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驚心續集》 作者:玉朵朵【全文完】

本文是作者(玉朵朵)用小說《步步驚心》全文作楔子寫的續集...
所以我分開兩個帖開帖.....
建議先看《步步驚心》作者:桐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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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簡介:
  若曦在清朝死去之後,重新回到了現代。因為與胤禛之間那牢固而深刻的羈絆,她以曉文的身份,再次回到了雍正年間。
  她懇求十三收留了自己,之後又隨著承歡來到了宮中。盡管胤禛發現了她與若曦的相似之處,但是卻不能肯定;而曉文也不知道,之前與胤禛產生的隔閡能不能消除。
  兩個人在猜疑與猶豫之中漸漸互相接近; 雖然兩個人最終還是解除了心防,彼此相依,但要平平靜靜地相守,卻不是如此容易的。
  弘時的暴戾,弘曆對曉文產生的不應該有的情感,以及神秘的呂姓女子的出現,都是籠罩在曉文和胤禛頭上的陰云。
  雍正十三年一點點臨近,他們的最終命運將會如何呢?
評論(79)



上部
第一章

  2006年10月,深圳某小區。

  「胤禛,你真的如此恨我嗎?真的如此……」他始終是沒有來,他再不肯原諒我了,心像被生生撕裂了一般,疼痛以心臟為中心,一波一波地擴展到四肢百骸,覺得整個人難受得不能自己。不是已經死去了嗎,為什麼身體還會疼痛,為什麼腦中還會有如此清晰的記憶。輕輕地動動指尖,指腹下能感覺到柔軟的棉被。心中震驚,猛然睜開眼睛,白色的天花板掛著水晶燈,恍若夢中,環顧四周,粉紅色的衣櫃,粉紅花的梳妝台,身旁放著我最喜歡的米奇玩偶。腦中瞬間有些迷茫,真的回來了嗎?現在自己是張小文嗎?

  靜靜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眼前不時地閃現與他相處的每一個細節,眼淚再也不受自己的控制,如泉湧一樣『嘩嘩』流出。心都留在那裡了,為何要回來。既然回來,為什麼不把所有的記憶都失去呢,一個沒有心的人又如何能生活下去呢。

  一個夜晚上悄然而去,又一個夜晚匆匆而來。仍是靜靜地躺在那裡,眼睛仍是盯著天花板,沒有感覺到困,也沒有感覺到餓,全身沒有任何感覺,抬手撫了撫自己的臉,不知道這是哪一張面孔,是若曦的還是我的,忽然摸到脖子裡的墜子,耳邊似乎又響起他的聲音:「總有一天,你會願意帶上它的……」

  急忙起身下床,腳下一軟,整個人癱坐在地上,掙扎著起來,慢慢移到鏡子前,鏡中的自己好像依舊是2005年那個換燈泡時的我,只是不同的是那時的臉龐是有朝氣和活力的,而不是現在的蒼白、憔悴。仔細地撫住頸中帶著的木蘭墜子,感覺自己不是做夢,我的胤禛他真真切切地曾經出現在了我的生命裡。

  望著鏡中的自己,思緒一下子飄了好遠,眼前彷彿又出現了他冰冷的雙眸,他悲痛的樣子也越來越清晰,耳邊也又響起了他悲痛的聲音:「從今日起,朕永遠不想見你……」,「你永遠不要碰朕……」。

  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傷他,感覺心臟一抽一抽地劇烈抖動,剎那間腦子一片空白,身子軟綿綿地向後倒去,覺得頭似是重重地撞在了床沿上,一陣劇疼,黑暗像洪水一樣湧來……就這樣死去吧,不要醒來了,沒有他的日子和一具行屍走肉也沒有什麼區別。

  雍正三年五月,怡親王允祥府第大門。

  天色陰沉沉的的,灰濛濛的霧氣籠罩著一切,讓人覺得壓抑沉重。就如我此刻的心情,彷彿也遇到了難受的事情。就連掛在王府門口的大紅燈籠在灰暗中也不那麼的引人注目,反到覺得特別刺眼。

  在門口徘徊著,不知道要不要敲門,不知道敲開門後說什麼?難道告訴十三我是若曦嗎?難道還真的要和他糾纏一生一世嗎?他不是並沒有原諒自己嗎?但是老天為什麼又把我送到這裡呢。真是天意弄人,當我醒來時,居然發現自己躺在十三的府第門口。

  「小姐。」身後傳來開門聲夾雜著巧慧遲疑的說話聲,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月白色袖口繡著木蘭花的衣服,心中不由得一陣苦笑,老天像是和自己開玩笑似的,自己再次來到這個朝代,身上穿的居然卻是他最喜歡的衣服,居然又來到了他摯愛的弟弟的府門口。我緩緩轉過身去,只見巧慧滿面蒼白,呆呆地盯著我。

  「你……你……你是誰?」巧慧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幾遍。從巧慧臉上表情的變化,我知道這次回來自己已不是若曦的容貌了,望著這個曾經真心待我的人,我心中一熱道:「巧慧,承歡你們都好嗎?」明明知道她已認不出我,但仍舊緊緊抱住了她。

  巧慧輕輕掙開了身子,又仔細地打量了一遍,看著我說道:「聲音好像小姐,可是……可是你究竟是誰,你怎麼知道我家小格格,你又怎會知道我是誰,我並不認識你。」我知道我沒有辦法解釋明白,可是我該怎麼辦……



第二章

  站在正廳裡,靜靜地望著漸漸走進的十三,眼中熱熱的,心中暖暖的。這是他最信任的十三弟,我在這個時代最好的摯友。好想知道胤禛現在如何了,可是我能問嗎?十三能理解一個在這個時代死去而又在這個時代重生的人嗎?

  望著十三震驚的樣子,把眼角的淚花悄悄拭去,緩緩跪了下去道:「爺,奴婢名叫馬而泰.曉文,因家中遭遇變故,現在家中已無他人,望爺能收留奴婢,奴婢將感激不盡。」既然上天又一次讓我來到這個時代,能留在他最喜愛的十三弟身邊時時得到他的消息也是上天對我的眷顧。

  十三用眼神詢問巧慧怎麼回事,巧慧簡單地敘述了發現我的經過,心中明白巧慧為何自作主張領我進來,心中又一次暖暖的。

  聽完後允祥恢復了以往的神態,淡淡地向我吩咐道:「你以後和巧慧一起照顧承歡格格吧。」輕輕應了一聲,隨巧慧快步往內院走去。走到門口回頭幽幽地看了一眼,正好撞上十三探究的目光。心中一驚,快步跟上巧慧向內院行去。

  看著這個熟悉的院子,剛才一直忍著的淚水又湧了出來,承歡依舊住在幾年前我帶她進宮時的院子。突然傳來了動聽的箏聲,是那首ほ歸去來ぼ。聽著那熟悉的旋律,快步走到門口,輕輕地打開門靜靜站在了她的面前,只見承歡雙眼有些紅腫,小臉上淚跡斑斑。可憐的孩子,母親已經棄她而去,而現在……

  再也忍不住,輕輕地叫道:「承歡。」

  「姑姑,姑姑……」承歡在快撲到我面前時突然停了下來,「你……你不是若曦姑姑。」說完小嘴馬上蹶了起來,眼淚更是如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流下來。我快步跑過去蹲下身子緊緊地抱住她,用力地咬住嘴唇,眼淚大顆大顆地滴在承歡的背上。不管巧慧是多麼的驚訝,也不管自己是什麼模樣,只是想這樣抱著自己一直牽掛的孩子,可能對我來說,承歡就如自己的親生孩兒一般。

  懷中的小人只是靜了一下就用力的掙開了,跑到巧慧身後,臉上掛著淚花伸出頭悄悄地打量我,巧慧也是一臉的迷惑。

  看到巧慧和承歡的表情,心中再次提醒自己,自己已不是若曦了,所有的一切都將從頭開始。想到這裡起身對承歡說道:」格格,奴婢是新到府上的。王爺吩咐奴婢以後和巧慧一起服侍你。」

  承歡依舊在巧慧的身後囁囁地問道:「你為何穿著姑姑的衣服,你可是認識姑姑。」這是我沒有辦法說明白的,但又不想騙她,只好說道:「那是因為奴婢很喜歡這種樣子的衣服,難道格格的姑姑也有這樣的衣服嗎?」

  聽完我的話,承歡慢慢從巧慧的身後走了出來,走到我身旁扯了扯我的袖子,我急忙蹲下身子,承歡鑽入我的懷中,靜靜地把頭放在我的肩膀上,我輕輕的攬住她。

  過了許久,承歡抬起小臉道:「你的懷抱和若曦姑姑的一樣溫暖,真心想抱承歡的人承歡會感覺到的。」聽到懷中承歡的話,淚水再一次湧出。

  思念他的日子從承歡聽來的隻言片語中好過了許多,胤禛,我們在同一片藍天下,我們在呼吸同一個空間的空氣,你知道嗎?

  今年的夏天好像來的特別早,剛入八月天已經有些悶了,就連那微微吹來的細風也帶著一絲絲的燥熱。樹下的承歡滿頭大汗卻不肯停下來,站在旁邊靜靜地看著她,心中一陣高興,經過兩個多月細心的照料,承歡越來越喜歡和我膩在一起,也不再整天哭著找若曦姑姑了。開始雖然心中有一些失落,但馬上又釋然了,試想有哪一個親人不盼望自己的孩子開開心心地成長呢。

  「承歡,在幹什麼呢?」不知何時允祥站在了我的背後。

  「奴婢見過爺。」輕輕地退到了旁邊道。這是這次回來第二次見到十三,他似乎比第一次見更清瘦了一些,眉眼間有一絲的愁色。朝堂上有什麼難辦的事情嗎?從我知道的歷史中明白這個時候是他們最累的時候,八爺黨仍舊存在,年庚堯和隆科多也越來越不安份。他怎麼樣了嗎?他是不是又夜以繼日的批閱奏折呢?……

  承歡怯怯地道:「阿瑪,我在跳皮筋呢,是曉文姑姑教我的。」說完求救似的拉我一下,承歡在允祥的面前仍舊有些拘束。「爺,是這樣的,今天格格已經彈了一個時辰的琴,奴婢認為對孩子來說勞逸結合也許會更好。」聽我說完這幾句話,感覺十三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幾秒。

  「阿瑪,我想給你說件事,曉文,你去拿酸梅湯來。」

  「阿瑪,八月十五我想進宮看看皇伯伯。」

  「本來就準備帶你去,你皇伯伯心情不好,你去了好好表現表現。」

  「還是為若曦姑姑嗎?」聽到這裡,腳步一滯,心像被刀子突然劃了一下。無力地靠著牆壁眼淚不由自主流了下來。原以為自己是堅強的,可乍一聽到他的消息才驚覺那只是自己騙自己。

  「是,所以在你皇伯伯面前不要提若曦姑姑的事。」聽著允祥輕輕歎了口氣。

  「阿瑪,我進宮後可不可以住在宮裡,像若曦姑姑在的時候一樣。阿瑪,你在宮裡時間比在府裡的時間長,我不想在府中住,我想皇伯伯,想若曦姑姑,想弘歷哥哥……」承歡已經開始抽泣了。

  「好吧」聽到允祥又歎了口氣。「四哥,你什麼時候才會忘記她……」



第三章

  銀白的月光下,我提著食盒信步踱著。一陣微風吹來,清清涼涼,煞是舒服。每當有月的日子裡,我總喜歡提一壺酒,尋一靜處,靜靜的自斟自飲

  仰首望望明月,朦朧之中似是看到了桂花樹下並肩而立的吳剛和嫦娥。我垂首無言苦笑,他真的如此恨嗎?恨到連我最後一面都不見。靜靜站了許久,漸漸收回飄渺的思緒,緩步踅進前方的亭子裡,為自己擺上酒菜。

