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娘娘(重生)》作者:雲過是非【完結+番外】

  文案

  十年沙場對弈,他看著薛鈞良守土開疆,坐擁山河

  自己終落得一箭穿心的下場

  再醒來的時候,滕雲卻變成了那個人的醜娘娘……

  這就是一個被俘的皇子死後重生成了敵國的醜娘娘,和他家腹黑帝王攻相愛相殺

  玩心機鬥手段,從後宮到朝廷雞飛狗跳不得安寧,最後一起安邦定國的故事\(^o^)/~

  排雷說明:自從寫過天下也罷,我就一直很想再寫男穿女

  小受前期男穿女,絕對是我的惡興趣,後期一定穿回男銀,純爺們妥妥的!




  內容標籤:強強 性別轉換 宮鬥 強取豪奪

  其它:強強:男穿女(之後會穿回來);宮鬥:相愛相殺:架空;HE……


  番外在93樓

[ 本帖最後由 Akira 於 2013-4-6 12:2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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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第三十七章 官印

  薛鈺屠殺俘虜的事情被有心人傳了出去,不只朝野,甚至是京城的百姓都有些人心惶惶。

  百姓的想法總是簡單的,他們當然不知道朝廷上的黨派和勾心鬥角,覺得身為臣子做的事情,一定都是大王授的意。

  這一下子薛鈞良忽然變成了暴君,被人談之色變的暴君……

  薛鈞良猛然明白鎮僵侯的"良苦用心"之後,不得不自嘲一番,他果然小看了薛鈺,薛鈺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只求保命的小皇子了,老虎養大了,開始想要吃東西了。

  滕雲被薛王問過兩次,這樣子的問題他覺得該怎麼解決,但是滕雲並不想幫他,說到底他幫忙打仗,因為自己可以撈到好處,不只記下了薛國的佈防圖還得到了滕裳在前線的消息。

  但是幫助他穩定人心,滕雲就算有方法也萬萬做不到,畢竟他們仍然是仇敵。

  滕雲道:"妾身只不過讀錯了幾本書,才懂得一些粗略的兵法,安定民心這樣的大事,實在不敢出言置喙。"

  薛鈞良被他"恭敬"的嗆了一下,才發覺,原來他這個皇后娘娘是個不吃虧的主兒,沒好處的事情是決計不會做的。

  薛鈞良自然也沒強求,畢竟他問滕雲的想法,只是想知道這個皇后能給自己多少驚喜,而對於民心這件事,早就胸有成竹了。

  薛王派人到北疆去,責備了薛鈺行事莽撞,並要求在一定時限裡,讓人把鄒震英的屍首送到京城去。

  這下眾人都傻了,鄒震英被砍了頭,屍身早就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頭掛在城門上,北疆風大塵多,沒幾天就被刮走了。

  薛鈺倒是不著急,讓人在小郡外面隨便撿了個腐爛的頭顱,也不管是誰的,放在錦盒裡,命人快馬加鞭的送到京師去。

  薛鈞良當朝打開錦盒,所有大臣幾乎差點嘔吐出來,腐臭的氣味彌漫著整個大殿。

  薛鈞良卻偽裝上一副哀戚的表情,惋惜這一代梟雄,並下旨按護國公的禮儀厚葬了鄒震英,道,雖然他並非薛國之人,而且曾經一度肖想侵略薛國的土地,但是鄒震英確實是不可一世的將才,薛王是愛惜人才的人,如果可以為薛王所用,也不至於落得今日的下場。

  薛鈞良還下令,如果看到鄒震英的家眷,禁止屠殺,當地官員要負責贍養。

  可能心機深一點的人會覺得薛王不只秉性狠辣,而且為人虛偽長袖善舞,不過這一舉動確實安撫了百姓,讓百姓知道,這不是薛鈞良的本意,不至於人心惶惶。

  薛鈞良之後又推出了一系列的條例,不允許隨意屠殺俘虜,否則按大逆不道之罪論處。

  薛鈺當然知道這是講給他聽的,不過也沒在意,正所謂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在邊疆打仗那麼多突如其來的變故,怎麼可能按照條條框框行事。

  忙過了這些事情,薛鈞良招來薑諭,道:"有兩件事情。"

  薑諭恭敬的垂首,等著薛鈞良吩咐。

  "第一,叫跟著皇后的湫水,每日來稟報皇后言行,如果有漏的多的,她就可以回去陪著滕妃了。"

  "是。"

  "第二,"薛鈞良道:"給趙戮寫信,讓他在奉國查查皇后的事情,不論大小都要具詳以報。"

  "是,老奴這就去辦。"

  "先不急。"

  薛鈞良卻抬手示意薑諭不要出去,笑道:"之前說的巡河一事,奉王已經起駕了麼?"

  "回陛下,"姜諭道:"具趙戮回報,奉王三日前已經啟程,估計再有幾日就能到洺水了。"

  "孤之前交代的事情,你辦得怎麼樣?"

  "下面已經辦好了,這幾日洺水陰雨不斷,正是天時地利,就差奉王的御駕了。"

  薛鈞良點了點頭,但是眉頭卻皺了起來,薑諭也是會察言觀色,道:"不知陛下在憂慮什麼?"

  薛鈞良道:"雖然天時地利,但是還差人和……"

  薑諭不是很明白他的話,裡應外合,這還不叫做人和麼?

  薛王笑道:"趙戮在奉國這麼多年,怕是已經生出了感情,不過孤深知趙戮的為人,絕技不會有二心,但憐憫之情肯定會有,若是趙戮中途可憐奉王,給他通風報信,孤這麼多年的計畫,就算功虧一簣了。"

  "這……還是陛下深謀遠慮。"

  "你去叫奉國那邊的人,注意著趙戮的一舉一動,奉王出京的這幾日,讓他在京城裡……恪盡職守。"

  奉洺起駕去巡河,但名義上是南巡,他是想在洺水官員沒有準備之下,給他們來個下馬威,免得年年治河,年年洪澇。

  奉洺這次身邊沒帶趙戮,也沒有帶呂世臣,他留了呂世臣在京師裡輔佐逐鹿侯。

  臨走之前奉洺還特意囑咐呂世臣,凡是不要急功近利,多給大臣們留留言面和退路,狗急了還要跳牆,何況都是老臣,讓他多聽聽趙戮的意見。

  呂世臣對於奉洺的囑咐非常上心,他也知道自己太嫉惡如仇,這樣的想法是好的,但是要做到無官不清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呂世臣也在慢慢改變著自己,讓秉性變得柔和一點。

  他一向敬重趙戮,自然沒有意義。

  只是……自從奉王出京,趙戮就一直稱病在府邸裡,就連軍機處主持的也是趙戮手下的親信,而並非趙戮本人。

  下面呈上的奏章,能在軍機處批奏的就都留下來批奏,重要一點的都由瑞雪帶到府上,由逐鹿侯批奏,批奏好了又是瑞雪帶回軍機處。

  逐鹿侯的病已經到了不能出房門的地步,叫了幾個太醫院最有資歷的老御醫過去,回來只是說寒邪入體,又勞心勞力,調養幾日就好了。

  但是朝上的事情又不能不批,天天送去府上的奏本不算少數,聽說趙戮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嚴重,就連侯爺府上的下人,幾天也見不著趙戮一面。

  呂世臣擔心逐鹿侯的病情,遣了大夫來診脈,卻被拒之門外,自己親自來也沒能進去,瑞雪道:"相爺好意,侯爺說他心裡記下了,不是不見相爺,只是怕傳給相爺急症,萬一呂相也病倒了,朝中必然大亂。"

  呂世臣終究沒有趙戮心機深,這麼想著覺得也對,於是就走了。

  瑞雪捧著黃布鋪蓋的木託盤,敲了敲門,道:"侯爺,奴婢瑞雪。"

  隨即推開門進去,又回身帶上了門。

  瑞雪轉進內室,只是內室裡空蕩蕩的,她把裝著奏章的託盤放在桌上,歎了口氣。

  奉王出京的那天夜裡,主子爺就喬裝易容的偷偷跟去了。

  瑞雪也不知道是不是主子太信任自己了,竟然把奏章留下來叫她批改,瑞雪雖然替奉王高興,主子心裡還是裝著他的,但這種信任還是重了些,尤其她只是一介女流……

  瑞雪剛開始還以為是趙戮絕情,趙戮對她有恩,瑞雪絕對不會背叛趙戮,她跟著趙戮的時間也不短了,但瑞雪覺得自己終究不能明白他們那些國之大義,他只知道奉洺是個好人,起碼對趙戮,奉洺是最癡情的人,沒有第二人可以超過奉洺,連自己都自愧不如。

  不過事實上,趙戮也只是刀子嘴而已,奉洺一出京,他就再也難以坐住,竟然易容改辦的跟著走了。

  奉洺出了京,先往南走了一些,當地官員接駕,第二天奉王就走了,隊伍改道一直往洺水而去。

  洺水這幾日陰雨不斷,不下雨的時候洪澇已經抵擋不住,當地的官員也只能趁不下雨的時候修修河堤,但終究是表面功夫,一旦遇到大雨,河堤立馬會被沖散。

  這日半夜忽降暴雨,當地的水曹掾史還在睡覺,結果衙門口因為地勢稍低,被洺水泡了,下人才戰戰兢兢的敲門,老爺晚間和妻妾廝鬧,叫了好幾次才醒。

  於是連忙穿上官服往河堤上跑。

  河堤上來了不少當地的官員,大雨把臨時搭建監工用的屋子給衝垮了,眾人披著油衣,起初還叫下人打著油傘,只是風大雨急,油傘剛撐開就只剩下了中間的竹木骨子,油衣也不頂多大用,官服全都濕了,有人的官帽都吹跑了。

  水曹到了河堤只管罵人,但一張口就往嘴裡灌水,罵了幾句風太大又聽不清楚,頭髮濕噠噠的趴在臉上,弄了個威信全無。

  奈何現在有銀子也堵不上河堤的缺口,這時候水曹才想到組織大家搶修,雨勢一點也不見小,又是一番雞飛狗跳。

  奉洺一日之前就到了洺水,他叫船隻停在遠一些的地方,以防當地的官員發現,又弄些表面功夫,自己帶著幾名親信下船去查看河堤。

  夜裡下起了大雨,長隨們本身不想讓奉王上河堤的,畢竟大王乃萬金之軀,如果有個好歹豈不是萬死不能謝罪。

  但是奉洺鐵了心要去,眾人只好跟著,一路上大雨傾盆,長隨知道說不動大王,只能跪下來請求背著奉洺上河堤,這才是君臣之別。

  奉洺來到河堤的時候,所有人都傻了。

  水曹也不管罵人了,撲通跪下來高喊萬歲金安,雨水混著河水,跪下的時候幾乎沒過了大家的膝蓋,也沒人敢嫌棄什麼,現在雨水比起奉王的臉色,也顯得越發親切起來。

  奉洺環視了一下他們修河的傑作,幾乎覺得怒不可遏,當下一腳踢翻了水曹,水曹趴在地上連連叩首。

  奉洺笑道:"你們好啊,孤撥下來的銀子,都讓你們這麼幹了?年年都修年年都死人,今天你們若是不死,也不知道其中滋味。"

  水曹差一些暈過去,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磕頭。

  奉洺寒聲道:"給孤滾起來,看看有哪些人沒來,只要是吃朝廷俸祿,現在卻沒有在場的,官也不必做了,趕明兒天氣晴了,把他們都給孤扔進河裡喂魚!"

  水曹連連應聲,顫抖的道:"陛下聖明!陛下聖明!陛下……微臣懇請陛下移步,雨勢太大,這裡不安全,懇請陛下移步啊!"

  奉洺道:"真是難得,你竟然知道這裡不安全?"

  "微臣知錯,微臣萬死難辭其咎,但求陛下移步,微臣已經鑄成大錯,若是陛下也有個好歹,微臣就算一死也愧對列祖列宗!"

  奉洺聽他說的誠懇,下著暴雨,能第一時間跑到河堤上來的,也算心裡裝著修河這件事。

  這麼一來奉洺臉色有些好轉,變得溫和了一些,道:"孤也知道,不能單單賴你們怎麼樣,但鬧成現在這種地步,你們敢說自己沒有貪污?沒有拿修堤的一分銀子?百姓的賦稅不是養蛀蟲用的,你們吃的用的穿的都是他們的血汗錢,河堤垮了,百姓淹死了,看看誰來養你們這些大官?"

  在場眾人聽了奉洺的話,此時此景都有些感觸,果然不到絕境有些事情是不能明白的。

  奉洺的目的達到了,也就沒想怎麼樣,如果把大臣都扔進河裡喂魚,還有誰來給他效力?

  奉洺在眾人的懇求之下,打算回禦船去,既然大家已經知道他來了,也就沒必要把禦船停靠的那麼遠。

  只是他還沒走,忽然有一個官員連滾帶爬的跑過來,急慌慌的都忘了禮數,喊道:"決堤了!決堤了!洪水來了!"

  他的聲音幾乎被淹沒在大風和劈劈啪啪的雨聲中,卻意外的顯得非常清晰,眾人腦子裡都是轟的一聲,水曹和其他官員立馬護送奉洺往旁邊山上去。

  但是大水來勢兇猛,轉瞬之間淹沒了他們方才的地方,一路追著眾人的足跡,小山丘在水勢面前一下子變得渺小起來。

  奉洺雖然常年待在宮中,但是不曾懈怠了習武,水曹都沒有他的體力好,大家跑到了山丘腳下,那水曹連呼吸都開始困難,一張嘴嗆了好幾口水。

  奉洺被人說冷心冷情,其實都只是表像而已,他看到水曹踉蹌了兩步,猛地撲在自己腳邊,只是頓了一下,下一刻提手把他拽起來,喝道:"快走。"

  水曹此時連感動的話也說不出來,一把年紀的人,臉上也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

  小丘上有一座小廟,地勢還算高一點,小廟也是一座齊廟,勉強躲雨而已,如果不是事出太急,根本沒人知道這裡還有一座月老廟。

  眾人跑到廟裡都已經精疲力竭,奉洺狠狠的拍了一下供桌,屋頂破了不少,供桌已經被雨水澆濕了。

  奉洺死死扣著供桌的一角,雖然這些日子雨大,但是大臣的上書,今年洪水比往年弱了很多,奉洺怎麼想,也覺得不可能有這麼大的水。

  不過奉洺也決計沒有考慮過,自己的行蹤已經被薛鈞良知曉了,薛鈞良特意為他修了一條道兒,引洪水和洺水一起灌入城中。

  奉洺看了看外面的大雨,雖然此時他們暫時沒有危險,但城中有多少百姓,河堤衝垮了,整座城池馬上就會被大水淹沒,時間一長,小廟估計也不會倖免。

  趙戮暗中跟著奉洺一行人,在奉洺登上河堤的時候,他就在附近,官員大喊"決堤了",趙戮心裡一突,瞬間整個人都涼了,他忽然明白了薛王的意思。

  趙戮知道,身為君王就不能有婦人之仁,江山都是白骨堆得,何在乎一個難民不計其數的小城,但趙戮體會過流離失所,他知道這是什麼滋味,他也知道自己一輩子不是幹大事的人。

  河堤上慌亂起來,似乎是官員護送奉洺,看樣子要往山上跑,他一咬牙,終於掉頭往城裡沖。

  趙戮其實應該感謝那些沒有上河堤的官員,他沖到府衙,拿出官印,當地官員立馬醒過了夢來,都沒來得及拜見。

  趙戮讓衙門裡的人不管是官員還是兵丁,全都出去挨家挨戶的拍門,把城中的百姓往地勢較高的地方驅趕。

  等他做完這些事,立馬又折回去,去找奉洺。

  奉洺被嗆了水,醒來的時候覺得胸口憋悶,幾乎要炸了,喉頭裡灼燒著,卻吐出一口水來,那勢頭幾乎把腸子都給吐出來。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似乎是個破屋子,旁邊不遠處坐著一個人,看到自己醒了,卻不動晃,奉洺還以為他睡著了。

  趙戮過去找奉洺的時候,小廟已經被沖塌了,大家四散奔逃,奉洺不會游水,嗆了好幾口水暈了過去。

  趙戮把他救下來,帶到安全的地方,他易了容,但是還是怕奉洺會認出自己。雖然各為其主本來無可厚非,可他沒想到自己的舉動,竟差一點害了眾多百姓的性命,也無顏再見奉洺。

  奉洺的蟒袍早就被沖走了,只留下白色的裡衣,又是水又是泥,根本看不出身份來。

  他看到遠處的趙戮,卻不認識,只是道:"是你救了孤……咳,救了我?"

  對方沒認出自己,趙戮這才放下心來,也沒說話,怕他熟悉自己的聲音,點了點頭作罷。

  奉洺踉蹌的站起來,四肢有些發軟,根本用不上勁兒,但還是長身而起,拱手道:"多謝先生大恩。"

  他話音方落,猛地一軟,就要倒在地上,趙戮拔身而起,把人接住,又覺得沒臉去碰奉洺,把他扶著坐下來,自己退開幾步。

  "大王。"

  薛鈞良這幾日無事,就去親自檢查小太子薛佩讀書的情況,正巧薛佩正纏著滕雲給他講兵法。

  小太子和滕雲關係親厚,薛鈞良倒是不反對,自己都對這個皇后有些欽佩,更何況是太子呢。

  薛鈞良來了,滕雲和薛佩本該請安,但薛鈞良示意不用拘禮,笑道:"繼續講,孤隨便坐坐就好。"

  薛佩雖然覺得父皇的笑法真是別有深意,眼睛都變彎了,不過只能自己暗中抖了抖,他可沒膽子說出來。倒是母后比較鎮定,果然不得不佩服。

  姜諭不想這時候打擾薛王雅致,可軍機緊急,耽誤了反而是自己的罪過,只好硬著頭皮過來。

  薛鈞良看到他,道:"有什麼事情,但說無妨,皇后和太子也不是外人。"

  薑諭總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大聲說出來,大王要擺出親和的樣子,他可不能真的當真。

  還是低下頭,附耳道。

  "陛下,探子回報,洺水附近發現了奉國逐鹿侯的官印。"

  38、第三十八章 最怕無賴

  薛鈞良聽罷薑諭的話,臉上的表情只有一瞬間寒了一下,隨即立馬恢復了親厚的樣子,繼續聽滕雲給小太子講書。

  只有薑諭心裡捏了一把汗,今天薛王心情這麼好,也是因為探子回報奉王來到了洺水,正好是引洺水灌城的日子,哪知道竟然在洺水附近發現了掉落的官印。

  這自然不用再推測了,定然是趙戮來到了洺水,那來洺水幹什麼,自然不言而喻,竟是讓薛鈞良猜了個正著。

  薛鈞良坐了一小會兒,終於出來了,一邊走一邊道:"孤果然沒猜錯……孤倒是想猜錯。"

  "那……大王打算如何處理趙戮?"

  薛鈞良步子頓了一下,"不處理他,處理他做什麼,孤就裝作什麼也不知道,趙戮只是一時憐憫,他的心還是向著薛國的。"

  此時北疆也有一番風光,不出滕雲所言,程田果然派兵深入腹地,悄悄的修道,準備用水淹掉薛國的糧草,讓薛鈺和滕裳自亂。

  滕雲建議用輕騎突襲的方法,程田的兵馬正在修道,疏於防範,這時候派幾隊騎兵,兵分幾路殺出去突襲,打散程田的兵馬,但是不要戀戰,打完就撤。

  如此反復幾次,程田不堪其擾,心知消息敗露,自己的計畫已經被薛鈞良知曉,再修道也是無用,只好撤回兵來。

  滕雲覺得程田的氣候也差不多少了,這個時候一鼓作氣擊破敵軍,滕裳也可以早日回來,滕裳在朝中起碼薛鈞良的詭計還是明著來的,而薛鈺則是暗箭難防。

  滕雲又給薛鈞良出了計策,程田被薛軍先後破了兩次,依程田的秉性,必然勃然大怒,然後出兵。

  不過程田也是叱吒官場多年的人,斷然不會直來直去的猛打關口,關口自古以來易守難攻,這樣無疑於投羊喂虎,於是程田也想了一個計謀,那就是趁半夜截寨,殺薛軍一個措手不及。

  滕雲讓薛鈞良修書到北疆去,小郡距離敵軍較近,而且孤城難守,程田截寨一定會先考慮這裡,讓滕裳在一日之內清空小郡。

  程田大軍一到,竟然是一座空城,他心中覺得不妙,此時有士兵沖來稟報,自家營寨失火了!

  程田心裡知道中計了,大罵一聲想要衝回去,此時滕裳已經率軍包圍了小郡,把四扇城門關了三扇,因為其中一門外面有河水攔路。

  敵軍被人包圍,一時之間亂了陣腳,四散逃命,城門都關閉了,只好往沒有關的門突圍,剛出了城門,河水又攔住去路,可謂是狼狽至極。

  程田軍隊打亂,前有河水攔路,後有追兵廝殺,將士們情急之下不少跳河游水,爭相活命,大半士兵被淹死在河水裡,過去的已經精疲力竭不能再戰。

  大家護送程田逃回營寨,這時候營寨根本沒有火光沖天,滕裳坐在瞭望塔上安穩的喝著茶,笑道:"將軍歸來,還不放箭?"

  程田此時明白又中計了,可是根本沒有辦法,後面追兵又到,哪裡也逃不了,自己士兵又不能打仗,就算體力好的,兵器馬匹也淹在了河水裡。

  程田部下拼死突圍,讓滕裳和滕雲沒想到的是,他手下有如此驍勇之輩,三個人力護程田,在兩面夾擊的情況下,竟是讓程田突出了重圍,帶著殘兵撤軍了。

  滕裳覺得這三人是人才,但看他們的氣勢,好像是死忠於程田的,也沒有強求,打退了程田,滕裳並沒有追擊,燒毀了營寨,撤兵回了關口。

  薛鈺責備滕裳有異心,不然為何不乘勝追擊。

  滕裳冷笑一聲,程田之所以能敗得如此狼狽,不是他薛軍多麼英勇善戰,只是故弄玄玉罷了,程田處處措手不及,當然兵敗,如果直追猛打,真的把敵軍逼急了,豈不是不妙。

  程田狼狽回宮,副將是程田的同族的弟弟,覺得程田氣數已盡,趁他睡覺砍下了程田的頭顱,帶兵殺進了皇宮,抓了小君王,逼他退位,忠臣礙于他的淫威不敢反抗,推舉程田的族弟為新君王,朝堂上又是一番烏煙瘴氣,短期之內再也不能騷擾其他國家。

  薛鈞良接到捷報,高興的把這次頭等功的滕雲請到殿上,眾臣跪拜叩首,山呼皇后娘娘千歲,都沒有想到這次大捷,竟然是當朝國母的傑作,一時間沒有不信服的。

  薛鈞良笑道:"將士們的功勞也不能忘記,既然北疆大捷,就讓鎮僵侯和滕參軍班師回朝,孤要為他們好好的慶功。"

  滕雲終於聽到薛鈞良讓滕裳回朝,一直以來的擔心也放下來了。

  聖旨下去之後,很快滕裳就一部分將士回了朝,這些都已經算是滕裳的心腹重兵了,在截寨的時候,滕裳不僅僅像程田看到的那樣,坐在瞭望塔上喝茶,更是親自擊鼓,振奮了士氣。

  這樣同生同死,同吃同住的將領,士兵怎麼可能不愛戴,肯跟著他的人越來越多。

  只是這次,薛鈺並沒有回來,而且扣留了一大部分兵力,滕裳能帶回來的,已經是他最大的努力了。

  薛鈞良早就料到了,薛鈺怎麼可能乖乖的回來,回來就是軟禁受死的,好不容易逃了京師,在北疆招兵買馬才是真的,這是意料之內的,薛鈞良也不在意。

  軍隊回朝的時候,薛鈞良攜著自己的皇后和眾臣,一直迎到大門下,又連續三天大擺筵席,為滕裳慶功。

  滕裳作為功臣叩拜君王和皇后,薛鈞良道:"孤沒有看錯人,騰先生是人才,在我薛國也能物盡其用……"

  滕裳還沒開口,薛鈞良又道:"不過孤也知道,你是個死心眼兒的人,孤做君王,最不喜歡的就是專斷和勉強,勉強是勉強不來萬朝來賀的。"

  滕裳垂首站著,心裡已經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了,為什麼這麼簡單的道理,薛鈞良懂,而滕王就不懂,他總是一次次的被薛王打動,又一次次的堅守著自己的信念。

  他知道薛王這是在勸降,但不可謂不感動,真怕有朝一日,他會禁不住這種恩德厚愛,真的歸降了。

  薛鈞良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笑道:"這次多半是皇后的計策和功勞,皇后經常跟孤說敬重騰先生,現在有機會,你們說說話罷。"

  他說完,竟然起身帶著薑諭走了出去。

  滕雲驚了一下,以為薛鈞良看出了什麼,就算于公于私,薛鈞良也不該把自己的皇后和一個敵國的人留下來單獨說話,雖然袖瑤、湫水和一些宮人都在場。

  滕裳也不明白薛鈞良的意思,還以為這次薛王又派了自己的妃子來勸降。

  滕雲看出了滕裳的戒備,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禁不住苦笑了一聲。他們是親人,有朝一日卻落到猜忌的地步……

  滕裳見半天皇后沒有說話,只好先道:"據滕某所知,這次能大敗程田,多半是皇后娘娘出的計策,滕某拜謝了。"

  滕雲沒有出聲,只是示意袖瑤攙起滕裳。

  滕雲為了避嫌,自己的目光始終也沒有看著對方,就連一片衣角也沒看,只是盯著自己的袖口,仿佛想數出有多少種花線。

  過了良久,滕雲終於張了張嘴,聲音有些乾澀,仿佛很艱難,說道:"執無兵,出其不意掩其不備……騰先生的教誨,不敢忘懷於心。"

  他說完端起了茶碗,湫水立刻會意,說皇后娘娘乏了,要休息了。

  滕裳也忘了禮數,猛地抬起頭來盯著滕雲,而此時滕雲的臉被茶碗遮著,眼睛低垂,也看不出是什麼表情。

  滕裳震驚的不能自已,良久不能回神,湫水喚了三聲,他才醒過夢來,自知失禮,卻一副渾渾噩噩的表情,甚至有幾分踉蹌,跪下來叩安,之後退了出去。

  薛鈞良用金湯匙撥弄著蠟燭,薑諭引著湫水就進來了,薛鈞良都沒轉身,道:"如何了?"

  "回避下,滕裳已經出宮去了。"

  "哦……那他們聊了些什麼?"

  湫水道:"皇后娘娘自始至終只說了一句話,'執無兵,出其不意掩其不備'。滕裳的反應倒是有些失態,奴婢喚了三聲,他都沒反應過來。"

  "執無兵。"

  薛鈞良笑了一聲,一字一頓的念了出來,這並非什麼難懂的話,意思就是憑藉無兵取勝的原則,為的是減少傷亡。

  話其實是大家都懂得的,也不是什麼驚世之語,聽了雖然會覺得有所感悟,但也不至於失態,薛鈞良是聰明人,當然立刻就明白了,讓滕裳失態的不該是說的話,而應該是說這句話的人……

  滕裳出了宮,還是一副渾渾噩噩的樣子,薛後陽好幾個月沒有見他,又對他這麼上心,自然想念的厲害,在宮門口備了車接他一起回去。

  薛後陽剛開始還沒發現有什麼不對,畢竟他秉性比較粗心大意,對於感情又不是很瞭解,但是縱然他粗心,也漸漸也發現了不對勁兒的地方。

  "騰先生……有什麼不妥麼?是不是方才在宮裡,陛下說了什麼話,讓先生介懷了?先生不必放在心裡。"

  滕裳搖了搖頭,他心裡此時感慨良多。

  "執無兵,出其不意掩其不備。"

  "沒有兵要怎麼打仗?"

  "用人心,用智謀……你要記得,以後出征掛帥,打仗不僅是一國之君的事情,也是平頭百姓的事情,他們的生死就攥在你的手裡,不管是大小戰役,都要把傷亡減到最低……咱們這些爾虞我詐的人,多給自己攢攢陰德罷。"

  "皇叔放心,滕雲一定不敢忘懷。"

  滕裳回想起往事,禁不住歎了口氣,他沒想到在往後的日子裡,還能聽到這麼類似的話,尤其是在那個人死後……

  薛後陽見他沒說話,以為是累了,只是一側頭,卻看見那人通紅著一雙眼睛,裡面有血絲,更多的是難以理解的複雜,他沒見過滕裳這麼脆弱,滕裳從來都是無往不勝的,而且是以清雅的姿態,就算變成俘虜,一切也都在掌控之中。

  薛後陽心裡像是被擰了一樣,擰的他五臟六腑都難受起來,他伸出手輕輕搭在滕裳肩上,讓他把臉埋在自己肩窩裡,並沒有說話。

  滕裳也沒有說話,就靜靜的垂首抵著他,薛後陽甚至能感受到滕裳的呼吸,第一次這麼近。

  過了很久,滕裳才抬起頭,咳嗽了一聲,道:"讓侯爺見笑了,只是……只想無緣無故想到了一位……故人。"

  薛後陽立刻就想到了滕雲,他自然知道滕裳和滕雲的關係,也沒有再說話。

  薛鈞良聽了湫水的回報,這才又去了雲鳳宮。

  雲鳳宮裡袖瑤找不到湫水,以為湫水又托大躲起來不幹活,難免和滕雲抱怨了幾句,道:"娘娘,您也說說湫水,她真以為自己是個妃子,陛下也就那麼一說,她還真信了?天天都找不到人,您身邊就奴婢一個盡心盡力的,依奴婢看啊,您還是防著點她,萬一把您當滕妃似的給賣了呢。"

  說話間湫水就回來了,她端了幾碟小菜,笑道:"這幾日都在慶功,奴婢覺著娘娘可能吃膩了那些山珍海味,特意去小廚房端了幾道開胃下飯的清爽小菜。"

  湫水會說話,會討好人,就連袖瑤頭一刻罵她,沒准下一刻就被湫水奉承或者收買了。

  湫水剛回來不久,薛鈞良就到了雲鳳宮,看見桌上的菜,就留下來一起吃了茶點。

  薛鈞良道:"前段時間說選秀的事情,秀女們差不多也就這幾日到了,孤琢磨著給萬年侯填個側妻,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滕雲聽著,覺得心裡有些難以捉摸的感覺,按理說這是好事,給薛後陽填個側室,也免得滕裳見到薛後陽尷尬。

  但是一想到薛後陽納側室,不知道側室會不會給滕裳臉色看,畢竟滕裳姓滕,而能給薛後陽做側室的,必定是大家閨秀,名門望族。

  到時候側室有背景有人脈,怕滕裳不好相處。

  薛鈞良看他面露難色,道:"畢竟滕裳是男子,男子不能生孕,薛後陽也算是難得一見的忠臣,孤不能讓他絕後,是麼。"

  滕雲兩撥千金的道:"既然陛下為侯爺著想,這個問題,還是要問萬年侯本人的意見才好,其他人即使能做主,也不能代表侯爺的意思,是麼。"

  薛鈞良笑著點了點他的嘴唇,道:"真沒想到,孤的皇后越來越牙尖嘴利?"

