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紅樓之臻玉》 作者:太極魚【完結】(林臻玉x水泱)

這是一個名字叫「真」玉的悲催少年對著紅樓裡一眾「假」玉各種玉的故事。
曾用名林琛生活富裕的現代小公子變成了紅樓夢裡苦哈哈的周姨娘的兒子,
現用名賈?的小包子在娘倆兒的籌劃下離了泥窩子賈家搖身一變成為林如海從姑蘇旁支過繼來的兒子,
終用名林臻玉的小少年握緊小拳頭要盡全力保護好真心對自己好的家人……
還有一隻名為青梅竹馬的身份高貴資深腹黑的大尾巴狼時時「看顧著」……
雞血狗血JQ該有的都會有,不該有的盡量不讓有。
此文就是寫來滿足yy的同人而已,考據黨請輕拍。
耽美紅樓同人,一對一,輕鬆向,堅定奉行:不坑,不虐,不後媽。

內容標籤:四大名著 穿越時空 情有獨鍾 豪門世家
搜索關鍵字:主角:林臻玉,水泱 │ 配角:黛玉,如海,寶玉,賈母等紅樓眾
│ 其它:紅樓同人,耽美,情有獨鍾,古色古香

[ 本帖最後由 tsunayoshi 於 2013-10-23 13:41 編輯 ]
評論(48)



☆、世事一場大夢

  
  內院近角門的一處小小偏房裡,一個穿著蟹殼青棉紗小襖子的婦人坐在榻上,手裡做針線,卻是個白綾紅裡的兜肚,上面紮著花鳥梅花的圖案,甚是鮮亮。一時想是累了,婦人放下活計,歎了口氣,看向內間床上甜睡著的小哥兒,只見白嫩嫩的小臉上微嘟著張粉盈盈的小嘴兒,胖乎乎的小手虛握著擱在臉頰旁,雖年紀尚小,卻已顯出不俗的樣貌來。
  
  門外迴廊上,幾個穿紅著綠的小丫鬟嘰嘰喳喳的閒聊,許是興頭上,聲音不免大了起來,惹得床上的小哥兒眉頭一皺似是要醒來,婦人眉角擰起來,想要對外說些,嘴張了張卻又噤聲,臉上不免平添一絲淒苦,半垂著頭呆住了。此時床上的小哥兒卻是醒來,霧濛濛的大眼睛看見湖綠色的床帳子,愣了一愣,方轉向婦人:「姨娘,什麼時辰了?」
  
  剛那婦人,稱周姨娘者趕忙回過神:「方過卯時三刻,哥兒再睡會子罷?」雖掩飾的快,可賈玦依然瞅見周姨娘方才苦澀的神情,烏溜溜的大眼飛快的閃過一道光,起身自個穿了襖子和外裳,登上兔皮小毛靴兒,下了床走到周姨娘身邊。
  
  周姨娘素知自己的小哥兒向來與人不同些,平日裡最厭別人碰觸,自手腳有力後便自個穿衣沐浴,少叫人服侍,是以見賈玦穿衣並不上前相幫。
  
  賈玦依偎到周姨娘身邊,伸出小胖手兒輕輕撫平周姨娘眉間的褶皺,輕聲說:「姨娘不必憂心,萬事咱們商量著慢慢來。」周姨娘看兒子粉嫩的小臉做出一副正經老成的小模樣兒,糯糯的嗓音,小嫩手上還胖出五個淺淺的小窩兒,煞是可愛,不由得笑了,竟不似平常『木頭人』的形狀,添了幾分妍麗。伸手摸摸兒子一頭軟毛兒,也細聲說:「甚是,姨娘只聽你的,再不想其他。」
  
  賈玦見周姨娘笑了,心中自是喜悅,偏頭瞧了瞧門外並無人在近旁,把頭靠在周姨娘懷裡,悄悄的叫了聲:「娘!」周姨娘身子一顫,把賈玦摟緊了些,並不聲張,只一下下的摩挲兒子的小腦袋,房裡一時溫情脈脈,把剛才的那股子愁苦驅了去。
  
  洗漱,飯畢不提。因太太房裡的大丫鬟繡鸞來叫,說要周姨娘給太太做兩雙鞋,周姨娘自跟著前去描花樣子。賈玦年紀尚小,再者太太並不喜見庶子,是以賈玦仍在屋子裡自己玩耍。周姨娘房裡的兩個小丫頭喚春草、春雨者三兩天前被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借去收拾庫房了,說是收拾庫房,其實不過是府裡擺放些粗瓷布葛、壞物陳件的地方罷了。裡面的東西,別說老爺太太,就是府裡稍稍體面的丫鬟僕役也看不上的。再者那庫房裡灰大物雜又無油水,那些做粗話的婆子避之唯恐不及,你推我我推你,最後這活就落到『木頭人兒』周姨娘屋子裡的丫頭身上。
  
  賈玦趴在窗前,迴廊裡小丫頭瞧見也不以為然,他倒樂得一個人清靜。時節剛入冬,已是冷了,一股股的冷氣從窗子浸過來,賈玦只覺得分外精神,瞇著眼思量:王夫人已懷胎三月有餘,想這一胎就是那「混世魔王」賈寶玉了,此時賈珠剛中了秀才,正要議親,看來距離『紅樓夢』開場已是不遠了。
  
  原來賈玦原是現代的一名學生,原名林琛來著,出身大家,也是一明晃晃的富二代、權二代,但自小家教嚴謹,少有鬆快的時候,好不容易家裡老爺子看在課業突出的份上放了一次大假,誰承想一夢南柯,睜開眼竟成了紅樓夢裡面本該掉了胎的周姨娘的兒子。
  
  幸好賈玦頗有心胸,性子也豁達,鬱悶了些時日慢慢就想開了。且自他降生,周姨娘百般疼愛,眼裡心裡再容不得其他,日子一長,賈玦深感前世從未享過的拳拳慈母之心,也將周姨娘看做是母親了。
  
  再說那正房裡,周姨娘坐在小杌子上做活,端的是低眉順眼。王夫人斜臥在榻上,倚著簇新的青緞靠背坐褥,身著鏤金八團喜相逢小襖子、撒花純面百褶裙,頭上只斜斜插了只赤金寶釵花細,腹部已見微微隆起,旁邊腳踏上半跪坐著小丫頭正輕輕給她捶腿。
  
  王夫人有孕後嬌貴許多,剛入冬房裡便放著上好的銀絲碳,屋內暖融融,只聞大丫鬟細聲吩咐小丫頭做事的聲音,正是一派和樂之景。
  
  一時內院小廝來報:「老爺經從衙門裡回來了,說是一會子就看太太來。」大丫鬟秀鳳抓了一把銅錢,賞了那小廝,喜道:「老爺真是心疼太太,自打懷上二爺,老爺便時時想著、念著。」王夫人臉上泛起笑,只嗔到,「你這小蹄子。」不動聲色的瞥了眼周姨娘,吩咐道:「你也做了這麼會子活了,家去罷。」周姨娘似是未聽到秀鳳稱那肚子裡的孩子為「二爺」,規規矩矩的行了禮,道了安退下了。
  
  王夫人淡淡的看了眼周姨娘,半闔的眼皮下閃過些陰霾。旁秀鳳忙笑道:「太太不必煩心,養好肚子裡的二爺是正經。」抬眼望了下門口,因又說道:「養了哥兒又怎樣,憑誰也越不過大爺二爺去,大爺已是入了學(即秀才),太太肚子裡的哥兒老太太親說是二爺的,哪裡又有那屋裡玦哥兒的位子了,不過是個『木頭人』養的『小呆子』罷。」說著王夫人復又高興起來,不由得握住秀鳳的手:「好孩子,你是個伶俐的,只聽你這一說,我這心裡就順暢些。」
  
  王夫人不免思量:『這周姨娘是個省事的,平時跟鋸嘴的葫蘆似的,顏色也普通,不是那輕佻媚寵的,老爺也不過是偶爾去一趟,沒成想懷了個哥兒。那玦哥兒瞧著也平常,雖長得玉雪可愛卻隨他娘一般木訥,平日裡也從不上上房裡打眼,老爺對他們母子從來也是淡淡地,並不上心,這一回自己有了小哥兒,賈母更是稱為二爺,這豈不是明擺著沒有那玦哥兒的位子了?』這樣想著,稍稍放下了心,便把周姨娘母子丟到腦後去。一時又想起老太太才封的姨娘趙姨娘,絞著帕子恨得牙癢癢:『那趙姨娘體態風流,顏色姣好,慣會在老爺面前做小伏低,竟勾著老爺隔三岔五的去她的屋裡,把一屋子的姨娘丫鬟俱比下去了,整日裡打扮的妖妖嬈嬈,上趕著奉承,比那周姨娘棘手打眼許多。』
  
  原來此時王夫人才三十出頭,還沒修成日後只端莊修佛的「慈善人」,對賈二老爺的姨娘通房是恨之欲死,也是她手段高明,這十幾年除了她所出的哥兒姐兒,賈政房裡竟無一人生下庶子庶女,不想三年前那一直不聲不響不受寵的周姨娘竟會懷上身子,還讓她平安生下個哥兒。幸而府裡沒人拿著那娘倆當回事,如今更是連稱呼『二爺』的身份也沒了,反倒讓老太太、老爺看到她的賢惠大度,因這,老爺不免來正房勤些,老天庇佑竟讓王夫人又坐了胎,還是個男胎!
  
  去年打平安醮的時候,一老道士被她找來給賈玦看命,只說是個福薄的,讓王夫人也放了心,雖依然有些膈應,但並不針對他們。
  
  周姨娘走在路上,面無表情,埋頭只管走路,無一絲招搖,袖子裡指甲卻摳進肉裡,心裡對賈府一家子恨入骨子裡。想她原也是小官子女,因著父母早逝為教養幼弟能有錢進學讀書才狠心自賣入賈府,本想著弟弟有了出息再贖身出府,沒想到那賈老太太面慈心狠,拿捏著賣身契將她給賈政當了姨娘,本已心死,偷偷著人帶信給弟弟只說被發賣了,只盼著不叫知道弟弟有個做人小妾的姐姐,沒得因為賈府這一攤子連累弟弟。沒想到老天待自己不薄,竟有了玦兒這個心肝兒,為了母子平安,一徑的裝木頭,可這賈家欺人太甚!竟是連個「二爺」的名兒也不讓玦兒有,想將玦兒踩到泥裡頭。
  
  周姨娘回到屋子裡,眼見玦兒一人趴在炕桌上玩兒,迴廊裡具是穿紅著綠的丫鬟,無一人想著照應下小哥兒,一時悲憤交加,險些持不住「木頭臉兒」。
  
  賈玦見周姨娘臉色不對,急忙下了炕扶了她坐下,方悄聲問:「姨娘,這是怎麼了?」周姨娘摩挲著兒子,半晌方將事情道來。
  
  賈玦笑道:「我當什麼呢,生生嚇我一跳,原也是這樣,只是如今沒有這虛名罷了。」周姨娘惱道:「這不是虛名的事兒,今後你科舉做事,哪個不要個名兒?這可叫人怎麼看你呢?」賈玦拉拉周姨娘的手,入了內室,半掩上門,方細聲道:「娘,你瞧這府裡光景如何?您可在意這國公府的名頭麼?」
  
  周姨娘想了想也悄聲道:「這榮國府雖花團錦簇,卻已是烈火烹油,過猶不及,若是安份還好,若不安份,恐怕……。」又道:「甭管這榮國府再顯赫,又關咱娘倆什麼事?娘只盼著你平平安安,將來頂門立戶,離了這腌臢窩才好!只是當下幹什麼都要個出身,只怕擺脫不了反被這庶子的身份牽累壓制。」
  
  賈玦點點頭,他娘心中頗有溝壑,是個有見識的,不禁慶幸好賴沒托生到趙姨娘肚子裡,不然不僅沒有這份母子親情還沒得惹一身騷,看那原著裡她對賈環不上心多做那爭寵的幌子就知道。而想來原著裡的周姨娘就不顯山不露水,平靜到老,是個聰慧的女子。
  周姨娘也老懷安慰,這哥兒打小聰明有天分,難得的是孝順體貼,學著自己藏拙,自己也不拿他當無知小兒,有的事就和他說話商量,這才三歲就能將事情看得這般透徹。
  
  幸好周姨娘家教良好,自小幼弟也是個早慧的,四五歲就會替姐姐分憂,周姨娘才沒有懷疑,而人也往往有這種心理,自己的孩子即使太聰明早熟潛意識裡也不會去懷疑,只覺得是有福的,是好的。
  
  賈玦想了想,伏在周姨娘懷裡小聲道:「娘想的真好,原是我不能及的。只是這闔府上下也只有珠大哥哥上進些罷,只看那大老爺,還有那璉二哥哥的做派就知道子孫不濟,珠大哥哥身子骨還不好。太太又是中年得子,恐怕那還未出生的小哥兒將來也會被嬌寵壞了,若珠大哥哥有個萬一,二房裡我就是長,想來我即使保住性命,也會被壓制的一事無成。」嫩嫩的小嗓音兒像是小雀兒初啼般惹人愛,周姨娘心裡升騰起十二分的母愛,把賈玦抱在懷裡揉了又揉,親了再親。
  
  賈玦說完,周姨娘猛然驚覺,心道,『對呀,看珠大爺那羸弱的身子骨兒,不說這讀書本就是個耗精神氣的事,只說那科舉三天、九天的赴試,就能讓好人也拖累病了。看來太太借口玦兒身子骨弱怕上了宗譜恐不好養活,壓著到如今玦兒三歲還不給上族譜也不盡然是壞事兒!還要好好打量籌劃,將有一日讓玦兒光明正大的離了這虎狼窩。』
  
  賈玦也在心裡著急,明年四月餞花節賈寶玉就出生了,原著提到賈珠的遺腹子賈蘭只小賈寶玉兩三歲,想來賈珠很快會少年早夭,而自己比賈寶玉大上兩歲有餘(實歲),位置不上不下,恐怕會礙了賈母、王夫人的眼,即便再裝的木訥也不濟事,還要及早想好出路才是。
  賈玦對賈府一點子情分也無,這府裡唯一讓他依戀的只有周姨娘,等他大些,定要讓周姨娘也離了這「除了那兩個石頭獅子乾淨罷了」的國公府去。
  
  母子倆細細說道,親暱了會子,心裡都有數了,方才罷了,自去忙碌不提。
  
  卻說那上房賈母處,賈母榻上獨坐,屋裡只留一名為朱鶴的心腹大丫鬟侍候著,此時那原著裡賈母身邊第一人的金鴛鴦還是個黃口小兒,沒到入府的年紀。
  
  賈母靠著錦緞蝙蝠金繡紋桃紅大靠背,半闔著眼,道:「二太太與周姨娘說了?」
  
  身穿紅綾襖青緞大金花背心的朱鶴忙笑道:「說了,是二太太房裡的秀鳳當著周姨娘的面提的。」
  
  賈母滿意的點點頭,喥道:「很該如此,想那周姨娘不過小門小戶的女兒,政兒看上她是她的福氣,不成想倒一心出府,雖則這幾年老實,可還是要敲打敲打,省的是那內裡藏奸的生出事來。」
  
  朱鶴奉承道:「老太太,您就放心罷,有您看著,這闔府裡誰能瞞得過您的法眼啊,再沒有敢的。」
  
  賈母笑道:「就你這丫頭會說話,等會子你開了箱子拿四匹新上的杭緞子賞了周姨娘和趙姨娘,太太身子重,讓她們侍奉好二老爺,之後儘是有賞地。」也該敲打敲打那王氏了,仗著自己有孕,政兒房裡的通房丫鬟竟五去其三,要是那趙姨娘有腦子,就該趁著這新鮮時候懷個一男半女。
  
  過了一會兒,朱鶴瞧瞧賈母的臉色,細心周到的給賈母捶著腿,方小心翼翼的問道:「老太太,這玦哥兒也有三歲了罷,如今太太肚裡的哥兒是二爺,奴婢犯愁了,那這玦哥兒可怎麼稱呼?」
  
  賈母瞟了一眼朱鶴,混不在意的道:「那有什麼,這玦哥兒生的不上不下,珠兒聰慧,可太太肚子裡還有個嫡子,萬不能讓玦哥兒以年長壓制了嫡幼子。若是他之後二太太沒了消息也還罷了,但如今太太又懷上了,這才是我們榮國府裡的正經嫡孫。二房有了兩個嫡子已是妥當了,二太太年紀也大了這胎過後怕也絕了生育,再之後姨娘們生的庶子就不打緊了。只這玦哥兒沒生個好時候又隨他那個娘是個木訥無福的,想以後也沒多大出息,等二太太這胎落了地,要麼過繼,要麼府裡只當養個閒人日後大了就分出去,沒有名份也不打緊,你們只管叫玦哥兒就行,哪裡就來那麼些難處!」
  
  朱鶴聽了,忙堆起滿臉笑容,拍手喜道:「還是老太太多智,奴婢跟著您啊著實長進了,只是奴婢瞧著,就算奴婢再修上五六十年也及不得老太太的一星半點兒呢!唉,老太太這琉璃心肝兒是怎麼長的呢?怪道人家常說一門雙侯史家是最會教養孩子的,奴婢怎麼就沒早生個幾十年,跟著老太太也瞧瞧學學,省的那起子姐妹老說奴婢愚鈍,竟沒學到老太太半點的好處!那是她們沒跟在老太太近旁,不知老太太的好處兒可是山高海深,沒有幾十年休想學得一分真傳!」
  
  一通話哄得賈母眉開眼笑,只揉著肚子指著朱鶴笑罵:「你這猴兒,盡惹得我笑,看肚子疼了饒不饒你……」
  
  朱鶴忙上前來,又揉肚又上茶,十分慇勤,只說:「老太太高興就好,奴婢呀就盼著您多說奴婢兩句兒,奴婢也沾沾您這福星的福氣不是!」
  
  只是這賈老太君再想不到的,這賈玦母子竟絲毫不在意這溫柔富貴鄉,一心籌劃想離了去。反倒殊途同歸,和賈母的意思不謀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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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三月下揚州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還有一更。有存稿,親們可以收藏下來養肥看嘛∼不要忘記作者的專欄喲∼
謝謝。
                        
  
  另一邊賈玦費思量,『原本他是想著等到原著裡賈瑞色膽包天作死了後,籌劃著將自己過繼給賈代儒為孫的,反正從賈代儒開始就是旁支,到自己這和榮國府已是出了五服的,以後甭管寧榮兩府怎麼折騰,也牽扯不到他的頭上。可如今看來卻是不行了,離賈瑞死在王熙鳳毒設相思局裡至少還有七年時間,七年後自己可就十歲了,這七年有王夫人壓制,想要啟蒙讀書無疑是妄想,再來賈珠死後自己能不能活著還是兩說呢。得趕緊想轍!』賈玦一張白嫩嫩的包子臉愁得皺成一團兒,兩隻小胖爪兒托著大腦袋,紅潤潤的小嘴天生就像嘟著撒嬌似的。
  
  春草春雨兩個小丫鬟瞅著小哥兒偷笑,哥兒可真可愛呀,才不是外人說的那樣木訥呢。周姨娘是個有算計的,春草春雨雖小但十分可靠。以前王夫人派來做眼線的丫鬟婆子都被周姨娘木頭人的做派哄得一愣愣的,探不到消息自然沒有賞,周姨娘又不受寵油水少的可憐,都求人求情只願換個差事。久而久之,王夫人見周姨娘平日裡一貫老實,也從不趕著爺們眼前湊,讓幹啥就幹啥,老爺也不待見她,除了對賈玦的存在有些膈應,反倒放下安插人的心思。
  
  周姨娘這時才慢慢地將兩個敦厚老實在府裡無依無靠的小丫鬟收到身邊,兩個小丫鬟受了周姨娘的恩,也是聰明的,不多時周姨娘就將兩個小丫鬟調/教的如她一般鋸嘴葫蘆似的,兩個丫頭嘴緊又和善,幫個忙搭把手也勤快,活計還過得去,倒是人緣很好,眾人說些私話兒也不避著她倆,就連賈母房裡的丫鬟也愛和她倆一塊做活玩兒。就這麼著,周姨娘不聲不響地像是在府裡安了許多眼線似的,大事兒小事兒都能知道一二。
  
  只這一點賈玦就萬分佩服他娘親,這得是多深的道行才能在賈府這一攤子渾水裡有自己忠誠可靠又簡單的情報網啊!
  
  轉眼間就到了除夕這一天,榮國府裡披紅掛綠,喜氣洋洋,熱鬧極了。周姨娘和賈玦呆在自己屋子裡,春草春雨又被借走忙活去了,而早幾天王夫人就吩咐說:「玦哥兒身子骨弱,外頭天寒地凍的,就不要出去了,只在屋子裡養著罷。」賈玦苦悶,就算裡子是個大人,可還是對古代過年過節什麼的好奇呀,又撇嘴:『幸好自個不是個真正的小孩兒,要不然一直這麼憋著多早晚也會得抑鬱、偏激什麼的,不用用力氣打壓就毀了,可真真是慈太太,陰私手段一樣不差。』
  
  周姨娘看著兒子噘著小嘴兒鼓著肥嘟嘟的腮幫子生悶氣,不禁被逗樂了。想了想,學著賈玦的做派在兒子臉上香了一個,關上門窗,從箱子底衣服裡拿出書和筆墨紙硯來。
  
  周姨娘抱著兒子,手把手的教他寫字描紅。賈玦經周姨娘口述已會背三字經,千字文,百家姓之類的啟蒙「教材」了,如今居然發現周姨娘寫了一手好字,素日裡竟是一絲也不曾露的。
  
  周姨娘摸摸兒子的小腦袋瓜兒,朝正院方向努努嘴兒,賈玦頓時悟了,那王家教女講究『無才便是德』,那王夫人和以後的王熙鳳俱是識得幾個大字能看賬本罷了,而賈家因軍功起家招人詬病最是看重詩書學識,故而賈家的女孩兒自林黛玉母親賈敏開始俱是有才的,而便宜老爹賈政又最是迂腐的,喜愛紅袖添香的雅事,若母親露出一星半點兒,可就打了王夫人的眼,擋了府裡眾多想要攀龍附鳳的丫鬟們的道了!
  
  屋子裡,賈玦伏在炕桌上,邊描紅邊唸唸有詞,周姨娘坐在他身邊縫著件春衫,不時抬頭看看兒子的功課,指點兩句。窗戶邊上點著炭盆,屋裡暖煦煦,溫馨靜好,比那窗外熱鬧的去處更能暖到人心窩子裡。
  
  周瑞家的鬼鬼祟祟在窗子底聽了半晌,凍得面部青紫,回頭稟告王夫人說:「周姨娘和玦哥兒都老實呆在屋子裡,周姨娘又開始教背三字經了。」隨後又不屑地道:「要說那玦哥兒也是笨的,周姨娘都教了幾個月了,還是背不住。珠大爺那會兒不過兩天俱是背熟了的。」王夫人聽著高興,笑道:「原是這個理兒,要不說命裡安排的呢,那貧家農舍的肚裡出來的,再好也不過如此。」因又蹙眉道:「那周姨娘難不成是個心大的?這才多早晚就教這個?」周瑞家的擺擺手,嗤笑道:「要真是心大早就求了老爺了,再不然也要找本書呀。我雖不識字,卻也懂得這讀書科舉那三字經中什麼用啊,就算把嘴皮子磨破也和奴才們差不多的,不會寫不會看的。周姨娘還只會這個。要我說,不過是那些小丫鬟也不惜的和玦哥兒玩兒,周姨娘沒法子了哄著那玦哥兒呢。」王夫人復又歡喜,手摩挲著肚子。周瑞家的見機又道:「太太這胎懷象好不說,我見著太太自懷上後臉色精神竟比那常人還好,這哥兒定是有福的,將來是要給太太掙個高高的誥命的。」聽得王夫人喜不自禁,周瑞家的又靠近王夫人小聲道:「前兒個我聽那賴嬤嬤讀書的小孫子說,這『玦』字是缺了口的玉的意思,想來老爺也是不在意的,再說這缺口的玉能名貴到哪去?」王夫人深以為然。
  
  大年初一,賈玦跟著王夫人的二等丫鬟秋楓到各處拜了年,收了些賞便被遣回周姨娘房裡,周姨娘卻是要服侍太太一整天的,中午也無人來叫赴宴,直到未時才有大廚房上的小丫鬟送來兩碟子半溫的菜和一小碗紫粳米飯,賈玦將就著吃了便閉緊門窗寫字描紅。
  
  晚間,周姨娘回來雖疲累眼睛卻亮晶晶的,待到無人,周姨娘拉著賈玦的手道:「我的兒,咱們有盼頭了!年後你那林姑父上京述職,姑太太也來,那姑太太賈敏未出嫁時養在老太太房裡,與我是極好的,她的乳母柳嬤嬤就是我當初拜的乾娘!她也是原先唯一知道我熟讀詩書的,且一向與二太太不對付。只要老爺太太有過繼的意圖,要知這林家旁系子嗣淺薄,私底下我再求求她,到時將你帶走是不成問題的!只要離了賈家,我兒聰穎,你那姑父學問又極好,不愁沒有前程!」
  
  賈玦握住母親的手也是極為高興,這「林」姓正是他用了多年的,一時又難受起來,起身窩在周姨娘懷裡,眼眶紅紅道:「只是捨不得娘……」
  
  周姨娘也傷感,但還是打起精神,道:「放心罷,只要你好好地,娘比什麼都高興!」又嚴肅道:「這些日子,我瞧著太太有時看咱們娘倆的眼神十分不善,想是怕你年長擋了她那幼子的路,賈家一向是弟弟敬著哥哥,即使你庶他嫡,但凡你比他大,面上也得尊一聲哥哥。這不走不僅沒有前程恐性命都不保!」
  
  賈玦點點頭,原著裡賈府就一向是弟弟怕哥哥,見了哥哥象老鼠見了貓似的。只是原著裡都是嫡子為長罷了。
  
  賈玦自投生來得周姨娘全部的愛,舐犢之情十分深厚,早已將周姨娘看做是唯一的親人,將上一世淡薄的親情也拋之腦後。周姨娘又是心似明鏡的人物,更添三分敬愛,母子感情是少有的深厚。賈玦拋開前世種種後,連性子也越發像個幾歲童子,如今想到要和母親分離,早已掉下淚來,心裡更是對榮國府討厭了十分。
  
  且不說母子二人是如何商量,如何難捨,殷殷叮囑,切切考量。
  
  自打那日後,周姨娘和賈玦珍惜這也許不多久的相處時光,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母子感情愈發的好,周姨娘每日除請安外就是給賈玦縫製衣衫荷包,賈玦則可勁粘著母親,或是說話或是描紅。每晚周姨娘遣散了丫鬟不管那俗例只摟著賈玦睡,賈玦也捨下內裡大好青年的臉皮,整日裡賣萌撒嬌。
  
  王夫人這邊,自入冬以來,王夫人之嫂—--王子騰之妻史氏、陪房,娘家嬤嬤俱是知道賈家一貫長幼規矩的,私底下都勸她早做準備,以免賈玦將來礙了嫡幼子的路。王夫人一邊想要個賢名兒,一邊派陪房周瑞家的加緊盯著賈玦和周姨娘的一言一行。對賈玦,這些日子看來真是個駑鈍的,周姨娘又是個無寵的,威脅不大,但心裡總有根刺,一時想放過他,一時又恨不得立馬除了他。左右拿不得主意,年後這些時日,王夫人見那娘倆兒安安份份的做派,又有趙姨娘時時蹦躂獻媚邀寵對比。如此,竟下定了決心要將賈玦暫時留下以全賢名兒,先處理好趙姨娘這個賤坯子再說。
  
  王夫人剛跟陪房透露了這麼個意思,沒幾天周姨娘便從春草春風處得來的王夫人房裡丫鬟的隻字片語裡拼湊出來王夫人的想法兒。依著王夫人的脾氣,恐怕很快就要跟賈政提及玦兒上宗譜的事兒,只得趕緊行事。
  
  周姨娘也是個厲害人,一方面讓春風春草勾著老太太房裡丫鬟說話,又幫著做了不少活計,話間就潤物細無聲的慢慢將王夫人的意思透露出去,隻字片語裡只有對王夫人的感恩戴德。依周姨娘看來不管老太太目的是什麼,她表現出來的都是不願將玦兒上了二房宗譜,且藉著她拖延一下子罷。
  
  另一方面又使了錢托二門上當丫鬟時曾交好的小廝引著大太太底下的王善保吃酒,並如此如此說了一番,王善保回家果然告訴了他老婆,王善保家的急忙添油加醋給大太太說了。大太太邢氏素來深妒王夫人,見王夫人想要塑賢名兒,哪有不破壞的理兒。只是邢夫人和她的陪房向來是沒腦子的,想來想去竟沒有個好法子能讓王夫人即不得賢名兒又不會將事情弄大惹火燒身。
  
  一日,王善保家的無事在假山後小亭子裡躲懶兒歇腳,卻看見兩個穿著紅襖子小丫鬟邊低頭竊竊私語邊走來,忙藏了起來,想要探聽些消息好向邢夫人討賞。可巧,那倆小丫鬟走到假山旁的幾株梅樹旁停了下來,王善保家的藏在假山後聽得仔細。
  
  只聽一個小丫鬟壓低聲音說:「聽說二太太要給玦哥兒上宗譜了?」
  另一個小丫鬟道:「那可不,現在闔府裡都誇二太太賢惠容人,就是老太太也是讚歎的!」
  「唉,那二太太可真真就成了這榮國府後院裡的第一人了,老太太不定賞賜什麼奇珍異寶的體己呢!」
  「是啊,我瞧著老太太是有這麼個意思。」
  假山後面王善保家的聽到「榮國府後院裡的第一人」「奇珍異寶」眼都紅了,直想衝出去給這嚼舌根之的小蹄子們兩耳刮子,卻還得耐著性子往下聽。
  聲音細膩的小丫鬟笑道:「二太太真是個慈善人,要換了別人恐怕早將玦哥兒扔給哪個沒有後嗣的親戚了,畢竟咱們府裡的規矩,長幼有序在前。」
  聲音清脆的小丫鬟附和道:「那是,二太太這麼一來,日後在京城裡也是獨一份兒了。」又想起來什麼似的道:「哎,你聽說沒有?咱們姑太太要上京了!姑老爺進京述職,這回指不定又給下放到哪個省裡了?」
  「聽說姑老爺是一甲探花,祖上也封過侯的。」
  「是呀,只不過姑老爺子嗣艱難,不僅姑太太沒個一男半女,連姬妾通房也沒消息。」
  ……
  王善保家的聽得心頭一動,待兩個小丫鬟走後,急急忙直奔邢夫人院落。
  
  身後遠遠地紅影一動,兩個小丫鬟從遊廊拐角處探出頭來,正是說話的那兩個,二人分明是周姨娘身邊的春風和春草,兩人相視一笑,扯扯身上少有穿的紅襖子,避著人回了周姨娘的屋子。
  
  而王善保家的興沖沖將她剛想出來的法子跟邢夫人說了,邢夫人也十分意動。思量了半晌,邢夫人問:「那兩個小丫鬟是哪兒的,你見過沒?」王善保家的回道:「倒是沒看清模樣兒,聽著像是老太太房裡的。」又一思索,一拍大腿:「是老太太房裡的!除了老太太房裡的三等小丫鬟好著紅衣,別的房裡哪個區區三等小丫鬟敢這麼著?」
  
  邢夫人點頭,還是有些顧慮:「萬一姑老爺無嗣,豈不便宜了二房裡的?」王善保家的笑道:「太太多慮了,難道林姑老爺能將那二房庶子立為嗣子?且不說林氏宗族會不會同意,就二房裡那呆木的玦哥兒自己就讓人看不上眼!」又道:「再說又不是過繼給林家,不過是賈家不上宗譜,二太太苛待庶子,林家那邊自然只是代養,或是找個林家旁支過繼給人罷了。」
  
  見邢夫人還有顧慮,忙急急道:「哎呦,我的好太太!在不趕緊的恐怕來不及了,那小丫鬟說老太太要賞給二房體己呢,都是些奇珍異寶!要是二太太不賢,指不定老太太想起您的好來,也賞些寶貝給您!」
  
  邢夫人一聽,血都沖腦袋上來了,只恨那老太太偏心!再不猶豫,狠狠心拿出四十兩銀子與於王善保家的,讓她去跟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說話籌謀,王善保家的喜滋滋的揣了銀子退下了,轉頭貪下十多兩來。
  
  那王夫人陪房周瑞家的並不是管事,不過仗著王夫人面子上光亮,偏又是個貪財的,老想在各處咋麼點油水,王善保家的送上門來,玦哥兒去處好歹又與她很不相干,大太太那也攪不出什麼大浪來,想來是不樂意太太平白得個賢惠名聲罷了,當即一拍即合。
  
  至晚間,陪著王夫人說話時就道:「太太,這些天我琢磨著,玦哥兒這事怕是有些不妥。」王夫人一邊翻著大丫鬟們做出來的小衣服小被子,一邊漫不經心的問:「哦?哪裡不妥?」周瑞家的忙道:「太太,你想,咱們家的規矩,長幼有序,此時那玦哥兒不顯,萬一將來因著這一條給二爺前程上添堵可怎麼辦?再說還有那大房裡,揪著這條不放可是很能作興出來一起子風浪來的!」
  
  王夫人這才坐直了,揮手讓大丫鬟們退下,肅然道:「那你說怎麼辦?」周瑞家的道:「不如過繼出去罷?」王夫人搖頭,撫了撫臂上的老坑翡翠鐲子,道:「不好,賈家旁支並無缺嗣的,若是無端過繼給有嗣子的,不是將把柄遞到別人手上麼,不容庶子,哼!」又冷笑道:「你當別人想不到麼!」朝賈母屋子方向努努嘴,道:「哪裡可就打著這樣的主意呢!不過是怕我又生下嫡子,老爺與我親近呢,生怕老爺和我一條心呢,趕著往幾十歲的兒子房裡塞人,又要以這事敗壞我的名聲,老臉也不臊得慌!」
  
  周瑞家的忙拉住王夫人:「我的好太太,小點子聲音,那位可是耳目眾多哩!」又把嘴靠近王夫人耳邊道:「那要是姑太太呢?……」
  
  王夫人眼前一亮,道:「那賈敏向來小性不說,林家只怕也不會同意。」
  
  周瑞家的笑道:「誰說過繼給林家嫡支了,我聽說林家向來子嗣不豐,那旁系的原也有許多絕了嗣的,玦哥兒年紀小長得又不錯且出身大家,林家定是願意的!對外只說見姑父姑姑沒有兒女,送去作伴罷了,過幾年誰還記得榮國府曾有個庶出的小哥兒?玦哥兒又還沒上宗譜,更是連個痕跡都沒有,過繼儀式也不用有,只來人領走了就算!這可不就是簡單又好麼。」
  
  見王夫人果然聽進去了,又加了把柴火:「這樣也可以膈應膈應那位不下蛋的姑奶奶,連頭上的老太太也挑不出錯兒來,老爺面前是嫂子體恤小姑子,也得臉兒不是!」
  
  王夫人滿意的點頭,直稱讚周瑞家的:「還是你想著我,你說的很是!哼,那老貨奪了我的元春養在跟前兒,我就讓她女兒也嘗嘗被人指著鼻子顯著不下蛋還得捧著受著的滋味兒!」
  
  二月,林海果然攜著賈氏上京城述職來,榮國府自是一番熱鬧不提。
  
  賈敏宿在榮國府的頭天晚上,周姨娘就藉著拜見乾娘的緣故(還記得麼,前文有提到賈敏乳母是周姨娘認得乾娘),偷偷和賈敏見了面,懇求訴說且不說。賈敏最終答應下來,她也有私心:『這玦哥兒長得玉雪可愛,年紀才三歲,不怕養不熟,先過繼到早逝的姨娘名下罷了。』再者賈敏聽說家有那好時辰出生的男孩可以招子嗣,那玦哥兒正是四月初八浴佛節所生,那可是佛生日!
  
  賈敏將私心一併與周姨娘說了,並無隱瞞,周姨娘只說感激還來不及,並說只要賈玦平安成人就是將來他侍奉賈敏一生,再不相見也是願意的。賈敏感念周姨娘的拳拳愛子之心,又素來厭惡王夫人上不得檯面的手段和粗鄙的性情,不禁心裡對賈玦有了幾分期待和真心。
  
  後來賈敏與賈母密談了數時,由賈母提出王夫人有孕恐顧不上賈玦教養,讓侄兒陪伴姑姑姑父,使得王夫人沒能看見賈敏羞憤嫉妒的好戲,反倒是成就了賈敏疼愛侄兒與兄嫂分憂的名聲兒,惹得賈政十分感動,連連向林海作揖。
  
  王夫人雖惱恨賈母橫插一槓攪了好戲,卻也舒心除去了眼中釘。而邢夫人那裡,賈敏私底下送了許多貴重的禮品給她,自然是心滿意足了。
  
  陽春三月,正是春光爛漫,萬物初榮的時候,林海升至蘭台寺大夫,被欽點為巡鹽御史,算得上是封疆大吏,可見林海是簡在帝心。
  
  這個時節,賈玦作別娘親登上官船於煙花三月去了如夢如幻的江南水鄉。
  
  




☆、討人喜歡的小包子

  
  林如海與賈敏感情甚篤,初時賈敏說要將賈玦過繼到早逝的白姨娘名下時,林如海並不以為然,只是礙於愛妻請求,又想不過是個庶子名位,賈玦與嗣子之位絕不相干,方才答應。他在賈府不過酒宴中見了賈玦兩面,並未留下什麼印象,左右不過黃口小兒罷了,思及賈家眾兒郎:賈赦驕奢、賈政迂腐、賈珍浪蕩、賈璉紈褲、賈珠倒是個好的,只是太過呆板、賈蓉肖似賈珍,竟沒一個入得眼的,於是更是對賈玦不加期待。
  
  船上無事,賈敏便帶著賈玦去見林如海。
  
  陽春三月,天氣還未完全回暖,水上更可以說的上冷,賈玦身著兔毛滾邊的月白錦緞繡鵝黃雲紋小襖,外披著大紅色的披肩小斗篷,腳上蹬著雙鹿皮小靴子。白嫩嫩胖嘟嘟的小臉兒,微微嘟著粉盈盈的小嘴,一雙黑亮的大眼睛,脖領子、袖口處均有兔毛邊兒,端的是玉雪可愛,精緻剔透。一隻小胖手被賈敏輕輕的握在手裡,另一隻小胖手抱著個銅質鏤刻花鳥精巧小手爐兒,仰頭看向林如海,見林如海雙目灼灼的看著他,胖臉頰上飛快飛上朵小粉紅,眼睛並不躲閃,只糯糯的道:「姑父」。
  
  林如海見之大為喜歡,竟是這般可人愛的小孩兒。林海三十如許未有子嗣,這般糯糯、軟乎乎的感受平生第一回,忍不住將賈玦抱到腿上坐著,一手環著小人兒,兩人幾乎面對面兒。
  
  一向清俊嚴肅的林如海軟著聲音和賈玦慢慢交談,發現此子被教的極好,竟是思緒井然,敘述條理清晰。及問到可曾啟蒙乎?其實林如海並未報什麼希望,畢竟玦兒年紀尚小又不受那二嫂子王夫人待見。其實此時林如海心裡已是極為滿意,深為賈府不識瑰寶可惜,轉眼一想又極是自得,這般小人兒以後就是自己兒子了!
  
  他這邊眼瞧著小人兒腦子裡只管胡思亂想,那邊小包子已是點點頭,認真的說:「嗯,習過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了,弟子規只講了一遍,並不會背。」
  
  林如海驚奇,向懷裡帶了帶小包子,嘴上道:「那背一篇千字文來。」小包子直了直腰,端正的背道:「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餘成歲,律呂調陽……」語調婉轉,吐字清晰,不快不慢,流暢準確。林如海復又大喜,又細細問過識字、描紅的狀況,直到小包子睏倦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晚上就寢時,林海向妻子細問了賈玦的事情,包括周姨娘。之後沉吟良久,歎道:「這孩子是少有的良材美質,我觀之其心思澄澈,小小年紀便思緒井然、舉止有度,即使沒緣分做父子,這世間大儒也要搶來當弟子的。」
  
  此時林如海對賈家教養兒孫上已有些不滿,那精心養護的不成器,這不受關注的反倒出色,只是對著賈敏不好說丈家不是。賈敏何等聰慧?見夫君臉色就知其所想,歎了口氣,道:「自寧榮兩國公去世,府裡兒孫的教養便一落千丈。再有那王家婦進門,更是……。唉,不是我不尊二嫂,我這位嫂子出身信奉『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金陵王家,胸無點墨,那後宅陰私手段倒是不俗!珠兒是二房長子,有二哥教導還好;只大哥昏聵,竟讓那王氏將長房嫡子拉攏過去,百般引誘,使其於詩書無望!大嫂書香門第嫡女教養、知書達理,卻命苦早逝,那繼室愚魯不堪,不提也罷,由此這府中中饋便由二嫂掌管,更是弄權興作、變本加厲!老太太年高,素來不喜大哥驕奢淫逸,竟讓二房住了榮禧堂,王氏氣焰更是囂張,偏又是個無才的,此次回京見那府中奴僕竟安富尊榮、勢利奸猾!如此,怎能有個好?」說著眼圈便紅了。林海急忙寬慰愛妻。
  
  聽得這一襲話,林如海也不禁對愛妻肅然起敬,他一向知道妻子心思玲瓏,馨德有才,卻不想妻子看的這樣透徹,比那一府子的男兒都要清明!對自己更是信任尊敬,掏心掏肺,並不因是娘家詬病而掩飾,可見心思雖細膩善感,行事卻很是磊落有度!一時之間將心底那些以往對賈敏小性不容人的懷疑俱都去了。
  
  夫妻交心,琴瑟和鳴,感情愈發的好,那林海至此將那些姬妾通房通通扔於腦後,只一心對待賈敏,使得賈敏心胸開懷,身體漸漸好了些………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而賈玦沒想到的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這只來自現代的蝴蝶又一次扇飛了還未開始的原著。
  
  原來賈敏此次省親本該因王氏有孕,被明裡暗裡的擠兌無孕而匆匆結束的,在很短的時間內,賈敏只看到了榮國府花團錦繡、鐘鳴鼎食的外皮,又因心中鬱結大病一場,身子骨更是積弱難愈。
  
  而現實中的省親,一來有賈玦之事分心,又反擊了王氏一把,由於這事說到底是二房有求於賈敏,王夫人並不敢過分,反而沒生閒氣;二來賈敏與周姨娘密談得來不少消息,又周姨娘感激賈敏援手,私底下將賈府這些年的隱情秘事告訴了乾娘,周姨娘的乾娘柳氏是賈敏乳母,因此賈敏對賈府表象之下的裡子知道的一清二楚,也婉轉勸過賈母,只賈母並不放在心上,所以賈敏對榮國府很有些灰心,對王夫人再無嫉妒只是不屑罷了。又將往日那些因娘家門第、自身才名而自恃甚高的態度收了回去,這樣一來反而在以後那些官家太太的交際中順遂又得了謙和有禮的好名聲;三來得回賈玦這個浴佛日出生的哥兒,自覺子嗣有望。賈玦又聰慧可愛,一番積在心底多時的慈母心腸有了傾注對象。兩兩相加,心情大好。
  
  賈玦並不知他竟這麼簡單便得了林海賈敏的心,也是他趕得好,林海夫妻多年膝下空虛,對孩子本來就待見,賈玦又刻意表現的乖巧親暱,仗著一副好皮相,沒少在賈敏跟前賣萌撒嬌。
  
  清晨,賈玦睜開眼睛,見時辰尚早,就不急起床,悄悄思索起這陣子的事情來。對林妹妹的父母,他在看原著時印象就不錯。這些天賈敏待他很好,尤其是見他對周姨娘舐慕之情深重,便許諾他可以通過賈敏留在賈家的心腹悄悄地與周姨娘通信,讓賈玦極是感激。昨日拜見林如海,從林如海的神情就能看出他對自己這賈家庶子並沒有偏見,一番考量下來林如海對他更是喜愛之情溢於言表。
  
  賈玦不好意思的拍拍包子臉,對自己向美人姑姑、美大叔姑父的賣萌賣乖行為深感羞恥。不過!賈玦皺著包子臉表示:這種行為還是要繼續下去地!會哭的孩子有糖吃麼!雖不知林姑父姑母怎麼安置他,可如海夫婦待他這般好,很可能就養在姑父姑姑跟前兒,必須得培養出深厚的感情麼!前世親情淡薄利益為首,今世幸得慈母,為此賈玦對親情很看重,他想要好好護衛這些來之不易的親情,周姨娘自是無人可以替代,而姑姑姑父今後也是他的親人,感情是需要雙方一起努力經營的。賈玦摸摸自己的小胖臉兒,暗自下了決心要好好的保護這些親人們!
  
  其實賈玦本身性格就比較簡單,這一世他自己不知不覺中被小小的身子同化了不知多少,除了思想還有些前世成熟的影子,動作上很有些童稚,甚至性格也越發的朝年歲靠去。
  
  賈玦伸了個懶腰兒,自己起床穿衣,驚了外間守夜的丫鬟,趕忙進來服侍,賈玦早已穿戴好,只等梳頭洗漱而已。
  
  林如海見賈玦並不貪睡,請安、用飯等等頗有禮儀、舉止文雅,暗暗點頭,心中更是滿意。便生了再觀察一段時間再作打算的心思。
  
  於是,行船的這些日子,賈玦過的如魚得水,十分順意,除了想念周姨娘之外,比之在賈家的裝呆辦傻、畏畏縮縮,可說是天上人間之別。
  
  上午,林如海親自教導賈玦讀書習字,每每驚歎賈玦天資超然,而且賈玦雖人小,但態度十分正經,認真刻苦,也不扭捏,不懂便問,如海愈發喜歡:『天才易得、勤勉難為啊!』兩人感情進展十分迅速,如海愛之如子侄,賈玦對姑父亦是真心尊敬親近。
  下晌午,林海不欲讓賈玦讀書,賈玦畢竟還小,須知過猶不及。林海自去處理公事雜務,賈玦便跑到後艙,賈敏常常陪他說笑,看他玩耍,親手給他做了衣服荷包。賈敏所為,在這個時代及其難得,要知道這個時代大戶人家即使是親生兒子教養在跟前兒,也不過是每日請安、用飯時見上幾面說說話罷了!日常皆是丫鬟僕婦照料,連原著裡的鳳凰蛋賈寶玉也是如此。賈玦感念賈敏待他之情,常在她跟前賣萌逗樂,儼然真母子一般。
  
  賈敏越看賈玦越覺喜歡,有這樣的小寶貝在身邊平常日子也有滋有味的,稍稍緩解些了對子嗣的渴求,只盼著未來的小哥兒小姐兒也像賈玦般貼心可愛。
  
  賈玦和林海和賈敏相處時並不掩飾自己的本性,他的性子雖有老成持重的一面兒也常有調皮活潑的時候,古時的孩子多早慧,林海夫婦只覺賈玦難得,並不奇怪。
  
  在賈敏面前,看賈敏給自己做針線,賈玦常想起周姨娘來,立時便眼眶紅紅。賈敏大為心疼,每次都把他抱在懷裡細細安慰,許諾到了揚州,馬上給周姨娘寫信才好些。
  
  及賈敏跟林海私下提起,夫妻都覺得賈玦是個難得重情的孩子,且心思敞亮,是極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請支持,請收藏。
另外,也請收藏下作者的專欄吧,謝謝∼



☆、過繼 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嗯,今天雙更,要是有餘力的話可能三更,求評求收藏呀∼
另:我想把文章名字改為「紅樓之臻賈」,親們說好不好?
  好的話,我要把圖重新做一下。順便問一句,作品改名會不會影響積分什麼的?
                        
  
  一日,賈敏和林海安寢,聽得外頭河風嗚咽,賈敏思慮良久,推推如海道:「老爺,我瞧著玦哥兒是個極難得的,將他認在白姨娘名下是不是有些……」
  
  如海道:「我也是這個意思,雖咱們家不會低瞧他,可玦兒將來科舉入仕,那些外人卻會因他庶子身份看低他。」
  
  賈敏歎道:「是這個理兒,只是你看該怎麼辦?」
  
  如海頓了頓,將他這些天思量甚久的法子說出來:「我看,就認在你名下!三歲看老,玦哥兒的做派並不是那等貪慕富貴、刻薄寡恩之人,又重情誼,將來即使有了弟弟妹妹也只會善待呵護。就是真做我林家承嗣孫也儘夠了!」又歎口氣,握住賈敏的手道:「即便你我無子嗣緣,有玦兒承歡膝下,也聊解膝下荒涼之歎。」
  
  賈敏登時眼圈變紅了,泣道:「是我的不是,不能給林家生個一男半女。」
  
  如海寬慰道:「非你之過,命中注定罷了!」又說:「還得咱們好好謀劃一番,免得日後有人借玦兒身世生事。」
  
  賈敏想到那王夫人貪婪的性子,忙正色道:「很是!萬不能將玦兒是榮府庶子的出身洩露了,不說別人只見我那二嫂子,就是不省心的,還不知日後會鬧出什麼事來!」
  二人細細商量了一宿,到東方見白方才歇下。
  
  再一日,官船中途靠岸補給,賈敏使心腹將一封密信送給榮國府史老太君,叮囑其一定親手交給賈母。又親自給周姨娘寫了封信,讓賈玦也寫了封,也一併帶了秘密傳遞給周姨娘去。
  
  信到了後,周姨娘如何感激涕零如何回信不表。那賈母卻是思量數日後將賈氏族長東府賈珍請來,摒退丫鬟僕役商談良久。次日,賈府便傳出二房庶子賈玦因水土不服在姑太太船上因病夭折了,幾日後棺槨便會送回喪葬。姑太太傷心下大病一場,姑老爺因上任時日尚寬裕決定改道蘇州老家,從林氏遠房過繼一子聊解姑太太之心。賈珍也在族譜上記:賈政庶二子賈玦縊。
  
  一時賈家上下議論紛紛,賈母做足了戲,倒無人猜到真相。王夫人雖懷疑,但依她所想再想不到賈敏會這樣「傻」的,不過是猜測賈敏不容賈玦故而弄死了作數。
  
  其實賈母純是一番愛女之心,不過是想借賈玦暫緩女兒生子的壓力。在她心中,賈敏早晚會生下嫡子,到時賈玦自然便可「功成身退」了。幸而賈敏聰慧,深知賈母之心,並未將她和林如海的打算告知,只說林氏宗族求嗣壓力頗大,恐過繼他人不知其心,將賈玦當做林氏遠支過繼來暫緩壓力罷了。
  
  話說周姨娘也做足了戲,賈母不知她已知真相,還特特招來寬慰賞了一番。周姨娘泣不成聲,幾次厥倒,日後更是擺出一副心如死灰的樣子來,只規規矩矩連門無事也不出了,屋裡的丫鬟也是如此,時常像是沒有這人一般。王夫人倒挺滿意她這副做派,也樂得搏個慈善名兒,經常賞些個東西給她,人前贊上兩句,其他人見了雖不來奉承卻也不曾欺負她。
  如是,京中權貴人家俱知榮國府政公庶子早亡。
  
  林如海到了蘇州,私下見了林氏旁系這一代族長,只說這小哥兒是外室所出,想要走明路過繼到賈敏名下。林氏旁系族長大喜:『這林家支庶不盛,人丁有限,林海是嫡支僅剩的人丁,本人就是嫡支的族長,聽聞林海無出,而旁系俱是出了五服的,本來甚恐嫡支絕嗣。』老族長連連讚歎賈敏賢惠有德,同意給賈玦一個好出身。老族長翻了數遍族譜,決議將賈玦記在五房下,父母及出生年日具有,書「林玦」。這林家五房的男丁是個秀才,才娶妻便過世了,妻子去歲也亡故了,林家五房再沒人了的,很是便宜。
  
  林如海使名帖請來蘇州知府作見證,行了過繼之禮。老族長將五房名下「林玦」框上,標「過繼與嫡支林海」。
  
  賈玦沒料到姑父姑姑竟待他至此,打心眼裡感動,暗自發誓,一定要報答他們,定要保護好林妹妹,不教她孤苦早逝!
  
