,怎麼都沒想到這事情一捅出來,會變成這副局面?

  還以為皇上才是無法接受的那個,結果是柯衛卿不願意。

  也難怪人家說,世上最難弄懂的就是「人」和「情」了。宮裡人的心,更是難以預料。

  他還是潛心鑽研醫術,遠離是非吧。不過眼下,得把柯大人的傷口醫好,這是最要緊的事。

  「下手真狠……」雖是這樣想,北斗在拿起銀針時,手是罕見的發抖了。也許是察覺到柯衛卿對於皇帝來說,是多麼的重要吧。



第三十五章

  刑部衙門在皇城以北,是一處與大佛寺、靈隱山與鄰的寂靜之處。即便它的府門和其他官署一樣,紅磚青瓦、銅獅蹲踞,即總有一種陰森的恐怖氛圍。

  就算是佛祖也無法化解這裡長年累積的戾氣,形態詭異的樹枝沿著西隅的牢房盤根錯節的長著,將那一字排開的,又高又小的鐵窗遮得更為嚴密。

  趙國維就被關在從北邊數起,第十四間的牢房。裡面隱暗潮濕、四處微爛,還充斥著令人作哎的騷腥腐臭。

  煌夜駕到之時,是午後三刻,牢獄內卻黑漆漆的,不見一縷陽光,獄卒點著火把,才照見那身負枷鎖、衣袖襤褸、跪坐在一張草蓆之上的趙國維。

  「皇上,您還要親自審問老朽?」

  趙國維抬起那張晦暗的臉,歷時一個月的關押審訊,讓他滿面的皺紋更加深刻了,就像外頭的老樹皮,可是眼光賊精,盯著煌夜不放。

  」哼,犯上謀反,其罪當誅!朕是來看你上路的。「煌夜鼻子裡冷哼一聲,令獄卒打開牢門,就有劊子手在一旁候命。

  趙國維忽然感到深深的恐懼,大聲又淒厲地道,「老夫是受人誣告!在嚴刑之下才被認罪!」

  「當年,你謀害朕的母妃,難道也是被逼的?」煌夜語氣冰冷地道。

  「——!」趙國維驚呆了,煌夜是怎麼知道的?當年他行事極其小心,派去賜死萍妃的是他的心腹,而且也早已被他毒死。難道說煌夜早就猜到了他的母親會死?

  若真是這樣,那麼他對煌夜的看法,就得全盤推翻了!

  只要登上帝位,母親就有可能喪命,煌夜忍耐了如此之久,才報弒母之仇,令趙國維覺得背涼心驚!

  「趙國維,你不但謀害忠良、怙惡不悛,還屢屢干犯輔政,死有餘辜。」煌夜不再談及母妃一事,而是說道,「但朕念及你是二朝元老,故不會誅你九族,你的門下之客,只要願意臣服於朕,朕也既往不咎。」

  「你以為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效忠於你?」趙國維搖頭,試圖挽回敗局,「老夫一死,這千千萬萬的門客使徒必會叛亂,只有老夫勸降得了他們……」

  「是良臣自會辯明忠明。你別忘了,這是朕的天下!不是你的。你就不必為此事憂心了。」煌夜的目光鷙銳,語氣更為冷冽地道,「為表朕招攬賢臣的決意,以及安撫民心,朕自會不計前嫌,娶你的外孫女柯爍蘭為后妃。」

  「什麼?!」趙國維的眼裡閃出兩道極驚訝的光芒,似在狂喜?

  「但是柯爍蘭之子,永不會被冊立為太子。」煌夜微微地笑,「你就放心地去吧。」

  「皇——!」趙國維為何在牢獄中苟且偷生,就是念及爍蘭還在宮裡,而太后是打心底的疼愛爍蘭的。

  只要有孫太后在,婚姻大事就由不得皇上做主。而只要爍蘭成為后妃、乃至皇后,他就有了生機。

  若是爍蘭能生下皇子,哪怕是公主也好。孫太后就會大赦天下,舉國歡慶,而他身為國丈,不但能免去死罪,說不定還能重獲官爵,東山再起!

  這些日子裡,趙國維一直在盤算此事,因為謀逆之罪,牽涉眾多,需要經過吏部刑部多番審訊,沒有一年兩年的,斷然定不了案。

  這就給他足夠的時間,去等待爍蘭的成功了。

  而現在全都破滅了,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啊!這個打擊比他失去兵權更要沉重,幾乎不堪承受!

  他甚至後悔,為何要同柯衛卿比武,又使出暗器?若不是使詐,皇上絕對沒有藉口,將他當場拿下的!

  他即便是輸了比賽,只要回到將軍府,還是可以集合手下,弒君奪權的啊!

  「不!老臣沒有輸!」趙國維突然仰天狂笑起來,那模樣跟瘋了似的,「是天要亡我!而非你淳於煌夜!」

  「興亡雖說是天命,卻也在人為。是你作繭自縛、不自量力罷了!」煌夜轉身,極為低沉地道,「行刑。」

  劊子手舉著珵亮的大刀,面無表情地走向了依然狂笑的趙國維。

  趙國維的死訊在第二日傳遍全國,但沒有掀起多大的波瀾,或者說,無人敢藉機作亂,反而唯恐引火上身,而避之不及。

  數日之後,皇上頒布了新政,懲貪賊、免賦役、獎墾荒。天下人心,自然包括趙國維的舊黨在內,都被他的明睿、霸氣籠絡了去。

  此時,軍、政二權集於一身,皇權得到進一步的鞏固。這朝野內外,就再也沒有人可以危及到煌夜了。

  大燕的歷史,也翻開了新的篇章。

  ※※※

  冬至已經到來,大燕皇城迎來第一場鵝毛大雪。天雖寒冷,但陽光普照,積雪倒像一床絨被似的蓋滿庭院,濕得溫暖而輕巧。

  柯衛卿頭戴白玉冠、身披淺紫貂絨長袍,手持虎嘯劍,踩在嘎吱作響的雪地上,想要在雪停的時候,活動一下筋骨,也是為排遣一下滿腔的興奮之情。

  原來早晨,皇上在朝堂之上,下了一道旨意,決定在正月初六舉行「命將出征」大典,將封他為討伐靈泉國的宣威大將軍。

  爾後,是歷時三個月的操練兵馬,囤積糧草,於四月正式出征。

  這是柯衛卿第一次以天子的名義率軍去巡守、平定天下。他怎麼能不高興呢?

  更何況,是在他以為煌夜拋棄他之時,得到了這樣的任命。在下朝的時候,文武官員都向他連聲道賀。

  而柯衛卿是真的認為,煌夜再也不會理他了。

  「不想生皇上的孩子。」這樣的話,現在想來,確實是無情了些。

  可他是男人,生孩子不合情理。而且柯衛卿總認為北斗的話是假的。

  在沐浴的時候,他偷偷地撫摸私處,並沒有任何特異的器官,怎麼可能生子?北斗還說他可能暫時不孕?簡直是天方夜譚了。

  不過皇上為此生氣是事實,雖然中途有來過一次甘泉宮,但是只停留片刻,連一口茶都不喝,就離開了。

  兩人甚至都未有交談,但柯衛卿對煌夜願意包容趙國維的舊黨,不開殺戒,很是欣慰。所謂以仁治國,才可得天下,便是這樣。

  「稟大人,吏部尚書烏大人求見。」一位公公,進來通傳道。

  「烏大人?」

  柯衛卿收起寶劍,烏景榮是上月才上任的吏部尚書,而柯衛卿與他並不相熟,但還是說道,「請他到內廳待茶,我即刻就來。」

  「是,大人。」公公躬身退下,張羅去了。

  柯衛卿來到擺有香茗、糕點的內廳時,烏景榮正端詳著牆上懸的一幅字畫《將軍呤》,他雖然穿著一襲極為昂貴的貂皮褂子,腰懸寶玉,但這並不是官袍,顯然這次拜會是私下的。

  「烏大人。」柯衛卿上前施禮。

  「小王爺,千歲!該是下官叩拜才對!」烏景榮年過四旬,正是壯年,眉毛如掃帚一般,一雙眼睛很有神采,聲音更是洪亮。

  「不,大人請起。」柯衛卿上前攙扶,他從不以王爺的身份自居。而以現在的官職,書庫典藏史,怎麼可以讓尚書大人向他下跪呢?

  「我這次來得唐突,還讓小王爺不要見怪。」烏景榮起來之後,和柯衛卿一同走向梨花木圓桌,隨侍太監又沏了一壺熱茶,擺上後,退了下去。

  「不會,請問您來有何要事?」柯衛卿微笑地問。

  烏景榮拿起紫砂茶碗,輕呷了一口,便道,「這事兒,本不該由我來提的,但是……」

  「大人,但說無妨。」

  「那,敢問小王爺,今年可是十七歲了?」

  「正是。」按虛歲來說,是有十七了。

  「老實說,這年歲真不小了,犬子虛長您一歲,都已娶妻生子了,呵呵。」

  「恭喜烏大人,三代同堂,享受天倫之樂。」柯衛卿抱拳作揖。

  「同喜、同喜。」烏景榮卻笑道。

  「我有何喜事?」

  「您怎麼沒有,我今日來,就是給您提親的。」話都到這份上了烏景榮不怕照直說了。

  「提親?我嗎?」柯衛卿很是訝異。

  「當然是您!我已經叫人算過了,您和小女蓉兒的生辰八字極為匹配。還有,柯王爺說了,這門親事是門當戶對,兩家合歡的大好事,您要是能親口答應,就再好不過了。」

  「你已經去見過我父王了?」柯衛卿更是意外,烏景榮已經去過永慶鎮了?而養父已經答應這門婚事?怎麼自己一點消息都不知道。

  「是啊,前些日去的。爍蘭郡主,還托我給老王爺送了些御制果品……真是孝順女兒啊。對了,我們還是要說回訂親一事。」烏景榮有些心急地道,「您四月要出征,趕在這之前,把婚事辦了,也好安心地去打仗呀。」

  「請容我想一想。」柯衛卿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情,給弄暈了頭。訂親這種事情,總覺得是遙不可及,或者說,是別人家的事。

  自從成為皇帝的寵臣以後,就再也沒有人把他當作普通的男人看待,怎麼還會有女孩願意嫁給他?

  「這是小女的畫像,她年長你三歲,今年二十。有道是女大三,抱金磚,絕對是旺夫益子的。」烏景榮從衣袖之內,抽出一幅卷軸,攤開在桌上。

  畫中的少女手持一把絹絲扇,顏容俏麗,身材豐腴,一望便知是府門千金、大家閨秀。

  「她琴棋書畫,樣樣皆通,且早就聽聞小王爺你武功卓絕、天資聰穎,嚮往得不得了……」

  「烏大人,」柯衛卿不得不打斷,面露羞窘地道,「您應該知道,皇上與我……您就不怕外人說閒話嗎?對您女兒的名聲也是極不利的。」

  「不、不不!」烏景榮連連擺手,直言道,「這並無衝突,皇上寵幸是您的福分,這太監都要娶妻哪,您又何苦委屈了自己?」

  「只怕是委屈了您的千金。」

  「這個你就不要擔心了,我的女兒是很開明的,即便是你們成婚了,也斷不會阻止您與皇上的往來。」

  「可還是不妥吧。」哪有人家這樣嫁女兒的。柯衛卿無法接受。

  「這裡還有幾句話,是老王爺囑咐我轉告您的。」也許是知道柯衛卿會婉拒,烏景榮笑了笑道。

  「請說吧。」柯衛卿極為客氣地道。

  「您的父王說,皇上自太子時期,就未選立太子妃,如今皇后也是空,這也罷了,後宮嬪妃均無子嗣所出,這儲位空虛,對江山社稷來說,絕非好事……」

  柯衛卿無言以對,這是皇上的內事,他無權干涉,可皇儲一事又關乎國家大事,而皇上至今都無意讓后妃懷孕……

  「可為何又偏要他,一個男人生孩子呢?」柯衛卿不由沉吟。

  「所以說,老王爺認為皇上應當廣施恩澤,博愛後宮……您說是不是?」

  「……是。」

  「您要是成婚了,想必皇上也該有心情冊立皇后了吧。」烏景榮說出至關重要,也直擊柯衛卿心靈的一句話。

  「如此這樣,」柯衛卿的臉色有些發白,拳頭握了握,喃喃地道,「我就答應你了。」

  「當真?」烏景榮沒有想到這事那麼快就成了!柯衛卿是當今聖上面前的紅人,做他的老丈人,日後必定官途亨通、高枕無憂了!

  「是。」柯衛卿點頭。

  「哈哈!太好了!還有一事。定親的「小禮」,還有「擇吉」,都由柯王府與我商議,您就不必為此等事煩心了。」烏景榮大笑著說,一口氣把茶給喝了。

  送走了滿意而歸的烏景榮之後,柯衛卿坐在內廳裡,不知為何心裡煩悶不已,久久都沒有動彈。

  ※※※

  臘月初一,是柯衛卿與尚書千金蓉兒大喜的日子。這一天不但要迎親,還要喬遷新居,可謂是雙喜臨門。

  柯衛卿頭戴禮帽、身著鮮紅絲綢禮服,與一從同樣華服的僕役立在寫有「慶春苑」的大宅前,這是柯王府特別為他買下的新房。

  柯衛卿提前了三日住進這裡,因為在迎親的前一日,需要「安床」,柯王妃派來一位「全福」的婦女,取二十四雙筷子,緊紮紅線,放在新郎的床褥底下。

  還找來一個父母雙全的少年,稱之為「小儇」,即伴郎。要他睡在柯衛卿的床鋪裡側,共三晚。還要賞給小儇吃包子、花生、雞蛋,寓意「包生兒子。」

  這些風俗柯衛卿都不懂,但是不得不依從,所謂婚姻大事,全憑父母做主,而柯王爺與王妃,對這椿婚事極為看重,不准他有半點疏忽。

  「你生來無父無母,無兄弟姊妹,是不祥之人,不做一些沖喜之事,日後的夫妻生活若不和睦,豈不是得不償失?」王妃言辭犀利,讓柯衛卿百口莫辯。

  烏景榮也積極參與其中,給女兒的陪嫁之物,早早地堆放在了慶春苑的廳堂裡,有金錢珠寶、綢緞被面、古董瓷器,多得數不勝數,但凡進門吃喜酒的人,無不驚歎這嫁妝的豐厚。

  「恭喜啦!恭喜柯王爺!」

  一位身著朝服的官員,抱拳作揖,身後的僕從,即刻遞上大紅的禮單。

  「劉大人!請、裡邊請坐。」柯王爺、王妃笑容滿面接下來,轉身交給後頭的官家,隨著吉時的臨近,客人是絡繹不絕地到了。

  沒過多久,外頭就響起一陣震天動地的鞭炮聲,那些早早圍在門口,看接新娘子的老百姓,也「好喲、好喲!」的歡呼了起來。

  「來了!來了!花轎到了!」

  一名侍女喜沖沖地進來通報,柯王爺便同王妃、客人們一起去門口迎接。

  任憑大伙怎麼歡騰,柯衛卿卻總是靜若止水,看著一座八人抬的大紅花轎,從遠處過來。兩面開道銅鑼在前,喜娘還大派喜糖……這素未蒙面、毫無感情可言的女子,即將成為他的妻房。

  而他娶妻生子,是為了皇上可以專心立後,並廣衍後嗣,身為忠臣,不是理應如此?