  直到月影西斜,兩壺酒全部喝完,才覺得微微有些醉意。以手支腮,怔怔望著那輪明月,昔日的人影輪個在腦中滑過。從來不知道自己是這麼的思念他們,口中喃喃的重複著:「胤禛、允祥、允?、敏敏......。」

  日子轉眼間已經到了八月十五,看著雀躍著滿地跑的承歡我不禁莞爾一笑。承歡還是喜歡宮中的生活,可能對承歡來說宮中才是她真正的家。

  十三爺望著承歡笑著道:「曉文,這次進宮你一個人隨著格格去吧,進宮以後好好看著她,讓她好好學些女兒家該學的東西。」親眼看著十三從一個風流倜儻的俊逸王爺變成一個慈愛的父親,我心中一暖,他心中還會時時想著綠蕪吧,時間不會沖淡一個人的相思吧,我低著頭跟著他慢慢地向府門口走去。

  「唉喲。」我撫著鼻子一下子坐在了地上,真是的,步子停下來的時候不知道打聲招呼嗎,「十三爺,你……」衝口而出的瞬間一下子怔住了,我這是怎麼了,怎麼老是記不住自己不再是若曦了。

  看著十三眼中那道一閃而過的疑惑,我有些呆了。很快他臉上又恢復了一貫神態,「曉文,進宮以後不要再穿這件衣服了。」望著他刻意輕描淡寫的樣子,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王爺。」我用一個奴婢該有的態度輕聲說,並努力地保持著鎮靜。胤禛,有弟如此,你不要再為其他兄弟的傷害而難過了吧。我和十三兩人靜靜地站著各自發著呆,「為什麼會麼喜歡這件衣服,」望著十三迷惘的眼神,我也一下子呆了。是呀,我為什麼會一直喜歡這件衣服,那是他喜歡的,他的喜歡便成了我的最愛。

  「木蘭花……最喜歡的花是木蘭花……」我喃喃地說道。說完向府門口的馬車走去,步子呆滯而緩慢。我知道背後有兩道泠峻的目光,但是我已無力向任何人解釋。

  圓明園,胤曦閣。

  望著這個新建的院子我的眼睛又不由自主的潮濕起來,胤曦閣,他本不是一個多情的人,但卻如此公開建造這座院子。由此可見,他心中是深愛著自己的,但為什麼不見若曦最後一面呢?

  「皇伯伯。」聽到承歡興奮的聲音,我的眼睛緊緊盯住了院子的門口,自入十四府後我已經191天沒有看見他了,他現在是什麼樣子?他有沒有健健康康的?他……我有數不清的疑問……

  臉色有些蒼白,眼中無神的目光,身子也比以前清瘦了許多。雖然心中曾經無數次的想像他的樣子,也曾經無數次想像和他相見的場景,但他真的出現在我眼前的時候,卻什麼也想不出來,心中的千言萬語只變成大腦的一片空白。

  承歡撲過去像個八爪魚似的纏在他的身上,他寵溺地抱住了承歡,「承歡也變成大姑娘了,皇伯伯有些抱不動了,十三弟……」他的目光穿過十三望向我。

  ……震驚、欣喜、迷惑……

  很快他的眼神恢復了正常,緩緩放下承歡盯在了十三的身上。「皇上,這是承歡的貼身丫頭,是臣弟三個月前收留的。」十三像是知道他的四哥需要這個解釋。

  「承歡,喜歡這個院子嗎,這可是皇伯伯和承歡的院子。」胤禛聽完後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的變化,抱著承歡準備進院。「喜歡,可是為什麼要住在圓明園呢,住在這裡若曦姑姑能找到我嗎?」承歡一臉期待地望著胤禛,望著他瞬間發白的臉色,心中一陣難過,既然如此牽掛,為何不願見最後一面呢?難道真是如此恨我嗎?

  「承歡,沒有記住阿瑪交待的話嗎。」十三一臉的震怒。

  承歡微張著小嘴站在那裡,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裡。她本來就對十三敬多於愛,況且十三以前從沒有像今天一樣如此嚴歷的呵斥過她,承歡兩眼含淚,泫然若滴。望著承歡兩眼含淚又不敢放聲哭的樣子我心中一陣不捨。

  快步走向前蹲下身子攬住承歡,輕輕地拍住她的背道:「承歡,若曦姑姑會找到你的,她不是最憐愛承歡嗎?若曦姑姑在天上會一直看著你的。」是呀,我會一直看著你們,守著你們的。

  從剛才相見的滿心歡愉到相見卻不相認的痛徹心扉,禁不住如此起伏的心情變化。眼淚又止不住流下來,不去理會自己的異樣,抱起承歡遮著我雙眼的淚花快步向院子裡走去,如果不趕快離開,我不知道會不會控制住自己,也不知道接下來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

  月到中秋分外明,整個院子在皎潔清亮的月光照射下如同白晝。漫步其中,陣陣夜風撲面,只覺得神清氣爽,有些沉悶的心情也放鬆了許多。望望四周,發現這個院子分為外院和內院,外院是由花園和正廳兩部分組成,而內院也分成了兩部分,承歡我們居住的院子我已經看過了,另外一個呢?應該是他的吧,他不是說這是承歡和他共有的嗎。

  我輕輕地推開小院的門,一幢獨立的房子被高高矮矮的白玉蘭包圍在中間,一條用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彎彎曲曲通向那間房子,小路的兩旁有兩個小小的池塘。好眼熟的房子,它不是應該在宮中嗎,為何它會在這呢。我飛快地跑向它,我要證實我的猜測。

  熟悉的物件,熟悉的位置,連床上的被褥……這是我們的家,我和我的胤禛的家,就連桌子上的糕點也是我最愛的芙蓉糕……

  我緊緊地抱著被子,上面隱隱地散發著一股淡淡地香味,這是他的體香味,難道他一直都住在這裡……

  淚水自眼中湧出,我一下子趴在床上,緊緊抓著被面,輕咬著下唇,蜷縮在床上,無聲的啜泣,自己到底應該怎麼做,才能讓他知道,他的若曦就在他的面前



第四章

  「曉文,曉文……」

  急忙擦乾眼淚快步跑到了出去,菊香正焦急地站在院門口伸著頭叫我,菊香是胤曦閣的小宮女,圓圓的臉,笑時兩邊各有一個酒窩,自上午到這裡我就喜歡上了她,不說25年的現代生活就是這個時代19年的宮中生活我就能感覺她絕對是沒有什麼心機的小丫頭。

  「菊香,是不是格格有什麼事?」菊香下午就隨承歡去了宮裡,如果不是承歡有什麼事她不應該在這個時間回來,菊香看著我焦急的樣子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承歡格格要奴婢回來取她做給皇上的禮物。」

  鬆了一口氣,轉身向承歡的房中走去,後面的菊香叫道:「曉文。」一邊向前行一邊問道:「什麼事?」菊香像是沒有聽到似的沒有應聲,只好轉身又問道:「什麼事?」菊香用手撓了撓臉望了我一眼,仍是沒有說話,心中有些懷疑,不再問她,只是靜靜盯住她,被我盯了一會,菊香一甩手道:「給你說了吧,那個小院子以後不要再進了,那是皇上的院子,連高公公都不能進呢。」

  痛惻心扉的感覺再次撞擊我心底那最柔軟的部分,人也不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我的反應大概嚇住了菊香,她急忙拉住我的袖子道:「沒關係的,又沒有別人看見。」

  圓明園離宮中有些距離,坐在馬車上腦海中不停地想著那句話:「……那是皇上的院子,連高公公都不能進呢。」既是如此深情,那又為什麼做得如此絕情呢?難道心中的愛真的比不上心中的恨嗎?

  宮裡的中秋宴會依舊是懸燈萬盞,亮如白晝,銀光雪浪,珠寶生輝,鼎焚龍檀之香,瓶插長青之蕊。但現在已是物是人非,人非當年人、心非當年心,當年我是八爺的小妻妹,他們是康熙的阿哥們;現要我是承歡格格的貼身婢女,而他們……

  站在承歡背後心情複雜地抬頭向上看去,他居中坐著,左首依次皇后烏喇那拉氏、年妃、齊妃、弘時、弘歷……右首第一個座位是空著的,其次是熹妃、裕妃、十三爺、十四爺、八爺……這些都是他的親人們,如果沒有選擇離開那我也是她們之中的一員了吧,為什麼要苛求他?為什麼不能做一個什麼都不管的幸福小女人?為什麼要負了他的深情?為什麼為了他人一次又一次的傷他的心,甚至連累了我們的孩兒……

  「這是家宴,在這裡朕和各位王爺之間只論兄弟,不論君臣。俗話說兄弟同心,其利斷金。皇考把大清的擔子交付於我,朕希望各位兄弟同心協力,共同打理好祖宗留下的基業。」他依舊用他一貫低沉口氣說著。

  「四哥,既是中秋佳節就不要過於沉重了,你既有各位皇嫂陪在身邊自是不會理解的這花好月圓的……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四哥,我不勝酒力先行回府了。」八爺說完並不等胤禛說話直接走了出去,他還在為胤禛命他休妻之事而耿耿於懷。

  「四哥,你旁邊的座位是為我哪位皇嫂留的……」望著胤禛臉上那一抹一閃而逝的痛楚,我的心突然又像被撕裂的一樣,終於明白了當日他的痛苦。那時八爺向他訴說和若曦的點點滴滴的時候他是不是也是這樣呢,雖然面上談笑風生,可內心卻忍受著最愛的女人的欺騙和政敵的嘲弄。

  「承歡,你送給皇伯伯的禮物呢?」不忍心看他繼續難堪,我急忙低下身子向承歡說道。

  「皇伯伯,這是承歡為皇伯伯準備的禮物。」承歡跑著向胤禛過去了,那邊高無庸急忙上前牽住承歡的手。

  望著承歡的笑臉,胤禛的眼角出現了一絲笑意,「承歡,你給皇伯伯的什麼禮物。」

  「是香囊。」承歡邊說邊向胤禛的腿上蹭去,這個丫頭始終不知道皇帝的權威是什麼。

  望著他的眼神有一瞬間的迷惘,我不由的有些後悔,不知道這麼做是不是心急了一些。這件禮物是我慫恿承歡送的,當然香囊也是我繡的。那是用月白色綢布做的,在兩面的右下角我都用淡紫色的線繡著一朵木蘭花。

  「十三弟,承歡真是長大了,繡工真的很好。」胤禛用一隻手抱著承歡,一隻手拿香囊仔細地看著。

  「皇伯伯,不是我繡的,是曉文繡的。」承歡邊說邊用手向我這邊指了過來,這小鬼頭,我一直交待她不許說是誰做的。

  一瞬間,我感覺所有的眼光都向我看過來……

  胤禛,十四爺,九爺,十爺……

  「若曦,你回來了。」十四有些醉了,而我仍穿著上午進宮時的衣服,他步履蹣跚地向我走來,「若曦,對不起,你知道嗎?我是個混蛋,我怕別人笑我老十四的側福晉寫一手老四的字,我把你的信封外面又用了一個信封,結果四哥以為又是我寫的混帳詩罵人,四哥沒有及時發現你的信。我是混蛋,若曦,我是混蛋……」