  滕雲被他摸了摸唇瓣,下意識抿了一下,沒想到這個舉動竟然就像主動親吻薛鈞良的手指一樣曖昧,再想到這些日子,為了得到滕裳在北疆的消息,沒少被薛鈞良連誆帶騙的親過幾回。

  滕雲臉上發燒,看得薛鈞良更是心情大好,他就是喜歡看對方一慣的雲淡風輕被自己打亂,那種茫然、慌亂、羞憤的表情,讓薛鈞良有些上癮。

  起初滕雲還瞪一下薛鈞良,不過後來慢慢的習慣了,不管是抱著什麼樣的心理,習慣都是可怕的東西,時間才是最好的感情,禁得住時間打磨的,能被時間打磨出來的,才是根深蒂固的,才是薛鈞良想要得到的。

  倆人說著話,有人呈上奏本,說雖然是不太嚴重,但是頗為緊急,是近郊官員的奏本,本來官員品級不夠,這個本章是上不來的,但是近郊的大小官員都無能為力,只好叨擾聖上了。

  薛鈞良一瞧就笑了,把奏本扔在桌上,道:"這種事情也敢勞動孤,看來地方官員要換換了。"

  姜諭聽薛王這麼說,趕緊收了奏本要退下去,打擾大王好事可是不會被輕饒的。

  只不過滕雲瞥了一眼奏本,無意識看到了幾個字。

  薛鈞良看出滕雲眼裡的興致,抬手示意薑諭把奏本拿回來,呈給皇后看。

  滕雲把奏本大體流覽了一下,時而皺眉時而展眉,看得薛鈞良心裡癢癢的,伸手攬在滕雲腰上揩油。

  滕雲專注的時候一貫不會發現有什麼不對勁兒,尤其是在給自己做心理建樹的時候。

  奏本上提到了三個人名,這三個人名可謂是不能再粗俗了,分別喚作何大霸、何二霸、何三霸,但聽名字就知道是鄉野村夫,怪不得薛鈞良不甚在意。

  奏本的意思是,秀女們的車馬都要進城,但是近郊忽然出現一夥強盜,強盜頭子是這三個霸,不管百姓還是巨賈,就連秀女的車馬也攔,無視聖上的威儀。

  而且這些強盜攔了車馬,只管搶財,不管男女婦孺一個不殺一個不擄,全都放回去。

  秀女們沒了車馬和財物,自然不能進京來,耽誤了選秀。

  薛鈞良不知道這三人的來頭,但是滕雲知道,這三個人正是那日拼死護送程田突出重圍的猛將。

  三人都是當世將才,起初在山上為寇,被程田賞識,重金請下山來收歸己用,幾人受了程田的知遇之恩,自然誓死效力,後來程田死了,三人決計不會改投別人,乾脆收拾了家當,帶著過命的兄弟再次落草為寇。

  而且三人記恨薛王派兵殺了他們的伯樂,但又沒實力抗衡,就偷偷摸到近郊,專門做些搗亂的事情,弄得當地官員雞犬不寧。

  他們都是在軍隊裡混過很長時間的人,軍紀森嚴一時也受影響,雖然劫財,卻不胡亂殺人。

  滕雲看到三人的名字,心下大喜,如果能收歸己用,豈不是件好事,但是他現在身在薛國,如果幫主薛鈞良招安了三個將士,薛鈞良到時候如虎添翼,更難對付。

  可是如果現在不招安,三人搗亂夠了,卷了家當又跑,錯失了大好人才,又太可惜了。

  滕雲捉摸了良久,才覺得有只手在自己腰上又揉又捏,時輕時重,弄得他竟然身上酸軟一片。

  滕雲往後錯開一點,薑諭在一邊站著直掩嘴發笑,薛王也只有在皇后面前才會有些小動作,而這些小動作,也讓薛王變得越發的近人情。

  滕雲道:"陛下有所不知,這三人乃當世猛將,得一可無往不勝,更別說同時得三,先前正是程田麾下。"

  "哦?"

  薛鈞良又湊過去,"你有好辦法招安?"

  "有是有……"

  滕雲道:"但是臣妾有個不情之請。"

  薛鈞良聽著他嚴肅的口氣,反而調笑道:"那你親我一下罷。皇后國色天香,你親我一下,我這個君王昏了頭,就什麼都答應了。"



  39、第三十九章 露宿

  滕雲沒想到薛鈞良會這麼說,這可是明擺著的調戲。

  但是薛鈞良也沒想到滕雲怔愣之後,立馬笑眯眯的回了一句,"既然大王不想招安,派兵鎮壓也無不可,不過依我之見,這幫人可不是好打發的,大王只需派個十萬八萬兵,發往近郊,肯定能把強盜連窩一起端了,到時候不要誤了選秀。"

  薛鈞良聽罷沒忍住,大笑了出來,連一旁的薑諭也跟著笑。

  薛鈞良咳了一聲,板著臉道:"薑諭你笑什麼。"

  薑諭道:"大王,老奴是笑,皇后娘娘賢良淑德,又聰慧超塵。"

  薛鈞良這才順著薑諭的話下了臺階,轉頭對滕雲道:"十萬八萬,我到覺得沒什麼,可就是多了點,既然這樣,還是聽聽你這個不情之請罷。"

  滕雲頓了頓,道:"招安之後,這三名大將,可否收歸臣妾名下?"

  "哦?"

  薛鈞良沉吟了一下,道:"莫非你也想打仗?要招兵買馬?"

  "打仗說不上,只是愛惜這三位是難得一見的人才,而且何氏三人寧可落草為寇也不易主,說明他們並不是容易招安的人,臣妾倒是有把握讓他們唯命是從。"

  "這樣……"薛鈞良笑道:"如果他們真的是將才,又只聽你的,劃到你這裡也沒什麼。"

  "陛下金口玉言。"

  "這是自然。"

  滕雲笑道:"那麼就懇請陛下,借臣妾五十兵丁。"

  薛鈞良道:"五十?看來你真是胸有成竹了?"

  薛王當下就下旨,只要京城之內,隨便騰雲調遣,當然了既然滕雲誇下海口,那就只能調動五十人。

  滕雲就近挑選了禁衛軍五十人,這些禁軍都是保護皇城內外安全的,出身都不簡單,自幼送到宮中訓練,以一當十絕對不在話下。

  薛鈞良也不干涉他,就讓他安排,自己擺出作壁上觀的姿態,注意著滕雲的一舉一動。

  滕雲先挑了兵丁,調動十人裝成進京的商賈富豪,吸引何氏三人的注意力,又選了十人偷偷摸上山去,趁著何氏三人下山劫道的當口,摸進臨時搭建的山寨,在廚房柴房的茅草屋頂上,灶臺上撒上引火的油。

  何氏三人劫道,結果反中了計策,被埋伏的兵丁包圍,突圍的時候商賈車隊也抽出刀槍廝殺,他們雖然是草寇,但人數也少不成氣候,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禁軍生擒何大霸,其餘兄弟不敢造次,領頭的將領問三人服不服,何大霸怒斥他們耍詐,死也不服。

  滕雲下令放了草寇一夥,統統讓他們回去。

  何氏三人氣憤回寨,當天晚上生火做飯,有人來報走了水,何氏三人也沒注意,以為是誰不小心,結果卻不料火勢急速蔓延,大家紛紛沖出來救火,但是此時火勢已經控制不住。

  何氏三人只能敲著鍋底集合手下兄弟,一起往山下投奔,而此時滕雲的人正守在下山的各個入口,就等他們倉皇入甕。

  草寇因為逃火,根本沒帶打架的傢伙,一個個狼狽不堪,見到兵丁也不管人數多不多,嚇得四散奔逃,滕雲憑藉五十禁軍,又一次生擒何氏三人。

  三人被押解著跪在山下,看著小寨火光沖天,怒不可遏,又痛斥禁軍並非大丈夫,只知道詭計多端。

  這次禁軍頭領早有準備,滕雲給了他一封書信,叫他當場打開,和何氏三人一一對質。

  禁軍頭領一字一字的念出書信,滕雲信上已經料到三人的反應。

  主公一死,無力為主公報仇,卷財奔逃,是為不忠;劫富不知濟貧,是為不仁;教唆兄弟為寇,卻不能使兄弟飽飯,反受風霜之苦,是為不義。十惡不赦俱全,還要怎麼跟別人談大丈夫?

  禁軍頭領笑道:"何氏會步射麼?"

  何氏三人底氣十足的道:"自然,百步穿楊。"

  禁軍頭領又笑道:"可是當朝皇后也會,會步射會截寨會打仗的人自古以來數不勝數,但是英雄豪傑少之又少,因為會步射的人可能從了商,會截寨的人考了功名,會打仗的人卻落草為寇,一輩子埋沒在鄉野之間,這並不是大丈夫。"

  何氏三人被他這樣一說,竟然有些老臉發紅,他們也是秉性直來直去的性情中人,當下羞愧不已。

  禁軍再問他們服不服,三人道:"只服頭領。"

  於是第二日早朝的時候,薛鈞良就看到了被招安來的三個人,滕雲特意也坐在珠簾之後聽朝。

  三人問頭領是誰,薛鈞良對於他們的無禮也不斥責,反而擺出很親厚的摸樣,笑道:"頭領正是孤的皇后。"

  三人震驚不已,臉皮更是掛不住,竟然輸給了後宮婦人,他們哪知道,其實這輸的一點也不冤枉,因為他們輸給的是滕雲,曾經叱詫一時的鐵將軍。

  薛鈞良收了三名猛將,三人改名何忠、何仁、何義,薛鈞良也沒有食言,真的跪在滕雲名下。

  朝上眾人雖然覺得這種做法稍稍有些不妥,但皇后履歷頭等功,如果是男兒身,早就封侯拜將不可一世了,眾人心裡信服,沒人提出什麼異議。

  近郊草寇的事情解決了,也沒人再攔秀女的車,備選的秀女也陸陸續續的進了京城。

  薛後陽聽說薛王要給自己納小,不禁有些著急,他馬上就要回邊關,縱使納小也不一定願意跟著他遠赴邊關這種寸草不生的地方,而且他心裡本身不願意娶妾,他雖然不善言語,但是對滕裳確實有感情,可能自認為大丈夫不該整日談情說愛,但其實他對滕裳的感情早就超越了很多。

  薛後陽進宮的時候,薛鈞良聽說皇后在花園裡散步,所以特意到花園裡和滕雲偶遇去了。

  薛後陽撲了一個空,他心眼兒比較粗,不知道薛鈞良此時正忙著對滕雲獻殷勤揩油,就急匆匆的趕到花園。

  他到了碧壽亭,薑諭垂著頭站在小亭子外面,四面鏤空的亭子也擋不住什麼,讓薛後陽看得那叫一個清清楚楚,裡面薛王把皇后壓在亭子的欄杆上,正在親吻。

  薛後陽臉皮其實不厚,就站在薑諭旁邊打算等等,只是那兩人好像比較難捨難分,薛後陽等了又等,幾乎沒了耐心。

  薑諭也看出來了,萬年侯是急脾氣,只好乾咳兩聲,想引起薛王的注意。

  薛鈞良果然注意到了他倆人,被打擾了好事,面色不善的沖薑諭道:"怎麼,你嗓子裡卡了雞毛,要不要御醫來替你通通?"

  薑諭那叫一個冤枉,心想著萬年侯求見,應該是有軍機大事要稟報的,錯過了軍機也是自己的過錯。

  等薛後陽一張嘴,薑諭才知道,其實沒什麼軍機要務,而是萬年侯不想納側室……

  薛鈞良臉上高深莫測,道:"那後陽你說說,為何不想納側室?"

  薛後陽支吾了半天,才道:"臣弟近日就要動身回邊疆了,這時候納側室好像不太妥當,畢竟誰家的千金願意嫁進來就活守寡……"

  薛鈞良對他甚是沒轍,道:"你常年在外打仗,別人都願意說些吉利話,唯恐晦氣的詞,你倒是咒自己……如果只是這個問題,哼哼,誰家的千金敢嫌棄我的弟弟呢?"

  薛後陽被他嗆得一愣,張了張嘴,還想說話,他就是不願意納側室,這些都是藉口而已,他知道自己不願意和滕裳有關,但是具體的他自己也沒想太清楚,反正紛亂的厲害。

  不過薛後陽知道,他肯定不能在薛王面前談起滕裳,於是就無話好辯駁,瞥見一旁的滕雲,竟然偷偷往這邊看了兩下,似乎是希望皇后替他求求情。

  滕雲本身就心煩這件事,也不知道哪樣才對滕裳有利,所以只當沒瞧見萬年侯的眼神。

  薛鈞良道:"後陽啊,你也不小了,在外面替朝廷南征北戰,我不能讓你最後落得沒有子嗣,孤獨終老……你心裡若是已經有了人,不願意我替你選,你不妨說出來,只要你真心歡喜,為兄怎麼可能干預你。"

  薛後陽垂首站著,半天沒說話,最後只道:"臣弟心裡只有滕裳一人。"

  奉洺踉蹌了一下,被趙戮扶穩,趙戮卻不敢多碰他,又退到了一邊。

  而奉洺卻有一瞬間猛地睜大了眼睛,似乎發現了什麼,又覺得不可思議。

  奉洺道:"請問恩公,這是哪裡。"

  趙戮故意壓低了聲音道:"仍在洺水,外面大雨未歇,如果你要趕路,等雨停了再走。"

  奉洺點了點頭,外面大雨滂沱,天色混沌已經看不出是白天還是夜裡,四下有些漆黑,竟然沒有生火。

  他抱著胳膊抖了抖,地上潮濕的,身上的衣服也全濕透了,貼在身上難受不說,也非常寒冷。

  奉洺撿了些地上的草,多半濕了,從懷裡想摸火摺子,只不過他懷裡什麼都沒有,趙戮剛才心裡憋悶,都沒想到要生火,此時從懷裡摸出火摺子,這一摸之下,竟是沒了官印。

  趙戮臉上具是震驚,但也沒辦法說給奉洺聽,肯定是遣散百姓的時候弄丟的,官印丟了就丟了,但是洺水附近很可能有薛王的探子,如果被他們撿到……

  奉洺見他拿著火摺子也不點火,兀自發呆,就過去接過火摺子,趙戮被對方溫熱的手觸碰了一下,才醒過夢來,連忙幫著奉洺點了火。

  奉洺的外衫已經沒了,他除下裡衣,把壞掉的椅子劈手掰斷,當做架衣服的東西,放在火邊上烤幹。

  那人的身子,趙戮以往是看慣了的,就算對方身上有幾條傷疤,每條傷疤生在哪裡,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只是他們關係鬧僵之後,有大半年趙戮沒踏進奉洺寢宮半步,未曾赤誠相對,此時一瞧之下,奉洺竟然瘦了許多,身子骨雖然依然勻稱俊美,卻未免有些憔悴。

  趙戮喉頭有些乾澀,艱難的滾動了一下,馬上撇開眼去,並不去看。

  奉洺並沒有發現趙戮有什麼不對勁兒,坐在火堆旁邊烤火,道:"恩公的衣衫也濕了,不妨脫下來烤烤。"

  趙戮只是搖頭。

  奉洺又道:"恩公可知道城裡如何?"

  趙戮道:"城裡的百姓被官員遣到了高地,暫且無礙,只是大水灌城,恐怕等洪水退了……洺水一切都要重建。"

  奉洺並沒多說,只是露出一絲苦笑,可能是乏了,倒在旁邊半濕的草垛上,似乎準備休憩。

  趙戮知道他累了,也不去和他說話,過了很久,估計對方睡著了,蜷縮在草垛上,可能有些寒冷。

  趙戮走到火堆旁,摸了摸烤著的衣衫,差不多要幹了,也就不講究什麼,拿下衣衫,給奉洺輕輕蓋上。

  奉洺皺了皺眉,完全沒醒過來的意思,趙戮低頭定定的看著他,歎了口氣,禁不住伸出手,摩挲著他的臉頰。

  奉洺的下巴因為消瘦,越發的尖了,配上薄薄的嘴唇,顯得有些刻薄,趙戮難免有些憐惜,一時之間竟然收不回手來。

  這時候奉洺眼睫顫了一下,慢慢睜開眼睛,趙戮驚了一跳,剛要縮回手,卻被奉洺抓住。

  對方眼神有些朦朧,有些迷茫,還氤氳著濕氣,顯然沒有睡醒。

  趙戮剛籲出口氣,放下心來,下一刻卻被奉洺稍稍一欠身,伸手攬住了脖頸,兩個人灼熱的呼吸貼在一起,相互交纏著,仿佛要抵還這幾個月欠下的債。

  趙戮腦子裡有一時放空,雖然他不承認,但他心裡確確實實有奉洺這個人,而且奉洺在他心裡的地位,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重。

  他狠狠研磨著身下人的嘴唇,聽著奉洺因為禁不住自己的折磨而喘息出聲,好像是求饒一般,又像是鼓舞,羽扇一般撓著人心發癢。

  趙戮親吻著他,攬著奉洺赤裸身子的雙手漸漸灼熱起來,再也不安分於單純的攬著,開始慢慢的遊弋,奉洺的腰身一帶非常敏感,被他輕輕的撫摸,"啊"的一聲輕叫,下意識的弓起腰來,好像自動貼在對方的手心。

  奉洺甜膩的叫聲猛的驚醒了趙戮,他推開奉洺,奉洺後背磕在地上,咯的生疼。

  趙戮眼神有些打晃,倉皇的要站起身來,卻不想被對方一把扣住,奉洺也是習武之人,力氣並不小,尤其是在趙戮沒有防備的情況下,把趙戮帶的一個趔趄。

  奉洺順勢壓在他的身上。

  趙戮躺在地上,剛開始還欠起身想要站起來,但是奉洺低著頭,這樣一來他們之間幾乎沒有距離,這種曖昧的姿勢,呼吸都交互著。

  趙戮喉頭滾了一下,只好躺在地上。

  奉洺騎在他身上,光裸著上身,烏黑的頭髮沒有束縛,披散著垂下來,滑過圓潤的肩頭,趁著精瘦的腰身,和若隱若現的股溝,還有幾縷頭髮垂在趙戮半開的胸膛上,輕輕的晃悠著。

  趙戮覺得喉嚨裡越發乾渴,啞聲道:"你快起來。"

  而對方此時眼睛裡已經沒有了方才的迷茫,一點也不像是熟睡方醒。

  奉洺慢慢的,極度緩慢的低下頭,帶著曖昧的喘息聲,好像還沉浸在方才的餘韻之中,胸膛因為喘息而微微起伏,胸膛上兩個小小的凸起也越發貼近地上的人,似乎是對趙戮的挑釁。

  奉洺把頭髮撥到身前,抓起趙戮的手,反手放在自己一絲不掛的背上,讓趙戮順著自己光滑的頸背一路往下,慢慢滑進股溝裡……

  趙戮抖了一下,想要抽出手,奉洺這時候卻伸手抱住他,把臉埋在他的肩窩裡,帶著顫音的道:"趙戮……趙戮……竟然真的是你……"

  奉洺說著,慢慢摩挲著趙戮的另一隻手,那只手的手心裡有一條長長的傷疤,是在軍營裡當兵的時候留下的。

  趙戮此時才知道,原來自己早就被奉洺發現了身份。

  他也不言語,腰上一用力,猛地翻身把奉洺壓在身下,奉洺極其乖順的躺在地上,甚至自己退下鬆鬆垮垮的褲子。

  趙戮不再猶豫,一隻手順著奉洺的小腹往下,故意避開奉洺渴求的地方,在他的股溝上摩挲著,緩緩地探進一指。

  奉洺呻吟一聲,被趙戮另一隻手抓住下巴,親吻廝磨著嘴唇,奉洺感受著身下人的動作從緩慢到迫不及待的變化,自己的身體已經動情,主動挺起腰磨蹭著對方,嘴裡一直喚著"趙戮"。

  後面被趙戮略帶粗魯的反復摳弄,奉洺身體一陣陣的打顫,酥麻的感覺一直沖到頭頂,他抬起腰身,示意著對方。

  趙戮的氣息已經亂了,一邊在那人後面扣弄,一邊胡亂的親吻著身下人,奉洺又一再的挑撥自己,他再也忍不住,卻始終帶著一絲顧慮。

  趙戮忽然停了動作,抽出手,終於開了口道:"還要趕路,我怕你受不了……"

  只是他話音剛落,奉洺竟然坐起來,雙手搭在趙戮的肩膀上,死死扣著趙戮的肩膀,自己一點一點的坐了下來。

  奉洺大口大口的換著氣,仿佛不小心掉到河岸上乾渴的魚一樣,眼尾有些發紅,臉頰和耳根也殷紅起來,縱使是奉洺也有些臉上發燒,卻始終望著趙戮,眼睛一眨也不眨。

  40、第四十章 命格已盡

  趙戮和奉洺有將近半年沒有單獨相處,這一見面,趙戮再也思考不了什麼,反復要了奉洺好幾次。

  奉洺最後連手指頭都抬不起來,躺在趙戮腿上。

  外面仍然下著雨,只不過雨勢小了很多,淅淅瀝瀝的似乎馬上就要停了。

  奉洺聽著外面的雨聲,忽然笑道:"這番光景,我竟然還覺得愜意。"

  趙戮對他的話有些感觸,如果對方不是奉王,或許他們也不必以這種若即若離的模式相處。

  呂世臣接到洺水灌城的奏本,立馬組織修建水利,又一邊派人沿著洺水一路去尋奉王。

  奉洺在洺水被困了兩日,呂世臣的人就到了,把他迎回宮去。

  趙戮是偷偷出來的,當然不可能跟著他們一起回去,他見奉洺沒事,才自己策馬趕回京城,府邸裡的瑞雪終歸是女兒家,而且年紀也不大,沒什麼閱歷,這幾日弄得她都快哭了,見到主子回來,險些喜極而泣。

  趙戮回來之後沒幾天,奉洺的御駕也被迎回了宮,雖然瑞雪嘴上不說,但他看得出來,這倆人其實暗地裡已經和好了。

  奉洺回來有些發熱,趙戮還遣瑞雪去看他,而奉王也沒記得當初的話,還和瑞雪到了會兒嗑,總之瑞雪感覺,雖然奉王生了小病,但神清氣爽的,看起來精神多了。

  倒是這次嚇壞了呂世臣,大罵豆腐渣似的河堤。

  奉洺也感激他一片忠心,讓呂世臣負責這件事,徹底徹查洺水灌城的原因。

  瑞雪看在眼裡,又著急又不能說,薛王挖河道雖然做的人不知鬼不覺,但是事後若是要查,很快就能發現,畢竟河道是有痕跡的,也不是一天兩天能抹消掉的,這樣一來,豈不是就查到了薛國?

  果然不出瑞雪所料,還沒用幾日,呂世臣就查到了些,並且在早朝稟報了奉王。

  這一下群臣譁然,有人建議派兵薛國,薛鈞良的所作所為實在是欺人太甚,如果這都不追究,那豈不是失了奉國的威嚴?

  但是也有人覺得,薛鈞良既然這麼做,定然不怕被發現,所以是有準備的,這樣貿然派兵,一定會中了敵人的奸計,反而損兵折將。

  奉洺又問呂世臣的意見。

  呂世臣道:"微臣也覺得此時不宜操之過急,先不說薛國軍強力壯,單單長主……長主還在薛國,豈不是叫他人抓住了把柄,一切都不好形勢。"

  大家被這一提點,也都噓唏起來,長公主在先皇在世的時候倍受寵愛,如今在薛國當皇后,其實就是質子,他們這邊怎麼做都會被限制,有些礙手礙腳,不過大王在這件事上從來都意義不明,眾臣也不敢貿然表達自己的意向。

  只不過奉洺不說,熟悉他的人也知道,奉洺對薛鈞良肯定已經動了殺機了,這個狠辣的君王,從來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結了仇下了戰書,一定會奉陪到底。

  趙戮的官印沒了,暫且用自己的小印行事,反正奉國的人已經看慣了逐鹿侯專權,雖然這一年有些好轉,即使侯爺用小印,也沒人敢說什麼。

  奉洺以為他是救自己的時候丟失了,特意讓工人又打造了一枚,也沒有責怪逐鹿侯。

  而趙戮的這枚官印,誰也不知道,卻已經落到了薛鈞良的手上。

  那日薛鈞良對薛後陽的說辭不置可否,也沒有責備他,只是讓薛後陽先回府去休息,納側室的事情還要從長計議。

  然而這件事,確實給了薛鈞良不少疑惑,他也欣賞滕裳,甚至誇張一點的說,如果能得滕裳這個足智多謀的文臣和滕雲這個驍勇鐵血的武將,他願意拿一座城池來換。

  不過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親弟弟,竟然對一個男人動了真感情。

  薛鈞良其實早有察覺,但他仍然不相信,就算滕裳與眾不同,又生得俊美無鑄,但終歸是男人,而且獨立特行,也不知道讓著薛後陽,這樣不順怪寧的人,怎麼會讓薛後陽死心塌地呢?

  薛鈞良想不明白,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于公於私,他都不能讓自己的弟弟喜歡上這麼一個人,若是滕裳也誠心以待還另當別論,他不能讓自己的弟弟把一片癡心被別人當棋子用,這樣一來,薛後陽納側室的事情就算是坐實了。

  選秀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就說秀女的車駕進京,排著隊過幾道大門,就需要半月的時間,而且這麼多人,負責的人要選,君王也要親自選,也不是一眼相中了就可以,還要初選複選,撂了牌子的秀女就可以直接出京回家去,沒撂牌子的秀女還要進行下一輪。

  而且做君王的不只要給自己選妃嬪,還要給王公貴族選妻室,不單單看顏色好看,還要門當戶對,這也是件體力活。

  薛鈞良整日要忙於政事,本身無心多選,一天就看二十個,看過了再也不多看,這選妃的事情可就長了去了。

  這日薛鈞良剛剛看完二十個秀女,統統撂了牌子讓他們還家,本身他想去雲鳳宮瞧瞧皇后,但姜諭就不識時務的過來了。

  姜諭看薛王瞧自己的臉色不好,只能硬著頭皮道:"陛下,衛兵回報,有人在進宮門口大喊逆反之話。"

  薛鈞良完全沒當一回事,"那就拉出去殺頭。"

  "可是……老奴聽說,那逆賊喊得話是關於皇后娘娘的,所以……所以就私下斗膽來稟告陛下了。而且老奴思忖著,九門那麼多人,怎麼就讓賊子混到了宮門口,這實在是于情於理都不和。"

  薛鈞良笑了一聲,"你長進倒是不小?"

  薑諭笑道:"陛下薰陶的好,還有皇后娘娘的教誨。"

  雖然薛鈞良知道這是薑諭在拍馬屁,但是別說,其實非常受用,薛鈞良心裡想著,凡事扯上皇后,自己心情就不會差,難道真對這個足智多謀的皇后生了感情?

  如果皇后能安分守紀,和奉王斷了來往,他真的可以真心對待對方,而且讓皇后為自己生兒育女。

  姜諭看薛王"面露傻笑",使勁咳嗽了一聲,"大王,賊子抓到了,要見麼?"

  薛鈞良這才回了神,也咳了一聲,掩藏剛才暢想的尷尬,道:"那就押上來,孤看看是什麼人物,能混到宮門口。"

  很快那人就被押了上來,而且是被何忠何仁何義三人抓到的,三人穿著禁衛軍的衣服,五大三粗的推搡著被五花大綁的賊子。

  那賊子竟是個白面書生,被綁得嚴實,而且嘴裡還塞了一團布條,好像不讓他說話似的,不過賊子面色如常,一點也不像階下囚。

  何氏三人被滕雲收服之後,並不願意當官,最後只求了禁軍的位置,願意近身保護滕雲。

  滕雲愛惜人才,自然不願推辭,薛王愛惜皇后,自然不願駁了他的意思,於是何氏三人真的就這麼收歸在了皇后名下。

  薛鈞良一瞧這仗勢,道:"你們三個這是做什麼?別叫人家說孤的禁軍虐待弱勢。"

  三人聽了哈哈大笑,不過笑過之後才想到請安的時候,又連忙跪下來磕頭,他們動作很大,表情也憨厚,弄的薛鈞良沒轍,也就沒追究什麼。

  倒是那賊子竟然沒有下跪的意思,何忠一腳踹在他的膝彎上,賊子才痛哼一聲,跪在地上,看起來果然是白面書生,手無縛雞之力。

  薛鈞良道:"你們為何堵住他的嘴?"

  何仁道:"陛下您不知道,這小子會妖術,他只要一開口,就能蠱惑人心,剛才咱兄弟三人差一點就把他放走了!"

  "哦?竟有此事?這是孤不信邪,給他鬆綁,"

  薛鈞良自然不信這種怪力亂神的說法,何氏三人親自給松了綁,把嘴裡的破布條拿下來,賊子這才揉了揉膝蓋站起來,仍然不拜見薛王。

  薑諭在一旁喝道:"大膽,還不下跪!"

  那書生冷笑道:"我不是薛國人,為何要跪他?"

  薛鈞良也不見生氣,還是和顏悅色,只是慢悠悠磨蹭著自己的扳指,笑道:"那你是哪國的人氏,來薛國做什麼?"

  書生語氣不見恭敬,道:"我曾經是滕國人,後來轉展到奉國,洺水灌城,不得不出了奉國,來到薛國。"

  "哦……"

  薛鈞良雖然面色不動,但是心下一驚,這人似乎話有所指,揮手示意摒退了左右。

  薑諭怕是賊子的奸計,想在無人的時候刺殺薛王,所以寧死也不下去,薛鈞良示意他無事,留下了仍然不明所以,粗心大意的何氏三人護駕,其餘人等推出花園侍候。

  等大家都退了出去,薛鈞良才道:"你是聰明人,孤已經聽出了你的意思……不過孤倒是有兩個疑問,洺水灌城,你為何來到薛國?你來薛國,到底所謂何事?"

  書生道:"洺水灌城,雖不是大丈夫所為,但足見灌城之人有些謀略和膽識,可惜我深知,他身邊雖有武將驍勇,卻無文臣出力,若非如此,怎麼會錯失大好良機?"

  薛鈞良不語,書生又道:"我來薛國,無非是想施展抱負,正如方才所說,在下曾經是滕國人,但滕國君王昏庸無能,任用奸佞,皇子篡權奪位屢不勝數,任誰都會心寒,在下又去過奉國,卻只被任命為縣官師爺,斗膽說一句,屈才如此,是他王的損失。"

  "你倒是敢說話,真張狂啊。"

  "是在下有這個實力。"

  "那你再說說。"薛鈞良道:"你在宮門口喊什麼?"

  書生笑道:"在下喊的是,皇后娘娘性命危矣!"

  "混帳!"

  薛鈞良猛地一拍扶手,長身而起,喝道:"誰給你的膽子,讓你大放厥詞詛咒當朝國母?"

  書生也不見害怕,道:"不是膽子的問題,這就是事實,皇后命格已盡,大限將至,不防先考慮後事。"

  薛鈞良被他這樣一說,頭一次氣的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這時候薑諭卻急匆匆過來,道:"陛下,皇后娘娘求見。"

  薛鈞良看了一眼書生,轉頭對薑諭道:"你告訴皇后,前殿等孤,一會兒孤就過去。"

  薑諭面露難色,道:"陛下……皇后娘娘說,他想會會這個自稱薑子牙的不世謀臣。"

  薛鈞良聽他都這麼說了,料定滕雲肯定聽到了消息,也就沒什麼好隱瞞的,說來滕雲的靈牙利齒,沒准能給這個狂妄賊子一個下馬威。

  滕雲被簇擁著走了過來,薛鈞良讓薑諭設坐,不過薑諭還沒來得及動,何氏三人就搬來了椅子,儼然一副看到大哥的表情……

  薛鈞良等滕雲落座,才沖書生道:"繼續說。"

  書生也不避諱,竟然直視的看了一眼滕雲,隨即道:"在下句句話都有理有據,並不是空口白言。"

  他頓了頓,道:"洺水灌城之後,奉王定有所查,矛頭直指薛國,定然會找理由發兵,兵無由名不正言不順,不能成氣候。然而河道並不是充分理由,可以說是別人陷害,如果要出兵,最好的理由就是皇后。"

  滕雲笑道:"是我?"

  "薛國皇后耐奉國長主,關係千絲萬縷,奉國貿然發兵難免礙手礙腳大受牽制,但是如果皇后被害,奉國的姿態就斷然不同了,這豈不是出兵討伐的最好理由?"