  可是面對這位新娘,柯衛卿心下不忍,甚至後悔當初不該如此輕率地答應下來。至少,他可以從其他方面,勸說皇帝立後。

  但是眼下,大婚在即,他已經無法毀約了,並決定不論如何,都會善待這位妻子。

  至於皇上……他只能默默地守護著,對於皇上的感情,永遠都不能暴露在陽光之下。

  「柯衛卿,快去接新娘子呀!」不知何時,花轎已經停在門前,王妃催促他道。

  「是。」柯衛卿這才回神似的,一步步地走向轎子。

  「早生貴子!百年好合!」喜娘灑著紅棗、桂圓、花生,然後才掀開轎簾,將一位鳳冠霞帔、頭戴紅蓋的女子,給牽了下來。

  新娘羞怯地拉住柯衛卿手裡的紅緞子,兩人一前一後,在鑼鼓聲中走進大宅。

  喜堂裡紅燭高燃,香火繚繞。柯王爺、王妃分別坐在紅木雕的太師椅裡,等待新人叩拜。

  贊禮官拉長著聲音,高聲唱道,「新娘、新娘,上前一拜天地!」

  柯衛卿與烏蓉兒便對著外頭,下跪行禮,三個叩首,一個都不能少。

  「好、好!」觀禮者,都笑著拍手起哄。

  贊禮官又道,「平身,復位!上前皆跪!二拜高堂囉!」

  柯衛卿對著喜上眉梢的柯王爺,跪了下來。正在和烏蓉兒一同叩首,就聽得外頭一陣喧鬧,有人闖入進來!

  「聖——旨到!柯衛卿——接旨!」一身紅衣的宣傳太監無視眾人驚訝的目光,高捧著手裡的燙金卷軸,高亮地喊道。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柯衛卿不由一怔,可還是轉過身,朝公公跪拜。

  在場的人也齊刷刷地跪下來,畢恭畢敬地迎接皇上的旨意。

  俗話說,君子有成人之美,這莫非是皇上來賞賜這對新人了?柯衛卿要成婚一事是滿城皆知,皇上不可能不來道喜的。

  「春天承運,皇帝詔曰:柯衛卿即刻進宮見駕!不得有誤!欽此!」公公一氣呵成地念道。

  「什麼?」柯衛卿愕然地抬起頭,要在這時候去見皇上?

  「你還不快接旨?」公公蹙起細眉,「奴才還要回去覆命呢。」

  「是……臣接旨、萬歲、萬歲、萬萬歲。」柯衛卿雙手接下這道突如其來,又不明其意的聖旨。

  這時,烏蓉兒突然掀開蓋頭,就這樣呆呆地看著自己的丈夫。

  「等你回來再拜堂。」柯王爺的面色極為難看地道,「你速去速回吧。」

  「是。」柯衛卿再次跪拜。賓客們面面相覷,在這一片令人不知所措的安靜中,送走了新郎官。



第三十六章

  何衛卿策馬趕到皇宮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因為皇上說「即刻見駕」,他連身上的禮服頂戴都沒來得及換下。

  李德意站在長春宮的殿門外,那威武而又巨大的銅麒麟前,看著紫色的暮靄籠罩下,一身大紅緞袍,顯得分顯耀眼的柯衛卿,不禁有些啞然。

  「柯大人,您怎麼……?」

  「李公公,」柯衛卿倒是不介意,只是問道,「皇上如此急地召見我,為何要事?」

  「這老奴也不知道,」李德意心裡明白了幾分,卻故作懵懂地道,「還是請大人先進去吧。」

  「我的馬……」

  「自有老奴照看著。」李德意伸手牽過韁繩。

  「多謝了。」柯衛卿一作揖,便往那巍峨的朱紅宮門裡去了。

  柯衛卿通過重重關卡,來到長春宮的正殿,卻被告知皇上在寢宮等他,還被宮女提著燈籠,一路領了過去。

  不是第一次邁進寢宮的門檻,可是這一回,柯衛卿的心是七上八下,完全沒有底。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極為寬敞,又華麗的寢宮裡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宮燈高懸,紅毯鋪地,處處漂浮著若有似無的沉香。

  才進去一些,柯衛卿就看驚呆了,這、這是怎麼回事?!

  皇上端坐在一張雕龍御座之上,而他的身旁放著七、八個烏木大箱子。

  「這些都是朕賞賜你的賀禮,你看一下,可滿意?」煌夜的腳一踢,砰的一聲巨響,直接命中其中一隻箱子。

  箱蓋開了,露出一錠錠耀眼的黃金。

  「臣收受不起!」柯衛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你的膽子比天還大,還怕消受不起朕的賀禮?」煌夜冷冷嗤笑,他的神情如裹著閃電暴雷的烏雲,黑沉沉的,直逼得柯衛卿氣息凝滯。

  「……皇上的心意,微臣心領了,但是微臣還在婚禮當中,若皇上無要事,容臣回去完婚。」柯衛卿好半天都不敢抬頭,可也不得不說道。

  「回去?哼,朕是不會放你走的。」煌夜站了起來,走向柯衛卿。居高臨下、不容拒絕地道,「因為,朕要你侍寢!」

  「皇上?!」柯衛卿倒吸一口氣,驚惶之下,那身喜服就顯得更加紅艷了。

  「柯衛卿,你一天是朕的人,就一輩都是!」煌夜一把抓起他,突然笑了笑,「看在今晚是你的洞房花燭夜的份上,朕會憐惜你一些的。」

  ※※※

  「皇上,請開恩!」

  柯衛卿掙脫了皇帝的手,跪倒在地,頻頻叩首。今晚若是侍寢,那麼和烏府的聯姻就是前功盡棄了!

  「朕的恩情,可是一直惠及你的。」煌夜卻是故意松的手。他一擊掌,就在太監快步進來,手裡捧著一隻紫色的龍紋匣子。

  「這是朕吩咐北斗做的秘製乳膏,你用了,自然不會那麼辛苦了。」皇上當著太監的面,這樣說道。

  而柯衛卿今晚被皇上臨幸的事情,會很快地傳遍全宮。

  「皇上!」柯衛卿立起身,面色倉惶,像是要後退。煌夜走過去,輕而易舉地握住了他的手臂,強拽著他,走向不遠處的、掛有淺金帷帳的龍榻。

  「啊!」

  被從背後一推,柯衛卿跌進溫軟的床裡,這才發現被褥早已鋪開,那織著威猛龍頭、龍身的錦被,被讓他的心臟猛地縮緊了!

  「是你自己腫,還是要朕動手?」煌夜說話的當口,正在優雅地除去龍袍。

  「……!」柯衛卿聞言不由折起膝蓋,縮進床裡,烏黑的眸子裡寫滿抗拒之意。

  「很好。」煌夜不怒反笑,伸出手來,「你就慢慢地享受朕的「寵愛」吧。」

  「不要!」

  柯衛卿轉身,無奈柔軟的被褥阻礙了他的行動,煌夜寬大的手掌落了下來,覆蓋住他的腰,沿著胯骨撫摸上去,爾後,指尖出力,竟然連點數道麻穴。

  「啊!」柯衛卿頓感腰腿一軟,不得不趴伏在床上,瑟瑟顫慄。

  「這禮服的質地真不錯,看來柯王府是花了不少錢。」煌夜的手指摩挲著柯衛卿喜服的絲綢面料,上頭繡著精細的雙喜花紋。

  刺啦!

  看起來很結實的布料,卻被煌夜輕易地撕碎,連同褻衣一起,發出刺耳的悲鳴。

  從腰部開始,到半挺頭的脊背,昂貴的禮服一分為二,直到露出柯衛卿白皙的裸背、窄腰,以及若隱若現的臀谷。

  即便上頭曾經傷痕纍纍,可是柯衛卿的癒合能力奇好,就連淺色的疤痕都沒有留下。讓人更加懷疑他是否真是仙族?所以手擁有如此美麗又雅致的膚色。

  柯衛卿說是男子,卻也是美少年,加上常年習武,讓他的肌膚不僅細膩光滑,且富有彈性,再上乘的綢緞都無可比擬。

  在煌夜貪戀地用手指撫摸脊椎凹陷處,並一點點地滑到頸肩上,柯衛卿極為低聲地道,「不要……」

  他的雙手笨拙地撐在床上,緩緩往前挪動,一再想要拉開同煌夜的距離。

  「你怎麼就學不乖呢?」煌夜更低聲地笑了。起身,拉起那條足夠長的禮服腰帶,將一頭咬在嘴裡。

  聽到後頭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柯衛卿不禁回頭看了一眼,見到皇上將他的絲質腰帶折起,打了一個活結。

  「皇上!您做什麼?」柯衛卿倒吸一口氣問。

  「當然是要綁住你。」煌夜伸手,抓住柯衛卿的兩隻手,硬是把不住扭動的手腕套入索結內,並一下子抽緊了!

  「放、放開!臣不要這樣!」腰腿麻痺、無法動彈,就已經讓柯衛卿很是心慌了,現在連雙手也……

  煌夜不但沒有鬆開,還將極長的另一段往上一拋,只見紅艷艷的腰帶劃過半空,準確無誤地飛過龍榻的天棚,纏在了木欄上。

  「討厭!」柯衛卿用力晃動雙臂,卻無法將那變為繩索的腰帶掙斷。而正因為他的扭動,破碎的衣衫全都滑了下來,纏在腰骨上,他裸著上身,雙手被縛,半員在龍榻上,這種淫穢的姿態,讓他的臉上頓時浮出兩抹紅霞。

  「你果然很美。」煌夜伸出手,撫摸柯衛卿醉紅似的臉頰。

  「請您別看……」柯衛卿卻低頭,濃密的眼睫劇烈地顫抖著,嘴唇咬得失去了血色。

  「衛卿……」煌夜低聲喚道,輕啄了一下柯衛卿的面頰,然後是微微抽動的鼻翼,一手抬起他的下頜,吻上他的唇。

  唇瓣上濕濡的感受,讓柯衛卿不由地抽氣。薄唇微啟,舌頭乘機鑽入,沿著他的門齒,舔弄著上顎,柔情蜜意的逗弄之後,舌頭滑動著深入,雄性的氣息便強勢地席捲了過來。

  「唔!」

  然而,綿密的親吻只是開始,煌夜的另一隻臂膀摟上柯衛卿的裸背,圈緊著他,又穿過他的腋下,玩弄著胸前的乳頭。

  因為被突然的大力擰捏,疼痛一下子躥升上來,柯衛卿扭動著上身,喉嚨裡發出模糊不清的輕嗚。

  煌夜將他的下巴抬得更高,舌頭攪拌著,摩擦柯衛卿柔嫩的舌下。當然,他的敏感點很多,不只是那兒,但只要稍加逗弄,比如輕輕舔動,都能讓他不由自主地顫慄、呼吸急促。

  這些羞澀、膽怯的身體反應,最能刺激煌夜原始而又乾渴的火熱慾望。

  煌夜的舌頭抽離時,故意讓柯衛卿看到黏連的銀絲,依依不捨的連接著彼此的舌尖。

  「哈……呼……」

  柯衛卿連耳廓都紅透了,眼神迷離,在看到找不到上唇上的水樣絲線時,像是頓時清醒一般,深感羞恥地咬了咬自己的唇。

  然而,這個下意識的動作,只是引逗煌夜更想欺負他罷了。

  「並不難受吧,像這樣。」煌夜吻上柯衛卿被捏得有些紅的下巴,然後沿著他的頸項,濕濡的輕啄著,來到他的胸前。

  「那裡……不要……」柯衛卿搖晃著頭,努力平復著滿腔的悸動。

  「是哪裡?你不要這樣,那是喜歡怎樣的?」煌夜的臉來到柯衛卿不斷起伏的胸前,熱息噴吐在右側的乳頭上。

  「……」柯衛卿說不說話,一陣莫名的悸動讓他心裡發慌。

  「朕說過,今晚會好好憐惜你,你要是不坦白說,朕可是要自作主張了。」

  話音才落,牙齒就咬上了那細小而又嬌嫩的倍蕾,與此同時,煌夜抬著眼,黑眸注意著柯衛卿的表情。

  「呀啊!」柯衛卿想要縮起身子,無奈雙手被吊起著,他只能微微弓下脊背,可是明明是痛,卻還夾雜著某種異樣的感受,讓他腦袋發熱,無法思考。

  煌夜時輕時重地舔著那裡,感受柔嫩變得飽滿而堅硬,心想,真是直率得可愛啊,只是這樣就挺起來了。

  而那雙眸緊閉,隱忍著快感的複雜神情,更讓煌夜為之著迷。

  「比起手指,你似乎更喜歡朕用嘴做呢。」煌夜低聲笑著說,「那麼朕,就來吻遍你的全身好了。」

  「不……皇上……」柯衛卿慌忙睜開眼,擺動手肘,卻無法阻止煌夜繼續下潛,直到抱著他腰,不慌不忙地親吻他的小腹。

  「把腿打開一些。」

  「——不要!」

  「啊,朕忘了你不能動。」煌夜伸手,抬起柯衛卿的膝蓋,欣賞美景般地,將他的下肢大大地打開。

  「皇上,請住手吧……臣不要這樣……」

  「不要?」煌夜的手指,撫摸上明明已經亢奮的部位,「朕不記得有把你教成愛說謊的孩子。」

  「——啊!」即便是被點了麻穴,也依然不能阻止快感痙攣般地傳遞上來,而正因為無法繃緊身體抗拒,那酥麻的快感更無比清晰地震盪開去,蔓延至全身。

  「很舒服?」像在描繪輪廓一般,煌夜的手從末端一路摩挲到頂部,感覺到那兒越發地脹大了。

  「沒……啊……」柯衛卿難耐地移動著雙肘。因為不斷地掙扎,活結越抽越緊,可是這疼痛無法緩解他體內越發洶湧的熱潮。

  「果然還是要用嘴才行。」煌夜明知道柯衛卿承受不住如此的挑逗,卻還是張開嘴,用舌頭輕舔玉莖的頂部。

  「——唔!」柯衛卿猛地吸氣,豆大的汗珠浮現在白皙的額角上。

  「嘖……」

  煌夜嘴上的津液,將那裡弄得濕濕的,但是小孔裡滲透出更為晶瑩的蜜液,當他用嘴唇吮住時,可以感覺到玉莖已然有力地,頂著他的口腔內側。

  煌夜晃動起頭部,可是沒有輕易地將它全部吞入,而是玩味地品嚐頂部,逼迫蜜液滴滴嗒嗒地流出來,舌尖便又滑向末端,開始攻擊那同樣蓄滿著蜜液的囊袋。

  「啊……皇上……不要……」

  羞恥的密部被煌夜如此舔弄,讓柯衛卿羞憤欲死。他極力想要阻止,眼睛也就越無法移開,煌夜的頭正埋在他分開的大腿內側,他烏黑的頭髮,在宮燈底下閃出奕奕的光,很美,亦透出令人心慌的邪佞之氣。

  煌夜原本抱著柯衛卿腰身的手,動了動。沿著薄臀伸向了鼠蹊部位,掌心摩擦著臀肉,直到微微發熱,才將它扳開了些,那隱藏凹谷之間的蜜穴就隱約的顯現出來。

  「嗯啊……不……嗚啊!」

  柯衛卿不斷地吸著氣,試圖壓抑住喘息聲,可是煌夜突然用力一咬臀肉,牙齒彷彿要刺破那裡的皮膚,兇猛的快感和尖銳的疼痛一起襲來,讓他不由肩頭一僵,難耐地叫道。

  「朕弄疼你了?」煌夜舔著唇瓣,沉聲說道,「洞房之夜是會有些不適,朕來幫你多舔一舔吧。」

  「皇上……臣……臣不要了……」

  「說什麼傻話,你明明很想射吧。」煌夜將柯衛卿的腿抬高一些,淡櫻色的密蕾正緊張地閉合著。那麼狹小的地方,如含苞的花蕾似的嬌嫩,怎麼都看不出曾經承受過巨根的蹂躪。事實上,不論煌夜寵愛他多少回,他依然能如處子一般緊窒火熱,著實讓人愛不釋手。

  以往,煌夜都會以指頭玩弄窄穴,把柯衛卿弄哭、渾身顫抖之後,才貫穿而入,今夜,火熱而又靈魂的舌頭取代堅硬的指頭,緩緩地徘徊地花瓣之上。

  「啊……皇、皇上……?!」

  灼熱的舌頭,濕濡的氣息,都讓柯衛卿的身子像發燒似的變得滾燙,恐慌不已。

  他想要站起來,躲開舌頭的攻擊,可是身體絲毫不聽使,下一刻,有什麼東西鑽入體內,蠕動著,撐開穴口,激烈的攪拌聲,便響徹耳畔!

