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 《夢迴大清》 作者:金子(全文完)

內容簡介:
     一個生活在21世紀的女孩子,故宮裡的一次迷路,竟穿越時空回到了清朝,並身不由己地進入危機四伏的皇宮內院。熱情如火的十三阿哥、深沉內斂的四阿哥、命運多舛的小姐妹、威嚴的康熙皇帝……無數在史書中讀過人物,帶著各自的喜怒哀樂,紛至沓來。歷史與現實撲朔迷離,相愛與相傷難以取捨,愛恨情仇間何去何從?在既知的歷史中,為何還要面臨一次又一次的艱難抉擇?……
        一位現代「灰姑娘」,在歷史中實現愛情夢想,再現浪漫曲折,重溫經典感動時分……


作者簡介:
  金子,一個愛做夢的女孩子,自謂「貌不出眾,技不壓人,唯求一生平順喜樂足矣」,以一部穿越時空的言情小說《夢迴大清》,在晉江原創網首發連載,躋身網站積分排行榜前列,數百網站鼎力轉載推薦,好評如潮。

夢回大清、步步驚心、瑤華,號稱是晉江書城三大經典清空穿越文!
評論(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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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襲(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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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嗷!」小熊一聲慘叫,被我一腳踢得向樹林邊滾去,又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用惶恐的眼睛看著我。我心裡也是難過得很,可也顧不得許多,又做出凶神惡煞的樣子追了過去,嚇得它撒腿就向外衝去。我停了下來,癱倒在地上,大口地喘著粗氣,這回行了吧,母熊肯定會去追小熊的,這樣十三阿哥就可以脫身了。想到這兒,不禁一怔,有時候動物比人強多了,最起碼愛護子女,不會自相殘殺呀……苦笑著咧了咧嘴,聽著外面動靜兒好像小多了,我掙紮著站起身來,心裡一放鬆,就覺得渾身痠痛,像被人爆打了一頓似的,齜牙咧嘴地往外走,「哎喲,好痛!」看來剛才跑來時好像是崴了腳。
  好不容易走到了林子邊兒,「呼……」我吐出口大氣,可算搞定了,站住了倚著大樹休息一下,心想十四阿哥應該是看到我了,他們不會扔下我不管吧?現在腳痛得要命,要是讓我自個兒走回營地,那可還真是要命了呢!一邊想,一邊往對面看去。「咦!」我不禁一愣,四爺怎麼來了?他的傷……正愣著,突然看見十四阿哥衝我拚命地搖手,在大聲喊著什麼。
  我傻乎乎地坐了下去,心裡迷糊起來,真是沒看出來,十四阿哥還是個急茬兒呀。就是想開罵,也得等我走了過去,再罵不遲呀,更何況那樣也比較輕鬆不是嗎,隔這麼老遠誰知道他在說什麼呀!
  「呼哧……呼哧……」一陣兒噴氣聲和一股惡臭突然傳了過來,我立馬兒僵住了,不是吧——不會吧……我已沒有半點兒勇氣再看過去,只希望自己是在幻聽幻覺。不是有心理學家說過嗎,當人受了刺激之後,就會出現某種幻覺,不是嗎?我閉了閉眼,再睜開來看……可惜,不是幻覺。
  一隻體格龐大的黑熊正向我走來,越來越近……我突然發現它一隻眼睛瞎掉了,血跡斑斑的,口角流淌著粘稠的口水。我想哭想尖叫,想站起來飛快地跑掉,想回過身以最快的速度爬上樹……想了無數,可還是僵坐在這裡,看著那要我命的傢伙向我靠近。用腳趾想也知道,就算它不知道是我傷害了它的孩子,那瞎了眼的仇,是無論如何也要算在我的身上的。
  在遠處亂成一團,我甚至聽得很清楚,四爺氣急敗壞的聲音,和十四爺狂吼的聲音……可他們已不敢放箭了,那隻母熊離我太近了,很容易會誤傷到我的。更何況如果沒有一箭斃命的話,那我的下場就會加倍悽慘吧?!看來只剩下裝死了,這個倒是簡單,我現在不用裝就很像了,根本感覺不出自己有在呼吸,臉色也一定要多難看就多難看。我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心裡瘋狂地祈禱,但願它相信我這死人模樣,就放過我,但願它已經很累了,不想理我了,但願它擔心孩子……
  那隻母熊突然停住不動了,我心中一喜,看來老天待我不薄,還好,沒有碰上一個熊中的伍子胥,就是那種人掛了也要鞭屍的……正想著,「嗷嗚!!!」那黑熊突然大叫一聲,竟站了起來,搖擺著向我走來。我怕得已經沒有任何動作了,原來生死關頭就是這種感覺呀!我睜大了眼睛,卻似乎什麼也看不見,只是心裡瘋狂地想著爸爸、媽媽……
  「撲哧」一聲響動傳來,我一激靈,發現那頭熊站在那兒不動了,我愣愣的看過去,一隻羽箭正深深地插在它胸前的白色毛髮裡,那正是它心臟的位置……「嗷嗚……」母熊慘叫了一聲,「咚」的一聲,摔倒在地,抽搐了幾下,不動了……
  我坐在雪地裡,周圍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只是一動不動地盯著那頭熊,顫抖地想著,它會不會再站起來攻擊我呢……
  突然,一個黑影覆蓋在我面前,一雙冰涼的手捧起了我的臉,我被動地抬起了眼,卻發現自己好像什麼也看不見,被什麼擋住了,就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啊!是血,好多的血,嘴角、鼻子、額頭……一股熱氣不停地吹在我的臉上,「?……」我不禁皺了皺眉頭,他捏得我好疼呀!