  薛鈞良看了一眼滕雲,畢竟書生說的是奉王要害他,那是他的親弟弟,一母同胞的親弟弟。

  不過滕雲面色沒變,只是心裡感歎了一聲,果然哪個國家都一樣,無論是不是血親骨肉,都可以隨便算計,那薛鈞良就算一個特殊的存在了,他待薛後陽竟是這麼多年發自肺腑。

  薛鈞良道:"你說這些,意義何在,單單是危言聳聽?那可就折殺了自比薑子牙的大名了。"

  書生知道薛王是激自己,若是其他君王聽到自己出言不遜,早就亂棍打死,薛鈞良確實比較沉得住氣。

  書生覺得薛王經過了自己的考驗,才恭敬的拜下,道:"草民方才出言不遜,還望大王看在之後的事情,原諒草民的莽撞……草民倒有一計可以緩和皇后娘娘的命格,只是後事仍然兇險無比。"

  薛鈞良看他恭敬了,臉色也有所緩和,道:"你講。"

  書生道:"草民姓沈名翼,起初是滕國人,在滕國當過兩年官,深知滕國政局不能久留,如今奉王要拿皇后作為棋子出兵,薛王也不妨借用滕國,保護皇后安危。"

  滕雲雖然足智多謀,也不能理解沈翼的意思。

  沈翼繼續道:"滕國連年內亂,不久之前滕王因為寵倖夫人王氏,竟然生出廢長之心,自古廢長必然大亂,果然不出所料,王夫人所出之子雖然聰明,但是年幼懦弱不成氣候,長子滕信已經在半月前起兵舉事。"

  滕雲聽著,頓時涼了整個身體,大哥滕信一向是忠厚老實的人,底下皇子逆反之時,還多次派兵鎮壓,只是沒想到,滕信也會反叛。

  滕雲知道,或許是被逼急了,王夫人生的美豔嫵媚,雖然年紀已經不輕了,但是哄人的手段還是很多的,早些年就很受寵,如今滕淺衣嫁來了薛國,再也沒人能跟她爭寵,王氏偷偷謀害了滕國皇后,又妄想立自己的兒子為太子。

  沈翼道:"陛下不防這時候派兵送給滕王,助他平定叛亂,到時候滕王感恩戴德,又怕國內再次有人起兵,這時候陛下再向滕王透露,可以助他安國,只要滕王肯戴朝來賀,歸順大王……大王不費吹灰之力收歸滕國,奉王短時間內還怎麼敢造次?"

  薛鈞良聽他說得容易,有些踟躕,畢竟歸順可不是容易的事,歸順的人有幾個是真心的,況且是個國家歸順,更是危難重重。

  沈翼道:"陛下可以考慮的時間已經不長了,滕國也有謀臣智士,等到他們得知奉王想要發兵的消息,定然會很高興見到薛國和奉國兵戎相見,到時候沒有理由不推波助瀾,而這個推波助瀾的契機,正是皇后娘娘……草民敢用項上人頭擔保,如果陛下不立馬行事,滕王將要派人來刺殺皇后娘娘!"

  滕雲瞥眼看著遠處的湖水,心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感受,先前被滕淺衣陷害,他心裡已經不好受了,如今又聽說自己的父皇想要殺了自己,雖然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就是滕雲,但滕雲心中的委屈還少麼?已經打成了死結,攪得他難受。

  滕雲是滕國人,他當然知道自己的父皇有幾斤幾兩,這麼多年來,他不餘遺力的效忠,還是落得兵盡糧絕的下場,如果滕王肯派兵援助,他們也不會變成死守孤城,最後被擒的下場。

  滕王怕事、膽小,又好大喜功任用親信,滕雲實在想不出來,他能有什麼能耐可以和薛鈞良比,只是他心裡始終過不了這個坎兒。

  薛鈞良聽沈翼說的確實有道理,給他封了官位,讓他做太子太傅,就留在宮中。

  沈翼謝了恩,還沒有退下去,薛後陽就來了,道:"陛下,滕國邊境有大批難民湧進來。"

  薛鈞良道:"難民?"

  沈翼插嘴道:"滕信發兵,百姓不堪其擾,紛紛湧入薛國境內避難,陛下此時可開關門,不能拒人千里之外。"

  薛後陽皺眉道:"關門怎麼可以輕易開,萬一有賊子混在難民之內,豈不是養虎為患?"

  薛鈞良覺得有道理,他也是這樣考慮的,對滕國打開大門,這豈不是請別人來打自己?

  滕雲也皺了眉,如果不放難民進來于情不忍,但是放了難民進來,站在薛國的角度又於理不合。

  他思忖良久,終於忍不住道:"陛下,若果不放難民進關,難民在關口堆積,反而給守關將士造成威脅,不如把難民放進關來,集中起來開設粥廠,再派兵把守,也不怕有人造次。"

  薛鈞良知道他心善,這也是給滕國感恩戴德的機會,於是點了點頭,道:"但是這件事,要後陽你親自去辦,其他人孤都不放心。"

  薛後陽跪下領旨,正要退,薛鈞良卻突然叫住他,道:"可帶滕裳同去。"

  薛後陽震驚的睜大眼睛望著薛王,心裡難免感激涕零,再跪拜了一次,才退了下去,收拾行裝,準備出發。



  41、第四十一章 一字不差

  滕雲覺得自己真是越來越看不透薛鈞良了,而對方則恰恰相反,他好像對自己越來越熟悉,越來越有辦法。

  就拿薛後陽出征的事情來說,滕雲覺得他不懂薛鈞良的想法,薛鈞良肯定不願意自己的弟弟鍾情一個男人,先不說這個男人是什麼身份,就單單說讓別人聽起來也是一種笑話。

  畢竟萬年侯這個大帽子蓋下來,沉溺於男色,豈不是太荒唐,就連薛王自己的名聲估計也會受累。

  但是薛鈞良不僅沒有責備薛後陽,這次出征竟然還讓滕裳跟著他一起去。

  薛鈞良等沈翼走了,看到滕雲眉頭仍然微微皺著,似乎已經明白對方的心思,笑道:"有什麼事情能讓孤的皇后愁眉不展?"

  說著,探身過去,用手指替他揉了揉眉心。

  滕雲側過頭去,他對自己的反應有些恐慌,比驚慌還要嚴重的感覺,他漸漸熟悉了薛鈞良的各種小動作,從一開始的厭惡噁心,到現在的不知道躲閃,滕雲覺得自己在這個皇宮裡,竟然變了這麼多。

  薛鈞良道:"是因為滕裳的事情?你不知道我為什麼派他和薛後陽同去?"

  滕雲沒有反駁,默認了薛鈞良的猜測。

  薛鈞良笑道:"我猜也是,若讓你這個雲淡風輕的人能有什麼表情,估計只能非滕裳莫屬了。"

  滕雲心裡一驚,"陛下……"

  薛鈞良卻揮揮手,好像很大度,卻道:"如果滕裳不是萬年侯的妻室,沖著他在你心裡的地位,孤就該賜死他……但是不僅你愛見他,就連後陽也愛見他愛見的什麼似的,雖然做兄長的不希望弟弟癡情于一個男子,但依後陽的秉性,恐怕十頭牛也拉不回來,我現在就盼著後陽能喜歡上哪家千金,然後忘了滕裳,不過想想也覺得不太可能。"

  滕雲聽這,似乎能聽出薛鈞良對薛後陽的擔心,確實如此,雖然男妾男寵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但畢竟這是"昏庸"的代表。

  在百姓眼裡,如果君王娶了男妃,那就是昏君,平頭百姓雖然明著不敢說什麼,但是始終要被茶餘飯後當做笑料的,如果大臣娶了男妾,那就是奸臣,縱使沒有貪贓枉法沒有結黨營私,罪名也會連坐下來。

  說到底,還是不能允許在世俗之內的,他人才不認為這是何等真情。

  不管是誰當君王,估計都不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不能允許這種事情干擾自己的名聲,而薛鈞良卻站在薛後陽的角度為他考慮了。

  滕雲心裡感歎,他第一次覺得,如果自己不是滕國人,那該是什麼光景,是不是就被薛鈞良這個求賢若渴的君王提拔重用,或者在朝廷裡出謀劃策,或者和薛後陽一樣,在邊疆守土。

  薛鈞良見他興致不高,道:"是身子不舒服麼?傳太醫來瞧瞧?"

  滕雲抿了抿嘴,忽然道:"陛下不必對我這般用心。"

  "怎麼?忽然這麼說。"薛鈞良笑道:"孤不對你用心,那要對誰用心?恐怕是你受不住孤的好意,被感動了?"

  滕雲道:"如果說實話,確實被陛下感動了,但是陛下對待萬年侯的事情上。"

  薛鈞良立馬會了意,道:"那你也說說,你在奉國的時候,你的親人待你怎麼樣。"

  滕雲頓了良久,像是在回憶,才道:"我從出生下來,就沒覺得有什麼親人……唯一待我好,教我讀書寫字的,還是個國姓侯,很多年我都在想,為什麼有血緣的人反而待我這麼冷心,沒有血緣的人卻能這麼仁厚。"

  薛鈞良沉默著,輕聲道:"那你的弟弟呢。"

  滕雲知道他說的是奉王,長主一母同胞的親弟弟,滕雲自己也有一母同胞的弟弟,就像奉洺要殺長主,但終究沒有殺成功,滕雲的親弟弟也想殺自己,後來不成功,就在封地招兵買馬欲圖謀反,騰雲記得,還是自己從邊疆回來,帶兵鎮壓。

  他沒有說話,薛鈞良也是養在宮中的人,哪能不明白這些往事,他除了薛後陽,還有很多兄弟,就像薛鈺,而這些人才是最巴不得你去死的人,你死了,他才能活得長,活得開心自在。

  薛鈞良經過沈翼提點,把雲鳳宮的守衛換了人,加強了禁宮駐兵,他雖然信任何氏三人的忠心,不過這三人終究太粗心大意,只能做撒手?用。

  薛後陽和滕裳沒用幾天就準備出發了,畢竟難民不能等人,而且滕信起兵已有些時日,再不支持恐怕就來不及了。

  薛鈞良在宮門口擺了酒席,讓薛後陽和他對坐,為薛後陽辭行,滕裳趁這個功夫到了雲鳳宮的殿門口,湫水正好看見,就把滕裳讓進殿去,再通報皇后娘娘去了。

  滕雲沒想到滕裳會來找自己,或許是那日的話,滕裳也有些印象罷?但是就單憑那一句話,也不足以說明什麼,頂多是有所質疑。

  滕雲讓滕裳坐下,袖瑤看了茶。

  "不知道滕先生來此,所為何事?"

  因為殿上還有袖瑤湫水和其他宮人,滕裳自然不能明著把自己心中的疑惑問出來,只能頓了頓,道:"滕某遠行在即,特來拜辭皇后,聽聞皇后娘娘聰慧超群,能破程田賊兵也多虧皇后娘娘妙計,所以斗膽詢問幾個關於此次出征的對策。"

  滕雲點點頭,示意滕裳繼續說。

  滕裳道:"滕信兵多勢強,如若包圍皇宮,該如何支持?"

  滕雲目光淡然,笑道:"輕騎突襲,先亂陣腳。"

  滕裳又道:"那難民眾多,開設粥廠費力費財,是開還是不開?"

  滕雲道:"吃飽而不知厚恩,非在磨難之時不能記住滴水之恩,開設粥廠可以讓難民感恩戴德,再組織流民耕種,邊關糧草有一部分可以自給自足,縱使糧餉一是供應不上,也不會動搖軍心。"

  滕裳聽著,目光有些閃動,只是低著頭點了又點,仿佛是應和滕雲的話,卻輕聲道:"難為你……難為你記得一字不差……"

  他說著,聲音竟有一絲絲的顫抖,仿佛是克制著什麼,隨即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鎮住自己的失態。

  滕雲掩在寬袖下的手握成了拳,這些兵法都是當年滕裳教給自己的,滕雲記得非常清楚,他知道滕裳是在試探自己,於是刻意說給對方聽,果然滕裳也聽懂了。

  "滕先生此去邊疆,記得保重身體……"

  滕裳點了點頭,隨即沒再說什麼,跪了安,退了出來。

  他出了雲鳳宮,正好薛鈞良為薛後陽踐了行,跟著軍隊出了外門,往邊疆去了。

  薛鈞良知道滕裳去了雲鳳宮,但是他不擔心,自有湫水來把一切都稟報給他聽。

  湫水很快就找了理由過來,把事情說了,道:"奴婢覺得有一句話說的蹊蹺,滕裳說'難為你記得一字不差'。"

  薛鈞良食指敲了敲桌案,也沒有表態,但是他心裡清楚,皇后必然早就認識滕裳,而且關係匪淺。

  湫水道:"奴婢在皇后娘娘身邊這些日子,還覺得皇后娘娘有些……有些奇怪,娘娘不喜歡被人服侍,不喜歡梳妝打扮,有空就翻翻兵書,太子爺時常來雲鳳宮,請皇后娘娘教習步射,奴婢以為……皇后娘娘耐萬金之軀,縱然是奉國的長主,怎麼可能會步射……"

  她的話還沒說完,突聽薛鈞良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語氣不鹹不淡的道:"湫水啊,孤讓你注意著皇后的一舉一動,不是讓你質疑皇后的一舉一動,這些如果你都做了,還要孤這麼一國之君做什麼?"

  湫水聽他說的輕鬆,心裡卻一涼,知道自己表現的太過了,趕緊跪下來磕頭,哀戚的道:"奴婢也是為了盡忠,奴婢再也不敢了,陛下饒了奴婢這回罷。"

  薛鈞良仍然用食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桌案,他斜靠在大椅上,坐的有些懶散,雙腿也迭起來,頭上的五條冕旒搖動著,一身蟒袍趁著威儀和挺拔。

  湫水跪在地上,只是抬頭看了一眼薛鈞良,瞬間有些心神搖動,她從小在滕國宮裡長大,後來因為聰明跟著滕淺衣,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不管多麼俊美的皇親貴族她都見過,只是那些人沒有一個,有薛鈞良這種氣勢的。

  薛鈞良可以不怒自威,也可以和顏親厚,越是捉摸不透,越是讓人覺得著迷。

  湫水一直記得蠱娃娃的事情,薛鈞良答應了自己會考慮,所以更是賣力的監視滕雲。

  哪知道這種露骨的姿態,反而招惹了薛王不歡心。

  薛鈞良道:"你不必再回雲鳳宮了,讓薑諭給你一個牌子,去朱秀宮等著甄選罷。"

  "陛……陛下。"

  湫水猛地抬起頭來,她高興的幾乎說不出話來,連忙磕頭道:"謝陛下恩典!"

  薛鈞良揮了揮手,示意她出去,按說如果是以前的自己,估計已經把湫水收入後宮了,畢竟湫水能言會道,姿色也不差,更重要的是,知道什麼時候該哄人,什麼時候該示弱,對於一個不世的君王來說,為什麼不寵倖一個能懂得順著自己的女人?

  薛鈞良覺得自己一定是害了病,才會覺得雲淡風輕不知道討好自己,不會針織女紅,不會歌舞絲竹的皇后可人心意。

  或許是看慣了後宮的溫婉宜人,忽然出現了一個能用兵能打仗的妃子,自己才新鮮一些時日。

  薛鈞良只能這樣說服自己,不然為什麼皇后身上有這麼多疑點,自己反而越發的看他順眼?

  薛鈞良的桌案上放著一個奏章,是薑諭匯總來的,他命趙戮去查奉國長主的事情,趙戮前前後後送了幾回信,姜諭怕趙戮的身份敗露,將信燒了,把信上的內容謄抄成了奏表。

  奏表上寫的非常詳細,可能是因為趙戮和奉王關係匪淺的緣故。

  薛鈞良看著奏表笑了一聲,滕雲聊起過自己的身世幾次,薛鈞良不覺得他有什麼說了假,他講話的那種感覺是不能作假的,因為他說的很多事情薛鈞良也有體會,這是不在皇宮裡,就不能明白的事情。

  而這些事情,竟然沒有一件出現在奏表上……

  薛鈞良把奏章打開合上好幾次,似乎是閑極無聊隨便撥弄,只是他這種表情,讓薑諭都不敢貿然吭聲。

  薛後陽和滕裳到了邊關,滕裳獻計,用輕騎突襲的方法,先亂敵軍陣腳,這樣既可以修整軍隊,以免將士長途跋涉不能作戰,也可以同時解了皇城之圍。

  滕信生性多疑,被三番五次的偷襲,怎麼能不害怕,尤其他出兵名不正言不順,不得民心,在這種情況下不敢貿然進一步動作。

  等偷襲之後,薛後陽的大軍也修整的差不多了,這樣兵分三路,滕裳帶兵兩路互為犄角,往皇城包圍,薛後陽帶兵另一路朝著滕信的封地老巢而去。

  封地是叛軍的根本,如果能奪下封地,叛軍就可以因為缺糧沒有支持而不戰自降。

  滕信一來沒有想到薛鈞良會派兵幫助自己的仇敵,二來也沒有想到和自己對戰的是薛後陽和滕裳。

  滕信的大軍包圍皇城,本身就勢力分散,這時候被薛後陽兩股大軍衝突,一時間被沖的散了,不少將士逃跑棄戰,就在這個時候,滕信又接到稟報,封地失守,薛後陽重金收買了封地的城門官,薛軍剛至,城門打開,薛後陽進出封地如無人之境。

  封地失守,叛軍士氣低落,幾乎潰不成軍,滕裳這頭如履平地,生擒了滕信和麾下大小官員。

  滕王知道薛鈞良會派兵支持,不過他萬萬不敢想,來救自己的正是昔日的相爺滕裳。

  滕裳進入皇城的時候,裡面百姓仍然在瑟瑟發抖,他們被包圍了半月有餘,幸而屯糧不少,不然早就變成了死城。

  眾人見到滕裳,有人把他認了出來,突然跪拜在地,大喊"是裳相……相爺回來了!相爺回來救咱們了!"

  那人喊完,接二連三的又有人喊了出來,一時之間,灰敗的城中山呼之聲直沖震天,連皇宮裡都能聽到百姓大呼裳相的聲音。

  滕裳騎在馬上,馬匹被喊聲弄得一時有些發驚,撩著蹄子打了兩個響鼻,他趕忙勒住馬韁,馬下人頭如潮水,紛紛矮身跪下,就連守城的兵丁也抱著偷窺,以頭磕地。

  這種滄桑的情景,讓滕裳有一瞬間紅了眼睛。

  42、第四十二章 侯爺不想要麼?

  滕國的皇宮裡聽到外面的喊聲,這才知道包圍已經解了,衛兵打開宮門迎接裳相。

  禁軍一路跑到大殿,跪下來欣喜的道:"陛下,裳相回來了!裳相已經解了叛軍的包圍。"

  滕王起初高興,解了危機自然會高興,但是馬上心裡就覺得不是那麼回事了,因為百姓甚至連禁軍都這麼擁護滕裳。

  生性多疑的滕王自然會想,滕裳會不會借這個機會篡權奪位,不能不防備,尤其現在滕裳領著的還是薛鈞良的兵。滕裳到了薛國不僅沒有被殺,還讓他手握重兵,這就說明了他早就已經投敵叛國。

  滕王這麼想著,越來越覺得後怕,滕裳說話間已經進了大殿,兩個衛兵推搡著被擒的騰信一起走了進來。

  騰信進來並不下跪,只是冷笑。

  滕王喝道:"大膽逆子,你笑什麼!"

  騰通道:"我為何不能笑,平心而論,今天沒有滕裳,你還能活著跟我講話麼?"

  滕王氣的直打哆嗦,劈手把桌案上的邸報砸下來,砸的騰信一頭一臉,道:"放肆,你這個不孝子!"

  騰信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灰白,大笑道:"你竟然還知道我是你的兒子……"

  他話音放落,竟然猛的睜開束縛,抽搐禁軍的佩刀,直沖滕王而去。

  滕裳一直在旁邊並沒有言語,看到騰信失態,當即反應,一步搶上去,抬手格下騰信手上的長刀,這時候禁軍才反應過來,圍上來把騰信押下去。

  滕王先是嚇得面如土色,縮在桌案之下,看到騰信被人擒住,也覺得自己失禮,立馬站了出來,方才因為動作比較急,被桌案碰掉了冕旒,頭髮零散下來,顯得有些狼狽。

  滕王臉面全無,被眾人盯著,臉上紅了青,青了紫,當下抽搐要上佩劍,要當場處決騰信。

  眾大臣抱住滕王苦苦哀求,自古以來還沒有皇帝斬兒子一說,兒子發兵反叛老子,這回老子又要把兒子斬首示眾,這樣一來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滕裳一直沒說話,大家都是君王,仿佛看多了薛鈞良,他就越發的覺得滕王的無能,就是這樣的國家,讓他苦苦效忠了這麼多年。

  眾人讓滕裳勸勸陛下,只是滕裳還未開口,就有人走進大殿,是薛後陽的手下大將。

  那人進了殿,道:"薛王請滕王手下留情,我們大王見騰信將軍驍勇,心有愛才之意,請騰信往薛國一趟。"

  滕王此時的面色已經不能用精彩來形容了,因為欠了薛鈞良大情,也不能反駁,只好點頭應聲。

  沒兩日薛後陽就帶兵趕到了皇宮,他也不進宮去,只是讓人接滕裳出來,一起返回薛國去。

  滕王為兩人送了行,說過幾日也會親自去薛國朝拜,這樣一來,滕國就真的在名義上成為了薛鈞良的歸屬。

  滕雲和太子薛佩在武場練習步射,太傅沈翼慢悠悠的走過來參見二人。

  薛佩似乎並不太喜歡這個太傅,故意笑道:"太傅會步射麼?"

  沈翼何等聰明,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直言回道:"並不會。"

  "那太傅會騎射麼?"

  "也不會。"

  "哦……"

  薛佩呻吟了一聲,他這樣子倒真有幾分像薛鈞良的模樣,隨即道:"學生這倒想起了一句民間上說的話,只是不太中聽。"

  "太子不妨請講。"

  薛佩笑道:"白面書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滕雲咳了一聲,想提醒一聲薛佩,沈翼確實是個人才,這樣對待著實有些過分了。

  沈翼不見不高興,道:"微臣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卻能坐知天下大事,撒豆成兵以一當百。太子爺須知,武能亂江山,智能安天下。"

  薛佩道聽了卻癟癟嘴,滕雲看他的表情,估摸著薛佩不是不服這個年輕的太傅,只是不好意思說出來而已。

  沈翼來了一會兒就走了,滕雲問薛佩道:"你為何待太傅如此不客氣?是他學識不夠?"

  小太子吐了吐舌頭,抹掉額頭上的汗,道:"他才高八斗,我已經領教過了,之前何忠他們跟我說我還不曾相信,如今可是深信不疑……不過兒子覺得沈翼說話行事太過刻薄。"

  滕雲點了點頭,想不到小太子的感覺還挺準確,沈翼才高是真的,但是也狂傲,就是因為凡事不留後路,做的太絕,為人太直太刻薄,才讓他一直從滕國輾轉到薛國,沒人願意留他。

  滕雲道:"但是沈翼畢竟是你的太傅,說話行事要斟酌而行。"

  太子勉強點點頭,"他不刻薄我,我自然不去找他晦氣。"

  小太子習了一個多時辰的步射,又回去讀書,滕雲也從武場回雲鳳宮去。

  還沒到雲鳳宮,就看到站在路旁邊的沈翼。

  沈翼笑道:"微臣有兩句話想和娘娘稟報,請摒退左右。"

  滕雲不知道他賣的什麼關子,只好讓袖瑤領著宮人站遠一些。

  沈翼這才道:"其實微臣是有兩個疑惑,希望娘娘可以替微臣解答。"

  滕雲看他笑眯眯著一雙眼睛,好像覺得眼前是一個大坑,這個才高八斗的太傅正等著自己往下栽。

  沈翼道:"微臣遊歷奉國,曾聽說過不少長主的故事……"

  他說著,還大眼看了滕雲的表情一下,接著道:"微臣一直不明白,長主因何事得罪了老丞相,才被遠嫁的?"

  滕雲皺了皺眉,關於這個身體原本的事情,他是一點也不知道。而且奉國長主也算是金枝玉葉,他的事情怎麼可能流傳很遠,滕雲一直在邊關打仗,和奉國離得甚遠,也沒有打聽過長主的事情。

  此時被沈翼問到,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

  沈翼笑意更濃,也沒強求答案,只是又道:"微臣斗膽再問第二個問題,皇后娘娘可知道'滕雲'此人?"

  滕雲心裡震了一下,面上裝作冷靜的道:"不知道太傅一直顧左右,真正想說的是什麼。"

  "不瞞娘娘,微臣曾在滕國居住了二十年之久,瞭解了很多當地的民風民俗,也聽說過不少英雄事蹟,微臣至今最欽佩的正是滕國皇六子滕雲,也是位常勝將軍。可能娘娘有所不知,也許是沒有注意,這位鐵將軍一生戎馬,曾在和當朝萬年侯的對戰中,傷過右手手筋,雖然日後仍然可以習武射箭,但是右手在步射的時候會間隔的微微顫抖……"

  沈翼見滕雲臉上終於變色,接著道:"當年相爺滕裳為了滕雲的手疾,曾經張榜重賞名醫,讓名醫遠赴邊關替將軍看傷,但以微臣拙見,估計這手疾始終未好……方才見娘娘射箭,右手拉弓,總是輕微抖動,然而準頭不受影響,微臣就在想,或許這已經成為了一種秉性。"

  滕雲盯著他,眯了眯眼,沈翼仍然不住嘴,道:"微臣故意事先問娘娘為何事得罪了老丞相而被遠嫁,其實長主並不是得罪丞相,而是得罪了奉國當朝君王,因為反對奉王和逐鹿侯的私情,被奉王一怒之下遠嫁和親的。"

  "所以。"沈翼笑道:"娘娘覺得此事如何?"

  滕雲盯著對方看了一會讓,忽然笑道:"太傅才思敏捷,是有大智慧的人,說的我不知如何辯駁才好。那麼太傅最終想說些什麼?"

  "微臣並沒有想說什麼,只是微臣是個有話在心裡憋不住的人,只是想來確定一番,也不會告訴其他人,畢竟這種驚世駭俗的事情,講給誰聽,都會以為微臣是蠱惑人心……正如微臣最初所說,滕將軍為人忠厚不二,又英勇善戰,是沈翼一輩子也學不來的,沈翼敬重將軍。"

  滕雲道:"哦……你不怕我找轍砍了你的頭?"

  "沈翼這一輩子最不怕的是砍頭,最不信的也是有人能砍我的頭。微臣一直相信,滕將軍能被眾人敬重,自然有他被敬重的道理,如果連這點容忍之心的都沒有,又怎麼能讓別人敬重呢?"

  滕雲聽完,點點頭,笑道:"你比我才高,我反駁不出一句,只盼你守口如瓶。"

  他說完,就轉身走了,招來袖瑤,回了雲鳳宮。

  沈翼站在原地,慨歎了良久,他曾經多次聽說過滕雲的名頭,在滕國輾轉良久,被趕出來,後來到奉國謀生,只是最後也呆不長就,沒想到來到薛國竟然發現了這樣讓人震驚的事情,如果不是他自己分析的頭頭是道,估計連自己也不能說服,不敢相信。

  薛後陽很快就班師回朝了,當然了,薛後陽不會傻到把所有的部隊都帶回來,他還留了一部分兵,幫忙駐守滕國。

  滕王求救的時候簡單,但是想讓薛軍全都撤出境內,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薛後陽稟報了戰況,生擒了騰信,又有滕國歸順,這功勞可謂大的震天。薛鈞良要賞萬年侯,只是已經沒有的可賞了,薛後陽在這點上也是聰明人,直接提出不需要封賞。

  薛鈞良說了幾句褒獎的話,順手推舟的免了封賞,當然賞些金銀是必不可少的,而且薛王還用心良苦的賞了萬年侯三個美人。

  這三個美人是滕王為了表達對薛王的敬重,特意精挑細選來的,滕王正在動身往薛國的路上,特意選了美人先獻給薛鈞良,這討好的意思不言而喻。

  於是薛鈞良正好把這幾個美人送給了薛後陽,他雖然不想強求,但是心裡還是盼望著薛後陽能對女子有好感。

  薛後陽雖然並不願意收這三人,但薛鈞良已經開了口,也不好反駁,下了朝,薑諭就親自把三個美人抬到了萬年侯的府上。

  這時候滕裳正好從牢裡看過騰信回來,正好與抬美人的大轎打了個照面,薛後陽尷尬的看著三位身姿婀娜風流嫵媚的美人走出轎子來。

  薛後陽這輩子還沒應付過女人,只是把三人安排在偏院裡,反正有的喝有的吃,不讓她們餓著就行了,至於其他的,薛後陽真是一點也沒想過。

  薛後陽怕滕裳看到想些什麼,旁敲側擊過兩回,但是滕裳完全像沒事人似的,就算滕裳和自己成親是出於無奈,但他們確實有夫妻之名,也曾經有過夫妻之實。

  薛後陽這麼一想,發現滕裳竟然不吃醋也不生氣,心裡倒有些不是滋味。

  沒過幾天,薛後陽就聽到有隱隱的哭聲,招來下人一問,原來是陛下賜予的三位美人在哭,三人說遠走他鄉,卻不料不得侯爺歡心,日日夜夜盼望見侯爺以免而不得,不自覺就以淚洗面了。

  那三人又說,其實自己並不貪心,只盼望侯爺能來聽一支曲子。

  薛鈞良無奈,也不能讓人家說自己竟然弄哭了陛下賜的美人,這可如何是好,只能硬著頭皮去偏院聽了一曲。

  三位美人都是國色天香之姿,能歌善舞不在話下,而且很會勸酒,薛後陽就是海量也被勸的頭暈。

  他喝了不少酒,三人見他暈乎乎的,就把人往床榻上帶。薛後陽覺得身上不舒服,從裡到外的像是發燒一樣,被三人水蛇一樣纏著,漸漸呼吸有些不穩。

  這時候卻聽見有人敲門的聲音,滕裳不等裡面的人反應,就推開門,笑道:"對不住打擾各位雅興。"

  薛後陽感覺到了從門灌進來的冷風,這才猛的驚醒,從床上翻身而起,追著滕裳想要解釋,但是也不知道解釋什麼好,磕磕巴巴的。

  滕裳回了自己房間,道:"侯爺想要寵倖美人,這本身無可厚非,但這三人用心不純,給侯爺喝的酒點的香也……"

  縱使滕裳一向淡定,此時也有些尷尬,輕咳一聲,道:"侯爺還是先回房……回房紓解一下罷。"

  薛後陽被他這樣一說,才又覺得身上發熱,剛才嚇得魂兒都沒了,恐怕滕裳覺得自己沒幹好事,此時身上那種蒸騰灼熱的感覺越發明顯了。

  薛後陽臉皮沒有薛鈞良厚,如果是薛王,估摸著此時就要腆著臉湊上去揩油,但薛後陽不同,就只會老老實實的,只有在滕裳心裡也有自己的時候,才會有點什麼動作。

  薛後陽剛要狼狽的退出去,回自己的房間,就聽滕裳又道:"咳……侯爺還是,還是找個女子罷,不然就是手酸了恐怕也……"

  薛後陽臉上更是通紅,幾乎能滴下血來,在戰場上那種無往不勝的威嚴完全沒有了,不過情緒卻有些不好,道:"後陽自有分寸……雖然有些先生並不能理解,但是後陽並不希望先生提出來這種事情。"

  滕裳盯著薛後陽看了一會兒,道:"什麼事情?找女子紓解?"

  薛後陽不知道他為何能這麼淡然,歎了口氣,準備轉身出去。

  他已經確定了自己的心意,敢當著薛鈞良的面說出來這輩子非滕裳不可,就算滕裳只當自己這裡是避難所也好,滕裳最傷人的,恰恰是他的淡然和豁達。

  他還沒有出門,滕裳卻突然站了起來,伸手攔住薛後陽,另一隻手關上了房門。

  薛後陽愣了一下,就被滕裳抵在了門上,滕裳放開他,竟然緩緩隔著衣服,緩緩摩挲著他的下身。

  薛後陽猛的怔住了,一股熱氣迅速竄了上來,幾乎擊潰了他的理智,強忍著把人壓在身下的衝動,伸手推開對方。

  滕裳詫異的看著薛後陽,道:"侯爺不想要?"

  薛後陽臉色有些沉,道:"我問你一句,你心裡對我怎麼看。"

  滕裳眯眼看著他,反問道:"侯爺怎麼看滕某?"