  林如海,為族學捐了好大一筆銀子,又表了禮謝過知府,恐誤了上任時日,便拜別林氏旁支帶著賈敏和賈玦急匆匆回了揚州。到了揚州,還未將新置的宅子看過,就請出族譜,將賈玦的名字寫在林海和賈敏下。
  
  林海為賈玦取名「林臻玉」。林家的字輩是按「文田自雲樂水,禾業尚言興木」來排的,「水」字輩下是「禾」字輩,「臻玉」二字是如海早年便想好了的名字。
  
  如海道:「『臻』者,至也,又有聚集薈萃之意;『玉』者,石之美者,有五德,潤澤以溫,仁之方也——至尊至德者玉;『臻玉』,至珍之寶也!」
  
  林海對這名字很是得意,當下便吩咐丫鬟奴僕自此後皆稱「臻大爺」。
  
  賈玦頗有些哭笑不得,他竟成了林臻玉——林真玉?!倒像是天生與「賈寶玉」對仗的。而且以前看書時不覺得,對那寧國府的「珍大爺」的稱呼也從不曾在意,可到了自己身上,別人叫「真大爺」怎麼聽怎麼不得勁兒。
  
  林如海忙著接任,事務繁忙;賈敏還要整頓內宅,買賣丫鬟僕役,十分忙亂,都沒注意到「真大爺」賈玦的苦瓜臉兒。
  
  又忙了一天,到了亥時賈敏才就寢,如海亦是。待丫鬟退去,一時如海問道:「臻哥兒安頓好了?」賈敏笑道:「好了,幸而臻哥兒年紀小,尚用不得貼身小廝,不然還有的挑。」如海道:「正是,咱們既然過繼了他,自當當親兒一般好生教養!」又正色問:「那些隨船知道臻哥兒底細的可處理好了?」賈敏回道:「放心罷,幸而船上時臻兒只在你我處活動,見過他的人不多,到了年紀的丫鬟小廝都遠遠配出去了,放在南邊的莊子上很是妥當,再小的就令林福賣到西北的好人家去了。柳嬤嬤和老爺的長隨常青都是可靠地。」如海放心道:「不過是未雨綢繆,以防萬一罷了。」在賈玦不知道的地方,林海和賈敏□都為他考量到了,就是親生父母也比得罷。
  
  當日上京述職,林海得知要外放揚州時,便遣了管家林福帶著可靠得用的丫鬟僕役先行到揚州買房置地、佈置宅院,自己和夫人身旁只留了幾個丫鬟小廝使喚罷了,倒是為現在行事便宜不少。
  
  過了數日,總算是各處都拾捯好了,丫鬟僕役各司其職,一派井井有條之象。
  
  賈玦住在正院『棲梧院』的東廂房裡,那是一處小院兒。東院是一明兩暗的格局,正中是起居室,兩側兩間向正中一間開門,一間是臥房一間做書房。東廂房兩側還有兩間耳房,耳房單開門。賈敏的正房與廂房之間,有圓月亮門兒,可以穿行。東廂房又有抄手遊廊,與垂花門相通,垂花門廳內是四扇木屏風,穿過垂花門也可出正院。
  
  廂房所處的院內略略有幾點山石,種著芭蕉;還有兩課極大的羅漢松和桂樹,鬱鬱蔥蔥;一溜迴廊下擱著時新的花草;紗窗子外栽了小蓬的棕竹;茶花、月季、果嶺草隨意一小叢一小叢的栽種在空地上;綠草夾路,中間羊腸一條石子漫的甬路與正房月亮門兒相通。整個小院兒端的是草木繁盛,又佈置的極妙,讓人一看便覺高低有致,視野開闊,心曠神怡。
  
  賈玦的東廂裡佈置的極為用心,先不提那起居室和書房,只看臥房:起居室左側立著一架大山水蘇繡屏風,從屏風後轉進去方是臥房,又進一道碧紗櫥,才見一架極精緻的床帳。碧紗櫥裡設著箱櫃擺件兒,皆是玲瓏可愛,貴重不凡;窗下放了張長榻,榻邊置著香幾,上有瑞獸鎏金銅香爐;角落裡雕花鑲玉大花几子上養著常綠富貴盆景兒。碧紗櫥外大方簡潔,靠牆放了座黃花梨的外圓內國的博古架,正中一張精工大圓桌鋪著墜流蘇的蘇繡桌布,擱著細瓷泰藍描金茶壺和碗兒,另有一張小榻挨著碧紗櫥的門兒是丫鬟守夜的睡處。
  
  一大早,賈玦帶著丫鬟婆子浩浩蕩蕩的去正房給賈敏請安。因前幾日出來賈玦水土不適雖未生病到底精神不濟,賈敏又忙亂,便派了奶娘柳氏和得力的大丫鬟看顧,不教他走動吹風,只日日瞅空來瞧上一瞧,今日賈玦大好,便早起來給賈敏問安。
  
  棲梧院極大,但看賈玦的東廂就知,正房這更是雄偉,前廊後廈,後有罩房,不連耳房就有七八間。雖不如榮國府榮禧堂金碧輝煌,卻清雅大方。正廳內有一牌匾,上書「疊潤」,語出 「江上綠霧起涼波,天上疊潤紅嵯峨」。
  
  賈玦恭恭敬敬的請了安,被賈敏一把抱在懷裡,細細打量了一番,方滿意道:「氣色尚好,這我可就放心了!」一邊賞了賈玦房裡的丫鬟婆子,使她們退下:「只留我們娘倆兒說些話兒。」一邊笑道:「我的兒,你這麼個小人兒,起得這早作甚!請安問禮,再大些時也使得。」賈玦正色道:「姑姑、姑父待我至此,便是再早來也是應當的,再則,姑父教導『君子勤勉,亦是孝悌之道』!」那板著個包子臉正經的小模樣兒逗得賈敏和房裡僅餘的柳嬤嬤、大丫鬟雪鴛憋笑不已。
  
  一時,如海來了,笑語一番共用了飯不提。
  
  如海摸摸新修的美須,同賈敏商量:「明日是好日子,我又休沐,便在明兒讓臻兒拜見祖宗,再端茶改口罷?」賈敏著人拿來黃歷,和如海審量一番方點頭道:「我們初來,即便不請賓客也該召了一家子人來拜見大爺,再放賞求福才是。」……
  
  次日,林海著正服,帶著賈玦拜祭了祖宗。至大堂,林海、賈敏端坐正座,賈玦端著茶分別跪過,口稱「父親」「母親」,二人飲了茶,賜下賞道「哎!」
  賈玦起身,官家林福帶著林府管事得力隨從、柳嬤嬤帶著有頭臉的婆子丫鬟,上前給賈玦磕了頭,口稱:「大爺!」
  
  一時林海大喜,道:「賞!」賈敏也派人去廟裡佈施。
  
  從此,賈玦正式成為林家長子林臻玉,眾人眼裡的旁支『林玦』也堂堂正正的成了「臻大爺」!當然,咱們的稱呼也變了,以後只稱林臻玉了罷,賈玦便成為過去式啦。
  




☆、丫鬟 婆子

  
  四月,揚州已是草長鶯飛,綠水繞花牆。
  
  臻玉膩在賈敏身邊,和她講周姨娘的來信,說:「母親放心罷,娘說二太太待她親近許多,並無苛責。」
  
  賈敏歎了口氣,想到自己在閨中時與周慧最好,周慧是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明裡暗裡替她擋了多少那王氏的刁難和套兒,難得的是腹有詩書卻安靜不張揚,兩人私底下談天說地,自己對她也是極尊重的,她又是好人家出來的,心裡只望著有一天能去了這身奴僕的皮兒,堂堂正正的與弟弟相聚。卻不想老太太見她安份秀雅,竟指給二哥做房裡人,自己是極力反對的,只是那時自己即將出嫁,周慧又不是自己的丫鬟,被駁了回來。賈敏退而求其次又想讓周慧去奴籍,以良家身份入門,畢竟周慧原就出身不錯,父親大小還曾是個官兒。不想那王氏忒毒,從中作梗,讓老太太對周慧不滿,最終也沒成事。
  
  賈敏對周慧一直心有歉疚,當日周慧為她得罪王氏不淺,成了王氏底下的妾後想也知道會受多大罪,她又敬重她的為人和才華,便讓林臻玉私底下稱呼她為「娘」,稱自己「母親」。
  
  賈敏摸摸林臻玉軟軟的大耳垂,笑道:「那就好,今天管家送來一通教好規矩的丫鬟,一會兒你自己挑幾個。」
  
  臻玉現在身邊有兩個嬤嬤嚴氏和杜氏;一個一等丫大鬟雪鵲,原是賈敏身邊的;兩個二等的橙菊、橙草,亦是從賈敏的三等丫鬟裡拔去的;另有幾個粗使的小丫鬟和婆子。
  
  林臻玉道:「不用了,我那裡這麼些人儘夠使了,不添了罷。」賈敏笑,揮退了丫鬟低聲道:「我的兒,你小孩子家家,不懂,這半路裡出家的哪有那自來在跟前的好?只說忠心便及不上!再說咱們家雖不是王侯貴家,但亦是詩書大家,你身邊該有的就不能少了去。過兩年你大些再與你挑些合用的小廝長隨!」林臻玉心下感動,便說:「那一會兒母親可得幫兒子掌掌眼兒,免得挑了那不省心的去!」
  
  片刻,林福家的領了一群人到正院,分兩堆站好,行禮。
  
  賈敏見了,端詳會子,留下了十幾個,剩下的便叫帶下去了。賈敏推推臻玉,道:「挑罷。」
  
  臻玉看過,兩堆一邊是家生子兒,一邊是外頭買來的,因道:「都說說自己會幹啥。」一大群小丫鬟面面相窺,不解。林臻玉只是不理,指了一個道:「從你開始罷!」賈敏看著抿笑不語。
  
  小丫鬟們有說「會針線」的,有說「識字」的,有紅著臉道「不會」的,亦有機靈的說「什麼都會些,只是不精」的,還有緊張喃喃不成句的……
  
  林臻玉叫了負責管教她們的嬤嬤,核實一番,挑了五個。一個歲數大些懂廚藝的是外頭買來的,約有十一二歲;四個小的有六七歲的俱是家生子兒,兩個繡活不錯的,一個知花草的,一個爹爹是管府裡管游魚鳥禽的,會照料小動物。這幾個俱是誠實、規矩好的,那些個識字的、機靈的、自視甚高的林臻玉一個沒選。
  
  賈敏見狀讚賞的點點頭,也挑了幾個補上身邊的缺,餘下的或是安排在需要的地方或是帶下去,其中有一個長得最美、恍若神仙妃子的丫頭也被退了回去,那丫頭十四五歲,是這一波裡最大的一個了,雖行禮問安規矩,但很有一股子清高的架勢。
  
  王嫂子一見那丫頭沒被選上,臉色變了兩變,終是沒有說話,行了禮,將一眾垂頭喪氣的小丫鬟帶下去了。
  
  賈敏見狀冷笑了下,不語。轉而笑著摸摸臻玉的小腦袋進內室不提。大丫鬟雪鶴道:「行了,都下去罷,你們幾個,跟我來。」
  
  賈敏坐在臨窗榻上,對林臻玉道:「臻玉,這些丫頭先讓嬤嬤看著,若有那不好的,不必回我只叫柳媽媽攆了就是。」又指著雪鵲說:「領你們大爺去罷,仔細些。」雪鵲稱「是!」又跟林臻玉道:「去罷,自按你的意思來便是了。」
  
  待臻玉走後,賈敏摒退丫鬟,只留了柳媽媽,恨恨道:「這是那裡見老爺疼愛臻玉,心急了呢!」
  
  柳嬤嬤也憤憤:「這手也伸得忒長了,竟連府裡進人都敢插手!大爺這麼小,安排進去又能有什麼意思?」
  
  賈敏寒著臉,冷笑:「那位可打得好算盤!要是臻兒真如那普通三歲小兒般,見那丫頭顏色美、鮮亮溫柔,指不定就真選了去。這府裡誰不知老爺喜歡臻兒,在臻兒身邊也能見著老爺不是?」
  
  柳嬤嬤咋舌:「不能罷?老爺怎麼會看上兒子身邊的丫鬟?」
  
  賈敏寒聲道:「臻兒還小不是,找個理由求了去也不難。」想了想,復又冷笑,道:「若真不成,那就將臻兒……,到時指不定我心傷之下就去了呢?」
  
  柳媽媽呸了一聲,道:「可真是毒婦!幸而大爺早慧。只是今日我見那王倫家的神色怎麼有些不對?」
  
  賈敏道:「這還看不明白?必是那王倫家的讓那丫頭進來的。」
  
  柳媽媽神色晦暗,道:「吃裡扒外的東西!她可是太太從娘家帶來的!只等著我收拾她!」直氣的柳媽媽臉色鐵青,忽然神情一肅:「那王倫家的不會跟二房有關係罷?」
  
  賈敏忽的坐直了,盯著柳嬤嬤問:「奶娘,難道你看出什麼來?」
  
  柳嬤嬤慢慢思索著道:「這回去京探親,聽我那乾女兒說了不少那二太太的手段,可真是……,我想起來那王嫂子原是老太太心疼您,在您管家時特特送來的能寫會算得用的,不是咱們從賈家帶來的陪房!」又道:「會不會二太太……?您看王倫家的平日裡的做派,整日裡說她在賈家的親戚是老太太跟前的嬤嬤,還求了恩典可以用府上的名帖使驛站裡二百里加急年節裡給親戚送信!」
  
  賈敏恍惚記得:「是有這麼一回事。當日裡我見她說的可憐,親戚又是老太太得用的方才答應。再者那驛站八百里、六百里是朝廷專用,四百里、二百里是聖上恩典大小官員及家眷均可用,就那平民百姓家也使得那一百里的。」
  賈敏猛地站起,咬牙切齒道:「好你個王氏!伸手伸到我林家來了!」
  ……
  之後幾天,柳嬤嬤查檢林府後宅上下,揪出來不少偷懶耍滑、手腳不乾淨的,這次眾人求到賈敏那,沒成想惹怒了向來心慈手軟、對管家不大上心的太太,竟一併發賣了出去!
  
  林府後宅雪濤院裡左側屋子裡,一個二十上下,著水紅桃花彩雲錦春衫的秀麗婦人撕扯著帕子,滿臉不甘。旁邊上站著個老嬤嬤,忐忑不安道:「姨娘,夫人竟這麼大的動作!她要是知道咱們的打算,會不會……?」
  白姨娘道:「那個賤人竟將我辛苦籌劃安插在內外的人全都拔起!哼!彩月那丫頭,也是個不中用的,枉費我使了這麼些銀錢買通王嫂子,竟連個三歲的娃娃都攏不下,連門都沒進就被劃下來!」
  又哭道:「可憐我這正封的姨娘竟要和這些個通房丫頭擠在一個院裡!老爺以前不好美色,可月月也來好幾回,如今竟連一面也見不著了!老爺夫人有了臻大爺,疼的跟眼珠子似的,竟是要絕我的依靠麼?」
  白嬸子憂愁道:「誰說不是呢,太太生不下來,自然把過繼的當成寶貝,可老爺……唉!又不是親生的,何至於待這麼好?」
  「老爺也忒偏心了,由著那賤人將我們拘在這院裡,哼,不叫請安!這心慈的太太是怕我們見著老爺罷!」
  一時白姨娘又怒道:「不知那好太太抽什麼風?以往不是病歪歪,對家事不上心的麼?整日裡傷春悲秋、吟詩作畫的,勾著老爺把她當寶似的,如今竟威風起來,不做那病西施的形狀了?」
  老嬤嬤勸道:「別說那些不中用的了罷,姨娘你看咱們該怎麼辦好呢?」
  白姨娘沒好氣道:「還能怎麼辦!老爺都著人來說『只呆在院子裡,不許亂走!若有違者,一徑打發出去!』也不知那太太有什麼好的,自上京到揚州後,勾的滿心眼裡都是她,連通房丫鬟也不叫在房裡伺候了,都趕到這雪濤院來。」過了會,方無奈道:「先呆著罷,過些時日再說,我就不信老爺會一直只夫人一個!」
  
  白姨娘和雪濤院裡的一群姨娘通房都為老爺下的形同禁足的命令酸的牙疼,恨得撓心撓肝。其實這只是個美麗的誤會罷了,林如海即使再與賈敏琴瑟和鳴,也不會操心這後宅裡的雞毛蒜皮,不過是林府即將住進一個尊貴的客人,怕那些姨娘丫鬟攪風攪雨衝撞了貴客才下的這般命令罷了。
  
  再說那日林臻玉挑了丫鬟,回到屋裡,那些丫鬟上來拜見過,臻玉指著那個會廚藝的說:「就叫艾葉罷。得二等的例。」指著那四個小丫頭道:「沉香、當歸、茯苓、蜂蠟,三等的例。」又對雪鵲、橙菊、橙草道:「姐姐們原是太太給的,只是太太房裡的一等必以『雪』開頭、二等以『綠』、三等以『橙』,索性改了,省的混了。」又指著雪鵲道:「姐姐只叫蘆薈罷。」「橙菊、橙草兩個叫薄荷、黃連罷。」眾丫鬟謝了恩。
  
  此時林臻玉房裡有一等丫鬟蘆薈,二等丫鬟艾葉、薄荷、黃連,三等小丫鬟沉香、當歸、茯苓、蜂蠟,嬤嬤嚴氏和杜氏,院裡幹粗活的婆子若干,比那王孫公子也不差的。
  
  林臻玉也不對丫鬟多說什麼,反正日久見人心麼,不好的攆了就是。
  
  賈敏聽了林臻玉給丫鬟們賜的名,把臻玉抱在懷裡稀罕的不行,笑道:「我的兒,你這麼個小人兒,竟知道這麼多的藥名麼?」
  
  林臻玉窩在美人娘懷裡,很是不好意思:「母親笑話我。」
  
  林如海笑著大步邁進來,只聽聞最後一句,因笑道:「跟父親說說,你母親笑話我們臻玉什麼了?」慌得丫鬟們急忙打簾。
  
  一時棲梧院笑聲不斷。
  
  用飯畢,如海紅光滿面,頗有得意之態。看的賈敏和臻玉很是好奇,要知林海是真名士,自風流,很少有這般外顯的自得神情。
  
  林海摸摸鬍鬚,揮退眾人方笑道:「過兩日咱們家會有一位貴客要來。」
  
  「貴客?」賈敏疑道,「什麼貴客?」
  
  林海撫撫臻玉的小腦瓜,囑咐道:「臻玉,現在父親跟你說的話不能跟別人講,知道嗎?」
  
  林臻玉點點頭,遲疑道:「那兒子不聽了罷?」
  
  林海哈哈大笑,道:「不聽可不行,到時候你要幫父親照顧貴客呢。」
  
  賈敏推推他:「快別賣關子了罷。」
  
  林海道:「是我一位老友的兒子,這位老友做得官極大但家宅不安,無暇照顧幼子,托我看顧一二。」又低聲的說:「也是這老友後院難管,竟與那奪嫡的事參合上了,老友無奈,只好加緊整肅,先將孩子秘密放咱們家一段時間罷了,這孩子的同母哥哥也是個好的有自保的能力,就是這孩子還小,所以……」
  
  賈敏舒了口氣,道:「這有什麼值得如此的,只是咱們家不要參合上那些糟心事。」
  
  林海點頭道:「你不知道,我這老友極有本事,更與我有恩,而且這事兒對咱們只有好處。只是須得保密些,聽說他那後院裡的妻妾很是難纏。」
  
  又摸摸林臻玉的小腦袋,笑道:「臻玉與那位哥哥要好好相處,我請了一位極有才學的大儒與你們做先生,好麼?」
  
  林臻玉乖乖點頭,心想大概是哪位朝廷大員的鬧心事吧,也真是可憐,家宅不安,丟醜丟到老友家來了,怪不得父親不提名諱。
  
  其實林海心裡美著呢,他雖然一直且只會做純臣,可藉著這件事與那位扯上些關係也是極好的,畢竟形勢和皇上的態度都明擺著那位將上位了。
  
  京中這兩年的鳳雲變幻只怕是將要停了,只是這之前的來勢會更大些。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親們支持下唄,給些評論收藏啥的,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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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今天大概不能了,但是明天依舊雙更!




☆、初見 天有不測風雲

  
  人生總有些意外,而這些意外是無法預料的,即使恨的悔的後槽牙都咬碎了也是如此的……不可更改。
  
  就如同林臻玉今天……
  
  昨日林如海一段欲揚先抑,關於那位後院起火的可憐大臣的話讓林臻玉度過了一段極其複雜的心情路程。先是神秘的告誡——要保密,惹得林臻玉的小心肝怦怦直跳,生怕聽到什麼秘密;再是飛流直下——只是那後院起火的苦命大臣的『托付兒子』罷了;最後是一串後遺症,當然這就是林臻玉自己的事情了——這些天閒的蛋疼的林臻玉給這個事件腦補了一下下,成功將之在腦海裡具現化成一部集宅斗、狗血、陰謀、真愛…等等於一體的『新後宅記』,在前世一直是正直正經正事的好青年林臻玉童鞋,終於體會了一把YY帶給人的無限快/感,最重要的是它消磨時間啊!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他就一直做著戌時初(七點多)就睡覺的乖寶寶,而在昨晚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亥時末近子時了,林臻玉甩甩暈忽忽的腦袋,睡了一個極香甜的覺,睡夢裡他覺得十分之暢快。
  
  可就是太香甜、太暢快了!今早林臻玉童鞋醒來的時候竟然發現:他,三歲殼子裡住的是十九歲的成熟靈魂的林臻玉童鞋,光榮的……尿床了!
  
  林臻玉摸摸潮濕的褥單,已經懵了,好半晌才明白他作了什麼,羞得如野火燎原般「彭」的從臉紅到腳底板兒,恨不得把自己塞回娘胎裡去。林臻玉已經無法保持冷靜了,顫巍巍的將衣服套好,火速將床單拔下來和自己的髒衣服一起塞到床下,其實這根本是無用功,一會丫鬟來收拾怎麼也會發現——沒有被單可還有帶地圖的褥子呀。
  
  可林臻玉現在腦子裡已經無法思考了,只想著一件事——「毀屍滅跡」!勉強叫來丫鬟洗漱,勉強吩咐:「不必先收拾床鋪,吩咐時再做。」丫鬟雖然奇怪,但還是照做了。一時事畢,林臻玉勉強支開大丫鬟們,抱起一抱「贓物」不理院子裡小丫頭們的請安聲,直直從抄手遊廊衝出垂花門去,把看門的婆子唬了一跳。而正進東廂月亮門的蘆薈只看到一個背影,唬的蘆薈連喚艾葉、薄荷去追,自己快步進屋連聲問怎麼回事,黃連指了指床鋪將剛才正奇怪的事一說,蘆薈上前打起帷帳,一把掀開被子「噗」的一聲笑了。
  
  屋裡的大小丫鬟也笑了,大爺尿床了呀。
  
  蘆薈著人去太太那稟了一聲,說要晚些去請安,便帶著兩個小丫鬟急急忙忙去花園子裡找大爺去了。而前來稟事請林臻玉去前廳見客的常青就看到這麼一副模樣:偌大的東廂只有幾個不頂事的小丫頭,大爺和管事的大丫鬟一個也不見。
  
  林臻玉慌不擇路,初來又不記得路,很快在假山流水皆不少的花園子裡迷了路,竟過了角門跑到外院去了。林臻玉仔細四處瞅著著急擱哪能不被發現呢?腳下還不停跑著一直到遇見林如海和一個小少年……
  
  而水泱,就是這麼第一次見到了林臻玉。他老遠就望見邊跑邊認真瞅著假山樹叢的小孩兒,看著他抱著一大堆像衣服床單子的物事,粉紅著小臉兒跌跌撞撞終於一個不小心自己一下之栽倒,埋進那堆布料裡,忍不住就笑了。
  
  林如海臉色烏黑,一伸手把臻玉揪起來,臻玉瞧見林海兩個立馬愣住,大紅的顏色一下紅透了小耳朵一直蔓延到領子下。
  
  林如海見狀也愣了一下,剛想大聲呵斥,林臻玉身後蘆薈帶著剛匯合的艾葉、薄荷氣喘吁吁的追來了,林如海放下林臻玉,對蘆薈怒道:「這是怎麼回事?!」
  
  蘆薈躊躇的看了眼老爺身後的小少年,動了動嘴唇。
  
  林海更氣:「說!」蘆薈小聲將事情回了一遍。
  
  饒是氣的夠嗆的林如海也撐不住笑了。而林臻玉已經窘的不會動了,呆站著,像台燒紅的蒸汽機……
  
  很多年後,林臻玉依舊對這次見面耿耿於懷,想起來就拿腳蹬水泱。水泱瞅他一眼,眉頭都不帶皺一下,蹬吧,蹬吧,早晚要還回來的!
  
  不過,這也是以後林臻玉在別人面前總是溫文儒雅,而在水泱跟前兒卻是怎麼想怎麼來的原因,反正這輩子最糗的事都給他見過了不是?
  
  當然,那都是以後的事兒了,這會兒,林臻玉童鞋和水泱童鞋歷史性的第一次會晤了。
  
  ………
  
  事後,林臻玉依舊沒有逃脫悲催的命運,被林如海狠狠地訓了一通,若有下次,打板子!
  
  林臻玉倒不覺得受罰有什麼,只是羞得難受,兩輩子的臉兒全給丟盡了。
  
  林臻玉把頭埋在賈敏懷裡,賈敏使勁抿唇憋笑,無奈身子輕顫還是讓臻玉覺察了,林臻玉將頭埋的更深,大有一輩子不出來的架勢,林如海一本正經的在和水泱寒暄,可眼神不時往賈敏懷裡的小包子身上瞟,嘴角含笑。而水泱是正大光明的面帶微笑。
  
  賈敏哄臻玉:「出來罷,還有客人哪。」揉揉熱熱的小耳朵,「別叫哥哥看了笑話。」
  
  林臻玉把頭稍抬起來,賈敏一瞅,喲,小孩兒紅的快發紫的小臉兒上眼圈都紅啦!立時大為心疼,顧不上有客人在,一疊聲的吩咐:「府裡不許再提這事!若讓我知道有誰背地裡嚼舌根,立馬打出去!」又細細安慰臻玉:「不妨事,你才三歲,要說實歲剛兩歲,還小呢,再沒人敢笑話呢。」
  
  林臻玉給自己做完一番心理輔導,整整衣衫,方上來正式廝見了水泱。
  
  水泱看著小孩兒紅紅的臉蛋,覺得這小人兒真有意思,他覺得自己開始喜歡這小人兒了。
  
  如海正正臉色道:「見過了你世兄,以後要向世兄學,再不能如今日這般失禮,記住了?」
  
  林臻玉恭恭敬敬的應了。
  
  如海見天色不早,說:「下去罷,明日來和你世兄一道兒去拜見先生。」
  
  臻玉與如海、賈敏、水泱行禮後方出去了。
  
  如海則帶著水泱去了書房。
  
  書房裡,林如海向水泱行禮:「豎子無狀,讓九殿下見笑了。」
  
  水泱趕緊扶住林海,「不敢受林大人如此大禮,大人稱呼我水泱就好。」又道「令公子天真爛漫,很是討人喜歡。」水泱想起小孩兒,又想笑了。
  
  林海也不客氣,直起身來,笑道:「我這孩兒,天生聰慧,三歲的小娃娃兒,倒是整天一副大人的模樣,沒想今日丟了醜,若是今後他有得罪泱殿下之處,還請殿下海涵一二。」
  
  水泱化名沈泱,沈是華貴妃母家姓氏,沈家雖已無人出仕,可蔚山書院沈院長和前戶部尚書沈大人皆是名士,在士林之中影響深遠。
  
  兩人你來我往又說了一番今上的囑咐啊、安排的院子啊、暗裡護衛的安置呀……
  
  林臻玉回到東廂,見丫鬟們各行其是,並無一絲異狀,方好了些。悶悶的躺在床上,鼓著小臉兒想今日見到的那個小少年,才六七歲的模樣,但已是能初具端方大氣的風度,渾身一股子上位者的氣勢,一看就知出自非同一般的豪門望族。
  
  那小孩兒長得好看呀,林臻玉想,不是自己這種可愛的包子狀長相,而是那種真正的有稜有角、面如冠玉的俊。
  
  一時又想,哼,不是說過兩天才來的麼?怎麼今天就到了!若非他早到,自己也丟不得這大醜……
  
  胡思亂想了甚久,方迷迷糊糊睡著了。
  
  另一邊兒,賈敏躺在床上,耐不住呵呵笑了幾聲,道:「老爺你看,臻兒今天真是……」又笑。林如海也笑,又勸道:「夫人也不可太嬌寵他了,男孩子,總要經些風雨才好。」賈敏笑道:「不是我偏心,真真是個可疼的小人兒。自臻玉來後,常常伴著我,勸我多走動,我竟覺得身體好了許多,精神也好,有多久不用喝那些的苦汁子了?」林海也笑:「那倒是,臻玉確是個好的,那些清客見了也是讚不絕口。只是今日裡那沈泱身份貴重,兩人好好處方是。」賈敏不以為然:「老爺多心了,咱們臻玉一向乖巧,哪能處不好?」一時又笑起來:「我看著臻玉今日羞羞的小模樣,真是愛極了,往日裡臻玉大都是正經樣兒,只今日……咯咯。」林海拉住賈敏的手笑道:「臻兒這麼好,只是未免孤單了些,咱們再給他添個弟弟妹妹才好。」說的賈敏紅了臉。然後吹燈拔蠟……
  
  次日清晨,林臻玉卯時初就被蘆薈叫醒:「大爺,大爺?醒醒罷,今日要去拜見先生呢。」
  
  林臻玉揉揉眼睛,深覺這古代真是摧殘少年兒童,唉,哪個少年不愛懶覺?平日他覺得自己已經夠勤快了,每每不到辰時就起來,沒想到人家只覺得他『不懶』而已,上學竟然需要卯時起床!怪不得原著裡賈寶玉不愛上學,他想自己能稍稍理解些了。不知不覺,臻玉的思想又跑偏了∼∼
  
  林臻玉木著小臉兒,半闔著眼,由著丫鬟們折騰。其實他已經對丫鬟們服侍他穿衣洗漱習慣些了,除了昨天那丟人事兒自己穿衣,平日裡就如同賈敏說的『丫鬟們服侍你是她們的本分,你看哪個大家公子是自己做這些勞什子的?』一概交給那些大小丫鬟們。
  
  到了正房,向賈敏請過安,就見沈泱也在,林臻玉不情不願的行了禮,乾巴巴道:「見過世兄。」
  
  水泱笑道:「不必拘禮,我虛長你四歲,就叫哥哥吧。」
  
  林臻玉訝異,見賈敏正含笑看著,不得不喚了聲:「沈哥哥。」心裡把自己噁心的夠嗆。
  
  賈敏見他們廝見過,便喚雪鶴道:「去請老爺來。」一邊吩咐婆子:「準備擺飯吧。」
  
  一時林如海到了,眾人便移步正房的碧怡廳用飯。
  
  水泱心內大為驚奇:『原來這一家子竟是一起用飯麼?沒想到這世家裡還有如此和睦親密的。』一時又想起自己那尊貴至極的『家』來,不免羨慕,心道,『怪不得哥哥要我來林大人家暫避呢,林大人不僅是個純臣能吏,亦是個好父親好丈夫!』
  
  待一刻後用了香茶,林海整整衣衫,道:「走罷,去拜見你們先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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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送上一更!(昨晚發不上來,今天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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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敏為他們在外院單僻出一處小院子來,院內花木蔥蘢,幽幽靜靜,屋子寬大明亮,是個讀書的好去處。匾曰:「博識」,語出三國誌:海以合流為大,君子以博識為弘。
  
  葉先生曾中一甲榜眼,為人瀟灑不羈,最不屑那趨炎附勢、蠅營狗苟的勾當,當朝嫡庶難明,派係爭端激烈,權力傾軋日益嚴峻,因而早早以病致仕。葉家也是江南望族,子弟眾多,葉父深覺朝廷正值多事之秋、風雲變幻,也由得他樂山樂水。葉瓊號懷逸,學問極好,天文地理、醫卜算術俱是精通,在江南文人中很有名望,兼之交友廣泛,與蔚山書院沈院長都是忘機之友,林如海請他做西席可著實費了好大的功夫,若非請得沈院長幫忙,又正值葉瓊因婚事遠家之際,恐怕林如海也請他不來。
  
  林臻玉和水泱規規矩矩的給葉瓊行了禮,葉瓊拿眼瞟向如海,笑道:「我先考問考問,若是不合我心意,便是林兄子侄,也是不收的!」如海笑:「當是,當是!先生請。」
  
  葉瓊先問水泱,臻玉驚奇的發現這沈泱懂得極多,答得頭頭是道,流利條理,不禁咋舌,這才五六歲的小孩兒,怎麼就能學這麼些?
  
  葉瓊笑著點點頭,對水泱想是滿意的,餘光瞥向臻玉,只見一個白白嫩嫩的小孩兒裹在大紅的衣裳裡,面如滿月,目似明星,抿著嫣紅的小嘴兒極力做出副正襟危坐的樣子來,端的是可愛。
  
  葉瓊對水泱揮揮手,點頭算是認可了,繼而指著臻玉向如海笑道:「林兄也太心急了罷,這才多大的小人兒,平日裡教些字、經開蒙也就是了,何必巴巴送來我這裡。」
  
  如海笑:「非是如海心急,我這孩兒頗有些早慧,蒙文俱已習過,先生大才,不過是怕耽擱了他這分天分罷了,還請先生見諒。」
  
  「哦?」葉瓊笑,指著臻玉道:「將那弟子規誦述一番。」
  
  臻玉依言而行,葉瓊見他口齒清晰、不快不慢、流利從容,很是興味,道:「林兄果然家學淵博,有這等芝蘭子侄,好,拜師罷!」
  
  如海大喜,忙叫上茶置蒲團,水林二人鄭重行了拜師禮,先生喝了茶,林臻玉和水泱成了師兄弟。
  
  葉瓊果然不負盛名,經史子集、雜學薈萃,信手拈來,深入淺出,沒幾日就抓住了兩個小弟子的心。
  
  四月初八,林臻玉的生日,林家熱熱鬧鬧的給他慶祝了,棲靈寺送來換得寄名符,並壽星紙馬疏頭,並本命星官值年太歲週年換的鎖兒。姑蘇林家是一套衣服、一雙鞋襪,一百壽桃,一百束銀絲掛面。想是借了林臻玉這一檔子事和嫡支重新親密起來,林如海也正有這個意思,故而十分欣喜。林如海把自己少年時用過的書籍並一塊上好徽墨給了林臻玉,那些書保存的整整齊齊,書裡密麻麻寫了林如海的見解,臻玉十分珍惜。賈敏從箱子底翻出一塊硯,是存世極少的紫金龍台硯,當日她出門之時還尚在的榮國公賈代善私底下給她的,賈敏感念父親一片愛女之心,這麼些年都不捨得用,如今給了臻玉,把林臻玉感動的大眼睛淚汪汪的,逗得賈敏撲哧笑了出來。周姨娘的賀禮是親手做的荷包,裡面裝著一顆金製得長果子,臻玉剛見到就掛到身上去了。
  
  眾人陪臻玉吃了面,整個棲梧院花團錦繡,其樂融融。
  
  至晚間,林臻玉捧著圓滾滾的肚子踱著小四方步樂呵呵的回到東廂,只見水泱坐在廳裡,悠哉的品著茶呢。臻玉疑惑,不是都拜過壽還給了塊好硯做生辰禮了麼,這早晚的跑來做什麼?
  
  其實也不怪林臻玉疑惑,這幾天他們雖老在一塊兒上學吃飯,可林臻玉一直對在水泱面前丟了大臉面耿耿於懷,再者他們讀書的進度完全不一樣,各學各的,林臻玉下意識的遠著水泱。今日水泱送了一塊端石青花研給他,他還有些不好意思呢,想著以後對他好點吧…(原諒這輕易被收買的小孩兒)
  
  水泱一見臻玉,擲了茶碗,站起身來拉住臻玉就往外走,林臻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傻愣愣的被水泱拉著向前走,後面蘆薈張了張嘴到底沒說出什麼來,也悶頭跟著走。水泱的院子離棲梧院不遠,收拾的極為舒適雅致,名曰「平瀾」院。
  
  進了平瀾院的正廳,見黑木大桌上放著一隻大大的竹編籃子,蓋著白色棉布。水泱拉著林臻玉上前,輕輕拉開棉布,林臻玉驚訝的睜大黑黑的眼睛——裡面竟是一隻小奶貓!
  
  林臻玉喜歡毛絨絨的小動物,這是水泱剛發現的:葉先生養了一隻小猴子,十分調皮,可每次它弄亂林臻玉的書或是把剛寫好的大字弄髒,林臻玉從來不生氣,還會趁先生和自己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摸它,其實先生和自己餘光都瞅著這倆呢。管家林福養了一隻看家護院的大狗抱窩子了,林臻玉時常在去先生院子時多繞一大圈去看,那滿眼睛的『給我摸摸吧』掩都掩不住……
  
  林臻玉看著那隻眼睛剛睜開眼小小軟軟的小貓兒,眼睛都直了,他上輩子就想養一隻毛絨絨的小動物陪著自己,卻屢次被教訓玩物喪志,他還記得自己背著手看堂妹抱著大狗玩的開心時心裡有多羨慕,他不過是想有個小動物能陪自己住在那座寂靜孤單大房子而已。可一直到他死都沒能實現…
  
  林臻玉小心翼翼的把小貓捧出來,小貓純白色的身體上只有背上有一塊葉型的黑色斑塊,圓乎乎黑溜溜的大眼注視著眼前和它甚像的一雙大眼,嫩嫩的叫:「喵∼」,圓潤的小腦袋上兩隻耳朵竟是向前折的!「蘇格蘭折耳貓!」林臻玉驚呼。這時候就引進了這種在後世大受歡迎的小寵物了?
  
  「?」水泱疑惑,什麼蘇格蘭?
  
  林臻玉把貓抱在懷裡,那架勢已經把小貓當成自家所有物了,「哪來的?」
  
  水泱好笑的看著林臻玉好像捍衛地盤的舉動,笑道:「港口和船上的洋人尋來的。」他派人去尋毛色好的小動物,原是聽說這種洋人帶來的貓性格溫順,適應力強,活的又長才花錢買來的,也是臻玉命好,偏有那洋人帶在船上解悶的有一隻剛剛產下小崽子,水泱讓人把那一窩都帶來,親去選了這一隻。
  
  林臻玉看見水泱帶笑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把小貓往懷裡又帶了帶,不知該怎麼開口求回去,要是沈泱沒送他那玉珮就好了,舍下臉就當這小東西是賀禮強要去也行啊!
  
  「……」林臻玉嚅嚅嘴…懷裡緊緊抱著小貓兒,要是這是沈泱的心愛之物腫麼辦…
  
  水泱看著林臻玉糾結的小模樣,哈哈大笑起來:「送你的!」
  
  臻玉驚喜,又有些不好意思,「你不是已經……」送了麼?
  
  水泱上手揉揉他垂涎已久的那頭軟毛,笑道:「不喜歡?」
  
  林臻玉趕緊搖頭,把小貓兒輕輕往上抱了抱,生怕水泱不給他了,也顧不得計較在他頭頂的那隻手,樂道:「喜歡!喜歡!那個…謝謝你!」
  
  水泱沒能和林臻玉多說幾句,林臻玉的心思已經全放到那隻小奶貓身上去了。
  
  這一夜,林臻玉睡得極香,他覺得這是他過過的最好的生日了!不是前世那虛偽至極的生日宴會,也不是賈府裡偷偷摸摸的連碗壽麵都不敢吃的憋屈生辰——他生的日子太好了,怕打了王夫人的眼,一直謊稱是四月九日丑時(凌晨一點)生的。
  
  這之後,林臻玉對水泱是打心眼裡接受了,把他看做這一世第一個好朋友。人與人之間的相處,若是一個人看到你心底渴望的,為此會去努力實現它,即使這也許只是個小事,可這就說明他是真心對你好,至少他認真為你想過不是麼?接納這樣一個真心對你好的人當朋友是多麼自然地事情啊。
  
  林臻玉美美的睡著了,甚至這些天潛意識裡一直困擾他的『超丟人事件』也完全釋懷了。
  
  賈敏這邊卻兀自生著悶氣:「竟連一份生辰賀禮也沒有麼?不指望來個大管事給臻玉磕頭祝壽!可這點子禮數竟然也缺麼!」原來早在林海蘇州過繼時,賈敏就使人帶著林臻玉的名諱、出身、生辰八字的帖子送到榮國府去了,這會兒竟連個拜壽的影子也沒看到,賈敏又氣又苦,遣走丫鬟婆子和如海哭了起來。
  
  這些日子兩人感情愈發的好,賈敏再不在林海面前避諱賈家的事,兩人竟有些當年剛成親的蜜裡調油。
  
  「嗐,為這不值當生這麼大氣,許是忘了呢?」說這話林海自己也不信,主子忘了自有那專管事的奴才記著提醒主子,怎麼可能會忘了呢,不過是看不起自己過繼的兒子罷了。林海心裡也慪,這賈家竟這般眉眼高低,不知禮數麼,以後少不得遠著些了!
  
  這之後,林海和賈敏不約而同的對榮國府的態度遠了些,往日賈敏送年禮節禮,那是恨不得把家給搬去,這之後賈敏不過是比著賈府送來的厚了一分半分罷了,按她的話:「送再多,不過是添了我那好二嫂子的私庫罷了。」倒是京城王夫人看她送的禮一面心喜『這林府看來也要敗落了』一邊心疼自己的荷包沒法子再充盈些,不免私底下又咒又埋怨了賈敏兩回。其實這次生辰,賈母和王夫人都記得,才剛過繼送來帖子也不多時麼,不過賈母是覺得不過是個二房庶子換了個面子過去當擋箭牌的,無須在意,而王夫人純粹就是不願意給賈敏送禮了,見賈母不提樂得裝不記得。
  
  五月,榮國府派人來揚州道喜,言王夫人於四月二十三餞花節產下一子,一落胞胎,嘴裡便銜下一塊五彩晶瑩的玉來,還有許多字跡。賈母愛如珍寶,起名寶玉。賈敏聽了卻淡淡地,遣人到京祝賀,去的人只是個二管事並幾個管事婆子,禮也是不十分厚。惹得王夫人好一陣怨道,只覺這小姑子生來就是與他作對,寶玉這般好造化,竟只這麼薄的禮來,不是生生惹她不痛快麼!其實不過是王夫人這些年被賈敏的厚重大禮給慣壞了,要知賈敏的禮比那王子騰家的還厚了幾分呢,人心不足啊…
  
  林臻玉聽到這消息只是皺皺眉,這『縱然生得好皮囊,腹內原來草莽』的賈寶玉誕生了麼,便不再在意,轉身逗他的小貓咪玩兒去了。
  
  只林海聽到這消息,眉間的褶子半晌消不下去,至飯後與賈敏憂慮道:「這銜玉而生的奇事也是好張揚的麼,自古這種事若不是出自天家誰不是捂著藏著,這般宣揚,我還聽說老太太竟說怕這寶玉的福氣太大壓不住,偏偏寫了字帖叫販夫走卒、丫鬟婆子俱稱其名以利於壽數,這不是招著忌諱、禍難往家來麼?」
  
  賈敏深以為然,立刻修書與賈母,不想不僅賈母不以為然,又招了王夫人咬牙切齒的記恨,只覺賈敏看不得她好。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小仙草要來了∼

  
  卻說林臻玉自得了那只折耳小貓咪之後,悉心照料,很快小奶貓便熟悉環境和主人了,蘇格蘭折耳貓最是溫順甜美的性格,不像其它貓兒那麼活潑,黑溜溜的圓眼睛常常是懵懂,水汪汪的惹人愛,臻玉十分喜愛,就連賈敏並一干丫鬟也是摸摸逗逗,只林如海唯恐臻玉玩物喪志,但見臻玉學業並未落下,葉先生也有只小猴子,便默認了,只招來林臻玉敲打一番不提。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林臻玉都想了一個月了,還未定下小貓咪的名字,寫了無數個,劃了無數個,開始一干人等還興致勃勃的等著,到如今已各按個的叫法了,蘆薈:「小貓咪?」薄荷:「咪咪?」賈敏:「小耳朵?」水泱:「臻玉家的小貓?」…
  
  最後連葉先生也笑:「還是男子漢麼?這般婆婆媽媽,不就是個名字麼!」
  
  林臻玉腹誹:『要是你自己有了個孩子,保管你也這樣!』哎,敢情林臻玉小盆友已經把貓貓當成自己的小孩了,想給貓貓起個好聽又順口的名字呢∼∼
  
  不想這天林府卻出了事,這賈敏自從京城下揚州後,因心情開朗,林臻玉又特地每日拉著多活動活動,賈敏也開始操心宅院瑣事,倒不教她有傷春悲秋的時間,身體漸漸好了很多,不想這日起來後又嘔又吐,混停不下,急的林海和臻玉臉色蒼白,一疊聲的吩咐快請揚州最好的大夫來。
  
  林臻玉跪坐在賈敏床前腳踏上,眼淚汪汪的看著賈敏緊皺的黛眉,蒼白的臉色,心裡酸酸澀澀,生怕原著裡就多災多難的賈敏生了什麼病。
  
  水泱也沒去上學,向先生告了罪後急匆匆的感到正院來,他真心喜歡這一家子,簡單和睦不說,賈敏待他也親如子侄。幸好他才七歲,在內室也不算啥,逕自進門的水泱便瞅見急的團團轉的爺倆,瞧著賈敏雖臉色不好可精神不錯,稍稍放下心來,拉過快掉淚的臻玉,道:「可知道是什麼病?吃了不乾淨的東西?」
  
  林海見水泱進來也沒心思搭理他,林臻玉緊緊握住水泱的手顫著音道:「沒事,沈泱,我娘只是吃壞肚子了,對!就是吃壞肚子了!」臻玉心裡著實沒底,這古代的醫療條件低下,就是個感冒都能要人命,何況賈敏完全吃不下東西,聞味就嘔呢。
  
  『聞味就嘔?』『吐?』臻玉眼前靈光一閃,在心裡默算了算,還真就是!林妹妹比賈寶玉小一歲,次年花朝節二月十二生日,可不是現在就懷著呢嗎!臻玉拍拍腦袋,怎麼就忘了這一茬呢!
  
  「夫人,藥來了!」雪鶴端著一個托盤進來了,這是家常備的藥丸子化開得來的,富貴人家常常準備一些急用。見雪鶴捧著碗兒就要餵給賈敏,臻玉急忙攔住,雖說只是固本培元,使人精氣些的尋常藥,可誰知道會對孕婦有什麼影響呢?
  
  「大爺,你這是?」
  
  林臻玉板著小臉兒,揮手叫雪鶴先退下,走到林海面前,拉拉他的袖子,小聲說:「父親,父親!前些日子柳嬤嬤的兒媳婦,不就是這樣又嘔又吐嗎,母親是不是和那媳婦子得了一樣的病?」
  
  林海也恍惚聽賈敏提過柳嬤嬤的兒媳婦坐了胎,柳嬤嬤不放心家去照顧去了,如海眼前一亮:難道!立刻吩咐請柳嬤嬤來。
  
  柳嬤嬤家就住在林府後街,比那大夫來的還快。林海緊緊握著臻玉的手,緊張的盯著柳嬤嬤的一舉一動,柳嬤嬤問了大丫鬟幾句話伸手摸了摸賈敏的肚子,轉而喜道:「是了,是了!太太這八成是有孕了!」歪在床上的賈敏和林海都猛地一震,喜道:「果真?」柳嬤嬤笑道:「很是,太太這摸樣和我那媳婦子一模一樣,錯不了!」
  
  林海馬上又吩咐管家去請婦科聖手來,林府一反方才愁雲慘淡的樣子,各個喜氣洋洋的。
  
  等兩位大夫前後診完,竟已懷了一個多月了,說幸好沒吃方纔那碗補藥。林海撐著吩咐賞了兩位大夫,就自己跑到書房,關了整整一下晌午才出來,眼圈還有些暗紅。
  
  賈敏愣了一會子,抱住床邊的臻玉哭了起來,她多年無出,早是心上的一道硬傷,對臻玉這般好,免不了有分寄托的意思在,如今,竟是有了自己的孩兒麼…賈敏哭的傷心,哭的高興,竟是要將這些年藏在心底的苦楚、嫉恨、絕望都發洩出來,柳嬤嬤讓賈敏哭了一會子才勸道:「好了,太太,這會子總算熬過來了,不哭了啊,小心孩子。」
  
  賈敏漸漸停住哭聲,眼睛亮晶晶的,一手摟著臻玉,一手輕輕撫上小腹。
  
  柳嬤嬤見臻玉乖乖巧巧的窩在太太身邊,眼睛裡儘是喜悅,小胖手想往太太肚子上摸摸又不敢,不由得暗暗點頭:『老爺太太果真沒看錯人,這臻大爺確是好的!』想著便笑道:「太太,你看大爺也想摸摸小弟弟妹妹呢,今兒,也是大爺機警,才沒讓太太吃了那碗藥。」又罵雪鶴:「沒個成算的小蹄子,藥也是能隨便吃的?」
  
  賈敏笑道:「不怪她,往日裡我病病歪歪的,可不是老吃那帖子藥麼。」又笑看著臻玉喜道:「說來都是我的臻玉帶來的福氣!自打我兒來後,不光我這身體好了,如今又圓了念想…」說著眼圈又紅了。林臻玉拉住賈敏的手,滿眼喜悅道:「母親放心罷,等弟弟妹妹出來後,臻玉一定好好照顧他們,不叫人欺負他們!」又巴巴瞅著賈敏央求道:「母親,我摸摸成不,我會很輕的!」一屋子的人瞧著臻玉那眼饞巴巴的樣子都撐不住笑了,賈敏捏捏臻玉的小臉,拿著他的小肉手貼在肚子上,臻玉眼睛亮晶晶的,哈,他摸到還在肚子裡的黛玉小包子了!
  
  之後賈敏成了林府大熊貓般的存在,柳嬤嬤媳婦是第二胎,胎已穩了,柳嬤嬤急忙忙的回到賈敏身邊,嚴格把守賈敏的一切作為。林海聽了臻玉在葉先生處打聽來的隻言片語,托人高價買了數個專門為大家夫人懷胎時調養身子十分有經驗的嬤嬤,又從醫堂請了兩個精婦科懂醫藥的媳婦子隨侍在賈敏身邊,賈敏日常在花園子裡走步時,身前身後浩浩蕩蕩的跟了十數個婆子、媳婦子和丫鬟,每日吃的用的都經過重重把關。賈敏雖笑太金貴了些,可上從林海下到臻玉皆當做沒聽見,這般精心調養,小心鍛煉下來,賈敏的身子骨更勝從前,喜得柳嬤嬤直念「阿彌陀佛」。
  
  賈敏懷孕驚了一群人,揚州各家大人的妻眷皆來道喜祝賀,林臻玉生怕賈敏累著,暗暗吩咐柳嬤嬤打發了,只說以後一定去拜訪,這倒合了柳嬤嬤的心思,二人竟沒通過賈敏就將一干人等攔下送走了。林海處常有同僚借此事請他吃酒道賀,林海略略應付了幾次,這些天林海紅光滿面,走路虎虎生風,端的是好心情。不僅如此,林海更是將雪濤院裡的鶯鶯燕燕打發走好些,剩下的有名頭的姨娘也被他下令拘在院子裡不得外出,那些姨娘竟名存實亡般……
  
  有喜就有憂,王夫人見賈母喜得跟什麼似的,見天的開了庫房要跟賈敏打點賀禮,心裡眼裡恨不得冒出火來,越覺賈敏就是來克她的,她剛生了嫡幼子,老太太寶貝的跟鳳凰蛋似的,賈敏那邊就來搶她兒子的風頭,哼,不過幾個月,能生下來不還是兩說呢!
  