  他!!!我突然明白過來,直直地對上那雙包含了無數恐懼、擔心、憤怒的眼睛,是……十三阿哥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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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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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呼……」十三阿哥急促的呼吸不停吹拂著我的臉,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在呼吸,只是直直地看著他,心裡只是想著怎麼會有這麼多血呀!我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識地抬起了手,向他臉上摸去。
  「啊!」我痛叫了一聲,十三阿哥重重地握住了我的手腕,不讓我去碰他,我一怔,有些不明所以,可心裡只有擔心他傷勢這一個念頭,就使勁兒地抽了抽手,可還是被他攥得緊緊的……我更加迷糊起來,為什麼?為什麼不讓我碰他?我做錯什麼了?我是怕他有危險才跑來的呀。
  腦子裡情不自禁地轉著各種念頭,剛才發生的種種危險,現在十三對我心意的毫不體貼,匯成一股莫名的壓力,重重地一拳打在我的心上。所有的委屈一下子湧了上來,本該淚水充盈的眼睛偏偏乾澀得很,淚腺好像被凍住了,不知道是因為寒冷的天氣還是十三阿哥的無情。我模模糊糊地想著,嘴裡卻無意識地喃喃說著:「你以為我願意嗎,你以為我願意嗎?」就掙紮著想擺脫十三阿哥站起來,他卻抓緊我。我像瘋了似的掙扎,一揮手卻打中了十三阿哥的臉,一抹濕潤讓我靜了下來,我看著手上沾到的血,轉首看見十三阿哥正不停地打量著我,摸著我的臉……脖子……手臂……我這才明白了過來,他是在確認我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兒。」我輕聲地說。十三好像根本就沒聽見,還只是繼續著,我一把握住了他的臉,讓他看著我……「我真的沒事兒,只是輕微地崴了腳。」我微笑著說。十三阿哥定定地看著我,又渾身打量了我一番,臉上終於平靜了下來,輕聲說:「你沒事兒就好。」周圍似乎沒有了風雪寒冷,我心裡暖暖的,輕輕地彎了彎嘴角:「你……」話未說完,十三突然重重地倒在了我的身上,我的後背一下子撞到了樹幹上,背脊上一陣火辣的疼痛傳來……
  「十三阿哥,你醒醒,你……」我已顧不得自己了,用力將他身體翻了過來,十三臉色蒼白如雪,舊的血跡凍住了,可新的又流了出來……只覺得頭「嗡」的一下,眼前猛地一片漆黑,我閉上了眼睛,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過了一會兒,慢慢睜開眼,漸漸地恢復了視覺。這時我反而鎮定了下來,心裡雖像起了痲疹似的,痛苦難耐,可手卻半點兒也不抖,我把十三阿哥身體放平,仔細地檢查著他,額頭上有一道傷口,雖長卻不深,臉上、脖子上只是些刮傷,最重的是在肩髂上,看來是被那隻母熊狠狠地打了一掌,衣服都撕裂了,爪痕清晰可見,傷口很深,肌肉脂肪都翻了些許出來。
  看著那些傷口,我只覺得嘴裡苦得很,不過好在天寒地凍,傷口雖大,血流得卻很慢,我略鬆了口氣下來。還好,沒我想像的那麼糟,雖是在清朝,應該也有外科大夫吧,就是不知道有沒有管破傷風的呢……一放鬆下來,我的手突然抖了起來,強努著把他的衣裳弄好,又脫了外裳蓋在他身上,讓他保暖。又掏了手絹出來,擦著十三臉上的血跡。一陣陣兒的寒風吹來,我卻半點兒也不覺得冷。
  「找到了,在這兒呢,四爺,十四爺……」
  一陣兒人聲傳來,我一喜,可算來了,這樣的傷口治療得越早越好。「咯吱咯吱」的踩雪聲兒響起,我還來不及回頭,一個人影兒就罩了下來,我仰頭望去,四阿哥蒼白的臉正對著我,嘴唇沒有一絲血色,烏黑的眼珠定定地看著我。我剛想張口……「小薇……」四爺沙啞的聲音讓我一愣,不禁怔怔地望著他,小薇……他第一次這麼叫我……沒等我的回答,四阿哥已彎下身察看十三阿哥的傷勢。
  「四哥,老十三他沒事兒吧?」十四阿哥的聲音突然傳來,我一激靈,回頭看去,十四阿哥已走了過來,旁邊還有好多侍衛,軍士……我顧不得許多:「四爺,十四爺,快點兒,十三爺肩髂和前胸被抓傷了,需要清洗和縫合,額頭上的傷還好……」四爺已站起身來:「十四弟,叫人快回去,這種傷口得找擅長縫合的軍醫,陸太醫就行,讓他趕緊準備好!」
  「知道了。」十四阿哥迅速回身去分派,幾個軍士走了上去,顯是有備而來,用一個好像簡易的擔架似的東西,墊了幾件兒大氅,就抬了十三阿哥上去。我忙站了起來,就想跟上……
  「啊!」我差點兒摔倒,腿很麻,腳腕兒也生疼,四阿哥一把拉著了我,我下意識地抓緊了他的手臂。「唔……」他悶哼了一聲兒,我抬頭,看他皺緊了眉頭,這才想起來他的手臂也是受了傷的,我趕緊鬆手。「怎麼穿這麼少?」四阿哥突然厲聲問道,嚇了我一跳,不自禁地解釋:「十三爺受傷了,需要保暖呀。」他一怔,剛抬起手到我臉邊,十四阿哥已走了上來,看我這副樣子,就脫了自己的大氅下來包在了我身上,我一驚,還沒反應過來,已被他抱了起來,只聽他笑嘻嘻地說:「四哥,你受傷了,還是我來吧。來人呀,扶著四爺回去。」四阿哥淡淡地看了十四阿哥一眼,沉默了一下,點點頭,扶著侍衛走了。我還沒回過味兒來,十四突然低下頭來看著我,我下意識地往後躲了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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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難(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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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要命了嗎?」他笑眯眯地說。我從不知道有人能用笑著的表情說出比冰還冷的話來,看著他沒有半點兒笑意的眼睛,我輕吐了口氣,垂下眼睫:「回主子話,當然要了。」他一愣,看了我這副公事公辦的淡漠表情一會兒,抱緊我,就抬起腳走了。一旁的侍從本想接了我過去,被他一看,嚇得退了兩步,訕訕地跟在了他後面。我原本還擔心他會做些或問些有的沒的,可一路上他只是沉默地走著,我也只是盼著他走得再快些。眼看著快到營地了,我的心就全放在了十三阿哥的傷勢上面。
  「要是換了我,你會來嗎?」十四阿哥突然低了頭輕聲問我。我一怔,過了會兒才明白他在問我什麼。我抿了抿嘴,看了他一眼,還是那麼吊兒郎當的表情,可還有些是我看不明白的,可這些都與我無關,不是嗎?我低了頭,輕聲而堅定地說:「不會。」
  我的勇氣只夠說出答案的了,再沒半分兒富餘用來抬頭去看十四阿哥的表情。其實,不論是誰,只要是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我都會去幫忙,我並不是這個時代的女性,做什麼都離不了男性,連自我保護的能力都沒有。我可以自保,甚至也可以去保護別人,但無論如何我不能這樣對他說,且不論我離奇的來歷,一個十三阿哥就夠我揪心扯肺的了,更何況……還有……我的心一陣顫抖——是呀!還有他……這些念頭都只是一瞬之間,只覺得十四阿哥頓了頓,繼續前走……
  到了營地他放了我下來,一落地,我忙低下身去行禮說:「奴婢謝過主子。」伸手想把大氅脫了還他,十四阿哥一揮手說:「你披著吧,賞你了。」我一頓,說不出什麼感覺,但潛意識裡決不想和他再糾纏不清,也就不再推辭,福下身去謝了賞。轉頭看見太監侍衛們來來往往的,正想抓住個人問問……
  「玉全兒,你過來。」十四爺突然在我身後喊道。一個年輕的侍衛跑了過來:「主子,您回來了。」他上前一步打了千兒下去,十四阿哥看了我一眼說,「唔,十三爺怎麼樣了?」我忙往前走了兩步,看向他們。
  「回主子話,先兒送十三阿哥回來的時候,陸太醫已經候著了,看了說不妨事兒,只是皮肉傷,並未傷著骨頭。十三爺的身子骨兒向來好,只要用心將養,很快就會恢復的。」
  「嗯。」十四阿哥點了點頭,我情不自禁地吐了口大氣出來,真是太好了,終於放了些心事兒下來。轉過身兒,想想現在那裡一定亂得很,我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倒是德妃那裡,我一早兒就跑了出來,到現在也沒個信兒,冬蓮她們定然急得很了……不如先回去吧!讓她們放心,還得跟德妃娘娘解釋我這半天兒的去處。「唉……」我不禁嘆了口氣,現在才想起來,到時候可怎麼說呢?