  "先生智慧過人,談笑之間能指點天下,何必明知故問呢。"

  滕裳笑了一聲,"是侯爺抬舉我了,我也是人,是肉長的,並不是神仙,也會感動也知道誰真心待滕某……也正是因為滕某是肉做的心,所以心裡也會有坎兒過不去。"

  他說著,微微低下頭,把額頭抵在薛後陽的肩窩上,薛後陽立時僵住了,脊背挺直著,好像一動都不敢動。

  他喝了加料的酒,身上本身就滾著熱流,此時連喉頭似乎也乾涸了。

  滕裳道:"如果滕某說……滕某心裡有侯爺,但不想屈居人下,侯爺能放□段麼?"

  他說著,曖昧的攬住薛後陽,伸手順著他僵硬的脊背,一直往下,虛扶在那人的大腿根上。

  薛後陽更是僵硬,臉上的表情也算精彩,惹得滕裳一陣發笑,道:"看罷侯爺,你並不那麼喜歡我,只是沒人告訴你,沒人讓你明白,侯爺現在明白了?"

  薛後陽卻猛的抓住滕裳手腕,道:"先生莫要太小瞧我,我薛後陽的話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並不是圖一時口快逞一時之能。"

  滕裳有些怔愣,定定的瞧著他,薛後陽還以為自己口氣太重聲音太大,嚇到了對方,哪知道下一刻,滕裳又握住了自己的下身。

  薛後陽想讓他別再開玩笑,畢竟他就快要把持不住了,但沒想到的是,滕裳非但沒有放開他,反而一把攬住他的脖頸,狠狠親在了他的唇角上。

  薛鈞良把玩著滕王獻上來的玉佩,道:"薑諭啊,你說,孤賜給萬年侯的美人,美麼?"

  薑諭臉色有些發苦,心說陛下您問一個宦官,美人美不美,這不是成心的麼?

  嘴上只能道:"以老奴愚見,這要看和誰比,一般的庸脂俗粉自然不能相比,但和皇后娘娘,還是差了老遠。"

  薛鈞良一聽"皇后"二字,都沒注意自己笑的有點溫柔,嚇得薑諭一哆嗦。

  薛鈞良又道:"那你說,萬年侯會回心轉意麼?"

  薑諭沉默了一下,道:"以老奴愚見,別說這三名女子是滕國進獻,用心不純,萬年侯何等老道,估計已經看出來了,就算是背景單純的美人,侯爺八成……懸。"

  薛鈞良沒好氣的瞥了一眼姜諭,薑諭心裡叫苦,實話實說而已。



  43、第四十三章 滕南侯

  第二日薛鈞良見到薛後陽神清氣爽,道:"後陽心情看起來不錯?是三位美人服侍的好?"

  薛後陽起初臉上還挺高興,一聽三位美人,立馬垮下臉來,道:"陛下,您就別作弄臣弟了,臣弟實在消受不起。"

  薛鈞良笑道:"瞧你一臉喜色,那我豈不是給你們搭了橋,促成了你們二人的好事?"

  薛後陽被打趣,禁不住又笑起來,還有點不好意思,這表情被薛鈞良看在眼裡,歎氣道:"後陽你心思始終不如滕裳細,興許我說的也不管多少用,只盼滕裳也是真心待你的。"

  薛後陽以為他這樣說是松了口,剛要謝恩,就聽薛鈞良道:"但是萬年侯不能絕後,子嗣還是要有的。"

  "陛下……"

  薛鈞良抬手示意他噤聲,道:"多說無益,我也是為你好,如果我沒有替你考慮,現在你府上的美人已經堆積如山了。"

  薛鈞良頓了頓,打算岔開話題,也不能逼得太緊,道:"滕信還在牢裡,你有時間往牢裡去一趟,滕裳是不可能勸降的,你去勸勸,如果能降,就封侯拜相,如果不降……"

  他沒有接著說下去,只是薛後陽已經明白了。

  薛後陽道:"勸降這種事情,臣弟斗膽陛下請皇后娘娘出山,畢竟皇后娘娘的智謀,也是眾臣領教過的。"

  薛鈞良笑道:"你倒是貪便宜?你以為我沒請過?不過我被回絕了。"

  "這……陛下也被回絕了……"

  薛後陽沒想到薛王被回絕了,還一臉的笑意,真是萬分詭異,道:"可是……可是臣弟真覺得力不從心,如果是打仗估計還可以……"

  薛鈞良沒有辦法,這時候沈翼卻來舉薦了自己,保證可以勸降下來。

  沈翼去了沒有兩個時辰,就回來了,果然滕信歸降了,而且帶著自己的士兵歸降,不需要封侯,只懇請薛王不殺降臣,善待自己的將士們。

  薛鈞良問他怎麼勸的,沈翼笑道:"這很簡單,滕信起兵,無非是受到了迫害,如果他不起兵就只能等死,對待一個絕望的將士,就要給他厚望,滕王是萬萬不能和大王相提並論的,滕信自然會歸降。如果大王稍加委以重任,微臣敢擔保,滕信會成為忠臣。"

  薛鈞良讓薛後陽親自去牢裡,放了滕信出來,並封他殿前大將軍,滕姓的將士一個不奪,仍然歸他麾下,就留在京郊大營,當做補充兵力。

  滕信知道薛鈞良是要招安,只是能做到這個地步的君王已經很少見了,更何況他會不自覺的拿薛鈞良和滕王作對比,這是如何可以比的?

  滕信被封了官,其實是薛鈞良別有用心的,殿前將軍名頭雖然好聽,官居前列,但是沒什麼實權,他又把兵丁派遣到京郊大營,滕信可謂是人生地不熟。

  而且不久之後滕王就會親自來朝拜,殿前將軍必定要在大殿裡左右護衛,這也正是想給滕王看的。

  滕王心裡是不願意過來的,但是這一行是在所難免,磨蹭了半個月,也終於來了。

  滕王一行隊伍不是十分壯大,生怕自己帶了人被扣在京城,又怕薛王暗中派兵埋伏,把自己截殺在半路上,一路走的都心驚膽戰的。

  滕王半路確實被人截住了,只是不是薛鈞良的人,而是一位故人。

  男子一身簡單的打扮,身邊只帶了一個隨從,笑道:"咱們又見面了。"

  滕王見他無禮,左右喝道:"大膽刁民,竟然這麼和滕王說話。"

  男子一笑,仍然不行禮,道:"滕王恐怕一進京就要改名字了,讓我想想,可能會變成滕侯,畢竟是戰敗了,要有戰敗的姿態,都已經去朝賀了,豈能再在南面稱王?豈不寒磣。"

  滕王氣的直哆嗦,男子又笑道:"即使南面的侯爺,我又為什麼要拘禮……我還未正經的引薦自己,晚輩姓薛,單名鈺,乃是薛國鎮疆侯。"

  滕王聽著不禁睜大了眼睛,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女兒出宮一趟帶回來的食客,竟然是薛王的親弟弟,手握重兵的薛鈺。

  薛鈺不急不緩的道:"我此番站在這裡,並不是為難你的,只是想給你提個醒兒,到時候沒了王位沒有兵權,可不要驚詫過度。"

  他說著笑的有些囂張,還輕輕拍了拍滕王的肩膀,然後轉頭喚了一聲,"郎靖。"

  後面的長隨一直沒有說話,此時就跟著去,跟著薛鈺走了。

  薛鈺一邊走,一邊揚了揚手,朗聲道:"若是以後再見滕王,希望你不會有所敵意,咱們還要互相扶持才是。"

  滕王雖然沒什麼能力,但是當了這麼多年君王,脾氣還是有的,被薛鈺氣的直打哆嗦,想要進京去參薛鈺一本,卻被人攔下來了,滕王初進京城,如果就貿然樹敵,豈不是兩面不討好,而且薛鈺敢這麼囂張,自然有自己的本事。

  過了幾日,滕王一行人就進了京城,迎接他們的竟然是當地的命官,滕王當然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在別館住了一天,第二日一早,薛鈞良才在早朝的時候召見了他們。

  薛鈞良把滕雲也請了出來,讓他坐在珠簾之後,其實是想讓滕國的人看看,畢竟皇后的足智多謀已經被人流傳很廣了,只是他不知道這個皇后的真正身份,這一舉動讓滕雲心裡不是滋味。

  滕雲坐在珠簾後面,滕王進入大殿的樣子都變得影影綽綽不真實。

  滕王一進來就看見分網站兩側的殿前將軍,其中一個就是騰信,不禁狠狠瞪了一眼滕信,滕信微微抬起下巴,只當沒看見,他和滕王的父子情誼,自從滕王想廢長就斷了。

  果不其然,薛鈞良笑眯眯的,三言兩語就把滕王封成了侯爺,還是駐守滕國,只不過王變成了滕南侯,滕國變成了薛鈞良的附屬封地。

  薛鈞良說是封賞,其實是奪權,之後笑道:"如此,滕南侯如果沒有意義,就謝恩罷。"

  滕王哪能有什麼意見,只能哆嗦著跪拜下來,好像被打斷雙腿一樣,磕頭道:"謝……謝薛王恩典……"

  薛鈞良點點頭,沉吟了一下,道:"以後這種衣衫就不用穿了……起罷。"

  滕王自然知道指的是他的蟒袍,已經變成了侯爺,自然不能越?。

  滕雲看著薛鈞良意氣風發,滕王灰敗的樣子,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他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的父皇居然會跪拜自己,而且是以這樣的姿態。

  薛鈞良發現了滕雲有點不對勁兒,還以為是他身體不舒服,又說了幾句就退朝了。

  滕雲興致不高,有些懨懨的,薛鈞良讓叫御醫來診脈,也沒瞧出所以然。

  薛鈞良道:"既然不舒服,那一會兒的酒宴就不必去了,多歇息。"

  他說完,又道:"如果你有什麼想說的,不要憋在心裡,你什麼時候覺得可以和我說,我都會聽。"

  滕雲心裡哆嗦了一下,還以為薛鈞良也看出了什麼,但是又覺得不可能,沈翼能看出來,是因為他曾經居住過滕國,也遊歷過奉國,而薛鈞良雖然坐擁天下,但是滕雲右手受傷或者奉國長主因為什麼得罪了奉王,這些小事他都不曾聽說過。

  只不過滕雲還是不放心,道:"陛下多慮了,臣妾並無大礙。"

  天氣轉暖了,酒宴就設在花園裡,滕南侯和眾位大臣已經到了,滕南侯身後還站著一個衛兵。

  衛兵生的器宇軒昂,雙手托著一把寶劍長身而立,襯著身形更是挺拔。

  滕南侯見薛鈞良進來,上前道:"臣……臣知薛王乃尚武之人,特意尋覓了一口寶劍,削鐵如泥,實乃絕世好劍,希望薛王笑納。"

  說著讓那背劍官把寶劍呈上來。

  薛鈞良抽出寶劍,日至正午,迎著陽光,寶劍寒光逼人,確實是把難得一見的好劍,薛鈞良笑道:"難得滕南侯有這片心。"

  他說完,見背劍官氣勢不凡,問了名字。

  這背劍官叫騰英,雖然姓滕,但不是貴族王室,只是個奴才而已,後來因為為人圓滑,被滕王相中做了背劍官,只是巧言令色之輩,沒有多大的能耐。

  薛鈞良聽他一開口,就沒了興趣,雖然很多有才的人不乏會拍馬屁的,但才識和鋒芒是遮掩不住的,騰英只空有殼子而已。

  滕南侯又轉頭討好滕雲,讓騰英獻上禮物,無非是南方一些珍珠寶物,雖然這些討好女人確實不錯,只可惜滕雲不喜歡這些東西。

  滕南侯見皇后娘娘無動於衷,心裡有些打鼓,他早就聽說皇后深得薛王喜愛,如果能討好皇后,還能給薛鈞良吹吹枕邊風。但是現在好像不太管用。

  酒席開始之後無非是唱歌跳舞,喝過幾巡之後,滕信看著滕南侯諂媚的樣子,終究氣不過,竟然拔劍砍了過去,滕南侯常年養尊處優,哪能反應過來,還是站在身後的騰英猛的拽了一把椅子。

  椅子"哢嚓"一聲被砍的碎作兩半,旁邊的文武大臣趕緊勸架,說他們現在也是同朝為官,恩怨暫且放下,尤其現在還在宴席上,薛王看了會不高興的。

  薛鈞良就坐在上首的大椅上,支著頭,一副慵懶的模樣,仿佛不勝酒力,並沒有注意這頭。

  滕雲也算是捏了一把汗,滕信是他大哥,而滕南侯是他父親,滕雲最不想見到的就是這樣。大哥滕信也算是忠厚老實的人,這些年來都一步一步穩紮穩打的做好太子,只是沒想到滕南侯專寵王夫人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竟然不顧國家安危要廢長。

  薛鈞良端起酒杯沖著滕南侯,滕南侯受寵若驚,趕緊回敬一杯,薛鈞良借著酒意笑道:"孤聽說滕南侯有一美妾,被稱作王夫人……"

  滕南侯一聽,知道是薛王想奪人所愛,只是他也不能反駁。

  薛鈞良道:"孤還聽說,這王夫人容貌俏麗,可比日月,是也不是?"

  滕南侯只好顫巍巍的點頭,推辭道:"美則美矣,怎麼和日月爭輝?以臣所見,王夫人容貌不及皇后娘娘千萬之一。"

  薛鈞良很滿意他的說法,但是不依不饒的接著說:"不必日月,也算是顆繁星,不然怎麼會讓滕南侯如此寵愛?"

  他說著,聲音一沉,寒著臉道:"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滕南侯腿肚子一抖,下意識跪下來道:"臣知錯,臣知錯……"

  薛鈞良看他磕頭認錯,臉色緩和了不少,笑道:"既然知道錯了,那知錯就改,孤也不是不能容人的君王,你就令人把王夫人送到萬年侯府上罷。"

  "陛下?"

  薛後陽突然被點了名,一時不解,怎麼這就落到自己頭上了?

  滕南侯也不解,道:"恕臣愚鈍……這,為什麼送到萬年侯府上,不是陛下您……"

  薛鈞良笑道:"你有所不知,孤之前把三名美姬賜給了萬年侯,如今你有比美姬更美的王夫人,卻吝嗇不送,就是看不起萬年侯,你既然知錯,就把王夫人送到他府上,再給他賠個不是,孤素知萬年侯是大度之人,不會與你計較什麼的。"

  薛鈞良說的輕巧,其實是給他難堪,在場大小官員諸多,也明白其中意思,看得出來薛王並不重視滕南侯。

  滕信看薛鈞良戲弄對方,這口惡氣總算是出了,於是老老實實的立在旁邊,再也沒有什麼破格的動作。

  滕南侯沒在京城呆多久,他特意把滕英送到宮裡當侍衛,自己帶著其他人回去了,說是侍衛,其實就是想派眼線,好知道薛王的動向,自己早做準備。

  滕南侯從來到走,竟是沒提出來進宮去看自己的女兒,滕淺衣還日夜盼著他來看望自己,已經編纂了很多次執手相看的場景,只可惜滕南侯太絕情,或許是他根本就忘了自己嫁過來的女兒。

  沒過多長時間滕南侯就把王夫人送到了萬年侯的府上,薛後陽覺得自己和滕裳的感情剛剛好一點,竟然又被薛鈞良捉弄,這次是寧死也不讓王夫人進府,任是王夫人抽抽搭搭哭哭啼啼。

  最後沒有辦法,只好稟報了薛鈞良,薛鈞良才大手一揮很大度的把王夫人和之前的三個美姬接到了宮裡,只不過不是做妃子,而是在朱秀宮裡伺候備選的秀女們。

  除了王夫人,薛鈞良還接到上書,因為戰亂的緣故,滕國境內爆發了疾病,難民數量激增不少,滕南侯為了隔斷病原,將難民全都趕出城去,責令守城的將領不能開門。

  難民數量越來越多,很多人流離失所,滕南侯只管上書說銀錢不夠不能賑災,讓薛鈞良撥款,等奏表達到京師的時候,已經是一拖再拖之後。

  難民沒有吃食,也不能回家,很多死在城牆根兒下,屍骨堆積如山,散發出臭氣,流民們被餓紅了眼,竟然分食屍首,一邊吃一邊痛哭。

  這種場景連守城的兵丁都看不過去。

  薛鈞良接到奏表的時候勃然大怒,當著官員的面,劈手把奏表撕碎,冷笑道:"滕南侯果然該死。"

  底下的官員們沒有一個人敢吭聲,誰也不想這時候觸了黴頭,被當做出氣筒。

  有人提議要運糧,這個時候必須開粥廠賑災,不然難民越來越來,最後無法收拾。

  沈翼卻道:"大王安能知道這不是滕南侯的詭計?他把難民關在城外,讓大王知道那裡有多貧困,大王沒有奪走他的兵權,如果糧草一到,正如把魚放回了水裡,再難捕捉。"

  他的話雖然有道理,但是聽在別人耳朵裡太過冷血,難道就要置那些難民與不顧麼?之前滕國不屬於薛鈞良,大可以不管,但是現在滕國已經變成了附屬,難民也是變成了薛王的子民,怎麼可以置之不理。

  薛鈞良道:"你敢開口,必定有好的主意。"

  沈翼道:"確實如此。大王可派士兵運送糧食過去,還可運送大批的大夫前去救治難民。既然滕南侯主動打開了門,何不趁此機會,大量派兵過去駐守。"

  薛後陽沉吟了一下,道:"若這個時候派兵過去,恐怕惹人閒話,說大王趁亂打劫,師出不正,堵不住悠悠眾口,很難得民心。"

  沈翼笑道:"須得民心。滕南侯之所以歸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缺失了民心,大王派兵過去下這記猛藥,還需要一味藥引。"

  薛鈞良這時候才出聲,道:"哦……什麼藥引?"

  "正式陛下您。試想滕國饑荒病患,滕南侯把難民關在城外,而此時薛王卻能御駕賑災,孰是孰非,天下自有定論。"

  "這……"薛後陽道:"雖然太傅說的不錯,只是大王萬金之軀,萬一染病……"

  "萬年侯也太不知變通。"沈翼道:"大王只需要御駕,不必往疫病橫行的地方去,難民何其多,也不可能個個都見得到大王。"

  薛鈞良半天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道:"此事孤還要在權衡一番。"

  眾臣散去之後,薛鈞良為此事心煩,就去雲鳳宮走了走,滕雲也聽說難民的事情,就知道他會來問計,早就等著他了。

  薛鈞良還沒開口,滕雲就道:"陛下可知道滕錚軒。"

  薛鈞良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這麼問,只是道:"自然知道,是滕國故主。"

  滕雲道:"滕錚軒在位三十年,滕國不可一世,滕南侯在位十五年,滕國幾乎家破人

  44、第四十四章 孤得賢後,可安天下

  薛鈞良沒想到他會這樣問,其實有很多事情是顯而易見的,只是被迷障蒙了眼睛,一些粗淺的比喻就能讓人明白很多。

  滕雲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回憶,慢悠悠的道:"陛下可知道為何滕裳誓死不降?為何滕裳寧肯嫁給同為男人的萬年侯也要保全性命再塗效力?滕裳也不是愚蠢的,只因為他受了大恩,當湧泉相報。"

  滕雲頓了頓道:"當年滕錚軒南征北戰,死人的地方自然就會有病患,無論是出於什麼目的,只要是戰爭,最終受難的就是百姓。滕錚軒不惜染病也要親自舍粥,曾經救起一名垂死的孩童,他見孩童可憐,便收做義子,孩子說,'願有一件衣裳抵禦風寒',滕錚軒給他取名滕裳。"

  薛鈞良靜靜的聽他說著,歎道:"怪不得。"

  "陛下既然已經得到大半的天下,"滕雲頓了頓道:"何不趁此安天下?"

  薛鈞良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出了雲鳳宮,又讓薑諭去召集大臣,開始商議御駕賑災的事情。

  沈翼猜出來是滕雲說動了薛鈞良,笑著跪拜下來,道:"大王得賢後,可安天下。"

  賑災的事情不能拖延,御駕肯定是要去,但御駕行進比較慢,就算薛鈞良下令一切從簡,也不會太快,薛鈞良命沈翼先帶一批人前去開設粥廠,一解燃眉之急。

  沈翼也不推辭,果然不只是嘴把式,當即退了出去,讓人準備齊全物品,很快就出發上路了。

  因為這一去路途不近,薛鈞良安排了薛後陽這個鐵帽子王主持大局,凡是調兵換守衛,都要由薛後陽知曉,有他的官印才能進一步處理。

  沒幾天御駕的事情就準備妥當了,薛鈞良啟程在即,滕雲並不主動過來這邊,薛鈞良無奈,只好臨走之前的夜裡住在了雲鳳宮。

  袖瑤知道薛王明天就要啟程,這一夜定然不能閑著,於是很"體貼"的把宮人都遣了出去,弄的滕雲本身沒往那方便想,也不得不想歪了。

  說起來滕雲和薛鈞良沒少有肌膚之親,尤其是滕裳出征那段時間,薛鈞良很厚顏的要求親一下換一張邸報,只不過終究沒做太過的事情。

  一來滕雲覺得自己雖然變成了女子,但是心理永遠是男子漢,對於薛鈞良,雖然沒有以往的那般痛恨,畢竟這些時日多多少少知道了他是個好君主,但也沒想到真的和他如何。

  二來滕雲是個聰慧有餘,卻不善言談感情的人,讓他讀兵書可以,讓他談談對誰上心,滕雲還真說不出來,主要是他沒往那方面想過。

  薛鈞良時不時對他做做小動作親熱一番,滕雲覺得這是因為薛鈞良以為自己是他的皇后,不和妻子親近,那還要和誰親近?

  而薛鈞良也是當慣了君主,眼高於頂的人,讓他真的酸溜溜說出自己對滕雲有什麼感情,還真的不太好開口。

  於是平時厚顏慣了的薛鈞良和平時被厚顏慣了的滕雲,倆人就臉對臉的默默坐著。

  宮女和內侍都被袖瑤趕到外面去了,屋裡關著門,點著幽暗的蠟燭,桌上是精緻的小菜和酒水。

  薛鈞良想著,自己明天都該遠行了,作為妃子是不是該說些吉利話,或者獻獻殷勤?畢竟這麼長時間自己不在宮中。

  滕雲坐在對面想著,明天都要遠行了,為什麼薛鈞良還能神采奕奕的枯坐在這裡,也不說話,也不吃酒,難道不是該養精蓄銳麼?

  薛鈞良終於忍不住了,咳了一聲,笑道:"這麼枯坐實在無趣,你不妨再講幾個小故事來聽聽。"

  滕雲不明白,他既然覺著無趣,為什麼不起身走人,竟然講故事?平時小太子才會跑過來,賴著自己要聽故事,原來有其父才有其子,喜歡聽故事不是薛佩的怪癖。

  滕雲思索了一下,腦子裡都是自己打仗的一些戰役,不過說出來多半是和薛軍交戰的事情,這當然不能說,於是只好說了一些風土人情和古往的聖賢故事。

  因為滕雲本身是滕國人,地處南方,和北方有很多區別,薛鈞良起初只是找個話題,後來聽得還挺入迷,笑道:"你果然學識淵博,竟然知道這麼多滕國的事情。"

  滕雲心裡一突,以為是自己說多了,但是看到薛鈞良面色沒有什麼特殊的,也沒有試探的意思,才漸漸把心沉了回去。

  薛鈞良道:"後陽他自負熟知行軍擺陣,只是對於水軍一竅不通,看來下次還要讓他對跟你討教討教。"

  滕雲並沒說什麼,含糊了過去,他心裡仍然打著結子,即使滕王已經變成了滕南侯,但他始終一時接受不起,要說把自己的學識交給曾經的勁敵薛後陽,心裡自然不怎麼樂意。

  畢竟滕雲能打敗萬年侯,憑藉的就是他的水軍,薛後陽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北方幾乎沒有大的湖海,打仗都在陸地上,士兵猛然轉成水路,難免水土不服,而且在海上船隻不穩,左搖右擺的,士兵挺槍用刀都沒有準頭。

  倆人在曖昧的燭光下,談一陣子沉默一陣子,一直坐到很晚,薛鈞良見滕雲沒什麼精神,似乎是困了,才讓袖瑤撤了酒菜,準備就寢。

  薛鈞良躺在外手兒,一直望著床榻頂,也不是沒出巡過,但是他這次竟然有些捨不得,一想到這麼長時間不能見到滕雲,心裡就隱隱的不樂意。

  想著乾脆把滕雲帶上?只是這一路不管是做做樣子,還是真的賑災,一定都會受不少苦,而且奏本上把南面疫病說的十分恐怖,薛鈞良也不想帶上滕雲,萬一染了病怎麼辦。

  他望著床頂大半夜,忽然歎一口氣,原來自己竟然能這般為別人著想,這是被迷住了心竅麼?尤其對方還是異姓之人,縱使他與眾不同,也不該如此放鬆警惕,如今收了滕國,奉國始終是心頭大患。

  薛鈞良側過頭,滕雲是背對著他,面朝裡睡的,從薛鈞良這邊只能看到如錦緞一般的黑髮,看不見表情,聽呼吸是睡得沉穩了。

  薛鈞良撐起身來,一隻手支著床榻,另一隻手輕輕撥開散在滕雲臉頰旁和脖頸上的頭髮。

  或許是頭髮都撥攏到一起,脖頸著了風,滕雲縮了縮脖子,薛鈞良被這一動,鬧得自己也不敢動了,好像做賊一樣。

  等了片刻,見滕雲沒有再動,似乎剛才也並沒有醒,看著滕雲小扇子一樣的眼睫,總是時不時顫抖一下,心裡竟有一種化開的感覺,猛然想起沈翼的話,"得賢後,可安天下"。

  薛鈞良慢慢低下頭,輕輕親了一下滕雲的耳垂,替他整理了被子,自己又躺了下來。

  第二天一大早,薑諭就過來替薛鈞良梳洗更衣,穿上比平日更正式的蟒袍。

  薛鈞良示意薑諭輕聲,穿戴之後又讓薑諭在外室擺早膳,不要吵醒滕雲。

  床上的人聽到開門和關門的聲音,才輕微的動了一下,隔了半天,慢慢把手從被子伸出來,摸了摸隱隱發燒的耳垂。

  滕雲也不知道為什麼,昨天晚上竟然有點失眠。薛鈞良在雲鳳宮留宿不是一天兩天了,一發起瘋來幾乎天天來留宿,但是又什麼事情都不幹,就寢的時候最多逗逗他,然後就蓋上被子睡覺。

  滕雲覺得自己該習慣了這樣的模式,但昨天夜裡確實失眠了,薛鈞良靠著自己的後背,北國比南面冷了不少,兩個人借著體溫,滕雲好不容易有些睡意,結果就聽後背的人歎息了一聲,然後起了身。

  滕雲本來沒想理他,只是那人的手卻不規矩,總是在攏自己的頭髮,滕雲動了一下,那人老實片刻又開始不安分。

  後來溫熱的氣噴在他的脖頸上,濕熱的吻落在他的耳垂上,滕雲差一點就彈起來,只不過抑制著自己沒有動,藏在被子裡的手緊緊的揪著衣角。

  如果被薛鈞良發現自己裝睡,不知道又是怎麼樣尷尬的場面。

  袖瑤等薛王走了,很長時間之後才進來,看到皇后娘娘靠坐在床上,一手摸著耳垂出神,也不知道冥想什麼,臉頰上還有隱隱的可疑的殷紅。

  不禁出聲笑道:"娘娘,回神嘍!"

  滕雲驚了一跳,袖瑤更是笑,"娘娘定然是昨晚勞累著了,不然怎麼一大早坐著發呆?陛下已經走了快半個時辰了。"

  袖瑤見他面色不善的瞪自己,也不敢接著打趣了,娘娘臉皮薄,萬一惱羞成了怒,吃苦的還是自己,於是規規矩矩的拿出一封信,呈給滕雲。

  道:"娘娘,這是陛下臨走前給您的,讓您醒了之後拆閱。"

  滕雲不知道薛鈞良賣著什麼關子,還要神神秘秘的弄一份信,好像什麼妙計錦囊一樣。

  他接過來撕開信封,裡面就一張信箋,展開一看,只八個字……

  --孤得賢後,可安天下

  滕雲看著這八個字,失神良久,心裡真不知是什麼滋味。

  袖瑤看他一副深思熟慮的表情,也不敢看上面寫的什麼,站了一會兒就默默的退下去了,真是搞不懂皇后娘娘在想什麼。

  滕南侯回滕國的路上住在驛館裡,小地方的驛館魚龍混雜,住的吃的也不是很講究。

  滕南侯用過晚膳就回了房間準備歇息一下明早繼續趕路。

  只是隨從剛要關門,就有人來拜訪,滕南侯不知道是誰,畢竟這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也沒有什麼熟悉的人,而且現在自己落魄成這樣,有人來拜訪真是很稀奇。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薛鈺。

  薛鈺這次身邊竟沒有帶那個叫郎靖的謀士,只一個人孤身而來。

  滕南侯不知道他打什麼陰謀,薛鈺見他如此提防,笑道:"侯爺不必如此,晚輩已經說過了,咱們之後還要相互幫忙才好,不然你住不穩你的'皇城',我守不好我的北疆,是不是?"

  滕南侯不言語,薛鈺又道:"想必你也不甘心被人稱作侯爺,那你可明白我的心思?當年薛國先皇在世的時候,最疼愛的是我這個麼兒,如果不是薛鈞良用計使詐,如果不是我逃得快,卷兵到了北疆,怎麼可能活到今天?如今你是侯爺,我也是侯爺,你該當明白我的心思。"

  滕南侯還是不語。

  薛鈺道:"以前被人稱為陛下,現在被人成為殿下,你甘心麼?你如果說一聲甘心,晚輩立刻就走,再也不來叨擾。"

  滕南侯臉色終於變了變,良久才道:"那你有什麼好辦法。"

  "晚輩敢來,就自然有妙計。"薛鈺笑道:"晚輩也算是侯爺您的老熟人了,自然深知侯爺的為人,現在還不方便告訴你是什麼計策,等你回了滕國,我自會派人去接應,把計策具詳告之。"

  滕南侯想發怒,他之前是君主,沒有人敢懷疑自己,對自己這樣說話,只是薛鈺卻不怕他,笑道:"想做人上人,還是想做一輩子的奴才,就看這一次的了。你地處南方,我手握北疆兵權,咱們的關係該是再親厚不過的了。"

  他說完笑了一聲,自顧自推開門走了出去。

  滕南侯也不知道他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是虛是實,半信半疑的接著往滕國趕。

  等他到了境內沒幾天,果然有人來獻計,當時疫病暴發,連京城都有很多百姓染病,那人讓滕南侯下令,命士兵挨家挨戶的搜城,凡是患病的人,不論百姓還是達官貴人,不出城的就要被活埋。

  經過一戰京城本身就民生凋零,這樣把病患驅趕出城,弄的民聲載道,很快就一傳十十傳百,傳到了薛鈞良的耳朵裡。

  那人又開始獻計,讓滕南侯暗自招兵買馬,在薛國通往滕國的必經之路上埋伏刀斧手。

  滕南侯覺得這是愚蠢的計策,他本身就不相信一國之君可以親自來賑災,如果是洪水也就算了,這是疫病,哪個君王不怕死,但是他沒想到的是,薛鈞良真的御駕賑災了。

  不過這不足以說服滕南侯,御駕是何等氣勢何等防範,所到之處必定是山川動搖戒備非凡,怎麼可能被他安排的刀斧手就得了逞?

  尤其謀士讓多處安排刀斧手,這豈不是打草驚蛇,一次兩次三次的埋伏,豈不是笑掉大牙?