  入了冬,快過年時,林臻玉歪在榻上,想起去年的時候他還和娘在為未來發愁,如今竟過上了這般的好日子,而且由於母親懷孕,林府和榮國府往來頻繁,賈敏使人買通了二門上的小廝和婆子,周姨娘私下的書信來往更方便了,每半月必有一封。
  
  臻玉撫摸著懷裡的小貓咪,幸災樂禍的想著父親那張愁悶的臉,自打大夫診出母親懷的是個小千金後,父親就一心想給女兒起個好名字,這些天不知折騰了多少回。
  
  「大爺,榮國府上派人送來一船的禮,還有幾個接生嬤嬤呢。」薄荷從他身邊把貓貓抱起:「喲,又沉了些。」點點折耳濕潤的小鼻子,「你都快長成大貓了!」
  
  沒錯,林臻玉冥思苦想,給貓貓起得名字就叫「折耳」,用他的話說:小奶貓這麼少見,叫折耳又形象又順口,多好哇!惹來葉先生一個大大的白眼∼
  
  林臻玉想起前世看的那些紅樓解說、紅樓續、紅樓普猜上好像有說王夫人在林黛玉的人參養榮丸裡做過手腳,這兩年因著自己的緣故,賈敏和王夫人愈發不對付,那如今她未必不能在賈敏懷胎時做些什麼,自己努力這麼久就是想要一個健健康康的妹妹,可不能讓她破壞了!
  
  林臻玉悄悄叫上柳嬤嬤,摒退丫鬟問道:「柳媽媽,榮國府真派接生嬤嬤來?」
  
  柳嬤嬤笑道:「我的大爺,這還有假?那些嬤嬤剛剛被安置在秋爽院裡,想是老太太疼愛咱們太太呢。」
  
  柳嬤嬤見林臻玉皺著眉頭,忙問:「怎麼了?大爺,可是有不妥?」柳嬤嬤自從和臻玉一起努力把那些上門拜訪的太太們攔下又高高興興的哄她們走後,對林臻玉是一百個滿意,太太說的沒錯,臻大爺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孩子。
  
  臻玉猶豫了片刻,還是說出來:「這些事本不該是我能說的,只是…」咬咬牙繼續道:「還在那家裡時,偶爾私底下娘跟我提起過,娘懷我的時候差點沒保住胎,若非娘機警,只吃了一口就摳著嗓子眼硬是吐了,恐怕就…!可憐娘那時都七個月了,若是胎兒不保,這命也是要去一半的!聽娘說飯食都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那碗盤,那些東西都是用極狠的藥泡過的,用豬油擦兩遍再洗乾淨,任誰也別想一眼看出來。因著這個,娘給我吃飯寧可用最次的陶碗也不用那上邊賞的瓷具。嬤嬤你想,這碗碟能用藥水泡,那布匹呢?甚至補藥呢?」
  
  一席話唬的柳嬤嬤臉色青白,她在內宅這麼些年,知道的陰私手段多了,只是這回是老太太派來的,方才放下心來,聽臻玉這麼一說,冷汗都要濕透襖子了,是啊,連老太太派來的幫太太管家的好把式王倫家的都能是那邊二太太的人,這些嬤嬤裡但凡有一個在太太生產的時候做點手腳,那可就真不得了了。
  
  柳嬤嬤哆嗦著嘴唇,狠狠點頭道:「大爺說的是,不管這些人裡有沒有鬼,都不能讓他們近太太的身!」說著鄭重向臻玉福了一禮。
  
  林臻玉忙扶住柳嬤嬤,不好意思道:「柳媽媽這是幹什麼,這不過是我偶然想到罷了,這會子我只求母親給我生個漂漂亮亮的小妹妹。」軟乎乎的,吐著泡泡的小嫩包子,想想就高興,這可是自己的妹妹!
  
  柳嬤嬤火速吩咐將賈府送來的東西全放到專門騰出來的小庫裡,客客氣氣的將大封的賞送到秋爽院裡,請他們給未來的姐兒做些針線,到太太跟前服侍的事兒一句也不提,更是給每個嬤嬤都派了兩個小丫鬟伺候著,就這般不著痕跡的將這些嬤嬤供了起來。
  
  臻玉是打心底佩服,這般手腕兒,果然還是得老將出馬呀!
                          
作者有話要說:在一位親的幫助下終於能正常更新了∼∼
這是今天的,請親們說兩句評論神馬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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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給我妹妹一塊玉!

  水泱看他一個人在那嘀嘀咕咕,揉揉那頭軟毛笑道:「想什麼呢?先生好不容易才同意帶咱們出來轉轉,再走神兒,可就白費了你那把眼淚。」
  
  林臻玉斜他,惱道:「看你的就是了,多話!哼,還有別拿你的爪子摸爺的腦袋!」
  
  葉先生講究勞逸結合,每五日休憩一日,可一來林臻玉太小,二來水泱身份特殊,自打來到這秀麗揚州,二人就沒出過林府大門。這次年關將近,林臻玉實在捺不住,好賴求了先生,葉先生本來不同意,可禁不住林臻玉大眼睛一轉,含著兩泡眼淚要哭不哭的小樣兒,勉強同意了,代價就是林包子每日十張大字翻了一番兒。
  
  見水泱揉小孩兒的頭髮,葉先生的小猴子金子從葉瓊身上跳到林臻玉肩上,拉著林臻玉被丫鬟們荼毒的小辮子,吱吱直叫。林臻玉輕輕拍了金子下,道:「金子,坐好!給你買果子吃!」
  
  林臻玉果真從小荷包裡拿錢給小猴子買了包糖炒栗子,小猴子舒舒服服的被林臻玉抱在懷裡,吃著栗子,樂得吱吱直叫,惹來葉先生不屑的一瞥。
  
  林臻玉直往那最好的商舖那邊兒走,對那些有趣的小攤販只是可惜的瞅了瞅,惹得葉先生和水泱一頭霧水,這小孩兒,是想買啥?
  
  到了揚州最大的玉器行沁璟樓,林臻玉才停下來,這可是他跟丫鬟們打聽來的揚州最好最精緻的玉器行了!
  
  玉器行的掌櫃一眼就知道大主顧上門了,看著三人的儀表服飾,那可都是好料子啊,更不用說這三個身上帶的掛的,有錢都難買到。等瞅見臻玉懷裡的小猴子,掌櫃的更是提起十二分的慇勤上來招呼。看!人就得有個眼力不是!掌櫃的自得:那小猴子可不是凡品,看那機靈樣兒,那皮毛,那色澤,嘖嘖…最重要的是它脖子上掛的可是真正的頂級貓兒眼呀,即使在這揚州最好的玉樓裡,也輕易拿不出來的!
  
  「三位爺裡面雅間請!」掌櫃招呼著到雅間坐下了,上了茶,方道:「不知幾位想看些什麼呢?」
  
  葉先生和水泱都拿眼瞅臻玉,只見林臻玉拿起茶慢條斯理品了口,方拉著架子道:「拿最好的玉來,不拘什麼料子,只不要雕刻好的!」掌櫃諾諾準備去了。
  
  葉先生瞅著臻玉小樣子「啪」的彈了下小孩的額頭,撇他:「小小年紀不學好兒,拿腔拿調的做什麼?」
  
  水泱見小孩兒的額頭都紅了,心疼的拉著靠近坐,一手給他輕輕揉著。臻玉委屈嘟囔:「買東西不都要這樣嗎,還是先生您說『店大欺主』的!」
  
  葉先生狹長的鳳眼冷光一閃,斜過來,拉長腔道:「哦?那不知是誰昨兒個拉著先生的袖子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說看著先生『宅』在家裡於心不忍要陪先生出門逛街的?」
  
  臻玉一噎,笑瞇瞇道:「好先生,這不是先生見多識廣,弟子怕被人騙了才請先生來掌掌眼麼∼∼」
  
  「……」
  
  這沁璟樓不愧是揚州最好的玉樓,掌櫃拿來的玉料都是極好,葉瓊甚至在其中一個錦盒裡發現了塊「瓏玉」,這種玉夏季沁涼冬天暖潤,更難得的是這玉比那平常暖玉養身子,只是這塊小了些。林臻玉和水泱聽聞都心中一喜,林臻玉更是趕緊將其拿到眼前,摸摸看看,文縐縐的問:「這塊價值幾何?」聽得葉瓊扶額,這給他丟人的!
  
  掌櫃的有些傻眼,望望葉瓊才幹巴巴的回道:「白銀五千兩。」
  
  「哈?這麼貴!」林臻玉炸毛,可憐巴巴的摸了摸腰間的小荷包。要說林海夫婦對林臻玉確實很不錯,平日裡好物件兒就沒少給過,只是那都不是銀子呀,所以臻玉的小荷包裡有從賈府離開時周姨娘給的再加上賞銀和來到林府的月例總共不到五百兩,他原以為這已經不少了,沒想到…其實五百兩確實不少,以如今一文錢大概抵前世一元錢算,一兩是一千文,五百兩大概就是五十萬,而且在這個時代不存在通貨膨脹一說,五百兩足以買下七八十畝中等田了。
  
  葉瓊用手抵額,遮住眼睛不去看這糟心事兒,丟人啊,那是「瓏玉」!掌櫃的要價不算離譜,「瓏玉」難求是誰都知道的事兒,要不是這塊不夠大,恐怕店家都根本不會輕易拿出來。
  
  水泱笑著摸摸林臻玉的小腦袋,解釋道:「這是瓏玉,夏涼而冬暖,溫身養顏,很是稀罕,只這塊太小了些,做玉牌的話有些不夠。」又指指其他玉石:「這些玉質都還不錯,要不選其他的?」
  
  林臻玉聽到「很是稀罕」眼前一亮,又聽「太小」,趕忙問:「這塊…瓏玉,難道做個脖領裡戴的掛飾都不成?」
  
  水泱眸色微微一沉,笑道:「也不是不成…大概只能做成女子佩戴的小巧精緻的物件,男子大氣些的卻不能夠了。臻玉,想做了送人…?」
  
  臻玉點點頭越發滿意了,拿著那塊瓏玉愛不釋手,心想,越稀罕越好麼,省的妹妹被人恥笑,雖然絕對不會讓妹妹沾上那情種賈寶玉一丁點兒,可也不能讓她被那『仙壽恆昌』的寶玉和『芳齡永繼』的金項圈比下去麼!
  
  臻玉拿眼『炯炯有神』的盯著掌櫃的眼睛,道:「您也聽我這位朋友說了,這玉有些小,便宜些麼?」
  
  葉瓊聽到這不倫不類的講價兒,頭更疼了,剛想喝住臻玉,卻聽水泱帶著淡淡笑意道:「是啊,掌櫃,不如四千兩。」
  
  沁璟樓的掌櫃覺得自己很倒霉,以為是大主顧,把好貨都拿了上來,甚至那塊剛得的瓏玉!那可是進上的物件,若不是這塊兒小了點…那也是他們東家權勢頗大才得的!不成想卻是這麼一個小孩子在買,更可氣的是另外那一大一小掃視這些玉石的神情就知道是識貨的,他可不敢報虛給這些行家,萬一是哪家惹不起的公子就完了!掌櫃的僵著笑容道:「這是難得一見的瓏玉,雖小了些,可公子剛也說了做成女子配飾還是使得的,四千兩…這…」又誠懇道:「一見這位公子就知道懂行的,不若小公子出四千八百兩罷。」
  
  葉瓊饒有興致的望向水泱,他可是知道這位的真實身份,要不是因為這位主兒,他能憋屈的做個三四歲小孩兒和六七歲小孩的西席?就是不知這位小小年紀一向冷峻的主兒到林府後這般和善是為的什麼了?若說是為他三哥拉攏林海,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了,他可是知道那位四爺已經板上釘釘的是下任……
  
  水泱不動聲色:「取個巧兒,四千五百兩。」全不顧林臻玉的荷包裡連一千兩都拿不出,林臻玉瞧著這你來我往的討價還價,怔住了。
  
  掌櫃的見這位神色之中已是『行就行,不行就算了』,只得頹然歎道:「罷了,公子是個識貨的,就四千五百兩罷。」又對著林臻玉道:「不知小公子要雕個什麼樣式,這些圖紙都是獨一份兒的,我們沁璟樓有全揚州最好的師傅!」
  
  林臻玉再摸摸自己的小荷包,狠下心買了!對掌櫃的說:「您先忙,咱們先商量下。」掌櫃的招呼人將玉石都搬下去,臨走很有眼色的給帶上門兒。
  
  臻玉這才扭頭可憐巴巴的沖葉瓊問:「先生,先借學生些銀子罷?」心裡盤算著讓蘆薈悄悄的跟她哥哥通個氣兒,賈府臨行前老太太、老爺和太太不管願不願意的面上都賞了不少好物件,悄悄賣了還錢才好。
  
  葉瓊老神在在的品口茶方道:「買給誰的?」
  
  臻玉得意:「我妹妹快出生了!女兒家就是要帶些好的才行麼。」
  
  水泱黑壓壓的眸子裡這才撥雲見日,就是麼,送給妹妹還差不多,要是別的什麼人……水泱有些酸溜溜的想,自個用心給他尋摸了多少好東西,怎麼就沒見著這小人兒弄些個東西給自己呢?
  
  葉瓊滿意點點頭,給還未出世的林千金的,還算是孝悌,靠譜些,「還差多少?」葉大先生家大業大,雖幾千兩不是小數目,可這回出來只葉老夫人偷偷塞給他的就有一萬兩之多,不用說其他人給的和自己鋪子出的,借些個給自己弟子不算什麼。
  
  也是葉瓊向來不屑那些個迂腐規矩,臻玉討喜,待著也亦父亦師亦友,換個人試試,比如那賈寶玉和他親爹賈政,不挨一頓好打才怪!
  
  林臻玉把荷包倒在桌子上,在葉瓊抽搐的眉角中仔細數了數,道:「還差四千零二十一兩。」
  
  葉瓊一口茶不上不下差點子嗆到,黑著臉忍不住又敲了下林臻玉的額頭:「快別丟人了,看你那樣也像個大家公子!」瞧著臻玉委屈的小模樣兒,笑道:「行了…」
  
  水泱截住葉瓊的話頭兒,道:「還是學生借給臻玉罷,向先生賒借,終是不太好。」
  
  林臻玉驚喜的看著水泱,好有錢!比起先生,自然是沈泱的錢借的更順理些,忙點頭:「那先借我四千二十一兩,等幾日,我就還你!」
  
  葉瓊興味的瞟了淡然自若的水泱一眼,指著臻玉笑罵道:「你以為圖紙雕工不要錢?要借就借五千兩罷,你那點銀子留著自己使罷。」
  
  五千兩?好多!林臻玉苦著個小臉點點頭,拿過窗邊案上的筆墨紙硯就要寫借據。水泱忙攔住他,「咱們這麼熟了,我還信不過你麼?這借據不寫也罷。」
  
  林臻玉執意不肯,正色道:「親兄弟,明算賬,若不寫借據那我就不能借銀子!」
  
  ……
  
  最終,林臻玉寫下借據。挑好圖樣,付了銀錢,拿好票契,說好三個月後來取,林臻玉算了算,正好能在妹妹滿月前得著。
  
  回到林府後,林臻玉著蘆薈喚他哥哥偷著將箱子裡從賈府帶來的物件都賣了,給蘆薈一番大驚嚇不提。幸而蘆薈的哥哥是個能幹的,好歹湊夠了五千兩,巴巴還了水泱臻玉心裡才踏實。
  
  夜裡,水泱含笑看著桌上林臻玉送來的銀錢,有大額的銀票,也有銀錠,居然還有些碎銀子,想起臻玉不好意思的小臉兒『對不住!這些錢太碎了些,只是要過年了,你手裡沒錢也不成,所以…』畢竟這年頭沒有銀行什麼的,在大年節前換成整銀票也是不容易的!水泱越發覺得這小孩兒有意思,心裡常不經意就去想他,這就是朋友了吧?
  
  林臻玉捧著乾癟的荷包肉疼,倒是不後悔,就是這樣的玉才能配得上『仙株寂寞林』的妹妹麼,省的叫人輕看了去!
  
  林臻玉躺在床上,認真思索賺錢的法子,不能總靠著月例過活,好歹自己也是有過一世的成年人麼,老向家裡伸手有什麼意思,再說娘親還在那上下「一雙富貴眼兒」的賈府裡,給娘些銀子,讓她手裡鬆快些才好麼!
  
  這賺錢的法子倒不難,有個好位置的鋪子,賣些布匹脂粉,揚州富庶,從府裡買辦口中就知這些女人用的穿的到了年節很是供不應求,只要物件精緻,不怕不賺錢。只是這資金、人手不好弄,貨源的話每年府裡都要派船去蘇州採買布料等物品以供府裡自用和給京上及其他親戚走禮,使人跟著走就是。只是他將來是要走仕途的,萬不可沾了商賈的名聲,所以只能交了信任的下人去辦,可他還小,連個小廝親隨都還沒有呢。
  
  林臻玉打定主意,便等過了年,先攢下些銀錢再說。
  
  林臻玉和水泱一同吃一同上學,感情越發地好了,漸漸地連林海也嘖嘖稱奇,這兩人竟好的如親兄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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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二月十二百花生日那天,賈敏果然生下個白白胖胖的小女嬰,一家人圍在產房外室,喜得不行。
  
  林海高興的鬍子直抖,別彆扭扭的輕抱著小襁褓,只見那小嬰兒生得極俊秀,特別是眉如遠黛,因喜道:「眉目清秀,莫若『黛玉』二字極妙。」——其實這是他想了好久才定下的名字∼
  
  待得黛玉過了洗三兒,滿月禮上,臻玉捧著祥雲繞仙株式的瓏玉親手給妹妹戴上,摸摸小嬰兒嫩嫩的小臉蛋兒,心想,得養的妹妹性格豁達些才行,畢竟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只能供著、遠瞅著,倒是嬌俏與大方相得益彰的仙子才能讓人娶回家愛護麼。還有!才不會讓妹妹瞧上那孽胎禍根的賈寶玉呢!那般花心沒擔當的,誰攤上誰倒霉!要給黛玉找個配得上的才好!
  
  一晃兩載有餘…
  
  林臻玉如願開了家「雲繡閣」,掌櫃正是蘆薈的哥哥名茂松的,林臻玉常常有些個奇思妙想,又有人暗中幫襯,雲繡閣的生意好極了,有了本錢,林臻玉又悄悄的開了幾家旁的鋪子,只是所有鋪子在水泱的強烈要求下都有他的入股,這兩人日夜相處下來倒越發親密隨便了。
  
  這年六月,水泱家裡又使人來接,水泱再也拖延不得,只得對臻玉囑咐了再囑咐,方才辭別林府家去。這時林臻玉早知水泱身份了,狗屁的『那老友做得官極大但家宅不安』家的幼子,那可憐大臣分明是當今上皇!那參與奪嫡的後院分明是上皇的後宮嬪妃!好在臻玉本來就沒有根深蒂固的地位概念,彆扭一陣就揭過了,水泱待他的好,再沒比他自己更清楚的了,即使是鳳子龍孫又怎地?
  
  剛送走水泱,臻玉的心情著實不好,葉瓊見狀索性放了他家去。這幾年,葉瓊在林府很是逍遙自在,林海待他十分有禮客氣,弟子勤奮聽話又可愛能解悶兒,葉瓊也將剛離家時那股子郁氣拋了去,即便水泱回京,他也沒提辭館,反是葉家催的信件多了些。當日葉瓊憤而離家,到林府坐館,一方面有水泱的因素在,另一方面就是可以借此躲避那些糟心事兒。他少年成材,早早就娶了妻,妻子溫婉卻命薄,沒一年就撒手去了,不想家中各房都借此生事兒,謠傳他克妻,這還不足,大嫂竟要他娶她娘家那個閨譽不佳的堂妹!葉瓊心高氣傲,如何能忍,於是憤而離家……
  
  就在黛玉一天天長大間,日子如水般滑落過去。
  
  這日,林臻玉正照顧妹妹,昨晚上黛玉貪涼四敞了窗睡覺,今早臻玉來看時就有些發熱,既不用上學臻玉索性就親手照顧妹妹。
  
  碧紗櫥裡,丫鬟跪了一地,皆垂頭不敢語,黛玉奶娘王嬤嬤懦懦站在一旁,臻玉面沉如水,沾濕帕子放在黛玉額頭,一邊薄荷輕輕吹涼一碗藥湯。
  
  良久,臻玉沉聲問:「昨夜,是誰當值?」一個大丫鬟兩個小丫鬟怯生生應了。林臻玉手一揮,道:「打發出去!艾葉去回去柳媽媽去。」幾個丫鬟正待哭求,臻玉身邊的婆子就堵了嘴將人拉了出去。底下眾人更是戰戰兢兢,提心吊膽。
  
  林臻玉抬首瞟了眼,淡淡道:「其餘人就罰兩個月月錢,如若再有…,立時打發出去!」餘光瞅著那王嬤嬤似是鬆了口氣,冷道:「只是嬤嬤昨兒去哪裡了?姐兒房裡的丫鬟偷懶你不管,今早那些人還想瞞著玉兒的病情,嬤嬤你也不管麼?」
  
  王嬤嬤的臉煞白,哆嗦著唇說不出話來,林臻玉抬眼看了黃連一眼,黃連知意悄悄退下。
  
  盞茶時間,黃連帶著一個懵懂小兒上前來,正是王嬤嬤的兒子王福,只見王福身上穿的戴的比一般公子哥兒半點不差。
  
  王嬤嬤慌了,忙跪下,哀求道:「大爺,昨兒福兒病了,我原想著只一晚上不打緊才私自家去,是再不敢了…」
  
  林臻玉淡粉的薄唇勾起:「哦?只一晚上?我還以為嬤嬤在家住的好了忘回來了呢!」招手讓黃連把王福帶到跟前兒,王嬤嬤想攔,被小丫鬟沉香、當歸擋了回去,臻玉伸出瑩白的手指勾起小童脖子上系的金鎖兒,慢道:「這也是王嬤嬤你給自己兒子打得了?」
  
  王嬤嬤青白著臉,強自鎮定:「是…是!不不…不是赤金,只是鎏金的!」
  
  臻玉冷聲道:「是麼!只是我怎麼瞧著好似妹妹週歲時得的呢?想是我看錯了?」
  
  王嬤嬤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身板兒也直起來,涎著臉道:「可不是?想是大爺年紀小記錯了也有的……」
  
  臻玉厭惡的扭過頭來,更是反感王嬤嬤,原著裡王嬤嬤身為黛玉的奶娘,一件好事兒都不曾為她做過,在賈家更不提遮風擋雨了,簡直就像沒有她這個人一般,這般不作為的,倒叫主子給他當在前筏子不成?林臻玉本就尋思著找機會將她攆回家去,只是礙著她是母親當年的陪房之一不好下手罷了,不想這王嬤嬤面上老實心內奸猾,竟將黛玉的東西偷家去!
  
  林臻玉不想與她糾纏,從薄荷手上接過藥碗,輕輕喚醒黛玉,小黛玉臉色嫣紅,啞啞的叫:「哥哥。」臻玉更為心疼,哄著她喝下苦藥,拍著慢慢睡著才起身。
  
  王嬤嬤見狀,竟膝行著要上前服侍,蘆薈趕忙使著一群丫鬟婆子暫且堵了她的嘴將她帶下去。
  
  林臻玉吩咐眾人好生看護黛玉,方著人壓著王嬤嬤去了柳嬤嬤處,這兩日賈敏不耐酷暑,正乏著,柳嬤嬤總管內院丫鬟僕役,找她正好。
  
  側房,王嬤嬤對著柳嬤嬤哭訴委屈:「縱使我有錯處兒,大爺也不能這樣呀,好歹我也是大姐兒的奶媽子!這點子體面都沒有嗎?以後還哪有臉兒再服侍大姐兒、太太呦!」
  
  見臻玉端著茶不吭聲,越發上臉,指著蘆薈罵道:「哪來的作死的小娼/婦!敢堵我的嘴,便是太太屋裡的見著我,還要道聲嬤嬤呢!」
  
  林臻玉「彭」的聲擲了茶碗子,摔到地上碎渣崩了王嬤嬤一鞋,諷刺道:「嬤嬤好大的臉面兒!玉兒是請不得您做奶媽子了,您還是回吧!只把從玉兒那拿的金鎖兒、布料子還回來就成!免得您瞧不上,倒糟蹋了您的體面!」一邊兒吩咐婆子,去叫還在黛玉房裡的蜂蠟將這兩年黛玉得的入冊的東西清點一番,看還有沒有少的。
  
  柳嬤嬤聽聞,氣的發抖,一巴掌乎上去,「作死的東西!太太恩德才讓你做了姐兒的奶媽子,竟敢偷姐兒的東西!」
  
  臻玉虎著臉,慢悠悠道:「還不止呢,媽媽想是不知道這位嬤嬤可是體面,想家去就家去!玉兒的丫鬟不僅偷懶兒使得玉兒病了,那群眼空心大的還想瞞著玉兒生病的事兒,這位連聲兒都不吱一下,可是那起子丫鬟婆子嘴裡的『好人』呢!」
  
  王嬤嬤慌忙辯解:「大爺,可不能這麼糟踐奴婢!您剛也說我兒的那只是鎏金的鎖兒罷了…姐兒房裡的丫鬟個個兒牙尖嘴利,想是大爺誤會奴婢了罷,奴婢只昨晚兒……」
  
  臻玉不搭理她,只向柳嬤嬤道:「她們家兒子就在外面,媽媽一看便知!」
  
  柳嬤嬤直氣的哆嗦,揮手讓人去叫管家來,只說:「這一家子的人,咱們是再使不得了!快叫了林管家來,打出去是正經!」順順氣又道:「閒了我自向太太慢慢分說罷,省的這黑心肝的氣著太太!」
  
  王嬤嬤一聽不僅自己差事不保,還得連累當家的,忙哭嚎道:「大爺!奴婢再不敢了!您繞過這一回吧!」
  
  柳嬤嬤抬腳把她踹出去,喘著粗氣道:「以前幹什麼去了?這會子倒知道自己是『奴婢』了!」
  
  此時林福帶著王嬤嬤男人到了,王嬤嬤更是發瘋一般要往正房闖:「我要見夫人!我要見太太!好太太,看著我是您陪房的份上,看在我奶了大姐兒一場!饒我一回罷……」
  
  柳嬤嬤慌叫人堵嘴壓住,才沒驚了賈敏。
  
  各自處置了不提。林臻玉依舊去了黛玉屋子。
  
  一會兒,林海聽到風聲,趕忙來到黛玉屋裡,連聲問:「玉兒怎麼樣了?」臻玉摸摸黛玉的頭道:「沒事了,方吃了藥,這會子睡著了。父親快坐下歇歇罷,這樣熱的天兒…」林海方把心放下,看著漸漸脫了稚氣的兒子,心下十分滿意,這般孝順父母疼愛幼妹的孩子,夫復何求!
  
  父子二人正閒話家常,言談黛玉粉妝玉琢,乖覺可喜,一父一兄都洋洋得意。
  
  忽聽覺一陣唱詞道:「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草一堆草沒了……」
  
  林海奇道:「這深宅後院,怎生聽得這般清楚?」
  
  此時臻玉腦中似有萬馬奔馳,耳邊嗡嗡作響,心內萬般滋味,早已是怔住了。
  
  小廝來報,有一僧一道在外,林海剛要請,只見那僧癩頭跣足,那道跛足蓬頭,瘋瘋癲癲,揮霍談笑而至他門前,林海大怒,閨閣後院,怎好不意亂入?!便要攆他們走。
  
  那癩頭和尚指著屋內拍手道:「施主,將這絳珠草兒捨我罷,捨我罷!」
  
  林海大怒,不耐煩叫人打出去,只聽那和尚又道:「既捨不得他,但只怕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若要好時,除非從此以後總不許見哭聲,除父母之外,凡有外親一概不見,方可平安了此一生。」
  
  林海怒道:「哪來的瘋和尚!無端咒我兒,我女兒身子骨好著呢!」
  
  那和尚道士只管拊掌大笑,瘋瘋癲癲就待轉身。林臻玉從林海身後走出,道:「大師,且慢!」
  
  那跛足蓬頭的道人驚道:「你是哪個!」
  
  那和尚也圍著臻玉轉了遭,林海生怕這瘋癲兩人將臻玉也要化去,急忙拉住臻玉道:「我兒休得聽這般胡言亂語,快著人打出去是正經!」
  
  林臻玉此時只覺心焦,想他自來林府後變著法兒才使得母親和黛玉的身體好些,還是逃不過所謂的「劇情」麼,便不管不顧,索性要拉住這和尚道士說個明白!
  
  不想這一僧一道見著林臻玉竟驚恐至此,連聲道:「不得了,不得了,竟是這位……」慌忙與臻玉行了半禮,嘴內念道:「知榮知辱牢緘口,誰是誰非暗點頭。書叢裡淹留。閒袖手,貧煞也風流……」說畢,二人一去,再不見個蹤影了。
  
  林海父子懵了半晌,方回轉過來。林臻玉雖說不知將來到底如何,可見那僧道對自己的態度也放下半個心來,只是此後更是對黛玉和賈敏的身體上心,平日裡平安脈、養生粥就沒少過。
  
  這日發生的事情林海父子商量後,下了禁口令,但凡嚼丁點舌根立時就打出去!臻玉積威漸重,又雷霆手段剛處置了黛玉的奶嬤嬤和丫鬟,眾人無一敢提,過些日子便淡忘了不提。
  
  只林臻玉私下裡,忽然醒悟:這畢竟是紅樓的世界,不說朝廷風雲變幻、權力傾軋,只這榮國府就對林家虎視眈眈,縱使一時提防住了,可保不齊日後萬一被牽連呢?自己再不能仗著父母嬌寵,每日裡無憂無慮,只管享受這天倫情了!只有林家在朝堂後繼有人,方能保住這一家子!
  
  此後林臻玉像是一夜成熟般,行事待人皆漸漸有了章程,讀書學文更是刻苦,慢慢便有了些端方如玉的雛形。
  
  水泱與臻玉的聯繫極為頻繁,書信往來不算,還常常寄物與對方,林臻玉將自己的苦惱、喜悅通通兒告訴水泱,水泱亦是。臻玉覺得除了穿越重生這事兒,他與水泱再無秘密。水泱雖無法來揚州與他見面,可常常派親信悄悄來看他,鋪子裡的更是安排了水泱的護衛,時刻準備照應臻玉。當然,這點臻玉是不知道的,知道了也不會在意,畢竟水泱已封景澤王,還在乎自己這點子小產業麼。
  
  水泱時常與臻玉分享他回宮後的生活,甚至連兄弟們陷害互相博弈也不瞞著,林臻玉索性將這當成是宮斗小說看的津津有味兒,有時還會出些前世從同學那聽來的電視小說熏陶的招兒,幸好兩人每每都是使了水泱的人親自傳信,倒也安全,畢竟水泱同母的哥哥已經登基為帝,只是礙著太上皇猶在,放著其他幾個兄弟兀自蹦躂罷了。
  
  林臻玉覺得水泱和黛玉是他在這時刻緊迫感十足的生活中,唯二的可全心放鬆之處。而水泱,無疑是更讓他肆無忌憚的對象,畢竟第一面時臉兒就丟盡了麼。
  
                          
作者有話要說:「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說的是臻玉和水泱啊,可不是臻玉和王嬤嬤,親們別誤會了O(∩ˍ∩)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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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舉 小魚兒初上路

  
  又半載有餘,黛玉已三歲,生得儀容不俗,眉目清澈,真真是個美人坯子。林海夫婦愛若珍寶,更兼臻玉待之如掌珠。小黛玉生來便有一段自然地風流飄逸態度,臻玉怕她養成傷春悲秋、尋愁覓恨的性子,便空閒處時常抱著小黛玉頑耍,逗她說笑,尋摸來稀罕的小玩意兒與她開心,又嚴令黛玉的大小丫鬟皆不可畏畏縮縮,動不動擦眼抹淚的,是以黛玉雖天生一副細緻心腸,卻被教的很有些大家子氣度,至於她的愛嬌小性兒,林海和臻玉都極是喜歡的她這般的,樂得女兒(妹妹)這般多親近撒嬌才好呢。
  
  賈敏自生黛玉後,身子雖比從前好太多,可總歸天生不足,大夫有言不宜再產子嗣,如海自有臻玉和黛玉之後,覺平生意已足矣,遂不在意。臻玉模糊記得父親似乎有一庶子,比黛玉小了兩歲,長到三歲時去了,可如今那些姨娘通房皆拘在雪濤院,名存實亡,想是這弟弟是不會有了。
  
  不想這年深冬,賈敏竟被診又懷上身孕,闔府都洋洋喜氣盈腮。送走大夫,只有林海和臻玉坐於書房,相視無語,面色不免露了一絲淒苦之意,想之幾位大夫言語,都述及賈敏此番實為凶險,稟性素弱又年歲已大,即使平安生產也會大大傷及元氣,偏又經不起打胎風險……
  
  林海又急又苦,眼看臻玉眼圈已紅,大眼睛裡水光深深,卻強忍著不掉下淚來,不免收拾愁腸,勸道:「我兒不必太過憂慮,咱們好好照顧你母親,想是能挺過這番劫坎兒…」說著自己就紅了眼圈兒。
  
  出了書房,父子二人不約而同地做出一副喜慶面孔,私底下請醫研藥,比之懷黛玉時更為精心。臻玉更是將黛玉挪出正房暖閣,收拾出東廂書房來給她做住處,反正他一向在先生院裡的書房讀書兼之黛玉年歲又小,兩兄妹隔一起居室,很是便宜。賈敏先是不允,禁不住臻玉勸說「母親如今身子特殊,或有那顧不得玉兒處,豈不委屈了妹妹?先搬到兒子那兒,明年裡兒子滿七歲正要單辟出一處院子來,正好將東廂給了妹妹,豈又不便宜?再者我與妹妹年歲又小,東廂也不算是爺們的屋子,給妹妹也不犯忌諱或是規矩…」賈敏又想臻兒一向最疼黛玉,玉兒也最親她哥哥,有時自己和林海都不免吃兩個孩子的醋,又見黛玉眼巴巴的神情,又氣又笑,終是允了。
  
  林臻玉寫信給水泱不免提及這番,自己一廂憂思難受也只能向水泱訴說,在家中不能露出絲毫來,正月裡隨著水泱的信來的還有一位宮裡出來的產嬤嬤於嬤嬤,專職調理孕婦身體不說,竟還精通醫藥,那於嬤嬤低眉斂眼,禮儀規矩一絲兒不錯,進門就跟臻玉行大禮,說王爺吩咐,今後就專門在林大爺身邊,聽從派遣。臻玉高興的跟什麼似的,急忙將之請去母親身邊兒。
  
  五月裡,周姨娘來的信上提及賈元春已是進宮做了女官,臻玉恍然,這未來的鳳藻宮尚書娘娘已是去了那「見不得人的地方」了,可憐偌大一個國公府榮耀竟要架在女兒的肩上,臻玉不免又厭棄賈府一分,心下只暗暗發誓,定要趕緊些讓娘從那腌臢地出來!
  
  這次有孕賈敏時常困乏,賈家雖有來報元春進宮的喜訊,卻只按慣例賀了禮,嘔的王夫人私底下連番咒罵,即使老太太也有些不喜,元春進宮,許有一日得了造化那可就是極尊貴的人了,這是親族的大喜事兒,以後林姑爺也沾光不是,這敏兒卻是有些不懂事了!
  
  時值九月,賈敏痛了一天一夜,方產下一個孱弱的男嬰來,正是九月初九那天,闔府上下俱言小哥兒好福氣,重陽誕生。好在賈敏雖元氣大傷,但並無性命之憂,如海兩父子好歹鬆了口氣。
  
  思緒甚久,如海給小嬰兒起名馥玉,取自「風軟景和煦,異香馥林塘」,從「禾」字輩,意為香氣遠播,芬芳馥郁。取個稍勢弱兼之女氣的名兒,省的小哥兒重陽日生辰的陽氣壓不住反倒拖累了孩子,陋名好養活麼。再者「馥」通「福」,也是希望小寶貝兒有福氣的意思。
  
  自產後,賈敏的身體一直不好,林海公務繁忙,雖有奶娘和丫鬟婆子,黛玉和馥玉倒多是臻玉照看,是以兩個小傢伙與哥哥竟比父母還親暱些。
  
  林臻玉生怕賈敏如書上所寫在黛玉五歲時大病而歸,時常尋些好方子與她,賈敏感念他孝順,雖不愛那苦汁子,卻每每喝的一乾二淨,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賈敏依舊日漸虛弱,臻玉為此耽擱了一年府試,至臻玉八歲(文中皆為虛歲,古人都按虛歲來麼),林海勒令臻玉全心讀書以備四月府試,將臻玉從景安居挪到清涼水榭以安心讀書。
  
  本朝科舉先是縣試(大地方成為府試),考中者為童生;然後是院試,院試由學政主持,考中者為秀才(生員);繼而是科舉中最重要的鄉試,三年一次,又稱秋闈,考中者為舉人,舉人既可參加會試,也可入仕;之後即是會試,會試也三年一次,稱春闈,會試四月放榜,中試者稱貢士,其第一名稱會元;最後是殿試,之後殿試名次:一甲三人賜進士及第,二甲十七或十九人賜進士出身,三甲若干人賜同進士出身。
  
  自去歲時,葉先生就讓臻玉詳解四書五經之餘做試帖詩、八股文。以林臻玉的才學,府試自是不成問題,府試一共五場,黎明前點名入場,即日交卷。放榜後林臻玉果然成為童生,且是府案首,不過府試不過是科舉之路的前奏,府試之中不乏年少聰慧的童子,眾人雖讚歎數番,但心下只覺有葉瓊這般名師,八歲的府案首理所當然,歷朝歷代各府各縣比臻玉還小的案首並不稀罕。
  
  林海心內十分得意,卻還是板著臉道:「要更勤勉才是!」而黛玉和馥玉小包子早就圍著哥哥道喜了,就連賈敏,人逢喜事精神也微微好了些。
  
  之後,林海和葉瓊對臻玉的要求更嚴了些,臻玉也覺緊迫感時時壓在心頭,讀書更是拚命,倒叫林海有些膽戰心驚,生怕臻玉將身子累垮了。
  
  黛玉已經五歲有餘,去歲時在林臻玉的干預下並未請雨村處館,只是請了個舊年老舉人教她詩書。臻玉知道妹妹天性極聰慧,怕辱沒了她的天份,索性請葉先生幫忙邀來他的許多舊友,那些人有善書的、善畫的、各種技藝不足一一道來,若非沾著先生的光兒,恐怕林臻玉千金去請都不定會來。臻玉鋪子裡這些年給他積累了不少金銀,索性就將林府旁的不小的院落買下來與那些先生們居住,也不拘著黛玉,只她想學時使人先一日去隔壁請便罷了,那些先生們齊聚一堂,鎮日裡切磋交流、高談闊論,倒是極為舒坦。葉先生閒了,也去隔壁找友品茶論酒,十分順意。
  
  林海覺得臻玉太過嬌寵弟妹,不禁說他:「玉兒這般多的西席,豈不是給人有輕狂之感?你也太嬌慣她了!」林臻玉絲毫不以為意:「閨閣之事,豈會叫人去外面渾說!老師的那些朋友都是高潔之士,來教玉兒是其次,不過藉機與眾友相聚罷了。再說玉兒天資極好,若不這般恐怕會辱沒了她的慧質。」見如海眉頭微皺,忙又道:「先生也是極為高興地!只是借此來讓先生和舊友多來往些罷了,也聊解先生寂寞。父親放心罷,侍候的丫鬟僕役俱是老實的,絕不會傳出妹妹的半點風聞!」林海這才放心,又囑咐臻玉千萬不可薄待那些個名士狂生才算了。
  
  黛玉每日裡讀書習詩,佐以琴棋書畫,日子過得極為充實,倒也不覺怎地。只兩歲的小包子馥玉捧著大腦袋鬱悶了:哥哥以往總會來陪他玩耍,還會講故事給他聽,時常他還能賴在哥哥床上跟哥哥覺覺,可自從爹爹讓哥哥搬到清涼水榭便不許奶娘帶他去找哥哥,也不讓哥哥來找他,每日裡只有在娘那裡等哥哥請安時才能見一面,哼!臭爹爹!
  
  臻玉看著小馥玉委屈快哭的小模樣很是心疼:「馥玉乖,明年哥哥考完院試就帶你出去遊玩兒,讓馥玉跟哥哥覺覺!好不好?」小馥玉先天不足,身子骨兒十分細弱,小身板頂著個大腦袋,一度讓人極為擔心他會夭折,幸好水泱派來的乳嬤嬤十分精於調養,這半年馥玉才好些,只是馥玉很依賴人,他這個哥哥更是首當其衝,這不,小包子已經委屈的眼淚汪汪了。臻玉好說歹說,才讓馥玉又高興起來。私下裡又吩咐甘草不時帶著折耳小貓來陪馥玉頑會子,逗他多曬太陽多動動才罷手去了書房。
  
  ……
  
  院試三年兩回,時年恰是,考試內容與縣、府試同,惟正場之前加試經古一場,考試解經、史論、詩賦等。葉先生對臻玉很有信心,不過例行囑咐一番,又恐嚇道:「若不是廩生,看先生怎麼收拾你!」
  
  院試考中後稱生員,也就是秀才,生員分為三種:成績最好的是廩生,有一定名額,由衙門發給糧食;其次是增生,也有一定名額;新「入學」的稱為附生。每年由學政考試,按成績等第依次升降。
  
  中了「秀才」可謂是「功名」的起點,這之後才會被江南仕子人才們入眼,才能擺脫童子的名聲,才能自己大大方方的決定一些事情。
  
  五月,微風習習,不熱不涼。這日一早,天還未亮,林府上下都忙活起來,人人都輕聲細語,手腳輕快。正房,賈敏微微蒼白著臉兒,拉住林臻玉囑咐著什麼,柳嬤嬤帶著大丫鬟們將考籃裡的東西細細又點檢了數遍,黛玉和馥玉都乖乖坐在凳子上,看著哥哥不語,兩張小臉兒微微板著,很是嚴肅的樣子。臻玉扶額,這哪像去考試的,看這全家緊張的模樣,倒像是上沙場一般。書房裡,如海和葉瓊靜靜品茶,等著臻玉來請安說話。小廝們立在門邊大氣不敢哼一聲……
  
  天微涼,府衙外便等滿了人,近處是衙役們管著排隊,再往外是考生的家屬們,更外圍處還有大大小小的馬車。林臻玉由管家林福帶著長隨小廝親自送到府衙外,臻玉下了馬車,自有小廝等圍著向前,林福提著考籃,只說:「大爺,我等自在外面等著大爺。」臻玉擺手道:「福叔,不必這麼麻煩,要考到太陽落山呢,傍晚來接便是。」林福也不爭辯,只笑。臻玉心知這是不可改了,也不再說,伸手自己提了考籃,擺手讓他們回外圍去,自個兒排在一支隊伍最後面。『乖乖,多麼熟悉的場面啊,多像當年學生高考哇!』臻玉看著這人海想。
  
  少頃,學政為首的一隊人從府衙裡出來,登時場面一肅。這入場點名搜檢很是嚴格。林臻玉與其他四位童生五人互保,這幾位童子皆是各個大人家中上進子弟,都是不想走蔭監的路子,從最底層靠自己去考的,江南文風極盛,正經科舉路子方是正道,倒也不奇怪。這互保的五名童生還須互相覺察,如有容隱包庇,五人連坐。臻玉剛聽說這規矩時也不禁咋舌這院試可比那些高考中考的嚴厲多了,不過這四名童生都是林海親自給他尋得,很不必擔心。一時間輪到林臻玉,搜檢的衙役倒是很客氣,但很仔細,不僅糕餅餑餑要掰開,文具如筆管要細看,甚至還要解發、袒衣,連鞋襪也要檢查。臻玉雖對這嚴謹的欽佩,可還忍不住腹誹:這陣仗要是頭次來的小童子還不得嚇著!其實不得不說,臻玉童鞋你真相了,不然你以為外面密麻麻比開始的童生多出幾倍的人們是幹嘛來的,不僅有幾歲小兒因嚇著或緊張而出現各種狀況的,還有幾十歲的大人們因屢次不中而繃得太緊在考場出事的也不稀罕,所以不論你怎麼說,林福大管家也不會回去的。
  
  好不容易入了考場,天正好大亮,童生們一人一個隔子,臻玉把東西一一整理放好,將墨研潤,才不緊不慢地打開試卷…
  
  數日科考一晃而過,臻玉向先生、父親分別默出各場答卷,才真正能好好兒歇幾日了。睡足一整日後,次日林臻玉便稟明父親,要帶著母親和弟妹去揚州千年名剎的棲靈寺拈香遊覽,著人快馬去棲靈寺送了帖子,安排下時間不提。
  
                          
作者有話要說:鋪墊了,賈敏快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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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靈寺拈香遊玩

  
  棲靈寺,原為大明寺,因太上皇南下巡幸時提寺中主塔為「棲靈塔」而得名,棲靈寺十分靈驗,香火旺盛,林府全家主子的寄名符、供奉全出自此處。
  
  臻玉帶著馥玉坐了一輛朱輪寶蓋車,賈敏帶著黛玉坐在前面一輛翠蓋珠纓八寶大車上,另有丫鬟婆子在後面簡單些的青圍烏輪車上,周圍圍著數十名小廝和長隨護院,一路浩浩蕩蕩的前去。端的是車輛紛紛,人馬簇簇。
  
  因著臻玉考試,端午也只草草過了,馥玉小包子早就悶壞了,這會兒興沖沖的撩起簾子看的津津有味,臻玉也不管他,只環著他的小身子,怕他跌出車外去。
  
  賈敏車裡,雪鶴雪鴦早得了大爺的吩咐,將車窗子上的簾子打開來,只附了一層白紗,抱著小黛玉坐在跟前兒向外看,賈敏見狀,摸摸黛玉紅潤的小臉兒笑道:「就你哥哥主意多,瞧他把你們寵的!」黛玉笑:「哥哥可不止只疼我們,看他平日裡為娘親尋來的那些物事,還有費心求來的各色方子補藥,就是比那『王祥』也不差的!」(王祥,為繼母朱氏臥冰求鯉)賈敏嗔道:「把我比那不慈的朱氏麼,難不成我平常裡竟苛待你們兄妹了?」黛玉急忙笑道:「看娘親這般說的,要是哥哥聽見要怪女兒不懂事兒了,您還不知道?哥哥對您那是母慈子孝,相得益彰!」說的滿車俱笑。正巧這時後面走過來兩個婆子,隔著簾子道:「大爺讓送紅棗蓮子茶來,大爺說『這茶正溫著,好歹母親和妹妹喝上兩口兒,還有一會子才到呢』。」立時車裡又是一陣笑,雪鶴笑道:「可不是說曹操曹操到麼,大爺可真是又孝順又友愛!」賈敏心裡受用又自豪,蒼白的臉色也染上些紅暈。
  
  棲靈寺十分雄奇,拜過大雄寶殿,賈敏帶著婆子自去禪房與大師禮禪,林臻玉左手牽了馥玉,右手領著黛玉,身後跟著蘆薈、兩小的奶嬤嬤,身側前後墜著四名小廝,到別處賞玩風景去了。
  
  寺廟後院草木蔥蘢,花香陣陣,還有一座小山坡,比起工匠雕琢的顯然野味兒十足,是個極好的去處。臻玉看著弟弟一會兒採些野果子,一會兒驚起幾隻鳥雀,連黛玉也採了一捧五彩繽紛的野花兒,見兩隻小人兒跑的微吁,臉蛋兒紅撲撲地,心下喜歡,也不管他們,找了塊樹下草地逕自坐下,反正來這前就叫人將此地靜場護住了,再說這兒開闊空曠,一眼就能瞅見兩個跑前跑後的小人兒。
  
  著實頑了一會子,黛玉和馥玉小手拉著小手,跑去樹下撲到哥哥懷裡,臻玉才九歲的小身板險些仰倒。林臻玉拿著帕子親自給他們把臉上的汗擦乾、小手擦淨,待氣平了些,揮手著蘆薈提上一個籃子來,馥玉掀開一看竟是一碟子各色糕點和一壺綠豆湯。臻玉攬著兩小笑道:「只准稍稍吃些,待會和母親一道兒正餐。」又誘惑道:「這棲靈寺的素齋可是遠近馳名,極好吃的!」
  
  ……
  
  過了午時,兩小和賈敏都有些倦怠,幸好柳嬤嬤準備的很足,在寺院客房裡換上自家帶的鋪蓋用具,讓他們暫且休憩一時。
  
  林臻玉只帶了長隨鞦韆,獨自漫步於這千年古剎,東廊影壁上,嵌有前朝大家鄧石如的篆書「般若波羅密多心經」碑刻,乃傳世珍寶,旁又有鄧石如石刻一方:「豈有文章驚海內,更攜書劍客天涯。」
  
  少頃,便有僧人來請,道住持大師望與小友一唔。臻玉雖覺有些奇怪,依舊理理衣冠,去了。一進禪房,便見住持坐於桌前正與一白眉毛白鬍子的老和尚對弈,臻玉也不聲張,只立在案旁細細看著。等小半個時辰後,住持大師以半子之差輸了一局才算完。
  
  那老和尚抬起頭來,對臻玉笑道:「竟長這麼大了,還記得老和尚麼?」林臻玉驚異,他可是第一次來這棲靈寺,細看這老和尚又有些面熟,一時疑惑住了。老和尚見狀,沖林臻玉眨眨眼睛,隱晦笑道:「老和尚法號一行,周施主還好麼?」林臻玉瞬時睜大眼睛,原來是他!
  
  說來這一行大師還是他和周姨娘的大恩人,周姨娘初初被封姨娘時曾十分想不開,在隨賈母和王夫人去京中名寺借禮佛與忠銳侯夫人「巧遇」時,周姨娘曾受過這位大師幾句點化才絕了那番心思。想到這兒,臻玉不禁在心內冷笑:這榮寧二府誰人不知其常去道觀,倒在寺廟與忠銳侯夫人巧遇,說來還真是…!後來周姨娘懷上胎,特特去這寺中請念,又是這一行大師救了她們母子一命,原來這位大師頗通醫卜,見周姨娘面色不好,稍稍說了幾句,周姨娘就因為這幾句醫道上的話警覺,懷疑不是自己因為有孕身體難受而是被人做了手腳,這才使得當日的賈玦平安降生。後來林臻玉生在浴佛日,雖然周姨娘機靈,在產室裡空嚎到次日凌晨,生生掩住了賈玦生下來時的哭聲,在心腹丫鬟和買通的產婆幫助下才掩蓋住臻玉真實的生辰日子,可就怕王夫人找人看相,周姨娘先是假稱賈玦孱弱,洗三、滿月、抓周俱無躲了一年,後又借為太太祈福的緣故跑遍了京城的道觀和寺廟,藉機求一行大師對賈玦命數面相掩飾一二。果然,王夫人對打平安醮時那拍馬的老道士之言有所疑慮,悄悄著人請了京中有名的「慧眼」一行大師,又帶著賈玦前去相看,大師見了兩三歲的賈玦,端詳甚久後,只搖搖頭就走了,正是這「一搖首」讓王夫人堅信他八字不好,福薄命淺。其實大師不過是說『不可說,不可說』而已。由此,周姨娘十分敬重感恩一行大師,臻玉也常聽娘親私底下對大師的感激。
  
  林臻玉鄭重的向大師一揖到底,道:「多謝大師對我母子大恩!」一行擺擺手道:「不過是舉手之勞,也是老和尚和你們有緣,既有緣何須多謝二字!」又笑著對住持慧能大師道:「這位小友數載之前曾偶見,頗有慧根啊。」臻玉耳邊涼颼颼的,不會又是一位想化他出家的剽悍人物吧?
  