  「不要……啊……裡面……好髒……!」

  「朕的衛卿,沒有地方是髒的。」煌夜的手揉捏著囊袋,力度之大,擠壓得它幾乎變形,聽到柯衛卿吃痛地呻吟時,舌頭又滑入狹窄的蜜穴,一下一下地舔著越來越熱的裡側肉襞。

  「不……好痛……啊……啊啊!」

  感覺那裡全破裂,好恐怖。可是快感比這恐懼更深地重創柯衛卿的心靈,讓他的意識完全渙散,唯有一波波拍岸似的熱潮席捲全身!

  「唔啊!……」

  柯衛卿的呻吟明明透著苦悶,卻意外地讓人覺得十分嫵媚,煌夜更賣力地用舌頭翻攪著秘道,盡可能地舔到深處。

  津液將那裡弄得濕嗒嗒的,滑溜的舌頭不住地蠢動,感覺從內部逐漸地鬆軟開來,然而很快,花襞一陣痙攣似地抽縮,將他的舌頭一下夾緊了!

  「啊……啊……!」

  柯衛卿難以控制地嬌喘著,渾身顫抖,猶如風中的霜葉,而白色的蜜汁已然迸射到煌夜的肩頭。

  那肌肉紮實、線條極美的肩胛骨,灑落著雪花般的點點污濁,看起來格外之淫靡。

  「這樣就射了呀。」煌夜似乎有些可惜,剛才放入的不是自己的肉刃。內襞絞緊舌頭的強烈快感,撩撥得他差點宣洩了出來。

  「嗯嗚……」

  柯衛卿把滾燙的臉孔坦在雙臂之間,他竟然有些感謝雙手是被吊著的,這樣,他現在即便是失去了力氣,雙手也還是舉著的,可以讓他躲藏起來。

  「沒什麼好害羞的。」煌夜的手伸到柯衛卿的後頭,抓住了他的頭髮,將他的臉孔拉起。

  秀長、漆黑的眼睛裡,淚霧迷離。清麗的臉龐,乃至精巧的耳垂,都飛滿嫣紅的羞赧熱氣,可是漂亮的嘴唇卻自責地緊咬著,頑固地抵抗高潮後的甜蜜餘韻。

  彷彿發現了全新的柯衛卿,或者說,激起了煌夜更深的搜尋慾望。柯衛卿越是這樣不順從,他也就越想徹底地佔有他!哪怕是通過讓他沉淪於肉慾的方式!

  黑眸兀自一沉,燃燒的精銳光芒,讓柯衛卿不由一愕,才開口,「皇……唔!」嘴唇又被堵住了!

  這一次,煌夜一扯天棚上的紅腰帶,放鬆了長度,讓柯衛卿得以平躺在龍榻上,唇舌激烈的交纏一起,柯衛卿幾乎窒息,而又麻又癢的疼痛感,自體內不斷攀升,更加深了他緋紅的臉色。

  「不……嗯啊……啊……」

  煌夜就像是肉食動物,即使是離開了柯衛卿的朱唇,卻又啃咬上他的脖子,繼而大力吮吸著鎖骨,直到在白皙的皮膚上留下落櫻般的淡紅痕跡。

  舌頭執著地舔上乳頭,一隻手則沿著側腰來回撫摸,手指往下深深地埋入臀丘間,寬大的指頭沿著濕熱的凹谷,曖昧地摩擦。

  「住手……皇上……」

  那裡好熱,柯衛卿覺得自己燒得厲害,煌夜卻毫不放鬆地壓制著他,讓他的體溫不斷攀升!

  害怕皇上會發現到這一點,因為身體正恬不知恥的感受著歡愉,光是彼此肌膚相磨蹭,都讓柯衛卿自心底感到舒服。

  是因為喜歡皇上,所以才如此有感覺嗎?隨著慾火的蒸騰,柯衛卿越發無法把持自己,而忍不住發抖起來。

  和煌夜精悍強壯的軀幹相比,柯衛卿白皙的四肢顯得有些纖瘦,越發地惹人憐愛了。

  「衛卿……」煌夜提起膝蓋頂在柯衛卿的腿間,緩緩地上下磨蹭,很快讓它再度蓄滿滾燙的蜜液。

  「別再動……求……皇上……!」柯衛卿泫然欲泣,雙手扭動,絲帶也不住地晃動起來。

  煌夜竟然大發慈悲地,往旁邊挪開了腿。突然中斷的愛撫,讓柯衛卿跌入更深的黑暗裡,烏黑的瞳仁裡滿溢著一片氤氳霧氣。

  然而,讓他很快抽氣,不敢動彈的是,煌夜分開了腿,壓著他,那巨大的龍刃自然頂在他彎曲的小腿內側。

  比其它任何東西都要炙熱,好像燒紅的銅棍似的,讓柯衛卿的臉色一口氣地白了,意識也無比清晰地回到腦子裡。

  「朕不會弄疼你的。」煌夜低喃著道,抽回了手,打開了一直放在床邊的精緻匣子。

  裡面是一隻通體透白的瓷瓶,由一個紅色軟木塞封住瓶口。煌夜用牙齒咬掉塞子,倒出一些無色無味,卻十分黏滑的液體。

  然後,將那些東西,均勻地抹在了自己的肉刃上……

  並非要柯衛卿隨液體注入的不適感,而是煌夜強忍住慾望,主動讓自身變得足夠濕潤,好方便進入。而這個動作明明很淫亂,卻無損煌夜的王者霸氣,他理所當然地樣地,讓巨碩變得更加硬挺。

  那赤黑色的龍根在柯衛卿的眼底不斷地擴大,他膽怯不已地,下意識地吞了口唾沫,卻引來煌夜的輕笑。

  「朕不該忽略你的。」煌夜騰出一隻手,伸向柯衛卿的下肢,卻沒有粗魯地闖入窄門,而是依然在菊蕾外緩緩撫摩。

  指頭很粗,沾滿著滑而不膩的透明液體,像要撫平褶皺一般,耐心地揉壓著,偶爾,會闖入一些,但又很快地拔出,絕沒有帶給柯衛卿任何的痛楚。

  「啊……!」柯衛卿卻叫了出來,分身昂然挺立,卻無法渲瀉出來!

  煌夜的手,力道剛好將他以渾身發癢的地步,但並不催促他達到高潮,就像隔靴搔癢一般,折騰得他張大嘴巴,急促地喘息了起來。

  「皇……皇上……不……啊……」如果雙腿可以活動,柯衛卿一定會晃動腰部,試圖減緩這要命的折磨了。

  「怎麼了?」煌夜玩味地看著汗水淋漓、又嬌喘不止的柯衛卿。

  「別、別再這樣……我好難受……」已經不再自稱為臣,柯衛卿不斷噴吐的氣息,帶著淫慾的味道。

  「哪裡難受,是這裡嗎?」指頭哧溜地滑入窄門,卻惡劣地沒有給予更多,只是停留在裡面。

  「啊啊……!」光是這樣,就讓柯衛卿挺起了脊背,繼而崩潰般地鬆軟下來。

  「這樣不夠?」指頭抽了出來,在洞口徘徊。

  「不……放開我……讓我……!」

  「想要射?」

  「……」柯衛卿無言地承認了。

  「撇開朕,獨自一個人偷歡可不好。」煌夜的不緊不慢,讓柯衛卿更加心慌。

  「我沒有……」

  「那麼,坐上來。」煌夜的手抬了抬柯衛卿的薄臀,誘惑般地道,「讓朕插進去。」

  柯衛卿一時沒能明白坐上去的含義,但是感覺到頂獨在臀丘上的硬熱,便驚惶得搖了搖頭。不知是不是慾火焚身的關係,聲音變得極為暗啞,「不行……我不行的……」

  「沒試過,怎麼知道不行?來,把腿打開。」煌夜一邊說,一邊動手,柯衛卿根本無力抵抗。

  因為下肢依然處於麻痺的狀態,而無法好好地支撐住,柯衛卿跌坐在了煌夜結實的大腿上。

  「快些、把腰抬起來。」煌夜輕輕型拍柯衛卿的臀,苛責似地道。

  「嗚!」柯衛卿羞恥得無以復加,只是不住搖頭,柳眉緊皺著。

  這時,煌夜拽住了那條腰帶,往下扯動,將柯衛卿的雙臂吊得更高。

  「啊!」手腕被一再地拉高,上身不由自主地抬起,臀部也離開煌夜的大腿,而懸空著,染著紅霞的膝頭左右打開,瑟瑟顫慄,勉強支撐在被褥上。

  「不……」即便是這樣淒慘,柯衛卿的分身還是十分精神地挺起著,這讓他幾乎忍不住地哭出來。

  煌夜一手控制著腰帶的長度,一手握著柯衛卿的窄腰,不給他有任何抗拒的機會,已經完全潤滑的肉刃,對準花蕾,一舉攻入!

  「——啊啊啊!」汗水從柯衛卿猛然弓起的身上,如星河般地撒開來,滴落在塞有棉胎的錦被上,很快被吸進去。

  「還是很累。」煌夜才進去一些就感覺被絞緊了,高熱亦吞噬著他,這快感讓他幾要欲狂,卻又不得不按耐住性子的,慢慢地放下腰帶,讓柯衛卿一點點往下沉腰,吞下巨物。

  「不……好大……」

  和親眼目睹的感覺不同,用身體感受煌夜的私處,那種好像肚子都要被頂穿的驚悚,以及指頭無可比擬的充實感,讓柯衛卿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算是稱讚吧?」煌夜已經完全放鬆了腰帶,可是因為太過緊窒,柯衛卿還是沒法將它全部吞入。

  「不行了……饒了我……已經碰到……啊……」

  「碰到哪兒了?」煌夜凶悍地一動腰,將最後的幾寸強硬地捅入進去,肉刃直接戳到最為敏感的一點。

  「——嗚嗚嗚!」菊蕾至深處的黏膜都被撐到了盡頭,柯衛卿發出悲鳴,從臀部到脊背不住地痙攣,分身卻自顧自地噴射而出。

  「愛卿,你的裡面,總是那麼地銷魂……」煌夜低沉地喘著氣,就深插在裡頭的姿勢,緩緩地律動起來。



第三十七章

  陽光透過薄紗似的床帷,照耀在柯衛卿閉著的眼睛上,濃密的睫毛抖了抖,緩緩地睜開,又無力地耷拉下來。

  這是宮燈的光芒,還是太陽……?雖然是剛剛睡醒,但腦袋裡依然渾渾噩噩,難以分辯是什麼時辰了?

  「唔!」身體酸楚不堪,尤其是腰身到尾椎骨,就像被戰車碾壓過似的,隱隱作痛。

  柯衛卿動了動雙手,刺目的紅色就映入眼簾,腰帶變得皺巴巴的,卻依然束縛著他。

  看著上面精美的錦繡「囍」字,全都皺攏成一團,煌夜低啞的聲音似乎又響起在耳邊。

  「這就叫紅線牽扯著姻緣吧。」煌夜不斷扯帶子,迫使柯衛卿上下擺動身子,吞吐著硬碩……

  「不過,愛卿……朕以為真正的紐帶,是結合的這裡才對。」配合著柯衛卿坐下的時機,是肉刃毫不客氣地頂入,直戳到底部。

  「啊……啊……不要……」無法的壓迫感及疼痛,讓他尖叫了出來,與此同時,快感也在激昂!

  「怎麼會……?!」柯衛卿想到這兒,無法忍受這羞恥,而將顫抖的雙手捂在臉上。

  然而這個動作,卻牽扯到身後的某個部位,幾乎讓他失聲叫出來。

  煌夜在整晚臨幸他之後,並沒有就此罷手,天棚上的腰帶被取下,末端也打了一個繩疙瘩。

  那時的柯衛卿已經處於身心俱疲,連指頭都累得無法挪動一下的狀態,只有任由煌夜打開他的雙腿,將拇指粗的繩結塞進他的後蕾裡頭。

  「啊……不……」才飽受蹂躪的蜜穴,沒有多大的排斥,就吞沒了繩結。

  「就這樣,別讓那些……流出來……」煌夜輕啃著柯衛卿的耳背,然後才拉過錦被,替他蓋嚴實,因為太過疲乏,柯衛卿竟然沒有任何思考能力地睡了過去。

  而現在想到煌夜說的,讓柯衛卿更覺得丟臉了,煌夜並沒有讓任何后妃存下精液,就算是寵幸,事後,也是讓太監除去的。

  為何要這樣對待自己?難道是真的相信北斗的話,想要他懷孕?

  柯衛卿混亂地想著,並轉動著手腕,腰帶便一點點的滑動。他想要扯出股間的東西,可是一動,絲帛就摩擦著內襞,還有熱液流動的詭異熱潮,讓他的身體不由地燙了起來。

  「嗚……」

  一卿突然很想哭,拚命地止住眼淚,還用力地一擺手臂。受到牽扯,繩結撲地掉落出來,頓時感覺到一陣空虛,可是黏膩的東西也沿著大腿根部流下來。

  「啊!」濕熱的感覺更是讓他毛骨悚然,但是分身卻在這個刺激下,又昂然了幾分!

  「不……」柯衛卿磨蹭著床褥,試圖打壓下去。就在這時,一聲皇上駕到,讓他渾和,在猛然一凜。

  想要逃走,卻沒有地方可以躲藏,錦被底下是赤裸的身體,且還是……

  煌夜沒有讓他驚慌太久,就已經站在龍榻前了。

  「已經醒了嗎?」煌夜輕撩開床帷,看到在被子底下微微發抖,好像小動物似的柯衛卿,語帶寵溺地問,「睡得可好?」

  「讓……臣……回去吧……」柯衛卿細弱蚊鳴,烏黑的秀髮流瀉在肩頭上,那裡也有著吮吸過的痕跡。

  「早朝已經散了,現在回去也無事可做。」煌夜坐下來,伸手輕撩起柯衛卿的一絡黑髮,放在唇邊親了親,「你不想知道今日朝堂上,烏景榮有多麼高興嗎?」

  「什麼……烏大人……?」都已經忘記成親一事,柯衛卿想了想,臉上便寫滿了羞窘。

  「因為朕給他指了婚,將他的女兒許配給了安瀘親王,你知道的吧?他有著萬貫家財。」

  「啊?」柯衛卿卻倒抽了一口氣,親瀘親王年過五十,不但已經有妻房,而且側室都有四、五個之多,烏蓉兒卻因為皇帝的口諭,而不得不嫁過去。

  「怎麼,你心疼了?」煌夜的手微微使動,將那縷烏髮拽緊在手心,「也對,他畢竟是你未過門的妻子。」

  「皇、皇上……這……不行……」柯衛卿不得不抬起上身,請求似地看向煌夜。

  「你是朕的人,」煌夜的手伸向了柯衛卿的臉,撫摸著微濕的眼角,「不准你為她求情,還是說,要朕賣她做官妓?」

  「不!」煌夜是認真的,這讓柯衛卿驚惶不已!