  他去了,他真的去了。我幽幽望了他一眼,他也正盯著我。四目相對,目光緊緊地攪在一起。忽然看到旁邊的皇后烏喇那拉氏輕輕地拉了胤禛一下,我這是幹什麼,自己已不是若曦的樣子了,迅速調整好心情。不能再讓十四爺再這麼說下去,他現在是皇上了,他的尊嚴不能有任何人踐踏。

  「十三爺,十四爺喝醉了,奴婢先扶他出去。」我向十三說道。見十三點了一下頭,我扶著十四快步向外走去。

  胤曦閣

  十四被接走後我回到了胤曦閣,回來就聽承歡說皇伯伯喝醉了,一個不喜酒的人居然喝醉了。我在房中不停地踱來踱去,心中猶豫著要不要去看看他。

  我在「家」的外面默默的站著,「曦兒,你恨我嗎?……你一定是恨我的,若非如此你不會跟十四走的,你並不愛他……為何?……」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輕輕地推開門,只見他側躺在床上,仍穿著宮宴的衣服,緊鎖著眉頭,他不在是人前表情冷峻逼人的皇上,只是一個被愛刺傷的普通男人。

  走向前坐在床邊,輕輕撫著他薄薄的嘴唇,臉緩緩地俯在他的胸前,「胤禛,我的胤禛……」突然他一個翻身把我抱在了懷裡。「曦兒……」

  一驚,急忙抬頭望著近在咫尺的臉,他沒有醒,只是臉上露出了微笑,一種滿足的微笑。

  我心中一暖,靜靜地保持著這種姿勢,待他睡熟,才輕柔的掙開身子,回到自己房中。



第五章

  園子裡的日子過的飛快,轉眼九月份就沒幾天了。

  這日,菊香隨著承歡進宮,禛曦閣除了院門肅容站立的侍衛,只餘我一人。緩步踱到內院門口,站定,凝神望著那小屋,心裡酸澀不已。這一個月來,他幾乎都是近三更才回來,每次看到他那孤寂落寞的身影,隱於暗處的我都會難受的不能自己。站了一會,垂目暗自苦笑一番。轉身回到我和承歡居住的院子,坐在樹下的躺椅上,拿起蒲扇茫茫然的出著神。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感覺到一絲異樣,我心中一震,八爺和十四站在我的面前,默默打量著我,兩人身後站著一臉惶恐的侍衛:「王爺,皇上吩咐了,這院子任何人都不得入內。」兩人彷彿沒有聽見,並沒回頭,仍保持著方纔的神情。在心中暗暗歎氣,起身,對兩人施了一福道:「奴婢見過王爺。」八爺默了會,臉上浮出淡淡笑容,柔聲道:「起身。」十四仍微蹙眉頭,直盯著我看。

  八爺側過身子,微笑著對侍衛道:「你先退下。」那侍衛搓著雙手,一臉不安。該來的總要來的,自己早晚都會面對這一天,只是沒有想到會這麼快,自己畢竟已換了張面孔。想起十四陪我走過的最後的日子,我鼻頭有些酸。

  我深透口氣,走過去對那侍衛陪笑道:「你先出去吧,王爺找我有些事,皇上怪罪下來,我一人承擔。」那侍衛怯怯的看了眼八爺,又瞅瞅我,最後一咬牙,轉身走了出去。

  八爺向前行兩步,坐在椅子上,臉上依然微微笑著,問我:「你是哪裡人氏?」我輕咬下唇,默了一會兒,才道:「奴婢西北人氏。」十四面色微變,走過來,目注著我道:「八哥,這位姑娘的喜好和若曦還真有相似之處,那天穿的衣服都和若曦的一樣,還真是巧。」

  八爺神色未變,睨我一眼,淡淡地問:「你一直都在怡親王府中。」在心中苦笑一陣,木然回道:「奴婢是今年五月份到怡親王俯的。」

  八爺眼中一黯,十四已冷笑一聲,嘲諷道:「虧若曦對他那麼信任,為討老四的歡心,若曦才走了幾天,他就巴巴地給他尋來了一個。」經過一個月的觀察我發現胤禛幾乎每晚都會來這個園子休息,只是來的時候都已是深夜了。隨著觀察的日子越久我的心情越發沉重,我知道歷史上雍正的妃嬪極少,但卻從來沒有想到會和自己扯上關係。

  「唉,」我輕輕地歎了口氣,來到這裡已經四個月了,可是和他見面的日子用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當然,晚上偷偷看他那是不能算的。既然老天又一次把我送到他身邊,那老天一定是要我和他再續情緣了,但現在連面都見不了……「

  「唉。」又歎了口氣,閉著眼睛靠在躺椅上。

  突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好像被人了一樣。我猛地睜開眼睛,眼前出現了兩張熟悉的臉,是他們……

  「王爺吉祥」我從椅子上起來福了一福,八爺和十四站在我的面前並不出聲,只是默默地打量著我。過了一會兒,十四開口道:「八哥,像吧,那天她還穿著若曦的衣服。」聽著十四的話我知道了他們的來意,那天八爺退席前並沒有注意到我,他僅僅是為了證實我像不像若曦嗎?

  「你一直都是老十三家的嗎?」八爺微笑道。

  「回爺的話,奴婢是今年五月份到我們王爺府上的。」我心中不由的有些苦笑,看來人的秉性是不可能改變的,他心中盤算的仍舊是他永遠也不可能實現的皇帝夢.。

  「虧若曦對他那麼信任,為討老四的歡心,若曦才走了幾天,他就巴巴地給他尋來了一個。」十四看著我道。

  「十四爺,我就是我,我不是任何人的代替品。」我接口說道,聽了十四的話內心雖是一陣感動,但從內心深處我一直認定這次穿越是為了再續情緣而來,也決定自己以後不會在他們其中再度徘徊,也認定在這個時代中除了他之外我再沒有別的親人,既然沒有了身份的羈絆,就要純粹的愛一次。

  「如果不開口的話有五分像,現在有八分像。」一直默默地打量著我的八爺道。

  「茫茫人海,芸芸大千,相似之人何止一兩人,如果與奴婢相似之人是兩位王爺關心的人,請看在她的份上,不要再來打擾奴婢正常的生活。」對著他們臉色平靜地說道。不願再與這兩人有任何交集,也不想這兩人再次成為我和他的障礙。

  聽完我的回答八爺和十四同時一愣,大概沒有想到我的回答會如此不敬。「八哥,十四弟。」突然聽到十三爺的聲音我側身看去,只見胤禛和十三一前一後站在園子的門口,胤禛一臉的平靜,十三則是微微笑著,他應該沒有聽見吧。

  「參見皇上。」十四有些敷衍道,八爺仍微微地笑著並不作聲,他仍舊不認可胤禛的身份,看著兩人向園子外走去,我不由得有些難受,有因就有果,他們的悲慘結局不是別人造成的,在我的記憶中八爺會在雍正四年九月份去世,而十四將會被拘禁直至乾隆十二年。

  站在燒廚房內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往裡面加呢?十三爺吩咐我拿些冰鎮酸梅湯解解暑,這可是一次機會,我決定冒險嘗試。我希望的不就是讓他注意到我嗎,我拿出一套白色金邊的湯碗,把刨好的冰片放在冰塊上,然後用紗布熟練地擠出搾好葡萄汁和梨汁分別放入湯碗中。

  未到前廳就聽他和十三不停地談論著什麼,「皇上,這是奴婢準備的酸梅湯。」我輕輕放下湯碗,我給胤禛準備的是葡萄汁,在葡萄汁中加入了一朵白茉莉,而給十三準備的是梨汁,梨汁上放幾朵紅梅花,和那次出塞行圍相比只是盛酸梅湯的器皿不一樣,其他的都是一樣的。

  「啪」,我急忙抬頭望去,胤禛臉色有些許的蒼白,盯著酸梅湯有些失神,手中的勺子掉在了桌子上,十三也一臉震驚地望著我。很快胤禛恢復了正常,看著他慢條斯理地喝著酸梅湯,我緊緊咬住嘴唇,咫尺天涯卻不能相見就是我現在的感覺。我腦中有一瞬間是空白的,只是看著他喝完後從我面前走了過去.

  「曉文」十三盯著我道。

  「王爺,有何吩咐?」我淡淡地回道。

  「我派人查了你。」十三仍舊盯著我。

  「王爺查出什麼了」我仍舊呆呆的,他能查出什麼呢,我本就不屬於這個朝代。

  「曉文,你從哪裡來,又為何到我府上,況且你對宮裡的一切都很熟悉,你究竟是誰。」十三雙手扳住我的肩,我知道他有很多疑問,可我怎麼解釋呢。

  「十三爺,我不會傷害你所關心的人。」我知道從我入府的那一刻開始十三就開始調查我,但我也不想刻意隱藏自己的身份。

  「我可以相信你嗎?曉文.」十三抓在我肩膀的手加重了。

  「十三爺,其他的你什麼都不要問,但你可以像相信若曦一樣相信我。」我回道,既然解釋不了那就不再解釋了。望著十三震驚的眼神,我不禁啞然一笑,在這四個月裡我帶給十三最多的大概就是震驚了。

  體順堂

  我望著前面巨大的水晶石感覺古人還真有意思,據聽說它象徵著正大光明,純潔無瑕的意思,放一個水晶石就真能保證三宮六院的純潔無瑕嗎。

  來到這裡已經十幾天了,我仍舊理不出頭緒。酸梅湯事件後的第三天烏喇那拉氏來到了胤曦閣,和十三說了一會子的話後直接把我要了去,說是身邊一直一缺少一個心靈手巧蘭心慧質的丫頭,十三看了我一眼後就同意了。來到了體順堂後烏喇那拉氏只是讓我奉奉茶,並沒有安排我干其他的活,這就證實了我的猜測,她並不是單純的想要一個奴婢。按照胤禛對待後宮的態度她不應該知道這些天發生在胤曦閣的事,定是那天中秋節宴會上她也同樣注意到了我。但她到底有什麼意思這就不得而知了,想著在宮中十幾年謹小慎微的猜度康熙和阿哥們的心思,卻獨獨沒有仔細地觀察她,她對若曦可以寬容,因為她是知道胤禛是真心愛著若曦的。但我現在已經不是若曦的模樣了,她會如何對我呢?我知道她是極度愛著胤禛的,但誰會知道一個愛著不愛自己的男人的女人會做出什麼事呢?大力地甩甩頭,不想了,管她想幹什麼呢?我現在不是好好地在這裡嗎,現在他在十什麼呢?自從來到這裡後就一直沒有見過他。

  九月底了,雖說已經快到秋季,可這天氣和夏天沒什麼兩樣,兩旁的樹葉在太陽的照射下閃著白光,看著越發的刺目,許是紫禁城內牆高房屋多,只要是太陽一露臉,整個皇宮就像一個大蒸籠似的。

  跨上台階看著對面走來的兩個人我心中一陣後悔,不該如此的,只是想往養心殿方向走走,哪知想見的人沒看見,卻遇見了他們。現在想躲已是來不及了,只好硬著頭皮向前走去。

  「兩位王爺吉祥」我福了一福站在了旁邊,八爺看到是我微微一愣,旁邊的十四已經開口了:「喲,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老十三家的……」我不等十四說完便截住了話頭:「兩位王爺,皇后有急事需稟報皇上,兩位王爺如果無事那奴婢就先走了。」八爺微笑著道:「去吧」我急急地向前行去。

  「呯」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這次回來是怎麼了老是撞人,上次是十三爺,這次……我抬頭看去,明黃色的靴子,是他。

  「奴婢參見皇上,皇上吉祥。」我急忙跪下,」大膽奴才,狗眼長到……」聽到高無庸的聲音我高興地抬起了頭,「若曦姑姑……」看到高無庸從高興到驚訝臉上發生的瞬間變化,我意識到自己又犯了一個錯誤,曉文怎會認識高無庸呢?:「你怎會在此處?」一直默不作聲的胤禛開口問到。「回皇上的話,奴婢新入宮迷了路。」我不知道剛才和八爺說的他聽見了沒有。

  「正好我要去看皇后,你隨著來吧。」他還是剛才那種語調,不知道對我剛才的話有沒有沒懷疑,我和高無庸並排跟在後面,看著他越來越瘦的後背,我心中的痛越來越重,他依舊是每天睡兩三個時辰嗎?依舊是每件事都親力親為嗎?旁邊的高無庸用手臂碰了我一下,我側頭看著他不停地使著眼色,我對他笑著點了一下頭。是呀,一個小小的宮女怎能如此直眉稜眼瞪著皇上的後背呢。我在心中暗笑了一下,以後真不能這樣了,一個曾經在宮中待了十幾年的管事姑姑可不能因為規矩丟了小命.



