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 《夢迴大清》 作者:金子(全文完)

內容簡介:
     一個生活在21世紀的女孩子,故宮裡的一次迷路,竟穿越時空回到了清朝,並身不由己地進入危機四伏的皇宮內院。熱情如火的十三阿哥、深沉內斂的四阿哥、命運多舛的小姐妹、威嚴的康熙皇帝……無數在史書中讀過人物,帶著各自的喜怒哀樂,紛至沓來。歷史與現實撲朔迷離,相愛與相傷難以取捨,愛恨情仇間何去何從?在既知的歷史中,為何還要面臨一次又一次的艱難抉擇?……
        一位現代「灰姑娘」,在歷史中實現愛情夢想,再現浪漫曲折,重溫經典感動時分……


作者簡介:
  金子,一個愛做夢的女孩子,自謂「貌不出眾,技不壓人,唯求一生平順喜樂足矣」,以一部穿越時空的言情小說《夢迴大清》,在晉江原創網首發連載,躋身網站積分排行榜前列,數百網站鼎力轉載推薦,好評如潮。

夢回大清、步步驚心、瑤華,號稱是晉江書城三大經典清空穿越文!
評論(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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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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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思緒翻轉,一個清朗的聲音卻已在我耳邊響起:「我心愛的姑娘喲,就像那花兒一樣,全身溢滿了芳香,你何時會為我開放……我心愛的姑娘喲,就像那花兒一樣,我願用生命去澆灌,只要你只為我開放……」胤祥低低的聲音在我耳邊傾訴著,熱氣一陣陣地吹入我耳中,我淚眼模糊地抬頭去看他,一個柔軟的吻已落在我唇上。
  就在我暈暈乎乎的時候,一個東西又套回了我的脖頸上,我一怔,低頭看時,是那個白玉扳指,我抬頭與胤祥相視一笑。「走吧,這兒風涼,別吹著你。」胤祥攬著我,「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告訴你,也有太多的問題要問你,這回咱們有的是時間慢慢說了,嗯?」
  「好。」我笑著點點頭。「小薇,」胤祥忍不住又親了親我的頭頂,我一把拉住他,他一愣,我笑眯眯地說:「以後不要再叫那個名字了,那個名字已經不存在了。」胤祥想了想,也是一笑:「說得也是,名字本就是個稱呼。」他清了清嗓子,挑了眉頭笑問我,「那在下該如何稱呼姑娘呀……」
  我嫣然一笑:「我叫魚寧,兆佳氏·魚寧。」



夢迴大清(下部)
  第1節:三年(1)
  
     第一章三年
  「?裡啪啦——」鞭炮炸響的聲音不時地傳來,濃重的火藥味兒順著風從牆外飄來,還帶著一些碎屑,我靠在窗口的榻子上看了會兒,忍不住伸手去接了來,小小的但濃濃的紅色映入了眼底,是那樣地喜氣,嘴角不自覺地彎了起來……
  「主子,又笑什麼呢?」小桃笑嘻嘻地從我身後冒了出來,手上還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燕窩粥,「小心風涼,大過節的別弄得傷風頭疼。」說完用小勺攪了攪粥,又輕輕地吹了吹,遞過來,抬眼笑說,「快吃吧,涼了就沒性力了。」
  我微微一笑接了過來,「謝啦,桃兒管家。」
  小桃哧地一笑,「主子就知道拿我窮開心。」
  我笑著朝一旁點點頭,小桃會意,一偏身坐在了我身旁,順手拿過桌幾上的針線笸籮,取出一副鞋底子納了起來,嘴裡卻還是有一句沒一句地跟我說著閒話兒。我笑著聽著,思緒卻又飄到了窗外……
  三年的時間到底有多長?我現在已經沒了概念,原本應該是很難熬的歲月,卻眨眼間就滑了過來,仔細想想之前都幹了些什麼,卻沒什麼清晰的印象。如果說苦難能讓人印象深刻的話,那幸福只能讓時間過得飛快,卻留不下什麼痕跡……
  三年,原該頹廢絕望的胤祥,依然朝氣蓬勃,每日裡興致勃勃地看書,寫字,練武,或陪著我種樹,看我做飯,侍弄花草,釣魚,甚至折騰家具擺設,讓自己一刻也不得閒,日子看起來過得很是充實。就這樣,他的身子骨反倒打熬得更好。
  只是偶爾會站在花園裡的假山上向外望去,有次剛好被我碰到,卻只說是登高望遠,雖說這假山不高,可還是比平地望得遠些,我聽了哈哈一笑。過了兩日,自己一個人走上去,遠遠朝他看的方向望去,卻才發現隱隱約約的紅牆綠瓦現了出來……心中忍不住一悸,那應該是雍和宮吧……
  雖說是被圈禁,可日子過得並不差,日常物品一應俱全,與之前所用的品質也絲毫沒有改變,不過這是在兩年前。之前的那一年過得甚是艱苦,不過也是看跟誰比,若是比尋常百姓家,那自然還算得上錦衣玉食了。
  當時的十三對這些卻是毫不理會,想必他早就心知肚明,皇室裡被圈禁的下場還會好到哪裡去。只是轉年下,內務府送來的東西卻突然變好了,奴才們自然是欣喜萬分,甚或私下裡嘀咕,十三爺是不是要翻身了。
  胤祥卻只是挑了些好的紙墨筆硯什麼的給我瞧,嘴上沒說什麼,眼裡卻有著淡淡的喜意一閃而過,我也是隨著小桃她們高興,心裡卻明白,是四爺……具體的時間雖然記不清了,但在歷史上,他早晚是要掌控內務府的。
  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但是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康熙皇帝看來是越發地信任四爺了,內務府這種掌握皇帝貼身事務多多的衙門,可不是任誰都能去的。那也就是說,我的事情於四爺並無什麼影響,看來當初想的是對的,若不是有康熙皇帝的默許,四爺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沒用吧。
  偶爾也想過若是康熙皇帝執意要我的命,那四爺他會怎麼做呢?救我還是……心裡突然一冷,趕緊把這個念頭打消,命令自己不要再想了。只是不由得一陣苦笑,笑自己明知道結果的事情,何苦還去想它,平白地讓自己痛呢。
  胤祥的好精神在秦順兒這些真心護主的奴才眼裡自然是好事兒,橫豎認定,因為有我,才有他主子的好心情。對於這樣的評定,我也只笑納,也曾拿來與胤祥開玩笑,心裡卻萬分清楚,他所做的一切,無非就是那八個字——「厲兵秣馬,養精蓄銳」而已。
  若說以前的他對四爺是忠心耿耿,經過了他被圈禁而我又「死而復生」的事情之後,對四爺恐怕已是以命追隨了,更何況皇帝的態度又是這般曖昧。胤祥的一腔雄心壯志恐怕從不曾打消過,想到這兒忍不住又是苦笑,就算他以為我已不在的時候,也不曾……
  這些也都還算好,人若沒了想頭兒,活著也就沒什麼意思了,只是偶爾提起八爺他們來,胤祥的眼神讓我打從心裡寒起來,忙拿話岔開了,也不曉得他知道了沒有,但是以後我們再也沒有提過八爺他們的名字。
  十三對於外面發生的一些事情似乎瞭然於心,想必四爺自有法子通知了他,更何況內務府也在他們手中握著。這些事情我全然不想去管,雖說是被囚禁在這一畝三分地兒裡,可心裡倒是覺得比先前的富貴日子強了許多。