  臻玉有心想讓大師替母親問問脈,賈敏身體每況日下,著實令人擔心,待向大師說明,一行雖點頭答應,但注視臻玉良久,說得一句:「時也,命也…」林臻玉聽聞心中震亂,忙壓下思緒,並不敢深想。
  
  及至下晌午,一行與賈敏講了一通佛理,又指著侍立一旁的臻玉道:「我觀這位小公子頗有福德,能惠及家人眷屬,歷波折但能化難呈祥,命有貴人,亦有子期之友,只一樣不可行早娶之事。」賈敏大喜,撫著臻玉的頭髮,她方纔已知這是在北方頗具盛名的「慧眼」一行大師,得他一句箴言,十分難得。又趕忙使人抱過黛玉和馥玉,一行依舊笑瞇瞇的,指著黛玉道:「如蘭比仙,聰慧天成,早時雖有命薄之相卻幸得貴人,如今已是無礙,這般仙葩璞玉,定有一番造化。」又指著馥玉道:「穩似磐石,質比青松,心性難得,好生教養,福壽綿延!」賈敏已是喜得不知該說什麼了,只用手心撫撫這個,摸摸那個。臻玉一顆提到半空的、生怕聽到不好的或是這大師一聲要化出家去的心,才平復下來,又有些高興:不管受過多少唯物主義教育,在這大仙、仙子,地上、夢裡隨便走的世界,也是多少信幾分的。聽到這些哪有不高興的?只是有些微可惜自己的如花美眷想是要晚些年歲了,轉念一想也好不是,至少不必著急十幾歲就娶親了,再說十幾歲的新娘想想就可怕,那才是上中學的年紀啊!
  
  一行又替賈敏把了脈,給出張方子,只說溫養著罷。臻玉有些失望,賈敏卻神色自然的接過,叫臻玉好生謝過大師。其實今日已遠遠超出賈敏的意料,這位大師講究緣法,又好雲遊,遇上難,點撥幾句更難,沒想到自己三個孩兒都是有些造化的。賈敏自然心喜,至於自己,她對自己的身體早已是心中有數,卻是能平靜接受。
  
  賈敏回到府中,很是興奮的對如海述說了一通,如海亦是十分驚喜。兩夫妻次日趕緊著人又添了二百兩的香油錢,並供了一百斤燈油的長明燈。其他又是施粥又是善堂扶弱,全揚州的百姓都稱讚說林御史的夫人有菩薩心腸。
  
  又幾日,到了府衙放榜的時候,一大早二管家馬全就帶著小廝去候著了。府中賈敏一時就叫人來大門上看回來沒,連如海亦有些看不下書去,索性去了正房陪妻子女兒一塊兒等。只有馥玉小包子吃得香頑的高興,絲毫不覺。到了晌午,馬全喜氣洋洋的快步來報:「恭喜老爺!太太!臻大爺中了頭名!恭喜大爺!」府裡立馬歡騰起來。臻玉忙向先生報了信兒。
  
  又幾日後,林臻玉穿戴雀領藍袍,與其他生員齊聚官署大堂行簪花禮。
  
  因中了生員就要入學,這依舊是個問題。學校有許多:府學、州學、縣學還有有名的各大書院,另外還有國子監。在揚州的話自然有府學可入,江南的話有極為有名望的蔚山書院可去,入京城的國子監也不成問題。雖然入國子監要在由各府、州、縣學學習十年的廩生按資歷深淺挨次升為貢生,其名額視各府州縣學的大小而不等:或一年、二年一名,或三年、四年、五年乃至十年一名。可謂極難。但林臻玉不僅是廩生,更是頭名,且身為朝廷二品大員的嫡子,進國子監並非難事。現在難的是不知該如何選擇。
  
  葉瓊與如海商量了一下,一致決定讓臻玉入府學。
  
  葉瓊的意思是,臻玉的底子打得已是十分牢靠,進度比之一般的生員要往前許多,蔚山書院和國子監對他來說意義並不大,且將來他踏入仕途便是江南出身,揚州才子或是蘇州籍貫,在低微時多交遊來往些本地仕子才是他現在最缺乏的,且揚州歷來地傑人靈,從揚州揚出名聲不僅會讓文人們覺得臻玉溫和踏實,還會潛意識的加重朝堂中江南人士對臻玉的好感,顧念故土、重視根源麼。所以,在葉瓊看來,府學是最好的選擇。
  
  至於如海,在他看來,臻玉入府學除了葉先生所言的好處,還對整個林家有益。府學中,揚州本地官吏的子侄甚多,臻玉若能融入他們,對林海這個巡鹽御史的意義不可謂不大;再有賈敏的身子日益虛弱,若長子遠離,恐怕她會受不住;黛玉和馥玉依賴哥哥依賴的緊,尤其是馥玉,簡直拿著哥哥比他這個父親的話還聽!
  
  葉瓊和如海都覺得,臻玉學問已然做的不錯,少的就是人情世故上的歷練,這仕子之間不見得比讀書簡單,臻玉還小,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放心些。他們還考慮,臻玉這個年紀正需要幾個益友,將來可能即是朋友又是同鄉,感情無疑比同僚更可靠些。
  
  葉瓊將這些思量同林臻玉簡單講了番,又道:「明年正好是大比之年,尚有年餘時間,到時你且一試。府學相對寬鬆,這一年,下學後我與你些題目,你且做破題、承題,試作起講、乃作全篇。八股要點、結構你都已經熟悉,文章你亦作了不少,此番不過將這些年來的題目嚼透罷了。每五日休沐時請你父親的幕僚多講些策論便是了。」
  
  臻玉聽了也極為如意,他知道先生和父親已經為此商量多次,將各方面都為他考慮到了。如此這般不用離開家,他心裡是很願意的。
  
  數日後,林臻玉與其他新進入學的生員穿戴雀頂藍袍,齊聚官署大堂設宴簪花,然後在揚州知府的帶領下,前往揚州北郊的孔廟謁聖,再至官學拜謁本學學官。此後即開始入學學習。
  
  因著葉先生的盛名和林臻玉院試頭名的身份,他在府學中頗得關注。臻玉本身性格趨於老成,又有一世的和人相處的經驗,很快便得了正副學官的喜歡。漸漸地在學中有了兩三個志趣相投的朋友,不管在官家子弟還是平民學子當中都有了謙和益處的好名聲,副學官稱訓導者更贊林臻玉說「年紀雖小,但比德如玉,沅茞灃蘭,又兼少年老成,氣度從容」。
  
  林臻玉時常與友交遊小聚,每日裡課業雖重但也樂在其中。京中水泱得到親信傳書卻是一肚子怨氣,十分不暢快。
  
                          
作者有話要說:棲靈寺是現實中真有的揚州千年古剎,現在和清朝之前名為大明寺,棲靈是清朝時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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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水湛

  水泱摸著手上的扳指臉色微沉,一時朱雀殿鴉雀無聲。將信呈上的侍衛單膝跪地,低頭不敢出聲,不一會汗濕後背,愈發的緊張。一時間這瓊樓玉宇、富麗堂皇的宮殿竟是入了三九天一般溫度陡降。一聲拉長聲調的「皇上駕到」將一室寂靜打破,今上大步邁進來,水泱忙起身行禮「皇兄。」水湛揮退一眾宮女太監,瞟了眼地上跪著的侍衛,道:「小九兒,這是怎麼了?」水泱將信扔在一邊兒,冷聲讓那侍衛退下,方回道:「沒事兒,江南那邊店舖的傳信罷了。」水湛瞭然,看來又是林如海家的那位小公子的事罷,說來也怪,小九兒這小子冷心冷面,除了與自己和陳總管親近,對外人向來是不假顏色,當初不得已將小九兒送到江南避禍,不成想這倆孩子倒是投緣兒,去接他返京時這小子還推三阻四,一拖再拖!
  
  水湛年近而立,身姿挺拔,面如刀刻,自有威嚴氣勢。水湛與水泱是同母兄弟,生母華貴妃生下水泱不久便香消玉殞,只剩下兩兄弟相依為命。適時,華貴妃位份雖高卻並不受寵,上皇也很不在意這個三子,皇宮慣是個捧高踩低的地兒,因而水湛只韜光養晦,暗自隱忍罷了。及至有了弟弟水泱,兩兄弟更是連著深宮之中唯一的保護傘都失去了,水湛只得帶著弟弟咬牙隱忍,更是低調,一直到二十出頭才領了差事,受盡兄弟們的恥笑,水湛思慮縝密,心機頗深,不理兄弟挑釁,只暗地裡籌謀策劃。到水泱長到五歲時,才被上皇偶然想起,一見便很是喜歡這被養的粉盈盈白嫩嫩的小兒子,水泱得了父皇歡心,水湛自是歡喜,卻不想弟弟一年之內便經歷了數次暗害,險些性命不保,水湛記恨在心,但面上卻做足了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之態,上皇雖不怎麼喜歡三子,卻也感念他這份孺慕之情。及至後來,奪嫡之爭愈演愈烈,兄弟之間形似仇人,父子之情不存一二,太子被廢,次子被刺,五子被鴆殺!上皇心灰意冷之下禪位三子水湛。
  
  水湛比水泱大十幾歲,拿水泱簡直是當兒子在養,華貴妃慈母心腸將水湛教養的極好,一朝失怙,水湛更是將僅有的親情都傾注到水泱身上,。水湛對父皇無所親緣,對府中妻妾兒女也極淡,除了弟弟和一直照顧他們的陳總管,其他人他一丁點兒也不在乎,面上雖是溫儒大度,骨子裡卻殺伐決斷,從不留情。
  
  當日送走水泱也是不得已之事,當時太子和老五宣義已經喪心病狂,兄弟父子再不顧忌,其他兄弟也是動作頗多,因小九兒頗得父皇青眼,短短時日毒鴆刺殺齊上,防不勝防,水湛無法,只得苦求上皇,秘密將水泱送到江南,京中只留替身。想到此,水湛深恨:到太子被廢短短一年光景,小九的替身在嚴密保護下竟接連死了兩個!這要是小九兒在京…水湛想都不願意想。
  
  水湛知道弟弟與那林臻玉朝夕相處近三載,感情十分之好,不過他並不擔心,因為——水泱此番在林海家時與林臻玉交好,水湛早派人將林府上下,尤其是那林臻玉抽絲剝繭的查了個遍!
  
  水湛已得知這林臻玉原是那榮國府賈政庶子賈玦,不過這林臻玉倒是好的,並不曾瞞著小九這點,知道小九身份前後態度都不曾有異,倒是個天性純善的孩子。水泱回京後,兩人來往甚密,水湛便派人時刻監視林臻玉及林府,倒覺得這孩子有些興味:面上少年老成,心思縝密,行事章程有度,但私底下分明童心未泯,難得的是這孩子極為孝順友悌之餘,還不忘生母大恩。水湛曾派人攔截複寫下林臻玉送往賈府周姨娘的書信,厚厚一疊,信中蒜皮小事、日常生活、還有他的所思所想、逗樂之語應有盡有,雖繁雜囉嗦,讀之卻有股子溫情脈脈的感覺,水湛拿著書信也深明白為何弟弟這般看重這林臻玉,生於帝皇家,何曾見過這般重情義之人!而水湛不反對弟弟拿林臻玉當做至交好友的原因還有一點,就是那小孩兒對他認定的範圍之內的人——坦蕩!從他從不曾在林如海夫婦面前掩飾對賈府周氏的思念,也不曾在給那周氏的信上掩飾他對林家的珍視就可以看得出來。這樣的人絕對是他們這些鳳子龍孫最難得的。這林臻玉給水泱的書信他也看過,那可真是有啥說啥,直言不諱,不過,讓水湛疑惑的一點就是這小孩兒的書信都是這麼厚厚一疊子麼?還有自己那個不苟言笑的弟弟,竟也這麼一疊子的回信送過去!『唉,他老啦,不能理解這些半大小子的心情了。』水湛做無奈狀的想。
  
  水湛坐在主位上,擰著眉角,拿過桌邊的信瞅了一眼,無奈的扶額,不就交了兩三個好友麼,哎,這小九兒一遇這林臻玉的事兒就這麼不冷靜,水湛現在沒心思管這些,只正色道:「小九,你的婚事可想好了?再不定下來恐怕那婉太妃又要動些手腳。」
  
  水泱沉著臉兒道:「哥,我不想娶妻,那些個不消停的還虎視眈眈著景王妃的位子呢!」又冷冽道:「那位婉太妃!忠順!哼!」
  
  水湛揉揉眉角,狠厲道:「父皇寵了那對母子幾十年,現在還動不得,可父皇千秋能再有幾年?!到時母妃的仇…」
  
  兄弟倆眼中一時俱是狠厲仇恨。
  
  商量半時,命太監傳膳,水湛在水泱的朱雀宮裡用飯不提。
  
  之後,水湛自去紫宸殿處理政務,水泱作揖:「恭送皇兄。」太監宮女行叩禮。
  
  次日,太上皇所居鹹福宮內,今上陪著閒話兒,一時提到宗室子弟,水湛不經意道:「將重華門處的靜宜園撥給小九開牙建府。」上皇笑道:「是個好去處。」又問:「小九的嫡妃定的哪家的?」水湛微擰雙眉,猶豫道:「欽天監監正言小九弱冠後方可娶妻,不然……」上皇大怒道:「胡鬧!傳李巳年!」水湛濃眉下眸光一閃,低頭不語。這李巳年是上皇提拔來的監正,對其信任有加,堪為心腹,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李巳年是個乖覺的。
  
  少時,李巳年奉召前來。上皇肅道:「李巳年!你言小九弱冠方可立妃,可有此事?」李巳年恭敬回道:「回上皇!景澤王行山火賁九三爻,光華潤澤,只若有女立其旁,恐怕會…會珠黃玉裂……」上皇大怒,李巳年忙跪伏於地,請罪道:「上皇息怒,景澤王若弱冠後大婚必然無不如意!」水湛也勸道:「小九時年不過十四,晚幾年倒也尚可。」又笑道:「有父皇為他籌謀指婚,那還怕不能得個好的?!」一時說的上皇心內微平,又細細問過欽天監為水泱推算的卦運卜勢才罷。上皇歎道:「朕瞧著付家那女孩兒倒是極好,年歲和小九正當,若六年後卻是…只可惜了。」水湛低眉掩住眼中冷光,那付家正是忠順母妃婉太妃的娘家,哼,果然麼。面上卻丟開手去,只道:「父皇不必憂心,只在他處給小九些補償罷了。」上皇點頭笑道:「小九想是極失望的,看欽天監所卜,不可『女立其旁』,怕是有位份的女子都不能了,多賜他些美貌宮女罷!」
  
  朱雀宮惠風亭內,水泱正思量著要細細將那幾人偵緝一番,省的臻玉誤交損類。一會子又從荷包裡拿出個烏木小匣子,裡面是塊美玉,水泱托住小心觀研。許是名字中有個「玉」字,臻玉甚喜玉石,回京後水泱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從他皇兄的寶庫裡找出這麼一塊稀世寶玉來,想要再相見時贈給他。此玉名為「珚玉」,山海經中記載:誇父之山,湖水出焉,而北流注於河,其中多珚玉。這珚玉先以為只是傳說,不想皇兄庫中倒有一塊兒,原是棲香國女王朝拜皇兄登基時的賀禮。這玉觸之沁涼、久不升溫,玉身潤白剔透,最難得的是玉心內有縷縷綠霧,似水紋,又似煙雲,這綠霧結而不散,竟是在玉中緩緩流動的!水泱從未見過這般靈玉,遂向水湛去求,今上疼愛幼弟,便給了他。
  
  水泱摩挲著美玉,一時又想起臻玉的身世,眼中冷意大熾,不由哼道:「榮國府?!四王八公!若非上皇庇護…哼!不過再容蹦躂會子罷了…」
  
  『四年未見了罷。不過,明年是大比之年,臻玉會來京城參加秋闈吧?』水泱混又想起這一茬,復高興起來。
  
  亭下侍立的太監秦書來瞅見自家主子握著玉石時喜時怒的面色,覺得心中不苟言笑,冷肅如劍的主子的形象「侉」的一聲碎了,縮縮脖子,秦書來眼觀鼻鼻觀心,老實的將自己當成一座雕像。
  
  興慶宮宜安殿偏殿,水湛、水泱隔幾相坐閒話兒,水湛冷笑道:「那位太妃端的是好手段,竟這快就將上皇說動了給你指娘家侄女為正妃。」水泱嗤笑道:「恐怕不止,說不得側妃、庶妃都給我預備下了。」又有些憂心:「哥,恐怕那位這麼輕易被說動,不止因為婉妃的手段,怕是想要遏制皇兄你才是正經吧,藉著我的婚事將忠順一派再度提拔起來!」水湛不在意的安撫弟弟:「小九不必憂心,這是怕他千秋後忠順那起子吃虧呢。哼,還有四王八公,這些蛀蟲哪個他不想著提拔?想是早年奪位過於嚴酷,以至於招文人和史官詬病,現下要搏個『寬仁』的名兒記在史書上罷。」又揚起一側嘴角,道:「那位自年後身子骨時好時壞,最多兩三年吧,婉太妃怕是著急了罷,忠順和那四王八公近來可是私底下來往頻繁,動作不斷啊。」水泱忽然想起午時那份密報,冷聲道:「那些人所圖非小呢,晌午賀一來報寧國府嫡孫要娶妻了,娶得還是個小小營繕郎的女兒!」「哦,那賈家不是最講門第麼,怎麼?」水泱冷笑:「哥哥有所不知呢!那營繕郎秦業當年無兒女,便向養生堂抱了一個兒子並一個女兒,誰知兒子死了,只剩女兒,說是——因素與賈家有些瓜葛,故才結親。巧的是這小字兼美的女子正是七年前義忠壞事身死時秦業抱養來的,更巧的是這女孩兒被抱養的時候已經七歲有餘!」水湛的臉色已是鐵青一片:「這賈府好深的心思!拿著這女子想圖謀什麼?!哼!一個女子,又能做什麼?」想了想,復又嗤笑道:「是了,是了!小九兒你有所不知,上次選秀時賈家送來的女孩兒被選為女官,那女子倒頗有心計,如今在皇后宮裡作女官兒。若非前幾日她故意在鍾秀宮側扭傷腳踝衝撞了聖駕,我還不知道有這人呢。」說完便高聲喚守在殿外的大太監魏進朝:「將前些日子的『玄』字密折呈上來!」
  
  水湛將朱紅箋子上寫著「玄」的折子扔給水泱,水泱接過看了盞茶時間,隨手將折子仍還給魏進朝,魏進朝輕輕倒退出殿,將殿門依舊掩好。
  
  這廂水泱譏笑道:「好個大年初一的好生日!好個有大造化的賈元春!」一邊兒又噁心他哥:「皇兄∼不若將這位有福氣的『好』女子收了去?」水湛嫌惡的瞥他一眼,又假笑道:「那賈氏還是你的心尖子的親姐姐,不若賜給你做個侍妾婢女?」水泱一點兒也不覺害臊:「臻玉姓林,和那賈氏有什麼關係!」水湛歎道:「這林海哪兒都好,就是沒修個好親戚。」水泱忙辯解:「林府和賈府再不會有干係地!那林家賈氏夫人和榮寧二府那起子人可不一樣,極為慈愛良善的!這些年,我瞅著林家和榮國府已是疏遠良多,只是面上過得去罷了。」復又喜道:「臻玉雖生於賈家,可和他生母是一心想離了那富貴窟的,這才籌謀著跟林海家去,原只想過繼給姑蘇沒落旁支,不想林如海慧眼,竟精心策劃認了作嫡子!臻玉跟我說,他娘親時常教他莫貪圖賈家富貴權勢,又曾言『賈家面上鮮花著錦,可實際上窮奢極欲,不知沾染了多少骯髒事兒,壞了多少別家的骨肉情,多早晚是要還的』。」水湛點頭:「這女子倒是個明白人。給賈家二房做妾卻是可惜了。」
  
  水泱哼道:「那賈府老太君可不是一般人物,她兩個兒子與她相比就是兩個蠢物!榮寧二府可都在她手裡掌著呢,這秦氏和賈氏的事件少不得她的籌謀,只是偏愛次子,倒讓襲爵的長子住了偏房,次子入了正院,使人詬病。」
  
  水泱又笑道:「聽聞這史老太君極是溺愛二房嫡次子名寶玉的,這寶玉從胎裡銜下一塊五彩晶瑩的玉來,世人皆贊奇異。週歲時他老子要試他將來志向,誰知他只將些脂粉釵環抓來,如今已七八歲,常說『女兒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見了女兒,我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又把但凡讀書上進的人皆起了名字叫作『祿蠹』。」
  
  今上嗤笑道:「這般不孝色鬼!難道他父親叔伯長輩也是『濁臭逼人』也是『祿蠹』麼?」
  
  水泱附和道:「可不是麼。臻玉比之好上千百倍不止!如今臻玉已是頭名廩生,明年就要來京城參加秋闈,一朝得中,便是十餘歲的舉人,豈是那長於深閨婦人之手的『假』寶玉可比!」
  
  水湛一見他這副不似平常冷淡的模樣就腦仁疼,擺手道:「行了,行了。可別提那真玉假玉的了。」不等水泱吱聲,就叫魏進朝:「在萃賞樓傳膳罷,景澤隨朕一道兒。」
                          
作者有話要說:水湛童鞋是個腹黑大boss,不過他對弟弟是很好的∼
親們看過吱一聲罷……飄過∼∼
吳書來改成秦書來




☆、林臻玉北上赴秋闈

  
  卻說林臻玉又苦讀一載有餘,這年正逢大比之年。
  
  鄉試也稱秋闈,通常每三年在各省省城的貢院舉行一次,籍貫京城的生員不管是否入國子監皆在順天貢院考試。本朝規矩,凡四品以上官員的嫡子可在京城順天貢院考試。本朝鄉試考官為每省正副考官各一名,順天貢院正考官一名,副考官三名,這些考官專用翰林進士出身的官員。其中各省用侍郎、內閣學士、翰林院、詹事府和都察院的官員,而順天鄉試用一、二品大員。除正副考官外,各省還任用同考官幫助閱卷,這些同考官專用鄰省接界三百里以外的在籍進士。順天鄉試的同考官由禮部會同吏部選用科甲出身的官員擔任。
  
  林臻玉早在初春就由府學上報給國子監,於八月順天鄉試。在京城參加鄉試無疑比在地方要好得多,不僅可以面見各級官員,而且一朝得中座師可就是當朝一品,於之後的會試和入朝打下基礎。
  
  林臻玉與揚州府布政使司布政使之子靳康、揚州城守尉之子席雙佑、都轉鹽運使司運使之子顧清之在六月末乘船北上。這三人俱是林臻玉好友,都未走恩蔭入國子監,走的是是正經科舉的路子,靳康最為文雅,席雙佑粗獷卻細心,顧清之瀟灑飄逸但實際上最愛沾花惹草。
  
  其實最初在府學,與林臻玉交好的士子不少,頗有意氣相投的人在。只是在這個十分重視宗族出身的年代,他與那些寒門學子到底不能平等相待,雖真心結交,卻也只能維持較好的往來,稱不上至交好友。揚州鹽政和布政在全國賦稅舉足輕重,三四品官員不少,二品也有巡鹽御史和布政使,府學之中官員子弟大有人在,不乏驕橫、紈褲的。這般處下來,最終林臻玉和其他三人脾性相投,慢慢四人成為好友。
  
  一日,四人在甲板上品茶賞景。顧清之歪在躺椅上,撇嘴道:「這日子何時才能過去?鎮日對著你們幾個,爺的眉目很是需要幾位芳香美人來繚亂一下!」
  
  靳康端坐,手上拿著山水繡面檀骨扇子輕搖,淡笑不語。臻玉斜了顧清之一眼笑道:「快閃回你的房子去罷,免得我們污了你的眼。」席雙佑扔給他一本孟子,清之不解,席雙佑笑道:「快拿了書回屋罷,書中自有顏如玉麼。」靳康笑:「可不是,只怕這顏如玉比那紅館裡的紅粉骷髏要好,至少不會害得顧大爺被笞杖呀。」
  
  清之訕訕,十幾日前他去秦樓楚館聽唱時正好被他老子發現,顧大人這氣呀:秋闈在即,這不肖子竟有閒心去瞅那些紅粉骷髏害人精!當即一頓笞杖,若非顧忌鄉試,怕是顧大人打折顧清之腿的心都有。三位好友來尋他,一頓好笑。
  
  席雙佑因問:「臻玉此去可是要住在外祖榮府麼?」臻玉搖首道:「你們也知,我是林氏旁支過繼給父母而來,雖父愛母慈,但到底那榮國府不是正經外家,不好去打攪。」顧清之十分有興致的湊上前問:「是那個榮國府麼?據聞他家幾個女孩兒是極好的,叫元、迎、探、惜,尾字名春?」臻玉奇道:「這閨閣名諱,你怎麼知道的?」清之笑道:「月前去郭外賞鑒村野風光,在那村肆中歇息時聽一個名為『子興』和一位姓『賈』的人閒聊得知。」顧清之善畫,時常去些地方觀景賞鑒。
  
  林臻玉一聽,便知是『冷子興演說榮國府』的橋段,沒想到沒了賈雨村坐館,這事兒晚了年多竟又發生了。原著是賈敏仙逝後,賈雨村巧遇冷子興,現在想來這冷子興是周瑞家的女婿,這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怎麼就這麼巧,賈敏剛去世,這陪房的女婿就來到揚州還巧遇在林家坐館的賈雨村?一時又想起母親在家病重臥床,弟妹年幼,不由得十分憂心,只盼著趕緊考完快快歸家才好。思及此不免有些懷疑這冷子興這時在揚州的目的來,母親身體不好,難道這王夫人又想出什麼ど蛾子不成?就算是自己多想了,像冷子興這等隨意議論人家家事和評點人家閨女的好事之徒也不是什麼好的。
  
  其他三人見臻玉臉色不好,顧清之忙賠不是道:「臻玉別惱,再不敢議論賈家姐妹的。」林臻玉回過神來,淺笑道:「不是這事兒,只是想起母親身體病弱,弟妹年幼,有些憂心罷。」又道:「這榮國府與我家雖是姻親,實則來往不多,只是母親掛念外祖母罷了。」他心知顧清之雖好往秦樓楚館去,卻大抵是聽唱喝茶罷了,這人雖愛口花花,卻從未對好人家的女子輕薄,連他自家的丫頭也不曾動過一個小手指頭。
  
  眾人寬慰臻玉數句,席雙佑笑說:「說來我可是很羨慕臻玉的,倒不是因你年少有才,而是羨你有林伯父這等慈父,我家老子別說誇讚我一句,見了面就是訓誡,犯些錯兒更是上板子直接打!多少年老爺子見我就虎著臉,嚴肅著呢。」
  
  一席話說得幾人都又羨又妒的瞅林臻玉,林臻玉失笑,這時代興「嚴父慈母」,哪家老子見兒子都愛板著臉兒,訓上兩句。尤其是雙佑的父親席大人是武官兒,做夢都想給自家換一個書香之家的名頭,對雙佑可是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教育。
  
  顧清之酸溜溜道:「可不是?聽伯母說你小時候林伯父還曾抱著你親自教你習字,平日在學裡林伯父還隔三岔五的叫人來看你,更別說伯母了!你小子怎麼就這麼命好呢?」就連靳康也附和道:「別的不說,就說咱們這次上船!我可是瞅見林伯父的轎子就停在街角了!竟是偷偷兒送你上船麼?」
  
  臻玉笑道:「伯父們那也是疼你們!我父親早年無兒女,而立之年才過繼了我,自然嬌寵些。再者我確是比你們聽話罷!」又在心裡不厚道的想,其實你們已經很幸運了——如若像賈寶玉見他老子賈政像耗子見了貓似的,豈不更慘?!你們這般是世間常態,他們可是天敵!
  
  說的幾人都嗤笑他,靳康笑道:「你聽話?打量我們不記得呢?曲江街、梅嶺街的那幾個極有名的鋪子不是你的?」顧清之也道:「那樣繁華的地兒,買商舖可不容易,若非伯父縱著你,你打哪來這麼些銀錢?」雙佑也笑道:「我們倒是想買個鋪子添些進項呢,老子娘給不給銀錢倒另說,只怕老爺子知道這想法兒,就先給上一頓!」
  
  說的臻玉大笑:「可不是這麼說的!先不說我的錢除了攢下的月銀和我母親私下裡塞給我的,大部分倒是老友入股來的。再說那幾個鋪子也不是一塊兒開起來的。是一家有了進項攢下銀錢又開得另一家兒。」又笑道:「士農工商,我可不敢輕易犯了忌諱,那些鋪子記在我的長隨名下。」
  
  顧清之擺擺手道:「你的長隨?那他的身契和鋪子的房契地契不還在你手裡面。不過這樣倒是挺好,既不招人詬病,又比公中的產業自在。」
  
  ……
  臨下船日前,席雙佑拉住林臻玉道:「臻玉此番可有去處?不若隨我去住罷?都城有我親叔父,很是便宜。」靳康也道:「和我去住也可,我家在都城有座別院,清之也來的,咱們三人同住,且不相宜?」林臻玉搖頭回道:「林家也有宅院在都城,當初父親在京做官時置下的,早先父親已命人打掃佈置妥當。還是安置好後相互著人報備一聲罷。」其實臻玉心知水泱必會來相見,故而堅決相辭。雙佑、靳康無法,只得同意。
  
  次日,四人帶著長隨小廝棄船登岸時,便有各家打發來轎子並拉行李的車輛久候了。林家領頭的是林府二管家馬全的兄弟馬壽,亦是府裡的管事,因頗有才幹,常被如海派遣出外辦事。各自別過,臻玉請三人先行,目送他們上轎遠去。果然,席、靳、顧三人剛走,只見街邊不起眼處一乘朱頂皂圍四人轎掀開轎簾,從中走出一人來。只見那人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氣宇軒昂,不是水泱是哪個!
  
  臻玉見到水泱自是激動,自他六歲時水泱回京,如今已有五年未見,雖書信往來頻繁,可怎及得上這般見面兒?水泱早一把把長大長高的小孩兒圈在懷裡了,摩挲著小孩到他肩膀的腦袋,說不出話來。低頭一看,小孩黑溜溜的眼睛正喜悅的看著他,只是眼圈兒稍稍紅了。
  
  臻玉執意不肯住到王府去,水泱只得跟著他去林宅。兩人有說不完的話兒,一直秉燭夜談至四更才擠在一張床榻上睡了,如此兩三日,才略略好些。
  
  又幾日,臻玉將都城諸事俱安排妥當,已是七月十六,他與周姨娘在信裡約好要在十八那日清虛觀見面,便在心裡盼望十八快快來到。水泱知道他的心思,見他坐立不安也不奇怪,只找著話兒引開他的心思。一時說起初識那年水泱送的小貓兒折耳,臻玉挺自豪:「折耳已是個十分威風漂亮的大貓了!前年從洋毛子的船上尋了只短毛又頭大圓臉的公貓來與她配對兒,現在折耳已經有三隻小奶貓了!一隻乳黃色的,一隻白色帶斑點的,一隻黑虎斑白肚皮的,那隻小花貓兒是只小折耳!如今才倆月大。黛玉和馥玉兩個整日來瞧小奶貓兒,可都想要那隻小折耳呢。」
  
  水泱含笑看著他拿手比劃興奮的樣子,饒有興致的聽他講,冷不丁道:「那隻小折耳還未給人罷?」
  
  臻玉一愣,笑:「嗯,黛玉和馥玉都最喜歡這隻,是以還未想好給誰。」
  
  「那送我罷。」水泱哂笑道,「正好我也喜歡這樣的小貓兒。」
  
  臻玉想,雖然黛玉和馥玉都最喜歡這隻,但給哪個都不合適,玉兒是女孩兒,應該嬌寵,馥玉年幼身子又弱,只怕黛玉也會將小貓兒讓給他,只是馥玉也是個敦厚善良的好孩子,到時也不大可能會要,還不如將小折耳給水泱,另兩隻小貓兒兩小也愛的緊呢。遂大方應允,只是又有些犯愁,可要怎麼送來都城呢?小貓兒還這麼小,可禁不住折騰。
  
  水泱一見就知他在煩惱些什麼,笑道:「無須擔心,我已向哥哥求了件差事,大概十月會去江南,說不得能和你一道兒走呢。」
  
  臻玉一聽之下果然大喜。
  
                          
作者有話要說:臻玉要去都城與水泱相見啦∼
親們,走過路過來揮個爪留念呀∼




☆、清虛觀見親娘 秋闈

  
  十八那日天還未亮,林臻玉就起來折騰開來,十分用心的裝扮後,才只帶著長隨鞦韆出了門,因水泱執意要跟,這事兒又要保密,臻玉樂得水泱給他護航呢,雖都打點好,可萬一出了紕漏呢?要知那清虛觀一貫是賈府活動的地兒,不然憑娘親的姨娘身份,出趟門子可沒這麼容易。
  
  到了觀外,臻玉吩咐鞦韆自去頑兒,鞦韆見有沈爺陪著,也放心兒,一溜煙兒去逛去了。
  
  臻玉早就命人賃下觀內一處清靜的小院子,每次秋闈、春闈總有仕子來觀中靜心,因此很是容易。小院兒關上院門再沒人來打攪的。周姨娘會去觀中專為女眷準備的廂房靜坐祈福,為求妥當,周姨娘使銀子將整座後院都租賃下來,清虛觀早見識過賈家財大氣粗,對此並不以為奇。巧的是這兩處院子離得極近。
  
  一直等到巳時,周姨娘的丫鬟春風藉故從小院前經過,與坐在小院裡的臻玉不經意四目相對,見林臻玉腰間的舊荷包眼瞳一縮,神色間有幾分激動,卻趕忙低頭快步離去。林臻玉將院門虛掩,強自鎮定的坐於院中。
  
  周姨娘讓春草換上她的外衣坐於靜室,自己梳妝扮成丫鬟模樣,在春風的掩護下,避開其他小丫鬟和婆子們,悄悄出了後院兒,從包袱裡取出件灰色披風掩了身形後一溜兒跑至小院兒,推開一道縫兒迅速閃進門來。
  
  這廂林臻玉早已眼眶通紅,哽咽不能言了。水泱將兩人送去房間私話兒,自己在院裡等著。
  
  廂房裡母子二人抱頭痛哭,互相端詳良久,周慧更一個勁兒道:「長大了,我兒長大了!」母子二人拉著手兒對坐訴不盡的思念,溫情脈脈。一直到午時,水泱敲門遞進一大竹籃子,臻玉睜著一雙兔子眼兒感激地瞅著他,水泱指指院中石桌上的小籃子,示意他自去和周姨娘母子用飯,自個兒在院中已備好。
  
  母子二人挨著而坐,一道兒吃了離別八年後的第一頓飯,俱是幸福。又一直說話兒到了申時一刻,春風已藉故經過門前兩次了,水泱只得去敲廂房的門兒。因周慧必得在酉時前回到賈府,母子倆只得依依惜別,十分不捨。
  
  周姨娘又披上披風,悄悄兒回到後院僻靜處,將披風放回包袱,低頭快速進了靜室。後院的丫鬟和婆子們早就被春風使小廝買來的好酒好菜和各種零嘴兒支開去旁的屋子插科打諢去了。周姨娘迅速和春草換好衣裳,收拾妥當後命眾人回府。
  
  林臻玉和水泱隱在清虛觀門外不顯眼處,見周姨娘一行人平安離去才放心。林臻玉摸摸懷裡娘親給的新荷包,心中溢滿喜悅。
  
  周姨娘坐在烏輪蘭蓋車裡,不時用手輕撫懷裡的扁匣子,想著兒子已脫了稚氣,溫潤如玉,清新俊逸的模樣,一時心裡又是高興又是欣慰,免不了再有些不能親看他長大的酸澀。不過只要兒子有出息,能過得順暢就好,總比在賈府那泥窩子裡強上萬倍!想到賈環如今已有些畏畏縮縮的性子和賈寶玉廝混內帷的頑劣憨癡,周慧不禁冷笑,什麼『鐘鳴鼎食之家,翰墨詩書之族』,這般的教子無方!幸好自己的玦兒早早離了這沼污地兒!
  
  一時回了神,看見春草進車內來,忙從籃子裡捧出一盤子糕點遞給她,小聲道:「晌午你沒吃東西,快墊點,回去拿些錢悄悄的讓小廚房好好置辦一桌席面咱們來吃。」
  
  及回至榮國府,周姨娘去正房向王夫人請安,春風跟著去了,春草卻留下賞了四個有年紀跟車的一人一個素面荷包,跟著出門的一個媳婦並兩個婆子一人一個兩個梅花式的銀錁子,連兩個小丫頭子都得了一捧大錢兒,俱是喜得直拍手叫「阿彌陀佛」。一時闔府丫鬟婆子都傳言說,這周姨娘可得太太的眼,要不然憑他一個沒寵的姨娘,哪來這些銀子,還不是太太賞的!
  
  至半夜人靜之時,周姨娘小心的將匣子拿出來,卻是臨走時臻玉給她的。周姨娘打開一看,竟是一疊銀票,有小額的碎銀票,十兩、二十兩、五十兩的最多,大額的,一百兩、五百兩、一千兩的都有,最下面竟是一張一萬兩的「戶部寶鈔」!周姨娘一時間淚如雨下,百感交集,她知道兒子是為了讓自己能在這上上下下都是一雙富貴眼睛的賈家好過一點子罷,才多大的人,就為她費這般心思,真是……自從林臻玉的鋪子賺錢後,每每給周姨娘去信都要夾些銀票,可周姨娘體諒兒子不容易,每每回信又再夾回來,最初幾次還又添了些,不過是慈母心腸,孝子之情罷了。
  
  自十八日與親娘相見之後,林臻玉便只一心一意的溫書、準備鄉試。水泱閒時就來陪他,兩個一人翻看這些年所作八股文一人處理些公事或是翻翻閒書,偶閒話幾句,十分融洽。本朝不興仕子考前拜訪官員及從屬,五服內宗親參考的官員還必須避嫌,順天鄉試由皇帝和主考命題,其餘各省均由主考命題,以防舞弊。是以臻玉這些天頗為閒適,不過偶與好友靳康三人傳些話兒罷了。
  
  八月初八,天未大亮,士子們便於順天貢院前排好隊伍,百步開外才是陪同前來的士子們的親朋,一列軍隊鎧衣佩刀環貢院肅穆而立。林臻玉站在隊伍裡,掃視前方貢院:大門前有一座「天開文運」的牌坊,貢院大門正中懸「貢院」墨字牌匾,大門東西建立兩坊,分別書「明經取士」和「為國求賢」。貢院大門外為東西兩座轅門,大門分中、左、右三門。因此時貢院大門深閉,臻玉看不到裡面格局,只能瞅見貢院圍牆遍插荊棘,牆角各有一樓。仰頭向貢院上方遙望,能看見一樓高聳,臻玉知道這就是有名的「明遠樓」,居高臨下,全闈內外形勢一覽無餘,有監臨官員登樓眺望,稽查士子有無私相往來、執役人員有無代為傳遞之弊。「這可比現代還要嚴些呢。」臻玉想。
  
  前方一陣喧騰,貢院三門大開,此次考官們及衛士從內而出。林臻玉穿拆縫單衣,單層鞋襪,提著考籃徐徐隨隊伍前行。他之前的這位已頭有華髮,顫著手將大考籃遞給監察官,考籃眾物:硯台不許過厚,筆管須鏤空,蠟台須空心通底,氈毯不得有裡,糕餅餑餑都要切開……
  
  貢院內的一排排號筒,成一長巷,巷口有柵門。入闈後,柵門上鎖,同時貢院大門也封閉,鳴炮為響。
  
  林臻玉打量自己這間號捨,很好,足夠簡陋!臨窗一案,案上以放好捲筒和幾張給士子草稿用的白紙,窗子只有空窗框子上,捨門漏風,靠牆放著一塊薄木板搭就的床,還有一個破破爛爛的水盆,唯一讓人欣慰的大概就是牆角放的新恭桶了。
  
  兩排號捨相對坐落,中間有三輛馬車能並行的甬道,林臻玉的號捨正對對面兩間號捨中間兒,斜對面的兩位士子已經擺好筆硯,打開捲筒了。
  
  林臻玉拿起扔在牆角的破掃帚,上上下下的把號捨的積灰掃淨,又打開考籃,從中拿出一塊雪白棉布,浸濕後將桌案、床板、窗欞、水盆一一擦拭乾淨。斜對面一位士子不屑的掃了臻玉一眼,又趕忙低頭看卷。
  
  林臻玉的考籃挺大,裡面用薄木板固定隔成幾格,裡面的東西有林海、賈敏著人準備的,也有水泱添置的,吃食、水罐、藥品還有棉布、筆硯燭台各佔一格。
  
  臻玉將筆硯、蠟台擺放到桌案上,從考籃裡拿出一塊很長很長的藍色棉布,這是水泱著人給他專門織的,單層卻比平常棉布厚上三四倍,臻玉將之按床板長度折了三折,余出一段正好折上幾道當枕頭。林臻玉拍拍床鋪,很滿意。此時林臻玉的號捨已經整潔一新了,來這排號舍監臨的朱衣官員仔細打量林臻玉一番,唇角一勾不知在想什麼。
  
  林臻玉淨手、正正衣冠,才坐於案前,研好磨後,輕輕將捲筒打開。鄉試分三場,第一場考四書,文三篇,五言八韻詩一首。林臻玉思慮甚久,才在白紙上草稿…
  
  及至午時,天氣炎熱,考生們已飢腸轆轆,不少士子從考籃裡取出糕餅,草草吃完又伏案答卷。林臻玉也拿出用油紙包的肉餅,這些餅是今早四更的時候烙的,為了便於檢查,放涼後就被馬壽盯著廚娘切成鵝掌大的小塊,因為天熱,這樣的肉餅只準備了這一些,只夠中午吃罷了。
  
  林臻玉吃過餅後,拿棉布擦淨手指,拿出水罐倒了一瓷杯的水來。因鄉試向來連考三場,每場三天,只有每場結束的那天酉時,待考官將試卷收走並響鑼後,士子們才可出號捨靜立在自己號捨門所對的甬道上,等待巡檢官員推著水車來後才能接水,所以士子們的水都要節省著用,不然一場內是沒有補給的,只能挨著,若因此暈厥或走出號捨,只會被衛兵拖出貢院,取消此次鄉試資格。
  
  臻玉將上午所寫細細看過,略改了幾處,便放下紙筆,歪在床板上閉目歇息。半個時辰後方起身,小心的從水罐裡倒出能沒住盆底的水,洗了臉、手,林臻玉精神奕奕的繼續答題。一直到酉時末,才停筆。
  
  巡檢並衛士抬進兩筐蠟燭,分別至各號捨窗口分發給士子們。待用了糕餅填飽肚子,林臻玉點燃蠟燭,在燈下又將下午所作細細品檢,增減了幾處,又研讀一遍。之後林臻玉將考卷、草稿、筆墨一一收拾妥當,吹滅蠟燭,點了把艾草驅蚊後上床休息。此時戌時三刻。
  
  臻玉躺在硬床板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只在心裡苦笑,這錦衣玉食的生活過多了,這一點子苦都受不得了麼?一時又苦中作樂的想,這沒有窗紗和窗扇的窗框子倒也有好處,小風吹進來多涼快呀!胡思亂想中慢慢睡著了。
  
  此時揚州林府正院裡,如海和賈敏兩兩相對,都暗自擔心貢院那般破舊的環境,臻玉能受得了嗎?
  
  水泱暫時沒有差事,索性住到林宅臻玉的臥房裡,馬壽和一眾小廝婆子都知這位公子是大爺至交,也不在意,只盡力將他服侍好罷了。
  
  到了第三日,林臻玉將草稿通讀一遍,確認無誤後,用端正清拔的楷書將之一一謄寫到考卷上,至午時才將將寫完,待墨跡陰乾後,再細檢數遍後將之放回捲筒。
  
  酉時,金鐘鳴響,考官將各號捨的捲筒整齊碼放在被兩衛士抬著的木箱中,又有巡檢官將草稿紙收起。
  
  金鑼敲響後,眾士子出場,俱拿著水罐、水壺等物等待接水。不一會,兩輛極大的水車便緩緩而來,水車裡的水都是井水,並無熟水給他們。
  
  等水車到林臻玉跟前兒時,巡檢官和衛士及一眾士子們驚異的見臻玉拿出一個碩大的水罐灌滿水後,竟又拿出號捨裡的破舊水盆子舀滿了水,一時間各人臉上五味陳雜。不少士子瞅瞅自己手中比人家這位仁兄小好些的水罐,又瞄眼人家手裡擦得乾乾淨淨的破水盆子,又悔又妒。林臻玉對這些眼光視若無睹,只將滿滿的罐兒、盆兒輕移至腳邊,朝官員和衛士拱拱手便靜立一旁。走在最前穿朱衣的監臨官興味的瞟了林臻玉一眼,勾了勾唇角。
  
  林臻玉不敢直接喝這生水,誰知道會不會拉肚子呀。打開考籃,往瓷杯裡放了幾片撕碎了的鐵莧菜葉子,這還是臨來時母親叮囑地,鐵莧菜又名葉裡藏珠,是極常見的草藥,能清熱解毒,預防壞肚子,可不就是秋闈必備麼∼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大概更九千字,還有一更在晚上∼
魚勤快罷?∼∼



☆、鋪子

  
  十一日,鄉試第二場。林臻玉捧水在盆外簡單洗漱後,硬塞了些干餅子,便出了號捨靜立於門前,卯末,考官依舊著人抬著木箱子,將捲筒一一從窗口放在案上,少頃,鐘響,眾士子入號捨,稱入場,第二場開考!
  
  此時各號捨裡的味道已經很不好了,天又熱,蠅蟲嗡嗡亂飛,許多士子邊捂著鼻子邊奮筆疾書。林臻玉很幸福,多虧他有經驗豐富的老爹、細心體貼的母親和手眼靈通的好友!自己才能準備的這般周全。林臻玉一邊想一邊將一把干蘄艾點燃,蘄艾是最好的艾,易點燃,煙少香味大,驅蚊蟲去瘴氣的功效還好,不一會兒臻玉的號捨裡就溢滿淡淡地清香。林臻玉將一片香蜂草葉子(即薄荷)含在嘴裡,很淡定地去答捲了。
  
  十五日,鄉試的倒數第二天,林臻玉拿餅子泡著水辛苦的嚼一口,「撲簌簌」餅子掉下許多渣來,臻玉無語的捏著硬的能當凶器的干餅子,繼續使勁兒啃。因為天熱,士子們只能多準備最抗壞的鹹麵餅子,任誰幾天下來都面帶菜色,更有好些身子骨弱或者年老的撐不住在號捨裡昏厥到地上,被衛兵抬出貢院去。
  
  十六日,本科秋闈最後一天,今天出場並不按時間,只要答完卷,將捲筒及草稿紙放於案上,經巡查官員略略檢視一下就可請出場。衛士湊若幹完卷之人開放柵門一次,稱作「放牌」。放出後大門復閉。一般是午前放第一牌,午後放第二牌,至傍晚放第三牌,然後就不再閉大門了。到戌初清場。
  
  午時,林臻玉將捲筒草稿紙擺放好,各物事都放回考籃裡,用最後一點子水擦把臉,便報了巡檢官員。巡檢官看了看這位面色蒼白但精神尚好的士子,點點頭,嗯,至少不必傳衛士來架出去……
  
  林臻玉被一群人圍著回到宅院,水泱早就命人準備好香湯,臻玉大洗一通,美美吃了一餐飯,倒頭便睡。
  
  次日晌午,臻玉一睜眼睛就發現水泱坐在床沿子上正擔心的瞅著他。「什麼時辰了?」水泱從懷裡掏出一塊精緻的懷表道:「午時三刻。」「呵!」臻玉一驚,「我竟睡了這麼久麼,怪不得感覺這般餓!」
  
  「呵呵」水泱笑著拉起臻玉,回向外室道:「進來罷。」
  
  一位鬚髮皆白的老頭兒走進來,身後跟著拿著藥箱的馬壽,馬壽笑道:「大爺,你可是醒了!」
  
  「可好些了?」水泱問。「回爺的話,這位公子已是好了,只補補便可!」水泱點頭,揮手叫他下去罷。
  
  「怎麼?難道我還病了不成?」臻玉奇道,他覺得自己大抵就是沒吃好加睡不好罷了。
  
  水泱笑道:「不過是求個安心罷了。」馬壽笑說:「可多虧了沈爺!我們再沒這般周全的,昨兒大爺倒頭便睡了,沈爺早找了他府裡的大夫候著,給大爺摸了脈,說大爺是勞累虛耗著了,睡一覺補補便大好了,如今,這可不就是好了麼!」
  
  臻玉滿是笑意的眼望向水泱,溫聲道:「多謝!」水泱瞅著那雙黑亮的眸子,頓了頓,耳根子悄悄紅了…
  
  臻玉被水泱拘在府裡狠勁兒補了一場,數天後才放他出門去。
  
  醉仙居二樓雅間,顧清之端著玉杯,笑道:「可是過去了,那裡頭的滋味兒我是再不想嘗的。」泯口兒美酒,又道:「想來春闈時要好的多,至少沒有蚊蟲,食物也不易腐敗不是。」林臻玉、席雙佑笑。但聽靳康幽幽道:「春闈?二月?貢院號捨——可是四面透風的呀…給的還是『冰』—井—水!」清之慘叫,伏桌不起。林、席大笑。
  
  「唔,聽說這都城九艷閣裡的美人兒個個千嬌百媚,才藝雙全。」不一時清之又笑道,「哥哥帶你們去瞧瞧?」眾人皆撇他。靳康家教十分之嚴,靳大人翰林出身,最講究禮儀風範,而席家更不得說,雙佑是席家三代唯一才學可望科舉入翰林的,席大人恨不得安雙眼睛在他身上,稍有懈怠就會招來席大人…至於臻玉,四人中他最小,秦樓楚館是從未見識過的。
  
  雙佑輕輕掬起酒杯,放鬆道:「距放榜還有月餘,此一閒然倒有些不適了。」靳康笑:「可不是,待讓我們去將這都城游頑番罷?」臻玉清之的扇子細看,也道:「嗯,要尋麼些精緻靈氣的好玩意才好。」又憂愁道:「重陽日是回不去了罷?馥玉四歲生日給他過不得了,不知會不會傷心?」靳康笑道:「你這般嬌寵疼愛妹妹弟弟的,倒是少見。」清之瞥他:「你又招他!誰不知臻玉說起他弟弟妹妹總是不停!」雙佑笑道:「小馥玉的生日麼,我們這些當哥哥的也要給他些精緻小玩意兒才好。」
  
  「我想在都城盤兩間鋪子,此一番來見這的宅子雖修葺但也破舊,日後好些時候要來這都城的,不如大肆整修翻新下,有鋪子也多些個照應,有些事兒也便宜。」另三人皆坐直了,聽臻玉再說。臻玉指指三人道:「你們才學自不必說的,若是將來得中,咱們這般世家,斷不會隨便放出去做個小官的,少不得翰林或是六部了。雙佑在叔父家必非長久之計,清之也要置個好宅子罷,靳家雖有別院,可這人情往來耗費不菲,靠著俸銀,還不得睡窩棚?再者雖家中會供給,若有自己的進項,豈不更好些?」三人皆服氣。
  
  雙佑問:「可是有章程了?」清之言:「莫非臻玉要帶我們入伙?那可是大好事兒!」靳康道:「此次來京,家裡給了不少的銀錢,幾乎未動,這倒是便宜。」席、顧連連點頭。他們可是眼饞臻玉的鋪子好久了,清之善畫更喜畫兒,雙佑愛馬,靳康愛印章,三人每每遇見心愛之物,常因銀錢之故失之,他們的月銀並家常賞賜雖豐厚,卻抵不過一幅名畫兒、一匹駿馬、一塊前朝印章動輒上千的價錢啊。眼見臻玉買物,從未在意過銀錢,自然羨慕臻玉有自己的進項。
  
  林臻玉早打算好要在都城置些鋪子,不說自己將來入仕,便是因著賈府也是很必要的。母親身體病弱,他和父親想盡法子也不中用,若是…為了牢牢把握住林海這二品大員的姻親關係,賈府勢必要接他們兄妹來省親,有些自己的鋪子,用的吃的也舒心不是!
  