第六章

  半躺在椅子上透過樹葉的間隙看著蔚藍的天空,藍藍的天空上飄著一朵一朵的白雲。古代的天空就是很美,在現代是看不到的,好愜意呀。

  這個小院子是我和皇后的貼身宮女翠竹住的,我雖來沒有幾天,皇后也並沒有和我說幾句話,可是卻讓我和翠竹住在一起,宮中之人俱是八面玲瓏,自然也就對我客客氣氣,當然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我是從十三的府中出來的,現在放眼大清朝有誰比怡親王更受寵呢。

  這幾天由於上火嗓子啞啞的,便向皇后告了個假。就在我迷迷糊糊準備和周公相會之時,院子的門「叭」地一聲被推開了,緊接著懷中已鑽入了一人,「承歡,你怎麼來了。」我睜開眼睛高興地問道,自來這裡後已許久沒見過這小丫頭了。「今天我和弘歷哥哥一塊下學,想吃姑姑做的菜,就來了。」承歡摟住我的脖子道。

  這次回來進王府時承歡也由宮中回去沒有多久,由於多年不在府中居住,對她來說除了巧慧之外其他人都是陌生人,看著她整天哭哭啼啼吵著要若曦姑姑,我就不停地用現代的方法變換花樣為她烹製食物,這小丫頭一下子就粘上了,時不時的就要求吃一次。

  摟著懷中的承歡心中不由的難受起來,如果我們的孩兒沒有流產,那現在一定會走路了吧。

  「弘歷哥哥,你怎麼還不進來。」承歡扭著身子向門口叫道。

  一個十四五的少年站在門口,眼中透出笑意,顯然已是早進來了,只是看著承歡和我親親熱熱的樣子沒有出聲而已,眼前的弘歷已不是前兩年眼睛隨著小宮女跑的孩子了,長高了許多,他和胤禛長得很像,相比之下只是眉眼間少了些他阿瑪的冷峻神色。

  我抱起承歡放在椅子上,對著他福了一福,他看了一眼承歡道:「你叫曉文吧,以後沒有外人的時候沒有這些子俗禮,就像承歡和你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一樣,要不承歡會不自在的。」聽著他的這一番話我終於放心了,也真是不枉我的一片苦心,讓承歡故意和他走的近一些,就衝他說的這一席話就證明他是真心疼愛承歡的。

  很快,我端出了幾樣小菜,菠菜泥、蒜拌茄子、熗辣三絲、糖醋排骨、魚香腰花、爆炒蝦,一旁的承歡已經拿起筷子吃了起來,就連坐在旁邊的弘歷看著這幾個精緻的小菜也滿臉驚訝,畢竟我的做法不同於宮中。即使在皇宮這種環境中孩子都很早熟,但孩子依舊只是孩子,此時的弘歷已是不小心流露出了小孩的興奮心態。

  天上斜掛著一輪彎月,滿天的星星一閃一閃的,我躺在御花園的草地上望著夜空,心怎麼也靜不下來。傍晚的時候聽翠竹說晚上皇上要來娘娘宮中,說是近幾個月皇上都沒有翻任何妃子的牌子,今聖祖皇帝守喪期剛過皇上就來了,這說明娘娘還是很受寵的……他在幹什麼呢?……我依稀地知道這個月應該是為皇后舉行了冊封大典……

  「……名余曰正則兮字余曰靈均

  紛吾既有此內美兮又重之以修能

  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

  汨余若將不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

  朝搴阰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

  不撫壯而棄穢兮何不改乎此度

  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道夫先路……」

  模仿他低沉的聲音輕輕地唱著那首在心中唱了無數遍的曲子,淚不由自主流了下來,我該怎麼辦?要怎麼做才能讓他相信我就是若曦?……

  天上的星星依舊一閃一閃的,好像在無情地嘲笑我的無助一樣,我用雙手緊緊地抱著頭痛苦地蜷曲著身子,心中的痛一波一波地向外擴散,一點一滴地滲入到我的四肢百骸。

  「你有很多的心事。」

  我一驚坐了起來,在這個時候怎麼會有人在御花園呢?

  「四阿哥,你怎麼會在這裡。」看著身旁站著的弘歷我鬆了一口氣,繼續坐在地上,這些日子他一直隨著承歡去吃我做了小菜,也逐漸習慣了我的隨意。

  「晚上睡不著,出來走走。」他邊說邊在我身邊躺了下來,我「噢」了一聲也躺了下來,兩個人靜靜的望著天空。

  「你有傷心事?」他繼續著開始的話題,「說出來的話的會好過一點。」

  「何以四阿哥會認為奴婢有傷心事。」我有些疑惑,在宮中生活了這麼多年,早就是任何事前波瀾不驚,何以會被一個孩子看出呢。

  「第一次見你,抱著承歡時你眼中有一種痛,那種痛是來自心底深處的。」他接著又道:「你的臉上時常會出現一種憂傷。」

  我靜靜躺了會,問道:「你相信人能死而復生嗎?」他側頭看了我一眼道:「我不信鬼神之說。」

  我苦笑了一下,一個孩子都不相信,況且是他呢?

  雍正三年十月份

  就如我知道的歷史一樣,這個月中雍正為皇后烏喇那拉氏舉行了冊封大典。本來我的工作是輕閒的,可自從舉行完冊後大典,一拔拔前來道賀的皇親貴冑、當朝大臣絡繹不絕,若不是在康熙年間奉茶已經習慣,每天這樣不停的沏茶倒水我恐怕早就吃不消了。

  躺在床上甩甩胳膊,終於可以歇會了,上午的來人較少,這些天大概皇后也累了,下午居然也歇息了。

  ……

  藏青色的袍子,冷冷的眼神,薄薄的嘴唇……

  我高興地迎了上去叫道:「胤禛。」

  他手一揮把我伸向他的手擋了回來,道:「你是何人,居然直呼朕的名諱,你……」

  「胤禛,我是若曦,我是若曦啊……」

  他眸子一冷:「若曦,若曦已不在了,你究竟是何人……」

  「姑姑,姑姑。」聽著承歡的叫聲我慢慢睜開眼睛,原來是一場夢,感覺臉上涼涼的,我急忙擦了擦眼角的淚。

  「姑姑,你怎麼了?」承歡怯怯地道,我心中一暖道:「沒事,姑姑做夢了。」承歡又道:」我聽到你叫若曦姑姑了,阿瑪說若曦姑姑去天上了,你認識她嗎?」我起身輕輕地摟住承歡,她還是沒有忘記我。

  不經意地往門口看了一下,只見弘歷站在門口望著我和承歡,心中一緊,他聽見了嗎?

  領著端菜的小太監快步地走著,下午弘歷走的時候告訴我,晚上皇后那裡會有家宴,承歡想吃我做的小菜,他倆已奏請了皇后,皇后已同意了。皇后沒了子嗣,而雍正本身兒子也少,家宴大概也沒有很多人吧。

  小心地把菜放在了桌子上,我準備的是三絲芹菜、密汁鮮桃、椿芽拌蝦、拌山藥絲、滑炒雞丁、四素寶……看著桌上的菜色心中不由的得意了一下,兩個時辰準備了大概二十個菜,如果在現代也稱得上賢妻良母了吧。正在得意時突然感覺一道目光冷冷地掃了過來,抬頭一看,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青人正盯著我,急忙低下頭。心中快速地思索著,在他的兒子中,這個年情人從年齡上來看應該是三阿哥弘時,弘時長得只是臉上的輪廓像胤禛,整個人看上去有些過於陰柔,和八爺倒是有些想像。

  這次家宴來的阿哥有三個,三阿哥弘時、四阿哥弘歷、五阿哥弘晝,皇后正在逗著承歡說話,皇后的旁邊有兩個空位,應該是他和十三吧。

  隨著外面的小太監的通傳聲,胤禛和十三走了進來,坐下看著桌上的菜色胤禛道:「這菜是花了心思的。」十三接著道:「這菜色、香都齊了,就是這味道不知道如何。」這桌上的菜我的確是花了心思的,我知道他不喜油膩,準備的都以清淡爽口為主,另外主食我只是準備了肉末粥,看著他吃了不少我心中不禁有些高興,感覺這兩個時辰是有價值的。

  自古隆恩莫過天子賜,無情最是帝王家。

  皇貴妃年氏於十一月卒,雍正於十二月份令年羹堯自盡,其九族之內全部革職。這完全驗證了當初十三爺的話:「月滿則虧,盛極則衰。若高到不能再高,就只能往下走了。」

  這些天聽著身旁的太監宮女們紛紛議論這件事,說當今聖上慘殺功臣。心中一陣心痛,有誰懂他呢?一個將軍利用戰事納賄營私,冒銷濫報,然後利用所得之財籠絡兵士,令兵士只識將軍不識朝廷;另外年羹堯自以為當年在西北絆住了十四是立了大功,就殘忍異常、殺戮任性,起居飲食,與宮中無二。他是最痛恨官員結黨營私貪污受賄的,所以在雍正元年元月份就連下了十一道諭旨,告誡督撫提鎮等文武百官司,務必勤於政事,杜絕賄賂等弊政。為制止官吏的貪污受賄現象,還建立了養廉銀和耗羨歸公制度。更何況年羹堯是他一手提攜的,他心中的痛不是旁人能理解的。

  遠遠地看見弘歷一個人坐在亭子裡,我走了過去坐在了他的對面。弘歷的性格有些像年輕時的十三,灑脫開朗。

  他看著我道:「他們都說皇阿瑪慘殺大臣。」

  我反問道:「那四阿哥也認為是這樣嗎?」說完後靜靜地看著他,他是胤禛最喜愛的兒子,他應該是理解他阿瑪的。

  他道:」年羹堯他該死,他所犯之罪應凌遲處死,他辜負了皇阿瑪對他的信任。」

  聽到這句話我鬆了口氣,笑著道:「如果皇上聽見會很欣慰的。」

  弘歷道:「阿瑪心中應該很苦吧?」

  我接著道:「位不期驕,祿不期侈。最明白的還是十三爺。」

  弘歷靜靜望了我一會兒,慢慢地道:「曉文,你的見解不像是一個奴婢能想到的,你有著與你的年齡不符的成熟。」

  二十歲的容貌,四十多歲的心境,況且我知道歷史,我的見解當然不是這個十四五歲的小孩子所能理解的。



第七章

  雍正四年元月.