  「呃……」那侍衛頓了頓。「還有事兒?」身後傳來十四阿哥不耐煩的聲音,我沒在意,只是繼續往前走。
  「是,回爺的話,四爺好像不太好。」
  「你說什麼?!」十四阿哥厲聲說道。我只覺得身子木了半邊兒,愣愣地站在當地,竟不敢回頭——
  「是,四爺本來就受了傷,流的血太多,素來身子又弱,可又偏偏去找十三爺,這兩下里弄得傷口開裂,失血太多,已是頭熱得厲害,昏睡了過去。太醫說,倒是有些險,就在前面那個帳子……」
  我已經聽不太清他在說什麼了,只是想著,原來心被生生扯成兩半兒就是這種滋味呀……真倒不如剛才被那隻熊拍成兩半兒,說不定倒真的送我回了現代也未可知呢。不管怎樣,也好過受這等煎熬。用力地告訴自己,他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十三才弄成這樣的……我這樣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不是安慰,不是推脫責任,這是事實呀!不禁用力搖了搖頭,想揮掉那個潛藏在內心深處的念頭……
  過了一會兒,刻意地做了個深呼吸,覺得自己已經平靜多了,剛要向前走,猛地發現十四阿哥不知道什麼時候已來到了我的身邊,我頓住腳步看向他。「原來如此。」他低低地哼笑了一聲,緩緩彎了腰下來,好像一座無形的山壓了下來,我被迫地看著他,十四阿哥扯起了一邊的嘴角,靠近我的耳邊,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要是四哥剛剛和老十三在一起,你管誰呢?」我怔住了,看著十四阿哥那副憊懶面孔,他眼中有著不懷好意,有著一些憤怒,還有著一絲絲若有似無的嫉妒……
  我的心慢慢地冰冷了下來,幾乎是有些憤怒地看著十四阿哥,他怎麼敢,他怎麼敢把這個深埋在我心底、從不敢去觸摸的問題,就這樣輕易地,這樣惡狠狠地挖了出來……
  「唉……」我不知道今天晚上這是我第幾次在嘆氣了……
  「嘩啦……」我用力擰著手中的布巾,輕輕地抖了抖展平開來,輕緩地放在了四阿哥的頭上。他仍然在高熱中,好在漸漸已是見了些汗出來,我不停地更換著毛巾為他降溫,又幫他擦拭著。「呼……」輕輕地吐了口氣出來,看看四爺已經安穩了很多,呼吸也不再那麼急促,我靠著坑邊歪坐了下來,凝視著四阿哥熟睡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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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難(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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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迷迷瞪瞪地回了德妃的營帳,冬梅她們果然已是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一見了我,問題像連珠炮似的,又等不及我回答,扯了我進了德妃寢帳。德妃一臉的倦容,後來我才知道,她剛看了四爺和十三爺回來。見我跪在地上,她倒是讓我起來,又看了我一眼。我心下明白,不等她問,就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這種事兒是瞞不住的,那麼多人在場,估計這會兒,謠言已是滿天飛了。
  自從聽了十四阿哥那番話後,我的心就像凍住了似的,沉重地墜在胸膛裡,像個實心兒鉛球,雖重得很,卻毫無內容,只是平白地鎮壓著所有的情緒。我不知道臉上是不是一副破罐兒破摔的表情,只是低著頭麻木地站在那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嗯,你這孩子,也算是忠心為主了,文文弱弱的,倒有這等勇氣。」德妃娘娘溫勉的聲音突然傳進了我耳中。過了一會兒,我才明白過來,愕然抬頭看著德妃,她正一臉溫和地看著我。我這時腦子才開始運轉起來,德妃娘娘這麼說,對我是福是禍呢?畢竟今兒個我實在是太扎眼了些,在一切都講究規行距步的皇宮裡,這些主子會怎麼看呢??
  我忙地跪下了:「主子過譽了,奴婢只是一時情急罷了,不是……」我話未說完,見德妃娘娘輕輕地擺了擺手,登時把下面的話生嚥了回去。
  「你這個孩子素日的為人,我是知道的,不必再謙了。唉!今兒個真是險得很,幸虧神佛保佑,全都平安……」德妃雙手合十,喃喃念了幾句經文。我的心倒是稍微輕鬆了些,這種功勞我是一萬個不想沾,還是供給神佛好了,正胡思亂想中……
  「小薇呀,你今兒個定是累了,應該讓你早些歇著的,可是你四爺和十三爺都受了傷,他們也沒帶著丫頭出來,我嫌那起子小子粗手粗腳,已遣了冬蓮、玉哥兒她們去照顧了。」
  我愣愣地聽著,德妃端起茶水,吹吹沫子,喝了一口,緩了緩,抬眼看住我:「玉哥兒不及你細心,你去替了她來吧,今兒個就辛苦你了。」我忙福下身去:「是,奴婢知道了,這都是分內的事兒,沒什麼辛苦不辛苦的。」
  「嗯。」德妃滿意地點點頭,「我心裡都知道的,你去吧。」德妃淡淡地說了一句。「是。」我福身退下了。
  一出帳子,寒風登時撲面而來,東北這地方天兒黑得早,天邊殘陽如血,往日我很喜歡看夕陽西落,今天卻覺得紅得刺眼,忙轉身走了。見著李海兒正在前面,忙過去問他,這小子倒是熱心,非要領著我去,我今天已沒有半點兒心情與人口舌,就隨他去了。一路上,他鬼鬼祟祟地打量我,一副想問些什麼的樣子,我這才明白了過來,他原來是想從我這裡來探聽第一手消息的。不禁暗自苦笑,看來這回我的名聲不光傳到西六宮了,就是宮外的人只怕也都知道了,會怎麼說呢?女中豪傑?忠心護主?還是……我情不自禁打了個冷戰,不敢再想下去。
  儘管心裡百轉千回,臉上可還是冷冷淡淡的,李海兒憋了一路,終是不敢問了出來,拐了個彎兒,就先一步去叫玉哥兒了,我站在不遠處等著,旁邊常有路過的太監、從人、侍衛們,見了我不是下死眼地看個清楚,就是在背後指指點點的。有生以來第一次嘗到眾矢之的的滋味,只覺得古怪之極,不曉得那些個名人怎麼能笑著去面對,我卻只有一種明明看見數隻蟑螂圍著你轉,卻不能拿拖鞋去拍的感覺……