  來都城前,賈敏私下裡給了林臻玉兩張地契房契,她知道兒子不缺銀錢,但京中不比其他地兒,花費十分驚人,賈敏擔心兒子受委屈,就將當年她出嫁時父親私底下給她的兩間鋪子的地契給了兒子,萬一之時也有個保障兒。這地契是榮國公為小女兒的私房,連賈老太太都不知道。
  
  臻玉道:「這都城街市之繁華,人煙之阜盛,比之江南更勝,且京中之人更為有富貴。都城的東西華貴,江南物事精緻,比來還是江南的更美些,又稀少。若有一兩間鋪子賣些精緻靈氣的物事,尤其是江南布匹繡品比都城好上許多,那這鋪子旺盛也不在話下了。」說的另三人眼睛閃亮。
  
  席雙佑因問:「都城物貴,這好鋪子更是難尋價高,你且說需得多少銀兩才得?」靳康道:「曾聽別院老僕提起,這中等大小的好鋪子也要價萬兩之多,卻還有價無市。」說的三人又愁起來。
  
  臻玉笑道:「我手中有兩間鋪子的地契,以前租賃給別家了,初來都城時就使人前去商榷,這幾日已是空出來了。」三人大喜。又細細商量一番。林臻玉要四人各佔兩成半股,其餘三人不肯,道:「已是佔了你的便宜,可不能這麼著。」
  
  最終四人商定,兩間鋪子一間布料繡品,一間珠釵首飾,林臻玉說有一處鋪子極大,還可隔出一間來作些胭脂水粉,眾人笑他:「怎俱是這女兒家的買賣?」臻玉笑道:「豈不聞這婦人女子的銀錢最好賺麼?」四人持股:臻玉三分,其他三人各二分,余出一股來作延請掌櫃、繡娘、匠人等雜事之用。臻玉笑道:「我這三分裡,要單出一分來與一好友,不過不必在意,他再不會管鋪子的事兒,也不與咱們的契約相干,只是有時借他名頭一用罷,若我作鋪子不予他知道,那人可會生氣。」
  
  靳康道:「是在你江南的鋪子參股的那人?不若我們眾人分出一股來給他,豈不更好?」席、顧二人皆稱是。臻玉忙擺手道:「可不必如此,在我的股子裡分他,他再願意沒有的,不過京城水深,咱們初來,他家勢大,借個名頭兒。」又笑道:「我與他自小相識,他可從沒缺過銀錢,只是愛參合我的事兒罷了,最不在意這些的。」又歎說:「小時我怕他瞧不起這『商』事兒,置鋪子瞞著他,可是跟我生了好大一場氣,後來又在我的鋪子裡參了股才好了。」
  
  清之笑道:「這也不奇怪,就有許多人不恥這商事兒,更有寒門士子說『侮辱聖賢』,可哪個世家沒有些產業?又不是咱們親自去管,自有人去打理,出面的也不過是咱們的隨從管家罷了。」靳康笑:「很是,很是!說什麼金銀糞土,難不成要清高到餓死自己和父母妻小才算『斯文』麼?」
  
  只雙佑細心,思量一陣,猶豫問道:「臻玉,你說他在你所有鋪子裡都有參股?那……」林臻玉知道這是好友為自己擔心了,靳、顧二人也聽出不對來,都擔心的瞅臻玉。「不必憂心,他在南邊的作坊產業也給了我些股分兒!他這人有些冷肅,出身又好,對外人極是難處,自拿我作至交後,總想著要護著我罷了。再不必擔憂他的!」只臻玉沒說,水泱那些南邊的產業是他哥給他的兩處私礦和大片的莊子土地。
  
  雙佑笑道:「是我小人之心了。」臻玉道:「這原是摯友才說的,我心裡再受用沒有的!」說的大夥兒都笑了。臻玉沒說他那好友的名諱,三人也沒提,想是林大人在京中的世交罷。
  
  一時商定,席雙佑歎道:「這可幫了大忙了,我家老爺子早說明年會試若是得中,就交我叔叔走走路子,少說也得某個六部的缺兒,肯定是要長在都城了,這般一來,倒是全了我的心事兒,不必和叔叔一家子擠在一塊兒。他家雖大,可人也太多,幾個堂弟很不省事兒,我再不想參合進去的。」
  
  臻玉道:「鋪子開起來,倒是置辦幾個好莊子是正經,不打眼不招詬病不說,若以後你成家立業,這才是能支撐的妥當產業。」靳康道:「說的是,咱們家裡公中的產業大多是莊子,鋪子什麼的多是爺們和太太手裡的私產兒。」又說起仕途事兒,林臻玉只說明年的會試他是不考的,待下科罷。眾人皆明白,臻玉實在是有些小,就算是真過了會試,恐怕也不得用,不如下科再考。
  
  自此後,各行匠役齊集,金銀銅錫以及土木磚瓦之物俱全,一應擺設點景等事,又有水泱門下的喚山形的制度,很快便按林臻玉的大體要求修葺完,林臻玉不過無事時來看望看望,最緊要處和他商議商議罷了。
  
  半個月後,林臻玉召集各好友來看,只見這兩間鋪子相隔不遠,竟都在銅駝大街。都城有四五處大商用街,銅駝大街是世家豪門的公子哥兒及高門大戶的採辦們最愛來的,都城比南邊兒民風開放,也有些夫人太太帶著帷帽,乘車來逛。早幾年銅駝大街的店舖就沒得賣了,這兒熱鬧但不喧鬧,路能並行四五輛馬車,是個好去處。當然,這裡每家鋪子賣的東西都是上品,價格不菲。
  
  店舖佈置的很華貴秀雅,雕欄畫棟,大手筆用玻璃鑲的窗子,各色名貴花草,精緻的擺設,二樓的精巧雅室,後院招待貴客的樓閣,看的人十分意動,席、靳、顧三人都思量著再補寫銀錢給林臻玉。
  
  林臻玉招呼三人坐下,席雙佑發現窗邊竟挽著兩匹絲布,不解,因問:「這是什麼?」臻玉走過去將之解開,拉上。三人發現原是紗簾子,這簾子細密鮮亮,十分清透,雨過天晴色上面用銀線繡著百蝶穿花,底下墜著穿珠子的石青絡子,精緻秀美。
  
  臻玉笑道:「這鋪子賣的淨是女子用的東西,北方那些太太們是常能出門的,就是那些個小姐,若是受家裡愛寵偶爾也有出門來的機會,將這玻璃窗子用紗簾兒遮上,外面就看不清裡面了,又透光。」又道:「當然,若是太太小姐,自然有人迎去樓上的雅室或者後院閣裡去。但是,別忘了,大戶人家的專管這些胭脂水粉、布匹首飾的買辦也都是些婦人,再有那規矩不甚嚴的富戶,家裡的有餘產添嫁妝的小戶,來這兒的都是些女子,自然要巧些。」一席話聽得三人暈頭轉向,只歎:「竟這般玲瓏的心思!想到這些…」
  
  說笑一會,林臻玉道:「這兒都收拾好了,只待將貨擺上就好了。」靳康道:「運布料的船已到了直隸,明早就能搬運來。」靳大人是揚州布政使,掌一省之政,而靳夫人娘家是姑蘇世家,著親隨去辦,自有那做紡織的大商人湊上來,選了數家,定下契約,很容易就解決了貨源問題。
  
  至於珠釵首飾的店舖,卻有些不好辦。他四人派人四處去收瑪瑙琥珀、紅藍寶石和翡翠玉石以作原料,而珍珠臻玉道他那好友在南海邊有處採珠廠,他亦有一分的干股在那兒,不必去他處收購。又在江南高價求請好手藝的匠人。因此,這首飾的店舖這幾日是開張不了了。
  
  四人品著茶,吵吵嚷嚷一會子,定下了兩處鋪子的名字:「錦繡坊」和「珍寶軒」,雖簡單卻易記上口,又比其他鋪子用「同」「泰」「和」「茂」「瑞」「昌」等字的名字雅致些。
  
  酉時,金烏西墜,紅霞輕移。臻玉正與好友道別,卻聽身後門扇輕響,有人進來了,臻玉嘴說:「鋪子尚未開張。」轉身看見水泱,笑道:「今日不是有事麼?怎的這時候來了?」又笑著向好友道:「這是…沈泱!」指著好友道:「席雙佑、顧清之、靳康。」「想是聽我提及過對方。」水泱早知道臻玉幾位好友的身家底細,如今對號入座罷了。那三人卻有些怔愣,沒想到是這般出色的人物。眾人寒暄幾句,水泱對林臻玉道:「回家罷。」臻玉對好友道別。水泱向幾人微微點頭,就牽著臻玉的手上了馬車。
  
  一直到車馬遠去,三人才回神,一個說:「不知這沈泱竟是這般毓秀人物。」一個道:「為人確實冷淡,但看著與臻玉倒十分好。」一個說:「我最不喜這般人物!若同其一道兒聽曲賞香,還不得淪為陪襯?!」另兩個皆不屑:「哧!」
  
                          
作者有話要說:O(∩ˍ∩)O哈哈∼,醉仙居出現了,以後還有太白居啥的,話說這是我最愛的兩個酒樓名字∼∼
第二更送上,親們印個爪啊∼∼




☆、急回揚州府

  
  時值秋季,桂花盛開,十里飄香。因此鄉試放榜也稱「桂花榜」。
  
  是日,馬壽帶著人三更天不到便去都城尹署前等著。直至日頭高掛,依舊不曾回。便是林臻玉饒有把握,也不禁有些惴惴。水泱拉他坐下,也在心裡有些後悔,他對臻玉中舉很有信心,是以也沒使人去問名次,這會倒有些緊張起來。
  
  巳時,馬壽滿面喜色氣喘吁吁地跑進來:「…恭喜大爺!大爺中了第二名!賀喜大爺!…」「靳大爺中了第三名!席大爺第六名!顧大爺十一名!」臻玉一顆心落到實處,很是歡喜,見他衣衫襤褸好不可憐,忙賞了他大封的賞兒,又賞府裡眾人。
  
  馬壽喜氣洋洋的自去,心裡還有些嘀咕,原來這榜是由第六名寫起,末名寫完後再提寫前五名,由第五名倒寫至第一名呀,以往林家無子,他哪經過這好事兒,這次他帶著小廝們好容易擠到前面,好傢伙!從前往後越看越心涼,生怕自家大爺不中,看到最後大爺的名諱、籍貫才發現這前五名是寫在最後面的!真坑人,方纔他腦袋嗡嗡的,哪裡記住大爺那幾位朋友的名次了,不得已又擠過去,好在大爺這幾位朋友都是能人,名次都靠前,不是寫在榜最前兒,就是和大爺寫在榜的最後兒。饒是這樣,也差點兒沒擠掉他半條命,多虧了幾個小子拚命護著他。
  
  馬壽來到中庭,瞅著幾個衣服爛的不成樣,臉上都有幾塊淤青的小子們笑瞇瞇道:「都賞!幾個小子賞銀一兩!另府中皆賞一個月月銀!」眾人都喜笑開顏。
  
  快馬加急與林府報喜,著人送信與周姨娘報喜不提。
  
  次日,林臻玉去「鹿鳴宴」,幾個好友相見都十分歡喜。此次都城秋闈,解元是直隸人,歷屆順天鄉試的解元都點直隸人,這是慣例,眾人也不奇怪。只此次順天秋闈,亞元、經魁、亞魁、第十一名都是揚州府學薦到都城鄉試的揚州官員之子,倒不由得讓人不讚歎江南文風鼎盛。
  
  本科主考一品殿閣大學士李仲笑道:「此番秋闈,才子倍出,且不少仕子據為少年英才,今上甚慰!爾等需得勤奮兢業,以期明歲會試得中,為國之棟樑!」說著笑瞇瞇看了一眼林臻玉,林臻玉忙做危坐傾聽模樣,心裡有些疑惑,這朱衣官員,有些面善呀∼
  
  至金烏西斜,方回府。一入院門就見水泱坐於石凳之上,臉色暗沉,心裡一咯登,忙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水泱握住他的手,注視著他的雙眼,慢慢道:「方纔賀三飛鷂傳信說,林伯母病重…恐怕不好!這會兒林家的消息還在路上,你…」
  
  臻玉眼一黑,險些立不住,連聲問:「什麼時候的事兒?!母親她…」嘶聲急喚馬壽,「快準備船!我要立刻回揚州去!」唬的馬壽心驚膽戰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兒。
  
  水泱忙摟住臻玉,沉聲道:「是昨天的事!我已經幫你準備好小舟,讓鞦韆跟著,收拾幾件衣服,立時派人送你們回去!我知你心急,且稍寬些心,這小舟極快,順水兩三日必到!」臻玉早已眼眶通紅,方寸大亂,只道:「多謝!」水泱吩咐馬壽看管好別院諸事,又派人給臻玉的好友送信兒,請他們向同科士子擔待一二。
  
  水泱心知臻玉心急如焚,必定等不得明早行船,只好尋了兩個最好的船工,幾個水性好的侍衛草草收拾一番急急上路。
  
  小船順流直下,林臻玉心急也不補給,只和眾人一同啃乾糧就清水飽腹,兩個船工輪流掌舵,臻玉也幫著拉帆,日夜不停,這樣第三日早晨就到了揚州,林臻玉雇了一輛馬車便急急回府。
  
  林臻玉一路闖到正院,賈敏已到彌留之時。如海臉色灰白,竟如老了十幾歲般,黛玉、馥玉眼睛紅腫,淒淒不成聲,三人見臻玉也顧不得驚詫,只推他到床邊,如海道:「…見見你母親罷…」
  
  臻玉紅著眼見母親面容枯白,形銷骨立,竟似只剩一把骨頭架子般,悲從心來,強忍著:「娘,娘?你看看,臻玉回來了!娘?…」賈敏微微睜眼,看見臻玉在她旁邊,眼中閃過一絲神采,閉了眼躺著,喘了一會子,道:「扶我起來。」如海見賈敏精神好些,知是迴光返照,心中悲慟,伸手把她扶起,靠在自己身上。
  
  賈敏顏色如雪,並無一點血色,拉著臻玉的手喘吁吁的說道:「好孩子,娘終於等到我兒了!」林臻玉滿面塵色,顆顆淚珠早就噗噗直落,抖著起皮乾裂的嘴,好容易嘶啞道:「娘,你養著,定不怕的。」
  
  賈敏微微一笑,枯瘦灰白的手顫顫地摸摸臻玉的手道:「娘難好了,只捨不得你們幾個…」喘了一會子,又道:「老爺,好生照料我三個孩兒!」如海含淚應下,賈敏挨個兒看過三個孩子,又抖手摸摸黛玉、馥玉的臉蛋兒,忍不住淚道:「你們還這般小…記得,好好兒聽父親和哥哥的話!」兩小早禁不住細聲哭出聲來,賈敏掙扎著對臻玉道:「我兒自小最孝順友愛,且得顧著自己些才好!…」臻玉握住賈敏的手,顫聲道:「娘放心罷,臻玉定會照看好父親和弟妹!」賈敏含笑看著四人,眼角一串兒淚珠滾下來,雙眼一閉,香魂一縷隨風散……
  
  枯葉飄零,親眷哀慟…
  
  賈敏亡故,似是將林府色彩俱抹盡般,往日花紅柳綠言笑晏晏變作灰黃殘葉淒聲漫天,林臻玉渾渾噩噩,硬撐著為賈敏守靈,照料老父和幼妹弱弟,又扶靈回姑蘇,折騰月餘,將回府便病倒,只吩咐鞦韆,不得驚動老父和弟妹,只悄悄熬副藥來吃便是。
  
  渾病了幾日,方好些,便聽人來報,馥玉上吐下瀉,眼見不中用了,慌得丫鬟們先來請示大爺。
  
  臻玉大驚,忙使人扶去那裡,心中深恨自己竟忽視了弟弟體弱,一時來到暖閣,便見馥玉小臉兒蒼白,眉頭緊皺,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忙亂,馥玉的奶娘方嬤嬤摳著馥玉的舌根,只叫他吐,兩三個穿著不一般的秀麗婦人見林臻玉進來,在旁勸道:「大爺也不必太過於悲痛,哥兒已是不中用了,不如把哥兒的衣服穿好,也免得受這好苦。」
  
  林臻玉知道方嬤嬤是個妥當有經驗的,沒理□,連聲吩咐再去催何大夫,一時待馥玉吐盡,方嬤嬤灌了水再使他吐,直到馥玉只吐出清水來才罷,馥玉喝了溫水,躺在床上,臉色卻好了些,方嬤嬤才有空行禮道:「是老婆子唐突逾矩了,只是哥兒這兩天雖弱些但還好,只今日方用完飯便不好,生恐他吃了壞東西,才使勁兒讓他吐出來。」臻玉心微安,擺手道:「嬤嬤做的對。」一旁秀麗婦人臉色微沉,不做聲。
  
  少時,何大夫進來,眾丫鬟婦人皆迴避,大夫把過脈道:「無妨,只體虛傷了點子元氣,慢慢溫補罷。」又叫拿來方才用飯所剩和嘔吐之物來看,方嬤嬤忙著人取來,老大夫從剩飯中挑出一塊白色小塊,嘗了下,又細看方吐出的東西,道:「是了。」
  
  指著那塊說道:「這人參雖補,卻非是體弱年小之人可隨便用的,用了最是虛不受補,會壞了底子,更何況這還是上百年的參,藥性也太烈了些。本來還不會發作這般快,只是這位小哥兒身體太弱,經不住發作出來,現在吐了乾淨,反倒好了。」又給開了副藥方。林臻玉臉色鐵青,勉強著人好生重謝大夫。
  
  待外人盡退,林臻玉命人將馥玉房裡的所有人除方嬤嬤外全堵嘴綁了壓到偏房,交代方嬤嬤和蘆薈、薄荷等人好好照看馥玉。
  
  正房內,林臻玉蒼白著臉,眼中似有萬丈怒火岩漿快要噴出,狠狠道:「查!給我細細的查!誰去過馥玉房裡,這飯菜是誰做的,經了誰的手,有誰哪怕是從旁經過過!」水泱被林福帶到正房時,正好看見這一幕,心裡頓時就有些異樣,臻玉那被怒氣氣紅的小臉兒和晶亮的黑眼睛都讓他心裡頭一熱,好像眼前的色彩都更加鮮亮了。
  
  林福大驚,這幾日老爺、大爺生病,府中諸事皆是他和眾位嬤嬤在看管。今日見水泱前來,他知道這位身份不簡單又在這住過幾年,遂親自接他進來,只他說知老爺病著不好拜會,先見見大爺,他問了二門小廝,方知小哥兒病了大爺去看了,唬的他顧不得別的,領著水泱直去了正院。「大爺,這是出什麼事了?」
  
  臻玉閉目養神,臉繃得死緊,旁邊兒黃連輕聲將之如此說了一遍,林福立刻臉色鐵青。水泱見臻玉沒注意到他,走上前,伸手輕輕撫了撫擰住的眉角,臻玉一驚:「你怎麼來了?!」水泱搖搖頭,林臻玉將他拉著坐到旁邊兒,也不避著他。水泱正正經經的坐在一旁,看臻玉處置。
  
  一時黛玉聽到消息和這幾日看顧她的柳嬤嬤急急忙忙趕來,臻玉命人攔住她們,只叫她們直接來正房就行。黛玉顧不上水泱在,急忙問:「哥哥,馥玉怎麼樣了?」臻玉把她拉到身邊兒同坐,安慰道:「沒事兒了,你先坐著和哥哥一起處理這事兒。」又向林福道:「封了二門,不許驚動父親!」
  
  多半個時辰後,杜嬤嬤附在臻玉耳邊述說了番,林臻玉抖著嘴唇,衣袖下拳頭握的死緊「帶那些人前來!」
  
  正廳裡站著數十人,方纔那秀麗婦人中一個顏色最好的,指著臻玉的鼻子道:「大爺,好生無禮!我們好歹是老爺的姨娘,你的長輩!竟敢這般對我們,看回了老爺,老爺饒不饒你!」
  
  臻玉冷笑:「白姨娘好利的嘴!杜嬤嬤,將你剛才說的再說一遍!」原來這百年人參竟是白姨娘並通房趙氏令身邊的婆子買通林臻玉的三等丫鬟沉香,沉香又與馥玉房裡的小丫鬟秋玲玩得好,那參是秋玲放進去的。
  
  白姨娘冷笑:「這分明是賊喊捉賊,你房裡的丫鬟做的,卻賴到我們頭上!」
  
  臻玉死盯著白姨娘,眼中黑沉一片唬的白姨娘心內哆嗦,臻玉怒極反笑,道:「姨娘想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帶沉香、秋玲,白姨娘身邊的白嬸子,哦,還有…白嬸子的侄子——趙錢!」
  
  臻玉命趙錢跪在門外邊,看著白姨娘的眼睛道:「姨娘,還用我說這百年好參是買自哪家藥鋪子嗎?這趙錢是誰嗎!」
  
  白姨娘死白一片,兀自嘴硬:「這趙錢是哪個?我不認識!」
  
  「噢,原來姨娘不認識呀,那趙錢手裡可是有你的首飾呀。」臻玉慢悠悠道。
  
  白姨娘梗著脖子,冷笑:「大爺您也說這趙什麼錢是白嬸子的侄子,那白嬸子從我這兒偷去一些東西予他也不奇怪!」身邊跪著的白嬸子抬頭震驚的看她一眼,嘴唇動動,沒說出話來。
  
  「姨娘何必著急,且等我說完不遲,那趙錢家裡還搜出——你的借據來呢,那上面還有你的手印呢!」
  
  白姨娘不敢置信的望向白嬸子,她把銀子並首飾抵給趙錢時,白嬸子分明說她親手將借據拿來燒掉的,還將紙灰予她看過!
  
  臻玉狠厲一笑,道:「沉香那丫頭奸猾,見旁人升上二等心內妒恨,便給你們做了筏子,不過她倒也不笨,怕你們害她,就將你們那些見不得人的害人物事偷了出來!」
  
  說著將杜嬤嬤手裡的盤子掃到地上,只見是三個面目模糊的小人,上面寫著臻玉、黛玉、馥玉的名字,幸而賈敏謹慎,當年接生時待在正院周圍的只有心腹,生日待第二日才報與全府知道,只他們的生下的時辰都瞞的死死地,因此白姨娘做的小人上只有姓名沒有八字。
  
  白姨娘抖得跟篩糠似的,才跪著拉住臻玉哭求。臻玉怒急,一腳將之踹個倒仰。
  
  林臻玉站起身來,黑黝黝的眼裡沒有一絲亮光,冷聲道:「將沉香和秋玲打十板子,並她們家人一起發賣到黑煤窯去!白嬸子亦是!將趙錢扭到府衙去,請靳伯父為我們做主!」
  
  白姨娘見林臻玉的眼睛掃到她身上,聲音尖利的喊道:「你不能處置我,我…我是老爺的正經姨娘!我是良家妾!」
  
  林臻玉不理,對林福點點頭,稍後林福回來,稟道:「老爺聽了這事,讓大爺處置,只做嚴懲罷!他去看二爺就不過來了。」
  
  白姨娘聽後便身子一軟癱在地上。
  
  林臻玉冷笑:「哦?良家妾?果是良家!恐怕這百年好參也有姨娘家裡出的銀錢罷?至於良家妾,妾通買賣,恐怕姨娘這曾經『良家子』的身份行不通了!」又怒道:「將白姨娘屋子好生搜檢一番,若得她與娘家通信兒的證據,就將她娘家一併告上府衙!」
  
  白姨娘徹底懵了,這次買參確實有向娘家嫂子借銀錢,屋子裡還有信件兒。她老子娘早去,只得一個哥哥,若是將哥哥牽扯進來,嫂子必將她恨之入骨,若是想以後哥嫂救她是不能了!
  
  這般想來,只將個林臻玉恨之入骨,厲聲道:「大爺?大爺?!哼!不過是個過繼來的!看那林馥玉長大後,還有你這個大爺立的地方沒!」
  
  氣的林黛玉渾身發抖,她從未見過哥哥這般生氣,先前還有些害怕,卻不想是這般黑心人要害弟弟,還要將污水潑到哥哥身上!如今又挑撥哥哥與弟弟感情!黛玉強自忍耐,只看著哥哥如何處置這蛇蠍心腸的人!
  
  林臻玉復又坐到太師椅上,伸手拍拍妹妹的小腦袋安慰下,只哂笑道:「想來姨娘過慣了花紅柳綠的好日子,受不得那煤窯子的苦。」伸手摀住妹妹的耳朵,又道:「那就請姨娘喝碗絕子湯,去那秦淮河畔賞月罷。」
  
  眾人皆驚,白姨娘更似瘋了一般,這林臻玉好狠的心,竟要將她賣到那般髒污地兒,且不說她已這般年紀,就是她能憑著容貌籠絡住一人,可依她喝過絕子湯,也絕不會有人願意替她贖身,她這輩子只能呆在那兒生不如死!
  
  林臻玉以雷霆手段處置了二心的丫鬟婆子,重新將弟妹身邊的丫鬟婆子篩檢一遍,更是大力整頓了整個林府內外,一時林府上下更清明些。
  
                          
作者有話要說:八月中旬有個考試,好緊張~~得努力看書了∼∼∼∼(>ˍ<)∼∼∼∼ 
嗯,盡最大努力保持日更∼∼話說,時間像海綿麼∼擠擠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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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刀霜劍嚴相逼

  
  蘆薈正收拾包袱,大爺將她派給了馥哥兒,艾葉、茯苓等進來,拉住蘆薈的手不捨道:「姐姐這番就走了,雖離得進,卻也不能常在一塊兒了,可叫我們怎麼捨得!」
  
  蘆薈笑道:「我也捨不得,但咱們離得這般近,難道我走了你們就不與我好了不成?」
  
  眾人忙嘰嘰喳喳分說,冷不丁來了沒兩年的甘草道:「大爺也是,姐姐是他最親近的大丫鬟,我還以為過兩年姐姐會是大爺房裡…」一時俱靜下來,甘草被看的臉紅,不禁住了嘴。
  
  蘆薈如今已十七歲,自然擔心前程,心裡也動過被大爺收做房裡人的心思,眼見大爺越發俊秀不凡,又年紀小小就中了舉,大爺房裡的丫鬟哪個沒有一點兒觸動的!
  
  只是蘆薈打小就服侍林臻玉,對他的心思自然是瞭解幾分的,見大爺從未將這些放在心上,更是厭惡二心的丫鬟,慢慢就將心思收了,反正以她和大爺自小的情分,大爺總會給她個好前程的。
  
  蘆薈想起昨日大爺對她說的話,微微正色道:「這些混賬話可不許再提了!咱們是好姐妹,姐姐就勸各位一句,勿要拿那些旁的心思!這麼些年你們還看不清麼?林家的爺兒都不是那多心的,看咱們老爺這麼多年對夫人就知道,想想白姨娘她們,昨兒老爺知道後,可曾為她們說上一句?如今剩下的也都拘在雪濤院裡,不得出來了。況且咱們大爺最是厭惡那些眼空心大的,若是在這上打了咱們爺的眼,少不得被打發出去,再者有些壞心的,那沉香可不是個先例?」
  
  一席話說得眾人都不吱聲了,有的臉色煞白,艾葉見狀拿著個木盒兒忙道:「姐姐這番要走,總是捨不得,這支釵子是我中秋新打得,送給姐姐,也算是做妹妹的一點子心意!」其他人也忙拿出自己的禮物,屋裡又熱絡起來。
  
  馥哥兒搬出正院暖閣,如海不耐內院諸事,臻玉便做主將他遷入攬月堂,將黛玉遷入與攬月堂相對的行雲閣,自己也從清涼水榭遷入碧波園,碧波園正好與外院毗鄰,又將攬月、行雲兩處院子護在身後,特特開了一條小路,讓黛玉和馥玉方便去他的院子。
  
  蘆薈在攬月堂的後廂房裡整理妝奩,想起昨日大爺對她說的,待她再好好兒照看二爺兩年,定許個好前程給她,嫁給府裡管事或是聘到外面做個平頭娘子都是使得的。
  
  蘆薈臉有些紅,她是家生子兒,父母木訥不得用,要不是她伶俐被太太看上後來又好命服侍大爺,連著哥哥都有了好差事,哪能今日這般風光,如今在二爺這兒更是單給了她一間小廂房!她從未想過出府,以後能嫁個府裡的管事,最好是大爺身邊的長隨就心滿意足了,以大爺這般能力手段,日子哪會過不好!
  
  林臻玉靠在榻上,臉色依舊有些蒼白,昨日裡馥玉的事兒,讓他腦中轟雷一般警醒了。自責自己沒照顧好弟弟妹妹是有的,但最多的還是要如何面對以後的事兒!
  
  如今林府內憂外患、搖搖欲墜,母親離世,府裡心大的開始鬧騰尋事兒,內院不能沒有管家的人兒,看父親的意思是不準備續絃了,那就只好讓黛玉慢慢學著管家;而外面,據水泱說,忠順親王和義忠老親王的餘孽又不安生了,盯上江南這個朝廷的錢袋子,首當其衝的就是鹽政。
  
  江南甄家近來蠢蠢欲動,揚州、蘇州俱是風雲變色,水泱此來就與此有關。林如海是純臣,只忠於皇帝,這也是他能在鹽政連任把持數年的最大原因,可這樣一來必定會成為忠順王一派的眼中釘肉中刺!父親因母親驟然離世打擊頗大,身體大不如前,恐怕外面有的是人等著捉父親的小辮子,更甚者還會使出各種手段陷害打擊父親!
  
  至於賈府,臻玉冷笑,這榮寧二府真是有意思,原著裡秦可卿一個孫媳婦的身份都能叔叔伯父甚至再高一輩兒大肆發葬,可自家姑奶奶——二品大員的嫡妻亡故竟只派了個子侄輩的賈璉前來,哼,想來也是,恐怕賈家和甄家私底下早就站隊到忠順那邊去了,想要兩邊討好,也不怕肚小容不下!
  
  臻玉心想,這外面的事兒他還沒入仕,最多幫著父親出出主意,幫不了多大的忙。只是這府內要好好兒整頓一番,禍起蕭牆,這話兒可是一丁點沒錯,母親固然走了,可還有父親和弟弟妹妹,他定要護好他們才是!
  
  在林福和柳嬤嬤的幫助下,府裡放出去一些人,又進來一些,家生子三十六人,買來的二十一人,俱是安排到各處去了。
  
  黛玉已經七歲有餘,很需要好好打算一番。馥玉又小,林臻玉身邊的丫鬟也要變更許多,在此就不一一贅述,後文自有分說。
  
  這日一早,林臻玉就喚林福、馬全等府裡的管事和柳嬤嬤等掌權的嬤嬤和媳婦子等候在正廳,將不當值的小廝、丫鬟、婆子、媳婦子等分院子聚在前院,烏壓壓站了一整個院子,足有一兩百人。
  
  林臻玉坐在正中太師椅上,自顧品茶不言,底下人被前幾日處置白姨娘等人的手段所震懾,一時院中寂靜無聲,無人敢出聲動作。
  
  林臻玉擱下茶盅,淡淡吩咐林福道:「福叔,說罷!」
  
  林福拱手稱是,也不贅言,道:「今日召集大夥兒,就是要把大伙的職責錄下來。先從外院開始罷!」一側林府老賬房端坐,拿起筆開始往紙上錄。眾人皆驚疑,卻不敢問,只得排著隊一一將自己的姓名、職責、月例述來。
  
  臻玉只聽著,一個時辰後,老賬房將紙卷送至眼前,臻玉淡淡看了數眼,朝柳嬤嬤點頭示意。柳嬤嬤點頭,從袖中取出數頁紙,將這段時日來偷懶耍滑的、嘴碎背後非議主子的、吃酒爛賭的、貪污不良的一一宣讀來,底下眾人凡念到名字的俱是臉色煞白、心驚膽戰,沒念到的就抹抹冷汗,鬆一口氣,又有管事親自將那些念到名字卻當值的提溜來。
  
  林臻玉對那群嚇得早就跪伏在地哆嗦不停的人淡淡道:「這般刁鑽的僕役自應攆出府或賣將出去才是!」聽得眾人皆膽寒,犯事兒的俱求饒不停,臻玉又道:「只是念你們服侍多年,沒有功勞也有些苦勞,今日就給你們個體面,都放到莊子上去。若有改過突出的,自然還有機會回府裡來,若有依舊不改的,那就賣出去罷了。」一時眾人又驚又喜,都鬆一口氣。
  
  又有馬全將府中重疊累贅的差事指出,林福裁掉多餘的人將之安排到其他地方去。如此一番,臻玉親自將送出府去的劃掉,將變換了差事的人錄上。
  
  前些日子新進府的家生子和買來的共裁去七個,其餘的安排到各個地方,卻是剛剛與送出去的持平,眾人這才明白大爺為何上次讓這麼多人進府來,心裡對臻玉是又敬又怕,大爺只這般年紀,竟有如此手腕,日後不由得恪盡其守,因而林府規矩有條令人讚歎,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掃視一眼,臻玉拿著紙卷道:「稍後各管事並管事嬤嬤來將自己手底下人的姓名差事抄去,今後若是哪裡出了紕漏,只找管事和管事底下負責此事的人,俱是同罰!若是做的好,賞亦同賞!若是管事出了差錯,只找管家罷!每月由管家報來。如此,家宅平和,日後的每月、節下,根據各自優良,自有不同賞賜!今日留下的眾位皆是素行妥當的,各個加一月月錢罷!」眾人個個喜笑顏來、感恩戴德不說。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水至清則無魚」這道理臻玉是深信的。
  
  如今黛玉身邊大丫鬟四人,二等丫鬟四人,三等丫鬟六人,嬤嬤一人,院裡待命的媳婦子兩人,若干無等的粗使婆子小丫鬟,臻玉思量著最好給她請幾個有來歷的嬤嬤,省的以後被人詬病無人教導。馥玉同黛玉差不多,只是他還小,便少了四個三等丫鬟,多了三個嬤嬤,臻玉特特從莊子的佃戶裡尋來三四個實誠懂事的小孩兒陪他讀書頑耍。
  
  黛玉的一等丫鬟分別是晴空、垂柳、靜湖、長歌,二等丫鬟素梅、素蘭、素竹、素菊,六個三等丫鬟宜風、宜雲、宜雨、宜雪、宜霧、宜靄,和邱嬤嬤。晴空是邱嬤嬤的女兒,素來就是最心實懂事的,是以黛玉的丫鬟以晴空為首。
  
  說來這起名的法子還是馥玉鬧的,小傢伙身邊兒伺候的人經此事後換的換、攆的攆,這不,嫌人多了不好記,非要自己起名兒,又索性鬧著哥哥姐姐如他一般起名兒,是以二三等的丫鬟都是這般,黛玉和臻玉也覺著方便,讚了一番後也跟著如此了。
  
  馥玉的一等丫鬟起得好,分別是蘆薈、滴翠、秋月、晨星,蘆薈自然沒變。二等丫鬟小馥玉隨手指了個冬字,便稱呼為冬黃、冬綠、冬青、冬藍,因只有兩個三等丫鬟,就起名夏荷、夏蓮,和奶娘方嬤嬤,並嚴嬤嬤、夏嬤嬤。
  
  原來賈敏的奶娘柳嬤嬤照顧了馥玉些日子,偏整個林府還要她來操心,是以臻玉索性讓她總管林府女眷事物。嚴嬤嬤本是臻玉身邊的,只是臻玉心疼弟弟,就將一向細心妥當的嚴嬤嬤給馥玉當了管事嬤嬤。三個小玩伴還是用他們原來的名字:小虎、墩子、小山。
  
  臻玉原給丫鬟們都用的藥名兒,這番拗不過馥玉,心裡又著實膈應犯事兒的沉香,就將新提拔的和原來的一併改了名字,艾葉、薄荷、黃連並新提拔的小香這些一等的改為初雪、碧水、小河、清溪。
  
  原來一等丫鬟甘草被這玉嫁出去了。因臻玉歲數漸大,越發不喜歡一屋子的鶯鶯燕燕在他眼前,索性只要了兩個二等,兩個三等了事。兩個二等的是寧安、寧靜,兩個三等的是暖草、暖樹。倒是有八個長隨和小廝:鞦韆、盛千、勞千、牛千,子江、丑江、寅江、卯江。
  
  如今他大了,不大需要嬤嬤們來照管了,小時候的嬤嬤杜氏和嚴氏,嚴氏給了馥玉,杜氏已家去了。
  
  林臻玉又仔細收羅來兩個老嬤嬤,一個是藥嬤嬤,說來這位嬤嬤也是冤枉,若不是主家犯事兒,憑她一手識藥辨藥又懂藥膳的好本事,可不得是大戶人家供著的人物!偏因著主家的事兒被發賣,若不是林臻玉打聽的清,不定就賣到哪個窮鄉僻壤去了。
  
  還有一個稱大嬤嬤,端的是個理家理事的好手,這兩個都簽的死契,被臻玉指派成總理他們兄妹三人事物的管事嬤嬤,藥嬤嬤專管廚房包括採買等,大嬤嬤專管人事。而藥嬤嬤的獨生女兒也頗得她的真傳,被臻玉派到妹妹身邊兒,就是大丫鬟靜湖。
  
  ……
  這日,葉先生將臻玉招來,先細細打量番這個自個教了六七年的學生,有些不捨的道:「這些年你也算學有所成,我能教你的十分有限了,此番今上又再招我入朝,卻是不能再推了。」
  
  臻玉大驚,心內難過,不免紅了眼圈,勉笑道:「先生大才,本就該進朝入閣,一展抱負!蒙先生教導多年,臻玉…」
  
  葉瓊笑罵道:「行了,行了!看你這德行,又不是見不到了,不過比你先一步入朝罷了!」又唬道:「別以為先生走了,你就能偷懶兒!這科春闈你不能參加,下科若是不能中個好名次,下了你先生的面子,看我怎麼收拾你!」
  
  臻玉破涕為笑,將小金子抱在懷裡,摸著它的軟毛,笑道:「我何曾偷懶兒過,先生又唬我!」
  
  葉瓊伸手揉揉弟子的小髮髻,笑道:「你可是先生我唯一的入室弟子,自當給我爭光,讓那些個老匹夫瞧瞧,我葉瓊的弟子豈是他們能比得?」
  
  又正色道:「近來江南恐怕不安穩,你只記得『不露鋒芒』便是!平日裡功課不可落下,我自會著人給你送來,多向你父親聽些、看些、問些、探討些朝堂諸事也就夠了。」又肅道:「你自小老成,我也不多說,只是你外家榮國府那兒還是遠著點兒好。那賈府心太大,恐怕不好收場。」
  
  臻玉也不掩飾,苦笑道:「父親和我們何嘗不想遠著些,只是畢竟是母親娘家,只前些日子,那老太太便來了數封信要接外孫子、外孫女去一解思念悲痛之情。好容易才搪塞過去,只怕還會再來催。」
  
  葉瓊冷笑道:「這賈府行事也真霸道,百日熱孝未過,便來這般,真不知是何道理!」
  
  又彈了臻玉一腦崩兒,嗤笑道:「竟連這道理也不懂麼?外祖母來接外孫子、外孫女相見是天經地義,可這和林府有什麼關係?你們只管敬著外祖家,其餘的事兒一概不管就是。若真是非要接你們入京,只管去,只別常住在他們家便是,難道林家連個宅子也置辦不起?再者,想來鹽政的事兒景王那小子不會瞞你,你父親在江南與甄家較勁兒,那賈家從來都與甄家沆瀣一氣,而你們只是姻親,在外人眼中自然不會將你們和賈家歸為一勢兒,不過是礙著外祖的情分,日常走親戚罷了。」
  
  臻玉道:「若是這般就好,不是我們不講情份兒,只是母親在世時,去了多少信件勸外祖母和舅舅們韜光養晦,只管好好兒教育子弟們,卻每每不聽,後來更是責怪我母親,使得母親傷懷心灰,才再不管這檔子事了。現在正值風雨飄搖之際,我們也只能護好林家為先,外祖家卻是有心無力了。」
  
  「趁早別管!那家子從根上就爛了,再沒比他家豪奢張狂的了,如今更是和四王八公一塊兒與忠順王交好,真是…」葉瓊冷道:「也省的平白被連累!若是進京,你是林府長子又有功名在身,恐怕主意會打你身上來,你只做走親戚,萬事不要理會,搪塞不過去只推到我身上來,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哼!倒要看看這『白玉為堂金作馬』的賈家要有多張狂!」葉瓊雖久不入朝堂,到底是世族大家嫡子,一直以來葉家都密切關注都城朝廷風向,他早就厭惡榮寧二府行事,又在林家坐館多年,對賈家更是瞭解些,是以深厭他家。
  
  ……
  
  葉先生走後,林府更顯靜寂。臻玉每日只讀書習字,給馥玉開蒙,如海閒時便同父親探討諸事,輕易不外出,偶爾拜訪下好友父母便罷了。
  
  林海亦聽葉先生所言,更是小心謹慎,半點子鋒芒不露,只暗中行事佈置罷了。
  
  這樣一來,局勢變得微妙起來,林家受得刁難絆子少了許多,如海也輕省些,但局勢在檯面下已悄悄向林家傾斜,林海不禁盛讚葉先生慧眼。
  
  其實這與臻玉同席家、靳家、顧家愛子互為至交不無關係,雖面上兒不過是小兒來往,可實際上這三家已經悄悄靠向林家了,如此一來,如海行事方便許多,當然這也是日後江南官員傾覆時這三家能安好無損的因由了,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十一月,水泱回京。林臻玉分外不捨,水泱因他之故滯留江南多十幾天,臻玉也只能依依惜別。臻玉明白若不是水泱陪伴,他哪能這麼快從喪母之痛中打起精神,於是在心裡愈發將水泱看的越重。
  
  臨行前,水泱摸摸小孩兒的臉,催他下船回府,笑道:「回去罷,待我到都城給你傳信。」忽又想起:「莫擔心,回京之後就給你請幾個宮裡出來的教養嬤嬤,連著賀三、賀四一起來,你就將他倆留在身邊,江南局勢不穩,這樣我也放心。」
  
  林臻玉點頭,心裡不捨,卻不知說些什麼,半晌憋出一句來:「要好好照顧小折耳!」
  
  水泱瞅著他通紅的小臉兒,大笑著點頭。一邊兒秦書來低眉斂眼,心內腹誹,自家這位爺,只要一遇到臻大爺就憋不住那張冰塊臉,餘光瞟了眼船工,等著罷,等林大爺走後,你們就知道啥叫六月飛雪了!
  
                          
作者有話要說:快要進京了∼∼肯定是守完百日熱孝後∼∼
親們,五千五大章,印個手印啥的唄∼



☆、進京

  
  過完年,榮國府一連來了四五封信件,言老太太因賈敏過世很是悲痛,想念外孫子、外孫女甚深,致意務去。林海和林臻玉在書房商量此事。
  
  林海道:「如今你外祖母催的愈發急,恐怕推說不去是不行了。只是近日汝父派人去京探查一番,……這榮寧二府越發有些不像話了!長輩妄行、子孫不進益也罷,只是聽聞那二房幼子名寶玉的最愛在內帷廝混,如今已年近九歲,文不成禮不就,偏愛和女孩兒一塊兒,你外祖母又寵溺他。你妹妹將八歲,萬一衝撞了壞了玉兒的名聲,可不好!」
  
  臻玉道:「咱們林家有大宅在都城,斷不能長住他家,只是初時少不得要在榮國府住些日子。黛玉還好,新請的幾位教養嬤嬤都是有規矩的,到時帶夠丫鬟婆子,守住門戶倒也不怕他。只是馥玉還小,那賈家子弟就沒有幾個上進的,更有吃喝嫖賭五毒俱全的,倘若帶壞了馥玉,那可就糟了!是以,斷不能將馥玉送到賈家家學去,借口馥玉體弱,仍是兒子來教他,等回自家宅子後就請先生幫忙給馥玉延請一位有識有德之人罷。」
  
  如海欣慰的看看越發出彩的兒子,點頭道:「臻兒想的很是,馥玉如今尚且未滿五歲,這般很好。」又道:「你也知你母親與你二舅母素有嫌隙,少不得你們小心謹慎些,勿失了禮數就好。」
  
  「哼,那二舅母之前好歹還有老太太,面上兒不會太難為。」臻玉冷道:「只是那一家子上下都鑽到錢眼子裡,只認得權勢門戶,少不得謀劃一番,省的當了人家的踏腳石!」
  
  又憂愁道:「如今您在風口浪尖上,縱然皇上向著父親,可擋不住別人暗槍使絆兒。若是我們一去,父親豈不更加孤單?」
  
  林海笑道:「無須憂慮,你們在這兒為父才更放不開手腳,今上對江南彎繞已然心裡有數,早晚是要處置的。連完這一任,父親就上書請返,想來今上也是樂意的。」
  
  如海勸他們速去都城,林臻玉堅決不願:「我們這般走了,心裡是再放不下的!不如將日期定到下月底,一來讓玉兒在家過生辰,雖不慶祝但好歹讓兩個小的高興些;二來需得給父親請幾位護衛,父親也知兒子與水泱交好,如今兒子身邊的賀三賀四就是他給的,賀三人面廣,請他為父親尋幾位高手護衛,也算安了兒子的心;三來也有時間安排一番,免得家宅不安寧;最後也應該給玉兒和馥玉多說說榮國府的事兒,他兩個俱是聰穎清透,事先提點番,也免得著了人家的道兒。」
  
  又說:「不教他們使人來接,我們自去做客就是,這樣反自在些。」
  
  如海見兒子孝心可嘉,又事事妥當有理,遂同意,休書與賈母定下日期無話。
  
  黛玉、馥玉知都城外祖母欲接他們兄妹三人進京,老大不願。
  
  黛玉怒道:「母親剛過世,三年孝期未過,就這般讓咱們棄父而往,縱使老太太想見咱們,這般也是…再說自小咱們家與外祖家年節來往之外並無熱絡,怎麼如今倒這般?」
  
  馥玉只揪著臻玉的衣角,大眼睛裡滿是抗拒。臻玉將馥玉抱在懷裡,冷笑道:「恐怕不止想咱們這般簡單,若是想念,之前多早晚去不得?偏是這時候!不過是怕母親過世後父親有續室之意,林家與他們遠了。如今父親是二品大員,簡在帝心,外祖家除大舅世襲了一等將軍的爵位,二舅只是五品員外郎,且近十年未有陞遷,大表姐又入宮幾年只任女官,正是需要幫襯的時候!不然如何能這樣急切,一封接一封來催?」
  
  馥玉天真可愛,這些事他不懂許多,只他心裡很不願意離開父親,是以打心眼裡就對非要他們去的外祖母一家不喜。只是小馥玉年幼,不知該做什麼,哥哥最厲害,姐姐很聰明,他只聽哥哥姐姐的話吧。
  
  臻玉對妹妹道:「這些兒不用咱麼細想,父親自有主張,咱們家是純臣,再不會走偏了道兒的,妹妹就放心罷!只是你倆要記得,外祖家與咱們家不同,自外祖父亡後,便亂了規矩!如今未襲爵的二舅舅住在正房,大舅舅倒去了偏院,這還不算,他們家有個含玉而生的哥兒,只比玉兒大一歲,因老太太、二舅母溺愛,都九歲還在內帷廝混,愛調胭脂愛吃女孩兒嘴上摸得紅,最厭讀書,見著女孩兒就跟人家說『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十分瘋癲。咱們去了只面兒上應付著,萬不可招惹他!」
  
  聽得黛玉和馥玉咋舌,這般人物,舅舅也不管教麼?
  
  臻玉笑道:「二舅舅倒是想管,只是老太太和舅母護得狠,稍有一二,老太太便要挾帶著那寶玉回金陵老家,如此,礙著孝道不敢深管,那賈寶玉越發草莽,聽說常不經通傳便闖到女孩兒的臥房,偏他不覺得有什麼,只認為全天下的姐姐妹妹都來才好,自詡『護花』。」
  
  黛玉皺眉,竟是壞了女孩兒的名節還洋洋得意麼?!至此愈發厭惡這個素未蒙面的二表哥。林馥玉只覺這個二表哥竟這般混賬,要好好保護姐姐不受他侵擾才好!
  
  少時,黛玉蹙眉道:「咱們就住在外祖家?哥哥這樣一說,想來他家規矩學問都是不好的,豈不耽擱了馥玉,馥玉九月裡就滿五歲,正是啟蒙讀書的時候!」
  
  林臻玉摸摸妹妹頭上的桃心雙髻,笑著讚道:「玉兒果是心細玲瓏!且寬心罷,你也知咱們家在都城有宅院,哥哥科考時就住在那兒,去年放榜前哥哥就令人開始整修擴建,如今也快好了,只待咱們在外祖家住上數月,就去咱們自己家!父親也說任完這一任,就請旨回京,與咱們相聚呢!這段時間馥玉就跟著我住,我來給他開蒙。」
  
  林馥玉喜道:「真噠?那馥玉要跟哥哥睡!」
  
  黛玉羞他,馥玉紅著臉蛋兒埋在哥哥懷裡∼
  
  臻玉笑:「與你們說這些,不過是讓你們有些防備,二舅母與母親有些嫌隙,想來會有些事兒。不過咱們縱使住他們家,吃穿用度也是用咱們自己的,很不必在意她們如何。到時帶足服侍人等,只管好咱們自己院子就好。其他不必理會。」
  
  又對黛玉道:「外祖家的幾位姐妹聽說是極好的,大舅舅庶女迎春、二舅舅庶女探春和寧府嫡小姐惜春。只有一樣兒,外祖母對女孩兒的教養不甚上心,只把她們養在身前湊趣兒。玉兒與她們不同,堂堂二品大員嫡長女,須得跟著眾位嬤嬤學著些管家理事才好!」
  
  黛玉早笑瞇了眼睛,連連點頭,自家哥哥總覺著自己的妹妹再是無人能比的——從小兒便是如此,再金貴稀罕的物事也是說給就給了,稍大些更是費盡力氣給她延請名師,如今又求了宮裡的教養嬤嬤給她。前些日子席伯母來看望他們時,羨慕地不得了,只說他們家慕妍但凡能得著一位來教養便心滿意足了,她這才知道這宮裡出來的嬤嬤有多金貴,多少公侯家裡都是沒有的。
  
  黛玉這番想著,林馥玉早就窩在哥哥懷裡睡熟了,那些事兒不用他多想,只要跟著哥哥姐姐一塊兒行事就行!
  