第2節:三年(2)

  在我進來那年,府裡的奴才換了不少,可像小桃、秦順兒這樣的還是留了下來,剩餘一些新人倒也好,見了我也不太認識,也許是裝不認識,反正沒人見了我就突眼咧嘴,彷彿白日見鬼似的。倒是那幾個與我同時進來的丫頭,見胤祥如此待我,有兩個長得拔尖的心裡不忿兒起來。
  剛過了頭三個月,那兩個丫頭把心中的恐懼、不平、小心謹慎都壓了下去之後,見胤祥如此人品,又不像是被監禁起來那一臉的晦氣樣子,心裡自然都存了些想頭兒。她們原是四爺旗下包衣奴才家生子兒,出身雖不高,可到底是在旗的,給一個被圈禁的貝子做身邊人,倒也不算不配。
  可一來見胤祥對我千依百順,竟不似個爺對丫頭的樣子,就是一般夫妻也做不到的;二來府裡的太監總管是秦順兒,內府的丫頭們又是小桃在管,他們兩個人,對我一如胤祥,忠心耿耿,全心全意。她們的心裡頭不禁存了些疑問,曾私下言語試探,被我三言兩語地擋了回去,橫豎我又不能告訴他們,胤祥本就是我老公,小桃她們就是伺候我的云云。
  又過了兩日,竟被人聽到秦順兒私下裡叫我叫溜了口,轉過身來,就有人背後酸言酸語地說什麼,都是奴才丫頭,竟也被叫起主子來了……
  可終也有幾個伶俐的看出事情頭尾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胤祥他們如此對我,但是見了我總是客客氣氣的,甚或也以主子來看我。我只是笑著說大家都是好姐妹,和平相處就好,沒什麼主子奴才的。可懂事的不說她也懂,那不明白的說什麼也說不明白了。
  又過了一個月,有一天正在看書,忽然聽小丫頭嘀咕些什麼打得狠云云,有些好奇,叫她們進來問也不敢回。還是小桃進了來,說是一個丫頭犯了錯,十三爺讓人打了她一頓,攆到柴房去了。
  我一愣,胤祥向來對下人寬和,很少計較什麼,怎麼這回……心裡想著順口問了句,誰呀?小桃抿了嘴,眼睛滴溜亂轉就是不答,一旁的小丫頭嘴快說了出來,被小桃狠狠地剜了一眼,嚇得忙退出去了。
  我心裡猜到了個大概,又聽小桃說什麼不用管那起子淫婦,心裡的感覺不免有些詭異。似乎自打我認識胤祥之後,只是見他對我不三不四,瘋言瘋語,倒沒見過他把別的女孩兒放在眼裡。
  長春宮內比我美麗的女子比比皆是,外面花花世界裡更是美女如雲,他卻從不曾招惹,要麼客客氣氣,要麼就是主子款兒,與我婚後更是如此。唯一一個疑似的可能就是七香,可還沒等我弄明白,人就已經送出去了,再沒人來礙我的眼,情敵二字與我而言就是空話。
  今天這一遭對我而言倒是挺新鮮的,可是很顯然,我和敵人還沒有正面遭遇,就已經被胤祥提前幹掉了,想著想著不禁有些好笑。小桃見我不生氣,也鬆了一口氣,嘴裡雖不明說,也嘮叨出些前因後果來,簡單地說,就是某人的馬屁拍在了馬腿上……我問明了未曾傷及人命,也就不再提了。
  夜裡胤祥倒是笑眯眯地跟我說了大概,大有表功之意。我點頭承認,說是要是被那女人佔了你便宜,我豈不是吃虧了。胤祥大笑……此事煙消雲散,再沒人提起了。只是自那以後,人人見了我都規規矩矩的,並以主子相稱,我還想說什麼,秦順兒卻說是胤祥發的話兒。我原也怕惹了麻煩,胤祥卻說這地方天高皇帝遠,蚊子都飛不進來,倒想著飛出去呢。
  我雖然還是有些不安,但一來被人叫習慣了,二來日子漸漸長了倒也不太覺得有什麼彆扭了。另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打圈禁以後,夏天的蚊子確實少了不少,看來禁衛軍圈得果然很嚴實,因而心裡踏實了不少。有一次在飯桌上說起來,胤祥一口湯全噴在了桌子上,小桃她們也笑得不行。
  日子就是這樣一天天過去,雖不像以往光彩照人,卻還能讓人有苦中作樂的能力,而且這是我來了這裡以後,所經歷過的最平靜的生活,沒有天下,卻有自己一方天地;沒有忙碌爭鬥的十三爺,卻有一個朝夕相伴、心意相通的丈夫,而且這裡沒有他……
  「又在胡思亂想了,嗯……」一個清朗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溫暖的臂膀已圍了過來,心裡突地一跳,回過了神來。這才發現手裡的粥碗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取走了,小桃也不見了,我呼了口氣,捋了捋頭髮,順勢靠在了胤祥的懷裡。
  「想什麼呢?」胤祥笑嘻嘻地在我耳邊說,暖暖的風吹得耳朵癢癢的,忍不住去撓,被他一把握住了手,卻換了自己的下巴來揉搓,鬍子碴兒弄得我更癢,忍不住笑了出來。癢得受不了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在他的衣領處蹭了起來,胤祥一聲低笑。