  然而,這個為烏蓉兒擔憂的神態,已然刺痛了煌夜的心弦,他怒氣沖沖地掀開錦被,就看到柯衛卿赤裸而又迷人的身子。

  「朕有讓你好好躺著吧?」大手摸向臀丘,看到濕濡的腿間,以及掉落在一旁的腰帶,笑容裡透出危險的氣息。

  「不要了……!」柯衛卿無力的縮起身子,聲音顫慄地道。但只是增添此刻的美色罷了。

  煌夜脫下了外衣,跨入床裡,一把將他撈在懷裡。

  「既然流出來一些,就再餵飽你一些,朕可是很期待你懷上龍子呢。」不顧柯衛卿的沙啞呻吟,硬是將秘部撥開,恣意地玩弄一番,直到內襞滾燙如火,才將內刃埋入了進去……。

  皇上又臨幸了柯衛卿,而且一下午都在寢宮裡,沒有出來。這個消息很快撒手出去,但未能邁出宮門,因為孫太后給壓了下來。

  爍蘭郡主跑去太后殿裡訴苦,不過,也許是覺得皇上那麼喜愛柯衛卿,自己橫加干涉不好,太后倒沒說難聽的話,反而勸爍蘭看開一些,哪個皇帝沒有一兩個孌臣呢?

  而這個柯衛卿也確實幫大增剷除了一個叛黨。或許過段日子,皇上會回心轉意的。

  爍蘭雖然很生氣,卻也無可奈何。誰讓她現在是罪臣的外孫女?受此牽連,諸事不順!

  而柯衛卿倒是因為皇帝明目張膽、毫不避忌的寵信,籠絡到了不少人氣。鄙夷、謾罵都不復存在,稱讚他長相美、武藝高的人,倒多了起來。

  ※※※

  柯衛卿以為煌夜在臨幸他兩這後,就會放手。可是沒想到,到了第三晚,煌夜依然要他侍寢。

  夜幕低垂,處理完政務的皇上,像是等著這一刻的,來到寢宮的龍榻旁,柯衛卿睡了一整日,氣色雖然恢復不少,但是接連兩日的承歡,讓他有些力不從心。

  皇上伸出手,將他抱起來時,他雖然有掙扎,但完全敵不過皇上的力氣,還被帶到寢殿後方的浴池裡。

  柯衛卿以為煌夜是要他沐浴,但在看到煌夜也脫去龍袍,赤裸著精壯挺拔的身子,走入熱氣蒸騰的浴池時,不由得轉過身,趟著及腰深的水,想要逃走。

  「不准躲。」煌夜輕易就抓住了步履不穩的柯衛卿,將他困在臂彎和池壁之間。柯衛卿的裸背貼著煌夜寬闊的膛,感覺到的肌肉厚實且堅硬。

  「不……」柯衛卿低低頭,聲音顫抖地道。

  自從得知他確實可以懷孕後,煌夜似乎癡纏得更過分了。

  煌夜不客氣地一口啃上柯衛卿的肩頭,一隻手沒入水下,扳開臀丘,指頭便插入緊閉的花蕾中。

  裡面,還留有煌唐人街的東西。柯衛卿當即咬住了嘴唇,羞恥得不知怎麼辦才好。

  不過,在察覺到精夜流出之前,就先體會到微燙的池水,隨著指頭挺進,而徐徐灌注進來的詭異感觸。

  「還是那樣的緊。」煌夜嘖嘖暗歎。移動著寬大的拇指,在入口處搔動了幾下,就感覺到黏膜不斷地收縮,旋即拔了出來。

  「啊……」

  這個粗魯的動作,讓柯衛卿感到些微的疼痛,但至少是解脫了,他不由鬆了一口氣,可還沒徹底緩過勁,就有更熱的硬物牴觸在他最為薄弱,也最為敏感的後蕾上。

  「放鬆一些,不然會難受的。」煌夜低語道,這透著情慾的低沉嗓音,比這滿池的霧氣,更要讓人窒息。

  「不行——呀啊啊!」隨著煌夜一頂身,巨碩不留情地撬開菊蕾。因為池水、以及蜜液的雙重潤滑下,一鼓作氣地貫穿到底!

  柯衛卿承受不住,搖晃著頭。烏黑的頭髮隨著池水的晃動而緩緩飄蕩,顯出別樣的嫵媚風情。

  煌夜卻還在戳刺,似乎要把柯衛卿可愛的圓臀給壓扁似的,在不能再深入的地方,又頂撞了一下!

  「……啊啊……!」柯衛卿發現痛苦而又暗啞的叫聲,身子劇烈顫抖,像是要歪倒下去,但是因為體內被肉刃貫穿著,而無法順利逃脫。

  煌夜微微調整了姿勢,一手穿過柯衛卿的腋下,撐在白玉砌成的池壁上,一手略微抬起柯衛卿的一條腿,便開始凶狠地突刺!

  啪啦!嘩啦!

  因為肉體的迅猛的撞擊,池水更像沸騰了似的,不斷拍擊著池岸,柯衛卿的額頭滿是痛苦的冷汗,嗚咽不止,身體卻不受控制地火熱了起來。

  「啊……嗯啊……!」

  因為在水中交合,晃動的浮感讓柯衛卿站不住腳,卻也讓他不時的繃緊又微微放鬆腰臀。在這一張一馳當中,靈活的花襞也不由得縮緊,又嫵媚地綻放開來,頻頻吞吐著男根,讓煌夜徹底感受著銷魂蕩魄之快感!

  貫穿也變得越發迅猛,在整個進入後,又粗暴地拔出,趁著瑟瑟發抖的穴口,還未來得及合攏時,又用力地插入。

  柯衛卿沒過多久,就淚流滿面……在煌夜持續的抽送下,從裡到外,從柳眉到指頭,似乎都染上一層情慾的光華。

  「嗯!」

  在煌夜把滾燙的精液如數注入他體內時,柯衛卿難耐地嗚咽著,甬道痙攣似的絞緊了,然後他昂然的前端也釋放了出來。

  煌夜緩緩地退出來,拿起放在池邊的一塊錦帕,這才給柯衛卿清洗身子,認真而又仔細,包括拉開他石榴紅的菊蕾,把那些東西挖出來。

  「唔……」

  柯衛卿虛軟無力地倚靠在池邊的玉階上,任由煌夜為所欲為。不過,當煌夜把一種乳白色的,據說含有蜜蠟,可以緩解疼痛的膏狀物,塗抹進他體內時,他還是很抗拒。

  不過,到最後,煌夜還是把一整盒凝脂都用完了。而且手指像是在檢查柯衛卿是否受傷一樣,一直加到三根,不思往裡撫摩,這又讓柯衛卿衣叫著、顫抖著射了出來……

  而後,煌夜命太監送來乾爽的衣裳,包裹住渾身發燙、又流溢著甜香味的柯衛卿,把他帶回了寬闊又奢華的龍榻上。

  這一晚,柯衛卿幾乎沒有入睡,因為煌夜又要了他一整晚。直到太監說,該上朝了,煌夜才依依不捨似的,起身離開了。

  而這,已經是第四日了,煌夜下朝歸來時,柯衛卿還未醒,他便處理政務去了。等再來時,帶來了稀罕的東西,說是西域進貢的果品,名叫安石榴。

  這和大燕的石榴不同,個頭特別大,特別紅,起初煌夜不解其意,後來才知道,這種渾圓的安石榴,是能帶來眾多子孫的吉祥果。

  煌夜親手喂柯衛卿吃安石榴,將那紅艷的果汁塗抹在他的嘴唇上,然後是深長而濃烈的吻……

  「皇上……饒了我……啊……」

  而後,柯衛卿被迫騎乘著坐在煌夜的身上,雙手無力地撐在那結實的腹肌上,隨著顛動而溢出嬌喘。

  可是煌夜並沒有因為他的求饒,而鬆懈了攻勢。持續的頂撞搖擺,刺激得柯衛卿腰間像要融化了一樣,腰桿軟了下來,上身趴伏在煌夜的胸前。

  「啊……不行了……」肉體早已被折磨到瘋狂無畏的狀態,可是煌夜卻用細繩綁住了他的分身,不輕易地讓他射。

  「再也不……啊……」柯衛卿急促喘息著,終於忍不住地啜泣起來。

  「不什麼?」粕夜遊刃有餘地晃著腰,將柯衛卿一步步逼入火熱的絕境。

  「再也……不會……娶……啊……放……了……啊!」

  柯衛卿這樣說時,煌夜突然改變了動作,將他的上身提起一些,赤黑的肉刃退出大半,再鬆開手,柯衛卿的腰便虛脫地下沉,完全吞下硬碩!

  ——啵哧!肉刃與黏膜摩擦的鈍響,聽起來很深亦很沉。

  「嗚啊!」柯衛卿猛地弓起脊背,雙手亦摳緊煌夜的手臂肌肉。

  「你再也不會怎樣了?」煌夜近乎殘酷地逼問著。

  「我不會……娶妻了……再也不會……所以……饒了我吧……嗚!」柯衛卿哭得抽抽搭搭,語不成調。

  「可是認真的?」

  「認、認真……嗚啊……別再……動了……啊!」他想要求煌夜傍止,可是雙臂卻抱上煌夜的挺動著的腰,難以放開。

  「再說一次給朕聽聽。」煌夜不依不饒地道。

  爾後,柯衛卿甚至發了毒誓,表示再也不會接受任何人的提親,會孑然一身。皇帝卻還不滿意地,非要讓他說出,一輩子是淳於煌夜的人,這才放過了他。

  ※※※

  馬車輕快地行駛在鋪砌著方磚的小道上,還是破曉時分,街道上並沒有太多的人。

  柯衛卿扶著車頭,下了馬車,來到慶春苑,這柯王府為他買下的新婚大宅前。雕刻著鎮角獸的屋簷下,還懸掛著大紅雙喜燈籠。

  可是風光氣派的大門前,卻貼了一道被府衙查封的啟示。

  理由是,經過調查這兒曾經是叛黨趙國維的產業,所以朝廷予以沒收。

  看到這樣的告示,柯衛卿淡淡地歎了一口氣。這麼一折騰,柯王府何止是顏面掃地?更是損失慘重!

  據說,皇上連柯王府的財產、田地等,都清查了一遍,但凡和趙國維有過聯繫的,哪怕只有蛛絲馬跡,都予以收繳、充分。

  對仗著趙國維的庇護,才富甲一方的柯王府來說,簡直是大震盪,而柯衛卿日後,與他們的相處會更為艱難。

  看著門前台階上,散落著鞭炮的大紅碎屑,柯衛卿趙發覺得內疚,都怪自己不夠堅定,才促成這椿婚事的。

  可是為柯王府求情,只會換來皇帝更重更絕情的處罰罷了。

  而且,想到這些天裡,自己在煌夜身下承歡的模樣,是多麼的淫亂,心裡也就無法再掛記別的事情了。

  靈魂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龜裂,再也無法修補起來……

  柯衛卿在煌夜的寢宮裡待了足足十二日,才得以離開。

  前五天,都是在煌夜的強迫下翻雲覆雨。之後的七日,則因為身上的不適,而一直臥床不起。

  就算他帶兵操練,也不會休息了足足七天,才有力氣下地的。

  這又讓柯衛卿感到無比羞恥。每當李德意和北斗來伺候他,他都是低著頭,無法面對面的與他們交談。

  儘管他們的態度和往常一樣,仍客氣地叫他柯大人。不過,正因為眾人都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來,才叫他更無法接受。

  怎麼會這樣?每個人都接受他是煌夜寵臣的事實,甚至有些人眼裡還帶著鼓勵、羨慕的目光。

  他的生活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不止文臣武將開始討好他,一些妃子竟然也上門,向他問安來了。

  柯衛卿已經不想在甘泉宮裡住了,可是不住甘泉宮,又能去哪裡呢?連書庫也是皇上常去的地方。

  那就只有離開皇宮了吧。

  柯衛卿雇了一架馬車,趁著天色未亮,來到這所大宅。他並非是想要住進來,只是來看一眼。

  這是在懺悔自己在無能嗎?柯衛卿苦澀地想。但是無論如何,他離「忠臣」的方向是越來越遠了。

  而這個查封的告示是在提醒他,絕不能違逆皇上的「寵愛」。

  可就算煌夜不那樣做,他的心也是繫在煌夜身上的。只不過兩人如今的相處方式,已經變得越來越扭曲了。

  柯衛卿不認為煌夜是喜歡他的,因此,他並沒有因為煌夜的擁抱,而變得沾沾自喜起來。

  反而更害怕在煌夜面前露出那種淫媚的姿態,會不會讓煌夜心生厭惡?可是他卻無法控制住自己,在床上因為快感而顫慄。

  ……天逐漸地亮了起來,做早茶生意的店舖大聲吆喝起來,柯衛卿轉過身,重新登上了馬車。

  車上,還有皇帝賞賜給他的「成親賀禮」,那五大箱的黃金、白銀以及古董器皿,因為皇帝的金口一開,他不得不收下。

  而北斗還笑話說,這哪裡是賀禮,明明是聘禮,是皇上用來迎娶柯大人的。

  儘管柯衛卿當時苦笑了一下,沒當作一回事,但這些東西處理起來,確實是棘手。因為每一個金錠上都刻有皇家御印,送給誰,都不敢拿。

  最後,柯衛卿來到一個叫做「小鴿街」的地方。和皇宮、皇城大街上繁華錦繡相比,這裡顯得十分偏僻。

  雖然是青天白日,行人卻疏疏落落,而且都衣著粗簡,不見有華貴的車馬出入。

  不過,巷道雖小,且名不見經傳,卻靜而有序。柯衛卿在短街的西面,租下一間由高高石牆屯起的民房,灰濛濛的屋脊雖然簡陋,但是搭建得很堅實,院子裡還有一片空地,可用來習武。

  然後,柯衛卿把全部的錢,都卑鄙無捐給了朝廷,用作征討靈泉國的軍餉。

  忙完這一切之後,柯衛卿就搬到這間小屋來住了。就像尋常百姓一樣,不帶家僕,十分低調地生活著。

  這事情自然也沒能瞞過皇上,但也許是得到過柯衛卿的允諾,皇上對此並非有干涉,更沒有責問他。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煌夜知道,這個道理柯衛卿是懂得的。並非離開了皇宮,就不是天子腳下了。

  只不過,對於柯衛卿這種天真的反抗,煌夜竟然覺得很可愛,忍不住又想招他進宮侍寢。

  但是,因為國事繁冗,還要接見進京的外國使節、親王大臣等,而不得不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第三十八章

  正月初一,為歲之首,是一年當中,最重要的日子。

  皇宮裡按照管理舉行歲首朝賀。親王、郡侯、宰相等按照長幼有序、爵位的高低排列,代表文武百官,天下萬民,向頭戴五彩玉旒珠冕冠,身著明黃緙絲單金龍袍,端坐在寬六尺,深三尺,背高五尺的九龍金寶座上的煌夜,行賀歲、持酒上壽、叩拜之禮!