  不過謀士早就預料,只是笑著告訴滕南侯,薛鈞良豈是這麼幾個刀斧手就能殺掉的人?刀斧手的目的本就是吸引薛王的注意力。鎮僵侯並不想殺掉薛鈞良,他有辦法讓薛鈞良親眼看著自己的江山被別人攻破。

  滕南侯仍然半信半疑,他覺著如果薛鈺真正有能耐,又怎麼可能要借用自己,別是用自己當靶子,把薛鈞良引過來,他好借機會落井下石。

  尤其自己是降臣,薛鈺卻始終姓薛,到時候事情敗露第一個打擊的一定是自己。

  滕南侯表面上很受教的聽完了謀士的計策,派了刀斧手在路上,然後立馬變了臉,讓人把謀士抓了起來,關進大牢之中,讓人嚴加看守,既不能逃走也不能讓他死了。

  事成就皆大歡喜,如果事情不成,滕南侯決定第一個把謀士交出去,把一切責任推卸給薛鈺,這樣也可以自保。

  薛鈞良一路往南走,按說南面山清水秀,該當是富庶的景象,不像薛國,有成片成片的沙漠和雪山。

  滕國不僅臨著水,還靠著山,不論農耕還是漁業都該很廣泛,但是剛一出了關口進入滕國境內,就能看見大批的難民。薛後陽帶兵回去之後,留了命令,凡是要進關的難民只要肯出力耕種,不能故意刁難,一律檢查之後放進來。

  他們一行人還沒到目的地,就不得不臨時開設粥廠,舍了兩回粥。

  薛鈞良一身蟒袍站在一邊,流民沖擠過來搶粥,這個時候他才知道,原來百姓眼裡誰是君王根本無關緊要,在饑寒面前,他們根本沒時間考慮這些,更別空談國之大義了。

  薛鈞良又讓人搭起臨時的帳篷給難民留宿,發放禦寒的衣物,撥了一些隨行的大夫留下來,為這些難民治傷治病。

  走了幾日路程,薛鈞良就碰到了先行的沈翼。

  眾人看到沈翼都有些詫異,畢竟他早出來這麼久,竟然還沒到,以為他是怠慢聖旨不想出力。

  沈翼卻笑道:"我這幾日夜觀星象,南面有烏雲蓋頂,微臣是草包一個,沒有龍氣護體,如果貿然南行,必有兇險。"

  大家不禁嗤笑一番,更肯定了沈翼是個白面書生,不敢去賑災。

  只有薛鈞良聽出了沈翼的畫外音。

  薛鈞良笑了一聲,道:"哦?太傅竟然還會觀星預卜凶吉……那太傅還看出了什麼?"

  沈翼道:"不瞞陛下,微臣好看出了這股烏雲黑氣漸漸北移,竟有直逼京城之意,恐怕京城危矣!"

  他這種神神叨叨的表情,讓大家更是大笑,幾乎把他當猴看,只是他說罷,沒過多久,稍微有點頭腦的人就好像明白了什麼,大喊一句"糟糕!"

  沈翼這時候慢悠悠的笑道:"呸呸不吉利。烏雲雖然是凶煞之氣,但是微臣早有預感,所以特意留書一封,交給了萬年侯。"

  薛鈞良輕笑道:"所以你是頭等功,能鎮煞住京城的兇氣,那眼前這該如何解決?"

  沈翼早就安排好一切,他向來自負身高,難免有些得意,笑道:"微臣不敢當,鎮的住京城兇氣的,還得是萬年侯……而眼前嘛,大王只需要先調一百名弓箭手,往前面的林子裡包抄,大王御駕稍後再行,就無大礙了,這樣也不至於亂了御駕威儀。"



  45、第四十五章 薨

  沈翼臨出京之前確實來找過萬年侯,只可惜沈翼一頓神神叨叨的,薛後陽沒聽懂他是什麼意思。

  滕裳倒是聽懂了,但是他並不想說什麼。

  薛後陽自從薛王離京時候,就忙的一個頭兩個大,朝上大小事宜都要稟報他,讓他來定奪,這個需要主持,那邊也需要主持,京郊大營還需要他來日日操練。

  過了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有人稟報薛後陽,北面似乎有一支隊伍蠢蠢欲動。

  這個奏本說的模棱兩可,只是聽遠行的客旅說起過,最近有隊伍,看起來像是軍隊,但是萬年侯並沒有調什麼兵過來,所以下面覺得事有可疑,就算模棱兩可也要稟報。

  薛後陽也不是傻子,他一看這勢頭覺得不對,派探子過去探了幾次,果然是有軍隊往這邊來,只是他們走走停停,而且極為分散。

  薛後陽立馬就想到了薛鈺,登時心裡有點慌,畢竟他守邊關次數不少,單單沒守過皇城。

  萬年侯這時候才想起沈翼瘋瘋癲癲的話來,連忙打開沈翼拜府送來的禮物,一個外形精緻的錦盒,打開之後裡面只裝了一張紙。

  上面寫著"問計皇后"四個字。

  薛後陽看著這張紙,頓時有點洩氣,雖然他知道皇后娘娘會兵法,但這可不是小事情,如果真的是薛鈺來襲,薛王又不在京城,必是生死存亡的大事。

  滕裳見他忙的團團轉,於心不忍,道:"你不妨就去問問皇后。"

  薛後陽也是沒了辦法,把官袍穿整齊,一絲不苟的進宮,請求面見皇嫂。

  袖瑤把萬年侯請進雲鳳宮大殿,薛後陽卻不坐下來,只是恭敬的垂首站在下面,而且連眼睛都不抬,滕雲知道他是怕人說閒話,畢竟現在自己的身份是皇后。

  心裡倒也佩服萬年侯,無論如何,這個人是個真性情的君子。

  滕雲並不知道薛鈺暗遣士兵的事情,但是聽了也不顯得驚詫,薛後陽把皇后的這種反應看在眼裡,心裡思忖著臨危不變,或許真有辦法?

  滕雲想了片刻,道:"太傅臨走前有所指點,但是沒有明說,肯定是怕內有耳目,打草驚蛇……既然他們不想讓咱們發覺,何不將計就計?"

  薛後陽沒明白滕雲的意思。

  滕雲道:"看這架勢,敵軍並不想讓京師的佈防發現他們,而且京師佈防嚴謹,不可能是一隻部隊就能打進來的,他們沒有足夠的人馬,必定想要買通城門官,從城門進城。萬年侯不防派人去查查幾處大門的情況。"

  薛後陽聽他說的有禮,就派了親信去調查幾處城門官,因為事出緊急不能耽誤,但是這樣查下去不知道什麼能查出所以然。

  滕雲讓人告訴萬年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果然在薛後陽懸賞之下,內應很快被揪了出來,薛後陽當即殺了頭目,讓底下的小卒去聯絡薛鈺。

  小卒告訴薛鈺,萬年侯不知道從何處得到了消息,發現城門官裡有奸細,頭目怕了萬年侯的威儀想要檢舉侯爺,已經被他殺死了,還把人頭獻給了薛鈺。

  薛鈺雖然有所懷疑,但是除了小卒也不得不信,小卒告訴薛鈺,每日午夜萬年侯都會登城門親自巡查一番,到時候可以派弓箭手,以煽火招刀為信號,射殺萬年侯。

  京城裡的鐵帽子王一死,底下大小官員一定猶如一盤散沙,到時候再打開城門,鎮僵侯便可囊中取物,奪下京師。

  薛鈺聽了眼中有些止不住的光彩,也覺得這是妙計,但是又怕是奸計。

  那小卒道:"侯爺有所不知,如果您奪下京城,我便是功臣,而跟著薛王,我一輩子都是守城的小卒,連城門官都不是。如今又殺了城門官,事不宜遲,萬一萬年侯發現了什麼,大家全都沒命了。"

  滕英以前是個背劍官,雖然這名頭聽起來沒什麼實權,但是他離著主子近,越近就越親厚,和主子的關係就越好,滕英憑藉著溜鬚拍馬,混的還算不錯。

  如今他在薛國皇宮裡,算是個低等的侍衛,這可就累了,而且薛王派了何氏三兄弟看著他,這三人都是大老粗,可不養閒人,把滕英指示的團團轉。

  滕英沒有辦法,只好向滕淺衣求救,好歹滕淺衣也是妃子,攀上了妃子也是個靠山。

  滕英找著機會,看到滕淺衣望著湖水歎氣,隔得大老遠就開始放聲大哭。

  滕淺衣聽了心煩,讓人把大哭的奴才抓過來打板子,滕英被抓過去跪在地上,扶著滕淺衣的腳,喊道:"公主,公主您不認得小人了麼?"

  滕淺衣聽他叫自己公主,知道是滕國人,也看他有些眼熟。

  滕英借機會又大哭道:"小人知道饒了公主清淨,可是小人遠遠的瞧見公主,就不得不落淚。"

  滕英能說會道,他杜撰了一大堆,說滕王以前在滕國的時候常常思念著公主,一天見不著公主就以淚洗面,所以他跟著滕王身邊,耳濡目染慣了,不由得見到了滕淺衣就悲從心來。

  滕英道:"公主不要記恨您的父親不來看您,實在是……"

  他說著道:"有些話,小人想說,但是奈何此時此景不合時宜,本身就有很多人處處針對小人,說出來恐怕斷頭。"

  滕淺衣自從嫁過來,就沒被薛鈞良碰過一次,她自然心裡有所不滿,畢竟哪個妃子心裡喜歡一嫁進宮裡就守活寡呢。

  此時滕英的話可謂是字字句句都戳進她的心窩子裡,弄的滕淺衣也直抹眼淚,她生性驕縱,被滕英一激,當下就說:"你以後就跟著我,我討個娘家人在身邊,誰能說出什麼不是來?"

  從此之後滕英算是找到了靠山,凡是都討好滕淺衣,尤其滕英生的氣宇軒昂,雖然身形不見得有薛王或者萬年侯高大,但面如冠玉,再加上抹了蜜的一張嘴,一看就是天生討女人喜歡的人。

  滕淺衣自然被他哄得團團轉,要不是滕英心裡還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怕死的太早,或許早就爬上了滕妃的繡床。

  這日滕淺衣在小花園裡散步,滕英笑著討好道:"娘娘,奴才看您總是愁眉不展,就私自調了一個衛兵來,您看了一定歡喜。"

  滕淺衣覺的衛兵有什麼可看,只是滕英一向知道她的喜好,也就勉強看看。

  滕英讓那衛兵過來,站近了給滕淺衣看,滕淺衣這一瞧,登時睜大了秀目,激動的不能自已,上前抓住那人的手,顫聲道:"怎麼……怎麼是你?你……你聽說我在這裡,是來找我的麼?"

  滕英知道討好了滕淺衣,笑道:"娘娘和故人敘舊,不妨移步罷,這裡仿佛不太合適。"

  滕淺衣這時候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態,趕緊把人帶回寢宮,然後讓滕英把門。

  滕淺衣看到那人,眼睛裡流露的都是愛意,明眼人一眼就瞧了出來,而這個人正是薛鈺身邊的謀士郎靖。

  郎靖是奉了薛鈺的命,進宮來內應的,他和沈翼本身就是師兄弟,當年讀書的時候沈翼會的他都會,論輩分,沈翼還要叫他一聲師兄。

  當年郎靖和沈翼一同遊歷滕國,中途不想遇到了強盜,別看郎靖一張冷面,生的也挺拔高大,但終究是個只知道讀書的學子,後來兩個人就分散了,沈翼到了滕國,郎靖被薛鈺救下,感激薛鈺的大恩,而且薛鈺看出他是人才,更是禮賢下士,讓郎靖感激涕零。

  郎靖為了薛鈺也算是鞠躬盡瘁,當年如果不是郎靖出策,薛鈺不可能活這麼多年,別看薛鈺表面風光,其實衝動魯莽,行事欠考慮。

  如今年月多了,薛鈺再手裡兵權大了,再也不想忍下去,郎靖勸他時機不到,他根本聽不進去,郎靖沒有辦法,只能肝腦塗地的幫他。

  滕英是膽小又貪圖富貴的人,他的智謀哪能和郎靖比,郎靖只用了幾句話,就把他蒙的暈了,然後引見了自己見到滕淺衣。

  幾年前薛鈺帶著郎靖暗中到滕國遊歷,被出宮遊玩的滕淺衣看到,郎靖才高八斗,而且氣質不凡,滕淺衣一眼就看中了郎靖,請他們進宮去,想留住郎靖,奈何郎靖眼裡根本沒有這個公主。

  今日一見,滕淺衣簡直高興的要昏過去。

  郎靖雖然看不起滕淺衣,卻掩藏起冷漠,裝作溫柔的道:"草民確實是來找公主的,可惜晚了一步……"

  滕淺衣聽他這樣說,立時紅了眼睛,哭道:"你怎麼不早來。"

  郎靖要的就是這句,道:"公主如果肯聽草民幾句,就為時不晚。"

  滕淺衣自然願意聽,她做夢也沒想到,郎靖竟然對自己這麼溫柔,只是當他聽了整個計策,不由嚇得全身打顫,道:"這……這如何可以!"

  郎靖冷笑道:"原來公主說惦念我,其實都是虛的。"

  "我……"

  滕淺衣聽了只會哭,哭哭啼啼的窩在郎靖懷裡。

  郎靖若即若離的道:"侯爺已經是萬全之策,如今只要皇后一死,咱們便能遠走高飛,或者你喜歡榮華富貴,侯爺已經許了我封侯拜將,到時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比公主這個有名無實的冷妃子好麼?"

  滕淺衣還是害怕,畢竟謀害皇后的罪名不小,如果成了那邊是天大的好事,如果敗露了死一百次也是不夠。

  郎靖道:"我已經為你想好了後路,你只需要派滕英去放火燒了雲鳳宮就行,如果事情敗露,你就把干係一推四五六,全往滕英身上推,保證無事,至於滕英那裡,我自會讓他心甘情願的去放火。"

  滕淺衣聽他說的如此好,不禁動了心,郎靖又如此溫言軟語,讓她的心思早就飛了,於是勉強答應下來,一心和郎靖歡好,只是郎靖卻推辭一番,反正來日方長,他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辦,不急於這一時。

  郎靖說服了滕淺衣,又去找滕英,滕英架不住他的說辭,沒幾句話真的美滋滋的答應下來。

  一切都辦妥當之後,郎靖才歎一口氣,出宮去了。

  當天晚上薛鈺準備發兵,以煽火招刀為信號,射殺薛後陽,卻久久不見郎靖過來。

  一個士兵趕來,呈上一張紙,卻是郎靖的留書。

  信上大意是說,身受侯爺大恩,不能不報,如果侯爺肯聽一句勸,就懸崖勒馬退兵回北疆,待得準備充足再做大計不遲,如果侯爺看到信惱怒,這也是郎靖留書而走的原因。

  郎靖在信上還說,已經為薛鈺鋪設了後路,這也是他最後能做的,他趁內應之時私自進宮,讓滕妃火燒雲鳳宮,如果薛鈺兵敗,可把罪名推卸給滕南侯,況且侯爺是薛王至親一脈,先皇有言,凡我族人,天可殺之。薛鈞良定然不能把他如何。

  薛鈺看到信,整個人都怒不可遏,氣的雙手直哆嗦,信上最後還寫著一排小子"學生實不怕死,唯怕主公功敗垂成"。

  薛鈺劈手奪過士兵的佩刀,把信箋剁進火盆裡,信箋被火一燒,立時化作了灰燼,消失在夜幕裡。

  薛鈺自然不可能懸崖勒馬,他領著幾名弓箭手暗暗來到城牆下,借著呈上火把的亮光,果然能看見一個穿著鎧甲,披著披風的將士在走動。

  這時候旁邊有人把刀一招,弄得火把時明時暗,薛鈺知道是信號,讓人朝著城樓上的將士射箭。

  那人也是精挑細選的弓箭手,一箭正中面門,城樓上頓時亂作一團,眾士兵的喊聲隱隱出來,"侯爺中箭了!侯爺中箭了!"

  次日薛鈺派人來打聽消息,探子回報萬年侯面上中了毒箭,而且氣血攻心,雖然御醫搶救及時,但生氣加快了血行,已經不能醫了。

  鎮僵侯等的就是這個消息,只不過他忽然想起郎靖的話,也有些踟躕,又派人去探了好幾次,探子回報京城裡百姓受驚,朝堂上無人出來主使,已經開始內訌。

  薛鈺這次再難抑制興奮,他馬上要攻下京城,讓郎靖來看看,到底是誰輸誰贏。

  鎮僵侯帶著他的精銳兵馬,再也不偽裝,傾巢出動直逼城門,內應的小卒也按照約定打開城門讓他們進入。

  只是一進城門,薛鈺立時覺得不妙,京城就算內亂,也不可能一時之間蕭條成這樣,連一個百姓都瞧不見。

  大部隊已經進入了城內,薛鈺趕忙下令撤出城去,這時候已經來不及了,薛後陽親自帶一批人馬從城外包抄而入,城內人馬由滕裳率領,從城內向外包抄。

  薛鈺人馬不足,沒有一絲懸念,甚至都不怎麼動刀劍,大部分人都被活捉了起來。

  薛後陽下了令,既然自己這邊人多勢眾,儘量不傷性命,畢竟這是薛國的皇城,如果屍橫遍野恐怕百姓恐慌,能活捉叛賊的士兵,捉一人賞一兩,捉叛軍首領的將士,賞黃金一百兩,加官進爵當然不在話下。

  薛後陽的士兵當然樂意活捉,這種情形無非是關門打狗,叛軍被這勢頭也嚇破了膽,一看只要丟掉武器投降,就不會被殺掉,好多人紛紛扔下武器。

  薛鈺自小深受薛國先皇喜愛,當然文武雙全,只可惜他縱能以一當百,也不能插翅飛出城去,爭功的士兵哪能放過這塊肥肉,很快就爭先恐後的把薛鈺五花大綁。

  薛鈺從小心氣高傲,從來沒想過自己竟然會落到這般田地,此時再回憶起郎靖的話,終於明白是什麼意思了,原來郎靖並不是笑話他。

  鎮僵侯終究是薛後陽的弟弟,尤其薛後陽生性善良,也不忍心看他這幅田地,讓士兵給他整了整鎧甲,暫且先關在鎮僵侯在京城的府邸裡,派重兵把守,不能懈怠,只要沒有薛後陽的親筆信和官印,一律不許入內。

  兩個衛兵把薛鈺押著,就要遣送回府邸去關起來,這個時候卻見一個將士拍馬而來,已經急得一頭大汗,沖到跟前連忙翻下馬來,扣在地上,喊道:"侯爺,大事不妙了!禁宮失火了!"

  薛後陽心裡咯?一聲,立馬轉頭看向薛鈺,薛鈺也是一愣,隨即明白了這是郎靖臨走之前,為自己鋪下的後路。

  他此時想笑,想大罵薛後陽愚蠢,只把矛頭沖著自己,竟然忘了守住家門,但是他此時又笑不出來,回憶起郎靖的話,心裡一片淒然。

  薛後陽心裡明白是薛鈺使得詭計,讓人仔細收押薛鈺,不能有任何差池,滕裳知道他不放心,於是親自帶衛兵收押薛鈺,薛後陽這才帶士兵折返皇宮。

  宮裡的侍衛都趕著救火,火勢不小,根本不像是哪裡不小心走的水,薛後陽抓來一個侍衛詢問。

  那侍衛也不認識薛後陽,急著救火,道:"雲鳳宮走了水。"

  薛鈞良聽了沈翼的計策,果然一路通行無阻,他們來到當年滕錚軒賑災的地方,那裡竟然有百姓為他建的香火廟。

  難民流離到這裡,沒有住的地方,都窩在廟裡遮風擋雨,難的是,這裡無論聚集多少難民,竟然都不會去破壞小廟和供奉的排位,讓薛鈞良忍不住感概一番。

  薛王命人就在香火廟前開粥廠舍粥,他要讓滕錚軒這個不可一世的霸主知道,除了他,也有人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百姓吃了飯,有了臨時住的地方,南方陰雨多,不用再淋雨吹風,都感激的不知所以,跪在地上向薛鈞良磕頭。

  一時間好多人都流傳是滕錚軒顯靈,廟裡來了活菩薩,難民們聞訊都來搶粥,不幾日人漸漸多了,其中不乏年青力壯的男丁,都心甘情願的投軍來了。

  薛鈞良沒想到這一行竟然還有如此驚喜,他回想起當日如果不是滕雲說服自己,肯定不會有今日的驚喜,除了人丁,薛鈞良還略有所悟,竟然對著滕錚軒的香火牌位拱手一拜。

  雖然只是拱手,但足以看出薛鈞良的心思,只是他還沒來得在想什麼,沈翼就走了進來,面上似乎有些淒然。

  沈翼一貫倨傲狂妄,說實在了就是自負,難得這樣一副表情。

  薛鈞良笑道:"怎麼,太傅這樣一副表情,難不成被難民嚇到了?"

  "陛下……"

  沈翼吸了一口氣,跪下來垂下首,道……

  "皇后娘娘……薨了。"

  【第二卷】

  46、第一章 見面

  薛鈞良的笑意就僵在臉上,一把扥起地上的沈翼,喝道:"你說什麼?"

  沈翼一咬牙,道:"陛下節哀。"

  薛鈞良手上幾乎青筋暴突,扔下沈翼,一把掃掉供桌上的東西,小廟裡動靜很大,貢品碟子"劈啪"的砸了一地,外面有人往這裡望過來,但是不敢貿然進來。

  薛鈞良冷笑道:"你不是很英明麼?他讓我來救你的子民,你卻為何不保佑他?"

  沈翼跪在地上,看著薛鈞良對著牌位說話,忍不住道:"陛下……"

  薛鈞良卻沒讓他說完話,道:"皇后是怎麼去的?是薛鈺麼?"

  沈翼垂著頭,沒有馬上回答,明眼人估計這麼一看都會以為是薛鈺,只是薛鈞良現在在氣頭上,沈翼怕一個不慎,薛王真的下令殺了薛鈺。

  在百姓眼裡,薛鈺和薛王就是親兄弟,手刃兄弟這是天理不容的煞事,就算薛鈞良在理,如果這麼做了,也會失去民心。

  薛鈞良看他的意思,心下已經一片了然,他沒再說話,徑直出了小廟,只丟下一句"回宮"。

  滕雲隱隱約約聽到袖瑤的驚呼聲和嘶喊聲,但是他頭很重,根本不能思考什麼,昏昏沉沉的只想睡覺。

  他覺得身邊似乎有些灼熱,呼吸也變得艱難,最後只能陷入昏暗之中。

  等他再睜眼的時候,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在疼,全身如扒了一層皮般煎熬,好像抽了筋一樣根本動不了一根手指。

  滕雲費力的慢慢睜開眼睛,臉上火辣辣的,一抽一抽的疼痛,自己被人吊起來綁著,兩條胳膊似乎都要脫臼了。

  他剛睜開眼睛,眼前猛地一閃,跟著是鞭子"啪"的一聲爆響,滕雲臉上頓時又是一片火辣,疼的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滕雲有一瞬間在想,難道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麼,荒唐的夢裡自己變成了那個人皇后,還幫他出策打仗,然後夢就驚醒了,眼前又有人拿著鞭子來毒打自己,就好像被俘的那些日子。

  他身上已經皮開肉綻,沒有一寸好的皮膚。

  牢卒毒打著滕雲,另外一個像是頭目,坐在一邊喝酒看好戲,一個牢卒道:"使勁打,但是別又給打暈死過去,上面說了,只能要他半條命,留一口氣,不能這麼輕易就死了。他輕易死了,咱們得陪葬!"

  另一個牢卒道:"這廝是犯了什麼大事?"

  先前的牢卒笑道:"你竟然不知?這麼大的事情你竟然不知道!他可是謀害了當朝皇后娘娘,雲鳳宮大火幾乎燒掉了整座宮殿,聽宮裡說,最後娘娘那叫一個慘呢,大王已經發了怒!"

  滕雲聽到他們的談論,登時睜大了眼睛掙動了幾下,牢卒以為他想反抗,又狠狠的打了他幾記。

  "那是殺頭的大罪啊!就他這個低等侍衛?不可能吧,是不是還有主謀?"

  牢卒神神秘秘的道:"我還真知道,這個叫滕英的人實在愚蠢,就是個棋子而已,聽人說是滕妃主使的!因為嫉妒皇后娘娘得寵,就想把人活活燒死,嘖嘖宮裡的女人,還真是什麼都幹得出來!"

  "這還了得?"

  "是啊,了不得,大王這次是真的發了怒,已經把滕妃滕南侯全抓起來了。"

  滕雲聽著,心裡竟然不知道是何滋味,原來這些荒唐的事情並不是夢,他竟然被燒死在雲鳳宮裡,又一次被他至親的親人算計了,還變成了引火的騰英。

  那幾個牢卒聊得起興,還囑咐別把犯人打死了,要留一口氣。

  薛鈞良快馬加鞭的回了宮,薛後陽在京城裡已經查出來主謀,畢竟這件事情做的太愚蠢,當下把滕英抓起來,薛後陽的身份不能動滕淺衣,只好讓人把滕淺衣幽禁起來,不能出門。

  滕淺衣哪裡知道是郎靖故意使得計謀,她從一開始就變成了薛鈺的墊腳石。

  薛鈞良回宮之後把滕淺衣暫且打入了冷宮,派薛後陽前去抓了滕南侯帶進京來下獄,只是這一切做完他的心情仍然不能平息。

  薛鈞良何等聰明,自然知道薛鈺和滕南侯是一條船上的人,如果不是薛鈺謀反,皇后怎麼會死,眾臣苦苦哀求,先皇有遺命,凡是他的子孫不可自相殘殺。

  薛鈺被擒住,已經是身敗名裂,他也不在乎更多的,反正沒有比死更可怕的了,甚至還讓人跟薛鈞良傳話,說等著他來殺自己,倒要看看薛王的鐵手腕。

  薛後陽相勸薛王,但是被拒之殿外,根本就不讓他進去,薛後陽沒有辦法,只好求助滕裳。

  然而滕裳此時心情也不好,薛後陽以為是因為滕南侯被抓一事,還安慰滕裳道:"滕南侯好歹是個侯爺,這件事如果他完全不知曉,受些責罰,不會有什麼大事,倒是滕妃……"

  滕裳聽了,半響冷笑了一聲,道:"我曾經想過,一生為滕王盡忠,以報當年先皇恩典,只可惜……只可惜上天竟讓我做些不忠不義之事。"

  他說著,眼睛竟然有些發紅,滕裳素來秉性剛強,不會輕易表露感情和想法,只是今日,滕裳似乎有些抑制不住。

  那天他押送薛鈺去府邸,之後就進了宮,他萬萬沒有想到,失火的竟然是雲鳳宮,火已經熄滅了,一直跟在皇后身邊的宮女袖瑤,趴在廢墟裡,哭的幾欲昏厥過去。

  滕裳心裡咯?一聲,後來薛後陽就派人送急報給薛王,說皇后娘娘薨了。

  滕王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已經漸漸讓滕裳冷心了,他之所以會為滕國盡忠,就是因為滕錚軒在他最無助的時候收養了他,並且教養他如何為人。

  滕裳想報答滕國,奈何他的報答只能助紂為虐,而滕雲的忽然出現,幾乎成為了滕裳最後的慰藉,如今滕雲竟然被燒死在雲鳳宮裡,滕裳忽然覺得,天地一下塌了,絕望幾乎把他湮滅。

  薛後陽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滕裳從來沒露出過這樣的表情,滕裳吸了一口氣,才勉強抑制住自己的激動,道:"看來滕某幫不了侯爺了,如果讓我出力,我可能會想著怎麼讓薛王殺掉薛鈺。"

  薛後陽一愣,隨即明白了,原來皇后娘娘的死訊竟然給了他這麼大的打擊,薛後陽雖然心思簡單,但多少看出來有些不對勁兒了。

  就算皇后娘娘會用兵,和滕裳有話可談,但畢竟他們身份懸殊,而且不是一個國家的人,他們二人的似曾相識,不止讓薛鈞良有所懷疑,連薛後陽也疑惑過。

  薛後陽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好讓滕裳多休息,然後又進宮去勸諫。

  薛鈞良一個人坐在暖閣裡,把姜諭和宮人都遣出去,眼睛定定的盯著不遠處的佈防圖,他還記得,皇后曾經指著這張佈防圖和他談論兵法,如果行軍,如果佈陣。

  而如今,雲鳳宮已經變成了廢墟……

  薛鈞良的喉頭滾動了一下,他仰起頭靠在椅背上,沒有料想過,他這一輩子竟會對哪一個人如此掛心,如此上心,如此傷心。

  他在意的人死了,但他這個自以為不可一世的君主,卻不能把元兇怎麼樣,別說讓元兇怎麼個死法,他連碰都不能碰薛鈺一下,甚至罰得重了,都會被百姓覺得,薛鈞良是個殘暴的君王……

  薛鈞良站起身來,一步步走到地圖前,用手掌輕輕覆蓋住那條深入腹地的糧道,自言自語的笑道:"我在滕國的這些日子,聽了好多也見了好多,和你跟我講的沒有絲毫出入,你到底有多少能耐,在皇宮裡能知千里之外的事情……"

  薛鈞良喟歎了一聲,覆蓋住地圖的手有些微微的顫抖,笑道:"你竟這樣走了,果然是足智多謀,留給我這麼多謎團……"

  薑諭站在暖閣外面,本該是傳膳的時間,卻不敢去打擾薛王,只能望著暖閣頻頻歎氣。

  外面薛後陽又來了,薑諭過去道:"侯爺您過幾日再來罷,陛下……陛下他正傷心,您勸了也無用。"

  薑諭說著有些哽咽,"侯爺不是不知道,陛下心裡待皇后娘娘如何……眼下陛下雖然嘴上不說,老奴……老奴見了心裡都難過。"

  薛後陽也知道這個道理,於心不忍,剛要回去,就聽到薛鈞良叫薑諭進去的聲音。

  薑諭很快就出來了,薛後陽一問,原來是陛下要親自提審滕英。

  薛國皇后娘娘去世的事情根本瞞不了奉國,尤其皇后還不是病逝,而是被滕妃謀害。

  奉洺怎麼可能不抓住這個機會,只是有些官員覺得,薛鈞良吞併了滕國,如今出兵就好像一下打兩個國家一樣。

  呂世臣道:"微臣以為,現在不發兵更待何時,薛王雖然併吞了滕國,但是畢竟兩國交戰甚久,滕國軍民都有二心,不可能甘心被薛王趨使,再者薛國京城方經過叛亂,根基受損,這是天賜的大好良機……只是……"

  奉洺聽他說的有道理,打仗講究的就是上下一心,只要有士氣以一當十也不是不可能,就怕軍心不合,這樣就算人多勢眾,也終究是一盤散沙,不能有所作為。

  但是聽到呂世臣有所顧慮,道:"呂相不妨直說。"

  "只是……打仗勞民傷財,不論是勝是敗,吃苦的受罪的都還是百姓,洺水被淹還沒有恢復元氣,如果大王出兵,恐怕會引起怨聲。"

  奉洺沉吟了一下,趙戮位列前班卻一直沒有說話,奉洺想聽聽他的意見,趙戮卻只是道:"但憑大王定奪。"

  奉洺也不能權衡,所幸散了朝,反正出兵不是朝夕之事,還要再想想。

  下了朝,奉洺讓瑞雪把趙戮攔住,瑞雪笑道:"主子,大王找您?,怨你好幾天沒去了。"

  趙戮瞥了他一眼,也沒心思笑,只是道:"你知道滕王歸順薛王了麼?"

  "當然知道,奴婢還知道滕王現在下獄了呢。"

  趙戮又道:"那你可知道,滕國沒了,就剩下奉國和薛國對峙了?"

  他這話一出,瑞雪頓時愣住了,呆愣了良久,喃喃的道:"這……這……"

  趙戮歎了一口氣,道:"這麼多年,該來的始終快來了。"

  逐鹿侯撇下一旁震驚的瑞雪,自己往奉洺的寢宮去了。

  奉洺穿了一襲杏黃色的寬袍,雖然看起來並不十分雍容,卻趁著奉洺越發的出塵。

  自從洺水歸來,奉洺和趙戮的關係又變的親厚起來,趙戮也常常留宿奉王的寢宮,以前覺得逐鹿侯失寵的大臣,又開始見風使舵的來巴結起趙戮。

  只是薛鈞良收服了滕國開始,趙戮漸漸憂心忡忡,往宮裡去的時間也少了,滕國既然沒有了,那麼就剩下了奉國和薛國,兵戎相見只是早晚的事情。

  奉洺以前穿過女裝,是因為想要討好趙戮,只是現在他不願意再低三下四的討好那人,不知道是不是共患難的緣故,趙戮對他的態度也好了起來,他們的關係幾乎顛覆了以前那種不對等的付出。

  只不過奉洺不知道,這一切終究不能長久。

  奉洺以為是因為幾日沒見趙戮的緣故,對於趙戮的異常也沒上心,趙戮當晚就留在了宮裡。

  奉洺笑著對他說:"如果攻打薛國,你說派誰去才好?"