第3節:三年(3)

  「這手裡是什麼?」胤祥順勢掰開了我的手看,我一低頭才看見方才的爆竹紙竟被汗水粘在了手心兒。
  見胤祥有些若有所思的,我笑說:「方才正在想今天佔了便宜呢。」他一愣,我指著牆外不時傳來的乒乒乓乓的聲音,「你聽,別人花錢買炮,我們免費聽響兒。」
  胤祥「撲哧」一聲笑噴了出來,臉埋在我脖子裡,極低地叫了一聲「小薇」。每次只有在沒人的時候,他才會這麼叫,彷彿這樣我們就又回到了從前,他意氣風發,而我——名正言順。
  我反握住他的手,摸著他修長手指上的薄繭,輕聲說:「我倒覺得這樣好,在自己家裡開開心心的,不用大過節的去傻笑給別人看,反正咱們這歲數也沒紅包可拿了,嗯……」胤祥抬起頭一笑,又親親我的頭髮,卻不再言語,只是抱著我輕輕搖晃。
  我深知道他的心事兒,無論如何,那個神采飛揚的拚命十三郎,落到連過節放鞭炮的權利都沒有的時候,心裡又如何會好受?他總是覺得虧欠了我,讓我和他一起受苦。
  見我看著他,他突然做了個鬼臉兒,笑說:「既是佔便宜,那咱們就來個徹底的。」
  我忍不住笑了,「你還要幹嗎?」
  胤祥笑而不答,只是回頭揚聲:「小桃,去,把那個斗篷拿來,主子們要去假山上坐坐,讓廚房擺酒。」小桃忙應著去了。見我愣愣的,他低頭笑說:「光聽響兒沒意思,說不定還有哪個冤大頭放煙火呢,高處看得清楚些。」
  我哈哈一笑,見他高興起來,心裡也高興,扶著胤祥的手正要起身,「砰砰——」幾聲巨大的炮響傳了進來。我只覺得胤祥的手突然僵住,捏得我生疼,心臟跳得彷彿要衝出喉嚨來,不禁下意識地用手握住了喉嚨……這聲音太熟悉又太陌生了,已經整整三年沒聽過了。
  突然覺得手在哆嗦,看了一會兒才明白那是胤祥的手在顫抖。我只覺得口乾舌燥,心裡慌得不行,可還是鼓起勇氣看向他,一條青筋暴在額際,臉頰的肌肉也在不自覺地抽動,神情有些可怖。
  感受到胤祥的情緒激動,我突然平靜了下來,伸出另一隻手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兒。他一顫,低頭看我,見我一臉平靜笑意,一怔……我微微點點頭。
  就這麼過了會兒,一抹笑意突然出現在他唇邊,未等我再說什麼,胤祥回頭揚聲道:「來人,給爺更衣,備香案,接聖旨……」



第4節:重逢-上(1)