  大燕皇室親眷眾多,枝葉繁茂。光正三品以上的親王,就有四十五人,所以由喜慶的雅樂為引導,每奏鳴一段曲子,就有一列貴族上前,恭恭敬敬地匍匐在地,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恭賀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臣等拜見萬歲,祝吾皇洪福齊天、國運昌隆!」

  這是相當盛大的場面,加上宮燈高懸、檀香氣息繚繞、更烘托得寶殿如同仙宮一般富麗堂皇。

  「平身。」煌夜輕一抬手,跪拜他的是一班王公貴族,可是他的視線卻越過他們,望向最後的一排。

  一身絳紫朝服的柯衛卿,幾乎站在了殿門外。他是柯王府世子,年紀又輕,論資排輩,確實只能身處末端。

  可是,這穆仁親王永麟,畢竟也站在朱紅的門檻那兒,與柯衛卿比肩而立。

  他今年十八歲了,雖說是最年少的親王,但爵位可是正三品,理應排在前頭。不過,就連在場的鑾儀官,都沒有發現這個疏漏.

  這個十弟從小沒了母妃,娘家又勢力單薄,備受眾人忽視。儘管他的長相不俗,而且天資聰慧,尤擅丹青,也無人籠絡他。

  他小時候是這樣,現在仍舊是不受人矚目嗎?

  煌夜卻又覺得,十弟是故意站到後頭去的,因為柯衛卿站在那裡。

  永麟自小與世無爭,即使自己悉心教他劍法,他也只是在慘烈的太子位鬥爭中,拿來自保而已,絕不會暗算別的皇兄。

  但要說他是一段濕木頭,怎麼也點不著,卻也有讓煌夜驚訝的時候。

  當年,他竟然開口說想要柯衛卿,雖然只是讓他當貼身侍衛,可還是讓煌夜感到十分惱火。

  柯衛卿是他帶進宮的人,全宮廷的人都知道,永麟竟然來和他搶?

  而多年後……看著他們在雪地裡打仗,玩得那樣開心,煌夜的心裡更是怒火熊熊,覺得很不是滋味。

  他把永麟趕出了皇宮,讓他去蓋州做領主,雖然是個肥差,但想必永麟心裡是很有怨言的。

  因為永麟唯一開口求他的事,就是想要柯衛卿,而他沒有答應。

  永麟為何偏偏對柯衛卿這樣執著呢?以他穆仁親王的身份,要什麼樣的美人沒有?卻要和他搶!

  可是,要說永麟心裡有多不滿,一年來,他卻都在蓋州老老實實地待著,並未和柯衛卿密切聯繫。

  總覺得,隨著永麟長大,他越來越難琢磨這個皇弟的心思了,煌夜沉吟地想道。

  一班又一班的王公叩拜結束之後,終於輪到永麟了。他上前,舉止穩重又儒雅,高聲道,「恭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大燕國泰民安!」他的聲音就像流雲一般,十分悅耳。

  就算近距離面對著無比威武、尊貴的煌夜,他的眼神也沒有絲毫慌亂,而柯衛卿跟著他跪下,就在一旁。

  「皇弟請起。」煌夜點頭道,「愛卿也請起。」

  兩人謝恩起來後,樂聲響起,又一班郡王侯爺要上來叩頭了。

  就算覺得不滿意,但還是要說,儒雅的永麟和俊挺的柯衛卿站在一起,就像畫卷那樣賞心悅目,煌夜的心裡酸溜溜的。

  而當永麟與柯衛卿挨肩而下的時候,煌夜注意到,永麟輕輕扯了扯柯衛卿的衣袖,報以一笑,然後,就帶著柯衛卿站到大殿那合抱粗的廊柱後頭去了。

  「嗯?」看不見他們的身影,煌夜的眉頭不覺擰起,對眼下沒完沒了的叩拜,有些不耐煩起來。

  ……等到外國特使供奉賀禮結束,已經過了午時,皇上該賜宴給群臣了。

  「萬歲爺,起駕!」李德意高聲宣道。

  煌夜從九陛寶座上起身,踩著鋪了紅毯的御階,一步步地走下來。眾位親王,依然按照爵位排列,跟隨在皇帝的身後,打算伴架而行。

  突然,煌夜停住了腳步,環視了一圈後,淡淡地道,「柯衛卿,出列侍架。」

  這聲音不響,卻驚得殿內有了一些竊竊私語。原本,一些小字輩的王爺,看到柯衛卿也只能排在後頭,心裡竊喜不已。

  可是,煌夜卻欽點了柯衛卿上前陪同,讓他又得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絕佳位置。

  「……臣遵旨。」

  被傳召的柯衛卿,沒有露出一點趾高氣昂的神態,反而眉頭略蹩,稍顯拘謹地出列跪下,叩謝隆恩!

  煌夜帶著他,在眾多皇親大臣的簇擁下,登上金頂蓋的御輦,浩浩蕩蕩地離開了正殿。

  ※※※

  皇家飲宴設在東宮御花園的亭台樓閣之間,也還是按照宮爵、輩分等,分開不同的席位。

  每一處都設有戲台,且由假山、遊廊、花草作為屏障,各處飲宴互不干擾,只有宮女、太監穿梭其間,忙著遞酒、布菜。

  煌夜與十六位資格最老、宮爵一品的親王同席,而永麟自然不在此列。

  五張楠木雕花、嵌大理石的圓桌,放在帶有軒窗的湖心亭裡,淡紅的紗幄流蘇,披掛在戲台之上,加上梨木透雕的傢俱,顯得十分華美。

  皇上坐在最後,並且有木台架高的大桌上,前面是另外四桌,再往前就是上演著《開筵稱慶》雜技的戲檯子了。

  與皇上同桌的是柯衛卿,以及三位白髮鬚眉、年過七旬的親王,他們頻頻敬酒給煌夜,不一會兒,就露出醉意,顯出些許的疲態了。

  等《吉祥如意》《五穀豐登》兩出戲曲結束,他們都用手支托著頭,眼睛微瞇的面帶微笑的打起盹來。

  極輕微的呼嚕聲,讓柯衛卿不由側目,他想著是否該請老親王下去歇息時,放在桌上的手,卻突然被握住了。

  「啊?」柯衛卿一驚,想要抽回手,煌夜卻先放開了。

  「隨他們去吧。」煌夜說,「就算這樣子聽戲,他們也高興著呢。」

  「是。」柯衛卿點頭。想到煌夜之前在御輦上問他,對於世襲貴族的看法。

  柯衛卿如實的說了。

  親王也好,還是郡王,擁有著獨立的世襲封地,雖然不能在上頭建立軍隊,或者治理百姓,但依然有著豐厚的財富基礎。再者,他們都是皇上的親戚,在宮廷內也有著很深的影響力。

  貴族們即使沒有實際執掌朝政的權利,但依然可以靠著高貴的身份,去掌控朝廷重臣。史書上記載的不少政變,血流成河,都是因此而起。

  但同樣,貴族對皇權的穩固,有著不可或缺的作用。這就是一柄雙刃劍。

  皇上聽到柯衛卿這樣講,微微一笑,然後說,「常言道,官場是霧裡看花,你卻看得透,說得清,但是你這樣老實的答覆朕,真的沒有關係?」

  「嗯?」

  「你忘了嗎?你也是可繼承爵位的貴族。」

  「臣沒有忘記……只是,臣必須如實稟明而已。」柯衛卿說完,發現煌夜的笑意更深了,但是什麼話也沒說。

  難道皇上是想要削奪貴族的特權了嗎?柯衛卿這會兒才想到,大燕的皇室貴族,數量確實過於龐大臃腫了。

  而他在書庫裡,也曾經在董無秋的手札上看到,有諸王謀反的事情。他就希望皇帝可以削減貴族的封地,實施一些法規,進步瓦解地地方特權,穩固中央集權。

  如若這樣做的話,確實對煌夜十分有益,還能充盈國庫,但是對養尊處優慣了的親王來說,就不是什麼好消息了。

  當然,並非每一位親王都是那樣無所事事的,柯衛卿想到了永麟,不過一年未見,就差點認不出他了。

  那個調皮的,會假扮御林軍,在宮裡是晃蕩的十殿下,如今,長得是玉樹臨風,舉手投足之間,都充滿了王者之氣,不愧是煌夜的弟弟,讓人產生這樣的感慨。

  同時,他的儒雅沉靜,在大殿裡從容應對的樣子,也讓柯衛卿為之側目。

  而在以前,永麟不過是比他高出一些而已,如今柯衛卿卻只到他的肩頭,真不知道這一年裡,他到底做了什麼?會有這樣大的變化。

  柯衛卿很樂意與永麟交談、敘舊,不過,總覺得似乎在今日的朝會前,他就已經見過永麟了,有種奇妙的熟悉感。

  是在什麼時候見的?柯衛卿卻說不上來。也許這是他的錯覺吧,因為親王必須受到皇帝傳召,才能進京。

  當柯衛卿這麼對永麟說時,永麟微笑著反問,「你是夢到我了嗎?本王很高興。」柯衛卿尷尬的板著臉說,「沒有的事。」

  但是,和永麟談話是件很愉快的事情。回憶著過去,是那麼開心,柯衛卿的臉上不禁露出淺淺的笑容。

  柯衛卿的臉頰,因為喝了不少酒,而浮現出兩抹淡淡的紅霞,更襯托出他皮膚的白皙,嘴唇的紅潤,比女子還要漂亮。

  「什麼事?讓愛卿這麼開心?」煌夜一時竟無法移開視線,問道。

  「啊?不……」柯衛卿正看著檯子上藝人表演吐火、吞刀的雜技,不由回道,「臣只是想到穆仁親王了。」

  「你想他做什麼?」看到柯衛卿如此輕易地就將永麟掛在嘴邊,煌夜不悅起來。

  「他能回來,真好。許久不見,臣還真有些想他了。」柯衛卿微微笑著應道。

  「柯衛卿!你好大的膽子!」煌夜低聲喝到,幾乎捏碎了手裡的金盃。

  「什麼,皇上?」柯衛卿驚愕地轉過頭,輕鬆愉悅的神情消失得無影無蹤。煌夜極為英俊的臉孔上,翻滾著熊熊怒火,眼底烏雲密佈。

  眼看,一場雷霆震怒,就要下來了!

  而柯衛卿完全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皇帝了?不由心慌意亂起來。

  「起來。」煌夜說,聲音又低沉了幾分。

  「臣……」柯衛卿趕緊放下手裡的酒杯,站起來後,想要下跪請罪。

  「誰讓你跪了?」煌夜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粗暴地將他拉起。李德意走上前,輕聲問皇上,是否要擺駕回宮?

  「不,朕要出去透口氣。」煌夜揮退了李德意,而那些親王被台上驚險的雜技吸引住,竟然都沒發現到後方發生的事。

  「皇上,微臣……?」柯衛卿刻意壓低了聲音,卻難掩內心的惶惑。

  「閉嘴!跟朕來。」煌夜一拽柯衛卿的手臂,就把他帶離了筵席。兩人一前一後,穿過一扇楠木雕花的隔扇門,來到湖心亭的廊簷上。

  寬闊的湖面結著一層厚厚的冰,欄杆上也積著厚厚的雪,陽光一照,到處是亮閃閃的白光。

  「臣、懇請皇上恕罪。」

  柯衛卿站在一道朱紅憑欄前,低著頭道,只希望煌夜可以平息怒火。在這裡,兩人爭執起來的話,是會驚動在裡面飲酒看戲的貴族們。

  「怎麼,你這會兒倒是知道錯了,不再提他了?」煌夜冷冷地道。和柯衛卿困惑的神情一樣,其實他的心裡也正納悶著,為何自己這麼輕易就動怒了?

  「提到誰?」柯衛卿不由反問。在看到煌夜的黑眸裡陡然躥升的怒火時,忍不住吞了口唾沫,「那個,其實微臣……不知道皇上為何動怒……?」

  「不知道你還請罪!」煌夜更火大了,一把揪起柯衛卿的衣領,低聲吼道,「柯衛卿,你是在戲弄朕嗎?」

  「不是的!微臣只是不想讓陛下生氣,所以……」柯衛卿的臉色微微發白,下意識地咬了咬紅唇。

  「不想讓朕生氣?很好。」煌夜微微瞇起了銳利的黑眸,將柯衛卿拉得更近,「那麼,你就來伺候朕好了。」

  「啊?」柯衛卿還沒明白伺候是指什麼,煌夜就低頭,狂野又霸道的吻住了他!

  「唔……!」

  重疊在一起的唇瓣搓摩著,舌頭很快糾纏到了一起,柯衛卿拚命地抵制因為攪動口內粘膜,而產生的酥麻快感。但是腰身就被抱得更緊,煌夜的一隻手伸向他的腰間,扯動著,可是朝服的衣帶沒有那麼容易解開。

  「皇……!」察覺到皇上的意圖時,柯衛卿心臟狂跳著,煌夜不是要在這兒做吧?不是當真的吧?

  煌夜卻不給柯衛卿任何拒絕的機會,在他被吻得快要窒息的時候,將他推向了紅色的廊柱。

  「皇上……等等……!」柯衛卿脊背抵在堅硬的柱子上,雙手則撐在結實的胸膛上,他現在無處可逃,也敵不過煌夜的臂力。

  「你不討厭吧?」煌夜啃咬著柯衛卿的耳垂,舌頭舔著敏感的耳窩,「上一次,在花園裡,你可是射了好幾回。」

  「不、不是的……」柯衛卿的臉頰燒紅起來,一個勁地搖頭。

  「朕算是明白了,你的不是,就是『是』。」煌夜終於將那礙事的衣帶解下,手便潛入裡頭,拉開褻褲的褲頭,直接握住要害部位。

  「皇上!」柯衛卿一聲驚喘,眼底蒸騰起一片霧水,「求您住手!」

  「不是已經硬了嗎?」煌夜的指頭搓動起來,「你這麼敏感,真是讓朕擔心呢。」

  「這……還、還不是您……啊……嗯嗯!」柯衛卿牙關緊咬的克制著聲音,可是喉嚨裡還是發出可憐兮兮的呻吟。

  聽到柯衛卿如此可愛的,說著是因為自己的關係,才會變成這樣的,煌夜的慾火一下子燒到了頂端,再也沒有耐心逗他了。

  「過去,把手撐在那裡。」煌夜低啞的聲音裡,飽含著濃烈的慾望。

  「皇上……不要……!」客氣幾乎是被半推半拉地轉過了身,雙手扶在了積有一層白雪的憑欄上,身體微微向前,腰部不由突起。

  直到這一刻,柯衛卿仍舊認為煌夜不是當真的。

  「不要什麼?」煌夜從背後抱住客氣,低聲問。

  「別、別在這裡……如果您要做……請別做到最後……至少、等回去……」

  煌夜即使看不到柯衛卿的臉,但從他紅透的耳背,就知道他現在是什麼樣的神情。

  「可惜……朕等不及回去了呢!」受此誘惑,煌夜不由分說地扳開那細白又繃緊著的臀丘,一個挺身而入!