  回首這幾個月中發生的事,我心中不由的一陣感慨,從十三府到皇后宮中,前幾天又突然被調入圓明園正大光明殿,聽高無庸說是原來奉茶的宮女放出宮了,正好聽說皇后這裡有一位聰慧靈巧的宮女。是有意呢?還是無意呢?如果是有意的話,那代表什麼呢?

  自賜死年羹堯後胤禛就到了圓明園處理政務,歷史上說雍正帝住圓明園的原因,一是嫌宮內窒息嘈雜,二是喜園中景物宜人而且宜於酷暑納涼。自此時開始圓明園也成為清帝治居的御園。可我是知道的,胤禛雖然由乾清宮搬入了養心殿,可康熙的死在他心中始終是一道永遠的傷疤,所以他選擇了遠離。

  站在窗前望著大雪紛紛揚揚從天而降,樹上、屋頂、台階……經過一個晚上,此時的圓明園是一個白色的世界,白雪愷愷,銀裝素裹,景色十分怡人。

  暢春園在圓明園之南,是康熙最喜歡的園子。我穿著月白色的衣服,同色的斗篷,又配了大紅的雪帽和靴子默默站在暢春園的湖邊,湖面上結著一層薄薄的冰,上面鋪蓋著白雪。風捲雪飛,煞是好看。想著我們曾經一起駕船蕩漾在碧綠的荷花叢中,不由地輕輕歎了聲氣,他以後都不會再來了吧。

  不知道站了多久,感覺腳都有些麻了,他應該下朝了吧。「唉。」又重重歎了口氣準備回去,轉身的一剎那我愣住了,是他,胤禛身著黑色的斗蓬站在我的身後正盯著我,我福了一下身子道:「奴婢參見皇上。」他沉默了一會道:「你究竟是何許人?」

  望著他眼中那一閃而逝的亮光,那是什麼呢?緊緊盯住他的眸子,突然有一種衝動,我決定豁出去了,於是一字一句地道:「皇上可相信人能夠死而復生。」說完定定地望著他。

  好像沒有料到我會這樣回答,他一愣道:「死而復生?」馬上又接著道:「朕不相信鬼神之說。」

  這是我意料之中的答案,可真的聽到時我仍不由得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感覺自己的心就如這地上的雪一樣,冰冷冰冷的。

  他仍是靜靜地看著我說道:「你還沒有回答朕。」我道:「奴婢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他微愣了一下,又道:「你喜歡木蘭花。」

  我站起身子,緩緩地說:「是的,奴婢很喜歡,如果皇上沒別的吩咐,那奴婢就告退了。」心如死灰,他不會相信他的若曦正用著另外一張面孔在他身邊,他也不相信他的若曦仍然活在這個世上。假如沒有我刻意製造的巧合,大概他都不會注意到我。

  匆匆地從他身邊走過,捂著臉向林子外跑去。林子外高無庸一臉詫異地看著我,我急忙擦乾眼淚向他福了一下繼續快步向前走去。或許是因為若曦的緣故,自我御前奉茶開始他就一直很照顧我,察言觀色是宮中之人拿手好戲,因此園子裡的宮女太監們都對我客客氣氣的。

  坐在馬車上透過窗戶向外看去,街上人來人往,道旁的商販賣力地吆喝著,一幅繁榮的景象。康熙年間由於康熙過於注重歷史留名,對許多事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若要處罰,也是拿兩三個人開刀,殺雞儆猴,因此他給雍正留下的是吏治腐敗,積重難返,國庫空虛的國家。雍正找出了問題的所在,也開對了方子,為此他卻要為此背負心狠手辣,薄情寡恩的惡名。

  輕輕歎了口氣,放下簾子閉起眼睛靠在軟墊上。朝夕相處近在咫尺卻難以相聚,這種滋味沒有經歷過的人是不會理解的。

  馬車緩緩地停了下來,不可能這麼快就到園子的。掀開簾子向外望去,只見對面的馬車上陸續下來三個人,八爺,十四爺,弘時。

  我坐的馬車是園子裡的,他們應該是過來打招呼的,我急忙下車快步走過去福了一福。看到車子裡的人是我,顯然三個人有些詫異,八爺和十四爺站在那裡沉默不語,八爺面無表情,十四的眼神有些許的惘然,而弘時卻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幾遍,嘴角露出一絲譏刺的笑:「你可是與我皇珂瑪日夜思念之女子的相像之人。」

  看著八爺和十四的眉頭微蹙了一下,我看著八爺道:「承歡格格急著用奴婢取回的物件,王爺如果沒有沒有別的吩咐,那奴婢就回園子了。」

  大概弘時沒有受到過這樣的待遇,臉上突地變了色,猛地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胳膊:「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如此對我。」我感覺手臂都要折了,望著這個會被他軟禁的兒子我說:「連自己父親都不尊重的人何以會受到其他人的尊重。」

  八爺靜靜地看著我道:「你去吧。」甩開弘時的手向馬車走去。

  他們為何會走的這麼近,突然我想起了歷史上八王議政應該是今年初發生的,難道是真的。猛地轉過身看到八爺和弘時已上了馬車,十四仍站在原地望著我,大概沒有料到我會如此一時間有些愣了,我快步走到他面前道:「十四爺,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他道:「講吧。」我匆匆地道:「既然已成事實,就不要再做徒勞之事了。」

  說完快速上了馬車急忙往園子的方向行去,我只能點到為止了,他應該能聽得懂是什麼意思吧。

  二月的圓明園,雖已是冬末春始,可微雨中夾帶著寒風,仍讓人感覺到涼意很重。

  胤曦閣中,胤禛臉色平靜,兩手用力地攥著椅子的扶手,手指因用太用力而顯得有些發白,十三額頭微蹙地坐在下首。八王議政果然發生了,八爺九爺聯合八旗旗主上殿逼宮,企圖架空皇權。

  胤禛恨恨地說:「朕於登基之時就封老八為親王,對他們一再忍讓,可他們卻一再的逼朕。」

  十三道:「皇兄無須生氣,這件事也算平息了。」

  「啪」地一聲,胤禛把桌上的茶碗掃在了地上,略顯蒼白的手馬上紅了一大片,我急忙端起水盆走了過去,極力忍住眼中的眼淚,不由分說把他的手放在了盆中,他的手輕輕地顫了一下,我一隻手握住他的手,另一隻手用水向燙紅的地方輕輕的撩水沖洗。

  十三急道:「高無庸,快傳太醫。」

  經過太醫看後認為茶水不是很燙,而且及時用了涼水沖洗,沒有大礙不用上藥。聽後我輕輕地鬆了口氣,眼中無意中瞥了十三爺一眼,看到他若有所思的表情,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是不是過於強烈了。

  胤禛是感情內斂的人,喜怒哀樂時表情都是淡淡的,可這次卻怒形於色,可見這件事確實觸怒了他,這次事件雖說是八爺九爺挑的頭,可卻有一個被他公開稱為舅舅並委於九門提督重任的隆科多也牽聯其中,一年內兩個他倚重的臣子同時做出令他心寒之事,他心中的悲憤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

  三個人靜靜地沉默著,胤禛的臉色逐漸舒緩了許多,十三也恢復了一臉淡然的樣子,他知道他的皇兄是不需要勸說的。這幾年內十三變了很多,性情和當年的四爺倒是越發的像了,沉默寡言,做事幹練周全。

  聽著外面咚咚的腳步聲,我不禁有些莞爾,救星來了。這次回來後我發現胤禛對承歡的寵愛更勝以前了。看著承歡一?一跳的進來,胤禛的眼中掠過一絲笑意,承歡直接跑到胤禛身邊。十三笑道:「承歡,不可頑皮。」承歡抬頭望了望胤禛道:「可承歡喜歡這樣。」

  胤禛把承歡抱到腿上,對跟著承歡進來的弘歷道:「這些日子你經常來此。」弘歷道:「回皇阿瑪的話,兒子只是送承歡妹子回來,兒子這就回了。」

  看著弘歷有些微紅的臉,我笑著看了承歡一下,小丫頭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果不其然,承歡道:「皇伯伯,我想讓弘歷哥哥和我一起吃飯。」

  胤禛笑道:「好吧,十三弟,我們一起用膳。」

  清湯丸子,中式豬扒,素拌菇絲,三味黃瓜……我把清淡的放在胤禛和十三的面前,而把中式豬扒等犖菜放在承歡和弘歷的面前。看著桌上的飯菜弘歷兩眼有些放光,心裡暗暗笑了一下。而承歡已經拿起筷子望著胤禛,只等他開動了,胤禛和十三相互看了一眼,十三笑道:「皇兄,開始吧。」

  吃了幾口胤禛道:「上次皇后宮中的菜餚可是你做的。」正想應是,那邊承歡已道:「皇伯伯,上次是曉文姑姑做的,姑姑做飯可好吃了。」聽著承歡口齒不清的回答,十三搖了搖頭並輕輕地拍著承歡的背笑著道:「不要噎著了,一點也不像個女兒家。」

  看著吃飯的幾個人,不禁有些恍惚,感覺自己已不是張小文了,張小文最不屑的就是相夫教子,而現在的自己卻像是一個每天絞盡腦汁用盡心思為親愛的丈夫,可愛的兒女烹製菜餚,時時刻刻為他們擔心的妻子、母親一樣。

  「曉文,你怎麼了。」聽到弘歷的問話聲,我一下子清醒過來,這段日子老愛發呆,看著幾個人同時看著我,我急忙用詢問的眼神看了弘歷一眼,弘歷道:「皇阿瑪誇你的菜做的好呢。」

  我急忙回話:「奴婢用的只是平常的材料,只不過奴婢知道幾位主子的口味,因此皇上才會覺得好吃吧。」

  聽完我的回話,胤禛的眼中又出現了那一閃而逝的亮光,和那次在暢春園林子裡的相同,眼神中沒有疑惑,而是有些欣喜又夾雜著一絲絲的肯定。

  他並不相信人能死而復生,難道……想到這裡,心中的挫敗感一點一點的加重。他竟是相信若曦沒有死,畢竟他並沒有見到若曦的屍身。他既是不相信人能死而復生,當然也不會相信我就是若曦,我的出現只是令他又生了一絲的希望。當然,確切地說若曦也真的沒有死,只是換了另一張面孔。但我仍希望他會早日認出我就是若曦,可有這麼簡單嗎?