  第二章重逢?上
  胤祥轉身向屋外走去,到了門口頓了頓,手在門框邊捏了又鬆,猶豫間還是沒有回頭,終是大步地走了出去。「呼——」我出了一口長氣,向後重重地靠在了棉墊上,只覺得腦子裡白茫茫一片。棉布簾子一掀,門外的小桃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臉上有些驚懼,又有些期盼,慢慢地走到了我跟前,緩緩地跪靠在了榻子邊兒上。
  我低頭對她微微一笑。她一怔,表情倒是放鬆了些,卻還是不說話,只是用手揉搓著榻子上綢緞布面的邊角兒。窗外頭早站齊了伺候的丫頭們,偏偏一點兒聲響也沒有,方才乒乒乓乓響個不停的鞭炮聲已是半點兒也聽不到了,那殘留的些許喜氣,也彷彿被眼前的壓抑無聲無息地吞沒了。
  「這些年,辛苦你了。」我低聲說。他們夫妻分別三年未曾見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兒,對她我心裡一直有一份愧疚。
  低著頭的小桃一個哆嗦,也不抬頭,聲音裡卻帶了幾分哽咽:「小姐……別這麼說,這幾年,小桃過得很好……知足……」還未等我再開口,小桃猛地抬起頭來,半仰著身兒,急急地說:「主子,您也別擔心,據奴婢看,十三爺應該沒什麼凶險的,應該沒……」後半截子話她越說越低。
  我強笑著點了點頭,「我明白的,你放心吧。」
  小桃也勉強一笑,又木木地坐了回去。
  我轉頭望向窗外,庭園裡的那幾棵槐樹,早就只剩了禿禿的枝子,正被無情的北風隨意拉扯著。我並不擔心胤祥此去會有風險,若真是那樣,就不會大張旗鼓地放炮傳旨,而是悄沒聲兒地一杯毒酒了事了,我擔心的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嘴裡喃喃地說了出來。
  小桃有些迷茫地半抬頭看著我,我還未及說些什麼,就聽見外面一陣急急的腳步聲響起,小桃臉色一下子慘白起來,我的心也忍不住狂跳,快得有種讓人作嘔的感覺,只覺得熱血一下下地往頭上衝,手腳卻偏偏冰涼起來……
  「刷——」布簾子一下子被人掀了開來,秦順兒幾乎是踉蹌著衝了進來,「主子……呼……主子。」他一下子跪在我面前,只是急促地呼吸著,乾嚥著唾沫,臉上似笑非笑地憋得紫漲,大冬天的卻滿臉是汗。
  「嘶——」我忍不住吸了口涼氣,好痛,低頭一看,才發現指甲正狠狠地掐在手心裡,四道紅印兒清晰地印了出來。不知怎的,心裡突然安靜了些,「你慢慢說,別著急。」我輕聲說。
  看我平平靜靜的,秦順兒一頓,又喘了兩口氣,「是,主子,十三爺沒事兒,是宮裡傳了旨,皇上想見他,命他即刻進宮,也讓我告訴主子一聲,別擔心,有信兒立刻會來告訴的。」他一氣兒地說了出來。
  小桃喜極而泣的嗚聲響起,「小姐,小姐……」她淚流滿面地只會這樣叫著,秦順兒也是滿臉的喜意,傻乎乎地笑著。屋外嗡地響動了起來,歡呼、低泣、笑聲……毫不掩飾的喜悅瞬時充滿了整個空間。
  就這麼過了會兒,小桃和秦順兒慢慢地靜了下來,看著我。我知道應該高興的,為胤祥高興,為他的東山再起,前程似錦高興……可是我真的高興不起來,勉強咧了咧嘴,「你們下去吧,我想靜一靜,該怎麼做你們都知道,要是有什麼信兒,立刻來通知我就是了。」
  「是,那奴才告退。」秦順兒拉了一把還想說些什麼的小桃,轉身一同出去了,低聲說了兩句什麼,我也未曾聽清,只是外面立刻安靜下來。
  早就知道有這一天不是嗎,史書上對胤祥被圈禁了多久本就很有爭議,只是沒有想到居然這麼快,不禁苦笑,難道竟然盼望長長久久地被這樣禁錮下去嗎?決定進來陪伴十三對我而言是一種解脫,可現在呢……
  這三年平淡卻安穩舒適的生活,不自由的身體,卻有著自由的心和言論,沒有爭鬥,沒有惡意,沒有防備,也沒有那麼多的愛恨情仇,這一切馬上都要結束了……最重要的是,胤祥邁出這個大門的一剎那,他還是光明正大的十三貝子,鳳子龍孫,從不曾改變。而我呢,我到底是誰……
  太陽穴一陣突突地跳,忍不住用手使勁地按了按,才覺得好些了。算了,不去想了,我不想來的時候來了,不想死的時候死了,以為不能活的時候又活了過來,一切都在被一隻無形的手撥弄著,半點兒不由自己。
  想想外面的世界,也不免有兩分心動,若是初來之時,就被禁錮於此,恐怕瘋了的心都有吧?如此想來,上天待我不薄,還算是讓我循序漸進地去受罪。訕笑著咧了咧嘴,放鬆地躺了下去,命令自己什麼都不要再想了……
  迷糊中覺得很熱,搖了搖頭,張眼看看四周有些昏昏暗暗的,猛地驚醒過來,這才發現胤祥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把我抱到床上去,就在我旁邊和衣睡了。我有些怔怔的,看著他紅紅的彷彿還有幾分笑意的面孔,睡得沉沉的,一股濃烈的酒味兒飄散在四周,心裡不禁一滯,他有多久沒喝這麼多酒了。
  不自禁地伸手過去輕輕撫摸他熱熱的面孔,一股股溫暖的呼吸均勻地吹拂在我的手上,烏黑的眉毛,挺直的鼻樑,線條堅硬的唇際,卻有一條明顯的笑痕印在嘴角。心裡不禁一暖,這幾年還能讓他時時開心,是我最成功的事情了。
  「啊!」我低低叫了一聲,撫在胤祥唇邊的手被他一把握住,人卻沒有醒,只是在枕頭上蹭了蹭,含糊不清地叫了聲「小薇」,又睡去了,手卻是牢牢地抓住了我的不肯放鬆。我靜靜地坐在旁邊,看著他的睡顏,不知怎麼,突然想起了那年冬狩,胤祥被熊所傷,我去照顧他的那一夜。
  那時的他也是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繼而抓住了我的心,有些痛,更多的是歡喜,一如現在,從不曾改變……四周薄薄的床帳,罩住了我和他,籠住了一方天地。彼此溫暖的呼吸纏繞在一起,就算只剩下一點點空氣,也要一起分享,直到今天才明白,這靜靜的一方天地,原來才是我想要的,而自己已經擁有了這麼久……
  「主子,你看這個好不好?」小桃笑眯眯地在我身邊擺弄著一堆堆的布料,這些綾羅綢緞,要麼是皇帝的賞賜,要麼是那些爺的賀禮,我全然不在意,只是隨著小桃折騰。自那晚捋順了自己的心意,我就一心一意地替胤祥高興著,打算著。
  胤祥對我的心事兒也猜到幾分,原也怕我太過憂慮,又或橫生枝節,見我現在一副平和喜悅的樣子,雖不太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也沒有多問,但顯然是放下了心來。我知道他拒絕了再添加或更換奴才,明裡是說,剛蒙皇上開恩,應當報效皇上,為朝廷效力,而不是整理私宅,私下裡自然是不希望再有生人進府,於我不利。
  皇上的聖旨說得很清楚,原本胤祥跟廢太子之事有牽連,雖是無心,也要略作薄懲,現已三年,看他表現良好,因而放了他出來,為朝廷效力,以彌補過失云云……說到底,這道聖旨不過是一塊包裝精美的巧克力,扒掉層層外衣,不過也就剩了些甜甜苦苦的滋味罷了。其中滋味胤祥自然瞭解,不過對他來說,還是甜大於苦吧……



第5節:重逢-上(2)