  還真是沒完沒了啊,就在我覺得自己的控制指數下降、血壓指數升高的時候,看見李海兒和玉哥兒從一座營帳裡走了出來,不自禁鬆了口氣。還好,一天露臉一次就夠了,今天已經打了熊,要是再打人的話……「呵呵」我不禁笑了出來,恐怕就沒人認為我是忠心護主什麼的,只會認為我瘋了吧?!一想到這裡,我立刻沒了笑容,如果那樣的話,倒也不錯呀。就不會有什麼歪的邪的謠言再冒出來了吧。我垂了眼瞼,掩去了那抹可能出現在眼中的冷笑。玉哥兒顯然不知道我今兒個的豐功偉業,還忙問我跑去那裡,我強笑著支吾了幾句,李海兒那小子倒是機靈,見我一臉的不自在,忙岔了話頭兒,說娘娘那裡還等著呢。玉哥兒一聽,也顧不得再問了,趕緊交代了我幾句,就抬腳和李海兒回德妃那裡去了。我卻怔在外頭,我原以為德妃讓我來照顧的是十三爺,卻沒想到是四爺……
  「唉……」情不自禁又嘆了口氣,我用手揉了揉腳腕兒,剛才太醫來的時候,已順便讓他瞧了,只是有些腫脹,沒什麼大礙,太醫留了些消腫的藥,我卻還沒時間去抹。仰頭看著帳頂,突然想起臨來時德妃娘娘的那句「我心裡都知道的」,不禁打了個寒戰,低頭看看四阿哥,他究竟知道些什麼呢?是指我的人品嗎?還是十三阿哥與我之間的友善……不對……我搖了搖頭,經過上次,長春宮裡誰不知道十三阿哥與我親近,德妃還不讓她們亂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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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難(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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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得有些頭疼,低下頭揉揉痠疼的脖頸,不經意看見了四阿哥潮紅的臉,登時頓住了……難道……不會吧……那德妃分派我來這兒,是好意還是……我「?」地站了起來,拒絕再想,在帳子裡了兩步,慢慢地冷靜了下來,從暖斛子裡倒了些熱水,我輕輕地籲著,喝了一小口,心裡立即暖了起來。也許德妃只是更疼自己的親生兒子,同時也很相信我,所以才讓我來這兒,這是我現在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呼……」吐口濁氣出來,強把那不敢再去想的念頭壓在了心底。連著做了幾個深呼吸,只覺得二氧化碳是吐出來了,可一些東西卻像沉重的一氧化碳沉在胸中,唯一需要的氧氣卻稀少得不行。
  正想出帳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水……」炕上突然傳來了微弱的聲音,我一驚,忙走了過去,「四爺,你醒了?」看他並未張開眼,我連忙用布沾了水輕沾著他的嘴唇。四阿哥抿了抿嘴,頭上又冒了些汗出來,我打濕了布巾,給他擦拭著,見他毫無動靜,看來還是沒有清醒,我輕嘆了出來,用手背試試他的溫度——還好,已經沒那麼熱了。猛地發現他的臉比我上次見他時瘦了不少,不禁一愣,前兒還見了,並沒發覺呀,不過轉念一想,近來我一直避免見他,就是見了也是公事公辦,根本就不會認真去注意什麼胖了瘦了的。
  孤臣、孤王,最後變成了一輩子的「孤家寡人」。我不禁心底一痛,以前只是看書中的描寫,現在真的見了這未來的雍正皇帝,才發現他的孤獨寂寞遠非我所能想像的,一種憐惜的情緒悄悄地浮了上來……
  「唉!」忍不住嘆了口氣,都不知道是今兒晚上第幾次了,不禁搖了搖頭,突然發現自己的手正下意識地輕撫著四阿哥的臉龐,嚇了一跳,忙要縮回來……
  「啊!」我輕叫了一聲,看向四爺,他還是閉著眼靜靜地呼吸著,可火熱的手已是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我下意識地想掙脫開來,可他握得緊緊的,慢慢地又將我的手放在了他幹裂的嘴唇上,我的腦中亂成一團,什麼也做不了,只是感到四阿哥乾裂的唇皮和灼熱的呼吸……
  屋子裡靜得只有熏籠裡火炭的?啪聲,一種深刻的壓抑與無奈,透過皮膚直直地傳進了我的心裡,我被迫地感受著,這種深沉就像冬天的海水,一旦濕透,根本就無力掙扎。
  「小薇……」
  我一驚,帳外傳來了小聲的試探,聽著好像是冬蓮的聲音。難道十三阿哥……我忙想站起身來,出去看看,無奈四阿哥根本不放手,只能低聲問:「怎麼了?」冬蓮在帳外小聲說:「十三阿哥吃了藥,可還是睡得極不安穩,他——他總在叫你的名字,你能不能過去看看呀……」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感覺了,只是下意識地說:「我知道了,過會兒子就來。」
  「好。」冬蓮答應了一聲兒,就聽她匆匆地走了。
  我嚥了口唾沫,「嗯哼……」輕了輕嗓子,「四爺,奴婢得過去看看。」等了會兒,看四爺還是那樣,不說話卻也不放手,我掙了掙——好緊!我頓了頓,用另一隻手去掰他的手指,四阿哥顯然怔住了,猛地睜開眼,不敢相信的,狠狠地盯住了我。我看了他一眼,低頭繼續我的工作……好疼,他越握越緊,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好像要把我的骨頭捏碎似的。我們就這樣角力著……我的心再也不受理智的控制,忍了一天的淚水終於掉了下來……
  「啪」的一聲落在了我的手上,又滑過了四爺的手腕兒,他好像被燙到了似的,猛地鬆開了手,我緩緩站了起來,看向他,他已閉上雙眼,只是鼻翅不停地歙動,喘著粗氣……
  「奴婢去看看,過會兒就回來。」我輕聲說道。四阿哥並不理睬我,我還是福下身去,掀開帳簾兒時,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四爺還是安靜地躺在那裡,好像睡了似的,只是緊握的拳頭青筋暴起……