  憂慮自身的同時,心中又有些隱隱地有些不安,雖然心中不願再與他們有瓜葛,雖知此時他們並不會畢命,雖知自己此時任何忙也幫不上,但是心依舊不由自主揪成一團。

  八王議政後,或許胤禛感覺大局已定,便召集滿漢文武大臣傳諭,宣稱:「廉親王允祀狂悖已極。朕若再為隱忍,有實不可以仰對聖祖仁皇帝在天之靈者」。然後歷數其康熙時期種種惡行,而自己嗣位之後如何對他寬容忍讓、委以重任,胤祀如何心懷不滿、怨尤誹謗,做出種種侵害皇權之舉,最後宣佈:「允祀既自絕於天、自絕於祖宗、自絕於朕,宗姓內豈容此不忠不孝、大奸大惡之人?」命將其黃帶子革去,開除宗室籍,同黨的胤?、蘇努、吳爾占也一併開除宗籍。

  在八爺一黨力量削弱的同時,隆科多許是也想自留退路,他主動提出辭去步軍統領一職。這或許正是胤禛心中所想的,發生了這種事,他當然不想把這個要職再留在隆科多手中,因此,胤禛不僅馬上同意,而且擢升了與隆科多不甚親密的鞏泰來接手這個職位。



第八章

  已是五月份了,園中的林林木木、花花草草也感受到了春的氣息、陽光的溫暖,樹木已由乾枯的枝椏上抽出了綠綠的嫩芽,園中遍佈的花草,也錠出了新芽,開出了花。樹木花草與假山、牆垣、小橋、流水互相映襯,美輪美奐。假如沒有身臨其境根本不能瞭解這種景色的美,這種美也不是用文字可以描述出來的。

  漫步在微雨的早上,抬頭望著有些霧濛濛的天空,心中有些欣喜,我極喜歡這種下著毛毛雨的天氣,漫步其中,感受「小雨纖纖風細細」的美麗與浪漫。

  這兩個月中,隨著胤禛在胤曦閣用膳次數的增多,我的心情也由先前的沉重變得明快了許多。上天對我還是很眷顧的,若非如此,如果這次回來穿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也可能一輩子既見不到他也不能回到未來,如果是那樣還真是生不如死,現在畢竟還在他的身邊。

  想到這,長長地出一口氣,抬起頭閉著眼睛張開雙臂,站在那裡靜靜地享受著霏霏細雨的撫摸,涼涼的、潮潮的。

  突然聽見有人哼了一下,這會這裡怎會有人呢?現在是上早朝的期間,當值的宮女和太監們都忙著伺候各宮的主子們,不當值的這會也不應該出現在這裡。雖然如此,還是急忙睜開眼睛,只見三阿哥弘時舉著傘一臉不屑地站在對面,見我睜開眼睛,他道:「好一個會偷懶的奴才。」

  我對弘時是一點好感也沒有,不是因為早知道他的結局,只是他能在一個宮女面前對自己的阿瑪公然說出不恭不敬的話,用現代的話說是這個人的本質不好。康熙年間,各位阿哥之間雖然也為自己的目的勾心鬥角,相互打擊,可總體來說,對康熙還是很恭敬的。並且他能輕易地被八爺和九爺拉攏做為打擊胤禛的工具,他這個生於帝王之家的阿哥也是不合格的。

  看我對他的話並沒有反應,他有些怒了,恨恨地道:「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

  看到他憤怒的樣子,我福了福道:「皇上馬上就要下朝了,三阿哥如果沒有別的吩咐,奴婢就告退了。」

  說完等了一會,看他沒有答話,我匆匆轉身逕自向正大光明殿方向走去。背後傳來了弘時氣極的聲音:「我可讓你走了。」

  我心中咯?一下停在了原地,感覺身上突地出現一股涼意。他快步走上來用力捏住了我的下巴,將我的臉高高抬起,仍舊恨恨地道:「誰給了你這樣的膽子,十三叔?四阿哥?還是我的皇阿瑪?」

  吸了口氣忍住痛靜靜地等待著下文,果然弘時繼續說道:「你為何幫四阿哥?」

  看我既沒回答也沒掙扎,他猛地放開了手,我一下子蹲在了地上,感覺下巴痛得快要掉了一樣。

  慢慢地起身,仍舊對他福了一福道:「奴婢告退。」在轉身的一瞬間,淚還是忍不住落了下來,真痛。

  回到胤曦閣中自己的住處,叫來菊香找高無庸請假,菊香仍舊是老樣子,見到我的臉大呼小叫,一直不停地問。直到我說N遍路滑不小心摔了,她才出去了。這個菊香還是沒有受過教訓,要知道宮闈之中,盤根錯節、凶險萬分,這最容不得就是心機單純。

  泡在暖暖的浴桶裡,撫著頸中的木蘭墜子,靜靜地想著弘時的話,這些日子弘歷的確是一直來這裡陪胤禛吃飯。即是弘時知道,那後宮其他人也應該知道胤禛常來此吃飯,看來以後更得循規蹈矩、慎言慎行。雍正年間雖沒有九王奪嫡,但宮中之人哪一個不是為權勢利益而活,有權益就有爭鬥,有爭鬥就有猜忌,在這個特殊的環境中有猜忌就有生死。一個沒有任何身份背景的宮女如果無故消失,大概也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吧。

  自那日後就一直躲在房中不肯出去,承歡來鬧了幾次見我下巴青紫也就沒要求帶她出去,來了也只是在屋中唱唱歌,臨臨帖。高無庸譴了手下小順子送來了傷藥,來的時候正碰上了弘歷也來送藥,見和小順子送的相同,表情訕訕的要拿回去,我笑著奪了回來。

  過了十餘日,下巴的青紫終於完全好了,今天我當值,步履輕快地從正大光明殿走出來,遠遠地看見高無庸領著一個小宮女走來,急忙走向前道:「曉文謝諳達送藥。」高無庸匆匆看了我一眼道:「好了就好。」這完又向正大光明殿急走,我有些愣了,轉過身望著他們的背影,高無庸做事一向謹嚴精細,是個泰山壓頂面不改的主,今日怎會如此慌張。走的太快,後面的小宮女突然蹣跚了一下,高無庸轉過身扶了她一下。高無庸居然扶了一個宮女,仔細向她看去,這個宮女……她的後背太像一個人了,她不是死了嗎?頭上立刻像響了一聲炸雷,腦袋嗡嗡的,往日的一幕幕像電影一樣閃了出來。

  天色有些暗了,雖知這樣不妥,可還是站在樹後向正大光明殿的方向望去,大約有一個時辰了吧,其間沒有人進出,而其他的宮女和太監也被支了去。等到雙腿酸痛的時候才看見高無庸領著她走了出來,的確是綠蕪。雙手緊緊抓住樹幹,抑制住跑出去的衝動,他不是說綠蕪死了嗎?突然間有些恨他,如果這麼做是為了保護十三,可對十三和綠蕪來說這是多麼慘忍的事。

  目送他們的身影逐漸消失,轉過身無力地靠在樹上,這就是宮廷。人的生生死死都不由自己決定。一個活生生的人可能下一刻就是一具死屍,而一個你認為死去的人下一刻也可能活生生的出現在你的面前。緩緩地坐在地上,雙手摀住頭埋在膝蓋上。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林子裡光線強了些,抬頭望去,原來一輪明月已斜斜地掛在了空中,月光下的綠葉像鋪了一層銀粉似的,煞是好看。月是圓月,那麼晶亮飽滿,可惜……

  雖說已是初夏,夜裡仍舊有些涼意,長長歎口氣,準備起身回去。

  「為什麼總是歎氣。」聽到他的聲音,本來已經平復的心情又有些惱怒,我轉過身並不行禮,只是盯住他的眸子道:「我歎的是月圓人不圓?」他仍淡淡地道:「人月兩圓對有些人來說確是一種奢望。」我接著道:「天有意,人無情,近在咫尺難相聚。你說這個人可恨嗎?」我說的既是綠蕪也是自己,當然他怎能懂呢?他一愣道:「也許這個人並不是你表面上所看到的。」說完轉身向林外走去。我默默跟在後面想著他剛才說的話,一前一後向胤曦閣走去,一路上再無言語。

  外面的熱浪好像要把人烤糊了一樣,湖面、地面、殿閣……被日光照的到處白晃晃的,走在外面刺得眼睛都睜不開。今日不當值,斜躺在椅子上,手搖著扇子,微微閉著眼睛,這種時候是不能出門的,出去鐵定中暑。

  手中的扇子突然被奪了去,不用睜眼就知道是承歡做的,我慢慢睜開眼睛,承歡一臉鬼笑地站在面前,後面跟著的弘歷也滿臉的笑意。看著我的樣子弘歷調侃道:「一個年青姑娘家,如此不重儀態,就這樣大喇喇躺在這裡。」弘歷今年長得特別快,在古代十六歲也算是個成年人了。懶懶地起來道:「你們又想幹什麼。」弘歷看了一眼承歡道:「你問她吧。」我向承歡望去,承歡跑過來扯住我的袖子道:「姑姑,我們遊湖吧。」這種天氣,我不禁有些暈……

  福海是園中最大的湖,站在亭子裡望著碧綠的水面上波光閃閃,藍天碧水渾然一色。湖面上一陣微風吹來,人也一下子變得涼爽了,剛才還一直懊惱的心情一掃而空。

  搖船的太監準備好後我們三人先後上了船,承歡自上船就一直忙個不停,時而嬉水,時而唱歌,時而奪搖船太監手中的漿……跟著承歡後面的太監更是一臉的惶恐,惟恐這個皇上疼愛的小格格失足落水。我和弘歷相視一笑,各自躺在茶几的兩旁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弘歷以手撐頭看著我道:「曉文,以後有何打算?」沒有聽明白他的意思,於是反問道:「打算什麼?」弘歷仍是剛才的姿勢,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道:「難不成你想一輩子做奴婢。」想了一下,轉身面向他道:「也很好啊。」弘歷又道:「妙齡一過,女子的價值就有了折扣。」望著弘歷認真的眼神,心中一暖,轉過身平躺下來,兩眼盯著艙頂不再言語。我又何嘗不想與他長廂斯守呢。

  兩人靜靜地躺著了好久,忽聽外面承歡大叫,急忙起身向外走去。只見波光鱗鱗的水面上停著一艘大船,船首皇旗飄揚,船舷邊繞舟迴廊上站著宮女,俱是靜靜地肅立著。原來他也來了。許是聽到了承歡的喊聲,對面艙中高無庸快步走了出來,向弘歷遙遙地行了一禮,這邊的小太監已是手腳麻利地向大船行去。

  艙內胤禛居中而坐,望著兩旁依次坐著皇后、齊妃、熹妃、弘時……內心突然一陣失落、淒苦,看翠竹站在一旁,走過去盯住腳尖不再抬頭。許是感覺出我的異樣,翠竹悄悄地握了下我的手隨即放開,抬頭我們相視一笑。裝著不經意似的環視四周,夫妻恩愛、父慈母愛、兄恭弟敬,看似一幅美滿天倫圖。

  皇后端莊依舊,只聽她輕聲道:「皇上,聖祖爺守喪期已過,臣妾欲在明年春上選秀女,充盈後宮,不知皇上意下如何。」說完有意無意地掠了我一眼。

  身上有些發抖,眼前一片灰暗,腦子僵了好久,意識有些模糊。依稀地看到胤禛似乎看了我一眼。咬著牙生生地把眼眶中的淚憋了回去,雖然古代天子都如此,但仍希望他能說出拒絕的話。

  胤禛靜了一會說道:「皇后做主吧。」

  翠竹輕輕碰了我的手臂,用眼神詢問我,我指指腳,意思是腳有些麻。翠竹向外指了指,我悄悄地走了出去,出得船艙快步走向船尾,登上小船吩咐小太監立即回去。

  回到房中,趴在床上蒙住薄被哭得昏天暗地,感覺只有哭才能把這一年多的委屈宣洩出來,原以為有愛就可以堅持、可以等待,可是等來的居然是傷心、心碎。

  幾乎一夜無眠,清晨起床眼睛自是又紅又腫。幸虧不當值,否則還得費一番周折解釋。繼續窩在床上,突然十分想念深圳、想念未來。

  「曉文姑娘可在房中。」門外一個陌生的聲音。

  急忙回應,迅速起床整理,打開門看到一個陌生的小太監,突然見我的眼睛唬了一跳,向後退了一步道:「皇后召你。」



第九章

  思來想去,還是沒有一點頭緒,索性不想了。聽簾子後一陣響動,只見翠竹用手挑起簾子,皇后烏喇那拉氏儀態萬方的走了出來,坐定,靜靜地盯著我。因心中不懼,行過禮後便站在原地不動。

  『忍,隱而不發,以靜制動』,這是我多年的辦公室生存經驗。此刻不知皇后用意,以靜制動方為最好的策略。眼睛直直地盯在地面的毯子上,一動不動,此時大概一根針落下也會聽到響聲。

  過了許久,烏喇那拉氏輕歎了一口氣道:「連性情都相像,真是天意。」心中一震,她說的是若曦,我們本為一人,性子自然是一樣。她用了十年的時間觀察若曦,上次又把我調到她的宮中,由此可見她十分關注他身邊的人,這也是一個可憐的女人。

  聽她又說道:「曉文,你有二十了吧?」輕輕應是,等待著下文。心中有些苦笑,同樣的事情居然會在我身上發生兩次。果然,她接著道:「本宮為你尋了一門親事,男方是當朝大臣之子,你若有意,我會向皇上稟明讓你早些出宮的。」

  原來是這樣,現在畢竟我在御前奉茶,如讓我出宮總要找些名目,對女子而言,婚嫁無疑是最好的理由。

  跪在地上道:「奴婢謝娘娘的好意,十三爺對奴婢有恩,奴婢只想好好的伺候承歡格格。」

  彷彿我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又是靜靜地不出聲,又過了許久,只聽她又輕輕地歎了口氣,隨即一陣腳步聲向內行去。

  踏著蹣跚的腳步緩緩地往回走,雖知性命無憂,但總有一天會被放出宮的,如果那時我們仍未相認,我該何去何從。為何又回來,為何換了張面孔回來,怎麼辦?