  胤祥已是恢復了過去的生活節奏,每日裡上朝,去六部辦差,竟似比原來還要忙些,每日都是天不亮就出門去了,夜深了才回來,可精神卻越來越好。私下裡言談皆是豪情,外面卻又是一副謙和謹慎的樣子,我只能低嘆,這才是那個未來的第一賢王吧……
  府裡的東西都要換過,一來是因為胤祥已恢復了品級,日常用度自然不同,二來也是要去去晦氣,這些圈禁時用的東西,都要拿去燒掉。人人是歡聲笑語,精神百倍,我卻再也沒有裝修那時的心情了,只是躲在自己房裡,每日裡看書寫字,甚至寧願笨手笨腳地做針線,也不想出了門去。
  如此過了些日子,連忙碌的胤祥也覺得不對了,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我只是笑說,現在府裡來來往往的人太多,若是一個不小心,被人看見就不好了。他抱住我只是沉默,最後在我頭頂只低低說了句:「委屈你了。」我眼眶一熱,啞聲說了句:「在你身邊我還沒受過委屈呢。」胤祥沒再說話,只是更用力地抱緊了我。
  「小姐,這個好不好?」
  「啊——」我回過神來,看了看,「嗯,挺好的。」
  小桃撇了撇嘴,「問了您十幾回,都是這一句,嗯,挺好的。」
  我哈哈一笑,「就是挺好的,橫不能挺好的東西我說不好不是?」說得小桃也是一笑。
  門外的小丫頭回了聲兒,「十三爺就回來了。」
  我一愣,與小桃對看了一眼,「今兒怎麼這麼早?」
  「秦總管沒說,只是說一會兒子主子馬就到了。」
  「嗯,知道了,你去吧。」門外的丫頭退了出去。
  我想了想,「小桃,你去準備些粥水,先給十三爺暖暖也是好的,天太冷,容易受寒。」
  「是,這就去。」小桃忙應了去了。
  看著小桃的背影,突然想起來,前兩天和她說過讓她回家看看,她滿眼淚水的樣子。我起身向書房走去,想來胤祥回來若沒到我這兒,就應該在書房,讓小桃出門去見外人,雖說是她的丈夫,但不管怎樣也還是要跟十三說一聲的。
  府裡的奴才本就少,最近又忙得不行,基本都在前面伺候著,後院的人少了不少,我也樂得清閒自在,慢悠悠地溜躂著。心裡有些日子不曾這樣安適了,因此更是放慢了腳步,雖然四周光禿禿的,水面也已經結了冰,只有幾隻麻雀還是那樣肥肥笨笨地跳來跳去覓食。
  眼瞅著到了書房,門口竟沒有太監伺候著,想想可能是人還沒有過來,不會是去找我了吧。突然覺得有些好笑,搖了搖頭,正想轉身回去,轉念一想,別又走岔了,乾脆到書房裡等他就是了,那邊兒找不到我,自然會來這邊兒。
  抬腳上了台階,心裡想著上次看到胤祥書架上放了一本《雜人遊記》,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呢。現在不能出去玩了,看看這一類的旅遊指南也是好的,一邊想著,一邊順手推了門,邁步進去,那書放在哪兒呢,轉眼看去,層層疊疊的都是書。
  憑著上次的記憶踮腳伸手到上面的書架去翻,剛抽出一本,忽聽到身後有門扇被推開的聲音,勉強回了頭笑說:「你到底把那本書放……」卻看到一個人影兒正直直地站在門口。「啪噠」一聲書重重地摔落在地上,眼前突然模糊一片,「你……」瘦長挺直的身材,有些蒼白的面色,略帶了幾分譏誚的嘴角兒,還有那雙黑得彷彿見不到底的眼,眼前明明是模模糊糊的,可偏偏又是看得那樣的清楚,四爺……
  四爺一手扶在門扇上,看來正要推門進來,現在卻是僵直地站在那裡,表情漠然,手指卻已捏得泛了白。「他要的,我也要……」「這也是你的選擇嗎?」「對,從你掰開我手指的那天起,我就瘋了……」「我還會再見到你的,是不是?……」
  他曾說過的一句句話如同炸雷一般充斥著我的腦海,或有情或無情地迴響著。「啪」的一聲,眼淚落在了地面上,聲音竟是那樣響亮,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四爺眸色一暗,只覺得眼前的身影兒閃動,我不禁張大了眼……「咦,四哥,幹嗎站在門口不進去?」十三爽朗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四爺身形一滯,我下意識地轉了頭,快速地在臉上抹了兩把。
  「四哥,你……」十三笑嘻嘻地出現在門口,抬眼看見我也是一愣,眼光閃了閃,還沒等我看明白,他笑著說了句,「四哥快進來吧,站在門口搪風怪冷的。」四爺淡淡地點了點頭,邁步走了進來,坐在了一旁的太師椅上,順手拿起了几案上胤祥寫的一幅字端詳起來。十三轉頭沖外面喊了句,「順兒,快上茶來,就是前兒三爺送的那個老君眉。」說完回頭沖四爺笑說,「四哥,你也嘗嘗,三哥把這茶誇得跟瓊漿玉液似的。」四爺抬眼,略扯了扯嘴角,又低下頭去。



第6節:重逢-上(3)