  「--嗚啊!」柯衛卿的雙手一下子抓緊了欄杆,指尖都泛出白色。可還是克制不住心悸的,低叫了出來,與此同時,冷汗滲了出來,沿著滾燙的臉頰,滑落下來。

  「再放鬆一點。」煌夜同樣很痛苦,肉刃被夾得很緊,害他差點就洩了。想要一貫到底,享受那銷魂的快感,可是柯衛卿渾身顫抖的樣子,讓他無法恣意逞歡。

  「不……不行……嗚嗯……!」

  那粗硬的東西,不顧內壁的悲鳴與陣陣抽痛,一直往裡頂著,柯衛卿忍不住哽咽了起來。

  外頭明明很冷,可是,他現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火熱的入侵者上,不僅是被拓張的體內,就連每一寸肌膚,都無法控制的燒了起來。

  煌夜很暴虐地抽了出來,柯衛卿的腰頓時鬆軟了下來,淚水也撲簌撲簌地掉下。

  淚眼迷糊中,柯衛卿看到煌夜伸手,抓了一把欄杆上的積雪。

  還未明白他在做什麼?就見到雪在他寬大的指間融化,晶瑩的雪水滴落下來。

  「啊……!」冰冷的指頭,毫無預示地刺入窄小的甬道,柯衛卿差點驚呼起來,身體一震,無法言語的顫慄與酥麻,迅速傳遍全身。

  冰雪被充當潤滑的東西,源源不斷地塗抹進柯衛卿的窄穴內,冰火兩重天的刺激,讓他的身體發抖得更厲害了,眉頭緊蹩,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

  而後,煌夜抓緊他的腰身,再度攻入進來!

  這一次,肉刃成功地插入大半,那猛然撐開的粘膜緊緊地裹住肉刃,描繪著它的巨大形態,以及感受著如烙鐵似的硬熱。

  煌夜伸出手,顯得粗魯地摩擦著柯衛卿因為疼痛而萎靡的前端,並緩緩地動著腰,硬是把剩餘的部分,也全都插入進去。

  在感覺到柯衛卿的分身,重新蓄滿熱力,且隨著自己摩擦,開始滴落下蜜汁時,煌夜的嘴角浮現出邪惡的笑容,並最終大幅地搖晃起腰來。

  ※※※

  淡青的暮靄夾著薄絮似的的雪片,使天氣混混沌沌,讓曲橋、紅欄、以及傲然綻放的梅花,都看不清楚了。

  永麟在兩名太監的陪同下,離開自己的席位,想去給皇上敬酒。

  說是去敬酒,其實是想見柯衛卿罷了。能夠這麼近距離的看著他,就有種失去一切都無所謂的衝動。

  所以,明知道在朝會的時候站在後頭,是不合規矩的,永麟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嗯?」

  遠遠地,永麟看見煌夜似乎與柯衛卿在湖邊的亭子裡,但是風雪的阻隔,讓他看不真切。

  而且,還要穿過一段頗長的遊廊,才能走過去。

  既然他們在外頭,就可以直接拜見了呢。永麟心想著,快步走了過去。

  ※※※

  「皇上……」終於結束了一切後,柯衛卿的面色依然潮紅,氣息微促地道。

  「會冷嗎?」煌夜將鑲嵌有一圈貂毛的披肩,圍在了柯衛卿的身上。

  「不……只是……」

  柯衛卿倒不覺得冷,反而感覺全身都熱烘烘的,額角也是掛著汗珠。他努力站直身體,卻感到後腰一陣尖銳的酸楚。

  更讓他難堪的是,煌夜直接射在了裡面,現在只要一動,就能感覺到濕潤的熱流在裡頭蠢動著。

  「是朕太忘乎所以了。」事畢,煌夜輕吮著柯衛卿的耳側,歉意地道。

  柯衛卿無法責怪煌夜,他本可以阻止,意識卻在一片高熱中焚燒殆盡,在被煌夜強悍貫穿的時候,除了哼洩呻吟,便再也說不出什麼了……。

  然而,在他十分尷尬的紅著臉,低下頭,悄悄拿出錦帕,想要擦拭腿間的白濁時,煌夜卻捉住了他發抖的手,說道,「別動,就這樣留著。」

  柯衛卿不由倒吸一口氣,這怎麼可以……?還要回到宴席上去呢!

  煌夜卻無視他的驚訝與窘迫,逕自替他穿好褻褲、繫緊腰帶,整理好官袍,還用手指撫順了他的長髮,讓他稍作歇息。

  「皇上……臣還是……先回宮……!」即使是休息了一陣了,柯衛卿的臉色,仍然像熟透的桃子一樣,連耳廓都是白裡透紅的。

  「沒事,隨朕進去。」煌夜一扯柯衛卿的手臂,就將他半拉半扶的帶了回去,而這一幕,恰好被永麟看見了。

  「他們……?」看見煌夜竟然會親手扶抱著柯衛卿,永麟不禁想,他們在外頭做了什麼?難道……?

  雖然知道男寵是怎麼回事,但是看到煌夜竟然會不顧場合的臨幸柯衛卿,永麟的憤怒可想而知!

  不止是妒火,還有熊熊燃燒的怨恨,煌夜這樣做是會毀了柯衛卿的!永麟咬緊牙根,心裡升騰起一股強烈的慾望,他要將柯衛卿奪過來,在他被煌夜毀滅之前……。



第三十九章

  「微臣叩見皇上。」

  永麟來到湖心亭時,煌夜和柯衛卿已經回到座位。他便下跪,規矩地行禮,雙手卻在地毯上握成了拳。

  煌夜免了他的禮,賞賜他一杯佳釀,還賜了座。

  老親王們看到穆仁親王也到了,又來了興致,與他共飲了好幾輪。這時,戲檯子上那有聲有色的戲曲,已經演到了最後一場,名叫《知情鳥》。

  這是近期最為流行的雜劇,有十回那麼長,這裡只選取了劇情最為跌宕起伏的三回。

  講的是一名田間女子,在打稻穀的時候,邂逅微服私訪的皇帝,兩人私定終身。

  可是皇帝回宮之後,便忘記了這名女子。女子未婚產女,生活得十分艱辛。直到民間有一隻神鳥,唱起皇上的這段艷遇,暗指他始亂終棄。

  溫良淑德的皇后得知後,便將女子接進宮來,不但平息了神鳥的不滿。還讓皇上冊立女子為貴妃,並追認私生女為公主。神鳥就宣唱皇后的美德……大團圓結局。

  「這才是母儀天下的皇后的典範呀!」戲台上,那有情有色的演繹,深深打動了老親王的心,還有人眼角濕潤起來。

  「自古以來,皇后與皇帝並駕齊驅,是天下之母,六宮之王!只有皇后才可以撥亂反正,維護倫理網常,讓大燕昌盛啊!」老親王這指桑罵槐的話,簡直是在扇柯衛卿的耳光。

  柯衛卿聞言便低下頭,他的雙頰依然透著一抹淡淡的嫣紅,額頭滲著晶瑩的細汗,腰桿微屈的坐在鋪有織錦軟墊的扶手椅裡。

  這和他以往站如松,坐如鐘的姿態有些不同。但是這些親王,全都敞開肚皮,喝醉了酒,無人覺得他的臉色、神態有何異樣,只是滔滔不絕地說著。

  「穆仁親王,你怎麼看?叔父我,覺得你也該娶一位王妃啦!」也許是見到皇上沒有任何反應,一位親王索性旁敲側擊地,問起一直默默喝酒的永麟來。

  「王叔,您別取笑侄兒了,侄兒還小著呢。」永麟露齒一笑,風流儒雅的模樣,與冷面威嚴的煌夜形成鮮明對比。

  「你怎麼還小!都十八了……」親王比劃著歲數,更加大膽地道,「你可別只顧著貪玩,忘記了正房還沒娶!」

  「這也要兄長先娶才對吧,侄兒怎麼可以逾越……」永麟笑著,正想把話說完,煌夜卻將那雕刻有龍鳳的金樽,「咚」地一聲放在桌上,打斷了他們。

  親王也好,還是永麟,全都噤聲不語,只是目光都集結在煌夜身上。

  「只不過是一曲民間雜戲,你們倒是看出不少名堂。朝堂上的奏折,怎麼就看不懂?」煌夜的聲音,就如幽谷回音似的,低沉動聽,卻也讓人不寒而慄。

  老親王們都不敢再說了,甚至做好負荊請罪的打算。可是永麟卻一臉無辜似的說,「皇上,臣等只是就事論事罷了,可沒有多想什麼,您別誤會。」

  「不,朕是你的九哥,朕尚未娶妻,你也不能冊立王妃。」煌夜淺淺一笑,「這麼說來,是朕疏忽了。」

  「我的好九哥!您可別隨便給我指婚呀。」永麟大笑了起來,看起來就像個調皮的孩子。諸位親王也跟著笑了,只有柯衛卿似乎在狀況外一樣,始終沒有抬起頭來。

  「那麼,朕就先成親了。」煌夜開口道。卻如平地驚雷那樣,讓在場的人全都傻了眼。就連柯衛卿也抬起下巴,呆呆地看著面帶微笑的皇帝。

  「其實有件事,朕也該和你們說了。」煌夜不緊不慢地道,「這柯王府的……」

  「這男人萬萬娶不得!」一位滿面酒氣的老親王,瞪大著眼睛叫道,還狠狠瞪了柯衛卿一眼!

  他蔑視的眼神讓柯衛卿無地自容,一手輕輕地抓著身下的墊子,呼吸微促,心悸得厲害。

  「難道柯王府就只有柯衛卿一人嗎?」煌夜對於老親王的無禮,並沒有動怒,語氣頗為和順地道,「朕想娶的熱是爍蘭郡主。」

  「--她?」

  親王們都知道柯爍蘭是趙國維的外孫女。他一個大叛賊,理應誅滅九族,是皇上寬大仁厚,才只是滅了將軍府,沒有累及其他親眷。

  迎娶她作為皇后?會不會不合理?那好不容易壓下去的趙黨餘孽,會不會趁機興風作浪?

  「撇去其他不談,柯爍蘭是長得天香國色,又琴棋書畫樣樣皆通,乃大燕第一美女,」但也有親王立即表示贊同,「若成為皇后的話……」

  「朕沒說要立她為後,而是貴妃。貴妃之位僅次於皇后,能代為掌管後宮。各位皇叔、皇伯,不知您們的看法如何?」煌夜雖然是詢問,但眼神裡顯然沒有商量的餘地。

  「這很好呀。」永麟先開口了,依然是笑容滿面,「今日可是『驚喜』連連呀。」

  「哦?你還遇見什麼事?讓你又驚又喜的?」煌夜呻吟地問。

  「能與皇上團聚飲宴,便是驚喜事了。」永麟微微瞇起眼,心裡卻痛得很。皇兄果然是冷血之人,也果真只是把柯衛卿視作玩物而已!他難道沒注意到柯衛卿的肩頭在微微發抖,強忍著痛苦嗎?

  煌夜對於永麟的話,並未有深究,轉而與其他親王搭話了。老親王紛紛表示贊同,既然爍蘭不當皇后,也就沒有什麼大礙了吧,這後宮也確實需要一個管事的人。

  到了散席的時候,眾親王跪地,恭送皇帝回宮。煌夜又招柯衛卿同行侍駕,可是這一次,跪在地上,顯得十分單薄的柯衛卿卻沙啞著嗓子說,身體不適,懇請出宮歇息。

  「既然不舒服就留下來,朕會讓御醫來瞧瞧你。」煌夜並不想就這樣放走柯衛卿。

  「皇上,請容臣先退下吧……」這算什麼?前一刻還在宣佈與爍蘭郡主的婚事,此時,卻如此溫柔地待他?柯衛卿的心裡就像熬著一副中藥,翻滾著無以名狀的苦。

  他甚至有些精神恍惚,覺得剛才的話都是幻聽,煌夜才沒有說要娶妻。

  「你是在和朕賭氣嗎?」煌夜毫不避忌有旁人在場,直截了當地問。

  「臣怎麼敢……!」柯衛卿抬起頭,額頭上的冷汗更多了。

  「對了,朕還沒問過你,朕該娶爍蘭為妃嗎?」煌夜此時的微笑是那麼俊美,又是那麼的邪惡,簡直壞透了!

  「臣……!」本想當做是假的,以緩衝內心的痛苦,但這一天遲早要來的,皇上始終是屬於皇后與眾妃子的……

  「說啊。」煌夜無視柯衛卿搖搖欲墜的身子,幾乎殘酷的逼問道。

  「臣以為……」

  不要!心裡自私地吶喊著,卻無法衝破疼痛的喉嚨,柯衛卿覺得渾身都在痛,痛得無法思考。

  「皇上,還是算了吧,小王爺身體不適,臣可以送他回去。」永麟忍無可忍地說道。

  「這沒你的事!」煌夜不客氣地喝道,「沒朕的旨意,誰都不許插嘴!」

  永麟皺起眉頭,但聖旨已下,他只有閉嘴的份。

  「你不說的話,朕會讓你一直跪下去!」煌夜直視著柯衛卿,他想要直到柯衛卿的心意,他是從來不會對自己說謊的人,哪怕是遇上這種事情。

  「臣、臣以為……此事極好。」柯衛卿略微挺直了腰背,抬起眼睛,偽表「坦誠」一般地,看向皇帝。

  「……!」煌夜如鷹翅般的黑眉,往上挑了挑,眼神犀利。那可不是得到贊同後,愉悅的神情,變像是慍怒似的。

  「……臣代表王姐--謝主隆恩!」柯衛卿說著,五體投地的磕了一個響頭,然後又是一個響頭。

  「夠了,起來!」煌夜大聲喝道,李德意趕緊上前,去把柯衛卿攙扶起來,碰到他的手,才發現他燙得驚人!

  「擺駕回宮。」煌夜還是沒有准許柯衛卿離開,「你也跟著來。」

  「是……」柯衛卿想要表示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可是眼前竟然一黑,膝蓋便軟了,李德意沒能扶住他。

  「衛卿!」永麟一個箭步,摟抱住了柯衛卿往後倒的身子,只見他雙目禁閉,氣息沉重。

  「怎麼了?」煌夜的臉色難看極了,他毫不避諱地推開永麟,把柯衛卿抱到自己懷裡,而其他親王都以為柯衛卿是喝醉了,才倒下去的。

  「全都退下!」見永麟如此關切柯衛卿,還直呼他的名字,煌夜就怒氣沖沖的。

  「吾等恭送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親王們顫顫兢兢的,全都匍匐在地。只有永麟依然盯著煌夜的背影,直到他們徹底消失在曲折的迴廊間。

  回到寢宮,煌夜立即招來了北斗,他也參加了飲宴,因此直到柯衛卿今日是與皇上一起喝酒看戲,怎麼會搞成這副模樣?

  不但因為受寒,邪寒入侵,還心肺氣結,導致高燒、繼而昏迷不醒。

  但在看到柯衛卿微微敞開的衣領間,那觸目驚心的吻痕時,加上替他換下汗濕的褻褲,卻發現大腿間流下汩汩的白濁,便心下明白地道,「皇上,您又臨幸柯大人了?」

  「嗯,你不是說,若朕經常臨幸他,便有可能受孕嗎?」煌夜有些不快地道。若不是要北斗替柯衛卿施針退燒,他並不想讓他留在這兒,看東看西、摸這摸那的。

  「話是這麼說,但您要他侍寢的次數也太多了點。」北斗不由道出心聲,「您的那兒又非尋常人能比,如今又只寵幸柯大人一個,他吃的苦頭,可不小呦……臣覺得,就算他是柯將軍也會吃不消的。」

  「少囉嗦,朕的私事,自有分寸。」煌夜有些顏面無光,極不耐煩地道,「快點替他診治,朕要他明白就好。」

  「是。」北斗長歎道。以他的醫術,讓柯衛卿恢復過來不難,就怕皇上又會把他弄壞嘍。

  然而,北斗不知道的是,煌夜急切的要柯衛卿醒來,是想要問他,他是真心實意地認為,自己迎娶爍蘭是正確的嗎?