  我一出來,就看見一個小太監正等在外面,忙引我去了十三阿哥的營帳。冬蓮見我進了來,點點頭,就藉故出去了。我也管不得了,走上前去,看見額上包著白布的十三阿哥,越發地憔悴。
  「小薇,小心……小薇……」十三的囈語突然傳了來,「跑……啊……」他揮舞著手臂,我忙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被他緊緊反握住,顧不得疼。
  「是我,沒事兒了,好好睡吧。」我柔聲安慰道。就這麼說了幾遍,十三阿哥真的安靜了下來,我輕輕地幫他掖好被角兒,像上次那樣輕輕地拍撫著他,漸漸地他睡熟了過去,可也是拉緊了我的手,看著他那張俊秀倔強的臉龐,一股溫暖慢慢湧了上來……
  我靜靜地坐在床榻邊,手心裡不時傳來十三阿哥的溫度,低頭看看另一隻手,指痕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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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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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帳外人聲漸漸熱鬧了起來,我緩緩直起身來,腰背酸得不行,斜斜地靠著床榻歪了一宿,一夜沒闔眼,只是痴痴望著十三,想著他還有那個跟他有相同血緣的人……
  想站起來,才發現手還是一直被十三緊緊地握著,已經沒了什麼感覺,我也不敢掙扎,怕吵醒了他。昨兒晚上他好不容易才睡踏實了,還是讓他多休息一下吧!於是我索性換了個姿勢,背靠著床榻,望著帳簾子……
  「小薇!」冬蓮掀了簾子進來看向我,一怔。我強笑了笑。冬蓮輕步走了過來,低頭看看我們緊握的手,沉默了一下,回身從旁邊拿了些東西,向門口走去。我的眼光無意識地追隨著她,她掀了簾子出去,突然又頓了頓,回頭輕聲說道:「你照顧著十三爺吧!我去四爺那兒……你……唉……」冬蓮輕嘆了一聲,並沒有將話說完,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轉身出去了。
  唉!我在心裡重重地嘆息著,終於還是有了這麼一天。怔怔地望著帳簾兒,冬蓮昨夜那有些可憐我的眼神好像就這樣地刻在簾子上,盯著我整整一夜……
  清晨的風不時從縫隙裡穿了進來,我渴求地呼吸著。「?……」我吸了口涼氣,驚喜地回過了頭來,十三正微笑著看著我,一臉的神清氣爽,我顧不得他是否正捏痛了我的手,只是定定地望著他——笑了出來。
  十三看我開心地笑著,沒有說話,只是用了力扯著我,我不自覺地被他扯著坐上了床,等反應了過來,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忙向後退著,又不敢太用力,怕扯著他的傷口。他見我這樣,就要掙紮著起來。我嚇了一跳,忙上去扶他,「你別起來呀!你的傷……啊……」話還未說完,只覺得眼前一花,不禁大叫喊了一聲兒。等視覺恢復正常後,胤祥那張俊秀爽朗的面容,正正地罩在我的上方。我一愣,臉刷地一下紅了起來,下意識地伸手就想推開他。
  「?……」因為我的動作,十三的眉頭皺了起來,我猛地縮回了手。天哪!我竟然忘了他胸前的傷,剛想再伸過手去檢查,卻又被他輕輕地握住放在了身邊。我被動地躺在那裡,任他的手輕柔地撫觸著我的臉龐……
  我下意識地緊緊看住他的眼睛,那裡面溫柔如海,幾乎溺斃了我……
  身上傳來的重量,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來,突然我意識到,他再不是一個孩子了,而是……
  「你真的沒事兒了?你知道嗎,昨兒個真的嚇壞我了,看見你竟然衝了過去……」十三瘖啞的聲音傳來,我眨了眨眼,意識慢慢地集中了起來。看著他眼中隱含著的一抹恐懼,我微微笑了笑,伸出手來,輕輕地整理著他散亂的鬢髮,「也嚇壞了我呀!好在都沒事兒了!」胤祥抓住了我的手,放在唇邊兒輕吻著,「再也別這樣了,再也別嚇我,也別再離開我……」他頓了頓,看住我,「只有我……好不好?」
  十三的聲音低得不行,卻偏偏那樣清晰地傳到了我的耳邊,我定定地看著他漆黑的雙瞳,心底閃過了另一雙黑眸……啊!好疼!!心裡好像被鈍鈍的刀子慢慢割下了一塊肉似的,痛徹心扉……我緊閉了雙眼,忍耐地等著這波疼痛慢慢過去。
  「小薇?」十三不確定的聲音傳來,我呼了口氣,慢慢睜開眼,看著一臉擔憂的十三,還有他眼中的期待和隱忍的恐懼,我的眼酸熱了起來……他是這樣地害怕拒絕呀!聰明如他,又怎會看不出我心裡的猶疑?!
  「好!」我輕輕地卻無比堅定地說出了答案!四爺他還有江山,眼前的十三卻只有我。管不得以後事情會如何發展,既然我看不到未來,那麼就好好地珍惜眼前。我的心裡很清楚,我以後還是會為了四爺心痛,會關心他,興許還會為他做很多事情,但是我只會陪在十三的身邊,直到我不得不離開的時候……
  種種念頭百轉千回卻只在一瞬之間,只有十三一臉的狂喜毫不掩飾地呈現在我面前,我不自覺地也開心起來。我的決定沒有錯呀!沒錯……
  「叫我名字,以後都這樣叫,好嗎?」他低下了頭,近得我們彼此之間呼吸可聞,我的心怦怦地跳著。我們彼此心知肚明,這之後一切都會變,都不一樣了……
  「胤祥……」我閉上眼睛,輕輕地呼喚著他。一抹溫熱輕輕地落在了我的唇上,溫柔地輾轉著、吮吸著,越來越激烈……我用心感受著,整個人都被這股炙熱包圍著,身體也不禁灼熱起來……眼淚卻輕輕地流了下來。
  「小薇?」十三阿哥發覺了我的淚水,停了下來,怔怔地看著我,一絲痛楚在眼中閃現過。我淚眼迷濛地抬眼看著他:「幹嗎?沒見過喜極而泣嗎?!」他一愣,笑了,低下頭來,吻著我的淚痕,萬般地寵溺:「呵呵!小薇呀,我的小薇……」