  胤祥轉過臉來笑看著我,彷彿一無所覺的樣子。我心裡一抽,腦袋漲得要命,嗡嗡的一片嘈雜,可直覺已讓腿自動自發地邁了出去,端正地福下身去,穩穩地說:「奴婢給四爺,十三爺請安。」胤祥大大地一愣,一時笑容竟僵在了臉上,四爺卻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兒,又好像是很久。「嗯,起來吧。」四爺低沉的聲音響起,一如從前冷冷的,淡淡的,我心裡卻是一熱。
  「是。」我低低地應了一聲,只覺得心裡雖然一片空白,情緒卻像是掉光了葉子的楊樹,光禿禿的很難看,但也算去掉了累贅,落得幾分輕鬆。
  正要起身,一隻手伸了過來,輕輕卻緊密地握住了我的手腕兒。我一頓,借力直起身來,抬頭看過去,胤祥淡淡卻滿足的笑顏頓時映入眼底。他用手輕觸了觸我的眼角兒,停了會兒,收了手,卻低聲問了句:「找我有事兒?」
  我搖了搖頭,「也沒什麼大事兒,回頭再說吧,你正事要緊。」他點了點頭。我向四爺坐的方向又福了福身兒,就低頭轉身退了出去。關門的一剎那,忍不住抬眼,卻只看見四爺低頭的側影,還有他手中已捏得不成形的紙……
  一隻手突然輕貼在了我的額頭,不禁被嚇了一跳,一抬眼就看見小桃關心的臉,「您怎麼了,不舒服,打剛才就臉色不好,早上還紅潤潤的,是不是方才出門受了風?」說完又摸摸自己的額頭,喃喃道,「不熱呀。」
  我強笑了下,「我沒事兒,你別一驚一乍的,我又不是關公,哪能一天到晚老紅著臉。」小桃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一旁的小丫頭也是抿嘴偷笑,她也就不再說什麼,只是讓小丫頭把飯菜擺上來,胤祥早就讓人來回,說是今兒個要和四爺一起吃飯,不用等他了。
  小桃讓其他丫頭都退下後,坐在一邊兒陪我吃飯,這樣說話也方便些。她不時地夾這個夾那個給我,我只是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嘴裡發苦,吃什麼都好像在嚼渣滓,喀啦喀啦的。以前的事情不停地在我腦海裡顯現著,初見、相識、相知……
  都說人一過了五十歲就會不自覺地回憶著過去,以感覺生命曾經輝煌的存在,不論生理還是心理,年齡越老想的就會越多……不禁苦笑,自己回想了這麼久,難道自己的心也老了嗎,雖然還有一張二十多歲的臉,心裡命令自己不要再想了。
  「主子……」「啊!」我一愣神,看向小桃,她正好笑地看著我,「您這又是神遊太虛到哪路神仙那裡去了?」說完用手指了指,我順勢一看,才發現自己正在用筷子喝湯。臉一紅,瞥了正抿嘴偷笑的小桃一眼,放下筷子,拿起碗來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抹抹嘴兒,看看小桃目瞪口呆的表情,心情突然好了很多。
  小桃好笑地搖了搖頭,把我手中的湯碗接了過去,嘴裡嘀咕著「做派」、「破落戶……」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主子,先兒聽秦順兒說,今年的正月兒燈會辦得時間長,各地都派了能幹的工匠來京城紮彩燈,一定很熱鬧。」
  我看了看她,想想胤祥是小年那天獲釋的,轉眼已是小二十天了,的確快到正月十五了。未圈禁之前年年都要去宮裡請安,一同賞燈;後來流離失所於窮鄉僻壤,便無燈可賞了。
  不禁有兩分心動,反正今年胤祥還是要去宮裡的,只不過跟我卻再沒半點關係了,心裡冷笑了一聲,那鬼地方不去也罷了。見小桃眼巴巴地看著我,想想許久她也未曾回家了,剛才雖然沒說成,想必胤祥也不會反對。
  這幾年下來,經歷了這些事情,小桃也不再是當年那個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小丫頭了,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她心裡有數兒。心裡隱隱察覺到自己最近心態太過糟糕,也許出去走走心裡會好得多,更何況這麼多年沒有出府門半步,外面的變化一定不少,雖趕不上中國改革開放那樣的日新月異,但多多少少總是有變化吧。
  想著不禁一笑,「知道了,你快吃吧。」小桃見我開心,知道出門有望,心裡也極高興,又唧唧呱呱地說了起來,以前看過的燈怎樣的好,今年一定又會怎樣怎樣。
  到了晚間,我早早地睡了,許是下意識的不知道見了胤祥要說什麼,雖然睡得極不踏實,反反覆覆的,可怎樣也不願醒來,只是迷迷糊糊中彷彿聽到有人嘆息,而後額頭一熱,再睜眼時天已大亮,胤祥早就出門去了,還留話說,晚上有席,回來的遲。
  梳洗的時候見小桃一臉的喜意,一問才知道,昨兒晚上胤祥見我睡了,就問了小桃我下午找他去做什麼。小桃說大概是為了讓她回家看看的緣故,上午還曾聽我提過。胤祥想了想,也就允了,只是說讓她自己小心些。小桃自然明白這話中的暗示,雖然警醒了一下,可還是歡天喜地地應了。



第7節:重逢-上(4)

  我撓了撓臉頰,在鏡中對正給我梳頭的小桃笑道:「選日不如撞日,今日如何?」小桃手一頓,眼眶頓時紅了起來,咬著嘴唇兒只是不說話。看她情緒有些不對,問了問才明白她竟然有些近鄉情怯。「我陪你去如何?」小桃一驚,未等她說話,我搖了搖手,「第一我也想出去走走,晚些好了,帶上斗篷遮住頭臉,趁著天色暗,別人也看不清;二來,你回家也不可能沒人陪著不是,這是規矩;三者,雖說現在沒到十五,花燈卻應該已經做好了,趁著人少,正好去看看。」
  小桃一臉的猶豫,「那要不要告訴……」
  「不用了,我們速去速回,帶著侍衛,不會怎樣的。」小桃還是擔心,我卻渾不在意。昨晚上做了一夜噩夢之後,早就決定,橫豎死過一回,就是再來一遍,之前也要過得痛快些,真要發生些什麼也不是我患得患失,藏頭露尾就能躲得過去的。
  這一天在小桃又慌又喜,而我略有期待中迅速地滑了過去,我不太想告訴胤祥,既不想讓他擔心,也不想被他阻止,只是覺得自己很久沒有為自己活著了,今天無論如何要去透透氣兒。
  到了晚晌,我讓小桃叫了秦順兒來,他恭敬地站在了門外,「主子有什麼吩咐?」
  我清了清嗓子,「小桃今兒個要回家看看,你十三爺許了的。」
  「是,那奴才這就去準備車。」
  「嗯。」我點了點頭。
  秦順兒回頭向一邊兒的小桃笑道:「恭喜你了,夫妻團圓。」小桃臉一紅,低了頭去。秦順兒笑著轉過頭來,「主子,那叫誰跟著,嫣紅還是雙喜?」
  「都不用。」
  他一愣,「不用?主子,這不行吧,這是規矩,奴才要回家,都……」他話未說完,看我披著斗篷走了出來,他眼珠子差點兒沒掉出來。
  「呵呵,今兒秦順兒可是嚇壞了。」小桃在車上笑嘻嘻地說,倒是忘了她自己也擔心得要命。方才好說歹說,秦順兒都不肯。我只好跟他說,他要是再說,我就脫了斗篷,大踏步地走出去,古人還錯把孔丘當陽虎呢,我怕什麼。
  秦順兒雖不明白什麼孔丘陽虎的,可見我鐵了心要去,也只能加派侍衛隨從,叫了兩個小丫頭跟著,又千叮嚀萬囑咐的才算罷了。
  我笑說:「反正他現在再跑去給你十三爺告密也來不及了。」小桃一笑,又看了我一眼,我嘆了口氣,「知道了,姑奶奶,等你敘了舊,咱麻利兒地回家,我絕不亂跑的。」小桃笑出聲來,這才算踏實些。
  走過了一段路,街上漸漸熱鬧了起來。我的心也跳了起來,那麼多的人,這麼嘈雜的聲音,各種混合的香氣,都令我的心沸騰起來。感覺自己好像是第一次進城一樣,拚命地伸著頭看,過了會兒才想起小桃還在一旁,怕她笑話,可回頭看去,她早就牢牢地粘在窗邊了,原想笑,卻忍不住嘆息了一聲。
  賣硬面餑餑的,賣半空兒的,賣年糕的,路上到處洋溢著過節的喜氣,人人也都是齊整了許多,歡聲笑語,新衣新鞋的,更多的是路邊商舖人家扎的花燈,各形各色,果然漂亮。
  恍恍惚惚中,車已經到了靠近城西南邊的七爺府,人漸漸稀了起來,路也變得寬闊多了,看著小桃緊緊張張,猜東想西的樣子,我也只能笑著安慰她,一會兒見了不就什麼都知道了嗎。
  早就吩咐過車伕去走邊門,到了不遠處,發現正門似乎車馬喧騰,嘈嘈雜雜人很多的樣子,心裡有些詫異,但人已經來了,也不好說人多就回。只是隔著簾子,讓車伕小心些,別往人多的地方去。
  眼瞅著小桃小心翼翼地下了車,另外車上的小丫頭和一個太監跟著去了,我沒再多看,就放鬆地靠著車中的背墊兒,只是把窗上掛的棉布簾子掀開了一些,一陣子寒風順勢吹了進來,只覺得在家只感到寒冷的風,在這裡竟然有了幾分清爽。在燈火隱約下,七爺府的正門熱鬧無比,想是在操辦著年下的宴席,當初我也是疲於奔命地參加各種推無可推的酒席,曾對十三笑說過節比打仗還累,打仗若看看對方不順眼,殺了就是,可是宴席上,不論對方多討厭,可還是得衝著他們傻笑假笑個不停,胤祥聽了大笑。想到這兒不禁微微一笑。
  角門兒的靜悄悄與正門的喧騰,交叉出一種奇異的感覺,突然覺得旁邊燈火閃耀,伸頭往外看去,竟是一片的花燈,交織在圍牆之側,牆裡高處一個涼亭隱隱約約地現了出來。看看四周除了我們,只有幾個七爺府的家丁在私下裡巡視守候,我想了想,掀簾子走下車來,揮手止住了要跟的侍衛們,「我就在燈那兒看看。」他們看看不遠,也就停下腳步,只是眼珠死勁兒盯著我。