  不知為何,煌夜非常想要確認一遍。在得到那個答案之前,他都不允許柯衛卿出宮去。

  ※※※

  雪下了一夜,又一個早晨,直到這會兒還像棉絮似的飄飄蕩蕩,落個不停。

  這無聲無息的雪,讓整個世界都墜入冰窟似的,冷得人直打哆嗦。

  金碧輝煌的後宮內,擺著三座黃銅打造、鏤空雕梅花紋的大暖爐,理應是溫暖如春,可宮女太監們全都俯首低眉,好似站在外頭似的,面色發青。

  「衛卿,不管你說什麼,朕都可以免去你的罪,只是--不要騙朕。」

  身著深紫九龍袍的煌夜,坐在一張八尺寬、四尺深的御榻上,銳利的黑眸,緊鎖著站在眼前的人。

  「回皇上,」柯衛卿極為平靜地道,「臣不會騙您,那是欺君之罪。」

  「自從我喜歡上您的那一刻,便已經是罔顧君臣之義,罪無可恕的了。」柯衛卿暗暗想道。

  「既然如此,」煌夜像是鬆了口氣似的,將兩手交疊在膝頭上,再一次問道,「那你就回答朕,朕迎娶爍蘭是否合適?」

  「微臣還是那句話,您迎娶爍蘭郡主,是極好的事。」柯衛卿烏黑的眸子,就像凝結的黑冰似的,在火光的映襯下,忽閃忽閃的,讓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令人倍感壓抑的沉默蔓延在兩人間。煌夜的眼神,看起來比外頭呼嘯的北風,更要冷冽上千倍,筆直地刺向柯衛卿的臉。

  「難道,除了『極好』二字,你就沒有別的話可講了?」

  「沒了。」柯衛卿極清晰地應道。他身上披著一件極為貴重的白狐皮裘衣,裡面是雪白江綢面的長袍,是煌夜在早晨,剛剛賞賜給他的。

  太監在為他沐浴、更衣時,獻媚地說,這裡裡外外的衣袍,到手套、靴子,全是御用貢品,柯大人真是好福氣,備受恩寵啊。柯衛卿卻只覺得心裡一陣刺痛,無比的酸楚在身體裡擴散開來。

  穿在怎樣奢華的錦衣,都不能改變他是男人的事實。就像天與地,乾與坤永遠都不會倒轉過來一樣。

  國家需要皇帝,需要皇后,因為那樣才能長久安定。

  煌夜若想要一統天下,首先就必須要使後宮安定,柯衛卿明白這個道理。

  「柯衛卿!即使朕說了不會怪罪你,你還是這樣回答朕?」煌夜打斷了柯衛卿的沉思,他像是不死心一樣,頻頻追問,如鐵的拳頭在膝蓋上握得咯咯響。

  柯衛卿不由得望向皇帝,他不是不明白「不怪罪」的含義,如果他直言,不要迎娶爍蘭郡主,煌夜說不定就會改變主意。

  可即便不是爍蘭郡主,也還會是其他女子,等待皇上納入後宮,甚至冊封為國母。

  而選擇爍蘭,能夠穩定政局,讓更多的趙氏餘黨棄暗投明,為朝廷效力。

  也能博得太后的歡心,讓後宮更加和諧美滿,大臣們也會放心不少,至少煌夜的心思不全在自己這個男寵身上。

  「是。」柯衛卿見到煌夜如此追問,索性跪了下來,微笑著道,「這是普天同慶的喜事,微臣懇請皇上盡早迎娶爍蘭郡主。」

  「好!那麼這次--就由你來做大婚的鑾儀衛官!」煌夜的臉色驟然一暗,怒火倏地刮起,拂袖說道。

  鑾儀衛官是負責在大型典禮上,糾察秩序、監督禮節的官吏,同時也是一名護衛,他要自始至終的留守現場,哪怕是皇上洞房也不例外。

  柯衛卿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他要親眼看著煌夜迎娶別人?他辦得到嗎?

  「怎麼?你不樂意?」煌夜冷冷地道,「爍蘭是你的王姐,由你來做,再合適不過了吧?」

  「微臣……」柯衛卿的烏眸放大了,失去血色的嘴唇抿了又抿,白氣呼出薄唇,終於說道,「謹遵聖旨。」

  煌夜微微瞇起眼睛,像要把柯衛卿望出一個洞一樣,盯著他,「你可要好好操辦此事,否則,朕是不會客氣的。」

  柯衛卿屈身磕頭,煌夜卻騰地站起,從他身旁走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寢殿。

  過了好久,李德意進來,勸說柯衛卿起身。這大冷天的,柯大人的身子還沒好透,要是再暈倒了,怎麼辦?

  柯衛卿抬起了頭,竟是滿面淚痕,久久都未有動彈。

  ※※※

  皇帝要在正月十五,元宵節那天,迎娶爍蘭郡主為「蘭」妃。這件事如火如荼的傳了開去,最高興的莫過於柯王府了,據說已經大擺五十桌宴席,邀請親朋好友們,來串門相聚了。

  柯衛卿沒有去,即使柯王爺三催四請,讓他去喝酒,他還是住在那件民宅裡。而因為要記熟極為複雜的大婚禮儀步驟,他也在苦心學習。皇帝的婚禮,容不得半點差錯。

  這些天裡,煌夜都沒再找他入宮,只是讓李德意傳來一道口諭,說因為臨近大婚,要推遲封他為大將軍的典禮,可能要過完二月,他才能受此任命了。

  如果可以,柯衛卿真想立刻離開大燕,帶兵打仗,以麻痺自己的心。可就算走了,他的心還是會痛吧?

  不論到哪裡,喜歡煌夜的這份心意,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對於如此執迷不悟,不知悔改的自己,柯衛卿既厭恨又無奈,只有喟歎一聲,把苦澀強嚥下肚,並打起精神,以迎接煌夜的大喜之日。

  ※※※

  樂聲繚繞。煌夜坐在一張巨大的龍鳳楠木喜床上,望著前方。

  今日的喜宴擺在錦燕宮,是爍蘭之前就入住的宮殿,如今她升為貴妃,錦燕宮也重新裝裱了一番。

  這裡每一根廊柱、每一個角落,都擺滿了深紅絹花。牆上、宮燈上貼著鑲有金箔的雙喜字。一眼望去,到處是紅彤彤的。

  爍蘭梳著鳳髮髻,頭戴著金閃閃的鳳冠,身著大紅彩繡禮服,坐在一張紅木雕龍鳳的膳桌前,等待吉時一到,便在嬤嬤、宮女的伺候下,與煌夜進行合巹宴。

  她是那麼的美,足以掩蓋過屋內所有奢華靡麗的事物,可是當她含羞地偷偷地望向喜床時,卻發現坐在大紅帳子下的煌夜,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吉時到,該喝交杯酒啦!」一位嬤嬤宣道,還唱起了交祝歌。

  洞房裡一下子熱鬧起來,煌夜卻覺得煩悶不堪,對爍蘭那張濃妝艷抹的臉孔,也無半點的好感。

  雖然不是第一次納妃,卻是第一次想要早點結束。

  那個人……煌夜不由想到柯衛卿,還真是任勞任怨,一絲不苟的把儀式給操辦了。

  騎士,這場婚禮不管柯衛卿同意與否,他都會按照計劃進行下去,這是一場無可避免的政治聯姻。

  既然如此,他為何還想要聽他說「不好」?哪怕柯衛卿露出一點點的不開心,煌夜都會覺得很高興。

  這樣看起來,他是在「欺負」他沒錯。

  當然,考慮到柯衛卿即將帶兵出征,煌夜已經手下留情,沒有又讓他七天都下不了床,而是罰他做鑾儀衛官奔波忙碌。煌夜本以為,柯衛卿看著如此喜慶的場面,至少會露出一絲嫉妒的情緒來。

  畢竟,他已經侍寢過好幾回……一夜夫妻還百日恩呢。

  可是柯衛卿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像個木頭人似的做這做那,他是真的全然不在乎?還是在隱忍罷了?煌夜很氣惱。

  他從來不會關心臣子內心的想法,可是對於柯衛卿,早就超過了那條界限。他有時候,真恨不得挖開柯衛卿的胸膛,想要看看他的心裡,到底裝著誰。

  不過,煌夜萬分注定的是,柯衛卿是不會背叛自己的,不論發生任何事。

  臣子有這樣的心意,對帝王來說是相當寶貴的了。可是煌夜還是覺得不夠,既然柯衛卿完全不在乎,那就乾脆讓他多看一些、多聽一些吧,煌夜惡毒地想。

  在胡思亂想中,煌夜與爍蘭交杯酒畢,便是禮成,嬤嬤、宮女跪叩,退了出去。

  在門扉即將合攏的時候,煌夜看到一身戎裝的柯衛卿,盡忠職守地立在門外,手握虎嘯劍,筆直的背對著臥房。

  「等等,屋裡酒氣這麼重,門就別關了。」煌夜發話道,那立在門旁的禮儀太監,聞言愣住了。

  柯衛卿回過頭來,在門前跪下,「皇上,這恐怕不安全。」

  「深宮重地,有你在這守著,有什麼不安全的?」煌夜笑了笑,「朕今晚就要開著門。」

  「臣遵旨。」柯衛卿只得應道。然後讓守在院內的侍衛,全都退到院外,寢殿前只留他一人。

  雖然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是在瞥見煌夜攔腰抱起爍蘭,大步走向那掛著紅色紗帳的喜床時,柯衛卿的心裡,還是痛得彷彿有把利刀猛地扎進去似的,臉色變得煞白。

  可也是僅此而已,他沒有表露出更多的情緒了,背對著敞開的門楣,一動不動地立在那兒。

  「皇上……呵呵,輕點,臣妾……怕癢……」嬌媚的聲音,來夾著潮熱的喘息,還有手腳碰到床頭,發出的輕響傳出來。

  柯衛卿烏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腳下的白玉地磚,儘管那抹白色已經在不斷打轉,好像漩渦似的,讓他腳底發軟,他還是牢牢地盯著。

  他人在此,心卻已經四分五裂。

  就在痛不欲生之時,一抹黑色身影顯現在庭院裡,因為精神恍惚,柯衛卿竟然沒能及時發現。

  直到那人來到跟前,他才驚覺得抬起頭來。

  「穆仁親王……?」柯衛卿沒能隱藏住眼底的悲傷。因為一直咬著,他的嘴唇竟然滲出了血。

  「皇上,好棒!」裡頭,忽然響起一聲不掩飾的尖叫,讓柯衛卿的臉色更難看了。

  「小心點,跟我來。」永麟不由分說,就抓住了柯衛卿的一直握在劍柄上的手。

  「不行。」柯衛卿皺起眉頭,聲音微顫地道,「我不能離開。」

  永麟輕歎了口氣,旋即,趁柯衛卿不注意時,點中他的穴道,讓他說不了話,也動彈不得。然後握住他的手,抱起他,縱身一躍,飛掠上屋簷,竟然神不知鬼不覺。

  「皇上,能成為您的妃子,臣妾真的好高興……」

  爍蘭知道柯衛卿在外頭守著,於是更賣力地獻媚皇帝,她從沒想過幸福和榮耀來得這麼快,她成為了妃子,雖然不是皇后,但相信只要多侍寢幾回,必能懷得龍胎,繼而母憑子貴,飛黃騰達……

  現在,她要好好享受這洞房花燭夜,讓柯衛卿待在外邊,氣得七竅生煙,生不如死!

  正在爍蘭陶醉於煌夜寬闊的胸膛時,煌夜突然停了動作,起身,飛快地披上外衣。

  「皇上,可是臣妾伺候不周?」爍蘭趕緊起來,不顧上身赤裸,伸手挽留皇帝。

  「讓開。」說也不耐煩地揮開了她的手,高呼,「李德意!」

  「奴才在。」也不知道李德意之前藏在哪兒,這會兒突然地冒出來了。

  「人呢?」

  「回皇上,小王爺他……」李德意的冷汗滾過脊背,「出、出宮去了。」

  「什麼?!」

  「他、他是被穆仁親王帶走的,一眨眼就不見了……奴才無能,沒能攔住……。」

  煌夜聞言,一步跨下喜床。爍蘭見狀,便想拉住他,卻撲了個空,滾下床,再抬頭看時,哪裡還有皇上的影子?他已經擺架走了。

  「這……來人哪!」

  爍蘭哭哭啼啼,但她可不是一般的嬪妃,只會掉眼淚而已。

  她叫來了宮女,重新穿上喜服,戴上鳳冠,顧不得哭花的妝容,就直奔孫太后那兒去告狀去了。



第四十章

  「唔……。」

  胭脂的芳香是那樣濃,床褥是那樣溫暖,讓人渾身酥軟、頭腦迷倦,柯衛卿下意識地沉沉吐息,頗為費力地睜開眼睛。

  視野一片模糊,柯衛卿用力眨了眨眼睛,才看到那是一盞八角花燈,高懸在天花板上。

  它很精美,是琉璃打造的,折射出夢幻般的亮光。將這間面積不大,卻陳設高雅的屋子,映照得五彩斑斕。

  柯衛卿旋即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紅木透雕的奢華床榻上,淡紫的床帳放下一半,這一陣陣的香氣,來自擺在床頭矮几上的一個香爐。

  「這裡是……?」柯衛卿想要起來,卻發現手腳不能動彈,忍不住想叫,竟也是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對了,穆仁親王……!」在一片令人迷醉的香氣中,柯衛卿終於想起自己是怎麼了?

  也很快想到了皇上,不盡早回去的話,煌夜是會發現他不見了的吧?

  到時候,不知又要連累誰受罪!

  柯衛卿努力地將僵硬的手指握攏,暗暗發力,試圖衝破穴道。然而,就在他快要成功之時,廂房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了,永麟走入進來。

  在他開門的時候,柯衛卿聽到了喧鬧的樂曲聲,還有男女放肆的調笑聲,屋外似乎很熱鬧?