  二月末,收拾了滿滿三船的物事,帶著近百口人,浩浩蕩蕩上京來。待到三月棄舟登岸時,便有榮國府打發了轎子並拉行李的車輛久候了。馬壽也帶人等在碼頭。
  
  一時相見了,林之孝看著滿滿三艘大船眼都直了,好傢伙!不想這姑太太家竟富庶至此!就想招呼卸船拉行李。卻被一個三十多面如彌勒的管事攔住了,那管事笑道:「這位是榮國府管事罷?在下林府二管家馬全。」
  
  林之孝忙道:「小弟林之孝。」
  
  卻聽那馬全笑道:「我們林家在都城亦有大宅,只是貴府老太太思念親外孫子、外孫女,我家大爺、大小姐、二爺這就去拜見外祖母,這些物事就不勞林管事了,多謝。」就叫馬壽帶著眾小廝、長僕來卸船。
  
  林之孝面色青白不定,只愣在那裡。只見林府僕役手腳麻利,井井有條,不一會兒便收拾了四輛大馬車。
  
  馬全來向林之孝道:「大爺、大小姐、二爺的行禮和帶給貴府的禮物皆已收拾妥當,便請林管事帶著咱們先行罷,省的老太太掛念。」
  
  林之孝早得了王夫人的命令要看看林家進京帶了什麼來,忙道:「這麼些物事,教這些小廝來幫馬管家罷。」
  
  馬全笑拒道:「不敢勞煩,聽聞老太太牽掛外孫子、外孫女甚深,且先行罷。」死催著快些來京,這會兒怎麼不急了?
  
  又指著臻玉帶來的僕從,道:「這麼些人,儘夠了!」林之孝只得帶人行至轎前。
  
  只見烏壓壓幾十口丫鬟、婆子俱坐了林家等著的青布大馬車正等在轎後,又有十幾名小廝、長隨站在轎旁。
  
  林之孝咋舌,「這是?」
  
  馬全笑道:「不過是我們大爺、大小姐、二爺的丫鬟、嬤嬤並些小廝罷了,只是初臨貴府,不敢多帶,只帶些平常使喚的,比不得貴府公侯小姐、公子的排場。」又道:「這些個人的鋪蓋行禮待會自有人送去,還要勞煩林管事接事一二。」
  
  只聽得林之孝在心裡道:聽聞這林家祖上亦有爵位,書香世家,姑老爺今為二品大員,簡在帝心,如今看來,果然不假!看這排場,恐怕只寶玉能比得,萬不可得罪這林家爺兒、姐兒!倒將來之前輕視之心全收回去,滿目艷羨尊敬不提。
  
  林之孝騎馬在前,馬全慢他一步跟著,三頂轎子後跟著數輛馬車,一路浩浩蕩蕩前去。
  
  行至寧榮大街裡,其他行人漸少。馬全下馬來,各丫鬟婆子都下車來,趕上前來,眾人分主子在轎子旁立好,小廝長隨護在外圍。
  
  林之孝見馬全停馬一愣之下見這般行事,不免也下馬來,問道:「馬管家,這是作何?」
  
  馬全笑道:「萬沒有僕從們坐車到主人家門前的規矩,不過是路遠,大爺姑娘心慈憐他們勞累才如此罷了!」
  
  林之孝見林家規矩這般嚴謹,心內更是敬畏,這才是世家大族該有的風範。
  
  一群人低眉斂眼,竟絲毫雜聲不聞,行至街北大門,馬全卻又站住了。
  
  林之孝此時已頭腦渾噩,拿眼問馬全:「這是?」
  
  馬全眼瞅大門,卻是但笑不語。
  
  林之孝只好去瞧大門,見正門、側門皆閉,開了東西角門供人出入,忽然明白,忙叫人大開側門,馬全方領著眾人扶著轎子進去。
  
  待行至一垂花門前,轎子落下,小廝長隨退出,馬全方才攜了林之孝去外院來。林之孝擦擦額汗,只覺今日跟做夢似的。
  
  馬全拱手笑道:「非是小弟不知事,只是那角門乃是僕役之流進出,我家爺兒、小姐豈能經此進出?況且我家大爺身負功名,如今已是舉人了,卻是再不得進那角門的!」不等林之孝答話,將一荷包塞進他手裡,只對一眾賈府小廝說:「今日勞煩眾位了!這些且做買些水酒歇歇罷!府裡事務雜忙,就不打擾了。」又對林之孝道:「再次諸事自有大爺長隨去辦,勞林管事稍只幫忙接事下丫鬟們的行禮。告辭!」
  
  待林之孝回神,馬全並幾個跟車的已隨此處小廝走遠。見眾人皆瞄向他手裡,不禁冷哼一聲,將荷包打開來看,竟是四五個如意梅花的金銀錁子,顛顛足有三四兩沉,唬了林之孝和眾小廝一跳,林之孝更是深悔當著大家的面兒就打開來。
  
  總之,此後,林之孝對林家兄妹更是恭敬,小廝們俱知這姑太太家是真正世家大族,那排場氣派,嘖!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進京了∼∼
看原著時我就覺得對比好厲害,林黛玉進賈府是從僕役進出的角門進去的,而薛家卻是王夫人急急迎進來的,感覺很不尊重人(*^__^*)
歡迎親們在這戳個印撒把花啥的∼∼∼




☆、初進榮國府

  
  卻說林臻玉本不欲進垂花門,他已十一歲,男女七歲不同席,卻被一婆子拉住,正是林之孝家的,她笑道:「去拜見老太太再沒這些規矩的!」
  
  正房大院,台磯之上,坐著幾個穿紅著綠的丫頭,一見他們來了,便忙都笑迎上來,說:「剛才老太太還念呢,可巧就來了。」於是三四個人爭著打起簾籠,一面聽得人回話:「林大爺、林姑娘、林二爺到了。」
  
  只見兩人攙著一位鬢髮如銀的老母迎上來,便知是他們外祖母。一時心肝肉哭將起來,臻玉三個俱是淚流。眾人慢慢勸住了,三人方拜見了外祖母。
  
  當下賈母一一指與他們:「這是你們大舅母,這是你們二舅母,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婦珠大嫂子。」兄妹三個一一拜見過。賈母又說:「請姑娘們來。今日遠客才來,可以不必上學去了。」
  
  不一時,只見三個奶嬤嬤並五六個丫鬟,簇擁著三個姊妹來了。臻玉一瞅便知那個溫柔沉默的是迎春,俊眼修眉的是探春,形容尚小的是惜春。又見禮廝認過。不免說起賈敏又哭一回。
  
  眾人見臻玉清新俊逸,品貌非凡,端的是個如玉翩翩少年郎;又見黛玉遠山芙蓉,舉止嫻雅,自有一股子大家氣度;連馥玉年貌雖小,其舉止言談俱通暢。連連讚歎,只覺賈敏竟得這三個不凡孩兒,雖早亡其福也甚大。
  
  賈母拿眼細細打量臻玉,見其如竹如玉,靈氣非常,不免想起賈敏曾言這賈玦在船上大病一場後前事具忘,並不記得賈府之事,又見其行為神色毫無疑義,方放下心來。
  
  正說笑,只聽後院中有人笑聲,說:「我來遲了,不曾迎接遠客!」
  
  姐弟俱是納罕,待見到來人,兄妹三個臉色俱是微微一沉,只見來人身上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襟襖,頭上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甚是華麗照人。
  
  黛玉心內憤然,眼圈又有些紅了:「自家兄弟姐妹還在孝中,就是不是他家的,好歹也是正經姑太太過世,平日不讓批素帶白,只今日來迎他們兄妹也是一點子不顧忌,穿紅戴金麼?!」心下對哥哥所說更是深以為然,深覺這些親戚也只做出一副親近的樣子來,剛剛對賈母些許孺慕之情便去了些,只做面上情兒罷了。
  
  林馥玉眼見來人大紅大綠、光彩照人,心下立刻不舒服,待要說時,卻被哥哥拿手悄悄一拉,只得忍下,做出一副面薄不愛說話的態度來。賈母笑著介紹說『鳳辣子』,眾人道「是璉二嫂子。」
  
  這熙鳳先攜著黛玉的手,上下細細打諒了一回,因笑道:「天下真有這樣標緻的人物,我今兒才算見了!況且這通身的氣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孫女兒,竟是個嫡親的孫女!」
  
  馥玉想起哥哥所說,不禁心內憤憤:「外孫女怎麼了?姐姐堂堂二品大員的嫡長女,到這個嫂子的口中怎麼還不如舅舅的庶女了?」
  
  一時熙鳳又牽住馥玉的手,誇讚一番。
  
  待到臻玉,臻玉拱手稱「嫂子」,熙鳳也不禁讚歎好個毓秀俊雅的公子!因問在哪裡讀書?進學幾年了?
  
  黛玉抿唇笑道:「哥哥年前秋闈已是中了舉人了!」當下眾人皆歎服:「這般小的年紀竟已是舉人了!」
  
  邢夫人笑道:「哥兒今年十二了罷?」臻玉笑答:「四月裡便要滿十二。」邢夫人拿眼瞄了下王夫人,又笑道:「哦?比咱們寶玉大不上三歲呢。」一時王夫人臉色微僵了下。賈母心中亦是有些後悔,不想小時候那般木訥不討喜的孩子長大後竟這般了得,再一想這越了得越擋寶貝子寶玉的道兒,還是給出去的好!
  
  王夫人笑道:「不想臻哥兒竟這般了得,想是在揚州中的鄉試?」
  
  臻玉淡笑不語,還是黛玉笑道:「哥哥是來都城參加的秋闈,父親是二品,四品官員嫡子俱可在順天貢院考試。哥哥中的第二名,是亞元。要不是母親…哥哥就該參加今年春闈了,中了也好叫母親高興,誰知母親竟…」說著便用帕拭淚,眾人趕忙勸住,除了邢夫人再無人看見王夫人手中絞的死緊的帕子。
  
  只聽賈母嗔道:「這孩子,來都城也不住到外祖母家,難道和外祖母還生分不成?」
  
  林臻玉知道賈母這是在說他不知禮數,來都城也不來拜見外祖母。心下冷笑,面上只恭敬道:「當日孫兒是同揚州幾位官員之子同來,因母親身體不好,來京時時日已晚,故而不曾拜見外祖母。待考完,因著貢院環境惡劣大病一場,好容易將養些,勉強參加完鹿鳴宴,想要養好身體再來拜見,誰想竟接到母親病危的口信兒,孫兒便雇了一艘小船,日夜兼程才得以見母親最後一面。卻是外孫考慮不周了。」
  
  黛玉嗚咽道:「哥哥回來時,生生瘦的脫了形,後來硬挺著為母親操辦,扶靈回鄉後便又大病,連床都起不來,我們都生怕哥哥也有個…」說著馥玉也小聲低泣起來了。眾人想到賈珠就是被考試熬壞了身子,皆黯然,李紈已是淚珠落個不停。
  
  王熙鳳見狀忙攜了黛玉手道:「妹妹幾歲了?可也上過學?」又對臻玉、馥玉道:「在這裡不要想家,想要什麼吃的,什麼玩的,只管告訴我,丫鬟老婆子不好了,也只管告訴我。」一面又問婆子們:「弟弟妹妹們的行禮東西可搬進來了?帶了幾個人來?你們趕緊打掃兩間下房,讓他們去歇歇。」婆子們訥訥不好答。
  
  林臻玉忙站起來,喚前院候著的丫鬟進來,只見十二個身著素衣亭亭玉立的女孩子們進來,臻玉一一指著道:「晴空、垂柳、靜湖、長歌,玉兒的一等大丫鬟,蘆薈、滴翠、秋月、晨星,馥玉的一等大丫鬟,初雪、碧水、小河、清溪,外孫子的大丫鬟,其餘二等三等具在外邊兒,就不來污外祖母的眼了。」眾丫鬟皆拜見老太君。一時眾人皆有些怔愣。
  
  王夫人有些不虞,小孩子家居然這麼些人服侍,成什麼樣子!正待要說話兒,臻玉已道:「初雪去著婆子將咱們帶來的玩意兒搬上來,給老太太和太太們逗趣兒。」
  
  初雪忙下去吩咐,不大一會兒,就見七八個粗壯的婆子來來回回共抬上六口紅木大箱子來,碧水和清溪上前將之一一打開,霎時惹得門口的丫鬟一聲驚呼,六口大箱子裡綾羅綢緞、金銀擺件、珠寶首飾各個盛在綢布裡,應有盡有。
  
  臻玉指著最前的一口箱子道:「這是父親特特為老太太準備的。」拿出一座翡翠觀音道:「這是我們三個孝敬老太太的,請去棲靈寺開過光的。」
  
  眾人見那觀音綠意欲滴,晶瑩潤澤,便知這是翡翠裡的珍品,當下都拿眼向箱裡瞅,只見除了上好的絲綢和金銀擺件外,最珍貴的還有一副紅寶石的頭面,顆顆荔枝大的紅寶石耀耀生光,打造的極其雍容華貴,便是賈母這般年紀戴上也不顯突兀,只覺雍容。另有一隻沉香木的枴杖,也是千金難得。
  
  又指著兩個一模一樣的箱子道:「這是二位舅母的。」那箱裡除了比老太太稍次的絲綢和金銀物件外,最突出的就是兩副款式不同的珍珠頭面了,極難得的是這兩副頭面上珍珠個個滾圓一般大小。
  
  第三個箱子卻是用薄木板分開的,兩邊兒是差不多的一素一艷的物事,又比邢夫人和王夫人的稍次,卻是給李紈和鳳姐的。
  
  最後兩個箱子裡是一個個的木匣子,是分與眾姐妹和賈璉、賈寶玉、賈環、賈蘭的東西。另有分與姨娘和各房大丫鬟的物事就交與初雪、碧水幾個送了。
  
  臻玉笑道:「送給兩位舅舅的,父親已命親隨親自送去了,連我也不知是什麼。」
  
  一時眾人心裡皆熨帖,言笑晏晏,和樂無比。只是伺候的丫鬟婆子們都高看林家兄妹一眼,這般闊綽。
  
  少頃,林臻玉從懷中拿出一張銀票遞給鳳姐兒道:「嫂子且收著,就當我們兄妹三人並僕役的開銷兒,丫鬟、婆子、小廝們的月銀自有林府來付。」
  
  賈母嗔道:「快拿回去!來外祖母這兒竟要這般外道麼?想要什麼,想吃什麼儘管與你璉二嫂子說便是!」
  
  臻玉笑道:「老太太多心了,這是父親叮囑必給的,父親說我們在這兒已是叨擾外祖母,萬沒有讓外祖母予我們開銷的道理,又說只當是女婿給丈娘的一點子孝心罷。」
  
  黛玉也勸,賈母方道:「收起來罷,只是要單辟出賬來,這些銀子只給你林弟弟妹妹花銷。」
  
  鳳姐方接過來,一瞅驚道:「一萬兩!這……」伸耳在外分聽的婆子丫鬟都齜牙:漫說只三個主子並幾十個僕役,就是整個賈府上下都山珍海味大魚大肉——一萬兩銀子也儘夠了!而且人家僕役的月例銀子還不從上面走。
  
  當下茶果撤下,賈母命兩個老嬤嬤帶了兄妹三人去見兩個母舅。
  
  先去偏院見過賈赦,賈赦倒也是一副美大叔的模樣,只是身形枯瘦,目光渾濁,也無甚話兒聊,只簡單敘上幾句,推說身上不好自去歇息了。
  
  邢夫人攙著黛玉的手,一邊兒拉著馥玉,看得出對馥玉是有幾分喜歡的,再坐一刻,兄妹三人便要告辭。邢夫人苦留吃過晚飯去,臻玉笑回道:「舅母愛惜賜飯,原不應辭,只是還要過去拜見二舅舅,恐領了賜去不恭,異日再領,未為不可。望舅母容諒。」
  
  邢夫人聽說,笑道:「這倒是了。」
  
  臻玉又笑道:「臻玉兄妹三人初到,舅母慈愛,少不得要叨擾舅母呢。」
  
  邢夫人心內受用,直送至儀門前,又囑咐了幾句,眼看著車去了放回來。對陪房費婆子道:「這哥兒姐兒三個倒是好的,又尊重又知禮,這才是大戶人家的教養!」
  
  費婆子心知這是邢夫人看林家兄妹出手大方,又對她和二太太一視同仁心裡熨帖、高興呢,笑回道:「可不是,聽聞不光姑老爺是二品的大官兒,就是林大爺,年紀小小也是個舉人老爺呢!」
  
  且說林臻玉一行進了榮國府正經正內室,眼見金碧輝煌,軒昂壯麗。賈政見過兄妹三人,留黛玉、馥玉在王夫人處說話兒,自個領了臻玉去書房說話。
  
  茶未吃了,賈政已對這個外甥很是喜歡了,學問好,對答如流兼之態度從容,又小小年紀中了舉,豈不讓人艷羨有子如此。
  
  賈政因問道:「賢甥兒竟未入學否?」
  
  臻玉笑答:「前年在府學讀了一年餘,自小是由家師葉瓊先生教導。」
  
  賈政驚道:「可是內閣學士葉大人麼?」
  
  臻玉一愣,先生升的真快,去年奉詔入京時還是從四品的內閣侍讀學士,如今竟是從二品的內閣學士了麼?!臻玉按下疑惑,只恭敬道:「先生字懷逸,是江南葉家之人。」
  
  賈政撫著短鬚讚道:「是了,是了!正是葉大人,葉大人大才,往昔上皇總歎如葉大人才稱得上真是江南才子!今上也讚歎葉大人不僅有文才更有實務之才!賢甥兒拜了位好先生啊!」
  
  臻玉道:「外甥不及先生一二,只是蒙先生教導多年才有今日。」
  
  賈政見林臻玉謙恭有禮,心內更是滿意。甥舅兩人甚是投機,賈政一廂教子、仕途之語盡皆倒出,臻玉聽得認真,不時說上數語,賈政更覺臻玉乖覺有見地,直到一個丫鬟來回:「老太太那裡傳晚飯了。」方罷。
  
  賈政只恨不是自己兒子,若寶玉能有其二三分,也是心慰了。只得道:「跟著老太太和舅父舅母,即同家裡一樣!寶玉雖拙,亦可以解些煩悶。或有學問不通、人情緣由不懂之事,只管找舅父來說,不要外道才是!」
  
  臻玉忙站起來,一一聽了,恭謹應道:「多謝舅父!舅父慈護之心,臻玉焉有不尊之理。」
  
  待上車時,臻玉瞅黛玉臉上有些不虞之色,知道大概是王夫人說了什麼,朝小河使了個眼色,小河會意,悄悄和垂柳站到一處去了。
  
  臻玉在車上,想著周姨娘,心裡十分難受,即使到了跟前兒,娘倆兒也不能見面,只能徐徐圖之。
  
  看如今狀況,父親說得對!要是讓賈府眾人知道自己還記得娘親,指不定會拿著娘親做筏子算計林家呢,或許還會連累了娘親遭罪,便是想將娘親弄出府來,恐怕賈母第一個就不讓的!
  
  寂然飯畢,漱了口,各有丫頭又捧上茶來。
  
  小馥玉瞅瞅茶碗兒,有些疑惑:「咦?不是過一刻再喫茶麼?」說著便拿大眼睛詢問臻玉。
  
  臻玉撫撫他的小發角兒,對賈母等道:「家時,母親因脾胃虛弱,父親便問了聖手,聖手云『飯後務待飯粒咽盡,過一時再喫茶,方不傷這等病弱脾胃』,因母親自小養成習慣,父親便命我們兄妹和母親一道兒養身以矯母親素習,想來馥玉是記下了。」又勉笑道:「母親已…,這等習慣倒不必守著,如今在外祖母家,還是入鄉隨俗才是。」
  
  賈母聽見,眼裡早有了淚光,泣道:「我的敏兒無福,姑爺這般待她,卻是…」
  
  眾人忙勸,賈母方好些,忙道:「即是聖手說這般惜福養身,再不必改了,還是這樣兒就是!」又對王夫人等道:「你們去罷,讓我們自在說話兒。」
  
  王夫人聽了,忙起身,又說了兩句閒話,方引鳳、李二人去了。
  
  賈母因問黛玉念何書,黛玉道:「只念了些詩書,嬤嬤教導著學些規矩罷了。」未來時,黛玉便聽哥哥將賈府眾人習性分說了一番,知賈母並不認真看待女孩兒讀書,便只略說些,又問姊妹們讀何書時,果然賈母道:「讀的是什麼書,不過是認得兩個字,不是睜眼的瞎子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依舊大章∼∼
看原著林妹妹進榮國府時,最煩王夫人說的:「只是有一句話囑咐你……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個孽根禍胎,是家裡的`混世魔王',…晚間你看見便知了.你只以後不要睬他,你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所以囑咐你別睬他.他嘴裡一時甜言蜜語,一時有天無日,一時又瘋瘋傻傻,只休信他。」
聽聽,這像個舅母說的話麼,人家才來,又是囑咐,又是不放心的,在那個禮法對於女子遠比男子苛刻的時代,你不去管你兒子,反倒過來「警示」人家剛來的嬌客,真是……
飄過∼∼親們,來握個爪吧(*^__^*)




☆、木石初見

  一語未了,只聽外面一陣腳步響,丫鬟進來笑道:「寶玉來了!」
  
  兄妹三人冷眼瞅著,果然生的光風霽月,一副好皮囊!
  
  黛玉瞅著有些眼熟,只是她早在家時就被哥哥提醒過,早知這個表兄不僅頑劣異常,嘴上說著最護著女孩兒,可實際上卻沒個擔當,早先身邊兒一個叫媚人的大丫鬟被打發出去時,這表兄卻愣是一句求情的話兒也不敢說,直叫人心寒!是以並不在意。
  
  又兼下晌午在王夫人處,二太太明說暗指,就差沒明著敲打她,讓自己離她的鳳凰蛋兒遠些了,真真門縫裡窺人,想自己好歹也是朝廷大員的嫡女,竟這般兒輕看自己!難道自己還會不懂男女七歲不同席的道理去沾惹他麼?哼!只看自己哥哥,就比這寶玉好出幾條街去!難不成有哥哥珠玉在前,自己會在意個憊懶頑童麼?
  
  黛玉天真爛漫,雖聰穎,卻並不解王夫人真意,只以為王夫人瞧自己不起,並不知王夫人怕的是賈母有將賈敏的女兒配給寶玉的心思。
  
  林臻玉教養黛玉、馥玉雖用心,卻從來不用禮教規矩束縛他們,他教的是讓黛玉、馥玉熟知這些規矩,在必要的時候能用這些規矩來保護自己,功利和算計不是他們應該放在心上的。
  
  而且臻玉本身就是個不在意那些抹殺人天性的規矩的人,他看重的只有那些人文道德的禮儀,畢竟在這個時代,只有尊重並遵守這些禮儀才能立足。是以,林家三兄妹骨子裡都有些不合這個時代的『叛逆』,這種『叛逆』是追求幸福的基礎。
  
  只見這寶玉向賈母請了安,賈母便命:「去見你娘來。」一時寶玉回來卻已換了衣裳,賈母因笑道:「外客未見,就脫了衣裳,還不去見你哥哥、妹妹和弟弟!」
  
  寶玉見臻玉溫潤清俊,馥玉玉雪可愛,早已喜的不行。又見有個妹妹眉如遠山、目似秋水,極是婀娜多嬌,寶玉看罷,因笑道:「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
  
  黛玉見這寶玉並不先見過哥哥,心裡已有些不滿,又見他只管瞅著自己,心裡更是惱怒,只不好表現出來。
  
  臻玉見狀,忙輕移一步,微微擋住妹妹,寶玉心喜臻玉形容,忙來作揖,各個廝見畢,那『曾見過』的話便岔開去。
  
  一時互通了名字,賈母坐正中,臻玉坐於右手側,馥玉其次,黛玉坐於左手邊,再依次是三春姐妹,臻玉瞧見寶玉神情,笑道:「寶兄弟坐在這邊兒罷。」說著將馥玉抱在懷裡讓出座位,寶玉無法,只得挨著臻玉坐下。
  
  寶玉笑道:「哥哥可曾讀書?」
  
  賈母笑道:「你林哥哥已中了舉了,自是學問好的。」寶玉聽聞,便覺有些不喜。
  
  臻玉笑道:「科舉之道,原是時文八股,自有定式,比不得詩詞靈氣,說不上學問好。再者經濟仕途原非咱們這等人家子弟看重的,若一味為此讀書苦求,反倒落了下乘。」讀書科舉為明理保家,原是你不懂的。
  
  一席話說得寶玉深以為然,「這位哥哥卻不是那祿蠹功利之人,反心思清明,倒是可交的好人兒。」寶玉心想。
  
  寶玉又問黛玉表字。黛玉道:「無字。」
  
  寶玉笑道:「我送妹妹一妙字…」
  
  林臻玉忙截住話頭兒笑道:「寶兄弟莫說笑,這表字是有德長者所賜,不若待妹妹及笄老太太賜字時,寶兄弟給老太太出個注意,豈不更好?」到時自有身份老太太比不了的給我妹妹起字,可不敢勞煩你們。
  
  賈母樂道:「很是,你哥哥說的對!」探春笑道:「到時更有奇思妙想,豈不是讓老祖宗挑花了眼。」寶玉亦笑道:「林妹妹這般神仙似的人物,這表字是萬萬要好的!」…一時賓主盡歡,笑聲延綿。
  
  「可也有玉沒有?」眾人不解其語,生怕他聽聞無玉又犯了癡病,忙拿眼去瞅黛玉。
  
  黛玉忖度著這就是哥哥說的見女孩兒就愛問有玉無,沒有就犯癡,因答道:「倒是也有一塊…」寶玉大喜,忙忙叫著要看。黛玉看看哥哥,有些為難。
  
  賈母笑道:「玉兒也有玉?且叫咱們看看罷。」臻玉朝靜湖使個眼色,靜湖並長歌忙攙著黛玉避入內室,從衣裡解了玉下來。
  
  賈母等人以為黛玉的玉不過是平常所配美玉,只是她心思靈巧,故而這般搪塞寶玉,不想這黛玉竟真的帶著這樣一塊玉來。
  
  靜湖用帕子捧著玉送到賈母眼前,眾人一看那玉鵝蛋大小、用碧絲打著蓮花狀的絡子穿著,潤若碧泉,晶瑩清澈,按紋路成祥雲繞仙株的樣式,端的巧奪天工、金貴無比,最妙的是那顆仙株,碧玉靈透,嫵媚矜貴,彷彿天下靈氣環繞,直教人心曠神怡。
  
  眾人皆讚歎,獨賈母識得,直歎道:「這玉珍貴,不是你們小孩子家家見過的。」
  
  探春等都笑說:「憑誰怎麼見過,如何敢比老太太呢?老太太教導我們聽聽。」
  
  賈母笑道:「這玉叫『瓏玉』,最是養人,若有那體熱虛寒的,戴上一兩年保管好了,只是十分稀有。」
  
  探春笑道:「竟有這樣稀奇的玉,有了這玉,豈不連大夫都用不著了?」
  
  賈母聽了笑道:「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兒,這玉並不是治病,戴了這玉能慢慢溫養人,對身體容貌都是極好的。」又歎:「這樣的好物事都是進上的,平常人家少見,若有一二大抵是大小或是品相不夠才流出來的,你們不識的也是應該的。當日我在先老太后處時見過先太后有一塊兒,比這個還要大兩遭兒,是上皇當日所配,因先太后體弱特特賞的。玉兒這塊品相是極好的,想是因小了些,不夠天朝貴胄所配玉牌規格才堪堪留在民間的。」又問黛玉道:「瓏玉這幾年愈發難得一見,想來你爹也費了一番心思罷?」
  
  黛玉抿嘴笑道:「這玉自我滿月時就帶著,卻不是父親給的,是哥哥送我的滿月禮。」
  
  寶玉見這神仙似的林妹妹竟果真有塊玉,妙的是這美玉與林妹妹很是相配,早高興地手舞足蹈,因笑道:「也只有這樣珍貴的美玉才配得上妹妹戴它!林哥哥的眼光再沒說的。」
  
  臻玉笑道:「我原也不識的這玉石,只是與先生、好友在玉鋪子裡巧遇到的,先生眼界開闊,識得這瓏玉,饒是如此,竟花費了我好幾年的月錢才把這賬填上。」說的賈母等人皆笑了,惜春艷羨道:「林哥哥可真是疼林姐姐!」
  
  馥玉窩在哥哥懷裡本已睡眼朦朧,聽到這話兒,黑溜溜的大眼睛又精神的瞅著臻玉,抿嘴不說話。
  
  林臻玉看到弟弟的小眼神,不禁笑著摸摸他的小腦袋,笑道:「我們馥玉也是有玉的!」說著解開馥玉脖頸上的小紐扣,從衣內拉出一條石青絲絛來,底端是一塊乳色慾滴的極品羊脂白玉,又唬了眾人一跳,臻玉笑道:「父親常說玉乃石中君子,極喜愛玉石,又因我們兄妹三人名中俱得『玉』字,故而在馥玉出生時,便拿出昔日曾祖父珍藏的這塊羊脂玉來給他。」
  
  寶玉聽得十分有趣,因笑問:「那哥哥也有玉來?」
  
  探春也說:「這般倒真真有趣,林姑父好雅的心思。」賈母笑著摟了黛玉,摩挲著她的小臉蛋兒。
  
  臻玉笑道:「玉,我也是有的,卻是好友相送,父親本也為我準備了一塊兒,只是感念我那好友情誼,才命我戴著他給的那塊兒。」說著背過身去從懷裡掏出來,眾人一看那玉也是極好,只是連賈母也不認得,臻玉因笑:「我也不知這是什麼玉,想來比不上黛兒和馥玉的稀罕。」眾人想想也是,臻玉便將玉收起來。
  
  獨賈寶玉欣喜若狂,以往就他有玉,家裡姐姐妹妹都沒有,沒想到林姑媽家的神仙似的妹妹有,連著哥哥弟弟也是有的,因而更是高興,也顧不得別人的玉都不比他從娘胎帶來的。
  
  當下,嚴嬤嬤來請問林家兄妹之房舍。
  
  賈母說:「今將寶玉挪出來,寶玉和馥哥兒同我在套間暖閣兒裡,把你林姑娘暫安置碧紗櫥裡,將你臻大哥安置到雪□院裡罷。等過了這段倒春寒,再與他們姐弟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罷。」
  
  寶玉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紗櫥外的床上很妥當,何必又出來鬧的老祖宗不得安靜。」
  
  黛玉和馥玉都拿眼看他們大哥,馥玉早就將身子埋進哥哥懷裡,一副不情願的模樣。
  
  臻玉笑道:「怎可這麼鬧老太太,馥玉一向跟著我,他又有些體弱,若是連累老太太睡不香,就是父親也要來信斥責我了。」
  
  賈母想了想說:「也罷了,那雪□院大小十來間房,儘夠了,又有一門通街,很是便宜。你們兄弟住在那兒,倒也好。」
  
  臻玉指著黛玉笑道:「老太太疼惜外孫子、外孫女,我們極是明白的,只是黛玉身邊兒大小丫鬟就有十幾人,比馥玉還多,再加上嬤嬤、婆子,卻是極擾老太太清淨的。」
  
  見賈母臉色,忙又笑道:「再者,黛玉有三個教養嬤嬤,都極是嚴厲重規矩的,嬤嬤們又都是從宮裡出來的,就連父親輕易也不敢逆了她們的意思。老太太疼外孫子,就叫人好歹收拾個小院子來給黛玉罷,省的明兒那三個來了又指責咱們仗著老太太疼惜不尊規矩。」說著搖搖頭,無奈道:「咱們可怕了那三位嬤嬤念叨人的功夫了!」
  
  說的探春姐妹和寶玉都笑起來,獨賈母心裡思量:「竟能請到三位宮裡出來的嬤嬤,就是那不被看重的嬤嬤,也足以說明林海頗有手段,聖眷正隆啊!」
  
  寶玉笑道:「這樣兒霸道的老婆子,林姑父何不攆出去乾淨?」
  
  賈母忙笑罵道:「那是宮裡出來的嬤嬤,怎能這樣不尊重。可不能說著等玩笑話兒了!」又笑道:「罷了,將落梅館收拾出來給你們林姑娘罷,那處離我這兒和雪□院都近。」
  
  黛玉聽聞,笑道:「多謝老太太,我們給老太太添麻煩了。」賈母笑道:「和外祖母客氣什麼!我這些兒女,所疼者獨有你母,今見了你們,我怎能不疼愛!」
  
  一面早有林府管事帶人送來兄妹三人花帳、錦被緞褥之類並丫鬟、嬤嬤、婆子的行禮。
  
  因三人帶的人夠多,賈母思量再三,仍是將自己身邊一個二等丫頭,名喚鸚哥者與了黛玉。
  
  黛玉雖收下了,但因為黛玉四個大丫鬟的名額已滿,比之賈府三春兩個大丫鬟的慣例,再多就不像了,因此賈母親說,只讓鸚哥做個二等罷了,等空缺了再補就是。鸚哥在賈母房裡眾多丫鬟的目光中委委屈屈地成了黛玉的第五個二等丫鬟。
  
  黛玉見她生的甚是清秀,又因到底是老太太賞的,比其他人珍重些,就道:「姐姐生的秀美,就像紫鵑花兒一般,又在老太太跟前伺候這麼久,更有紫鵑花兒的品性。」遂回明賈母,更名紫鵑。
  
  晚間,林臻玉躺在床帳裡,才算鬆了口氣,今天這一關算是過去了,賈寶玉摔玉事件和黛玉與賈寶玉分睡碧紗櫥內外事件都不會發生了。
  
  一想之下,臻玉不由得有些小得意,轉眼又想起今日下船時在街角望見的水泱的轎子,心內滿滿暖暖。替馥玉掖掖被角,暗暗給自己打氣:賈府是一灘爛泥澡,自己和弟弟妹妹既不能做的讓人說嘴,又不能沾上泥水,尺度要把握好,而且最重要的是要將娘親圓圓滿滿、乾乾淨淨的從這裡脫身出去!唔,任重而道遠呀!
  
  臻玉明白,賈府並不是自己兄妹的重心,只是目前的一個大障礙罷了,他們的目光從來不能只專注於這裡,更廣闊的天地在等著他們呢。
  
                          
作者有話要說:嗯,編輯通知,這篇文週日就要入V了,魚在這裡謝謝大家一路追到這裡,我很感激每一個看文和留言的筒子。
當然,魚更加含著兩泡熱淚想說:歡迎筒子們和魚一起走下去,一起看臻玉。畢竟,筒子們的留言和鞭打啥的一直是魚的動力……
魚會像之前一樣認真看每一個留言,認真回復。努力寫文,保持日更。鞠躬。
星期天開V,當日三更。當然,這之前依舊日更∼
握爪,圓潤的下去寫文∼



☆、春∼夢了無痕

  
  在榮國府暫時安頓下來,日子還算平靜,林臻玉與周姨娘時不時能碰上一面兒,暫緩舐犢之情。如今賈政時常在趙姨娘處歇息,在正房倒少,是以王夫人對木頭人似的無寵的周姨娘挺好,時常帶出來走動一二。趙姨娘平日裡鬧騰時,闔府丫鬟婆子俱說「太太是慈和人兒!都是那個趙姨娘作的,看太太對老實的周姨娘多恩典!」
  
  這邊兒臻玉日子過的頗為順心,那邊兒景澤王府裡卻如寒冬臘月,無人不戰戰兢兢地。水泱抱著小折耳,揉著它一頭軟毛,臉色黑沉,不知在想什麼。
  
  秦書來面容端肅的立於一旁,心裡卻苦笑連連,也不知道是誰惹到這位爺了,前幾日還心情很好——他都發現他們爺居然笑了幾次!可這兩天臉色黑的呀,府裡的溫度降得簡直比跳崖還快啊!秦書來在心裡做吶喊狀:天哪,誰來救救他吧,要不然他這個貼身內侍就要凍成冰塊啦!
  
  水泱皺著眉頭,身邊兒一片陰影,只有他腿上的小貓兒瞇著眼睛,享受主人乾燥溫暖的大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舒服呀∼
  
  「秦書來!這兩天府裡有沒有拜帖、口信?」水泱問,聲音冷的像掉冰碴子。
  
  「回爺的話,有,吳尚書,右將軍…都有拜帖到,只是照例都拒了。留口信的有蔣大人、沈二夫人…」秦書來恭敬回道,唉,爺這問的…這府裡哪天不收幾十張拜帖口信的?
  
  水泱不耐煩的打斷,冷聲道:「有沒有林府的?…或是榮國府?」
  
  榮國府?榮國府和景王府從來沒有來往,他家如今也攀不上景王府啊,怎麼會有他家的…秦書來瞬間悟了:原來是臻爺呀…怪不得!這榮國府是已逝林夫人的娘家。好些日子前爺收到臻爺的信,臻爺就要進京了,半月前,他還陪爺在碼頭等臻爺來著,遠遠就瞅了一眼。秦書來想想,果然,爺這是因為臻爺惱火呢。心裡面胡思亂想,嘴上卻一點兒沒耽擱:「回爺的話,…沒有。」
  
  水泱更是陰沉,小貓兒似乎也感覺到氣氛壓抑,「喵」的一聲從水泱腿上跳下去,顛顛兒朝秦書來跑來,水泱斜斜瞟了秦書來一眼,寒氣逼人。秦書來淚流:這都是什麼事啊?雪寶小祖宗,你快別蹭了,再蹭下去我可就被生凍成冰塊啦,以後就沒人餵你好吃的小魚了∼
  
  水泱心裡這氣呀,臻玉這個小沒良心的,好不容易盼的他進京長住…。他知道小孩兒的心思不願讓榮府知道他們的關係,就沒去榮國府找他,結果就他進京那天透過轎簾縫遠遠看了一眼,這都半個月了,一丁點兒信都沒有!
  
  今天皇兄還似有若無的提及那賈家姐妹個個都是美人兒,哼!準是見著美人就挪不動腿了罷,那小色鬼!好吧,他承認他知道這不可能,他是知道臻玉的身世的,可那誰誰…那個經常被賈家老太太接來住的史家的…那個什麼雲的聽說也是美人兒,性子頗為爽快,正是臻玉欣賞的!越想水泱越氣,臉越黑,秦書來已經自覺的抱起小雪寶貼著牆角兒站了……
  
  水泱努力靜下心,吃口已經涼透的茶,道:「去!叫賀二找賀三問問這些天你林大爺—忙—什—麼呢!」
  
  小半個時辰,賀二來了,一張冷厲的臉上面無表情,道:「臻爺這些天除了教小林爺讀書習字外,就是和賈家二公子並姐妹們在一處。」
  
  水泱沉著臉聽完,『賈家二公子並姐妹們』…麼,哼!
  
  陽春三月,正是風和日麗,百花初開的時節,路上行人都是生氣蓬勃的樣子,天氣暖和了,人心情也跟著好了。只秦書來苦著一張臉,守在景澤王府書房門外,耳朵支稜起來,唉,看書、看書,這都快半晌午了,沒聽到一聲兒翻書聲!
  
  又過了數日,林臻玉終於遣了鞦韆來送帖子,約見太白居。這鞦韆原本就叫鞦韆,底下幾個長隨的名兒還是依著他的名兒起得呢,是管家福叔的幼子,打小兒就跟著林臻玉,心細嘴緊,深得他的信任。
  
  太白居不是都城最大最豪華的酒樓,卻絕對是最美味酒最香的地方兒,這兒的掌櫃很會經營,小二們乾淨利落,酒樓雅致舒適,很得老饕們的喜歡,只是這裡的價錢…嘖、嘖,還真不是一般人家付得起的。
  
  水泱進了二樓江南春的雅間兒,就見林臻玉正興致勃勃的從半掩的窗扉裡向外看,一張漸脫了稚氣的臉兒養的白裡透紅的,水泱更不爽了,「哼」一聲坐在對面兒。
  
  臻玉轉過身來,笑瞇瞇道:「來了。」見水泱依舊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兒,笑著賠不是:「我知你掛念,只是這些天剛到外祖母家,找不出時間來,我給你賠不是啦,別氣啦行不?」又撇撇嘴道:「我可不想給你惹個大麻煩,外祖母家的大表姐進宮幾年依舊是個女官兒,要知道咱倆這好,還不得粘過來?那家子的糟心事兒可不少!」
  
  聽了這話,水泱心裡氣兒順多了,但不免刺兩句:「我可是聽說你與那賈家幾個姐妹相處甚好,喔,還有那什麼史家的閨女!」
  
  臻玉笑起來,忒沒形象的把手搭在水泱肩上,沒骨頭架似的將半邊身子靠在人家身上,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出身,再說我才多大,你也忒多心了。」
  
  伸手夠了個果子,啃一口道:「呀,真甜,你也嘗嘗。…那賈家就是個泥窩子,誰沾上誰倒霉!你不知道我那個好『表弟』寶玉,簡直就是個禍害,整日圍著黛兒轉,偏黛兒不喜歡這人,直想遠著,不想這寶玉竟然絲毫不顧忌些禮儀,我妹妹還沒起身就要往屋裡去,虧得你給尋來的嬤嬤們厲害,堵住門兒還把他訓的啞口無言!」
  
  又冷笑道:「可他的娘——我那好二舅母偏生不明白,倒像我們兄妹勾著寶玉似的,十分瞧我們不順,這段日子那些小手段可沒少使!」
  
  水泱一時又擔心起來:「別小看了這後宅的陰私手段!那賈王氏…我再給你派幾個人吧!」
  
  臻玉笑瞇了眼,擺擺手道:「不用,她不敢太過分,不過明裡暗裡拿話兒擠兌咱們罷了,畢竟父親還是朝廷大員,她沒有依仗,再說我身邊兒有賀四的妹妹小香——如今給改了名叫清溪,她那手功夫,一般武人都招架不住,不需別個了!」
  
  「那黛玉那兒?」
  
  「放心罷,方嬤嬤和石嬤嬤可不是省油的燈,她們那張臉唬起來有時我見了都怕!」
  
  方嬤嬤和石嬤嬤一人教黛玉理家,一人教她儀表打扮,還有一個看著面善的劉嬤嬤,教黛玉行走、規矩等,這三人性情都是好的,俱是從宮裡出來的管事嬤嬤。黛玉的乳母邱嬤嬤是在王嬤嬤被攆後賈敏親選的,很溫柔細心,又有家傳一手好女紅兒,平日裡專管照顧黛玉和教她些女紅罷了。
  
  臻玉又苦著臉兒道:「這賈寶玉真是個頑石!——見黛玉那兒走不通,如今倒老來鑽我的屋子了,見天兒老早就來,我又不好攔他!哈欠…我都幾天沒睡好了,連馥玉都出黑眼圈了,真是!「
  
  水泱端著茶盞,淡笑著隨便臻玉趴在他肩上絮叨,聽了這話兒,臉又黑了:「這賈寶玉好沒規矩!叫賀三賀四守住你的屋子!…」見臻玉有些困頓,推推他,冷道:「不許那賈寶玉再隨便進你的屋子!」
  
  臻玉點點頭,樂了兩聲:「知道!賀三賀四倒有些小題大做,只清溪一人就夠了,我已經吩咐她了,就她那張利嘴,恐怕賈寶玉要來他房裡的『賢惠人』們也不會教他來碰壁了。」又笑道:「我已經與先生通過氣了,先生也說暫時不讓我透露你們的身份,不過我很快就可以去國子監了,到時自然自由許多,咱們也好時常見面。」
  
  水泱心情大好,他摸摸心口,有些疑惑,好像他每次遇到臻玉的事兒就十分容易牽動情緒,不自覺的就怒了,喜了的……
  
  ……
  
  月色清淺,透過窗紗照到了柔軟的床帳上,他懷裡的人兒就像心口上的暖玉,溫潤光滑讓他沉迷,他的吻落在這人細膩光潔的背上,然後輕輕的撩開這人的長髮。
  
  從床上坐起身來,水泱揉著額頭走向偏室,溫泉水和清涼的石延讓他慢慢找回理智,他怎麼會做這種夢,有些無力的看了眼自己身下,而且這夢的主角還是……想到夢中的那張臉,他的耳根有些紅,身下更腫脹了些,回過神重重的揉揉額際,也許他應該挑個宮女,或許只是到年紀了?
  
  秦書來端著裝著衣飾的托盤輕輕推門進來,見到自家爺頭髮濕漉漉的從偏室出來,先是微微一愣,隨即面色不變道:「爺,今兒不是朝日,您前兒說要去宮裡接陳總管來王府。」
  
  陳總管是個胖乎乎的小老頭兒,還是小太監時受過剛進宮的華貴妃的一點子恩惠,便記在心裡,沒少暗地裡幫了他們母子。在華貴妃薨了之後在無人願意的情況下更是主動調去了無依無靠沒奴才願去的兩兄弟身旁,為著這兩兄弟吃了不少苦,有次差點連命都搭上,說句大不敬的話,比起上皇來,他更像兩兄弟的父親,打小兒就照顧教養他們,水泱更是他一手從個小嬰孩照看大的,感情極深。
  
  水湛繼位後,便讓陳叔做了大總管,卻也只讓他管管大事,派了一堆的宮女太監伺候他,偏他享不了這樣的福,年前鬧著要去越陵祭拜。回來後卻不願意當什麼大總管了,每日裡和魏進朝搶差事,給水湛端茶送水,把水湛愁得,說他,這小老頭兒頭一梗,嘴一撇,嫌我老啦?
  
  這小老頭兒有一副忠心的好心腸,要不然當初也不會自願從文成殿那麼好的地方出來到冷宮一般的飛霞宮來照料他們了,如今這人常常一站就是一整天照應水湛,水湛生怕累著他,宮裡事多人雜,萬一出點什麼事就壞了。
  
  是以,兩兄弟一商量,索性將他接到景澤王府來,景王府畢竟只有水泱一個主子,人口簡單,也不怕他累著,再者水泱和他可親,小老頭一聽是去照顧小寶小主子,可樂意了,反正宮裡搶他事做的人太多了,還不如去看著他的小主子有事兒做呢。
  
  「陳叔,你也別光顧著水泱,也常來看看,還有太醫院的平安脈,可不許再逃了啊!」水湛有些不捨。私底下他一向喚陳總管陳叔,小老頭說了好多次都沒用,後來索性不說了。
  
  他小時候家貧,不得已淨身進宮做了小太監給父母弟妹一條活路,宮裡壓抑暗沉,那麼多面上和善的人手黑心毒,連親生母子也是利益、利用,沒的讓人心涼。只有溫婉的華貴妃和她的兒子才讓他感覺這深宮中還有溫暖,華貴妃臨走將這一對兒子托與他照看一二,這麼些年他早把這兩個當成自己的唯有的親人了。
  
  陳總管心早飛到小主子身上去了,點點頭,笑呵呵道:「老奴在這兒都沒事做,悶得很,到小寶主子的府裡就給他當個管家,可不是正好麼。」
  
  水泱進來,聽到「小寶」,額頭蹦出一條青筋,這個乳名兒是小時候陳叔怕他不好養活按他家鄉習俗起的,自他懂事後別人一叫他就黑臉,現在連哥哥也不怎麼叫了,就只有陳叔怎麼也不願意改口。
  
  水泱揉揉額際,深呼吸,幸好沒有外人麼,想著冷冷瞅了秦書來一眼,秦書來心內狂淚——真是躺著也中槍呀!
  
                          
作者有話要說:看了大家的留言,魚想說:謝謝大家的支持!你們的支持是俺寫文的動力呀~~
謝謝青色的梅子、愛慕虛榮的貓送的地雷,謝謝,挨個麼麼~
歡迎大家留下乃們的爪爪印~~




☆、又見太白居

  
  太白居裡,林臻玉對上水泱的目光,心下一熱,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覺得水泱看自己的眼神比之前有些不同,要熱上那麼一點點兒,而且神色有些蒼白,似乎是遭受到某種打擊。
  
  收回自己的視線,水泱施施然端起茶盞抿了口茶,有些頭痛,這幾天他老做那種夢,偏偏主角還都是這小子,弄得他都不敢睡熟了…
  
  哼,父皇那兒倒是賞賜美貌宮女源源不斷,那些個宮婢搔首弄姿看到就厭煩,唔,應該又有一院子了罷,叫秦書來收拾收拾送到忠順那兒吧,反正裡面有不少是他的人,物歸原主麼。至於上皇那兒,他那我行我素的名頭一直掛著呢,那位婉太妃磨破嘴皮子也就是讓上皇哼哼幾聲再賜幾個從她宮裡出來的宮女罷了。
  
  要說宮裡皇子都是有專門教導這事兒的,只是他素來冷酷,看了一眼那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就摔門走了,礙著他的「威名」和哥哥的袒護,那些人再不敢到他跟前嘰歪。歡喜佛、春|宮畫之類的他不是沒見過,不過,要是讓他去抱那些所謂的美人兒,他寧願夜夜做…的夢,夜夜睡不好!
  
  今天看這小子神采飛揚,一丁點兒煩惱都沒有,心裡能不氣悶麼?而且看到這人,眼前就會浮現夢裡他光潔的背,水色迷離的眼睛…水泱不敢再想,後耳根悄悄泛起一抹紅。
  
  「大爺!席大爺、靳爺、顧爺都中了!」鞦韆進來稟報道。「中了?!」臻玉喜道。
  
  鞦韆笑回說:「席大爺中了會試六名!靳爺十九名,顧爺二十二名!」水泱挑挑眉,還都挺靠前啊。
  
  臻玉極為高興,道:「去,將我從南帶來的那幾口箱子給他們送去!紅木的是靳康的,古劍是雙佑的,箱子裡是畫的是清之的,說先給他們道賀,等幾日他們閒了再聚會慶祝!」
  
  眉頭皺了又鬆,鬆了又皺,看著少年臉上洋溢的笑容,水泱把茶盞擱桌上,摸摸身上掛的半舊的荷包,心裡有些不是滋味,臻玉從南給自己的禮物除了這個荷包就是個玉鈴鐺,就那玉鈴鐺還是給雪寶的,這荷包不知是哪個給他做的,當時盛著鈴鐺一塊兒給他了,偏他還把這個半舊的荷包像寶一樣當時就掛上了,水泱有些氣悶。
  
  林臻玉笑瞇瞇的,剛好看見水泱在摸著荷包出神,眼前一亮道:「你也覺得這個荷包做的好?」
  
  水泱鬱悶,瞅著少年亮晶晶的小眼神兒還是點點頭。臻玉挪到他身邊,伸手摸摸荷包,得意道:「這絡子是母親打的!荷包是娘做的!好看罷?娘和母親的手可是很巧的!」
  
  瞬間多雲轉晴,水泱又覺得這荷包重了許多,他是知道小孩和他兩位母親——生母、養母感情極深的,這荷包恐怕是林夫人身子好時做得,代表著兩位母親對臻玉的疼愛。看保存的這麼好就知道臻玉珍惜了,現在卻給了他,讓他心頭一熱,又高興又覺得拿了這對臻玉意義重大的物事有些不好,心裡又捨不得還給他。
  
  看看那一副又高興又糾結的樣子,臻玉就知道水泱在想啥,輕輕拍拍身上的荷包,笑道:「我還有呢,當時一共得了兩個,母親一向喜歡你,常念叨著,這才給你的。」臻玉淡笑,眼裡有著深深的懷念,提起賈敏他已經能平靜多了。
  
  「臻兒…」
  
  臻玉抬頭便陷入水泱深邃的眼裡滿滿的擔憂中,心裡一暖,得友如此,夫復何求!微笑道:「放心罷,我明白!母親去了,可還有父親和黛玉馥玉,我得保護好他們才是,這樣母親也開心吧。」
  
  水泱看著小孩認真堅毅的神色,摸摸心口,這是第幾次了?心口又熱熱的…
  
  又幾日,臻玉請幾位好友太白樓吃酒,水泱也漫不經心狀神遊來了。
  
  二樓,依舊是江南春,席雙佑一副穩重模樣,靳康笑的儒雅,只顧清之軟泥似的靠著椅背一雙狼眼瞟著窗外路過的大姑娘小媳婦。
  
  當臻玉推開門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席雙佑笑笑,靳康已道:「請咱們吃酒卻自己晚到,嗯?」
  
  林臻玉拉開椅子,坐下。水泱挨著他也入座。
  
  三人朝他拱拱手。臻玉笑道:「對不住,被點子糟心事耽擱了。」
  
  其實還是在賈家遇到的事兒罷了,林臻玉以口味不同,也好時常孝敬老太太些南菜為由在自個院裡請開了一個小廚房,每日兄妹三人的飯食、點心都是由這小廚房準備的。因著親戚情面,本來小廚房食材是由榮國府一塊兒買辦的,可今早藥嬤嬤來報,那些送來的食材中竟有以次充好,甚至份量也不對!
  