第8節:重逢-上(5)

  荷花燈、八角燈、走馬燈等等不勝枚舉,構思巧妙,做工精美,都是在現代再也看不見的精巧物件兒,更何況心裡明白,這裡放的只是一般的,更好的自然放在七爺府裡頭,供他們自己玩賞。
  心裡好久沒這麼放鬆了,我腳步輕快地在燈影兒裡轉悠,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正看著一個走馬燈上的謎語琢磨著,身後一陣車馬響,心裡一怔,回頭看去。
  這邊兒偏暗,看得不是很真,但看著跟來的從人,馬車規格,來的人地位不低,而這邊兒對於我來說有些太亮了,我忙低頭拉了拉斗篷,快步往侍衛們所在的地方走去。
  不遠處的角門也打了開來,小桃正快步地帶著丫頭們走了出來。她自然看到有人來了,因此也是加快了腳步,等我走到馬車邊上的時候,小桃也快到了我身前。
  不遠處剛來的那群侍衛太監看看我們的服色馬車,也知道是哪個皇子府裡的人,因此並沒有過來盤問,只是把那輛油布馬車圍了個嚴實,一群丫頭婆子正伺候著裡面的人下車。
  眼見小桃走得近了,我對著侍衛們揮揮手,他們忙去掀簾子,擺放腳踏,好伺候我們上車。許是小桃走得急了,剛到我身邊就「哎喲」叫了一聲,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我忙伸手扶了她一把,她臉色有些蒼白,隱見淚痕,見我眯了眼端詳她,連連說沒事兒。
  我心知就是現在有事兒也不好問她,也就沒再多想,正欲扶了她的手上車,身後一陣腳步響。我一愣,回頭看去,一個丫頭正碎步走來,「這位姐姐請留步。」我和小桃面面相覷,我迅速地轉過身去,而小桃上前兩步迎了上去,就聽她笑問:「這位姑娘有什麼事兒?」
  我的心忍不住猛跳了兩下,就聽那個丫頭笑說:「我們主子聽著姑娘聲音熟,想請過去一下。」我皺了眉頭,小桃過去經常陪我出入各個皇親國戚的府第,有人認得她並不奇怪。
  反正胤祥已被開釋,下面的丫頭從人出來轉轉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心裡一鬆,只想著自己還是先上馬車為妙。還未及行動,身後更多的腳步聲傳來,「小桃,是你嗎?」一個我從未聽過的聲音傳來,帶著幾分溫柔,心裡不禁一怔,這是誰,她認得小桃,為什麼我不認得她?
  未及細想,卻聽見身後的小桃清清楚楚地倒吸了一口涼氣,我下意識地想偏頭偷瞄一下到底是誰,還沒等我動,就聽到小桃顫顫巍巍地叫了一聲:「二小姐。」



第9節:重逢-下(1)