  我根本不敢去想為什麼會哭,只覺得淚水似乎無法停住,十三不再說什麼,只是一下下地把我流出的淚珠輕輕地吻掉……我的心也在哭泣著——原來我也只是個壞女人呀!就這樣過了好一陣子,多少的隱憂也隨著淚水流盡了,只剩下了他似乎無盡的溫柔。我張開眼來,看著他信任堅定的眼眸,心裡一片清亮。伸出手去,捧了他的臉過來,輕輕地吻上去,他一怔,就輕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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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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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哼!看來十三哥兒的傷是沒有大礙了!」一聲兒輕佻而又硬如寒冰的聲音突然傳來,我一驚,忙與十三分開。扭頭看去,原來十四阿哥正笑嘻嘻地站在帳門口,看著我們,手裡把玩著一隻出生不過幾個月的小狗。我的臉通紅了起來,忙起身下了床,福下身去:「奴婢給十四爺請安!爺吉祥!」心裡卻亂成一片,不知這算不算抓姦在床呢?唉!低頭苦笑了出來,這回好了!我的名聲算是徹底報廢了。
  「嗯,起來吧。」十四阿哥沒有語調的聲音傳來,我一激靈:「是!」忙地轉身端正地站過了一邊兒,低下頭望著地面,可還是覺著十四阿哥灼灼的目光盯在我的身上。
  「老十四,倒是勞你惦記著了!」十三阿哥爽朗的聲音傳了過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敏感,總覺得裡面隱含了一絲憤怒。
  「呵呵!看你沒事兒就好了。昨兒個真是險得很了,居然碰上了沒貓冬的母熊。」十四還是那樣一派輕鬆豪氣的樣子。
  我眼睛餘光看到十三阿哥想坐起來,忙走了上去扶他,堆起了大抱枕,讓他舒服地靠著。胤祥也沒看我一眼,只是當我要離開時,輕輕地捏了我的手腕一下。我滿眼含笑轉過身來,卻正對上十四阿哥探究的眼。我一怔,立刻沒了笑容,只覺得十四眼中怒火一閃,懷裡正撫弄的小狗兒痛叫了一聲兒,可轉眼卻又是滿面笑容與十三阿哥去聊天兒。
  我暗暗扁了扁嘴,這些爺呀!走過了一旁,從暖籠上取了水壺過來,弄了兩杯奶子遞給他們,正想轉身出去之時,十四爺叫住了我:「小薇。」第一次聽他這麼叫,我有些不習慣,也只是轉回了身看去。「沒什麼,只是想問問你,昨兒個你是怎麼弄的,讓那隻熊瞎子離了老十三去的?」十四阿哥笑眯眯地問我,十三阿哥顯然也很感興趣,盯住了我。
  我嚥了口乾沫,潛意識裡不太想說實話,可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好藉口,暗自咬咬牙,用最簡潔的方式說了出來。說完了,低頭等了一會兒,卻一點兒動靜兒也沒有。微微抬頭看去,十四阿哥一臉深沉地看著我,十三阿哥卻是滿臉溫柔和驕傲地看住我。我一愣,這有什麼好得意的?
  「你倒是聰明得緊呀!」十四阿哥慢慢地說了出來,臉上淡淡的,可眼中確是炙熱無比地看著我。我低了頭去,只是淡淡地說:「奴婢不敢當,只是一時心急,又碰巧罷了!」刻意不想去面對十四阿哥。
  「小薇,你下去吧!去告訴德妃娘娘,我已經不要緊了,娘娘不用惦記了。順便再叫人弄點兒吃的來。」十三阿哥突然吩咐了我。「是。」我行了禮,低頭就退下去了。
  走到門口,聽十四阿哥笑說:「皇阿瑪也擔心得很呢。昨兒個緊地問了娘娘,又遣了太醫院醫正孫盛魁來看了你,看來還是他的醫術好,就算你身子骨兒再不好,就這麼一晚上,你竟也神清氣爽的了。」
  「是,勞皇阿瑪掛心了,一會兒就遣人去給皇上請安。」十三阿哥畢恭畢敬地說。
  我輕輕掀開了簾子出來,正要放下,突聽十四阿哥說道:「看來四哥也沒事兒了,剛才還來看了你。」
  我一愣,站在帳外,就聽十三阿哥驚訝道:「四哥?他沒來呀!」
  「是嗎?我剛才來的時候,遠遠地看見四哥站在你帳子外面好一會兒,剛走近了要叫,他卻轉身走了。」
  我再也聽不見什麼,撐著走了幾步離開帳子,也不知道走到哪裡,再也支持不住,腿一軟,一下子坐在了一個營帳的旁邊……
  他來了,他聽到什麼,他又走了……莫名的念頭像是蜜蜂出巢一般,嗡嗡地圍著我飛。我的心裡拚命地揮舞著手臂,想趕走它們,可是被蟄得遍體鱗傷……我靜靜地坐在那裡,忍受著這種痛苦,我允諾了十三,卻違背了對四阿哥的許諾——「我過一會兒就回來……」
  「小薇,你怎麼在這兒呢?」冬梅的聲音突然傳了來,我暈暈地抬頭看去,冬梅快步走上來:「你這丫頭,冬蓮說你在十三爺那兒,我去找了,又說你早就出來,去給娘娘請安,我這兒正急得冒火,你卻在半路兒上悠閒!」只覺得冬梅的聲音好像鞭炮一樣,「哧」的一聲兒,我不禁笑了出來……「你還笑……」
  我站了起來,笑著打斷了冬梅的埋怨:「你找我有事兒?」冬梅瞥我了一眼:「被你氣得正事兒差點兒忘了,娘娘找你呢,快走吧!」
  「好。」我跟在冬梅身後走著,她回頭看我一眼,「你昨兒個一晚上沒睡吧?臉色真難看……聽侍衛們說了兩句,你……你沒受傷吧?」她有些擔心地問我。我笑著快走兩步,挽住冬梅的手臂:「謝謝大姐關心,小的一切正常。」
  「撲哧!」冬梅噴笑了出來,「你呀,還真是……」我只是拉著她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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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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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跟冬梅來到了昨天四爺休息的營帳,我下意識地頓住腳步,冬梅一愣,回頭說:「娘娘一夜都沒睡好,一早兒就過了來,本來還要去十三阿哥那兒的,聽冬蓮說,你在那兒,就讓我叫了你來,怎麼了?」
  「噢,沒什麼,那進去吧。」我覺得雙腳重若千金,卻偏加快了腳步。
  「小薇。」
  剛要進去,冬梅遲疑地地叫住了我,我回頭看去,她猶猶豫豫地說道:「你為什麼這樣兒笑呀?」我眨了眨眼,又是一笑,回身掀了帳簾兒進去。為什麼笑?呵呵,心裡不禁又苦笑了兩聲兒——那是因為不想哭呀!