  趙戮沒想到對方會提起這個,他也是最怕提起這個,沉吟了一番,道:"我一時也想不出誰能勝任。"

  奉洺點了點頭,道:"我身邊最信任的人莫過於你和呂相,呂相如同我的太傅,你……"

  他說著頓了一下,抬起頭用嘴唇輕輕磨蹭著趙戮的耳垂,笑道:"你的話,我自然信任,我想讓你去。"

  趙戮聽聞猛的閉上眼睛,攬著奉洺腰上的手越發的緊了,奉洺越說信任他,他心裡越是難受。

  奉洺還想說什麼,卻見趙戮翻身而起,把他壓在身下,低下頭來親吻自己的嘴唇,然後順著脖頸一路往下,每一下親吻都好像發狂一樣,執著和虔誠。

  奉洺剛剛被他折騰過一次,這幾日又因為薛國的事情勞心勞力,哪還禁得住趙戮發狠,竟被他弄得暈了過去。

  趙戮擁著睡熟的奉洺,替他蓋好被子,把他的臉埋進自己的肩窩裡,輕歎了一聲,心裡道:"你如今信任我,不知道以後要多恨我,就像當年我恨你一樣。"

  趙戮心裡知道,如果奉洺讓他領兵出征,他這一走定然有去無回,再也不會回到奉國來了。

  滕雲被打的昏死過去,牢卒哪知他這麼不禁打,好歹是個侍衛,原來只是空架子。

  滕英確實是空架子,功夫沒兩手,而且抓起來之後就沒怎麼進食,體力虛弱,自然受不住這般毒打。

  牢卒還想拿水潑醒滕雲,上面就有人來了,說薛王要親自審犯人,就把昏死過去的滕雲帶走了,還說暈了也好,省的費力。

  薛鈞良低頭看著癱在地上的人,這個人遍體鱗傷他幾乎認不出來,當日薛鈞良第一次見滕英,見他生的俊逸瀟灑,也有出塵的氣質,還以為不是庸俗之輩,奈何失望了,今日再見,只剩下怒氣。

  薛鈞良也不嫌棄血跡淌在了暖閣的地上,負手走過去,輕輕踢了踢那人的臉。

  滕雲但覺通體一寒,鼻子裡嘴裡嗆了好幾口水,猛的被憋醒了,一睜開眼睛,正好看見薛鈞良一雙冷漠的眼睛。

  薑諭讓提桶來澆水的衛兵下去,忍不住搖了搖頭。

  滕雲臉上全是血污,被水一澆,立時有些迷了眼睛,他眯了眯眼睛,好像沒有力氣再抬頭去看薛鈞良,只好垂下頭,癱在地上狠狠的喘著氣。

  薛鈞良笑了一聲,聲音不帶一絲感情,道:"你不是很厲害麼?仗著有人撐腰,竟然謀害皇后,你的膽子不小,吃到苦頭了麼?放心,這還沒開始,孤不會讓你死的,孤有的是辦法,讓你知道求死也是一種奢望……"

  薛鈞良說完,自己忽然有一瞬間失了神,他還記得那日祭祖,皇后行刺自己,也曾經對他說過這樣子的話,只不過後來完全沒有什麼求死不能,回想起來,竟然這麼相信那人,那人死了,竟然這麼傷心,這麼放不下。

  滕雲也有一瞬間睜大了眼睛,他想說話,只可惜嗓子裡火辣辣的疼,一張開就是沙啞的咯咯聲,根本聽不出是一句完整的話來,只能隱隱的發笑。

  滕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以前征戰了半輩子,殺戮太重,老天爺竟然讓自己落得這般下場。

  薛鈞良看到他的笑意,皺了皺眉,剛想發怒,薑諭就走了進來,道:"陛下,萬年侯求見,好像是邊關邸報。"

  薛鈞良這才走回去坐下來,也不讓人把滕雲拖下去,只是吩咐薑諭,把薛後陽傳進來。

  薛後陽剛一進來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一個遍體鱗傷的人躺在一邊地上,而薛鈞良就穩當的坐在大椅上,完全沒有當一回事。

  薛後陽只是皺了一下眉,把邸報交給姜諭,薑諭恭敬的雙手呈給薛鈞良。

  邸報上寫著薛、奉兩國邊疆開始有人蠢蠢欲動,奉洺加緊了徵兵和練兵,意圖再明顯不過了。

  薛鈞良現在正心煩,劈手把邸報砸在地上,冷哼了一聲,"奉王真是越來越自不量力,孤已經把滕國的軍隊都徵收上來,他還想以卵擊石麼?"

  薛後陽想勸他,畢竟滕國的軍隊或許有異心,還沒有完全歸降,這時候不宜交戰,而且薛鈞良又抓了滕南侯,此時正在牢裡,滕國人肯定心驚膽戰,生怕自己也被殃及。

  如今人心不穩,是出兵打仗的大忌。

  但是薛後陽也知道,此時的薛鈞良什麼也聽不進去,他還沒想好怎麼進言,就聽到一聲沙啞的大笑,那笑聲好像老樹皮一樣詭異,卻不難聽出輕蔑之意。

  薛鈞良拍案而起,走到滕雲身邊,道:"階下之囚還能笑得這麼開懷,孤該佩服你。"

  滕雲喉頭滾動,嘴張開合上好幾次,才勉強能出聲,"我笑你……這般昏庸……無能,還說他人以卵擊石……自不量力!"



  47、第二章 帝王無情

  薛鈞良低頭盯著地上的人,怒極反笑,道:"哦?孤自不量力?你有什麼本事來說孤自不量力?你這幅下場就量力麼,一個可笑的侍衛而已。"

  滕雲再笑了一聲,閉上眼睛,索性不去看他,好像非常不屑,薛鈞良的樣子都不值得他一看。

  薛鈞良道:"你不服氣?你有什麼能耐不服氣?"

  滕雲並不睜眼,只是虛弱的道:"死在你這樣自以為是的君王手裡……我自然不服氣。"

  "好!"

  薛鈞良冷笑道:"孤自以為是?普天之下有誰能像我這樣,只差一步就能坐擁整個天下!"

  "只是你這一步……"滕雲笑了起來,忽然咳了一口血,道"只可惜你這一步……就能身敗名裂!薛鈞良,你自問輕敵,如果滕南侯獄中造反……別說坐擁天下,到時候腹背受敵,你的天下還保得住麼!你對得起和你出生入死的將士還有百姓麼!"

  滕雲一口氣說完,伸手捂住胸口,血從嘴角裡溢出來,幾乎像絕了堤,噴在暖閣的毛地毯上。

  薛鈞良愣了一下,他萬萬沒想過,對方能說出這樣的話,不過很快收起了怔愣,輕蔑道:"話誰都會說,難不成你還有退兵的計策?你這般辱?孤,是嫌受刑不夠多麼!"

  滕雲喉頭裡有血"咕咕"的湧上來,只能強壓下去,眼睛有些失了焦距,道:"你不是滕錚軒……你沒有生在那個時候,只能向他低頭……"

  他說著呼吸有些微弱,薛鈞良隱隱聽見他最後說"我從來沒怕過你"後來的聽不清晰,只大約聽到什麼"箭",不過他沒空考慮這些,對方說的那句"滕錚軒"卻像重石打在他的胸口上。

  一來是因為薛鈞良想起了已故的皇后,他曾經跟自己講過很多關於滕錚軒的故事。二來……是因為,這句話竟讓薛鈞良醍醐灌頂,正是這一句話,讓他突然明白該怎麼禦敵。

  薛鈞良看他暈了過去,轉頭對薑諭淡淡的道:"叫御醫,他死了整個太醫院來賠命。"

  薑諭嚇得哆嗦了一下,自從薛王開始寵信皇后以來,再沒用這種口氣說過話,而且薛鈞良也漸漸的有些人情味兒了,只不過現在,好像一切都倒回了從前。薛鈞良其實是個心狠手辣,猜疑很重,並且獨斷專行的人,可以說一切君王的通病,在他身上並不免俗。

  薑諭風風火火的跑去叫太醫,薛後陽也有些發愣,趕緊叫來宮人把昏死的人抬走。

  說到底滕雲是囚犯,還是個死囚,自然不可能留在宮裡,縱是御醫來診脈,薛鈞良也不會可憐他,又把人扔回了牢裡。

  姜諭只好讓御醫屈尊去牢裡給他治傷。

  滕雲的傷不輕,如果只是皮外傷自然沒什麼,但是滕雲除了皮外傷,體內也有淤血,牢卒大人可不光表面上看著血腥。

  御醫知道他是囚犯,姜諭的意思是別讓他死了,吊著一口氣就好了,所以御醫只把他的淤血治好,皮外傷沒怎麼管。

  滕雲有些冷,他知道自己一定是發熱了,行軍打仗這麼多年自然知道不處理傷口的後果,但他現在是階下囚,只能忍著。

  滕雲閉上眼睛,靠著潮濕的牆壁休息,不自覺的就睡著了,他夢見自己回到了許多年前,還在和薛後陽交戰,他隱隱約約知道是夢境,但卻不能自拔,到處都是屍體,殘垣斷戟……

  滕雲覺得呼吸都被憋得有些不順暢,這個時候腰眼上一痛,他身體一掙,像打挺的魚,這才從夢中驚醒。

  牢卒踹著他,喝道:"別裝死,起來起來!"

  滕雲費力的睜開眼睛,終於走出了夢境,勉強歎出一口氣,全身仿佛抽幹了力氣,癱在牆角處,如果不是後背靠著牆,此時他一定會躺在地上。

  牢卒又要踹他,卻聽有人制止,這個聲音很熟悉,滕雲不禁睜開眼,幾步開外還站著一個男人,正是萬年侯薛後陽。

  薛後陽看著地上的血跡皺了皺眉,不過也覺得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臉色微沉,對牢卒道:"他能說話麼?"

  牢卒點頭哈腰,笑道:"沒問題沒問題,御醫來過,生龍活虎著呢,這會兒子怕是剛睡醒,還沒醒過盹兒來。"

  滕雲冷笑了一聲,原來自己是沒醒過盹兒來。

  薛後陽看著他,不知道這個侍衛突然哪裡來的底氣,竟然這麼和薛王說話,不過薛鈞良竟然沒有殺他,還讓御醫來醫病。

  滕雲張了張口,虛弱的道:"萬年侯屈尊大駕,是不是為了自以為是的薛王?"

  他已經沒有力氣,說話的聲音太小,薛後陽沒聽清楚,問旁邊牢卒他說什麼,牢卒站得近,倒是聽見了,但是不敢說,這說出來豈不是殺頭的罪過?

  滕雲見到這個場景,呵呵而笑起來。

  薛後陽看他這麼笑,也覺得他一時半刻死不了,有對牢卒道:"讓御醫再來看看,怠慢了有你們好瞧。"

  牢卒趕忙應聲,然後點頭哈腰的送萬年侯出去,一直送了好遠才回來,回來之後呸的往牢裡啐了口痰,笑道:"什麼狗屁東西,早死晚死都得死,還讓爺爺們伺候你?"

  滕雲再次閉上眼睛,這種待遇他不是第一次遇到了,當時全軍被擒,滕雲也是被這般對待的,現在只剩下沒有一箭穿心了,如果再補上一箭……

  他在牢裡也不分白天黑夜,呆了不知道多少時候,牢卒忽然又來喝他,說薛王要提審。

  滕雲根本沒有力氣走路,被牢卒架到了殿裡,扔在地上。

  薛鈞良背身站在不遠的地方,知道他來了也沒有回頭,只是道:"牢裡的滋味怎麼樣?"

  騰雲笑道:"再苦的滋味也曾受過……怎麼會害怕這番?"

  薛鈞良道:"你倒是有骨氣,敢跟孤頂嘴?"

  "因為我知道我有死不了的理由。"

  "好。"

  薛鈞良轉過身來,道:"那你說,孤有什麼理由不殺了你!你以為孤現在不想扒你的皮,不想抽你的筋?孤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塊,卻怕你死的太輕巧。"

  滕雲完全沒有懼怕的意思,道:"你不殺我,難道不是因為想聽我說禦敵之計麼?"

  "你憑什麼?"

  薛鈞良盯著他,這人雖然虛弱、消瘦,卻目光篤定,對上薛鈞良也絲毫不畏懼。

  "你覺得孤會信一個蠢到火燒雲鳳宮的蠢材說話麼?"

  滕雲笑了一聲,不再和他爭辯,只是道:"薛王想併吞天下,說一句真心話,當世之下確實只有你是梟雄,但是眼下奉王抓住薛國人心不合的時機大舉進攻,我敢斷定這一仗你贏不了。"

  薛鈞良冷笑道:"那你有辦法讓孤贏?如果你有辦法,別說死罪,封侯拜相都是孤一句話的事情。"

  滕雲聽了笑了一聲,薛鈞良道:"你不信?"

  滕雲道:"我笑你,不是不信你說的話,而是笑帝王薄涼,傳言薛王悲傷皇后去世,只是一個皇后的命和天下比起來,還是太輕了些。"

  薛鈞良聞言瞪著他,猛的劈手把桌案上的摺子全都掃在地上,小香爐砸在地上,蓋子劈啪的彈出老遠,打在滕雲胸口。

  他的手有些顫抖,語氣還是淡淡的,只是喉頭微微滾動了兩下,"你好聰明,天下人都好聰明,你們都知道我秉性薄涼,只不過是燒死了個皇后而已,帝王後宮何止三千佳麗……"

  滕雲第一次不敢和薛鈞良對視,錯開目光,這一刻他覺得心裡怪怪的,薛鈞良為什麼忽然發怒,自己為什麼心裡不是滋味,他鬧不明白,也不敢去探究,因為只要深思一下,心臟就像擰著的濕衣服,攪在一起攪得他難受。

  滕雲岔開話題道:"不敢封侯拜相,如果我能幫薛王退敵,到時候請求准許我出宮。"

  薛鈞良這才收了神,又恢復了一貫的作風,道:"你倒是有自信?"

  "如果失敗,薛王盡可能把新仇舊恨,放在一起報。"

  薛鈞良笑了一聲,仿佛這句"新仇舊恨"很合他的心意,這一聲笑聽起來還頗為森人。

  "好,孤就趁了你的心意,看你到時候死的能有多慘。"

  滕雲道:"眼下奉王點兵,說不定不日就會偷襲,小人懇請陛下派人。"

  "你說,要什麼人幫你?萬年侯麼,論打仗沒人比他出色,你是想調遣他?"

  滕雲笑道:"小人不敢差遣侯爺,只聽說陛下手中有程田舊部,就要這三人,外加一千步兵。"

  "哦……一千人。"

  "是一千又三人。"

  薛鈞良看著他,道:"孤一直不知道,你到底哪裡來的底氣,哪裡來的能耐?"

  滕雲道:"小人要這一千又三人,並不是退敵的,縱使小人狂妄,也不敢拿一千兵馬去打奉王……我只是用這些人來收服滕國的兵馬,上下一心,一鼓作氣,必能退敵。"

  "我便借給你,但何氏三人只忠於……"

  薛鈞良說著,有一瞬間失神,隨即又道:"這三人只忠於皇后,秉性乖戾,到時候不能驅使,可別怪孤心狠手辣了。"

  "我自有辦法收服三人。"

  薛鈞良當下讓人叫來何氏三人,何氏三人君披麻戴孝,穿著喪服,見到滕雲還以為是放火的滕英,抽劍就要砍了滕雲,幸好衛兵沖進來架住三人。

  薛鈞良坐在大椅上,道:"你三人都是孤的心腹,當日皇后舉薦……還歷歷在目。"

  他說著眼眶似乎有點紅,就算那日聽聞皇后的死訊也沒紅過眼睛。

  何氏三兄弟聽他這麼說,都不自主的想起了皇后,三個大漢都有些禁不住開始抹眼淚。

  一時間殿裡有些肅靜,沒人說話,薛鈞良頓了頓,才開始又說道:"你三人對皇后的忠誠,孤從來都不會質疑,如今滕英誇下海口,說可以憑藉一千步兵讓滕國上下歸心,如果現下處死滕英,固然能解心頭只恨,但難免惹人不服。"

  何忠怒道:"他還敢不服?"

  薛鈞良道:"孤找你們來,是讓你們跟著他,看看他到底有什麼本事,屆時沒有完成,他就歸你們處置了。"

  三人聽到最後半句,才把心中怒氣放回肚子裡,如果這個侍衛可以歸他們處置,豈不是最好,省的等別人處置婆婆媽媽的。

  滕雲看著薛鈞良的舉動,心裡冷笑一聲,他到底該怎麼看待薛鈞良這個人,他的感情從來讓人捉摸不定,時而傷心時而冷酷,他覺得這麼久以來,似乎已經摸清楚了薛鈞良的底兒,但是現在看來還差得遠,差的太遠了。

  薛鈞良又說了幾句話,無非是懷念以前的事情,何氏兄弟心思簡單可能聽不出來,但滕雲聽得非常明白,這些話就是想打動三人,好讓他們看緊自己,盯住了自己不要趁機會逃跑。

  而這三人還愣愣的抹淚,果然君臣的區別就在這裡,不止地位高人一等,心思也要比別人深才行。

  薛鈞良等眾人退下去了,才歎了口氣,薑諭站在一邊,道:"陛下……傳膳麼?"

  薛鈞良良久沒說話,半響才道:"孤沒胃口,晚上再說罷。"

  薑諭沉默了一會兒,道:"陛下雖然嘴上不說,但老奴跟了您這麼多年,多少還是知道的……陛下如果難過,可以和老奴說說……"

  薛鈞良挑眉笑道:"你怎麼知道孤難過?孤是裝給何氏三兄弟看的。"

  "陛下……"

  薑諭垂著頭道:"別人不瞭解您,老奴跟在您身邊數十年,如果再不瞭解您,也不必站在這裡了……"

  薛鈞良沒言語,目光也不知道聚在哪裡,笑道:"孤失去了皇后,失去了人才,剛剛知道什麼叫上心……卻不能動薛鈺,不能動滕南侯,孤是萬人之上,卻空比滕錚軒。"

  "陛下不要這麼說。"

  薑諭道:"滕錚軒固然是一世梟雄,卻沒有受過這般忍耐,他一生來的爽快,安知道如果遇到這種事情,能處理的比陛下更好。陛下……連老奴都知道,開疆容易,守土難。"

  頓了頓,薑諭又道:"陛下您對皇后娘娘的感情……連老奴都看出來了。"

  滕雲沒有再回牢裡,很快升職就到了,撥給他一千步兵和何氏三人。

  滕雲當然知道,薛鈞良不可能放過自己,這也只是緩兵之計罷了,就算自己真能退敵,到時候君王翻臉如翻書,照樣還是死罪。

  但是滕雲又過不了自己這關,如果不出手,奉洺打來薛鈞良兵多,下場一定是兩敗俱傷,他是帶過兵的人,他見過屍骸遍地的場景,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著眾人兩敗俱傷。

  而且滕王已經沒了,滕王變成了滕南侯,滕雲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念想,他一生的忠誠都被自己的父皇做了嫁衣,為了保命獻給了薛鈞良……

  點了兵,這些人多半是不服他的,滕雲也沒想著這個身體有多威嚴,能有多少人服他,滕雲也認識滕英,這個人溜鬚拍馬無所不及,唯獨除了實幹沒有,在京城裡混得很開。

  滕雲並不是讓他們去戰場,所以服不服沒有多大用處,滕雲把他們召集起來,讓他們快馬加鞭趕到滕國,修一座廟。

  眾人一聽更不幹了,他們都是禁軍裡最能幹的侍衛,是千里挑一的人才,怎麼可能當苦工修廟,這簡直就是在折辱他們。

  只不過很快聖旨就下來了,令這些侍衛不能不聽滕雲的話。

  薛鈞良當日聽到滕雲說"你不是滕錚軒……你沒有生在那個時候,只能向他低頭……"之時,就如醍醐灌頂,暗暗驚奇這個侍衛竟然憋著這樣的大才麼,只一句話,果然是退敵的妙計。

  如今聽說他要讓一千士兵去修廟,更確定了,這個人並非庸俗之輩。

  他說的沒錯,薛鈞良不是滕錚軒,如果想要滕國人歸心,必須向滕錚軒低頭。

  這個人是滕國最受愛戴的君王,如果薛鈞良肯派人為他修一座廟,一切就會變了。

  滕王殘暴昏庸,這些事情是滕國百姓都知道的,這些年來大小起義無數,百姓也幾乎達到了憤怒的極限,如果薛鈞良以仁德的姿態向他們示好,百姓和將士們心思都是簡單的,不可能不歸順。

  而滕雲正是這麼想的,一千訓練有素的衛兵前去修廟,再加上薛鈞良的聖旨,不用大動干戈的打仗,也不會驚擾百姓,說不定百姓感激還會來投軍,這樣一來也擴充了兵力,難怪他如此勝券在握。

  滕雲一刻也沒耽誤,奉王不日來襲誰也說不準,即使他身上還帶著傷,還是立馬就帶著兵丁動身了,一切早點解決,他也想早一點抽身,這麼多事情都經歷,滕雲始終會累,再也說不清誰是誰非了。

  薛鈞良修書讓當地官員幫助修廟,這勢頭自然弄得越大越壯觀越好,讓所有滕國人都知道,他能為滕國的先皇修廟,他薛鈞良也是容人之悲!

  薛鈞良寫好書信,就讓人快馬加鞭的帶過去,隨即歎了口氣,他心裡有諸多不解,能想出這樣不動干戈的計策的人,為何會愣頭愣腦的去燒雲鳳宮?

  他實在想不明白,就算這個人和皇后有仇,也不會聽信滕淺衣的指使,就去放火,還是親自放火,被薛後陽逮了正著……

  48、第三章 造化弄人

  奉洺從來不知道趙戮會粘人,平日裡趙戮總是一副冷面的樣子,而且行事作風也頗為冷硬,然而這兩天,竟然得空就過來看自己。

  奉洺以為是他出征在即的緣故,因為畢竟自己也不想讓他去打仗,但是在這個奉國裡,奉洺只會無條件的相信趙戮一個人。

  趙戮還是不怎麼愛說話,也不表露什麼感情,以往也如此,所以奉洺並沒在意,但趙戮心裡清楚,自己有點不安,如今兩國交戰迫在眉睫,這一天終究要到了。

  奉洺招大臣商議出兵的計策,大家讓呂相說說,呂世臣道:"微臣一介書生,只懂如何安民,行軍打仗還要看逐鹿侯的意思。"

  趙戮望著地圖沉吟了一下,似乎是在思索,他現在的每一句話都說得十分艱難,每說一句似乎都是煎熬一樣。

  因為他的每一個步驟,都帶著欺騙的成分,誆騙著奉洺,讓他敗給薛鈞良。

  趙戮道:"薛國本身兵強馬壯,如今薛王又收服滕國軍隊,更不能小覷,表面看來是我們處於下風……但是滕國歸順,滕王下獄,民心一定不和,大王可利用這一點,從滕國著手,擊破出豁口,佔領滕國,則可以兩方夾擊攻打薛國。"

  眾人聽了都點頭,呂世臣道:"是好計策,但滕國遙遠,行軍不易,如何能奪下滕國?"

  趙戮道:"滕國現在人心惶惶,不妨派人去散佈謠言,說薛王要砍滕南侯的脖子,並且記恨滕國人殺害了皇后,要對滕國斬草除根,這樣一來滕國人人自危,當然無暇打仗。這種情況下,臣請命領軍一萬為先鋒,輕騎過去突襲,擾亂軍心,讓他們開城投降。"

  他說完眾人紛紛表示贊同,這確實是個好辦法,奉洺也覺得不錯,這樣一來他們站住滕國這個地盤,滕國有糧有水,還不用起寨紮營,到時候奉國和滕國兩面進攻,薛鈞良夾在中間,就算有天大的能難,也難顧左右。

  呂世臣道:"雖然有理,但微臣怕薛王會派兵衝突逐鹿侯的後路,後路已斷,豈不兵盡糧絕?"

  奉洺道:"孤就派人假意虛晃,正面騷擾薛國,這樣分散薛鈞良注意,逐鹿侯自能暢通無阻的到滕國去。"

  趙戮點點頭,心裡卻歎了口氣,奉洺如此信他,還要幫他掃除危險。

  大家在一起商量了萬全之計,直到天黑,禁宮大門要關閉了,大臣們才散去,而趙戮就留在宮裡。

  雖然有很多人覺得趙戮是憑藉爬龍床爬到如今的官位,但不得不承認,趙戮熟讀兵書,行軍打仗,無人能出其右,也不得不讓人佩服。

  趙戮不日就要出征,可苦了奉洺,被他反反復複的折騰,奉洺曾經也是武將,體力自然不差,但被他這般發狠的,仍然受不住。

  只是他從來不拒絕趙戮,連呂世臣這個木疙瘩都看出來。有一次奉洺和呂世臣商討重建洺水的事情,忽略了趙戮,兩人相談甚歡,趙戮都不知道自己原來吃了味,竟然當著呂世臣的面親吻奉洺。

  奉洺比他心思細,趙戮肯為他吃醋,他當然歡喜,只是嚇傻了呂世臣,呂世臣本身就是書生,難免迂腐一些,弄得一張大紅臉,好久不敢抬頭看倆人,總覺得該回避似的。

  奉洺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將近正午了,瑞雪站在一旁,表情也不知道是哭是笑,看他起來趕緊過來伺候洗漱穿衣。

  奉洺身上酸痛,雖然已經習慣了這檔子事,但他也不是鐵打的身體,一連幾天自然吃不消。

  "你家主子呢?"

  瑞雪嘴角有點癟,顫聲道:"主子說事不宜遲,今早帶兵出征了。"

  奉洺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怎麼了,我還沒捨不得,你就一副要哭的表情?捨不得你家主子麼?"

  瑞雪擦了擦眼角,"奴婢……奴婢是替您捨不得。"

  奉洺道:"我信他一定能平安回來,趙戮打仗,還未曾輸過。"

  瑞雪聽到這句話,再也忍不住,眼淚撲簌簌的掉了下來,奉洺還當她是小女子,沒見過打仗的世面,安慰了幾句,給她放了假,讓她回去歇息。

  他哪知道,瑞雪是哭趙戮走了,這回是真的走了,這一趟絕技不會再回來了。趙戮臨走前還摸著奉洺的頭髮,輕聲囑咐瑞雪,伺候好奉洺,說他身邊沒有可心的人,也只有瑞雪心思細一點。

  趙戮披上鎧甲,又望了一眼皇宮的方向,點了一萬親信,豎起大旗,上書"逐鹿先鋒",浩浩蕩蕩的往滕國發兵而去。

  滕雲帶兵趕赴滕國修廟,百姓聽聞了謠言,說薛鈞良要殺滕南侯,還怕滕國百姓作亂,要以除後患,只是滕雲的到來打消了他們心底的顧慮。

  當地官員還怕薛鈞良的威儀,雖然不想出錢出力,但還是幫著滕雲一起修廟。

  何氏三兄弟根本不服滕雲,揚言只可殺,寧肯斷頭也不當苦工,騰雲並沒強求他們,而是親自挽了衣袖,和將士們一起修廟。

  何氏三兄弟看在眼裡,雖然仍然不服氣,卻不再謾?滕雲。

  滕國的巨賈們,有心懷天下的都來拜訪滕雲,資助他錢財修廟,不少住在廟裡的流民或者在當地生活不下去的人都紛紛來投軍,不幾日已經聚了兩萬人。

  滕雲雖然一直出征在外,但是畢竟滕國是他的家鄉,當地誰是清官誰是貪官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滕雲帶何氏三人到這些貪官的府上,抓他們的兒子侄子充當兵丁,官吏們怎麼會想讓自己的晚輩去從軍,但凡不想從軍的,必須出銀錢當做軍餉。

  沒有兒子的就把他們抓起來,說這些人腦後有反骨,必須殺頭,不然日後危害江山社稷,貪官當然怕死,只能拿銀錢塞給滕雲賄賂。

  滕雲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帶著何氏三人還可以鎮場子,論功夫,這些貪官家裡的護院護衛根本打不過他們,想要來硬的也不行。

  很快這事情就傳到了薛鈞良耳朵裡,好幾名官員聯名檢舉滕雲收受賄賂強搶民財,致使滕國民不聊生。

  薛鈞良剛收到檢舉,滕雲就派何忠送來了帳本,三天之內徵收兵丁三萬餘人,徵收黃金白銀無數,全部充作軍餉。

  薛鈞良問何忠道:"滕英可曾貪污?"

  何忠撓了撓頭道:"銀子都是我三人親自搬的,他沒碰過一下。"

  薛鈞良點了點頭,並沒再說,也沒做什麼示下,他想著既然對方敢這麼做,自然也有平息的辦法,不需要他多此一舉。

  滕雲讓探子打聽了消息,知道是逐鹿侯帶兵一萬,正往這邊來,滕雲徵收了三萬兵,坐守滕國糧草有,銀錢充足,並不畏懼什麼。

  只是這三萬兵大多是新兵,如果真上戰場,還沒有經過訓練,不是能怎麼樣,如果和逐鹿侯正面交鋒,勝算也不大。

  滕雲命人挖坑佈置陷阱,並且派兵芷水,布下舟馬陣,攔截逐鹿侯的軍隊。

  趙戮先遣的精兵果然陷下坑去,被埋伏在旁邊的士兵一窩殺上,雖然逐鹿侯的軍隊訓練有素,也難免驚慌,眾將士縱馬出坑,撥轉馬頭往回撤退。

  滕雲並不讓人去追,只是繼續守住芷水。

  何氏三人等不及這樣一打一停,想要出陣殺個痛快,滕雲就派三人半夜前去劫寨,騷擾敵軍,不讓趙戮把營地建好。

  三人各領兵馬數十騎,從三面包抄偷襲,但並不拼命廝殺,只是點到為止就調轉回去,敵軍見人少就來追趕,結果天黑又掉進坑中。

  何忠見敵軍如此蠢鈍,得意忘形自己也掉進了坑裡,馬摔折了腿,趙戮應率人趕上,眼看就要殺來,何意何仁調回馬攔住趙戮,讓士兵救出何忠。

  趙戮一輩子行軍打仗,本事不是吹出來的,兩人夾攻尚且不顯敗事。

  滕雲見三人遲遲未歸,讓人去探,探子回報三位將軍在芷水前被逐鹿侯攔截,正在廝殺。

  滕雲知道不妙,讓芷水上的將士們舉起明火,並且大聲擂鼓,做出出戰的模樣,自己帶三十騎精兵上岸去救人。

  他過去的時候正好何忠從坑裡爬出來,沖上去要鬥趙戮,滕雲命人把趙戮圍上,卻不敢久戰,生怕奉國兵馬追上來,人多勢眾就不好辦了。

  眾人圍住趙戮,故意露出破綻,讓趙戮從破口沖出,撥馬回營,滕雲也不戀戰,等趙戮走了立馬帶著將士返回芷水。

  軍中自有文書把這些事情稟報京城,薛鈞良讓薛後陽來看邸報,薛後陽震驚不已。

  "這……臣弟不敢相信,如果滕英有如此才識,為何會幫滕淺衣放火?"