  臻玉早知賈府買辦俱是耍奸油滑的主,卻沒料到如此明目張膽,他在心裡冷笑:「怕這也是有人縱著罷,若是自己兄妹弱弟強硬些還好,但若是看在親戚的面上忍了,恐怕這府裡上下的丫鬟僕役都要打量著好欺負呢!」
  
  不過他也沒說什麼,畢竟他們只是客居的少爺小姐,又不久住他家裡,訓斥幾個奴僕不要緊,只怕會落個越俎代庖,飛揚跋扈的名聲,為著這起子小人還不值當得他們失了風度。
  
  臻玉著人當著眾人的面兒讓將那些個食材扔了,又遣人在這太白居定了一天的飯食點心並鮮果子,也給老太太定了一桌只說吃些外頭的新鮮罷了。
  
  倒是初雪親自去了鳳姐那兒,送上都城名店錦繡坊的刺繡,又將黛玉親為大姐兒做的荷包奉上,和鳳姐平兒嘮了好一會子家常就走了。
  
  鳳姐兒心裡生疑,不一會兒平兒就將雪□院的事兒打聽清楚了,滿府裡都在私底下議論呢,人家林家兄妹來時可是給了一萬兩銀子!
  
  鳳姐柳眉一皺,想了想,道:「那些人也忒妄行了,平兒,你去跟吳新登媳婦說一聲,別以為打量著林大爺林姑娘林小哥兒好性呢就這般欺生,若果真林大爺在老太太面前說上一句,有他們好果子吃!」又笑著自語道:「這兄妹卻是聰明大度的!」又歎:「你瞧林妹妹這手藝,真是…還想著我們大姐兒,真真是大家閨秀的教養!」
  
  賈母那邊兒也是知道了此事,雖沒聲張,私底下也有處置,又送來幾件名貴的擺件給他們兄弟妹三人,只誇他們孝順。林臻玉吩咐這小廚房的食材以後就由林府自己買辦,賈母和鳳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認了。
  
  此一舉,臻玉成功將雪□院和落梅館入口的東西和賈府完全分開來,至於之前所說為他們兄妹弟花銷的一萬兩銀子,自打他送出去就沒想過能用在自家身上,不過是花錢買份子安靜罷了,不過那銀子也不是那麼好拿的,多早晚就派上用場了。
  
  清之懶洋洋的道:「你能有什麼糟心事,不過些小事情罷,如今遠在都城,林伯父對你一向鬆快,可不是如魚得水麼!」
  
  挑挑眉,臻玉拿眼問席雙佑,這是抽哪門子的瘋呢?
  
  席雙佑稜角分明的臉上忍住笑意,小聲道:「清之這是嫉妒呢,會試之前清之在九艷閣吃酒的事不知怎的被顧伯父知道了,可惹了一番風波,顧伯父命親信長隨來都城將清之看管起來,直到會試才放人出去,還把他所有的丫鬟都換成婆子小廝了!」
  
  臻玉忍不住笑出聲來,顧清之愛美人,不過是愛看罷了,這麼些年沒見他染指哪個。只是顧伯父這招兒可夠狠的,誰不知道清之的性子——一天不見個把美人就不自在,照他的話說,美人兒,遠觀即可,見之就心曠神怡了∼
  
  哀怨的瞥了損友一眼,顧清之委屈:「哼!」
  
  靳康笑道:「如今會試已過,聽顧伯父的意思,殿試之後就給清之定親呢!」
  
  「哦?是那吳家的小姐?」臻玉眼睛一亮,興致勃勃的問。
  
  「非也,非也!」靳康作神秘狀,「吳家夫人聽說清之的『脾性』後已經急急忙給吳小姐定親了,下月就要過門了。」
  
  「那是哪個?」
  
  靳康乾咳一聲,再看了看臻玉,嗯,茶盞端的四平八穩,十分淡定,很好。於是道:「揚州李家的嫡次女!」
  
  「噗!咳咳…什麼!」臻玉定定神,水泱抬手給他順氣,不等喘平,他就急問:「是那個號稱『假嬌娘,真豪傑』的李家小姐?」靳康淡定的點點頭,顧清之已是一臉的痛不欲生∼
  
  這李家小姐倒不是醜女,相反,據各家太太說還是個柳腰娥眉的美人兒,只是這位李小姐即使放在現代也是一個特別的人了——她天生一把子神力不說,偏她父親也就是現任揚州知府極為寵愛她,特意請了幾個女鏢師來教她,這下可好,這李小姐力氣有了招式會了,恐怕一般男人遇上只有挨打的份。
  
  這也罷了,雖南方少見少不得會惹些流言蜚語,可北方的女子卻大方許多,她家又有外族血統,這樣兒的也不是沒有,李小姐一向閨譽甚好,各府夫人都知她知書達理,溫柔大方,平日不作那些舉動的。可這李小姐卻有一樣兒——平生最恨所謂『風流』才子!據說一次上香時有揚州紈褲自命風流調/戲良家婦女,李小姐是坐於轎中沒動,可她的大丫鬟指著小廝差點子把那紈褲打得『不行』!
  
  不巧,清之正好犯了她的忌諱,這要落(lao)在她手裡,嘖嘖……臻玉瞅瞅清之的身板兒,眼露同情。
  
  清之惱羞成怒狀,指著淡定的雙佑,微笑的靳康,偷樂的臻玉,沒好氣道:「你們也別笑我,總有我來笑你們的一天!雙佑如今也十五,席伯母不急?靳康比我還大一歲,你的親事可早就訂下了,聽說還是靳伯母的內侄女!臻玉,林伯伯看你跟眼珠子似的,還不得早早給你娶房媳婦?」話音剛落,清之就覺得自己全身一涼,抬頭就見一直作隱形人聽他們說笑的水泱凌厲的看他一眼。
  
  靳康立馬就不微笑了,他對那表妹煩著呢,要不是看著母親的面子,那般刻薄市儈的女子早想法子退親打發走了,要不然也不會死拖幾年不肯成親。
  
  放下茶盞,雙佑瞟了臻玉一眼,笑道:「我不急,你們也知我們家情況,母親說只有我同意才給我定親,老爺子哪有不聽的。」
  
  說著靳康和清之都羨慕妒忌的瞥他,他們俱知席家和別家不同,席家是軍功起家,如今也大多是上過沙場的武官兒,也許就因為這個,席家的人口都很簡單,像席伯伯只有席伯母一人連個屋裡人都沒有的,他家最出格的就屬席雙佑在都城的叔叔了,有一妻兩妾,就連一向以愛妻著稱的林伯伯都比他多,饒是這麼著,席雙佑也看不慣,有了錢就置房搬出來嫌他家亂。
  
  席伯母是個大方爽快的女子,席雙佑和他哥哥被教育的很好,席大哥就是年逾弱冠才娶妻,如今剛得一女,夫妻和樂融融,再沒旁人的。就因如此,席雙佑很受各家太太待見,向他家打聽甚至說媒的可比另三人多多了!
  
  水泱剛惡狠狠的瞟了眼禍從口出的顧清之,又見席雙佑說這話時有意無意的看臻玉,瞬間警覺,本朝尚南風,文人中不少以這為雅事的,看來自己還是應該再好好讓人調查一番,看這幾人是不是有那『不好』的傾向∼
  
  瞧著少年臉蛋白裡透紅的模樣,水泱移開視線,唔,雖然自家小孩長的很不錯,但是他作為一個好摯友,沒有必要為自己好友長得好看而失神麼,水泱有些不自在的想。
  
  林臻玉拿起顧清之的扇子擺弄兩下,露出一口小白牙道:「小爺更不用擔心,給小爺看相的大師曾說小爺要弱冠後方可娶妻。」又擺擺手一副揮斥方遒的豪邁狀道:「不用擔心麼,大丈夫先成家再立業!有如花美眷,紅袖添香,連我都要羨慕你們了。」裝模作樣:「哎∼羨慕呀∼」
  
  顧清之:「嘁!」靳康:「嘁!」席雙佑淡□喝茶,水泱臉黑。
  
  「是吧?」林臻玉轉頭向水泱尋找同盟。水泱沉默。
  
  顧清之:「大師?林臻玉大師罷?」
  
  臻玉得意:「慧眼一行大師,知道不?在揚州時家母禮佛時曾與大師有過一面之緣,就是那次為我們兄弟妹三人看過。」
  
  幾人都瞄他,這人什麼運道,那可是慧眼!難得一遇,就是遇到也難得一算!叫他說的輕鬆的像買大白菜。
                          
作者有話要說:話說昨天查了些資料,想看看皇子們性/教育是怎麼進行的,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啊∼有很多關於歷史上名人的小野史,嗯,不得不說,武則天女皇實在剽悍,\"鏡殿青春秘戲多,玉肌相照影相摹。」啊有木有……
O(∩ˍ∩)O謝謝筒子們的支持,握個爪,明天入V三更∼
一鞠躬∼


24、喲,薛大馬猴要進京了?
    如果把書院分級,揚州府學是三星的話,那國子監絕對是超星級,還要加上「特供」商標。
    林臻玉站在這文人學子削尖腦袋想要進來的地方打量,感歎:真大!真雄偉!果然,人民的智慧麼……這國子監北起雞籠山,西至進香河,南鄰珍珠橋,東及小營,佔地極廣,紅牆綠瓦,修繕的十分大氣華美。
    國子監分內班、外班,均有定額,內班住校,外班上課時到監,每月皆給膏火銀。林臻玉自然選擇外班,因內班住處、飲食都十分精緻且不費銀錢,雖一些官宦子弟不看在眼裡,但府學州學上來的貢生很有些家境平常的,是以競爭名額十分激烈。不少人見臻玉自願選擇外班都鬆了一口氣,畢竟這位可不一樣,人家已經是舉人身份,在這一幫子還未過鄉試的貢生中儼然鶴立雞群,自然優勢更大些。
    臻玉有些不以為然,他並沒有拿林如海和葉瓊的拜帖,而是以都城秋闈亞元的身份堂堂正正的入學來的。如今他反而選了外班,讓一群不知他出身的貢生猜測不停,出身權勢富貴的自然暗暗打量到底值不值得去相交,而那些貧寒監生一方面仰慕他的學識一方面又怕他是那富貴自傲的公子哥兒,竟是隱隱將他孤立起來了。幸而林臻玉長相氣質都好,身上衣飾也看得出價值不俗,倒無人輕視欺負他。
    現任的國子監祭酒楊思業大人對林臻玉很照顧,他是知道臻玉出身的,又喜歡臻玉少年有才品質溫文,心裡跟明鏡似的:以此子如今舉人身份又有葉大人教導,入不入國子監對他意義其實並不大,而且此番入學對他學識進益無甚大用,想來只是初入都城借此機會交際一番罷,畢竟國子監裡最不缺公侯高官子侄了。遂吩咐臻玉只要課考時到監,其餘時間只隨意便是。
    臻玉自是感激,葉先生提點道朝堂私底下傳言楊大人最愛印章,便搜羅一枚前朝雞油黃肖行印贈給他,楊大人果然愛不釋手,對林臻玉更是滿意,常提點教導一二……
    自打林臻玉入了國子監,榮國府眾人看他又是不同,不說別人只李紈便很有些不一樣,往日無見無聞,唯知侍親養子的人物如今竟和黛玉親和許多,時常找她說說話,不時送些荷包手帕的小物件來,黛玉雖不知緣由但一向敬重這位青年守節的大嫂子,樂得與她親近。
    臻玉心裡明白,這位大嫂子是前國子監祭酒李守中的嫡女,先大哥哥賈珠也頗有才學曾靠自己學識考入國子監,想來是觸景生情,愛屋及烏罷。
    一時嘴角噙起一抹冷笑:『也不知那慈太太二舅母怎麼想的,這樣一個從三品金陵名宦的嫡女不待見,連嫡長孫賈蘭也視若無物,生生把一個青春年華的賢媳婦壓抑成槁木死灰一般!』
    賈府面兒上這般膏粱錦繡,根子裡已是爛了大半了,剩餘的小部分便是由著這塊國公府招牌和姻親撐起來的吧,可笑這些人不僅不收斂,趾高氣揚的彷彿天皇老子一般,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麼寫得!
    這天一早,林臻玉抱著馥玉坐在案前習字,修長的手指輕輕握住他的小肉爪,小馥玉很認真,抿著小嘴兒一筆一劃的寫。
    旁邊兒蘆薈和初雪在做針線,天氣漸熱,她們要緊著給大爺和二爺做些涼快的中衣,至於外衣,錦繡坊月月都會送來,如今銅駝大街的錦繡坊已經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繡閣之一了,錦繡坊以精緻華美著稱,莫說官員世家,聽說就連公侯王府都會從這裡定製衣裳呢。
    少時,小河掀簾進來輕聲稟道:「大爺,已辰時初了,該去老太太那兒請安了。」林臻玉點點頭,見馥玉似是不覺將一張紙寫完才擱筆,方滿意笑笑,只道:「去把馥玉的坎肩拿來。」
    本來麼,像林臻玉這般有了正經事務的不必每天都去賈母處請安,畢竟賈母只是外祖母麼。只黛玉這般閨閣女孩兒每日裡去請安就可,只是林馥玉還小,賈母是每天都要見著的,所以只要無事臻玉索性都會帶著弟弟去給賈母請安。
    不過這賈府也奇怪,誰家不是太陽初升卯時就去給長輩請安的,偏他家不,因著賈寶玉早晨起不來,賈母就將時辰硬生生推到辰時,這不就成了長輩得等著晚輩了麼,真是貽笑大方。
    從雪□院出來,臻玉牽著小馥玉的小手,一路去了黛玉的落梅館。晴空正帶著一群小丫頭在廊下做針線,邱嬤嬤和方嬤嬤不時在一旁指點幾句,見著他們兩個忙起身見禮。守在門邊的丫鬟忙進去回道:「大爺、二爺來了!」
    黛玉迎出來,笑道:「可巧二姐姐和三妹妹都來找我同去給老太太請安呢,哥哥、馥玉快進來罷。」迎春、探春也迎出來:「林大哥哥。」
    臻玉朝迎春探春微笑點點頭:「二位妹妹也在。」伸手摸摸妹妹的桃心髻,問道:「昨兒見你有些咳嗽,今天可好些了?」
    黛玉笑道:「不過是些小症罷了,那值得哥哥這麼念著?」旁邊垂柳笑道:「昨兒個小河姐姐才送來一大包上好的燕窩,藥嬤嬤給姑娘燉了燕窩雪梨,姑娘吃了就不咳了。」
    小馥玉才朝迎春探春見完禮,聽到這話很是正經的點點頭:「很該如此,姐姐聽話才好。」
    一時大夥兒都被小傢伙兒逗樂了,這小傢伙最近特別愛說「大人話」。
    林臻玉握著弟弟的小手,笑道:「馥玉說的很是,黛兒的身體好哥哥才放心。」又向邱嬤嬤和晴空等笑說:「你們照顧姑娘有功,都賞一個月月銀!」
    眾人忙福身道謝。迎春和探春對視一眼,都是滿眼艷羨,探春更是心想:「寶玉平日裡說最護著女孩兒,常言和姐妹們在一起就是立時死了也甘願,如今看來和林大哥哥相較卻是萬萬不能及的……」一時又想:「若是我有這麼一個哥哥,縱是養在姨娘跟前也甘願了。」不免有些悲慼之色,忙低頭掩了過去。
    林臻玉是外男,如今又已十一二歲的年紀,本不該隨便和姑舅妹妹同處,只是賈母話說:「他們兄弟妹和我親孫子孫女是一樣的,年歲又不大,再不用那些勞什子規矩的,都是親戚,只做兄妹相處便是!」是以臻玉才不避諱,不過除了在黛玉和賈母處見到,其他時候和這些姐妹接觸著實有限。
    臻玉坐下,看著迎春和探春嘴角含笑,道:「二妹妹、三妹妹、四妹妹和黛兒一樣的都是我妹妹,若是有什麼想要想玩兒的儘管跟我說,不要客氣才好。」
    又對初雪道:「給幾位妹妹也送些燕窩過去。」初雪笑著應了。不等二人推拒,臻玉笑說:「叫廚房每天燉一盅來吃,燕窩最是養身養顏的,正適合你們女孩兒吃的,沒有了只管來告訴我。」二人方答應了。立於一旁的司棋和侍書羨慕,林大爺真是體貼呀。
    其實臻玉說的都是真心話,他雖厭棄賈家,可對賈家這幾個女孩子並沒有什麼芥蒂,況且探春也算是他的親妹妹,雖然她們遠遠比不上黛玉馥玉和林家在他心裡的重要,可如果在他能力範圍內,他不介意幫她們一把。這群天真爛漫的女孩子是這個沉暮腐敗的賈家唯一一點亮色。
    說罷起身通往上院賈母那裡去。賈母已吃得早飯,同王夫人、邢夫人等說話。見眾人前來笑道:「今兒卻是齊全,怎麼一同過來了?」
    探春笑道:「我和二姐姐去找林姐姐,正好遇見林大哥哥和林弟弟,這才一同前來給老太太請安。」
    一旁惜春笑道:「叫你和二姐姐不叫著我,我可是在老祖宗這兒賴了一頓好飯。」
    說的賈母等都笑起來,賈母把惜春摟在懷裡,點著她的額頭笑道:「你若是見天兒陪著老祖宗用飯才好呢,就怕幾日你就厭了和老婆子一起無趣兒。你姐姐們那是心疼你,小孩子家家的多睡會多好呢。」
    少時,賈母安排在碧紗櫥外的丫頭來報說寶玉醒了。賈母忙吩咐:「叫他收拾妥當用完飯再來,不必著急。鸚鵡跟去瞧瞧。」
    不一時,外面一陣腳步聲,丫鬟進來笑道:「寶玉來了!」只見依舊是一身大紅撒花衣裳,項上明晃晃的金璃項圈墜玉,一根大辮從頂至梢一串四顆大珠,用金八寶墜角,越顯得面如傅粉,唇若施脂。
    臻玉瞧著也不禁感歎這賈寶玉確實生的一副好皮囊,只是他已經快十歲了罷,穿的比姑娘家還鮮艷不嫌彆扭麼?又見安靜坐在自己身側粉雕玉琢的小馥玉,一陣自豪油然而生:還是我家馥玉好啊!
    只見寶玉向賈母請了安,賈母將他摟在懷裡笑道:「怎麼急忙忙趕過來,若因是傷了胃可怎麼好?」又問早飯用了多少。
    一個臉似銀盤,端莊可人的丫鬟推起一臉笑,道:「二爺記掛著老太太,偏昨晚看書入了神睡的晚,今早兒起來吃了兩口兒就忙忙過來了!」賈母聽了,疼的不得了,一疊聲吩咐拿點心果子來,又道:「知道你孝順,只是再不可這樣,仔細你娘知道了。」
    在賈母這裡玩笑一陣子,見賈母神色有些倦意,眾人都道要往王夫人處去,臻玉不好獨拒,也跟著去了。
    正值王夫人與熙鳳在一處拆金陵來的書信看,又有王夫人之兄嫂處遣了兩個媳婦來說話的。黛玉、馥玉不知原委,探春等卻都知曉,臻玉心裡也有數,恐怕是那金陵的呆霸王薛蟠倚財仗勢,打死了人命了罷。這般說來離那薛家進京也不遠了。
    紅樓夢裡始終沒說明白薛寶釵進京的歲數,想薛家是借口她要參加小選來京的,那怎麼也得有十一二歲罷?畢竟選秀可有年歲限制的。說來薛寶釵倒是比自己小不了多少?臻玉心忖,因著自己的緣故,妹妹進賈府比原著晚了兩年,也是薛家進京的時候了。
    想到薛蟠不能不想他那句經典的「女兒愁——繡房攛出個大馬猴」來,呦,薛大馬猴要進京了麼?臻玉的眼微微瞇起來……



25、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哈!
    卻說薛家進京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兒,王夫人和鳳姐自是翹首以待的,就連賈政也問了兩回。
    薛蟠此時卻是心中不快,本來麼,天從人願,母舅王子騰升出都城去了,正好無人管轄著可以任意揮霍揮霍,偏母親執意要投姨爹家,聽聞這姨爹最是古板的,以後日子恐不好過了……
    這回沒有賈雨村的糊塗判案,但抵不住薛家白花花銀錢攻勢,這任的應天府胡亂結案,那冤死的馮淵依舊枉死了,只這任應天知府到底不如賈雨村圓滑,不能壓服口聲,日下裡百姓紛紛傳言不公,比不得原著裡二分妥當。
    或有薛府老人聽得心覺不妥,有心告知主母大爺好生收拾一番免得日後橫生禍患,卻不想這薛太太溺子如命,竟聽不進去反呵斥於人。而那大爺更是視人命官司為兒戲,自以為花上幾個臭錢,沒有不了的。那些人無法,只得打住,但內心已漸漸遠了他家,以至於後來或心生兩意或改投薛家其他之庶。
    至賈家,王夫人帶了女媳人等,接出大廳去,自己引了拜見賈母,又命賈璉引著薛蟠拜見賈政、賈赦等,渾不似當日林家兄妹來時情景,臻玉見了,輕輕一笑,並不放在心上。
    待薛家將人情土物各種酬獻了,閤家廝見過,忙又治席接風。飯畢說話間,賈政使人上來對王夫人說:「姨太太已有了千秋,外甥年輕不知世路,在外住著恐有人生事,請姨太太和姐兒哥兒就在這裡住下甚好。」
    賈母也道:「請姨太太就在這裡住下,大家親密些。」
    王夫人笑道:「原也是這個理兒,只是原想著雪□院甚好,房屋齊全,也新簇……」說著只管拿眼瞧林臻玉,就待臻玉主動說讓與長輩,不想這臻玉眼觀鼻鼻觀心,只含笑靜坐著喝茶,彷彿不曾注意她話裡的意思。王夫人暗恨,手指緊了緊,正要拿話去說他,卻不想被賈母截了話去。
    賈母心下有些不悅,這王氏越來越不會說話,這也是大家太太說的!臉上只帶笑道:「那雪□院卻是給我的兩個外孫子了,不過卻是有一處更好的,原是當日榮公靜養之處,前廳後捨俱全又另有一門通街,姨太太就住那兒吧。」一席話說得薛姨媽受寵若驚,王夫人臉色也暫緩。
    及至薛家獨在梨香院時,想起今日情形,薛姨媽道:「看你姨媽家形狀做派,才真真是高門貴族,比我在娘家時還強數倍!我的兒,你這般人才相貌,也只有這般世家大族方不辱沒。」
    薛寶釵臉紅,只吶吶不語,心中想起方纔所見也是震撼艷羨,又思及賈家三姐妹容貌談吐皆不及她,不由得也有些自得。
    「只是今日所觀,賈家果然豪富,竟然對咱們送上的禮品土物不甚在意的樣子……」薛姨媽疑惑道,這些物件是她花大力氣大價錢準備的,本來是想顯一顯薛家富甲,好不教人看輕了去,不成想賈家上下卻是淡淡的。
    其實薛家出手的確闊綽,比之當日林家兄妹來時也不差什麼,可世事就是這般,有林家珠玉在前,薛家的「不差」自然也被人當成理所應當,再來這賈家上下誰心裡沒有一本帳,若說林家只是兄弟妹妹來走親戚住段日子罷了,可這薛家顯然是一家來投,怕是要長住下來的,兩廂一比,自然是高看林家一眼,這還不說林姑老爺如今是二品大員,管著的可是皇帝老爺的錢袋子!
    薛姨媽這番思量過後,至晚間又趕忙私下裡著人送了一個小匣子給王夫人。
    一時王夫人倦怠,彩雲進來小心翼翼道:「太太……那邊兒來稟,老爺……歇在趙姨娘屋裡了。」
    王夫人手指猛地攥緊帕子,指尖煞白,緩了一會子方道:「知道了,下去吧!」趙姨娘那個狐媚子!
    靜臥一會兒,堵心才慢慢平復,王夫人暗忖,這賈府內宅近來越發不安穩,老太太那兒時時抬舉著鳳姐兒,雖說鳳姐是自己侄女和自己一條心,現下內庫的鑰匙也在自己手上,可鳳姐畢竟是大方那邊的,保不齊哪天就要跟自己打對台了!還是得有個親近的相幫著才好,這賈府定得留給寶玉才行!
    不禁又想起賈母素日的意思,竟想將賈敏的那個狐媚子女兒配給寶玉!王夫人深恨,若不是自己哥哥升了九省統制,恐怕那老不死的已經罔顧她的意思將這事挑明了罷!
    不過……今日見寶釵容貌豐美,品格也端方,倒讓她心裡升起一個念頭,雖然薛家身份低些,可畢竟是自己親妹妹家,又是戶部掛著的皇商,最重要的是薛家豪富,薛蟠又不中用,到時薛家還不都是寶玉的!
    至於薛寶釵進京參選,王夫人冷笑,她的元春如今還在宮裡好不容易成了皇后娘娘信任的女官,她怎麼可能會讓容貌不俗的寶釵進去添堵!王夫人腦內念頭混雜,迷濛中一會兒彷彿看見整個賈家都是她說了算,一會兒又見林家幾個和趙姨娘之流盡皆橫死,心內不由大塊……
    賈寶玉見如今家裡不僅來了一個如謫仙的姑舅妹妹,不幾時又來了個貌比楊妃的兩姨姐姐,就連薛大哥哥也是相貌不俗的,心內便覺心滿意足,只求日日與這些姐妹在一起,其他俱無所謂了。
    只美中不足的是林妹妹那幾個老婆子甚是可恨,每每都不許他進林妹妹屋子,平日裡對林妹妹也多有限制,常不叫他們一塊玩兒,一時又是癡了,只覺林妹妹柔弱可憐,心內更是憐惜,想著林妹妹可不正需要他去安慰麼。倒把初見寶姐姐肌骨瑩潤的引走的大部分心思又拉回這邊來。
    若是臻玉知道他這番心思,恐怕不僅得讚歎他的大腦回路堪比「腦殘」,還會忍不住賞他兩個熊貓眼鏡兒,好讓他清醒清醒~
    閒時不記其日,林馥玉已在哥哥教導下自己描紅了,林家宅子也修繕的差不多了,只是來此不足數月著實不好開口,況林如海尚有多半年才得返京,於是林家兄妹只得在賈家再住些日子。
    薛寶釵自來後,如魚得水,十分順心。
    賈家三姝俱是和順之人,又自知比不得她容貌才學,常讚歎佩服之語,她又大方,底下丫鬟婆子多得她賞錢,哪個不說她好,看著倒像迎春、探春、惜春三個親主子尚且靠後,寶玉也溫柔體貼,真是言和意順,得意非凡。只一個林黛玉相貌、才學都與她在伯仲之間,只是這人教養嬤嬤甚是嚴厲,並不常與他們玩笑,遂並不放在心上。
    這一日,薛寶釵回到家中,見母親正垂淚不已,忙問何故,卻道小選名額被內務府刷下去,個中因由正是哥哥的官司,不由大驚失色。
    薛姨媽忙勸道:「我的兒,都是你哥哥累了你,他回來我加他給你賠不是。」
    寶釵低頭不語,心內十分堵得慌,她素來是有些志向的,如今看了榮國府門第,心裡頭更是想著有一日也鳳凰出世,脫了這皇商不尷不尬的身份,卻不想……一時又想起林黛玉,不僅有個做官的爹爹,連哥哥年紀輕輕也已是舉人,心內頭一次對她生隆起一股子又羨又妒的滋味兒……
    薛姨媽見女兒臉色煞白,不禁又憐又疼,哄到:「不去那地方也罷,聽你姨媽說去了也是伺候人,我兒這般嬌養金貴,媽媽也捨不得你受那番罪!」
    說著眼中閃過一道異彩,笑道:「雖然有些可惜,但今日我瞧著你姨媽說話的意思卻是大好,你瞧著寶玉如何?這榮國府將來都得是他的,襲爵承嗣,我看他又十分體貼,可不是一門……」
    「媽!……」寶釵羞得臉通紅,有些惱怒道。
    「好了,不說了,不說了,我兒心裡知道就好。只是有些事還得同你說說,這些日子我瞧著老太太頗有些中意林家那丫頭的意思,雖說你姨媽是斷斷瞧不上的,但好歹你也擱心裡些。」
    又撫摸著寶釵的發頂笑道:「在媽媽看來,那林家丫頭弱不禁風的怎比得上我的釵兒大家氣質!只是我看那丫頭鎮日裡衣裳沒有重樣兒的,我兒也要多做些時新衣裳首飾才好,聽說京裡有個錦繡坊十分出色……」
    寶釵低頭擺弄著帕子,和媽媽坐在一起說話兒,心裡卻翻騰的厲害,這也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罷?本來媽媽說起時她並不十分瞧得上寶玉,畢竟他雖溫柔體貼卻最厭仕途經濟,可待媽媽又說老太太看好黛玉,心裡「登」的嘔出一口氣來,原本一分心思也變成了七八分,她倒要看看這林黛玉還能贏過她去麼?
    這之後,寶釵少不得待寶玉更親近兩分,去王夫人、賈母身邊兒也更勤了,時常孝敬些稀罕金貴物件兒,王夫人看著心喜,越發滿意,只賈母面上總淡淡地讓人瞧不透。
    ……
    這日,林臻玉牽著馥玉從外回來,馥玉正美著——哥哥為了獎勵他字有進步,特特帶他出去遊玩了一日!呀,泱哥哥也很好,不僅帶著他和哥哥去吃好吃的,還抱著自己看了好玩的雜耍!小手使勁兒抓著一包東西,這可是專門給姐姐的好吃的糕點,馥玉興奮拉著哥哥的手就往落梅館顛兒跑。
    臻玉有些無奈,他另一手還拿著個大包呢,全是馥玉和他選出來給黛兒稀奇精巧的手藝人的玩意兒,小東西非要自己拿著,他這作哥哥的也只好認命地拿起另一個大包來,想起臨別水泱看他和手中大包戲謔的眼神他就想咬牙,哼,不就比他高一點,有勁兒一點麼?有什麼好得意的!(哎,明明是擔心的小眼神,可憐的水泱童鞋……)
    落梅館中,長歌帶著小丫頭正和劉嬤嬤學規矩,黛玉卻是不在,見大爺、二爺進來,長歌等忙行禮,臻玉因問:「你們姑娘呢?」
    劉嬤嬤笑道:「去老太太院裡了,方才薛家人來請,說是得了些稀罕玩意逗趣兒,說是也請了大爺和二爺呢。」
    說來本朝雖也有男女七歲不同席的說法,但其實親戚之間卻沒有這般死板,北方猶是如此,未收房裡人的哥兒見見親戚家的女孩子並不為過,但若是成親或有了屋裡人比如薛蟠,嫡親的兄弟姐妹尚且也要避些嫌,再見未婚的女孩子就有些過了。
    臻玉本不欲去,賈家姊妹和他還可以說是自家親戚不必拘禮,但薛寶釵和他就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了,她又有十一了,為了人家姑娘的名聲,也不能渾見著呀。
    只是當他轉身出院時,可巧碰見周瑞家的,周瑞家的見了他十分熱情:「哎,林大爺這是剛回來?」
    不等臻玉說話又滿臉堆笑道:「林大爺和林小爺可要趕緊去老太太那兒呀!聽說薛家大爺弄來一個十分稀奇的物事,叫什麼八音盒,又會唱又會動的,金貴的不得了呢!」
    說著竟要上前拉扯臻玉,臻玉不願讓她碰到,又瞄見小馥玉因為沒見著姐姐失望的小神情,登時笑道:「正要去跟老太太問安呢,周嫂子忙,這便去了。」
    步入上房,果然聽見薛姨太太的笑聲,還有王夫人的說話聲,顯得十分熱鬧。林臻玉笑著向老太太問安,正欲說話,卻瞥見妹妹微紅的眼角……


26、黛玉委屈,林哥哥暗刺王夫人
    林臻玉笑著向老太太問安,正欲說話,卻瞥見妹妹微紅的眼角,登時上搖的嘴角冷下來,餘光一掃,正看見王夫人隱隱得意的神情和薛家姨太太未平的笑紋,臻玉眼神一厲,低下頭向賈母行了一禮。
    待寒暄幾句,臻玉坐到黛玉身邊兒,柔和向妹妹點點頭。
    黛玉一見哥哥溫柔的神色,弟弟偎在身邊兒擔心的眼神,一股子委屈忽然湧上心頭,眼圈就有些紅了,忙低頭掩飾。臻玉眼見,神情一瞬間極為冷厲,寶釵瞧見不由心裡一突,再看時卻又是一個笑意盈盈的少年郎。
    寶釵正疑心自己看錯了,聽見自己姨媽笑道:「大姑娘怎麼老向地上看,難不成地上有金子不成?」
    眾人皆看向黛玉,黛玉一時無措,用帕子掩著嘴角,不知該不該抬起頭來,卻忽的被擁進一個熟悉的臂膀裡。
    臻玉傾身將妹妹的小腦袋摟緊在懷裡,笑道:「黛兒這是和哥哥玩笑呢,怕是見哥哥帶著馥玉玩兒了一天沒想著妹妹呢。」又笑著哄她:「好妹妹,好黛兒!哥哥哪能不想著你呢,給你帶的禮物已經放在你屋裡了!」
    馥玉也扯著姐姐的袖子糯聲道:「馥玉也想著姐姐的!馥玉還給姐姐帶了好吃的糕點!」
    說得一屋子人俱笑了,賈母笑道:「好玉兒,你哥哥弟弟想著你呢!若是他們敢不想著我的玉兒,外祖母替你訓他們!」
    黛玉頭抵著哥哥的胸膛,心內酸喜,方才二舅母明褒暗貶指說她無母教養,又辱及親娘,直讓她心如火焚刀割卻不得反駁,只能強忍著委屈,如今見了哥哥這般回護才好些——二舅母,或者說這富麗堂皇的榮國府,不過都是外人罷了,真正心疼她的只有哥哥弟弟——只有她們林家的自家人!
    蹭蹭哥哥的臂膀,黛玉不捨的離開這五六歲之前常霸佔著的「地盤兒」,口裡嗔道:「哥哥又打趣我,把小福兒都帶壞了!」一臉兒嬌俏的小模樣,眼角微紅平添一抹羞意。
    賈寶玉坐在對面兒,一見黛玉這副樣子眼都直了——臻玉轉頭時正巧兒瞅見,心下怒火憤燃:「果然是個色鬼!祿蠹!剛黛兒受委屈時你幹嘛去了,現在一副豬哥模樣!」要不是強忍下來,臻玉真想上去給他兩腳,送他一句魯迅先生的『名言』——腌臢潑才!
    指著放在賈母身邊小几上的精緻八音盒,探春笑道:「林大哥哥,這是姨媽和寶姐姐拿來的稀罕物事,有聲音不說上面的小人還會轉呢。」
    寶釵微微垂著臉,端莊笑道:「不值什麼,是哥哥有心才尋來給我玩兒,妹妹們若是喜歡就送給妹妹。」
    「我的兒,再沒有你真這般溫柔厚道的了!你哥哥給你的,你自收著玩兒,給她們作甚!」王夫人愛憐的扶著寶釵的手道。
    賈母對王夫人剛才言行也有些不滿,對賈敏她是真心疼愛的,王氏指桑罵槐怎能不讓她生氣,只是這王氏畢竟是寶玉的親娘,若是給她沒臉豈不委屈了寶玉?之後給黛玉送些好擺件什麼的這事兒也就罷了,黛玉小孩子家家的受些委屈並不值什麼,這樣一思量賈母頓覺十分妥當,轉眼把事兒拋開去了。
    臻玉漫不經心的打量了下那八音盒,隨便敷衍誇讚兩句。
    伸手從袖裡掏出一隻金紋紅錦盒,笑道:「原來擱兒在這裡呢,想是看薛家哥哥為薛大妹妹費心尋物羨慕呢?好妹妹,是哥哥的不是,原想私下裡給你,既然薛家妹妹都願意拿出來給大家兒『看』,少不得哥哥也『現』一回了!」
    說著將錦盒遞給黛玉,寵溺道:「打開看看喜歡不。」
    他話裡著重的「看」和「現」叫王夫人等臉色微變,薛寶釵緊攥住帕子,面上卻一點兒沒變,依舊笑意溫婉。
    三春除尚不大明事的惜春,迎春、探春兩個皆有所感,只作不知罷了。
    黛玉看看哥哥,又瞧瞧馥玉,方將錦盒上的小鎖兒打開,惜春笑道:「好精緻小巧的鎖兒,我卻是沒見過的。」又催黛玉:「是什麼?林姐姐快看看呀!」
    打開錦盒,連迎春都倒吸一口氣:「好精緻漂亮的玉簪子!這可怎麼做出來的?」
    這是一支白玉蝴蝶髮簪,光聽似乎很是平常,只要打眼一瞧便能發現它的不凡來——白玉做的瓊枝上停駐著一隻雨後展翅待飛的玉蝴蝶——那蝴蝶翅膀竟像紙一般薄!神形就像活了似的,可謂巧奪天工!偏這蝴蝶翅邊處微微泛出一些碧絲來,倒像是天然的花紋!
    臻玉將簪子小心的給妹妹簪上,點點頭道:「果然最配黛兒!」
    黛玉扶扶雲髻,笑意掩都掩不住。眾人皆交口稱讚,女兒都愛俏,這般好看又精緻至極的首飾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王夫人又氣又妒的剜了兩眼臻玉兄妹,轉眼之際又瞟了下那簪子,忍下氣笑道:「林丫頭果是還沒長大,得了好東西也不說與姐妹們分看分看!」不懂事又小性!這好東西就該先給長輩過目或是獻給長輩才是正道兒!
    「舅母言重了,哥哥送我的東西我是再小氣不過的!若是喜歡這些個首飾,姐妹們明日到我那裡,我必得打開匣子任姐妹們挑選。」
    臻玉笑道:「是我的不是,也給幾個妹妹帶了些玩意兒倒是忘了提,現下應該送到各位妹妹的屋子去了,這一件不過是剛巧遇上,又素雅,正合黛兒守孝帶著,這才放在袖裡了。」
    又看著王夫人道:「原是覺得舅母最是端莊慈和,平日裡也少戴這些釵兒簪兒的,生怕舅母為難,不喜歡裝扮卻又礙於是晚輩送的,這才沒……原是我的不是。」
    不等王夫人說話,轉頭對賈母笑道:「倒是遇到一副適合老太太的,赤金滿鑲紅翡,也只有老太太通身的氣派身份能壓得住,那頭面可費工夫,還要兩日才得,得了外孫子一準兒飛快給您送來!」
    說的王夫人差點子氣個倒仰,偏賈母還一徑兒誇臻玉孝順!
    薛姨媽瞅著眾人神色,笑道:「老太太好福氣,連外孫子外孫女都如此孝心!莫怪老太太這般喜歡了。」又笑道:「莫說老太太,就是我瞧著這幾個孩子,也打心眼裡喜愛呢!」
    說著慈愛的看向黛玉三個,忽又拭了拭眼角,道:「只是敏妹妹無福,竟這麼早就去了。」見賈母臉上有些不豫,忙又對黛玉笑說:「如今我即住在這裡,左右無事,玉丫頭閒時儘管來找我和你寶姐姐玩兒,咱們一起說說話,可不比你自個憋悶在屋子裡強些?」
    黛玉心裡彆扭,卻不好說不來,只得道:「多謝姨媽了。」
    王夫人心裡得意,拂拂衣角,笑道:「這就是了,寶丫頭仁厚大方,家裡幾個女孩兒還得跟著學才是。」頓了頓,語帶深意道:「林丫頭閒了也常去走動走動才好。」也學些教養!
    一句話沒說了,不說臻玉黛玉,只晴空、垂柳幾個臉上俱不好看,靜湖抬頭冷眼瞅了王夫人一眼,復又低頭靜立在黛玉身後。
    薛姨媽聽說,忙笑道:「這話是姐姐說偏了。」
    賈母仍是一副笑模樣,不著痕跡的瞟了王夫人一眼,道:「這倒不是假話,不是我當著姨太太的面奉承,千真萬真,從我們家『四個』女孩兒算起,全不如寶丫頭。」
    臻玉坐在椅上,全然不動聲色,只一徑微笑。小馥玉懵懂卻懂事,也不說話。一時賈母倦了,留他們自在說話,自己去歇息了。
    王夫人和薛姨媽長篇大套的說些家務人情等語,其他人各自說話兒。
    林臻玉替馥玉拈了塊糕點,似是不經意道:「方纔見著環兒,比你大不得幾歲,還有蘭小子,馥玉悶時可去找他們玩兒。」
    王夫人聽見,忙問:「環小子在哪裡玩呢?竟日亂跑!」難道在老太太門前頭?
    「在花園子那呢。」臻玉笑著看向王夫人,「說起環兒,不是甥兒奉承舅母,雖是沒養在二舅母身邊兒但聽聞舅母時常叫他去寫字,舅母慈母心腸闔府俱知呢。」
    王夫人驚疑,這是在讚她?卻不在意,倒順著話兒笑道:「我卻是不敢居功的,環小子教的好兒也省了老太太和老爺的心不是。」
    就等著她這句呢,臻玉似是溫良道:「說來,環兒也將七歲了罷?嗯,倒是很該入學了,聽聞外祖家家學是很好的,哎,要不是馥玉體弱,送去那裡倒是個好去處。」
    王夫人臉上一僵,淡淡道:「環小子身子骨弱,年歲又不大,我卻是捨不得他受這苦的。」
    臻玉笑道:「原是舅母慈心,只是環兒到底是男孩子,讀些書才是正道兒,方纔他還說要是識全了字就給舅母抄一整本的經書呢,豈不比現在『只』寫那『福』字要好?再說這樣寶兄弟也有個伴兒,不失為兩全之法,要不然一個哥兒鎮日和丫鬟們玩鬧算什麼!」說別人的教養?先看看你這有親母教養慣會吃紅嬉笑的好兒子罷!
    不等王夫人說話,臻玉悠悠又道:「這也不是我的看法,原是前些日子二舅父說起子孫教養,甚是-憂-慮-呀!我哪兒有這般見識?」看,你面慈心惡,苛待庶子怕是連二老爺也有耳聞呢~
    寶玉懵懂無知,這一會子說的話他聽了,對裡面的深意卻是半分沒能體會。對賈環他是再不放在心上的,這會兒見林妹妹聽的認真,不免存了兩分討好的意思,因笑道:「這好!環兒去上學,與我也是個伴兒,老爺必是高興的。」直把王夫人氣個倒仰,一口氣堵在心胸不得發洩!
    臻玉只是逕自微笑,並不答話。
    王夫人笑已僵在臉上,再想不到這是老爺的意思,心中憤恨,只得勉強按下,冷道:「即是這樣,就讓環小子去家學裡罷。」擺擺手又道:「我卻是乏了,你們自玩笑罷。」薛姨媽、寶釵等忙跟上,只探春臨走時向林臻玉投來一抹感激的神色。
    臻玉靜默,這次雖拿賈環做了筏子,對他卻不是壞事,現在的賈環尚小,雖有些畏縮但行事並不像後來那般猥瑣,相反眼中還有一股子想奮而向上衝破樊籠的渴望,賈家家學雖不堪,到底裡面也有一心向學的,只要他能勤奮,依著賈政的性子,或能有些前程。


27、拿命∼根子來還罷!

  回到落梅館,黛玉自去梳洗,她方一走,垂柳再忍不住:「大爺,二太太也忒欺負人了!大爺還沒去那會兒,先是變著法子朝姑娘們誇耀那薛家富貴,那勞什子八音盒如何金貴,後來竟扯到咱們家身上,說了些酸不溜丟的話,姑娘堪堪聽著而已,老太太時不時也誇讚咱們家一句緩和下。卻不知這二太太今日是怎麼了,竟連老太太的話意兒也聽不得,說著說著竟是明褒暗貶太太去了,姑娘教養不好的意思!不僅如此,話裡話外的,竟像是說咱們太太如何如何…」

  臻玉垂眼,眼裡冷意滿滿,二太太和薛家麼…?按下心思,臻玉待黛玉出來又好生安慰一番,又對幾位教養嬤嬤道:「妹妹小,有些話兒又不是丫頭們能說的,以後妹妹出門,還勞煩幾位嬤嬤跟著一兩位,到底不是在咱們自己家裡,就是老太太和幾位姐妹那兒也保不齊有人給不痛快呢,嬤嬤們在,好歹不至於受今日這般委屈。」劉嬤嬤幾個也是後悔,原想在老太太那兒不打緊,卻不想讓姑娘受了這樣大的委屈。

  臻玉看了看外面探頭探腦的幾個小丫鬟中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眉間一挑,意有所指道:「妹妹這裡的小丫頭還要好好管教些才是,省的有那不省心的亂去嚼舌根。」劉嬤嬤等一愣,轉眼看到幾個探頭探腦的粗使小丫鬟,那個賈母給的二等紫鵑赫然在後邊兒,當即又羞又怒。

  石嬤嬤性烈,冷笑高聲道:「不成想這榮國府好高的門第,那薛家姑娘真真金貴!想當日先太后薨逝,咱們也是教養過如今的慧嫻大長公主的!孫老郡王和郡王妃早逝,慧靜郡主更是咱們教養大的,端莊高貴,就連上皇也讚賞過的!怎麼如今竟入不得這裡人的眼睛了?!」

  唬的紫鵑及外面賈府派給的粗使丫頭婆子臉色煞白,再想不到林姑娘的教養嬤嬤有這樣大的來頭!

  雪□院裡,臻玉冷眼瞅著一蓬富貴竹,微笑,這事沒那麼容易就了了,好二太太,好慈姨媽,咱們走著瞧麼∼

  這事他剛叫人查明白,原來是賈母有意撮合黛兒和賈寶玉,王夫人本就不願又見賈寶玉做小伏低的妹妹長妹妹短的,偏黛玉還淡淡地不願搭理,王夫人更是堵心,因而指桑罵槐、百般挑剔黛玉。而薛姨媽那兒,恐怕不止想把薛寶釵嫁給賈寶玉那麼簡單!想到方才清溪說的,那薛大傻子竟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偷眼瞧見過黛兒的形容!林臻玉瞇瞇眼睛,原來薛家姨太太竟打著這樣的注意麼?想將黛兒嫁給薛蟠?憑他也敢癡心妄想!

  賈母果然消息靈通,三兄妹還在說話間,鴛鴦就捧著個紅木描金匣子進院來,初雪瞧見,笑道:「這不是鴛鴦姐姐麼,怎的這個時候來?」

  鴛鴦笑道:「老太太記掛著林姑娘,特特叫我收拾了一匣子血燕來給姑娘補身/子,可都是老太太的體己私藏。」

  紫鵑堆起滿臉笑讓:「鴛鴦姐姐快進來,林姑娘知道老太太這般疼她必是感激的。」旁人聽著還猶可,獨獨剛在院裡說話的劉嬤嬤臉色鐵青--大爺說的對,姑娘院裡是該好好整治整治了!

  榮禧堂側房,大小丫鬟站在門外鴉雀無聲,房裡王夫人臉色陰晴不定。

  薛姨媽也聽得金釧兒數語,心中也是吃驚這林家丫頭的教養嬤嬤好大的來頭,不過到底是內宅婦人又在商賈之家閉耳塞聽多年,見識淺薄,只端詳著林家很有些財勢,出得起銀子請這些個從宮裡出來的嬤嬤,因而說道:「姐姐,不想林姑娘家有這樣的財力請得起宮裡出來的嬤嬤,不過這嬤嬤再怎麼尊貴還不一樣是奴才麼!」

  王夫人氣急惱怒,腦子裡轟轟作響,聽見妹妹說話,不禁在心裡冷笑:「好個沒見識的!這些體面的嬤嬤哪個不是在貴人身邊呆過的、得寵的,就連老太太不也是曾做過上皇的奶嬤嬤才有今日這般榮耀的!」嘴上卻懶得說什麼,腦筋直轉,看來這林家還得好好掂量掂量,以後面上得過得去才是,不過,背地裡…她就不信這三個爛桃子能過得了她去!

  其實能進宮的,即使做小宮女,都得是清白人家的好孩子,更不用說女官了,大都是世家女子。有些出挑得寵做了嬤嬤的,被恩榮出宮時早過了嫁人的年紀,家裡自然是願意供著的,這些姑奶奶可是榮耀來著。雖也不乏人來求娶,但大都是聘娶為繼室倘或是小門小戶裡年紀小好多的公子的原配,所以大部分都不願嫁人,多被人請去做姑娘的教養嬤嬤,來往於達官貴人內院,這也是這些嬤嬤出身的世家願意看到的--不失為一項好的**投資。

  「妹妹說的是,宮裡嬤嬤再好能好過親娘去?不說寶丫頭,就是家裡三個那林丫頭也是比不了的。」既然這林家暫時只能供著,這薛家一定得攏住!她的元春要想出頭白花花的銀子可少不了。

  這天,臻玉「巧遇」薛蟠,薛蟠自上次進府會過一次,已念念不忘,又聽這位林家「表弟」素喜文雅人士,這日可巧遇見,少不得裝上一回。(美人計呀美人計)

  二人相攜而行,臻玉因問:「薛大哥哥這是要往哪裡去哪?」薛蟠一愣,瞅著臨風玉立的林臻玉回笑說:「正要去家學,好兄弟,哪日閒了,哥哥請你吃酒。若不然,今日…」正待要改口今日忽又想起「文雅」之人反悔不得,忙住了口。

  薛蟠好不容易遇見林臻玉,當下要問長問短,說此說彼,卻聽林臻玉對賈家家學頗為感興趣,心下喜的抓耳撓腮,若是拐的他去家學,可不得天天見著麼。於是分外賣力,將個龍蛇混雜的家學吹得天花亂墜。

  臻玉微笑聽著,時不時附和讚歎一句賈家義學。

  這裡正是屏門外去賈政書房必經之路,夏秋之際,草木衍盛,是以賈政及二三門客前來時薛蟠並未察覺,倒是林臻玉似有所感的瞟了一眼。

  賈政因聽見兩個外甥說話,將要拐出來,卻聞臻玉說道:「我素日聽說外祖家義學清正,正是二舅舅嚴明之功,二舅舅最喜有才有德之人,治家有方…」賈政聽得外甥誇讚他,自是不好出來,擺手示意門客暫住,心中不免很有些自得之情。

  「如今哥哥在義學讀書,寶兄弟和環兄弟也是,想來進益頗多!可惜我卻在國子監,不然定要去見識一番。」臻玉說著,忽從懷裡取出懷表看了一眼:「不得了了,今日弟弟要聽監學老師講書,再不去可晚了。哥哥見諒,弟弟下次再與你暢談!」

  賈政見臻玉轉身疾步離去,思及他方纔所說,暗暗點頭,又見薛蟠立在路中央,直愣愣瞅著臻玉所去方向,微皺眉頭,就待叫他。

  薛蟠還不及反應,就見臻玉掏懷表-賠罪-遁走,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般,待他回神已臻玉早已出了小路。暗罵一聲,薛蟠正要找些朋友去吃酒聽戲--他早就膩了義學如今已不大去應卯了,冷不丁聽見賈政聲音,唬了一跳。

  賈政見他惶悚,應對並不比初見時多幾分文才,原本愉悅的,這一來倒生了三分狐疑,心忖怎麼就不像認真讀了詩書的樣子。

  身後門客打了幾句圓場,賈政心裡越發覺得失了面子,不免懷疑是薛蟠自己讀書不勤,有心得回場面,因說:「蟠兒既去家學,舅父也日久沒去了,左右今日無事,且隨你去看看。」

  薛蟠在心裡叫苦不迭。

  卻說林臻玉出了寧榮大街,轉身朝醉仙居走去,這段日子盡去太白居了,這醉仙居好久不曾去了,因而和水泱約見於此處。

  至於巧遇薛蟠,巧遇賈政之事,哈,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黛玉生受委屈之後,臻玉私底下將這事告訴了娘親周慧,黛玉雖不知哥哥與周姨娘關係,但周姨娘對整個林家都心懷感激,平日雖不好明幫但私下裡可沒少提點臻玉。這回也是,周姨娘熟知賈政習性,如此這般告訴一番,便有了今日之事。

  呵,欺負了他林臻玉的妹妹,哪有這麼容易就罷了的!有些人總是要付出些代價才知道別人的寶貝也是捧在心尖尖上不容欺誨的!