  一掀簾子,一股銀耳兒香氣撲面而來,德妃娘娘正坐在床榻邊兒上,一口口地喂四爺東西吃,一臉的溫和憐惜,我倒是一愣,從未見過她這個樣子的,至多也就是看十四阿哥的時候,有著疼愛的表情。看來自己的兒子還是自己疼呀,我暗自思忖著,輕步走上前,恭恭敬敬地福下身去,「奴婢給娘娘,四爺請安,主子吉祥。」
  「嗯,起吧。」德妃並未看我,只是溫言叫起,用手絹兒擦著四阿哥的嘴唇。我偷眼看去,四爺還是老樣子,兩眼微閉,只是臉上有一抹不正常的潮紅,眉頭微蹙。
  「小薇……。」
  「啊,是。」我正看著四爺,德妃已然轉過了頭來,靜靜地看著我,「昨兒個不是讓你在四阿哥這兒伺候嗎,怎麼又去了老十三那兒,嗯……」聲音淡淡的,卻隱有一股壓力。
  我一頓,不自覺地就低了頭下去,這可叫我怎麼說呀,難道說關心十三阿哥,所以就掰了四爺的手去看他嗎?一時腦子裡暈成了一團漿糊,琢磨著說謊定是不成的,莫說四阿哥這麼大個兒的一個人證,正坐在當間兒,就是冬蓮也是會實話實說的,左思右想的,好像怎麼說都不對,一時間腦門上的汗就密密地滲了出來……算了,心裡咬了咬牙,正想開口……
  「額娘,是我讓小薇去的,昨兒個老十三為我受了傷,兒子心下惦記著,就遣她代我去看看。」
  德妃娘娘一愣,看向四爺去,我怔在了當地兒,莫說是我,這半屋子的人都去瞅了他,反過來又上下地打量我,驚訝、疑慮、嫉妒、鄙夷……一時間各種情緒,都漂浮在這帳子裡。
  「是嗎,看來最辛苦的就是小薇了,累了一白天兒,這夜裡還要兩邊兒跑。」德妃先恢復了過來,只是輕笑著說,一旁的冬梅也忙著湊趣兒:「是呀,主子可要好好地賞她了。」其他人雖是心思各異,也都忙著賠笑。我只是站在原地傻笑,哪裡還敢有半點兒子情緒讓眾人看了出來,身上跟針扎的似的,心裡卻更沉重了起來,原以為四爺經過今兒早上,應該已經放手了才對,沒想到,他卻這樣變相地挑明了些什麼……
  「就這樣吧,我這就瞧瞧你十三弟去,你好好歇著吧。」德妃輕緩地站起身來。「是,勞娘娘惦記了。」四爺也想起身,被德妃輕輕地按住。
  走到我身邊兒,德妃站住腳,微笑著看住我:「小薇,你就先留在這兒服侍吧,過會兒御醫就來請脈,開了方子,你瞧得明白,好去煎的,這我才放心,弄完了就要人來替你,你再去休息就是了。」
  「是。」我低頭行禮,德妃突然握住了我的手,我一愣,抬頭看去,德妃眼裡莫名的情緒一閃而過,「就辛苦你了」,說完就帶眾人出去了。我已顧不得娘娘離去時,銀燕兒她們那怨毒的眼神,只是想著德妃方才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情緒,是憐惜,是寵愛,還是一種深深的無奈呢,我不禁蹙了眉頭……
  「咳咳……」一陣兒咳嗽聲將我驚醒了過來,回身望去,四阿哥正斜依著大靠枕,眼神陰鬱地看著我。
  唉……我默默地嘆了口氣,走到熏爐旁,倒了杯熱奶子出來,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遞給了他。他接了過去慢慢地喝了個乾淨,卻不將杯子遞還給我,只是捏在手裡把玩,並不理我。不知為什麼,四爺說話時我從不害怕,可只要他一沉默起來,那種莫名的壓力就會讓我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為了避開這種感覺,我開始在帳子中沒事兒找事兒做,收斂雜物,歸置書籍,看似手腳不閒,其實只是在殺時間罷了。更何況心底裡更怕他會問我那些我根本沒法回答的問題,因此也樂得他不理我。
  就這麼過了半晌兒,也沒見御醫過來,四阿哥灼然的目光就隨著我在屋裡轉,那感覺就如芒刺在背,卻打死也不敢伸手去拔了它,豁出去讓四爺盯個痛快,只是在心中將太醫的祖宗三代請出來問候了個遍。
  收拾到乾淨得無以復加,已經變成了個樣板兒帳篷,實在是無事可幹了,突然看見角落裡散著本兒書,就過去撿了起來,才發現是本宋詞。翻開來那一頁,就是蘇東坡的《水調歌頭》。心中一緊,想起了那是在卡拉OK和朋友唱歌兒時,我的拿手曲目,每次都唱的,現在卻……我呆呆地站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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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示(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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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曲子很好聽,你配的嗎?」四阿哥的聲音突然傳來,我猛地醒過味兒來,才知道自己竟不知不覺間哼唱了出來,心中一酸,臉上卻是一紅,輕輕地搖了搖頭。四爺靜靜地看著我,慢慢地伸出手來,示意我過去,我有些不知所措,就這麼站了一會兒,只覺得手裡的書都要被攥爛了,用力定了定神,就一步步地蹭了過去。
  到了跟前,我不想與他對視,只是低垂了眼瞼,安靜地跪坐在他的床榻前。「再唱一遍給我聽,嗯……」四爺輕輕地說,竟有了一絲請求的意味,而不是命令。我抿了抿嘴唇,心中暗嘆,如果這是他故意的話,我只能說四爺他真的已經看透了我,知道如何做會讓我無法拒絕……也無法離去。
  轉開了眼,輕輕地唱著這首歌兒,心情慢慢地轉了向,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對家人、朋友的深深思念,我第一次這麼用心地去唱一首歌兒,也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這首歌的含義。
  清辭婉轉,一曲終了,我的心依然沉重,淚眼迷茫什麼也看不清,直到一隻手溫柔在我臉上拂動,眨眨眼看去,一抹溫柔,就如同我早上在另一雙黑眸中所看到的一樣……我定定地跪坐在那裡,被動地感受著這份柔情,心裡卻隱隱有著一股深深的恐懼……一切似乎都是早上的翻版,溫柔,眼淚,難道說,這暗示著我今後注定要為這兄弟兩個流盡了眼淚嗎?不禁打了個哆嗦,四爺一頓,伸手想來抱我,我下意識地往後退縮,正糾纏間,帳外傳來了太醫請見的聲音,我不禁鬆了口氣。
  四阿哥放了手,我站起身來,去請太醫進來,看他要坐正身體,我微微靠過去,幫他整理靠枕,他也隨我去弄。看他坐舒服了,我正要離開,四爺突然在我耳邊輕聲地說了兩句話……我一怔,退了兩步,福下身去,好像什麼都沒聽清,只是腳步有些踉蹌地向帳外走去。陸太醫見我一臉蒼白,也是不明所以,我只是強笑著打了招呼,就這麼看著他給四爺請脈,驗傷,開方子,煎藥……直到冬梅來替了我,這才渾渾噩噩地回了自己的營帳去休息。