  「小不點,你醒了嗎?」永麟換了一身暗綠的綢衫,眉眼清俊,看起來十分風雅。

  「唔……」柯衛卿烏黑的眸子轉了轉,從喉嚨裡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啊,你還不能說話。」永麟露齒一笑,撩起床帳,伸手往柯衛卿的後頸輕輕一探,便解了他的啞穴。

  「呼!」柯衛卿大大地呼了一口氣,但是身子還是不能動,只能焦急地道,「殿下,請讓我回去。」

  「不行。」永麟搖搖頭,「你得躺著,好好休息。」

  「我是鑾儀衛官,應該守在皇上和蘭妃娘娘的身邊。」柯衛卿皺起柳眉,憂心地道,「今晚要是出了什麼事,那我……」

  「新婚洞房夜,能有什麼事?」永麟嗤之以鼻,又定定地凝視著柯衛卿憔悴的臉龐,看見他嘴唇上的淤血時,眉頭更是皺起,「倒是你,明明就很不舒服,還一直強撐著。」

  「可是殿下,您就這麼帶我出來,就不怕受責罰嗎?」柯衛卿並不想連累永麟。他們可不是正大光明的離開的,而是飛躍了宮牆。

  「還沒有哪個親王,會因為帶走一個侍衛而受處罰。」永麟微微一笑,「而且,也沒有別人看見。」

  「可是……!」柯衛卿還想要說什麼,卻因為永麟突然伸手觸摸他的唇瓣,而不由合上了嘴。

  「再說了,為了你,」永麟的指頭輕輕探入朱紅的唇內,「哪怕是殺頭之罪,本王也不怕。」

  「……?!」柯衛卿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好像是初次認識永麟那樣,十分震驚。

  「你看起來很吃驚?」永麟輕輕抽出指頭,繼而撫摸著柯衛卿的黑髮,「小不點,在你眼裡,難道就只有皇上一人?」

  「殿下,身為臣子,我為皇上效力,自然也會為您……」柯衛卿實話實說,他們都是皇族,而他必須服務於皇室。

  「小不點,在某些方面,你還是沒長大。」永麟的笑意更濃了,然後道,「跟我回蓋州吧。」

  「為什麼?」柯衛卿不由反問。

  「蓋州雖然不比皇城那麼繁榮,但也是一片富饒安寧的土地。我不會虧待你的,更不會像皇兄那樣侮辱你。」永麟沒有直接回答柯衛卿,而是語氣誠懇地問道,「好不好?」

  「這……您應該直到我要出征靈泉國,現在是不能擅自離京的。」柯衛卿想到了迫在眉睫的戰爭,於是說道。

  「那我讓皇兄取消軍令,朝中武將這麼多,何必非要你去打仗?」永麟十分不放心柯衛卿身陷戰場。

  「親王,有道是軍令如山,怎麼可以朝令夕改?」柯衛卿不禁皺眉,很不贊同,「而且為了大燕,我也願意奔赴戰場。」

  「你呀,就是這麼死心眼。」永麟伸出指頭,一彈柯衛卿的前額,「說到底,還是不願跟我走吧?」

  「親王,您又何必一定要選擇我呢?」柯衛卿覺得額頭上疼疼的,且不解地道,「就像您說的,朝中的武將有那麼多,哪一個都能保護您。」

  「呵呵。」永麟笑著,又搖了搖頭,「可是只有你,是我的小不點呀!只要你答應跟我走,我想皇上也無法阻止。」

  「我……」柯衛卿正要說話,就有人推開門,進來了,且逕自走向床榻。

  「王公子,您要的茶煮好了,我給您端上來。」說話的女子,身著粉色羅裙,容貌嬌俏,讓人猜不到她的年紀。

  「王公子?」柯衛卿看向永麟,問道,「這裡是……?」

  「是公子們無拘無束,痛快享樂的地方。」女子笑吟吟插話進來,「我叫柳素素,是這間醉花樓的老闆娘。」

  「醉花樓?」柯衛卿聞所未聞,不禁有些茫然。

  「哎呦,我說王公子,這孩子是您從哪裡找來的?這麼可愛。」看著床裡的少年,竟然連赫赫有名的大燕第一妓館都不知道,柳素素既驚訝,又好笑地道。

  而且他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的模樣,竟然比這裡的頭牌少年長得還要端正。不過,不含半點嫵媚,倒是正氣得很。

  但是見他虛弱無力的躺著,卻比花兒還美,引人無限遐想。

  難怪王公子在這裡住那麼久,一擲千金,卻不曾買歡一次,原來是早已有了意中人!像這麼出色的少年,別說她的醉花樓裡沒有,恐怕在這安鎮坊裡,都找不出第二個吧。

  「多謝,柳老闆。」永麟接過青瓷茶碗,說道,「勞煩您吩咐馬房一聲,將我的馬餵飽了。」

  「怎麼,您要走了?」柳素素很是意外。

  「是有這個打算。」永麟微微笑著。

  「唉。」柳素素哀歎一聲道,「都說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但是像您這樣的客人,我還真是捨不得。」

  「若有機會,再下還會來的。」永麟說著,從衣袖裡掏出一張價值百兩的銀票。

  「那可是說定了!」柳素素雖然是愛財之人,但更愛才俊。她喜歡王公子這個人,也喜愛他的字畫,要不是見到王公子只對男子有意,她早就以身相許了。

  柳素素扭著柳腰,轉身出去之後,永麟手端起醉花樓獨特釀製的花卉茶。這茶碗裡沒有一片茶葉,卻比春茶要馨香許多,而且有治療體虛之效。

  永麟把茶盞拿到嘴邊,輕吹了吹。

  他是要喝茶嗎?柯衛卿忍不住想,就見到永麟輕飲了一口,接著便低頭,吻住了他的唇。

  「--!」也許是太過突然,柯衛卿完全呆住了,溫熱又香甜的茶水,流入他的唇內,竟忘記吞嚥。

  「味道如何?」永麟抬起頭,溫柔地問,「要再喝一些嗎?」

  「不、不用了。」柯衛卿驚愕未定,舌頭打結地道。

  「呵呵,你可不用和我客氣。」永麟瞇起眼,笑得很迷人。

  永麟的生母惠妃以美貌賢德聞名,父皇淳於炆亦是美男子,因此他的容貌自然也不比煌夜差,是風流倜儻的俊雅公子。

  可是對於他,柯衛卿就是沒有心跳的感覺。

  這時,外頭突然響起一陣雜沓的腳步聲,還有乒乒乓乓器皿摔碎的聲音。

  有人急匆匆地闖入,竟然是柳素素,只是她現在花容失色,一臉的驚慌。

  「公子,不得了啦!朝、朝廷來抓人,說是有細作!」柳素素深吸一口氣道,「整個安鎮坊都給包圍了!」

  永麟馬上起身,走到窗邊,輕輕撥開一條縫。果然,手持火把、兵甲鎧亮的御林軍,將安鎮坊的大街小巷統統圍了起來,別說人了,恐怕連隻鳥都飛不出去。

  「城門呢?」永麟問。

  「聽下人說,四座城門都關了。」柳素素搖著頭道,「朝廷要拿人,誰也攔不住。王公子,我看您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了,不如明日再啟程吧?」

  永麟不覺沉吟。他若要走,再多的兵也攔不住!

  然而,一直喧雜的樓下突然安靜了下來,讓永麟不禁心下一沉,果然,不出片刻,就聽得有人拉長著音,高聲宣道,「皇--上--駕到!」

  ※※※

  煌夜大步走入一片狼藉的醉花樓,這裡的客人雖說非富即貴,但大多數人都未曾見過龍顏。此時,都嚇得渾身不住地發抖,如同篩糠似的,紛紛跪倒在凌亂的桌椅旁,連喊「萬歲」都是抖得不成調兒的。

  煌夜凌厲的目光從他們頭頂一掃而過,轉向一道鋪著紅毯的扶手樓梯,那是通往二樓雅座的,老闆娘柳素素的閨房也在上頭,是最末一間。

  早就知道永麟出入妓館,且化名王悅,喬裝為一代畫師,取得柳素素的分外垂青。

  煌夜來到二樓時,就有一名年輕女子慌慌張張地衝出來,撲通一聲,跪地迎接。

  「民、民女柳素素……恭迎聖駕、萬歲……」

  然而,她的頭還沒磕完,煌夜就已經越過她,直接走向她剛才跑出來的屋子。

  砰!一聲巨響!精緻的房門被陣歪了,煌夜逕自走到裡頭,在燈火照耀下,滿屋的珠光寶氣,且芳香四溢。

  身材修長的永麟就站在一道檀香木雕牡丹花的屏風前,既不躲閃迴避,也不下跪迎接,大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架勢。

  「皇兄,您怎麼來了?」永麟微微瞇起眼,毫不客氣地道,「在這洞房良宵夜,您還跑來妓院尋歡?」

  「柯衛卿呢?把他交出來!」煌夜皺起眉,漆黑的眸子裡折射出鷹隼般的光芒。

  「不在這。」永麟直截了當地道,「您就不能高抬貴手,放過他?」

  「他是朕的人。」煌夜逼近了,低聲道,「你若是敢動他,我就殺了你!」

  不是朕,而是我,煌夜此時的真情流露,讓永麟睜大了眼。就在他感到震驚、恍神時,煌夜看向了屏風後頭。那是一張大床,紫色帷幔全都放下來,把床架遮個密實。

  煌夜想要走過去,永麟極為大膽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你殺得了我嗎?皇兄!我就不能和您討這個人?」雖然是討,更有強取的意思,永麟這次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帶走柯衛卿的。

  他是親王,除非犯了謀反叛國的罪,不然煌夜不能降罪,更不能砍他的頭。

  但是永麟卻可以在這裡行刺皇帝,煌夜若死了,他還能登基帝位,這就是皇家權力遊戲。

  更何況,永麟此刻並不是一個人,在妓院外頭,就有他的親信埋伏著。

  「朕原以為你只是昏了頭,現在看來,你是連心都丟了。」煌夜可以說是永麟的師父,兩人不同於其他的皇兄弟,除去血緣親情,更有一份師徒之情。

  「是!我是丟了心,我喜歡柯衛卿!皇上,就請您成全我吧。」

  「我說過了!你這是癡心妄想!他不是一件東西,你想要,朕就會給!」煌夜雷霆震怒,極用力地推開永麟,大踏步地走向床榻。

  但是這麼做的話,一定會連累到柯衛卿,而他,想要他好好的活著。

  現在的退讓,只是為了讓柯衛卿平安無事的留在煌夜那兒,而不是被牽連為叛軍,永麟竭力的說服自己,用力咬著牙關。

  煌夜走到床榻邊,刷的掀開錦帳,就看到柯衛卿依然動彈不得,有口難言。

  煌夜明白了,利落地解開了他的啞、定二穴,柯衛卿不由得喘起氣來,吶吶地開口,「皇上……!」

  「朕帶你回宮。」煌夜一把抱起柯衛卿,轉過身,完全無視永麟,大步走了出去。

  永麟站在那裡,眼睜睜地看著煌夜抱著柯衛卿離開,心痛如絞。看來,如果他要得到柯衛卿,就只有把煌夜的「皇位」一起奪過來!

  ……永麟慢慢地鬆開了捏出血的拳頭,心裡已然打定了主意。

  待煌夜穩步下樓,邁出大門,一武將即刻上前,抱拳道,「萬歲……?」

  「封了這裡!」

  「遵旨。」

  御林軍迅速動作起來,在一片呼喝聲中,醉花樓裡的人又哭又叫的,直到御輦行出很遠,都聽得真切。

  柯衛卿雖然待在煌夜的懷裡,卻是非常不安,他剛才很想要阻止永麟與皇上起衝突,無奈發不出聲音,急得攥緊的手心裡滿是冷汗。

  他還以為皇上會重重的責罰自己,可是他什麼話都沒說,這死一般的沉寂,讓柯衛卿感到難以喘氣,心卻突突跳個不停。

  ……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柯衛卿對於永麟會喜歡上自己感到不解,更不懂皇上怎麼會拋下爍蘭郡主,跑來這裡找他?

  他很想問,卻又不能問,也無從問起。這滿心的困惑,讓柯衛卿很是茫然無措。

  而煌夜感覺到柯衛卿微微的顫抖,只是用力地抱緊他,自始至終都未發一言。

  ※※※

  一回到皇帝的寢宮,柯衛卿就被煌夜帶入了熱氣蒸騰的溫泉浴池。

  「洗乾淨!你身上臭死了。」胭脂水粉的味道,讓煌夜忍無可忍,將柯衛卿交給太監伺候沐浴,就走開了。

  柯衛卿立在及腰深的池子裡,心底卻升騰起一陣陣寒意,果然煌夜是討厭自己了!

  小太監拿著皂角、絲帛,仔仔細細、從頭到腳的替柯衛卿擦洗一番,然後用沉香薰染過的絲綢長衫,包裹住他修長又白皙的身子。

  最後,還拿來雪白的棉織羅襪,替他穿上。

  衣著齊備之後,李德意笑瞇瞇地迎了上來。

  「小王爺,請過來這邊用膳吧。」李德意指了指一旁的紅木長几,上頭已經擺滿了佳餚。

  「我不餓……」那裡,依然沒有煌夜的影子,也對,煌夜應該是回去陪爍蘭郡主了。

  「怎麼會不餓呢,您又不是鐵打的,從早晨忙到現在,怕是一口飯都沒來得及吃吧。」李德意邊勸邊拉的,將柯衛卿帶到食案前。

  一旁的宮女便忙乎開了,布菜的,斟酒的,伺候得無微不至,似乎全然不知道他出宮的事情。

  可是柯衛卿只是吃了幾口銀耳羹,其他的宮廷點心,動都沒動,但好歹是吃過東西了,李德意對此,倒也滿意。

  用膳完畢之後,李德意與太監、宮女又恭送他進入寢殿。

  「時候不早了,您好好休息。」李德意站在殿門外,躬身說道。

  「可是……」也許還是回去的好。

  李德意卻擅作主張地,將朱紅的殿門關上了。

  柯衛卿穿過掛著淺金帷帳的柱子,來到燈火通明的內室,卻發現煌夜正躺在寬闊的龍榻上,手裡還拿著書。

  「過來。」看到柯衛卿愣愣地立在那兒,煌夜放下書,對他招了招手。

  「臣……」柯衛卿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來,下意識地揪住了衣袖。

  「把衣服脫了,過來這裡。」煌夜催促似的道,輕拍了拍身旁的空枕頭。

  「……!」柯衛卿的臉孔漲紅了,很想逃走。

  「又想抗旨?今晚你可是違逆過朕一次了。」煌夜是指讓他守在婚房外,他卻跑了的事情。

  「臣、臣知道了。」柯衛卿低下頭,用發抖的手指解開緊束的腰帶,全部脫掉之後,赤著腳,走過去,半曲著身子坐上床。

  煌夜伸手一拉,將他拽進懷裡,嘴唇便吻住了他的脖子。

  「皇上!」

  「別動。」煌夜結實如鐵的臂膀,圈緊著柯衛卿扭動的腰,「如果你明天還想下床的話。」

  「--!」柯衛卿渾身一震,身子更是繃緊了。

  趁他不敢動彈的間隙,煌夜將他抱得更緊,修長的腿也插入他的腿間。

  「皇、皇上……」

  「噓。好好睡。」煌夜的嘴唇親吻著柯衛卿泛紅的臉頰,一點一點的,又含住他的耳垂,逗弄著。

  這樣子根本沒法睡覺啊,柯衛卿心慌氣促,忍不住轉回臉,卻正中煌夜下懷,拉起他的雙臂,將他摁在枕頭上。

  嘴唇不由分說地壓了下來,舌頭滑入,綿密又強勢的吻,讓柯衛卿一度窒息,喉嚨裡發出斷續的呻吟。

  「衛卿,朕……」煌夜沉吟道,卻在慾火衝破最後一絲的理智前,放開了他。

  柯衛卿急促的喘息著,淚眼模糊地看著上方的煌夜,卻依然無法看透他的心思。

  「算了,睡吧。」煌夜重新抱緊了柯衛卿,就像失而復得的寶物似的,將下巴擱在他的肩頭上,十分親密。

  聽著皇上平穩的呼吸,柯衛卿突然想起煌夜對永麟說的話,心底不由激盪起層層漣漪。

  「他不是一件東西,你想要,朕就會給!」

  「皇上……有您這句話,臣會一輩子追隨您,死而無悔。」柯衛卿在心底暗暗發誓,只為煌夜的這一句話,他就已經感激得無以復加了。

  就算是死亡,也不能改變他對煌夜的心意。

  然而,柯衛卿沒有想到的是,這危機來得是那樣快!就在翌日的清晨,煌夜去早朝之後,孫太后就以「淫亂後宮」之罪,將他抓了起來,要嚴刑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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