  此時賈政站在院外屏聲靜立,薛蟠在他身後冷汗連連。

  自打跟著鳳姐兒在寧府家宴上見了秦鐘,他二人同來同往,同起同坐,愈加親密,寶玉也一改往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習性,日日與秦鍾去家學讀書,這當是臻玉細細打聽來的,這兩人每每都按時去學裡,只是是否讀書卻有待商榷…

  今日也合該著賈寶玉倒霉,本來賈政知道他這些日子勤去家學是很有些高興的,不想在外面越聽越臉黑,正是秦鍾寶玉與那諢名「香憐、玉愛」的兩個小學生切慕留情被金榮諷刺誹謗,繼而在學裡大打出手那回。

  屋內臟言穢語遍耳,筆墨紙硯齊飛,學生書僮亂成一鍋粥時,賈政早耐不住,一腳踹開房門,臉氣的金紫,手哆嗦指著大喝:「孽障!」金榮、秦鍾等人不識得,賈寶玉、賈薔等人卻是臉色慘白,急忙跪在地上說不出話來。

  賈政此時氣的喘吁吁,滿腦虛汗,一疊聲「拿寶玉!拿大棍!把個門都關上!有人傳信,立刻打死!」

  待王夫人等聽到音信,與丫鬟婆子趕來時,寶玉並賈薔等人俱已被打,尤其是寶玉被賈政親手板打早已動彈不得,直驚得王夫人神魂俱散。賈政直挺挺坐在椅子上,滿面淚痕,氣喘吁吁。

  不想又驚動了賈母,好不容易將賈寶玉抬到賈母房中,請醫研藥安置下來。

  王夫人使個婆子來叫了襲人,摒退房內人,便問道:「我恍惚聽見寶玉今兒捱打,是蟠哥兒在老爺跟前說了什麼話,你可聽見這個?還有什麼別的緣故沒?你要聽見,告訴我聽聽,我也不吵出來教人知道是你說的。」

  襲人早找了焙茗來細問,見王夫人問起,便道:「我倒有聽見這話,說是老爺今去學裡是由薛大爺陪著的,見著二爺在學裡和人爭執才大怒的,別的緣故實在不知道了。」

  王夫人聽了,只道:「你且去罷,好生照料寶玉,少什麼只管來說。」待襲人走後,房中無人,王夫人越想越恨,心裡認定是薛蟠在賈政面前說了什麼,賈政才去家學裡的,不然老爺最不耐這些庶務,這些年都少去那裡怎麼偏偏今日就去了呢?!

  林臻玉與水泱喝茶飲酒賞景遊玩了一整天,直到金烏西墜才回府,身後鞦韆提著幾個油紙包,卻是他買給弟弟妹妹的小玩意兒。

  才進了雪□院,清溪就笑瞇瞇的上來,將她哥哥賀四打聽來的賈寶玉捱打的始末說了。

  臻玉沉吟片刻,在心裡替賈寶玉默哀,你說你怎麼這麼倒霉呢?!他原本只想用薛蟠將賈政引到家學,讓賈政看到寶玉讀書不認真的情景,好叫賈政敲打恐嚇賈寶玉一番,沒想他倒好,自己整來這一出!臻玉貓哭耗子的如是想。

  再想薛蟠,算了,這娃也夠倒運的,想來王夫人那個心窄的肯定已經給他重重記一筆了。他也就不為難他了,就按水泱說的,叫賀三賀四蒙麻袋揍他一頓算了。

  唔,賈寶玉、薛大呆,你們也別怨人,誰叫你們兩個老娘心壞呢?別人動他的心尖尖,他自然要用別人的命∼根子來還的!想這兩個,捱一頓打算便宜他們了,黛兒可是哭了好幾場呢!(有麼?!)——

  作者有話要說:章節名好像有些歧義,但是純潔的童鞋不要多想,是說王夫人和薛姨媽的命根子???!這話好像更彆扭!愛情~頻道提供更新哦!

  謝謝芝麻烙餅親的兩個地雷,虎摸之∼∼

  謝謝妹子們的支持∼∼

  拍個爪子??到此一遊吧親∼(*^__^*)

  



28、水泱牌及時冰

  自打賈寶玉捱打後,賈母沖賈政狠狠鬧了一回,賈政苦苦叩求認罪。榮國府後院整個圍著個鳳凰蛋轉,倒是安生了好幾日。

  薛蟠次日在街上忽然就被人蒙住腦袋打了一頓,哎哎叫著被人抬回來,把個薛姨媽心疼夠嗆,打人的人也夠損專朝那些極疼的地方揮老拳,結果薛蟠雖皮厚肉粗,身上傷好的倒快但某地方卻好幾個月不能人|道,讓薛姨媽又恨又惱又心疼,使人在街上尋了幾日也沒尋著那天殺的打人的。

  這次事件中,最倒霉的當屬賈寶玉,最冤枉的是薛蟠,看熱鬧的自然是林臻玉了,可就連臻玉也沒想到,這次受益最大的居然是--賈環!

  賈政經此一事,真是又氣又驚、又悔又怕,對賈寶玉好長一段時間不願理會,靜下來後倒是讓他想起當日所見的庶子賈環來。那日混亂之中,唯有賈環和其他幾個旁支衣衫整潔呆在角落裡,賈環懷裡還緊緊抱著書本紙筆,賈政點點頭,這倒是個尊師守禮的,雖不能及時勸誡兄長,至少尚可教化。

  難得沒有犯迂,將賈環叫去勉勵了數句,眾清客見狀急忙附和稱道政公真乃儒士也,賈政一高興,賞了環兒好一些筆墨紙硯,還將自己身邊的長隨之子給他作了書僮。不說賈環並趙姨娘如何高興,只探春就又欣慰又心酸的一晚上睡不著覺。

  王夫人知道了,雖憤恨不已,打碎了兩個茶碗子,卻也暫時無甚法子。

  賈環捧著父親賞的東西只覺是在做夢一般,這一段時間給他的驚喜太多了--先是林大哥哥向太太給他求來入家學的機會,後又有姐姐探春第一次給他以前只有寶玉才能得的親手縫製的鞋襪,再有林姐姐、林弟弟給他的書本筆墨,如今…如今!父親頭一次正眼瞧他!

  想起姨娘含淚帶怨的眼,太太和她的陪房鄙視的神情,還有被剋扣下的書本和筆墨紙硯--姨娘平日那樣翻騰的人愣是不敢去理論只能拿出體己讓舅舅趙國基私下裡去給他置辦份像樣的上學用物,生怕鬧騰了讓太太拿這當由頭把他上學的事攪黃了,賈環緊了緊懷裡的物事,原本五分讀書的心思如今倒噌噌上了十分!

  臻玉不曾料到環兒的這番心思,知道了也是樂見其成的,這些年,趙姨娘雖糊塗,卻並未仗寵欺負過娘親,有時候還會尋娘親說說話解解悶的,投桃報李,他也會在小事上托他們**一把。

  待後院其他人都去寶玉房裡轉過之後,臻玉才攜著弟弟妹妹去探望探望。

  在內室聽到林妹妹來了,賈寶玉驚喜異常,忙想起身,不料牽扯住傷處,「哎呦」一聲伏回到床上,唬的一屋子丫鬟爭相上前問候。

  「寶兄弟可好些了?」

  「回林大爺,如今已是好多了。」迎出來的是寶玉房裡的大丫鬟晴雯,急忙打簾引著三人進了內室,蘆薈拿過小丫頭手裡的禮盒遞與她,晴雯忙接過來笑著道了謝。

  「二哥哥好些了罷?」

  因天氣悶熱,黛玉今天著了身雲紋素繡羽紗衣裳,頭上只簡單用玉簪挽住,耳下珠墜微搖,廣袖輕擺,愈發飄逸。眼神回轉間寶玉已是看癡了。

  林臻玉最煩賈寶玉這副模樣,就是在現代也沒有哪個男人會這麼直勾勾盯著小姑娘看的!

  襲人站在床邊正軟聲說話,見著寶玉這樣的呆樣子眉頭不著痕跡的輕皺下,推推他:「怎麼又呆住了?也不怕惹林大爺、林姑娘和林小哥兒笑話!」

  這個襲人怕是不喜他們來此罷?自他們來第一天起,就有意無意的顯擺她和賈寶玉的親近,時常有意無意的說些話裡有話的字句來。唔,也是,這可是王夫人眼中的第一等賢惠人,要他說這襲人是個聰明的,抱緊主母的大腿才是上位的王道麼,只是托付終身與賈寶玉真的是明智的選擇嗎?

  臻玉哂笑,也不與襲人計較,「寶兄弟用的什麼藥?」

  「林大哥哥、林弟弟,林妹妹來了,快坐快坐,襲人麝月上茶。」稍稍抬起身子伏在軟枕上,一時又說:「謝哥哥牽掛,太醫開了些藥丸子,化開敷上便覺好些了。」

  襲人沏了新茶給臻玉端上,笑道:「原是寶姑娘有心,特特送來一丸藥來,用酒研開敷上,」說著朝寶玉努努嘴兒「他就覺得清涼舒適好些,倒比太醫的方子還好用些。」

  寶玉聽說,有些不自在,朝黛玉方向連看數眼。

  臻玉笑笑,不置可否「二舅舅原是一時氣急,你好後去認個錯也就罷了,現下只管寬心養著便是。如今天熱你又受了傷,前些日子得了些香露吃著很是香甜,剛讓人直接給了晴雯,回頭你嘗嘗,若覺得好就讓人再來要就是。」

  「多謝哥哥惦記了。」寶玉滿面笑容,他平日和這位林大哥哥接觸不多,如今見林臻玉神情關心,又心喜林妹妹來看他,不免露出十二分的暢懷來,將疼痛早丟到九霄雲外去了。

  臻玉不耐久坐,起身說道:「以後再來看你,你好生養著罷。」

  黛玉也說:「二哥哥養著罷,我們回了。」說著便在賈寶玉巴巴的眼神中跟著哥哥走出門去。

  麝月、晴雯趕著送出院外,說:「勞林大爺林姑娘林二爺費心了,改日寶二爺好了,親自去謝。」

  賈母知道三人來看寶玉,心內熨帖,不免又想起兩個玉兒的事來,打定主意修書給林如海去探探口風。

  這天正是溽暑之時,天氣炎熱,有道是「晴日暖風生麥氣」,林臻玉有心帶弟妹去新買的莊子上納涼,卻因客居外祖家,賈家上下又是不省事的,只好作罷。

  外頭驕陽似火,臻玉不願出去,把和水泱約好的見面也推了。

  水泱眼瞅著手裡的字條,心裡無奈,是他把那小子嬌慣的太過了麼?一邊兒想著一邊兒對秦書來吩咐道:「去,從冰窖子裡取幾車冰送到林府去,再著人去榮府跟林大爺說一聲,叫他用時自取罷。」

  臻玉知道,笑的眼睛都瞇起來了,忙叫馬壽派人每日裡送些來。

  要說林臻玉最後悔的就是忘了命人冬天貯藏冰塊的事了。榮國府不是沒有冰窖,只是主子眾多,除了賈母那兒是供應儘夠的,如王夫人、鳳姐兒那邊也湊活,其他如迎春幾個每日裡只得一盆子冰。當然,鳳凰蛋賈寶玉那裡是從來沒少過的,如今他又挨了打,更是金貴了。

  臻玉、黛玉這兒原本每日裡各有兩盆子冰,臻玉心疼弟弟妹妹,每每再去儲冰賣冰的商賈買些,倒是儘夠了。卻不想前日裡,王夫人派周瑞家來說:「如今天氣炎熱,冰窖裡儲的冰怕是不夠,林大爺、林姑娘年青身|子好,也擔待些,就每日一盆子冰罷!」末了還嘀嘀咕咕道:「二姑娘她們現下每日只吃些冰湃的果子消暑…」沒說完就叫藥嬤嬤拿話堵了回去。

  這下臻玉可犯了難,天氣這熱從外頭買冰也愈發困難,那些賣冰的商販十分精明,價錢高不說每日裡就賣那麼些,常常買不到。臻玉無法,只好將每日裡得的盡數送去黛玉那兒,在黛玉住的落地罩外臨時置了一張小榻,只叫馥玉跟著姐姐暫住幾天。水泱這番送冰來,可不就是及時雨麼?!(要麼說水小攻腹黑呢,這冰送的…時機好哇)

  臻玉發狠,命馬壽在林家和別莊上各自再建一個大大的冰窖!

  施施然帶著初雪給妹妹送冰,再把弟弟接回來,林臻玉十分享受小馥玉崇拜的眼神,黛玉失笑:「哥哥,如今這冰益發難尋,這是…?」

  方嬤嬤對教養黛玉知事理家十分用心,黛玉再不是原著中傷春悲秋不知世事的深閨病絳珠了。黛玉本性聰慧,方嬤嬤時常教導她說:「大家小姐雖要不得市儈經濟,就是管家也是看賬本聽下邊人來匯報,只吩咐做事就好,但眼界和手腕兒卻是很要有一二的,才免得被人欺蒙。」

  臻玉笑道:「是哥哥的朋友送的,有好些呢,黛兒儘管用便是,每天哥哥叫人給你送來。」

  馥玉拍手笑說:「是泱哥哥麼?這下可好了,哥哥也不用受熱了!哥哥都瘦了!」

  臻玉忍不住摸著馥玉的頂發大笑,這小胖娃娃肯定是聽見他奶娘說話學的,現在天熱,馥玉時常不愛吃飯,他奶娘就會說「又瘦了!」,這不,小傢伙立馬用在他哥身上了,這才沒冰幾天呀就瘦了?

  黛玉也笑,身後大小丫鬟看著二爺肥嘟嘟的可愛樣子都抿嘴偷樂,小馥玉臉紅紅的,覺得自己講出這麼「大人」的話,是長進了罷?就是哥哥也笑的太過了罷?

  三個正說笑著,只聽黛玉身後的一個丫鬟說道:「天兒這麼熱,聽說因著寶玉在床上趴著養傷怕熱,府裡冰都不夠使了呢,姑娘何不送些給老太太、太太,也教她們高興姑娘的孝心不是?」

  臻玉頓了一下,原來是紫鵑姑娘麼,說實話,他對書裡紫鵑這個丫頭印象是不錯的,至少書裡面她沒少幫了黛玉,只有一樣讓他不怎麼得意,那就是在賈府老太太、太太都不曾發話,她倒沒少撮合了黛玉和賈寶玉,一個賈府後院長大的丫鬟怎麼會不知道這事兒弄不好就會毀了自家小姐的閨譽?知道還這麼做,就有些費思量了,臻玉瞇瞇眼睛…

  這次賈母把她派給黛兒的時候他也沒在意,該說人是會變的麼?如今黛兒有了自己,有了馥玉,又有人教導世事,再不是那個不知自己家家財幾何的病弱孤女,自然也不會再把她這麼個半路出家的丫鬟當成姐妹知己,所以紫鵑也就另闢蹊徑了?靠上老太太、王夫人?

  身著翠綠緊袖衣裳一身利落的清溪瞟了紫鵑一眼,「孝敬老太太是應當的,只是這府裡原是有冰窖子的,再者也不是咱們一家在這兒做客,聽說薛姨太太家有間好大的冰鋪子呢,薛姨太太和二太太這樣好的姐妹她又是長輩都沒要送,咱們越過姨太太家巴巴去送,且不是給姨太太沒臉麼?」

  堵得紫鵑面色通紅,站在一旁的小河走來握住紫鵑的手笑道:「妹妹生的好摸樣,只是我卻不大認得,妹妹是…?」

  黛玉的大丫鬟晴空笑說:「不怪你不認得,這是紫鵑,原是老太太疼咱們姑娘才把得用的給了,只是咱們幾個笨嘴拙舌的佔著大丫鬟的地兒,又不好越例,才委屈她做了二等。我娘(邱嬤嬤)看她心靈手巧,強過咱們百倍去,就讓她管著姑娘的針線,平時不大上正屋裡來。」只是在大爺二爺來找姑娘說話時時不時冒出來。

  黛玉笑道:「你來時她不在,現在認識也不晚,紫鵑心性穩當,慣會體貼人的。」

  「快些自去說話罷,爺是不愛聽你們小姑娘嘰嘰喳喳的。」臻玉擺擺手,攆道。

  小河忙拉了紫鵑的手,笑道:「大爺不愛聽正好麼,咱們去你房裡說話去!前兒我剛得了一塊料子,你針線好,也給我看看做什麼樣兒的好。」說著急急忙忙就拉著紫鵑向外走。

  清溪笑罵:「狗肚子裡藏不了二兩香油,剛得的就拿出來顯擺,我都替你羞得慌。」小河衝她做了個鬼臉,紫鵑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勉強笑道:「我幫姐姐看看。」

  待她們出去,劉嬤嬤對黛玉的二等丫鬟素蘭素梅幾個道:「你們小姐妹年紀相似,閒了也帶著活計常與紫鵑說話頑兒才是,咱們家裡待丫頭們向來寬泛,她歇息時並不用來姑娘這兒候著,只管找相熟的女孩兒頑笑便是,這些她不知道,你們也該告訴她才是。」

  素蘭幾個忙答應了,劉嬤嬤笑著點點頭,領著丫鬟們出去了,只留幾個大丫鬟伺候著大爺、姑娘、二爺說話兒。

  臻玉含笑看著,這幾個大小丫鬟,心思俱是精靈的。

  
29、送宮花這回事 水泱悟了

  垂柳輕手輕腳的送上冰湃過的時鮮果子,立在一旁靜靜聽姑娘三個說話兒,她最喜歡這時候了,總有一股子潤到心裡的感覺。

  臻玉捻起一片西瓜遞給小馥玉:「太涼,不可多吃。」小娃娃乖乖點頭。

  黛玉只用了一小串兒紫葡萄便擱下了,臻玉見狀點點頭,笑道:「咱們家大致都修繕好了,只等過些天稍涼快些咱們就搬回家去住!」

  黛玉和馥玉都喜道:「咱們能回自己家去了,太好了!」

  小馥玉更是立刻放下手裡的瓜,小爪子晃著哥哥的袖子,央道:「那咱麼現在就回去麼?爹爹什麼時候來?」

  「現下天太熱,不好搬家,馥玉再等等,很快咱們就回自家去了。」臻玉輕輕捏捏弟弟的小肉手,又笑道:「父親暫時不好來京,他那邊兒事務正忙,可能得到明年春天進京述職,想來這兩天父親的信件就要到了。」

  馥玉聽說,乖乖點點頭去吃瓜了。黛玉卻有些憂愁,因問:「哥哥,咱們能去家住真好,只是我怕老太太那裡不願意…或會與薛姨太太家比對說事兒。」

  臻玉道:「黛兒說的是,只是咱們家到底與薛家不同,父親是二品的官員,我身上也有功名,再沒有長住外祖家的道理,若是如此,豈不讓父親在同僚面前不好看?咱們慢慢分說,總是要教老太太同意的!」就是不願又怎樣,有什麼理由不讓人回自己家的?!

  黛玉正拿濕帕子給小馥玉擦手,丫鬟宜雲進來說:「姑娘,周管事家的來了。」

  這時候跑了來作什麼?黛玉道:「快請罷。」

  周瑞家的輕輕掀簾進去,霎時便覺一股子涼氣驅走燥熱,只見林黛玉穿著身月白廣袖絲衣裳,頭上只用簪子固住個鬆散髮髻,正和林家二位爺說話呢。

  見她進來,黛玉笑讓:「周姐姐坐。」「宜雪上茶。」

  周瑞家的也忙賠笑問:「姑娘好。」一面小杌子上坐了,笑道:「姨太太著我送花兒與姑娘帶來了。」

  臻玉聽說,就猜是薛家送宮花那一出,說來也不奇怪,雖然因著他這個異世來客的緣故許多事已經改變,可人本性難移,薛家和賈家的人行事大脈絡上沒變也是很自然的。

  臻玉因問:「姨太太好?」周瑞家的滿臉推笑:「好,姨太太十分好。」

  垂柳接過來,開匣看時,原來是兩支宮制堆紗新巧的假花兒,黛玉就著她的手看了一看,便道:「周姐姐替我謝謝薛姨媽才好。」

  垂柳擺弄幾下,笑問:「是單送我們姑娘一人的,還是別的姑娘們都有?」

  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這兩支是姑娘的了。」

  巧讓長歌聽見,長歌一向嘴刁,因在外面說道:「別人挑剩下的才給我們。」

  垂柳笑罵:「小蹄子,渾說什麼呢!」

  周瑞家的微微有些不自在,見垂柳收了,忙起身辭去。

  方出院門,身後垂柳喊:「周**子,等等!」一面兒快步走過來,塞了個荷包給周瑞家的,笑說:「這是我們姑娘給周**子的,**子拿著吃些涼茶果子,去去暑也好。」

  周瑞家的喜出望外,忙道謝。

  垂柳又將方纔的匣子遞給周瑞家的,周瑞家的狐疑:「這…?」

  垂柳笑道:「這是我們姑娘給各位姑娘的簪子,早就收拾出來了,今兒正好順著**子的道兒給眾位姑娘送去,好**子,且幫我一幫。」

  周瑞家的笑道:「很是,這曬天毒日頭的,你們多跑這一趟子也不值當的,正好我帶過去。」

  垂柳又塞過來一個鎏金戒子,「這是我謝謝**子的。」周瑞家的連連稱謝。

  又打開那匣子,裡面是一溜兒綠松石玉簪子,十分精緻,只是各有各的花樣,垂柳指著笑道:「上次在老太太那兒都讚我們大爺送給姑娘的簪子好看,姑娘見姐妹們喜歡,特特央了大爺新定制的。這素蘭花的是給大奶奶的,鳳凰花兒給璉二奶奶,二姑娘喜歡菱花,薛姑娘是牡丹絕色,三姑娘最愛玫瑰花兒,四姑娘好蓮,這些煩周**子帶過去。還有史大姑娘的海棠簪我們姑娘先給她收著,她來了再給她。」

  周瑞家的咋舌,心忖這林姑娘這般大方如此心細,想來自己平日裡卻是小看了她的,面上堆起的笑不由得更燦爛了幾分:「是,我記住了,林姑娘的事兒,我一定給辦的妥妥當當。」

  一時鳳姐兒和李紈處都已送到。

  又去王夫人正房後頭的小抱廈內,三春看她又回轉回來,因問:「你老人家又跑了來作什麼?這麼熱的天兒,仔細中暑。」

  周瑞家的將花匣打開,說明緣故,三人都起身道謝,惜春拿著花簪子細細端詳,進了內室對著妝奩換下今日所配的珠釵,拍手笑道:「果是林姐姐,我是最喜這佛前蓮的。」

  探春笑道:「今兒這是怎麼了?齊齊送這些來?可是便宜我們了。」…

  周瑞家的拿著匣子往梨香院去,今日王夫人在薛姨媽這邊閒話,她來回王夫人話才得來這麼個差事,周瑞家的捏捏袖裡林姑娘那邊剛給的荷包,心裡揣測能在寶姑娘這裡得多少賞,步伐不禁快了幾分也不嫌熱了。

  進了屋,薛姨媽道:「都送去了?」周瑞家的賠笑道:「送去了,二位奶奶和眾位姑娘都說謝謝姨太太呢!可巧,林姑娘那裡正有簪子要送來給寶姑娘的,就托我帶來了。」

  薛姨媽道:「拿來我看看。」

  周瑞家的忙把匣子遞過去,薛姨媽打開一看是支綠松石雕牡丹的玉簪,臉色就不大好,這可比自家送的絹花貴重不少,因問道:「是只有寶丫頭有,還是各位姑娘都有?」

  「各位姑娘都有,只是林姑娘拿來時就已經分好,說這支牡丹國色才襯得起寶姑娘。」周瑞家的在長歌那裡碰了根釘子,這會兒趕忙說清楚。

  薛姨媽聽了,一聲兒不言語。

  寶釵走過來,拿過簪子看看,臉上依舊帶著端莊的笑容:「好精緻的玉簪,林妹妹恁地客氣,不過是兩支絹花兒,還巴巴回了禮來,計算的也太清楚了。」

  周瑞家的見薛寶釵嘴皮兒一碰就將林姑娘對姐妹們的心意變作了回禮,還按上了個計算的清楚的名兒,心裡有些異樣,又見她一臉像溫柔大姐姐對做錯事的妹妹寬容無奈的神情,不禁打了個哆嗦,低下頭不敢看她的眼睛。

  王夫人對薛寶釵言行卻十分滿意:「這林丫頭最是小性兒,她既給你這簪子,你收了就是,不必理會別的。」又對薛姨媽道:「我最喜歡的就是寶丫頭大度穩重。」

  薛姨媽笑道:「姐姐不知道,寶丫頭古怪著呢,她從不愛這些花兒粉兒的。」

  王夫人讚道:「這才是大家女兒的做派,整日裡打扮那麼精貴作什麼!」

  周瑞家的見王夫人無甚交代,方欲退出,王夫人忽又道:「你且站住,我有話問你,你去時林丫頭在作什麼呢?」

  周瑞家的忙笑回道:「不曾作什麼,只和林家兩位爺閒話呢。」

  王夫人聽聞,越發向薛姨媽道:「這個林丫頭,常日裡橫針不動豎針不捻的,可是嬌貴。」拿起帕子攢了攢額角,眼看著屋角的冰盆子忽道:「這樣熱的天兒,可幾年不曾有過了。」

  薛姨媽笑道:「可不是,原本我們家冰鋪子裡也有不少存冰,可這天一熱不好存放求買的人也多,就多多賣出去了。」瞅著王夫人的臉色又道:「留了些家用,姐姐那裡要是不夠使得,還能勻些給你。」

  王夫人笑道:「哪裡是我要,原是寶玉這回傷了身子不耐熱,府裡和往年存冰一樣卻多了這麼些開銷。」

  薛姨媽想到寶玉挨打這事兒和薛蟠也脫不了干係,有些訕訕的,就命人送一冰鑒的冰去內院的冰窖子。

  寶釵眼神微動,笑看向周瑞家的問道:「周姐姐從林妹妹那來,不知妹妹那兒還有冰麼?」

  周瑞家的有些不自在,吶吶道:「沒仔細看,恍惚有兩盆子冰。」寶釵笑道:「那我就安心了,林妹妹身子弱怕不耐暑,只是如今冰塊子越發難買,不想林大哥哥有這般好本事。」

  王夫人眼珠子略動動,不知在想什麼。

  周瑞家的見無話忙退出去了。

  王夫人這邊兒是百般算計,那水泱這邊兒就是百般鬱悶,這兩邊兒的主角偏偏都是林家大爺。

  自那日臻玉推約、水泱送冰後,水泱就再沒見過他。

  要說不見水泱開始心裡也是願意的,這些天時而出現的越發露骨的夢搞得他心亂如麻,他想著至少先避開想想清楚再說,可一天兩天過去,水泱不僅靜不下心去整理自己心思,反而愈整理愈想見少年,愈想見愈見不著…以秦書來為首的一眾景王府僕侍絕對痛快的感受了水深火熱的滋味,只除了整天樂呵呵的陳總管。

  秦書來內牛滿面,在心裡咆哮狀,天哪,臻爺你快來吧!

  晚膳時,水泱盯著桌上的兩道菜,臉色陰晴不定,其中一盤是很常見的苦瓜,苦瓜常見可沒見過用這麼大的「盆」盛著的,這只是道清口的配菜好不好!另一個墨彩花卉湯盆中隱隱能看到半拉龜殼和一截不明條狀物,傳出淡淡的藥味。

  陳總管笑瞇瞇的看著小主子,心想小寶小主子會吃哪一樣呢?慇勤的盛了一碗補湯,將湯碗和苦瓜朝水泱面前推推,繼續笑瞇瞇盯著看。

  水泱臉黑了一半,這是唱哪出?拿起侍女托盤上的象牙箸,侍女忙退下,王爺進餐不喜旁人服侍。

  水泱手頓一頓,面無表情的把一片苦瓜塞進嘴裡,餘光再看陳叔一副我明白了的樣子,差點噎著。

  陳總管點點頭,輕手輕腳的走了,邊走還邊想,雖然他這輩子沒把了,但男人那點事他還是清楚的。小寶小主子這幾天都分外暴躁,昨天又將一個擅入邀寵的宮女攆了出去,不是不行了就是心裡有人了慾求不滿,看今天模樣,是第二種!

  那他就放心了,男人嘛,總會有這種時候的。什麼樣的女主子他不在乎,只要小寶娶個合心喜歡的,兩人一塊兒和樂一輩子就好!別像大寶似的,娶了一大堆,卻沒個真心稀罕的,陳總管撇嘴。大寶是他給水湛取的小名兒,可取的時候水湛已經大了接受度不高,他只能在心裡這麼叫叫。

  唔,好像忘了告訴小寶小主子那壺酒是用虎鞭泡的?陳總管腳步頓頓,搖搖頭又繼續往前走,吃那麼些苦瓜喝點虎鞭酒也沒什麼,活活血麼。

  廳裡,水泱玉杯端著咂咂嘴,這酒的味兒有點怪?桌上菜餚整整齊齊,只有一盤苦瓜動了一筷子。

  晚上,水泱又做夢了,和以前不同,這回多了些劇情。

  夢裡臻玉牽著一個女子的手,笑著對他說:「我要成親了,這是我心愛的人…」成親…心愛的人…水泱似乎都能感受夢裡的自己絕望、憤怒、悲傷…的感情,現在想想都恨不得立刻把那個女人殺掉!

  水泱坐在床上揉著額頭,然後?沒有然後,夢裡的水泱一聽這話瞬間爆發,把臻玉捉來這樣又那樣…然後他就醒了,憋醒了…

  水泱看著自己支起的褻衣,還有現在心頭仍有的對那個臉都看不清的女子強烈的殺氣,終於悟了,他這是對臻玉動心了,他喜歡上或者…愛上自己看大的小孩了?或許,很早以前就喜歡上了罷。

  想起臻玉那堪比烏龜遲鈍的心思和被他慣得對自己愈發肆意的作風,水泱森森的無奈了,要想讓少年動心,任重而道遠啊。

  不管自己精神的下|半身,水泱開始盤算著溫水煮青蛙把臻玉小少年騙到手的路程。放棄或者掙扎?明白自己心意的那一刻起他從未猶豫過,水泱知道自己自私執拗,但他就是這樣的人。這世上讓他在意的委實不多,能去真心喜歡一個人並且這人值得喜歡,對他來說多麼難得,再說他也有自信不論怎樣能護得少年周全,索要少年一生,他自然賠他一世!

  看多了皇室骨肉傾軋,母妃又因此早亡,而所謂的父皇沒能讓他們感受一點的親情,由此養成的水湛水泱兩兄弟性子都十分淡漠,雖然都傳言景澤王冷心冷面可實際上是笑瞇瞇的水湛尤甚,瞧他對自己那些宮妃不冷不熱的態度和對自己兒子說好聽是一視同仁難聽就是不在乎的作勢就明白了。可笑還有無數的高門貴女擠破頭的進宮去,夢想自己就是皇上眼裡的與眾不同…(冷感的大叔哇∼)

  對自己無嗣水泱很自然就接受了,要不然,還可以過繼哥哥的兒子麼,反正他有那麼些兒子,水泱分外不厚道的想。

  賈府的林臻玉和皇宮裡的水湛同時打了個噴嚏,摸摸脖子,誰在念叨他不成?林臻玉懷裡的小馥玉擔心的摸摸哥哥,著涼了?紫宸殿殿下侍立的宮人聽見忙低下頭去,稍稍靠邊挪挪。


30、鳳姐兒離心好姑媽

  這日,金釧兒來雪□院,只見林臻玉的二等丫鬟寧安和幾個才留了頭的小丫頭坐在廊下納涼,見金釧兒來了,便知王夫人有事兒,忙笑著請她略站站,便進去回話。

  金釧兒皺皺眉頭,平日去寶玉院裡都是直接就進去,除了老太太那兒,還不曾有人叫她站在大太陽底下等著呢。

  「二太太有什麼吩咐?」

  金釧兒一進內室便覺涼爽,見林大爺拿著本書,林小爺伏在桌上描紅,便知是在讀書,當下不免想起寶玉來深覺這林家大爺無趣,只面上笑道:「姑娘們和寶玉都在太太處頑兒,太太讓請林大爺、林二爺也去。」

  林臻玉看看弟弟已寫了數張大字,書也背過了,小娃娃還是要多玩玩才好麼,雖然王夫人那兒不是什麼好去處,只做消遣罷了,遂叫金釧兒先去。

  初雪抓了一把大錢塞給她送她出了院子,金釧兒喜盈盈的去了。

  林臻玉牽著弟弟進來,果然一屋子的女孩子在說笑,賈寶玉湊在薛寶釵身邊兒,不時向妹妹那裡瞟上幾眼,方嬤嬤肅著一張佈滿褶子的臉像樁門神似的和晴空、長歌站在黛玉身後。臻玉在心裡笑笑,就該這麼著。

  偏薛寶釵眼尖,臻玉一進去她便笑道:「林大哥哥來了,人可是來全了,姨媽正盼著呢。」

  臻玉眉頭一動,這王夫人又整什麼ど蛾子呢,怕是少不了這位薛家大姑娘的敲邊鼓罷。不過尋些事兒也好,正是搬回家現成的借口麼!

  方嬤嬤冷眼瞅著,對薛寶釵言行很是不滿,這薛家姑娘也太不莊重了!縱使沾點子親戚,可眼見著都十二歲的大姑娘了,爺們兒來了就是不迴避也該三緘其口才是,哪有這樣大的姑娘對外男這般不忌諱的?

  又見那賈寶玉賊眉鼠眼老往姑娘這兒瞟,方嬤嬤本就冷肅的臉黑沉一片,瞅著甚是嚇人。

  臻玉、馥玉見過了王夫人,閒談陣子,王夫人道:「上些冰湃過的果子來,實在有些熱的心慌。」

  不一會兒玉釧兒進來回道:「冰有些不夠了,今日的份例卻是用完了。」王夫人皺眉道:「不是還有一盆子的例麼?」

  「府裡窖藏的冰已不多了,太太事兒忙許是忘了,前兒來旺家的向太太回過,太太就叫把各房份例縮減下,好對付過這酷暑去。」

  王夫人聞言笑道:「是有這麼回事,一時倒忘了。只是這大熱的天兒,窖冰不夠我倒還使得,只是姑娘們和寶玉稟性素弱,怕是…」

  見無人應聲,王夫人臉色沉了沉,又溫聲笑問:「臻哥兒,聽說你前些日子買了不少冰,有這門路也好幫咱們家買些來罷?」一面又一疊聲的讓人去告知鳳姐兒,又道:「臻哥兒只管在你鳳**子那兒支銀子就好。」

  哼,恐怕這銀子會先欠到賬上罷,到時一句孝心就抹了去或者更甚者不聲不響就沒了,真當誰家都是你的銀袋子呢?臻玉笑笑,溫聲道:「二太太有所不知,前些日子份例忽然減下去,黛兒和馥玉不耐熱,甥兒求到好友處才得來一車冰,如今只望這伏天快些過去才好。」

  王夫人臉瞬時沉了下來,道:「這點子事兒林大爺都不想給府裡做麼?」

  一時廳內靜寂下來,黛玉和馥玉都心急,有些要說幾句,卻聽哥哥不急不忙道:「二太太可冤枉外甥了!今夏酷暑多少家冰都沒貯夠,外頭更是益發難尋。聽說薛姨太太家有個大冰鋪子,若是二太太不信可問問薛姑娘。」

  王夫人臉色緩下來,卻不接話茬,只道:「是我心急了,原是擔心你弟弟妹妹們不耐酷暑,卻不知你那朋友是什麼來歷,倘或你向他買些?好歹挨過去這個暑天。」

  林臻玉卻已有些不耐,這王氏也忒膩味了,笑道:「二太太此言岔了,我那朋友是父親故交之子,出身不低,就是手底下有些田莊鋪子也是下人在管,哪個世家子弟會親去做這些商賈之事?平白沒了身份!」真當爺是你府裡的買辦下人使喚呢!

  此話一出,原本端坐著微笑的薛寶釵白了臉,王夫人一股氣噎在胸口,不由怒道:「臻哥兒這話也太無理了!原是親戚骨肉,找你幫些忙,又不是白幫,卻來意琳廡?」

  黛玉聽了這話立刻氣白了臉,待要說話,被哥哥用眼神止住,生生壓住氣惱且看哥哥應對,小馥玉被她拉在身邊,也不教說話。

  臻玉聽了,卻不動怒,垂下眼角低聲道:「二太太要訓我,自是不敢不聽的,只是有些話不得不說!二太太要我去買冰,可朋友給我的冰也是他家份例上省儉出來的,我承他的情才得的,又是哪個大家子會賣自家冰窖子裡貯藏的冰?!二太太要我找路子買冰,難道偌大的國公府找不出個能幹的買辦,倒叫我這客居的少爺去買?怎麼說外甥好歹也是有功名的,倒叫我以後怎麼出仕呢?」又緩緩道:「今日是外甥不懂事,惹得二太太生氣,只是太太所說,委實不能從命。」

  臻玉所言,合情合理,廳裡廊外各姑娘少爺的丫鬟婆子聽見,又見林大爺眼角緋紅,不免心下有些同情。

  倒是方嬤嬤嘴角微勾,自家大爺好快的心思,這王夫人只叫大爺買冰,這事兒交給下人去辦就是,哪個要大爺親自去買賣,也並不會辱沒大爺的身份,可大爺幾句話就將這王夫人的意思扭彎了,生生成了王夫人要大爺這個舉人去行商事,還要拖著大爺的友人下水,可不就是欺悔到林家來了麼。

  直把個王夫人氣的頭腦嗡嗡作響,薛寶釵見狀,委屈道:「林大哥哥,這事兒原是姨媽為了姐妹們的一片好意,你不願意就罷了,何苦說這般傷人的話?!」

  黛玉冷笑道:「寶姐姐這話說的,本就是親戚間幫忙的小事兒,二太太說了,只我哥哥力有未逮做不來罷了,也恭敬向二太太說了因由,縱是因事關故交語氣急了些,也情有可原,焉有寶姑娘說的不敬傷人之罪?!」

  馥玉眨眨大眼睛,疑惑道:「方纔不是說寶姐姐家有間大冰鋪子麼?怎的不向姐姐家買,多便(bian)宜啊?」

  無人應答他,臻玉垂目向弟弟遞了個讚許的眼神,馥玉見了,十分滿足,也不管其他,兀自取了顆紫紅的葡萄細細撕皮嘗嘗,唔,真酸。

  王夫人只覺他們一唱一和,再也持不住慈和的神態,也管不了寶玉三春並一眾丫鬟婆子俱在,冷笑道:「叫你辦些小事就這般推三阻四,拉拉雜雜說這麼些,大家子?!哼,璉兒難道是小門小戶裡出來的?如今在府裡料理家務,可曾辱沒了他?還不是時常為老爺跑腿買辦!」

  三春聽著王夫人說的越發不像,忙低下頭不作聲,倒是賈寶玉有些驚詫的看著他母親。

  臻玉站起身來,肅穆道:「今日原是外甥的不是,引得二太太肝氣疼,甥兒先退下,改日再來與舅母賠罪。」不待王夫人說話,揖了一禮,垂著頭慢慢向外走了,黛玉和馥玉忙跟上,滿屋子的丫鬟婆子瞧見平日裡笑容滿面的林大爺低頭蕭索的走出去,都頗有些心酸。

  誰知臻玉剛走出門來,迎面站著一人,卻是王熙鳳,臻玉匆匆向鳳姐兒道個禮,依舊不停。這鳳姐兒卻也不在意,蹙著柳眉掃了眼王夫人內廳,轉身就急急離去了。

  卻說這鳳姐兒原是被王夫人派來的婆子一會兒說支賬買冰一會兒又說先記上不用支錢,弄得一頭霧水,怕誤了王夫人的事才急忙趕來。不想正聽見王夫人和林家臻哥兒語氣不大對,她也是個人精,並不進去,索性等平緩了再去討乖賣好,卻冷不丁聽見自己的姑母掰扯出自家二爺來,看那說的什麼話!

  本來自家二爺幫持家務就已經有失身份,不過是看在這個榮國府將來是要他繼承的份上,現在他們兩口子一主內一主外把握住大權以後也好接手,可如今聽二太太這麼一說,倒像是自家璉二爺是佔了天大的便宜,就該跑腿兒為二老爺做奴才似的。

  王熙鳳常日裡親近自家姑母以立足掌權的心思忽的清明起來--自己的好姑母顯是將榮國府當成她家的了!襲爵的可是自己公公,可二太太這言行卻不像這麼一回事兒,是啊,如今住在正房榮禧堂的可不是她一家麼!

  手裡使勁兒攥住帕子,王熙鳳用盡力氣才壓下火氣,自己是被豬油蒙住了心,一嫁進門來就被自己的好姑母花言巧語拉攏過去,放著大房敞亮的大屋子大奶奶不做,巴巴在這邊夾道後頭的窄屋子裡去住,又為著她的吩咐和賈璉吵了多少次嘴,為著公中補貼了多少嫁妝,反倒落了個刻薄的名聲,這是拿自己當靶子呢!自己的慈姑媽可一直把著內庫的鑰匙不放呢!

  鳳姐兒霎時恨得咬牙切齒。

  人就是這般,一葉障目,太平的時候時常想不到許多,可一旦很堅固的關係上有一個小豁口小裂痕,往日裡的事兒就都清明了,甚至會將些不相干的禍事也算到那人頭上。鳳姐就是這般,想通了許多事,一時就將王夫人恨上了,又想起那個因操勞過度生生流掉的男胎,不禁悲從中來,自己掏心掏肺這麼些年得著什麼!

  倚在半舊的青緞靠背引枕上,鳳姐臉色灰白,眼睛卻極厲極亮,把進門來的平兒唬了一跳,「奶奶,你這是怎麼了?」

  「沒事兒。」鳳姐勉強一笑,她想到的這些是不會跟平兒說的,平兒再好也是個丫頭,有些話她只能對賈璉說,她也想明白了,如今自己公公只會跟侍妾胡鬧,大太太是個拎不清的,老太太又偏心二房,將來這榮國府到底落到誰手裡還不一定呢。雖然捨不得大權可她再管下去除了平白往裡頭填銀子擔惡名還能得著什麼?

  現下還是把賈璉的心籠絡回來是正經,再生個嫡子,憑自個兒的手段和賈璉的人面,她們兩口子過的未必就比現在差,還不用寄人籬下仰人鼻息!不過這些年被人當槍使的仇她可不會這麼忘了!哼!都是王家的女兒誰比誰少什麼不成?好姑媽,您就等著罷。

  「平兒!前兒我與你說的事兒還沒做罷?!」鳳姐忽的支起身子,眼睛直盯著平兒急問道。

  平兒一驚,忙回道:「是…利錢那事?還沒,剛來旺家的來回話說開頭兒不好做,得等幾天。」說完有些惴惴的看鳳姐。

  王熙鳳鬆了口氣,擺擺手道:「叫來旺不必做了,把預備的賬本子拿來燒掉!把月錢拿回來趕緊發下去!」

  平兒一怔,見鳳姐頗為不耐煩,忙將疑惑壓在心裡轉身出去找來旺家的了。

  鳳姐兒重重地靠回引枕上,腦門上密麻麻出了一層汗,用月錢放貸是前些日子自己那好姑媽打著體諒自己的旗號給出的主意,當時她還感恩戴德只覺多了一條財路,對那些陰司地獄報應一說絲毫不在意,還逞強說:「我從來不信什麼陰司地獄報應的,憑什麼事,我說行就行!」現在想來真是後怕,若是真是不妨事,自己的好姑媽為何不做,反倒叫自己佔了六成的利?那慈二太太的貪財是連她都吃驚的,金陵的田地被賣的還少麼,那是宗族的根,可賣了之後的銀子她在公中的賬上沒看見一文,還不是都進了二太太的私庫!

  熙鳳冷笑,這麼下去不出幾年榮國府就會變成一個空殼子罷,銀錢都被劃拉到好姑媽的私庫裡,這樣的地兒她要來幹什麼,賠著嫁妝養這一群罵她心狠刻薄的人?

  ……

  王夫人這幾天過的頗不順心,先是向林家小子要冰不成反被氣的肝疼,想起這個她就有些惱怒薛寶釵,原是她說現下冰價日長,有的是達官貴人來買,若是將府裡貯藏的在她家店舖裡賣了能得好些銀兩,縱使府裡不夠使還有林家得來的好些,借些便是。她想著是這個理兒,索性將府裡的賣了大半,果然暴利,這樣一來她便不想去借林家的了,倒叫他回回買來才好,這樣她又有冰源府裡也不會缺了冰去,她想著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只叫賬上先欠著林家便是,他還能真來討要不成?不想這林家小子忒難纏,幾句話便將要處繞到別處去了,一番說辭下來硬是讓她沒理了,恁得沒臉。

  為著府裡用冰她忙的焦頭爛額,正想借口身體不適將事情推到鳳姐兒身上去,卻不料這節骨眼鳳姐就病的下不來床了,王夫人倒不懷疑鳳姐裝病,她可是瞭解自己這個侄女絕對捨不得管家大權這塊香餑餑的。

  王夫人將管家事務接過來,只待鳳姐好些就推回去,不想還沒一日,賈璉就求到老太太那兒,說是鳳姐身子虧損太過,為子嗣計要好生養著不可勞累,那老婆子正對要冰那事不痛快當即就答應了,讓她措手不及,只能心中暗恨。

  出了這樣的事,饒是她也有些吃不消,趙姨娘那個賤人更是在老爺跟前埋怨半盆子冰的份例都沒了,只能吃井水湃過的果子消暑,連老爺歇在她屋裡都遭罪,惹得老爺大怒,斥責她苛待妾室庶子!王夫人眼神森寒,早晚騰出手來收拾掉那個賤人和小賤坯子!

  更令她牙根癢癢的是林家三個小崽子從那日起就稱病不出院子也不見客,連賈母派鴛鴦去探病也只瞅見身邊的大丫鬟,闔府都傳是二太太讓舉人林大爺給府裡去做買辦們才做的事兒把林大爺氣病了!讓她想找個機會緩和一下關係都不得,她還想著要讓林家為這事出些銀子呢!

  要說這林家兄妹十分會做人,來府裡幾個月,不管誰給他們做些個大事小事的都會有賞錢,那身邊的丫鬟婆子們也是笑瞇瞇的,有禮的很。賈府的丫頭、婆子們都看在眼裡,幫林家做事那可是肥差,平日裡撈個跑腿的活兒也好哇!再說人家當日給了萬兩銀子作花銷,滿府上下無人不曉,可是這幾個月不僅他們帶來的僕從沒拿過府裡的月例,連府裡撥過去人的月例銀子都是人家給發,且不說人家三兄妹的吃食物件都是人家林府的買辦置的!

  府裡的人都精明著呢,這林家是個富貴的,輕易可不能得罪,看林大爺就知道,人家雖然尊敬長輩,仍能駁了太太的吩咐去,還有不知道從哪個旮旯犄角傳出來的話,說是林姑老爺十分得聖心,比得二老爺還尊貴十分呢!王夫人聽說後,大怒了一場,命人嚴查嚼舌根子的:「等我閒一閒,先揭了這些人的皮!」

  王夫人這邊兒整日哎哎叫頭疼,叫了李紈來,把管家的事先交給她。卻不想這李紈偏不是個乖覺的,凡事皆按鳳姐兒的舊例,雖說是管家卻丁點兒的事物不做主,有事就叫周瑞家的按例去吩咐,來支銀子的就讓去王夫人那裡去回話,結果來回話請示的人十分多,王夫人比管家時還忙累。

  屋子外頭鬧哄哄的,賈政來了正院兩次看到這情景轉身就去了趙姨娘房裡,將王夫人氣的真頭痛起來,一陣陣天旋地轉。把李紈叫來斥罵了幾回,可李紈只聽著,回頭還是這麼著,王夫人倒不敢過於苛責,畢竟李紈是個節婦她還得要慈和的名聲呢,沒法子王夫人只好自己又接手了管家事務。

  為這王夫人還特地把王熙鳳叫來賞了些藥材,旁敲側擊的要鳳姐兒再管家。王熙鳳只管拿好話搪塞她,卻始終不曾答應,出了榮禧堂轉身就去了大房,雖然大太太糊塗往日她看不上,可到底是正牌上的婆婆,她還是要哄得回轉過來才好。

  只是管家這事瑣碎太多,二太太管了沒幾日便老態了許多,賈政嘴上不說可來的越發少了。王夫人撐不住,索性將府裡大部分事務都交給周瑞家的、吳新登家的等人去管,倒是輕省了許多,可是這些賊精的老婆子卻不會為了面子像鳳姐似的拿嫁妝去填家裡的無底洞!

  王夫人最是個吝嗇的,拿到她手裡的銀錢讓她再吐出來是絕無可能的,不得已王夫人指使周瑞家的拿月例去放貸,這事兒就交給了周瑞家的女婿冷子興去辦,這冷子興有幾分才幹,吃到甜頭的王夫人胃口大開,又拿了自己的私房教他去弄來。這樣一來,不僅公中的花銷有了,王夫人月月還能拿到千把兩銀子的利錢,一時十分得意。

  鳳姐兒聽說,諷刺的冷笑,她這好姑媽真真鑽到錢眼子裡去了,這種傷陰鷙的事兒她真敢自己親手去做!卻說前些日子她在賈璉面前做小伏低,極盡溫柔之能事,好歹讓賈璉回心轉意了些,兩人好時她把這事一說,唬的賈璉直接從榻上摔了下去,厲聲罵她無知!這種事做了損陰德不說,還會禍延子孫,那每一個銅板的利錢上可都沾滿血淚怨恨!

  鳳姐柳眉微揚,好姑媽,你算計這個算計那個,咱們且看將來罷!——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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