  他清淡卻硬如鐵石的話,不停地在我耳邊迴響:「十三弟給的,我也能給,他要的,我也要!」………
  「你看我做的這個風箏好不好……給你買的,還熱呢,快吃……」十三阿哥笑眯眯地對我說。「好。」我笑著剛要接了過來,他卻突然面色哀戚,緊緊地看住我,「再也別離開我好不好……只有我一個,好不好……」
  我愣住了,看著他心痛的樣子,閉了閉眼,張嘴正想對他說好……張眼看見的卻是四阿哥那雙淡漠的黑眸,毫不放鬆地盯著我。「他要的,我也要……」聲音堅如鐵石……
  「不,別說了,別說……」我心底瘋狂地祈求著……
  「小薇,小薇……」
  「啊……」我猛地張開眼,一陣暈眩,眼前一片黑暗,過了會兒焦距慢慢地對準,才發現冬蓮正一臉著急地看著我:「小薇,你醒醒,是不是做噩夢了呀,啊?」
  「呼……」我長長地出了口氣,掙紮著坐起身來,一摸後頸,一手的冷汗,心裡澀得好像每下心跳都會摩擦出緊急剎車時的吱呀聲,說不出的滋味,只是怔怔地看著手心……
  「喏。」冬蓮遞了條手帕過來,我抬頭淡淡一笑接過,「謝了」。仔細地擦著汗,藉著這一下下的抹拭,極力地想把心頭的冷汗也擦掉。冬蓮去倒了杯熱茶過來,見我擦個沒完,笑說:「喂,你再這麼擦,就得脫層皮兒了。」說完遞了茶給我,順勢坐在了炕沿兒上。我慢慢地喝著茶,心知冬蓮有一肚子的話兒要問我,可現在我什麼也不想說,連我自己都還想不明白,又怎麼能去跟別人說得清楚呢。
  「小薇,你……」冬蓮還是耐不住,我轉頭看她,見了我默然的眼光,她不禁一怔。我彎了彎嘴角,「你放心,我也只是個奴才,只想緊守本分地過日子,至於其它的,不是你我能說了算的。」看冬蓮愣愣的,我伸手過去握住她的手,「謝謝你,也謝謝冬梅。」冬蓮一頓,看了看我,有些無奈地笑了出來,「你呀,真是個可人兒,可就因為這樣,才……」話說一半兒,她硬嚥了回去,顯然是想起了有些話兒不是該她說的。我也只是裝作不知道,轉了話題:「你休息了嗎,還是特地來找我的?」冬蓮也順水推舟:「不是,主子讓我來看看你,說你定是累了,可現在也是晚晌兒了,讓我叫你起來,省得夜裡醒了來,走了困,反倒不得歇了。」她笑說。
  「是,我知道了。」我恭恭敬敬地答了話,就起來穿衣服,冬蓮也在一旁幫忙:「我出來時,聽福公公說,今兒個晚上皇上要賜宴,一來,兩位爺後福無窮;二來,那些蒙古的王爺和國外的使臣們也都到了……聽說,今兒個皇上還獵到了一隻老虎呢,他們都說是什麼旗呀勝的,反正是好兆頭……」這丫頭在一旁絮叨著。我臉上掛著笑聽,心裡卻嘆息,看來兒子多了,磕著碰著的,這皇帝老子也不太放在心上了,該幹嗎幹嗎,日程也絲毫沒變動,只是遣了最好的大夫來看也就是了。本想問問四爺和十三阿哥的傷勢如何了,卻說什麼也問不出口,只得強壓了下來,不去想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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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示(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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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時間都收拾好了,就和冬蓮出來,向德妃的營帳走去。夜色已完全沉了下來,點點的星光閃爍,遠處的群山和森林也是黑壓壓的一片,那種森然的壓迫感,讓人從心底裡懼怕了起來,唯有近前兒的一堆堆篝火,帶來了無限的生命力。
  冬蓮四下里張望著,很是興奮,她雖比我早進宮三年,出來冬狩卻也是第一次。一陣陣烤肉的香味兒傳來,可我嘴裡苦得很,往常早就已經分泌的口水也毫無蹤影,八成都變成了淚水,已經流了個精光了。呵呵,不禁苦笑了起來,唉………
  剛到了營帳門口,一個小太監跑了過來,告訴我們德妃娘娘已經去前帳參加御宴了,留話兒來,若是我們來了,自過去尋她也就是了。冬蓮忙拉了我就走,我打心眼裡不想去,可也知道上命不可違,只能低頭跟她走了去。一路上,淨是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貴婦、宮女、奇裝異服的外國使臣,有的人在唱歌兒、跳舞,甚至還有人群湊在一起玩摔角。這對我而言,實在是很新奇,也不禁放鬆了心思,四下里看起來,趣味盎然。冬蓮回頭見我這樣,不禁笑說:「這才像你,冬梅還說今兒個上午,看你笑得怪?人的。」我一愣,垂下眼掩飾了一下心情,就抬頭齜出牙齒,猙獰地笑說:「是這樣的嗎?」
  「撲哧」,冬蓮噴笑了出來:「哈哈,一會兒子你也做給冬梅看去,你呀……」她好笑地又轉回了頭,邊走邊笑,卻看不見我已然淡漠下來的臉色。
  慢慢得有些安靜起來,周圍都是關防兒和侍衛們在守候著,太監、宮女穿梭如流,前面有好大的一堆篝火,周圍已是坐滿了人,隱隱笑語傳來,我和冬蓮從人群後面慢慢地穿過,一眼就看見德妃正坐在納蘭貴主兒的下首,冬梅她們正在後面伺候著。冬蓮正要拉著我過去,見我怔在那裡:「小薇?」
  「啊,好了,走吧。」我一驚,反應了過來,忙跟著她去了,可心裡正撲騰撲騰地亂跳著,沒想到四阿哥、十三阿哥竟然也坐在席上,他們不是應該老實地躺在床上養傷才對嗎,為什麼……
  冬梅見了我們過來,輕輕地點點頭,冬蓮上前去接手伺候著,我卻不著痕跡地躲在了後面……望過去,四爺看起來臉色有些蒼白,還是那樣淡淡漠漠的,一派自然地正和太子爺說著話兒。十三正坐在他旁邊,看起來卻是神采飛揚,竟像沒受過傷一樣,自轉了頭和十四阿哥在笑著比劃些什麼……我低下頭去,嚥了口唾沫,看來今天煩惱了一整天的就只有我一個了,這可還真是……
  十阿哥粗豪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不知在說些什麼,我的心思依然停留在那上面,也沒往心裡去……突然冬蓮捅了捅我,我一愣,就抬起頭來……不禁嚇了一跳,不知為什麼大家都瞅了我來,正迷糊著……
  一個清朗厚重的聲音響了起來:「噢?竟有這樣的事兒,那女官在哪兒?讓朕看看。」
  我只覺得耳朵裡嗡嗡的,僵如岩石地站在那裡不能動彈,直到有人推了我一把,這才發現德妃娘娘正示意我上前。我麻木地往前走著,心裡卻只想著「沒有走成同手同腳吧」這種怪念頭,只覺得過了好久,才來到中央,眼角掃到了四阿哥和十三,他們都已坐正了身子,瞬也不瞬地看著我,臉上已沒了笑容。我低低地嘆了口氣,跪了下去,朗聲說道:「奴婢茗薇給皇上請安,皇上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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