  薛鈞良也搖了搖頭,"我也想不明白。"

  薛後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道:"陛下,趙戮領兵來犯,雖然滕英出其不意止住了敵軍,只是不是長久之策,敵軍一旦發現滕英手下全是新兵,自然會放膽發兵,到時候滕國仍然危機,不如派兵支持,這樣一來也可以讓百姓安心。"

  薛鈞良突然笑了起來,搖了搖頭,道:"你就等著趙戮歸降罷。"

  薛後陽不明所以,但是薛鈞良又不點破,他也不好再問什麼。

  滕雲知道滕國有幾斤幾兩,現在操練士兵已經來不及了,如今趙戮在芷水北岸,自己在芷水南岸,只能以水劃界,趙戮遲遲不發兵,也讓滕雲有些忌憚。

  滕雲坐在船上看著對岸,心裡冥想對策,就聽到有人唱歌的聲音,一葉小舟順流而下,帆布正撐滿了風,往他們這邊而來。

  撐船的像是個乞丐,帆上頂著一口鍋,嘴裡一邊唱著一邊往這邊劃,船上的將士看到挺槍去戳他的船,想要攔住他。

  那乞丐卻笑起來,用竹竿輕輕一撥,竟把將士手中的長槍挑進了水裡,噗咚一聲沒了蹤影。

  何氏三人見他是練家子,起了爭勝之心,拿了長矛過去比劃,結果長矛還沒碰到小船,何忠倒楣催的就被那口破鍋砸中了胸口,仰躺著半天起不來。

  那破鍋黑球球的,還滿是腥味兒。

  滕雲讓眾人住手,走上前去拱手道:"這位英雄莫非是想投軍?"

  乞丐笑了一聲,"你這個小白臉倒是聰明?"

  "前輩只是出手,卻不盡力,說明不想和我們一般見識,並沒有敵意。"

  乞丐道:"你既然知道這個道理,那為何在芷水駐兵?"

  滕雲一愣,沒明白他的意思,道:"還要請前輩賜教。"

  乞丐道:"趙戮在芷水以北已經停留十天,如果真是想進攻打下滕國,必定早已行動,如今只見炊煙不見擊鼓,說明趙戮並沒有發兵之意,正如你說的,沒有敵意。"

  滕雲被他這樣一說,也覺得有理,可是逐鹿侯到這裡不是來打仗的,難道還是投降的麼?

  乞丐道:"將軍不如擺出疑陣,正面交鋒一次,趙戮身後沒有援兵,如果不敵還可以斷他糧草,三萬人馬還會懼怕他一萬人馬麼?"

  滕雲聽了暗暗心驚,這個人明明遠道而來的樣子,卻把自己的底細摸地清清楚楚,這讓滕雲又驚又喜,他是愛才之人,這人說話條理清晰,而且功夫不弱,如果能收歸己用自然大好,如果不能卻是心腹大患。

  滕雲當下又拜一下,請那人坐鎮,乞丐聽了竟然不拒絕,笑道:"在下第一次來滕國,滕南侯嫌棄在下相貌醜陋,杖責三十攆出城去,沒想到都是姓滕,卻有不同的氣魄。"

  何氏三人這時候插嘴道:"你怎麼叫醜,你有我仨人貌醜麼?你這叫臭才對!"

  滕雲忍著笑,恭敬的把人請上大船,命人打水讓他梳洗打理一番。

  眾人都沒想到,這個乞丐梳洗一番出來,竟是個氣度不凡的美男子。

  何忠道:"你方才還說滕英是小白臉,我瞧著你臉比他白!"

  那人笑了一聲,"可惜我這個小白臉,剛才不小心勝了將軍。"

  何忠被反駁的無話好說,臉上發紅,嚷嚷著要和他再戰一次,先前是失誤。

  滕雲一直以禮相待,那人也有所動,道:"在下趙統,是逐鹿侯趙戮的親隨。"

  "趙戮?"

  何氏兄弟大叫了一聲,抄起劍來就要砍死趙統,趙統也不見慌張,空手奪下他的長劍,反手抖了一個劍花,直接歸劍入鞘。

  笑道:"各位將軍不要慌,在下是來代表逐鹿侯歸降的。"

  何忠道:"鬼才信你!"

  趙統從懷裡拿出書信,是趙戮的親筆信,上面說他本是薛國人,因為受薛王大恩,甘願辭別故土遠赴奉國,幫薛王打探消息。

  這是當年趙戮從薛國走的時候寫的,上面蓋了薛鈞良的印信,以免日後見面自相殘殺。

  只是趙戮沒想到,他只是混進了軍營,竟然一路升到了將軍,被奉洺帶進了宮,最後搖身一變成為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侯爺。

  這種時候,逐鹿侯想要抽身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如今奉洺派人攻打奉國,趙戮點了自己的親信士兵,正好舉軍上下一起歸順。

  滕雲讀過了信,不禁雙手發顫,他從來沒想過薛鈞良心機如此之深,埋伏如此之遠,連奉國不可一世的逐鹿侯也是薛鈞良的人,這是他萬萬不敢想像的。

  滕雲不禁想到,如果有一天,薛鈞良察覺了什麼,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滕英,知道那個死掉的皇后其實一直都被換了瓤子,自己會是什麼樣的下場,他已經完全看不透搞不懂薛鈞良這個人了。

  第二天滕雲帶上趙統,讓何氏三人在芷水上坐鎮,親自去會一會趙戮。

  趙戮早就得到了信號,已經擺好了兵馬,一萬人站的整整齊齊,把刀槍劍戟全都放在腳邊地上,沒有一個手上拿著兵刃的,以表示自己的誠心。

  趙統拜見了自己主子,趙戮手一震,把自己的長槍插在地上,然後把頭盔摘下,掛在槍頭上,帶領眾人歸降。

  趙戮歸降的事情讓奉國舉國震動了,眾人紛紛議論,有人大罵趙戮背信棄義,有人見機往他身上潑髒水,呂世臣起初不信,讓人來探,只看見插在地上的銀槍和頭盔。

  於是探子把逐鹿侯的長槍和頭盔帶回奉國,沒有人再不相信,呂世臣一直敬重趙戮,震驚的當場踉蹌了幾步。

  不幾日有人求見趙戮,來人竟是瑞雪,瑞雪後背背了東西,解下來竟是一張斷琴,琴上還有乾涸的血跡。

  瑞雪道:"主子爺……侯爺府被抄了,您的罪名被訂的十惡不赦,有人抓住屬下要砍頭,呂相放我出城,讓我拿著這張琴來見主子。"

  趙戮伸出來的手有些打顫,輕輕撫摸著斷弦和斷掉的琴身,沒有說話。

  瑞雪垂淚道:"您難道不問問奉王麼?"

  "哦……他怎麼樣。"

  瑞雪有些哽咽,"奉王他……屬下只能說……只能說他還活著。"

  滕雲戒備趙戮到底是不是歸順,所以讓人來探聽消息,有奉國人突然來找他,也難怪滕雲會有疑心。

  他沒想到,聽來的確實這樣的說辭。

  滕雲歎了一聲,他聽說過趙戮和奉洺的關係,雖然不明白為什麼男子之間也有這種感情,但看瑞雪的樣子,悲傷並不是裝出來的,或許一切就是造化弄人。



  49、第四章 眼中釘

  滕雲對瑞雪的話有些介懷,他對趙戮的反應也有些介懷。

  滕雲的感情相對來說比較簡單,他知道忠君,知道愛民,不過這些感情對於人心來說,簡直小巫見大巫。

  趙戮接到斷琴的時候,不可謂不傷悲,但是滕雲不明白,他既然喜歡,又為何對奉王這麼無情。

  在滕雲眼裡,大丈夫上陣殺敵是天經地義,你殺我我殺你也無可厚非,不過這些暗地的就不是他的作風了。

  滕雲一晚上都睜著眼睛看著床頂,說起來沒有誰是錯的,就連薛鈞良,也不能說是他錯了,作為君王就要比別人想得長遠,然而滕雲仍然不能釋懷。

  他想起聽到的傳聞,一個帝王能如此待趙戮,這說明或許這份感情是真切的?只有一點肯定,那就是,這份感情是不被世人容忍的,現在趙戮一走,估計奉王就變成了眾矢之的。

  滕雲第二天起的很早,可能是因為一夜沒有好眠的緣故,他一閉眼就能想像到那張斷琴,一閉眼就能想像到遠在京城的薛鈞良。

  好不容易睡著了,卻被夢境驚醒,他又夢見薛鈞良射殺自己的場景。

  帝王無情出爾反爾是常有的事情,滕雲絕對不相信他這一次回京還能活多久,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薛鈞良這麼聰明的人,定然有千百種方法等著自己送死。

  可滕雲又不能說些什麼,說他並不是滕英,這太過荒謬了一些。

  滕雲收拾了東西,把匕首貼身藏著,如今趙戮歸降,奉國必然元氣大傷,就算一萬兵馬對於奉洺來說不算什麼,奉國兵強馬壯不看在眼裡,但逐鹿侯歸降的影響還是讓奉國震動的。

  打仗沒有民心,還能怎麼打?

  果然奉洺抽走了邊關的勢力,不再騷擾薛國,薛鈞良很快就讓人送來了聖旨,讓他們班師回朝,論功封賞。

  滕雲新收的三萬士兵自然也要跟著回朝,這一隊兵馬浩浩蕩蕩,從滕國到薛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行軍難正好是逃走的大好時機,只是滕雲不知道,自己出了軍隊還能去哪裡,回滕國他是萬萬不想的,那裡是生他養他的地方,難免睹物思人,尤其是滕王變成了滕南侯,最後變成階下囚的情況下。

  滕雲是死心眼的人,很多時候轉不過彎兒來。

  薛國也不可能去,畢竟是薛鈞良的地盤,薛王心思重,滕雲覺得只要自己踏進薛國一步,肯定就能被他的眼線發覺。

  而奉國人生地不熟,陌生的感覺讓滕雲覺得很彷徨,或許是因為經歷的多了,反而怕陌生怕孤單。

  趙戮剛到軍中,很多人不服他,因為不知道他的身份,聖旨一來給他加官進爵,封了主帥,滕雲倒是變成了副帥,趙統因為有功,也封了將軍。

  滕雲自然看得出來,這是薛鈞良的第一步動作,想要制住自己,讓趙戮制衡自己,估摸著他已經猜到滕雲有了逃跑的念頭。

  趙戮帶領大軍回京,派了趙統隨時跟著滕雲,算是監視,滕雲雖然熟讀兵書,但這個身體體力不行,平日練功夫只是花架子,和趙統沒辦法比,別看趙統一副文弱的樣子,又經常被何氏兄弟叫做白面書生,但全軍上下和他比劍,沒有打得過他的。

  滕雲知道薛鈞良是鐵了心要砍自己的頭,不會給他留一丁點的機會逃走。

  更何況滕裳和滕南侯還在京城裡,滕雲就算憤怒滕南侯不爭,但也不能別乾淨對滕裳的親情。

  趙統笑著對滕雲道:"我聽說將軍燒了雲鳳宮,怕是和奉國有仇?不然也不會這樣置生死於度外。"

  滕雲並沒答,趙統又笑道:"我瞧你臉上有疤,這樣大大小小也不像刺字,難道是打仗留下來的?"

  滕雲笑道:"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何必問這麼多,拿話來揶揄人,也並非大丈夫所為。"

  趙統心高氣傲,他那日並不知道滕雲是那個口碑奇差就會溜鬚拍馬的背劍官,還覺得這個人氣度不凡,後來一聽說頓時有些氣怒,還以為滕雲的恭謙是裝出來的想要戲弄自己,自然對他的印象不好。

  而且趙統是名門之後,自幼飽讀詩書,薛鈞良曾開玩笑,指著當時還是侍衛的趙統說,"他日必為不世之才"。後來趙統從宮裡被調去了軍營,再後來被薛鈞良看中放到了奉國接應趙戮,一路高升不斷,確實是因為他不論是才識還是膽識,都高人一等。

  如此的趙統,又怎麼可能服氣一個靠嘴皮子的背劍官。

  趙統道:"你若不服,可以跟我比劍。"

  騰雲道:"劍只能殺一人,沙場征戰,是國家之間的事情,匹夫之勇實在欠妥。"

  趙統還要和他理論,趙戮已經聽說二人有間隙,他們都是將軍,雖然已經班師回朝途中,但將軍之間真的比劃起來,也擾亂軍心。

  趙戮責罰了趙統不識大體,把他調走了,讓他領著先遣先行回京報信。

  薛鈞良見了趙統有些感歎,當年趙統去奉國年紀還輕,如今已經這麼多年了。

  趙統回稟了軍隊的行程,最多二日便能到京。

  薛鈞良聽了卻沉吟了一下,笑道:"趙統啊趙統,你們都中計了。"

  趙統自然不明白薛王是什麼意思,"末將愚鈍,請大王示下。"

  薛鈞良道:"也難怪,你雖然有才識,但終究閱歷太少,而且生性爭強好鬥……你難道不覺得,滕英是故意挑你生氣,然後算好了趙戮會以大局為重,把你調走。軍中屬你功夫最好,沒了你的監視,他滕英想跑,豈不是再簡單不過了?"

  趙統聽了方才醒悟過來,只是再折返回去肯定來不及。

  薛鈞良倒不驚慌,笑道:"既然大軍來到,作為君王,孤自然要出城勞軍。"

  大軍果然兩日到了京城之外,趙戮早就得到了消息,薛王要親自出城來勞軍。

  離京城不遠的時候,趙戮就吩咐大軍停下來整頓,畢竟是薛王來迎,自然要整頓一番,趁這個空檔,自然沒人攔著滕雲。

  等要繼續進城的時候,何忠喊了一嗓子,"滕英跑哪去了?"

  趙戮心裡咯?一聲,何仁還起哄說,"是不是拉肚子去了?"

  何義笑道:"懶驢上磨,總是屎尿多。"

  滕雲混出了軍隊,把鎧甲脫掉,換上已經準備好的衣服,也不敢停頓就要接著走,畢竟這裡是京師近郊,趙戮也不笨很快就會發現。

  只是滕雲還沒走,就聽有些"沙沙"的聲音,四面八方忽然沖出兵來,將滕雲團團圍住,為首的正是趙統。

  滕雲看到趙統,也不見緊張,只是笑了一聲。

  士兵圍住滕雲,隨即一個穿著黑色蟒袍的男人走了出來,道:"你笑的倒是輕鬆?"

  滕雲看到薛鈞良,竟有一瞬恍惚,他帶兵去滕國已經幾個月有餘,再見到薛鈞良,也不知為何,突然腦子裡閃過趙戮和奉洺。

  滕雲不動聲色,道:"男兒有淚不輕彈,不笑難不成要哭?"

  薛鈞良緩緩走過來,盯著他道:"哦……不知道滕將軍,這是要往何處?"

  滕雲愣了一下,在他還是滕雲的時候,薛鈞良就這麼叫過他,如今他還是姓滕,卻不再是滕雲。

  薛鈞良不見他說話,也知道這種情景之下,他無話可說,道:"大軍班師回朝,滕將軍是頭功,孤還在想獎賞給你些什麼才好。"

  滕雲仍然不說話,薛鈞良有些意外,又覺得不怎麼意外。如果是以前的滕英,自己說出獎賞的話,一定會諂媚的來巴結自己,不過自從滕英出征之後,薛鈞良又覺得他深藏不露,沒反應也是正常的。

  趙戮派人來追,正好看見了薛王,驚慌不已,趕緊跪下來參見,薛鈞良這才讓人收了兵,把滕雲請回去。

  太醫給奉洺請脈,呂世臣站在一旁,太醫也不敢多說什麼,開了方子就走了。

  呂世臣的嘴覲見還可以,就是不太會安慰人,況且這件事情,他覺得自己也深受打擊,他連自己也安慰不了。

  那日呂世臣讓瑞雪托著斷琴去送給趙戮,還期盼著趙戮或許對奉王有感情,看到斷琴會回心轉意,哪知道瑞雪一去就沒了聲息。

  呂世臣難以理解,他本身就是榆木疙瘩,此時更走進了怪圈轉不出來,明明看起來逐鹿侯那麼在意奉王,為何彼此要傷的如此之深。

  呂世臣歎口氣,內侍悄聲進來,附耳和呂相說了句話,呂世臣一怔,揮手讓他下去,自己有些踟躕,不知道現在說妥不妥當,畢竟奉洺病的不輕,看起來也很憔悴。

  只是他還在踟躕,就聽奉洺翻了個身,似乎是醒了,又似乎沒睡,開口道:"呂相可有什麼事情要說。"

  呂世臣又歎口氣,"陛下,程田的侄子章洪稱王,已經點兵出征,想要佔領洺水。"

  奉洺伸手掩了一下嘴,把咳嗽聲咽下去,眯了眯眼睛,道:"召大臣來暖閣,孤要議事。"

  呂世臣想問他身體受得住麼,但卻沒問出口,畢竟奉洺也是七尺男兒,誰也不希望別人瞧不起自己,尤其是奉王這樣的人,他從來都是孤高的,也許這輩子除了趙戮,沒人再能讓他性情一回。

  大臣們在宮門前遞了牌子,很快就被招了進去。

  奉洺坐在暖閣的大椅上,斜靠著椅背,用手支著下巴,似乎是在看桌案上的邸報。

  眾人都怕被遷怒,大氣不敢出的進了暖閣請安。

  奉洺似乎沒什麼特殊的表情,抬了抬手示意他們起來,道:"想必各位愛卿也得到消息了,章洪定然欺我朝無人,當年他的叔父孤都不曾放在眼裡,更別說現在的章洪。"

  呂世臣道:"章洪這時候來犯洺水,一定覺得洺水剛剛經過洪澇,還沒建好,此處最為薄弱,如果拿下洺水可以再次安營紮寨,好進一步侵犯疆土。"

  奉洺點了點頭,忽然笑道:"只是洺水這地方不會好拿,縱使拿下來也不定好守,洺水的另一頭可是薛國,拿下這個地方就等於被兩國夾在了中間……"

  他說著頓了頓,似乎灰白的臉上有了些許的神采,道:"章洪不可能同時對抗孤和薛王,必然要向薛王求和,而最好的方法……"

  呂世臣恍然大悟,介面道:"是和親?"

  "沒錯,長主剛剛去世,章洪就急著往他那裡送人,豈不是瞧不起長主,瞧不起長主,自然就是瞧不起孤。"

  眾人聽奉洺分析的頭頭是道,仿佛損失了逐鹿侯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又好像這世上根本不存在逐鹿侯一樣。

  "章洪是背信小人,就沖他殺害叔父,薛王定然不會想和他來往,但是薛王也定然不會出兵去打章洪,若想把章洪趕走,還要看各位的了。"

  呂世臣一時犯了難,他兵書並不在行,想了半天也沒想到什麼好辦法。尤其經過洺水發洪,難免有所忌憚,奉國地勢低窪,如果章洪也效仿薛鈞良挖道引水,多少軍兵都會被淹死。

  奉洺站起身來,走到地圖跟前,背沖著眾人端詳起地圖,過了一會兒才道:"第一,派人前去阻止章洪挖道引水,挖道無異於最簡單的方法,章洪必然會嘗試,只要三隊人馬分別偷襲,擾亂章洪的眼目就可以,這點不必強攻死戰,打得贏打,打不贏就撤。"

  他說完,又頓了一下,繼續道:"第二,章洪手下有猛將,不能硬碰……孤聽說這員猛將和此次科舉的解元曾經是同鄉,不如把解元也帶上。"

  大臣道:"稟大王,此次是文試解元,並不是武試……"

  奉洺笑道:"誰說要讓他去打仗?孤是讓他去敘舊的……不管程田還是章洪,叔侄倆的通病都是多疑猜忌,他們不知道用人不疑的道理,孤派他去和敵軍敘舊,自然會引起章洪懷疑,章洪自會把這員猛將逼到孤的營下,到時候設酒宴款待就夠了。"

  眾臣都點頭稱讚,奉洺用手點了點地圖,道:"至於派誰去,你們回去商量一下,明日早朝舉薦幾人上來,孤再定奪。"

  他說完,就讓眾人下去了。

  呂世臣頓了一下,還是一咬牙走了。

  奉洺聽到掩門的聲音,才忽然松了肩頭,伸手扶住身前的地圖,地圖被撞得"?當"活著,差一點翻掉。

  奉洺伸手捂住嘴,手縫裡竟有血漏出來,臉上已經哭濕了,這也是剛才為何一直不回身的緣故。

  他臉上混著血還有眼淚,一時間不能自已,竟然像脫了力一樣跌坐在地上。

  作為一個君王確實是不容易的,最信任的人背叛了自己,如果傷心,有人會說這個君王昏庸,為了小情小愛喪失了一萬精兵不說,還執迷不悟。

  倘若他表現的不傷心,又會被人說冷血冷清,果然帝王薄情,不過是一萬精兵而已,沒了也就沒了,哪次打仗不是這樣損兵折將的,而趙戮始終是男人,大王玩夠了也是該覺得膩歪了。

  奉洺跌在地上,呂世臣卻這個時候開門走了進來,看到他立馬沖過來將人扶起。

  呂世臣是文人,奉洺就算長得清秀也是男子,身量不矮也不輕,費了不少力氣才把他扶到大椅上坐下。

  呂世臣眼睛都有些發紅,道:"大王為何如此,何必折騰自己,你……你就當趙戮死了!"

  奉洺搖了搖頭,輕笑道:"有些人確實執迷不悟,我寧願他背叛我,卻只怕他死了……他活著,始終有一天會兵戎相見,到時候,孤才能統統討回來。"

  呂世臣起初聽著他的話矛盾,先前是盼著趙戮活著,即使背叛也希望他活著,之後又說了一些兵戎相見的奇怪話。

  只是他稍加思索一番,不禁唏噓不已,奉洺確實是真心待趙戮的,但他同時也是一國之君,這一點也不矛盾。

  章洪率軍在離洺水不遠的地方紮住了腳,很快就派人去了薛國。

  因為皇后去世的緣故,選秀女的事情一拖再拖,眾人也看的出來,陛下對皇后的感情很深,竟因為這件事情,想要把秀女們都送回去,這次就算作罷。

  而就在這個時候,章洪命人送來了書信,想要將自己的妹妹嫁給薛鈞良。

  信上把自己的妹妹誇得天上有地下無,還揚言只能嫁給當世英雄,而現在看來能稱之為英雄的只有薛鈞良了。

  薛鈞良看到章洪的書信,一陣大笑,弄得官員們面面相覷。

  薛鈞良讓薑諭把信讀出來給大家一起樂呵一下,章洪的遣詞用句都帶著一股黏糊糊的討好,生怕別人不知道這是巴結。

  滕雲這次有功,被封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官,早朝的時候正好站在武將的最後一個。

  薛鈞良問大家意思,是不是該迎娶章洪的妹妹,一時間沒人表態,誰也不願意沖在第一個,畢竟薛王的意思大家還沒摸清楚,如果說出和薛王剛好相反的話來,那豈不是自討無趣。

  薛鈞良環顧了一下眾人,笑道:"誰來說說?滕英你麼,你這次立了功,許多人不服你,如果你說不出來,正好他們要治你的罪……自然了,你說得出來,也讓他們領教一下,你站在這裡,並非大言不慚!"

  滕雲聞言站出半步,抬眼瞟了一下居高臨下的薛鈞良,不禁冷笑了一聲。這個薛鈞良又要找著辦法來砍自己的頭,能成為薛王的眼中釘,不知道是不幸還是大幸……

  50、第五章 一步登天

  薛鈞良聽他冷笑,道:"想必你心裡已有成竹了,可要讓大家心服口服啊。"

  滕雲拱手道:"章洪乃程田的親侄子,因為程田與大王一戰兵敗,章洪趁機殺了逃回去的程田,自立為王,這實屬不忠不義不仁,況且程田待章洪猶如自出,而章洪殺人猶如切菜,又扣上一個不孝的名頭,大王如果結交章洪,定然被世人唾?。"

  薛後陽站在前排,不禁往後面看了一眼,他確實也是如此想的,章洪是背信棄義不忠不孝的小人,自然不能結交,但是他從來都沒想過,有人敢這樣對薛王說話,就連自己也要斟酌一番。

  眾臣一時間有些譁然,第一是驚歎滕雲的口才,他們還以為滕雲會巴結薛鈞良結交章洪;第二則是驚歎滕雲的氣勢,竟然如此直接的說了出來。

  薛鈞良沒有生氣,反而輕笑了一聲,道:"哦……那孤還要感謝你,不然孤就成了被世人唾?的昏君了?"

  滕雲不卑不亢的接了一句,"微臣不敢當。"

  薛鈞良一口氣被堵住,不禁多看了站在底下的人一眼,心想著難道以前這個背劍官是明哲保身才裝傻充愣麼,可又想不通。

  "那以你的看法,該如何回復章洪。"

  滕雲沒有馬上開口,頓了一下,隨即道:"微臣心中確實已有辦法,只是……有個不情之請。"

  薛鈞良忽然笑起來,"你說,滕卿忽然客氣起來,孤還真有點不適應。"

  滕雲臉上一燒,也知道自己口氣很沖,但是他總是沒辦法心平氣和,一個殺過你,抓了你父親,逼著待你最好的叔父嫁給男人的君王,滕雲真想不出自己為何還能站在這裡……

  滕雲理了一下思路,開口道:"微臣懇請陛下,放滕南侯出獄。"

  他這一句話說完,大殿之上立時靜的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了。

  薑諭呵斥了一聲"大膽"。

  沈翼也不禁側目往這邊看去,心中知道,如果這個人不是極為聰明,就是瘋子。

  滕雲道:"大王……意下如何。"

  薛鈞良半響沒有出聲,只是慢慢步下玉階,一步步走過去,滕雲腦子裡轟的一聲,他覺得頭脹的要爆開一樣,眼前發黑又有些血紅色,四肢發麻指尖兒都冰涼起來,這個場景他仿佛見過,而且一直藏在他心裡最深處。

  當年滕雲被俘,打得遍體鱗傷,被侍衛押上大殿,薛鈞良也是這樣一步一步的走過來,笑著把他帶到武場之上,告訴他薛國是怎麼尚武的。

  往事如潮水一般襲上來,仿佛要把滕雲滅頂,帶著呼吸困難的感覺,滕雲眯了眯眼睛,使勁搖了搖頭,他覺得自己不怕死,只是死過一次,自己的記憶裡竟然掩藏著下意識的懼怕。

  薛鈞良本覺得他魄力不小,想拍拍他的肩膀,只是哪知道這一碰之下,頓時眾人一陣騷亂,滕雲竟然猛地歪身倒了下去。

  薛鈞良也沒想到,伸手接住,旁邊的大臣見者狀況,哪能讓大王接著,趕緊過來扶住,大殿上一時有些紛亂,御醫風風火火的趕了過來。

  薛鈞良怕殿上混亂,讓薑諭吩咐退朝,把滕雲帶到偏殿,太醫過來把脈,原來這個背劍官有心疾,情緒波動不能過大,否則心口會疼痛劇烈,危急時可能還會丟了性命。

  太醫給開了方子,看到滕雲臉上大大小小的傷痕,本想順手醫一下,只聽人說這個武將乃是放火燒雲鳳宮待罪之臣,也不敢多管閒事,免得引火焚身,最後也沒管。

  滕雲睡得非常不安慰,太醫寫了方子,看他一直夢囈,甚至在睡夢中還有掙扎,又多加了一些安神的藥材。

  薛鈞良看的不耐煩,道:"他什麼時候能醒?"

  "待微臣下針,馬上會醒。"

  薛鈞良這才點點頭,讓他下針,只是滕雲掙扎的厲害,嘴裡還小聲的夢囈著,薛鈞良道:"他在說什麼?"

  太醫一邊下針,當然聽到了,但是太醫又不敢說,因為滕雲叫的是薛王的名諱。

  薛鈞良見他磨磨蹭蹭支支吾吾,乾脆把人揮開,稍一低頭,正好聽見滕雲地喊了一聲"薛鈞良"。

  薛鈞良怔愣住了,眼神有些複雜的看著床上的人,他還記皇后曾經發熱,自己親自照顧,對方在昏迷的時候,口裡也是這樣喊著自己。

  男人的聲音和女子的聲音當然不同,只是語氣也過分相似了一些,讓薛鈞良聽出了太多的感情,又聽不懂這是一種什麼樣錯從複雜的感情。

  太醫起了針,滕雲真的很快就醒了。

  滕雲一時還有些迷糊,薛鈞良看著他臉上大大小小的疤,配上一雙迷茫的眼神,竟然莫名的複雜。

  薛鈞良淡淡的開口道:"行了,裝死也裝夠了。"

  滕雲漸漸才緩過神來,薛鈞良道:"你倒是會講條件,不過要看看你是不是真有能耐,孤現在就許諾你,如果你的能耐足夠,別說放滕南侯出獄,立刻讓你們身份對換,封你做滕南侯。"

  滕雲苦笑一聲,這是要搶他老子的爵位麼,他一生都沒想過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如果貿然拒絕章洪,對方定然會覺得自己沒有面子,或許又會反過來攻打薛國,雖然不足為懼,但少打仗自然比連年征戰要好得多,能避免自然就避免。

  滕雲心口還有些隱隱作痛,伸手捂住心口,道:"這豈不容易?陛下可以假意答應婚事,休書一封送給章洪,章洪是小人,自然要陛下用兵馬和糧食來換他的妹妹,到時候陛下撥給他老弱殘兵幾千人,糧食幾百鬥,章洪自然不會願意用這些東西換他妹妹,大怒之下定然撕毀婚書。到時候是他不嫁妹妹,不是大王不娶,章洪沒有攻打薛國的說辭,只能轉回頭專心應對奉國。"

  薛鈞良聽了點點頭,這確實是個好計策,第二日早朝之時,就讓滕雲把計策說給眾人聽,眾人聽了都是震驚。

  薛鈞良笑道:"孤親口許諾,自然一言九鼎,食言豈不是章洪這類小人?現在就去牢裡把人放出來,不過他就再也不是滕南侯,貶為庶民……滕英,你的計謀和膽識孤很看重,從今以後你就是滕南侯,如果盡忠職守,定然風光無限,世襲罔逆,如果心存不詭,誰也不會姑息養奸。"

  下了早朝,好多大臣都來恭喜滕雲加官進爵,這簡直可謂是一步登天,多少人努力一輩子也混不到什麼官位,而滕雲一個計謀就搖身變成了侯爺。

  薛鈞良派人把牢裡已經是平頭百姓的滕南侯放了出來,滕雲並沒有去看他,也沒有去接他,經過這麼多事情,他能把人從牢裡救出來,已經算是報答生養之恩了。

  滕南侯在京師的府邸被翻修了一次,換了匾額,掛上紅彩,就等滕雲去入住。

  滕雲看著描金的匾額,心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下人點了鞭炮,說要去去老宅的晦氣,這個時候薑諭親自領人送來了一塊牌匾,是薛鈞良親手寫的"滕南侯府"四個大字。

  能讓薛王御筆,這簡直是幾輩子修來的榮耀,眾人把匾額換上去,迎著滕雲進府。

  府邸不小,裡面的下人也全是侯府上的舊人,還有以前滕南侯留下的各種美□妾,住了一個大院子。

  滕雲搖了搖頭,這府邸看起來奢侈華貴,又有美人如雲,看起來以前住在這裡的主人似乎非常樂不思蜀。

  滕雲把美人都遣散了,又遣散了一部分奴僕,有些人不願意走,滕雲笑道:"你不願意走,我的俸祿也只有著一些,養活不起你們。"

  這天就有人來報,說薛王依他的計策行事,果然章洪被氣得當場暈倒,撕掉了盟書和婚書,揚言他的妹妹才不會嫁給薛鈞良這樣的詭計多端的小人。

  章洪見巴結薛鈞良無用,現在已經向奉國挑了釁,又不能轉頭回擊薛國,這樣豈不是前有狼後有虎,必死無疑,只好憑自己的勢力去打奉國。

  奉洺派人前去突襲果然管用,章洪不敢貿然再修水道灌城,一修就會跑出來偷襲的軍兵,實在是煩不勝煩。

  奉洺再派大軍前去叫陣,兩廂打下來不分勝負,都鳴金收兵,之後那新科解元天天去陣前,卻不打仗,只是和人敘舊。

  章洪讓手下去殺瞭解元,手下的將軍卻說不殺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明明知道他不敵還要殺他,豈不是勝之不武,章洪一定心下就生了疑,這倆人敘舊,而且誰也不殺誰,定然有詭計。

  後來軍營裡有人檢舉,說將軍和敵軍有人是同鄉,將軍本身就非我朝中人,定然存有反心,不能不除。

  章洪暗暗心驚,以為自己營裡有奸細,軍師出策讓把將軍請過來,就說是犒勞他,他定然不會推辭。

  又在宴席上布下了刀斧手,就等人一到被砍成肉泥。

  章洪帳裡的守門卒聽說了這件事,偷偷稟告了將軍,那將軍起初不信,不過還是帶了五名手下親信去赴了宴。

  他們一到章洪就命刀斧手行動,軍師大呼"大帥壞事!",將軍本身就有準備,又帶了人,六人殺出重圍,逃到洺水邊上已經無路可去。

  這時候解元帶了人搖著船過來,笑道:"將軍久違了,何故這麼狼狽。"

  追兵撲進水裡,紛紛要翻船而上,解元命人抽出刀砍斷翻船士兵的手,這些士兵怕了,不敢再碰小船,當天奉洺讓人擺席,慶祝又收了一員虎將。

  前線擺酒迎接降臣,奉洺在宮裡也擺了酒宴,眾臣興致也頗高,他們兵馬一出立時破了章洪的銳氣,怎麼能不高興。

  喝到興起之時,有不識眼色的人提起了逐鹿侯,奉洺臉色一沉,命人把他抓起來,當場打了三十板子,喝道:"這世上再沒有逐鹿侯……你們定然瞧不起孤,孤就趁著大家齊全,在這裡起誓,他日兵戎相見,定讓趙戮看看我奉國的顏色!"