  心如亂麻、愁腸百結,突然感覺很累,累到全身疲乏,不想再往前走,不想再堅持。不如就這樣放棄吧,或許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的,或許所有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注定我們是無緣人,注定我只是他生命的過客。

  心中煩悶,走的都是僻靜小路,待心情稍微順暢抬目一看,居然不知是何處。歎口氣仍向前行,既來之,則安之,正好今日不想見人。

  只是隨意而行,沒想到居然發現前面有一片密密的林子,夏日的陽光透過密密的樹葉照進林子裡,整個林子就呈現一種斑斑點點、忽明忽暗的神秘。急步向前,隱身林中,想把一切的煩惱都隔絕在外面……

  「嗡」地一聲,腦後一陣巨痛,第一反應是我被人襲擊了,黑暗又如潮水般湧來……

  頭痛欲裂,感覺脖子上的腦袋已不是自己的,轉了轉身,感到渾身酸痛,眼皮也像縫住了似的睜不開。我抬頭想坐起來,身子一軟,人又重重地摔在床上。躺在床上,看著滿屋頂的蜘蛛網,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以我對皇后烏喇那拉氏的瞭解,她應該只是不想讓我繼續待在胤禛身邊,她只是不想讓他再次傷心,因此不會是她,可誰又會敢對皇上身邊的人下手呢?

  過了幾日,除日日送飯的小太監外沒有見到任何人,急切想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試著問了他幾句,居然發現他又聾又啞。安下心來仔細想這幾日發生的事,這裡既有太監,那這裡一定還在宮中。想到這裡,居然心中一陣竊喜,這才發現,自己還是留戀這個皇宮的……

  頭已經不痛了,身子也輕鬆了許多,打開門向外看去,地上滿是雜草,看似華麗卻滿是灰塵的房屋,只有部分有隱約的燈光,看起來有些陰森恐怖,宮中居然有這樣的地方。

  一陣淒婉的箏聲若有若無的傳了過來,細聽一會,箏聲中夾著淺淺的愁思。踏出屋外,摸黑前行,一路隨著箏聲向東行去,腳下不時有東西絆住。終於發現在一個幹幹靜靜的小院裡一個白衣女子正在撫箏,神情很專注,看起來好像不是在撫箏,而是在對心愛的人傾訴心事。

  情緒有些受感染,站在那裡靜靜地聽。一曲終了,那女子仍是剛才的姿勢,過了許久,只聽她重重歎了口氣,提箏向屋中行去,透過屋中的燭光,看清了她的面貌。

  快步進屋,緊緊地盯住她道:「綠蕪。」綠蕪的驚訝可能更勝於我,微張著嘴,一臉緊張。過了一會,突地神色一緊道:「姑娘認錯人了,這裡並沒有什麼綠蕪。」

  想起自己並非是若曦的樣子,慌忙道:「姐姐,不好意思,認錯人了。」綠蕪神情一鬆問道:「叫綠蕪的女子是姑娘什麼人?」

  裝著委屈的樣子講道:「我本是怡親王府承歡格格的貼身奴婢,綠蕪是我們格格的額娘,在府中我曾見過綠蕪的畫像,但現在我在御前奉茶。」邊說邊觀察她的表情,綠蕪自聽到承歡的名字的身子就有些抖,臉色開始變白。覺得有點不忍心,但只有這樣我才能走得出去,綠蕪既是能和胤禛見面,那她身邊定有可以和外面通話之人,我不能在這裡蹉跎歲月。

  綠蕪沉默了很久才問道:「那你為何出現這冷宮。」和我猜測的一樣,宮中除了冷宮沒有其他地方會如此荒涼。

  細細地講了如何迷路、如何遇襲、如何在這裡醒來,綠蕪聽完又是沉默了許久道:「你今晚就在這裡歇息吧。」說完逕自去準備被褥。

  這幾日沒有休息好,躺在舒適的床上有些睡意朦朧,身旁的綠蕪仍是翻來覆去,知她心中想知道什麼,側過身看著她抑制住睡意道:「姐姐,給你講講我家小格格的事吧。」不等她開口就直接講了起來,講承歡如何聰明、如何調皮、如何……綠蕪隨著我的話時而微笑、時而皺眉、時而……此時的綠蕪臉上是幸福的、驕傲的。

  講完之後,靜靜等了一會,見綠蕪仍不開口,平躺下來準備睡覺。半睡半醒之間聽綠蕪道:「你們王爺好嗎?」實在沒有精力開口,只回了聲:「形單影隻……」沒有說完便沉沉地睡去了。

  清晨醒來,發現綠蕪已不在床上,聽院子裡有說話的聲音,翻身起床。院子裡綠蕪和一個小太監低聲交待著什麼。見我出來,小太監快步離去。

  眼前的綠蕪一襲白衣,純若仙子,站在清晨的陽光裡,清秀的身影顯得越發的纖弱。見我怔怔地望著她,綠蕪道:「姑娘為何這樣看我。」我道:「一種相思,兩處閒愁。姐姐似乎很喜歡這種生活。」

  說完不再看她直接向外行去,走到門口轉身交待:「一個時辰後我會回來。」相信一個時辰後接我的人會來到。隨興而走,這才發現所到之處滿目滄儀,心中暗歎宮中妃嬪的命運,受寵時可以錦衣玉食、呼奴喚婢,而一旦被打入冷宮不僅在感情上要受到煎熬和傷害,甚至還要忍受奴婢、太監們的欺辱,這就是宮中女人的悲哀。

  聽後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心中一樂,動作這麼快,急忙轉身露出燦爛的大笑臉。不是高無庸,也不是小順子,居然是四個生面孔。心中雖有疑惑,但仍是很高興,終於可以離開這裡了。

  領頭的太監上下打量了幾眼道:「可是曉文姑娘。」遂點頭稱是,跟著太監急速往回走,繞了幾圈已出了冷宮。乍見乾淨的路面、齊整的花草,心中不由大樂。

  走著不熟悉的道路,心中的欣喜逐漸退去,心中的懷疑愈來愈重,望著這四個人的背影,猛然發現他們不像宮中之人,確切地說他們並不像太監,太監的噪門都是又尖又細,雖然剛才他們刻意捏住噪子但現在想想還是不像,由於急切地想出冷宮,竟把這些給忽略了。

  腳步慢慢地緩下來,腦海中瞬間轉了很多主意,但卻發現沒有一個是可行的,以我一人之力怎會敵過四個大漢,只好盼望快點遇到宮中的人。

  許是感覺出我的意圖,領頭的假太監回身照我後腦打了一拳……

  陌生的房間、陌生的擺設,看到床頭有套乾淨的衣物,心中不再忐忑。既是準備了衣物,那應該是性命無憂了。

  經過這幾天折騰,身上的衣服已幾乎辯不出顏色。拿著衣服正在為難,門外掀簾進來一個小丫頭,看到我起身高興地道:「姑娘終於醒了,快點沐浴更衣吧。」跟著她進了裡間,見浴桶中已備好了熱水,水中浮著白色的茉莉花,心中有些微愣,難道是巧合。

  整個人蜷縮在浴桶中向旁邊的丫頭道:「這是哪裡?」小丫頭回道:「姑娘等會自會知道,奴婢名叫紫霞,是伺候姑娘的丫頭。」揮手讓她退下,靜靜地想這幾天發生的事,假扮太監的人並不是綠蕪叫來的,難道是第一次對我動手的人,但是又為何把我轉移到此處。對皇上身邊的人動手,說明此人不是心思縝密之人,又或者說此人只是一個鹵莽無腦的勇夫而已,難道是他?身上突地出現一股涼氣,不自覺地撫了撫下巴。

  假山流水、鳥語花香,花草房舍在夕陽的照射下像渡了一層金邊似的,走在院內放眼看去,這裡雖比不上宮裡的雕樑畫棟,也比不上圓明園的景色秀麗,可也建造的獨具匠心。心中暗暗地想,此處主人也應是一個風雅之人,心中更是充滿疑惑。

  繼續向前行,隱約聽到前面有說話的聲音,轉身準備離去,「八哥,你仍認定她和若曦有關係。」聽著熟悉的聲音,身子一下定住了,腳步再也無法移動。

  他沒有回答十四的問話,直接肯定的說道:「這是我們欠若曦的。」

  只聽十四輕輕地歎了口氣道:「是啊,是我們欠若曦的。」

  心窩熱熱的,眼眶也熱熱的,淚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不想與他們有交集,多麼愚蠢自私的想法。只為一個和若曦相似的人,他們兩個被圈禁的人冒著危險派人入宮。得友如此,夫復何求。

  聽到腳步聲,想躲避已是來不及,急忙擦乾眼淚福一福道:「謝過兩位王爺救命之恩。」見我在此,兩人先是一愣,馬上面色恢復如常,八爺一臉淡淡地說:「姑娘都聽到了。」靜靜看著他道:「是,我聽到了。」八爺又道:「那姑娘可以說說和若曦的關係了。」我道:「我們熟識的就如一人。」

  說完仍是平靜地望著眼前的兩人,十四一臉的不信,八爺的臉色由驚訝轉為淡然,八爺道:「據我所知,若曦只有玉檀一個朋友。」知道兩人定然不信,也不想過多解釋,畢竟是十四親手操辦若曦的身後事,不能說自己就是若曦。

  我道:「你為了不嫁給我,不惜以死相脅,那為什麼不能和我同生共死呢?」這是他曾經說過的,聽著我的話一絲哀傷自八爺的眼中掠過,轉眼即消,道:「姑娘可否唱首曲子。」

  心中一愣,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輕輕地開口唱: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滿園花草,香也香不過它,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看花人兒罵。

  ……」

  沒有了當初的心境,自是沒有那時唱得甜美。八爺已沒有了剛才的淡然,走到我面前猛地抱住我,呼吸吐納間全是讓人安定的氣息,不自覺得將臉貼在他的胸前,靜靜地享受著這片刻的安寧,忽地他的雙手一緊,俯在我耳邊輕輕地說道:「有些話若曦永遠都不會和第二人說。」