  第三章重逢?下
  四周突然變得安靜起來,只有那花盆底兒踩在石板路上的「??」聲,越來越近,一步步的,慢慢的,彷彿踩在我的心上。突然覺得一陣眩暈,這才發現自己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低低地喘息了兩下,腦海中各種念頭一起閃現,你推我擠,只覺得腦袋都漲了起來。現在應該迅速地躲了我這個「妹妹」才對,可是背對著她很無禮,走開又不可能,躥上馬車也來不及了,那要是回過頭去……我咧開嘴苦笑。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她已經走了過來,心裡忍不住地想,這個妹妹好像叫茗蕙,進宮前她隨著二太太回江南探親去了,一直不曾見過。直到嫁了胤祥回門的時候才見到,不言不語的一個小姑娘,眉目還很青澀童稚,見了我們也只是低頭輕聲問安,連頭也不肯抬。
  不用說我本不是她親姐姐,兩人也不是一母所生,就聽著太太素日的口氣,對她們母女也只有厭的,並無其他親密。不用想也知道為什麼,二太太雖是側室,出身也是寒門小戶,可畢竟有一個貌端體健、大有前途的兒子擺在那裡。
  打那兒之後,我回去的次數本就極少,心中也不曾留意,可現在想起來竟是再也未曾見過她的,倒是那個很是精明的弟弟還見了幾次,其間他語言試探,神情曖昧,總是搞得我精神緊張,血壓上升,所以更是不願意回去。
  「小桃,果然是你。」那個柔和的聲音再度響起,夜空裡分外清晰,仔細聽來竟與我的嗓音有幾分相似,心裡一怔,轉念一想她和茗薇本是同父異母的姐妹,長相會相似,嗓音自然也有可能。
  「是,奴婢給二小姐請安。」小桃的聲音微微的有一絲顫抖,不仔細聽倒也聽不出來,一旁眾人只會以為她是奴才見了主子畏懼,並不知道她畏懼的是主子見了主子該怎麼辦……
  這時一旁十三府的侍衛太監都已經躬身兒打千兒請安,我忙得往暗處蹭了幾步,也迅速低頭轉身,福下身去。「嗯,都起來吧。」一干從人謝恩站起,我也隨著起身,又不著痕跡地再退了兩步,閃到了一個太監的身後。
  偷偷略抬頭打量她,高挑兒的身材,雪白的肌膚,杏眼柳眉,圍著一件雪狐皮斗篷,眉眼長得真與我有幾分相似,與年幼時大不相同,不過……我自嘲地抿了抿嘴角兒,她長得可比我漂亮多了。正想著,茗蕙的眼風兒隨意地掃了過來,我一凜,忙低下頭去,心裡怦怦直跳,好在黑燈瞎火的,她並未在意。
  「許久沒見你了……」茗蕙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飄浮感,聽起來有些虛無的感覺,我心裡一愣,只覺得與印象中的彷彿有了些許不同,忙又凝神去聽,「已經多少年了,自從……」話未說完,她的聲音一滯,後面的半截子話吞了回去,一時間周圍靜了起來。
  「是……」小桃囁嚅著回了一句,我不敢抬眼去看,只是心裡猜測著茗蕙現在的表情,她究竟在想什麼呢……
  「側福晉!」一個略尖的婦人聲音響了起來,「這時候兒不早了,福晉和其他側福晉早就過去了,您看……」她又咳了兩聲兒,有些刺耳,「這各府的內主子們也都在呢,再晚了進去就太招眼了不是?再說這兒天涼,您這身子要是有個……」我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這女人……
  「嗯,我知道了。」茗蕙的聲音一肅,音調也沉了少許,「陶嬤嬤,你先去知會一聲兒,我即刻就來。」
  那女人噎了半晌,乾笑著說:「是……那奴婢就先去了,您快著些就是了。」一陣衣服簪環響動,而後腳步聲響起,往正門的方向走去,我稍偏頭抬眼皮兒瞟了一眼,只看見一個瘦高的女人身影兒,正快步離去,衣飾鮮亮,看起來是個身份不低的嬤嬤。
  我正琢磨著那個嬤嬤的語意態度,茗蕙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小桃,你今兒是做什麼來了,怎麼會在這兒?」
  「是,奴婢得了十三爺的允許,來七爺府看尋奴婢的丈夫。」小桃恭聲回道。
  「哦,是這樣,你們也是許久未見了吧?」茗蕙的聲音有些若有所思。「那你知不知道……」她略頓了頓,一笑,「算了,你自己保重吧,我先去了,若是有閒,見了再說吧。」茗蕙淡淡地說了一句,步履聲響,已是轉身離去,一旁的小桃和一干從人都躬身相送,我自也不例外。
  心裡雖有不少疑問,可眼前最重要的卻是趕緊離開。小桃回頭看了我一眼,我做了個眼色,她會意地點點頭,拔高了聲調說:「好了,大夥兒收拾一下,趕緊回府吧。」說完就轉身往馬車邊走來。
  我暗暗地呼了口氣,忍不住往茗蕙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朦朦朧朧中也是花團錦簇的,一如我當初,只是……微微搖了搖頭,小桃早已走了過來,我示意她先上車去,名義上我是跟她出來的,現兒有外人在,我自然得居後。
  一旁的小太監早已麻利兒地擺好了腳踏,看小桃先走了上來,伸出的手一頓,轉頭看了我一眼,見我臉上淡淡的,也機靈的什麼都沒說,就接著伸手去扶小桃上車。
  「喀噠喀噠」,一陣馬蹄疾馳聲從不遠處傳來,我一愣,小桃上了一半的車的身子也是僵在了那裡。她迅速地看了我一眼,滿眼驚慌,我卻顧不得她,轉回頭望去,隱隱約約地看不清楚,但是茗蕙那一行人卻已停了下來。
  馬蹄聲越來越近,燈火閃爍中,茗蕙越眾而出,面上盈滿了笑意,就是離她有一段距離的我,也能感受到她那份喜悅,無形地飄了過來,我的心一沉,應該是他來了……
  現在再走顯然來不及了,沒有下人的馬車走在主子前面的道理,而且十四阿哥府的侍衛親隨已迅速圍了過來,小桃蹭地下了車,挪到了我身邊兒。「?」的一陣馬嘶聲,一匹白色的高頭大馬,嘶鳴著被迫停了下來,卻依然還在振奮前蹄,打著響鼻,一旁早有侍衛過去,伸手牽過了韁繩,一個人影兒利落無比地翻身下馬,大步向這邊走來。
  雖然隔得遠,十四阿哥的面容在燈火下依然很清晰,英挺的容貌一如從前,只是蓄起了鬍鬚,看起來越發成熟,也越發的不像從前了。「爺吉祥。」茗蕙柔美的身形緩緩地福了下去,聲音裡卻又多了方才未曾有過的甜美。我忍不住抬了抬眉梢,一個我再熟悉不過的朗笑聲傳來,「快起來吧,你是有孕在身的人了,不用再行這虛禮兒,嗯。」我忍不住微微張大了口,他剛才說什麼……這茗蕙有孩子了……
  茗蕙搭著十四阿哥的手站起身來,微笑著說:「該有的禮數兒還是要有的。」她的笑容好甜,我有些怔怔地看著,又下意識地垂眼看向她的腹部。「您怎麼也來側門兒了?」她笑問。背對著我的十四朗朗一笑說:「方才看見了陶嬤嬤過去,才知道你怕正門人多來了這裡,反正我也不想去跟門口兒那起子眼高手低的雜纏,就順便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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