  說完放手向前行去,遠遠地傳來一句:「十四弟,過會來書房。」看十四靜靜望著我,臉有些發熱,不知該說什麼,遂低下頭,十四道:「居然能令八哥失態,你究竟是誰?」

  說完並不等我的回話,目不斜視地從我的身邊翩然走過。

  



第十章

  此後的幾天內並沒有見到八爺和十三爺,只是通過紫霞知道這是八爺的一處別院。這幾天所到之處院中奴僕都躬身行禮,不禁有些感觸,他還是如此有心。

  早上醒來,發現地面潮潮的,花草樹木的葉上都掛著晶瑩的水珠,在微風的拂動下,閃閃發亮。可能是小雨蕩清了空氣中的塵土,空氣清新,涼爽宜人。閉上眼睛,貪婪地呼吸著濕濕的空氣,這種天氣總能讓我心情愉悅。一掃這些日子心中的陰霾,穿著喜愛的月白色滾紫邊的衣衫、對鏡描眉、攏了自己喜歡的髮式,折騰了一陣子,終於滿意了自己的裝扮。

  推門而進的紫霞微張著小嘴,樣子嬌憨可愛,走過去刮了一下她的小臉道:「小丫頭,不認得了。」紫霞圍著我轉了兩圈才停下道:「真好看。」眼中全是羨慕的神色,心中突地有個主意,於是笑瞇瞇地道:「紫霞妹妹,我也給你打扮打扮怎樣。」望著紫霞興奮的樣子心中暗自得意,女子果真個個都是愛美的。

  望著紫霞前前後後照了兩遍,感覺火候已到,賊賊地道:「紫霞妹妹,想不想出去逛逛。」霎時,紫霞從陶醉中醒來,狠狠地搖頭道:「不行不行,王爺知道會打死我的……」走過去抓住她的手可憐巴巴地道:「王爺有交待不讓出去嗎,再說今天這種天氣,王爺是不會來的。」紫霞扭頭向外看了看,臉色也由堅定轉為躊躇不定。

  帶著紫霞興沖沖地出去,一路上不管路人詫異的目光,只是不停地看路旁小攤上的稀奇玩意。突然看見前方米店的拐角處有許多人聚集在那裡,拉起紫霞便往前急走。

  一張灰灰的毯子上放著大大小小的茶具,陶土的、瓷的、竹木的……一個鼓形的小抽皮砂壺映入眼簾,只見壺身銀砂閃爍、朱粒纍纍,小心翼翼地拿起茶壺,這是二人罐,沒有想到這種蘇罐珍品會在這裡遇到。接過賣茶具的老人遞來的平面木板,小心地把壺蓋拿掉,壺身倒放在木板上,果然是三山齊。

  心中高興,急忙問老人價格,老者伸手指指剛才放茶壺處,仔細一看原來是明碼標價。200兩雖然是貴了些,可這種茶壺也是可遇不求的。

  聽著圍觀的人議論紛紛,說的好似我被騙了一樣。不去理睬,吩咐老人把茶壺包起來,轉身找紫霞付帳。

  環顧四周,居然沒有紫霞的影蹤。只見後面一個年紀大約二十五、六歲的男子,身穿藏青色的長衫,筆挺的身材,俊朗的臉上看著我露出一絲怪怪的笑。雖然長得不錯,可我並不認識他,遂轉過臉繼續找紫霞。

  心中不由有些著急,雖然在這裡二十年,畢竟沒有單獨在外面行走過。口中一邊大叫紫霞的名字,一邊向外擠去。這邊已經包好茶具的老人急忙問道:「姑娘,這茶壺還要不要。」轉身望著,心中雖有不捨,但也沒有辦法,不情願地道:「我身上沒有帶錢。」在眾人的哄笑和老人的囉嗦中我擠了出去。

  一路上東張四望,走得氣喘吁吁、大汗淋漓仍是沒有找到紫霞。不由得眼眶一熱,感覺有人拍了我的肩膀一下,轉身上高興地叫道:「紫霞。」

  仍是剛才那個男子,哪裡有紫霞的影子,他遞來一個水囊道:「喝點水吧。」遲疑著不敢接,那男子笑笑道:「我不是壞人,剛才你還拉我的手呢?」

  看我仍是一臉的疑惑,他繼續道:「剛才你拉的人是我,不知是不是那時你和你家人分開的。跟著你,是因為你好像並不認識路,擔心你回不了家。」

  聽完他的解釋,有些不好意思,按過水囊喝了一口道:「你可知道廉親王府怎麼走。」那個別院應該不會有人知道,雖然八爺被圈禁,但廉親王府應該有很多人知道。

  那男子眉頭微皺:「你是王府中人。」不理他的反應,繼續道:「麻煩你把我送到廉親王府。」

  跟著他後面走了很久,終於看見了那扇熟悉的大門,只見大門緊閉,門前站著許多侍衛。站在街口靜靜地看著,以前的門前車水馬龍和如今的門前冷落鞍馬稀成了鮮明的對比。看來不論時代怎樣變遷,有一樣是不變的,那就是人們對權位的態度。人們之所以對有權位的人前呼後擁其實並非擁人,實是擁權;對有權位的人點頭哈腰,也並非敬人,實是畏權。如果權和人分開,那這個人也就不是以前的那個人了,想到這裡,心中暗暗歎了口氣。

  門前寬寬的路上也沒了往日的潔淨,順著路面向府對面的湖邊望去,一位穿著黑色衣服的姑娘站在湖邊的白楊樹下,兩眼緊緊地盯住王府大門。只見那姑娘大概二十歲的樣子,長相極美,但那美目中卻帶著極重的冷意,還帶著一絲絲的恨意。不由得被她吸引,舉步準備過去。

  一直沒有出聲的男子突然說道:「你是這府中的人?」緩緩地點點頭,緊接著又搖搖頭,姐姐已革去皇籍,我又豈會是這府中之人。順著我的眼光,男子也發現了黑衣女子,他率先舉步過去,走到黑衣女子前道:「師妹,你又來了。」

  望著男子身後的我,黑衣女子道:「她是誰?」男子道:「一個迷路的姑娘,……」

  一陣馬蹄聲從身後傳來,急忙轉身望去,一輛馬車在王府門口停下,停穩後馬伕急急向大門口行去,在府門口和侍衛說了一會,侍衛開門進去。即刻的工夫,李福已快步而出,這邊馬車中也下來一人,定睛一看,原來是紫霞,高興地叫道:「紫霞。」

  聽到聲音,紫霞扭頭向我衝了過來,緊緊抱住我帶著哭腔道:「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們找了你很久了。」輕輕地拍了拍紫霞,那邊李福已經過來了,向我打了個千道:「小姐快回去吧。」

  應了一聲,抬步欲走,那男子上前道:「姑娘,這是剛才你看中的茶具。」這才發現,原來他手中一直拿著一個包裹,謝了一聲,吩咐紫霞付錢,那邊李福已拿出銀票遞入男子手中。

  坐上馬車,向別院行去,一路上紫霞囉囉嗦嗦地埋怨不該帶我出去,見我靠在軟墊上並不做聲,以為我受到驚嚇,遂不再出聲。心中靜靜地想剛才見到的女子,在八爺府中並沒有見過這個女人,她眼中的恨是什麼原因呢?她為什麼經常去王府門前呢?百思不得其解。

  坐在院中,望著小桌上的上下跳動的燭光有些恍惚,就這樣過下去嗎?怎樣才能回到園子裡呢?直接和八爺說,他會同意嗎?

  想到這裡,心中不由得有些後悔,今天應該讓李福傳個話。歎口氣,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抬頭望望無盡的夜空,沒有月亮、沒有星星,就如我現在的心情,一片灰暗。

  放下茶杯,又重重地歎口氣,準備起身收拾茶具,忽然聽到細微的腳步聲傳來,側身一看,急忙起身行禮。

  八爺和十四站在我的面前,八爺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具道:「就為這個。」心中一愣,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接口說道:「是,因奴婢很喜歡這套茶具,不留神才會和紫霞走散的。」

  八爺聽完淡淡地笑了一下,十四道:「曉文,你想不想回園子?」說完靜靜地盯著我,心中一喜,急忙道:「謝王爺成全。」說完還鄭重地福了一福。

  八爺和十四對望一眼,八爺臉上有一絲篤定,十四的眉頭有些微皺。我已被回園子這個消息沖昏了頭腦,也沒了往日的冷靜。此時腦中只想像著和胤禛見面的情形,哪還能看得懂他們的表情。

  八爺道:「以後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不要顧及太多無謂的人和事。」這完逕自轉身走了,走到院門口停下來但並沒有轉身道:「明天十四弟會送你的。」

  仔細想著八爺說的話,他認出我了嗎,為何會有這樣的一番話。抬頭望望十四,發現他也正目光烔烔地看著我,四目相對,都沒有閃避,終是十四有些敵不過,他笑著道:「果然是像,除了她,哪還有別的女子敢這樣看著一個男子。」

  說完直接坐在剛才我坐過的椅子道:「不請我喝杯茶嗎?」我從屋子又搬出一把椅子,兩人都是默默地抿著茶,沒有出聲。

  隨著馬車有節奏的?當聲,旁邊的十四斜靠著軟墊上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掀開簾子望著黑濛濛的天空,心中的欣喜隨著距離的縮短一點一點的增加,早朝過後就應該見到他了吧。

  「真的如此高興嗎?」不知何時十四已睜開了眼睛,臉上一熱,有些不好意思,興奮過了頭,居然沒有發覺十四根本就沒有睡。見我沒有接話,十四繼續道:「不管你是誰,只要是以後有了困難,都可以來找我,我們雖然比不上以前,但保護一個女子的能力還是有的。」

  心中一陣感動道:「也是為了若曦嗎?」十四靜了一下才說道:「那是我欠她的,我讓她的最後一個願望都落空了。」

  十四仍為若曦沒能見到胤禛最後一面而耿耿於懷,心中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也不知道怎樣才能令他不再為此事煩惱,心中突地湧起一陣自責,彷彿十四的所有悲痛都由自己而起。一席話衝口而出:「如果若曦沒有死,那她會明白你的;如果若曦已死去,臨去前如果真的想見心愛的人,那證明她一定是沒有死心、也沒有放下,即使讓她見了,她只會去得更加不捨、更加傷心。」

  十四怔怔地聽著我的話,一臉的不置信,對著我道:「她真的不怪我嗎?」我堅定地道:「不會怪你的。」

  不知自己的勸慰能否讓十四釋懷,但也只能做到這兒了。前面趕車的奴僕在簾子外面輕輕地道:「爺,怡親王的車子已經來了。」十四從沉思中醒來道:「伺候小姐過去,請怡親王過來。」

  我靜靜地望著十四,心中像打了五味瓶,說不清是哪種滋味,也許這次之後今生永遠無法再次相見。見我如此,十四微笑道:「以後別這樣看一個男人,下車吧。」由奴僕攙扶著下了馬車,只見十三已在馬車旁邊,對他福了一福,他頷首示意盡快上車,這裡是進圓明園的必經之路,現在又是上早朝的時候,而十四又不能現身人前,於是快步向十三的馬車行去。

  過了一會兒,十三挑簾上車,上車之後並不詢問,只是靜靜地看著我,我道:「王爺,如果想問就問吧。」十三道:「我還能相信你嗎?」仍是這麼坦率,我笑了一下道:「王爺心中不是有答案嗎。」十三道:「別讓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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