  酒席本身一直很愉快,最後這一下大家怏怏而散,奉洺顯然沒有喝夠,叫了呂相在寢宮裡又擺了酒宴,一邊喝一邊哭,仿佛要把喝的全化成淚水流出來一樣。

  呂世臣不勝酒力,看奉洺悲痛,自己不由也跟著哭,兩個人對著又哭又笑,說了好多天下抱負。

  呂世臣知道,奉王看起來堅強,其實內心很軟,如果不是自己聽著他吐露心聲,恐怕這個人或許已經瘋了,不是把別人逼瘋,就是把自己逼瘋。

  呂世臣道:"如果不打仗,一切都不會這麼難以決斷。"

  奉洺笑道:"只是坐到這個王位上,沒有不想打仗的人。"

  呂世臣低歎道:"可惜微臣是文臣,窮酸書生一個,不懂開疆擴土的道理,也幫不了陛下太多。"

  呂世臣雖然喝多了酒,奉洺讓他留下來過夜,但他生性古板,當然不肯留下來,執意要出宮去,奉洺也沒多留,讓人送了他一匹好馬。

  呂相節儉出了名,根本不帶奴僕,一個人騎上馬,歪歪斜斜的回府去。

  不過他出了宮沒走多遠,御賜的好馬經過一片草叢,卻猛地嘶鳴一聲,撩起蹄子把呂世臣甩了出去。

  呂世臣是文弱書生,栽下馬疼得七葷八素,幾乎爬不起來,勉強睜開眼卻看見馬已經跑了,而地上流了一灘血。

  呂世臣也不是笨蛋,心裡一突,難道是糟了絆馬索,有人在皇城根兒下搶劫不成?

  他一抬頭,果然看見自己旁邊站了一個人,那人一身素雅的羅裙,看到呂世臣趕緊過去扶他。

  道:"呂相,您這是怎麼了?"

  呂世臣一見是瑞雪,才放下心來,他覺得男女授受不親,但身上疼得厲害,如果不扶著又要栽倒。

  呂世臣道:"瑞雪你怎麼才回來,趙戮的意思呢?"

  瑞雪一手扶著他,一手從衣裡一探,竟摸出一把匕首,卡在呂世臣脖頸上。

  呂世臣被這一涼,終於醒了酒,道:"你做什麼!"

  瑞雪卻突然大笑出來,他的笑聲卻不是個女子的聲音,呂世臣這才覺得著了道,猛地推開對方,只可惜自己跌在了地上。

  那人蹲下來,用匕首抵著他的脖頸,慢慢下滑,冰涼的匕首就似有似無的觸碰著呂世臣,最後那人竟把匕首抵在了他的下體上。

  呂世臣心裡更是一驚,道:"你不是瑞雪,你是誰!"

  那人笑道:"你還有點魄力,這會兒子了還跟我這麼說話?"

  呂世臣愣了一下,道:"趙統?"

  趙統把臉上的面具撕掉,"你真聰明,不過聰明也休想讓我放過你,今天爺爺一定叫你好瞧。"

  他說著,故意手顫了一下,驚得呂世臣要跑,只是他身上被摔的站也站不起來,更別說跑了。

  趙統道:"呂相不錯啊,果然是君子,我家主子一走,你就急不可耐的在宮裡留到天黑,怎麼樣,奉王的滋味好麼?"

  "放肆!你……你怎麼滿口污言穢語!"

  呂世臣被他說得臉上發燒,他還不曾娶親,也沒這方面經驗,更別說和男人歡好了,聽一聽都是褻瀆。

  趙統一把把他拎起來,"嘴硬沒關係,我最看不上你這樣的人,乖乖跟我走一趟罷,不然爺爺現在就閹了你!"

  呂世臣更是臉上發燒,幾乎能滴血,被趙統像拎小雞仔一樣拎走了。

  趙統把呂世臣裝在麻袋裡,自己換了男子衣服,星夜兼程趕回薛國。

  趙戮發現他不在軍中,就命人去找,結果沒幾日趙統回來了,還要扛著麻袋進宮面聖。

  還和趙戮道:"主子,等屬下見過聖上,再把他留給你出氣。"弄得趙戮不知所以。

  薛鈞良正召集大臣在暖閣議事,自然少不了讓滕雲也來,最近看起來滕雲很受寵信,什麼事情薛王都會找他來說說看法,只有滕雲自己知道,其實薛鈞良是找轍的殺自己,哪一句話沒說對,哪一句話說的不好聽,都要責難自己,讓滕雲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對付他。

  姜諭過來說,"趙統將軍求見……似乎事情挺急。"

  薛鈞良聽他說的模棱兩可,只好把趙統叫進來,誰也沒想到他扛了一隻麻袋,進來以後甩手一扔,給薛鈞良請安。

  薛鈞良知道這人年輕氣盛,情形也乖戾,不喜歡按理法辦事,如果和他循規蹈矩,反而訓不服。

  於是笑道:"趙統啊,你這是獻什麼寶?"

  趙統道:"不是寶貝,反而是個賊子。"

  眾人紛紛驚道:"什麼?裡面是人?"

  趙統這時候打開麻袋,呂世臣早就暈過去了,大家一看更是驚呼,當然他們不知道是奉國的呂相,只是這人狼狽至極,而且面色如紙,別是死了。

  薛鈞良道:"這到底是誰?"

  趙統道:"是奉國呂相。"

  他這句一出,連薛鈞良都愣了,滕雲早聽說過呂相的大名,不禁矮下身探了探鼻息。

  道:"不知將軍能否相告,這呂相有幾日沒吃東西了?"

  趙統回答的很快,"從奉國到現在,日夜兼程,連我都沒怎麼休息,哪有興致給他吃東西。"

  薛鈞良登時有些無力,揉了揉額角,他也聽過呂相的威名,這是不世之才,自然想收歸己用,他想過好幾種方法,怎麼把呂相請到自己這邊來,但是從沒想過,是這樣"請"過來。

  幸好這個時候奉國要專心對付章洪,不然發現呂相不見了,又被薛國所擒,不知道會不會發兵來打。

  真該當說初生牛犢不怕虎……

  滕雲看趙統對呂世臣有芥蒂,怕呂世臣留在他手上凶多吉少,趕緊出言道:"呂世臣才學過人,有經世之才,請大王……"

  他話還沒說完,薛鈞良已經明白了,笑道:"孤有這麼殘暴麼?既然你提出來了,不妨就由愛卿來勸降罷。"

  滕雲並不想攬勸降的活,他沒接觸過呂世臣,不知道能不能說動,如果說不動,估摸著薛鈞良又要給自己蓋罪名。



  51、第六章 千秋夜

  但是薛鈞良都沒給他反駁的機會,倒是趙統覺得滕雲是撞了大運才得到滕南侯這個爵位,如今自己好不容易把呂世臣抓過來,竟然輕而易舉的又被滕雲騙走了。

  趙統自然不服氣,薛鈞良笑道:"你們都想出力這是好事,孤深感欣慰,如果滕南侯到時候說不動,這重任就留到你的肩上了。"

  趙統聽薛王已經發話了,知道這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他就算年輕氣盛無所畏懼,也不能跟君主頂嘴,只得作罷。

  滕雲讓人把昏死過去的呂世臣抬回侯府,請了大夫給他診脈,幸而只是疲勞過度,而且身體虛弱,看起來是餓得慘了,還有一些皮外傷,索性沒有斷骨頭。

  要是斷了骨頭這麼多天不接骨,恐怕都要長歪了。

  呂世臣是被飯香味餓醒的,他睜開眼睛,一側頭就看見桌上擺的飯菜,趕緊掙扎著起身。

  旁邊的婢女瞧見了不禁嘻嘻笑出聲,道:"公子您別急,飯是您的。"

  說著扶他起身,一路攙扶到桌邊上,讓呂世臣坐下來吃飯。

  呂世臣這才想到,人家是個姑娘,這碰來碰去的多不好,於是拱手道:"謝謝姑娘。"

  婢女笑道:"公子醒了,我就去找主人過來。"

  "是……是你家主人救了我?"

  婢女道:"這奴婢就不知道了,等主人過來,公子再問罷。"

  她說著走了出去,呂世臣再難顧忌什麼,抓起桌上的筷子,抄了菜就往嘴裡塞,他就算以前生活比較困苦,也不曾這麼多天不吃一頓飯,而且路上顛簸,他幾乎以為自己死了。

  正塞著飯,就聽"吱呀"一聲,一個穿著錦袍的男子走了進來,男子不過二十幾歲的樣子,相貌堂堂身形挺拔,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氣質,只是臉上有些傷疤,乍一看似乎有些怕人,好像是山中的土匪一樣,但沒有哪家土匪,有這種貴氣的。

  呂世臣知道這是婢女口中的主人,自然應該起身見禮,畢竟對方救了自己,趕緊扔下筷子,也不知道自己這幅幾輩子沒吃過飯的德性被對方看到沒有,狼狽的抹了抹嘴。

  滕雲見呂世臣這幅呆相,本身想笑,卻又覺得不妥,畢竟對方也是人才,滕雲也打聽了一些關於呂相的事情,人家都說他冒冒失失,又毒舌又迂腐,死腦筋轉不過彎來,但為了報答奉王的知遇之恩,可以說是肝腦塗地。

  滕雲伸手扶起呂世臣,道:"快請坐。"

  呂世臣見他說話和氣,而且讓人有親近之感,立時不那麼緊張了,坐下來。

  滕雲請他自便,知道他餓得很了,呂世臣在飯菜當前,也顧不得什麼,又抄起筷子開始猛吃。

  滕雲親手為他倒了一杯茶,道:"呂先生慢些吃,小心嗆著。"

  呂世臣也沒注意為什麼對方會知道自己是誰,一邊吃一邊不經意的道:"敢問恩公,這是哪裡?"

  滕雲笑了一聲,道:"薛國。"

  "哦……"呂世臣一時沒反應過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腦子被顛簸的,還是被餓得還沒好,竟然應了一聲,又往嘴裡塞了好多菜,這才猛然醒過來,噗的一口全噴了出來,詫異道:"薛……薛國!"

  站在一邊的婢女"呀"了一聲,趕緊過來拿帕子擦掉濺到滕雲身上的菜湯子,道:"侯爺,您沒事罷?"

  滕雲仿佛不是很介意,讓婢女退下去。

  呂世臣卻道:"侯爺?你是薛國的侯爺?"

  滕雲瞧他震驚的表情,不禁有逗逗他的意思,笑道:"是啊,呂丞相何故這麼吃驚?飯菜髒了,要不要重新換一桌?"

  呂世臣乍舌的幾乎合不上嘴,立馬變了臉色,拍案而起,道:"你抓我過來到底為了何事?這種行徑是大丈夫所為麼!"

  滕雲想發笑,這種時候還要問人家是不是大丈夫,上陣殺敵的哪個是大丈夫,不都要比一比誰詭計多端麼。

  "抓呂丞相的可不是在下,在下只是奉命來勸降的。"

  呂世臣一聽"勸降"二字,臉色更是黑,轉過頭去,道:"呂某寧可餓死,也不會投降!"

  滕雲並沒說什麼,只是道:"滕某也知道呂相乃忠義之人,不會強求,只是請呂相在這裡住幾日。"

  說完就起身出去了,呂世臣出了內室往外看,屋外有侍衛把守,似乎逃不出去,只好回了內室,桌上的飯菜還剩了好多,他肚子裡"咕咕"叫,卻把頭撇開,打定主意不吃薛國的東西。

  趙統親自抓來了呂世臣,反而被趙戮訓斥了一番,說他不分輕重,不識大體,萬一惹怒了奉洺,遭殃的倒楣的反而是兩國的百姓。

  趙統雖然後知後覺,也覺得有道理,心裡卻很窩火,這也是他拼死才帶回來的,說著輕巧,其實兇險異常,眾人只看到他的不是,忽略了他的忠心。

  趙統自然不會不服趙戮,畢竟他跟著趙戮很長一段時間,而且趙戮秉性沉穩老成,做事也有理有據,趙統早就服他了,這口惡氣自然就轉移到滕雲頭上。

  滕雲一個降臣,以前口碑也不好,現在還搶了他的功勞,心裡已經積了好幾筆怨恨了。

  軍中有人假意和趙統關係不錯,想憑藉趙統和趙戮的關係往上爬,但趙戮為人公正嚴明,好像又沒什麼機會,現在這事情,讓他忽然心生一計,可以除掉趙統,趙統能力強,也算一塊絆腳石。

  那人和趙統說,呂相性情頑固,不可能歸順,就算歸順,也是將軍為滕南侯做嫁衣,到頭來還是人家的功勞,這幾句話倒是說到趙統心坎兒裡去了。

  也怪他沒什麼閱歷,分不出忠奸來,被人一挑撥怒火就往上沖。

  那人就要趙統怒火沖頭,這時候告訴趙統,有辦法除掉呂相。如果呂相死在滕南侯府,滕南侯也脫不了干係,這樣一舉兩得,豈不是妙哉。

  趙統也覺得好辦法,只是不知道誰去殺呂世臣好,趙統初來軍中,沒有幾個可信的人,那人說誰去都不好,只有將軍自己去才保險,一來將軍武藝高強,二來知道的人少不會走路風聲。

  再有三天就是薛王的壽辰千秋節,眾臣要進宮去為陛下獻禮還要祝壽吃壽酒,這個時候趙統動手最好不過。

  三天之後,那人進獻給趙統一杯德勝酒,讓他喝完了壯膽,好去殺呂世臣。

  趙統覺得殺個人沒必要壯膽,那人笑道,這是德勝酒,好彩頭,趙統就喝了。

  於是趙統哪知道其實人家是想除掉自己,才出這樣的計策的,這杯酒根本不是德勝酒,而是從勾欄院裡買來的酒,趙統潛進侯府,一路上必然血行變快。試想一個將軍跑到侯府去姦淫婦女,按律當斬。

  就算趙戮念舊情想放過他,侯爺肯定不會答應。

  趙統被人算計了還不知道,穿了夜行衣,真的潛進了侯府。

  滕南侯府竟然裡面沒什麼重兵把守,雖然院子很大,但私下根本沒幾個奴僕,有點冷清,這時候滕雲已經進宮去參加酒席了。

  趙統輕而易舉的把守衛打暈,先上了屋頂,扒開瓦往下瞧,呂世臣果然就在屋裡,趙統還在高興,果然自己沒猜錯,守衛最多的地方,正是關押呂相的地方。

  呂世臣這時候正在和飯菜糾結,滕雲不會餓著呂世臣,天天換著花樣的讓廚子做菜,呂世臣第一天還能不吃,第二天也有骨氣的不吃,等到第三天已經餓得不行了。

  早上送來的吃食涼掉了,呂世臣盯著婢女們嬉笑著把吃食端出去,他似乎還聽見那些女子笑道,侯爺說了,府後面有好幾隻野貓,怪可憐的,叫咱們把吃的分給野貓算了。

  呂世臣聽了牙都要咬碎了,人吃的糧食竟然分給貓,有多少難民都吃不上東西。

  中午的時候,呂世臣等著桌上的飯菜,禁不住捏了一口塞進嘴裡,看沒人才使勁嚼了嚼,心裡想著,如果餓死了,就不能再報答奉王的恩德了,豈不是不忠不義,於是又塞了幾口,但是怕滕雲笑話自己,不敢多吃。

  婢女拿走的時候,飯菜好像沒動過一樣。

  到了晚上,呂世臣再禁不住餓,大口大口吃起來,吃的盆幹碗盡,才開始發愁,定然會被敵國的侯爺笑話死的。

  其實滕雲也不是刻薄的人,做了飯菜就是給他吃的,只不過呂世臣過不去自己的坎兒而已。

  他正對著桌子上的空盤子發呆,就聽"轟"的一聲,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從頭上掉了下來,正好砸在他身上,呂世臣一把文弱的骨頭拆點被砸死……

  薛王壽辰,大臣們早就帶著自己的壽禮進了宮,在酒宴上一件一件的呈上給薛王,其中不乏什麼貴重的奇珍異寶。

  薛後陽帶著滕裳一起進了宮,酒席上薛後陽把壽禮呈給薛鈞良。

  薛鈞良打開盒子一看就笑了,道:"後陽這個禮物倒是有新意。"

  薛後陽聽了撓了撓頭,道:"是滕先生的意思。"

  薛鈞良點了點頭,道:"難為滕裳用心良苦了,不過孤沒想到的是,滕裳竟然和滕南侯想到一處去了。"

  滕雲被點了名,往那邊瞧去,薛鈞良從錦盒裡把壽禮拿出來,滕雲這才看到,是一面鏡子,而自己給薛王的壽禮,也是一面鏡子。

  這意思不難看出,是想讓薛鈞良多自省多勸誡的意思。

  滕雲不禁轉頭去看滕裳,而此時滕裳也正詫異的看過來,兩個人目光對在一起,滕雲竟然心虛的晃了晃,又收回了目光。

  滕裳自然接觸過滕英這個人,說實在的,讓滕裳護送公主嫁到薛國這個想法,還是滕英最先提出來的,滕英在滕國可謂是家喻戶曉的陰奉陽違的小人。

  滕雲怕滕裳厭惡自己,自然不敢對視,而滕裳吃驚滕英竟然會送鏡子,按理說滕英該趁機巴結薛鈞良才對。

  滕雲一時氣悶,他如今搶了滕南侯這個稱號,也不知道再如何跟滕裳相認,尤其自己還幫薛鈞良收了滕國大軍,退了奉國襲擊,或許早就成了叛徒,於是更不敢和滕裳相認。

  他悶悶不樂,一想到自己最敬重的長輩會厭惡自己,難免多喝了幾杯酒,也許有心事酒意就容易上頭,加上他心疾發作沒有大好,喝了幾杯覺得身上軟弱無力,想要作嘔。

  滕雲離了席出去透氣,走到花園的小亭子裡,輕輕撫摸著圍欄,竟有一種時過境遷的錯覺。

  滕雲坐下來,靠著圍欄,吹著初春的涼風,雖然有些冷意,卻清爽了不少,緩解了頭疼,竟然慢慢睡著了。

  他再醒來是因為全身發冷,呼吸有些憋悶,滕雲睜開眼睛,卻看見一張放大的臉,那人離得他太近,他瞧不清楚是誰。

  對方死死抱住自己,伸舌頭進來深吻著自己。

  滕雲渾身一個機靈,伸出去推那人,只不過他酒意雖然醒了,身上卻沒有力氣,一直被那人親吻夠了,才把他鬆開。

  滕雲像被定在了地上,睜大眼睛瞪著那人,對方離開他的嘴唇,微微抬起身來,五條玉旒輕輕撞擊出聲,竟然是薛鈞良!

  滕雲掙扎起身,四周還是他睡著的小亭子,他身上的衣服被扒的狼狽不堪,吹了風不禁狠狠打了哆嗦,不由自主的記起那個夢來,夢裡薛鈞良把自己綁在樁子上,狠狠的進入自己。

  薛鈞良卻像是醉了,一把按住滕雲,把滕雲重新壓回地上,光裸的後背沾到涼冰冰的石板,滕雲禁不住哆嗦起來。

  薛鈞良力氣大的驚人,雖然滕雲沒見過他上陣殺敵,但對付他這個酒意上頭的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薛鈞良扣住滕雲的手,把他整個身子反過來,讓他趴在地上,另一隻手順著滕雲的衣擺摸進去。

  滕雲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精神上太過於熟悉薛鈞良的這些小動作,竟然被他一摸,禁不住"啊"了一聲,記憶止也止不住的跑進腦子了,仿佛他還是皇后的那些日子,薛鈞良無賴的耍些小動作。

  只是今天的薛鈞良似乎沒有往日的溫柔,滕雲趴在地上看不到他因為酒意發紅的眼睛。

  薛鈞良一把扯掉他的褲子,滕雲覺得身上一涼,但很快就有炙熱的物什頂住自己下面。

  滕雲拼命搖著頭,那人卻像沒看見一樣,挺身過來,滕雲死死抓住亭子的圍欄,如果圍欄不是石頭做的,估計已經被他抓出了痕跡。

  後面沒有開拓過,自然不是那麼好進入的,薛鈞良雖然醉了,卻也有痛覺,他皺了皺眉,摩挲著去親滕雲,卻吻到了一片潮濕,似乎是眼淚,兩個人的唇貼在一起,裡面滿是甜腥的味道,是滕雲咬牙咬出了血。

  薛鈞良沒有進去,他發現身下的人在拼命的打顫,不知道是不是酒意醒了,動作忽然變得溫柔起來,嘴裡喃喃的說著什麼。

  滕雲起初沒注意,他只是想掙開對方,但薛鈞良的手勁太大,一直壓著他動不了,薛鈞良的嘴唇貼在他的耳朵邊親吻著,滕雲好像被人打了一記,連掙扎都忘了。

  薛鈞良說話的聲音很小,他在滕雲耳邊,像夢囈一樣叫著已故皇后的名字,因為薛鈞良之前幾乎沒見過皇后幾面,滕雲心裡清楚,其實對方叫的是自己。

  滕雲怔愣的不能動,難道薛鈞良真的對自己抱著那樣的感情麼,或者因為薛鈞良不知道那時候皇后是自己,才對他抱著那樣的感情麼?

  薛鈞良的呼吸不穩,一下一下的噴在滕雲耳畔,不知道為什麼,滕雲覺得身上竟有些發熱,或許是酒意的緣故,或許是因為對方溫柔的動作的緣故。

  薛鈞良並不強求進入,只是讓滕雲把腿合攏,從後面用他的雙腿磨蹭著,滕雲覺得這個時候應該狠狠朝著他的臉打一拳,然後走掉。

  只是薛鈞良竟然伸手摸著他的下身,滕雲掩住嘴唇,喉嚨裡不明深意的發出了幾個單音,兩個人的呼吸交纏著,都是越來越粗重,越來越曖昧,尤其是……薛鈞良還總喚著他。

  滕雲沒經歷過歡愛,連自己動手都少之又少,第一次被別人把持著,大腦放空什麼都想不了,很快連掙扎都不能,他死死咬住嘴,不發出什麼羞恥的聲音。

  薛鈞良卻用手磨蹭著他的嘴唇,不讓他再咬自己,滕雲張開嘴不禁就喘息了出來,他羞恥不已,一口咬住薛鈞良的手。

  薛鈞良好似沒覺得疼,就任由對方咬著自己,滕雲覺得自己的雙腿似乎要被燒掉了,全身的知覺都只集中在那裡,對於簡單的滕雲來說,幾乎不知道怎麼是好,只能由薛鈞良擺佈著。

  薛鈞良發洩了一次就老實了,趴在他身上,似乎就這麼睡著了,滕雲像猛地醒了過來,伸手死命推開那人,也顧不得身上的汙物,急匆匆的穿上衣服,腦子裡亂哄哄的,不知道該想什麼,腳步有些踉蹌的走了。

  薛後陽不見薛王,小太子也提前退席,只好出來尋,沒走幾步就看見小太子薛佩站著發呆,上前幾步就聽到粗重的喘息聲。

  薛後陽嚇了一跳,太子還小,這種事情還不到他知道的時候,他趕緊過去捂住薛佩眼睛,只是一抬頭自己也震住了,不遠處亭子裡的,竟然是薛鈞良和新上任的滕南侯……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仿佛薛鈞良已經進入了滕雲的身體,薛佩被捂住眼睛要叫,薛後陽又趕緊松了手去捂他嘴,把人拖走。

  道:"小祖宗,快走罷!"

  薛佩不情願,被薛後陽死拉活拽的拖走,悶悶不樂的道:"皇叔,你喜歡滕裳麼?"

  薛後陽被問的愣住,咳了一聲沒回答。

  薛佩道:"如果你喜歡一個人,還會和別人做那檔子事麼?"

  薛後陽聽了有些不知怎麼回答,可還是道:"自然不會。"

  薛佩哼哼了一聲,像是要討伐薛鈞良一樣,道:"那為什麼父皇會?"

  52、第七章 醜娘娘

  薛後陽被薛佩小祖宗弄得一個頭兩個大,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好了,尤其小太子年紀這麼小,君王後宮佳麗三千,怎麼可能只寵一人,而且還是已經去世的人。

  薛後陽最後心中一亮,趕忙道:"這個問題……太子不如去問問太傅,沈太傅學識淵博,自然……自然可以為太子解惑。"

  薛佩聽皇叔說的磕磕巴巴的,但也沒怎麼質疑,真的跑走去問太傅了……

  滕雲回席上告了病,說不勝酒力先行退席了,當然大家也不見薛王,沒人攔他。

  滕雲出了宮,侯府的人在宮外準備了馬車,就等著主子出來,坐上馬車滕雲才籲了口氣,竟然有一種逃難的錯覺。

  他剛下了車,一個婢女就跑了過來,驚慌道:"主子,您快去看看呂先生,門口的侍衛都被打暈了!"

  滕雲一驚,莫不是讓呂世臣跑了?他是一介文弱書生,怎麼可能自己打傷侍衛逃跑,難不成是奉國的人過來接應了?

  他這麼一想,趕緊快走了幾步,已經顧不上身上粘膩的感覺,小院子裡果然侍衛都暈倒了,大家不敢貿然進屋子,屋門還是閉著的。

  滕雲走過去一把推開房門,耳朵裡聽到有人呼吸的聲音,似乎呂世臣還在,並沒有跑掉,他繞過屏風,立馬就呆住了。

  屋子裡桌子塌了,地上散了一地的飯菜和碎碟子,呂世臣衣衫不整的靠著一角站著,而床上還有一個人。

  那男子光裸著上身,下身明顯不是有點衝動,一張臉像充血了似的通紅,但是雙手被反綁著,好像掙脫不開,正失神的喘息著,竭力磨蹭著身下的床。

  而且這狼狽的男子正是趙統……

  滕雲面皮也薄,立刻把臉轉過去不再看,只是道:"呂先生,這是怎麼回事!"

  呂世臣喉頭滾動了半天,才顫聲道:"我……我……我怎麼知道怎麼回事……"

  滕雲見趙統有些神情渙散,又看到掉在一邊的匕首,心裡大概知道了點前因後果,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也不像是呂世臣幹的。

  滕雲叫來人,讓人把趙統送回去,呂世臣這才松了口氣,趕緊用袖子擦擦額頭上的汗,差點跌坐在地上。

  趙統當然是呂世臣綁的,如果不是因為趙統難過的失了神,呂世臣也沒這麼大能耐……

  下人進來之後都傻了,但還是趕緊把趙統抬走,在侯府這麼久,自然知道什麼該看什麼不該看。

  婢女又把地上砸爛的東西收拾起來,重新擺放了一個桌子,飯菜都砸爛了也看不出到底吃了多少,這是呂世臣唯一欣慰的事情。

  滕雲還道他沒吃飯,就讓廚子再做了一桌擺上來,呂世臣仿佛劫後重生似的,吃的狼吞虎嚥,當然是在滕雲走之後,如果讓他在薛國人面前這麼吃,他寧肯餓死。

  滕雲此時也沒什麼力氣再去管趙統,讓人把他送回去,還特意囑咐別讓趙戮知道,趙統為人比較簡單,一時氣血沖頭被人算計,萬一趙戮知道,一定會按軍法處置,趙統雖然該罰,吃一塹長一智,但他不忍心看著趙統砍頭,總歸也是一員虎將。

  命人打了水來,滕雲把身上的汙物洗了去,熱水確實解乏,讓他慢慢放鬆下來,只是一放鬆下來,腦子裡就會不由自主的亂想,想到方才難以啟齒的事情……

  滕雲雖然面皮薄,但是冷靜之後再想一想,似乎也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兒。

  先不說薛鈞良一向酒力不錯,而且這次他也沒有喝多少酒,就說即使是爛醉的薛王,也不可能肆無忌憚毫無顧忌的在一個四面漏風的小亭子幹這檔子事。

  薛鈞良為人謹慎,酒席上人來人往,補菜和送酒的宮人不計其數,小亭子又不隱蔽,說不準就被人看了去。

  雖然沒什麼人敢當面置喙薛鈞良,但背地裡還是堵不住悠悠眾口的。

  還有就是,薛鈞良方才並沒有真的進入他,只是一邊叫著皇后的名字,一邊讓他雙腿併攏替自己紓解,而當時薛鈞良竟然還顧忌到了滕雲的感受,替他也紓解,試想薛鈞良怎麼可能叫著女人的名字,替男人紓解呢?

  滕雲這麼一想,頓時覺得溫水也抵不住自己的發冷,他身上竟然打起顫來,這些都說明薛鈞良根本沒有醉。

  而薛鈞良縱使再聰明,再能洞察先機,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是誰,那這種做法就只剩下一種可能。

  薛鈞良故意讓宮人看到自己和滕南侯放浪形骸,眾人不敢置喙薛王,而且薛王深愛皇后這件事大家誰都知道,於是就只能拿滕雲當笑料,傳些污言穢語。

  滕雲狠狠拍了一下水,水花濺起來打在臉上,卻只覺得冰涼刺骨,原來薛鈞良找不到辦法動自己,又開始從另一方面著手了。

  滕雲捂住眼睛,冷笑了一聲,帝王的心思果然深不見底,不是他這種人可以猜測的。

  第二天早朝之後,薛鈞良特意留下了滕雲,滕雲不知道薛鈞良打得什麼注意,只能告訴自己,這個君王深不可測,一不留神就能中了圈套。

  薛鈞良準備了步輦,不知道要去哪裡,笑道:"孤要帶滕卿去個地方,路途不短,不如也坐上來?"

  滕雲垂著首站在一邊,能和君王同輦的也算是無上的光榮,滕雲可不覺得自己這個降臣有這種殊榮。

  "謝陛下抬愛,只是自古以來君臣有別,微臣也不敢壞了規矩,以免惹人閒話。"

  薛鈞良見他不上鉤,也不強求,笑道:"你還真是謹慎。"

  說罷就讓薑諭命人起駕,滕雲只是跟著御駕,沒走幾步就碰到小太子,小太子瞧見滕雲,又瞧了瞧薛鈞良,臉上有點發紅,很快就板起臉,狠狠瞪了滕雲一眼。

  然後從懷裡掏出一把小石子,就朝滕雲扔過去,扔完立馬掉頭就跑,很快沒影了。

  眾人都愣住了,滕雲被石子砸了,也不算疼,但有些莫名其妙,滕雲可以說比較瞭解小太子薛佩,畢竟薛佩之前很黏自己,小太子平日裡都比較老成,行事也中規中矩很有大家風範,只有發脾氣的時候才會使這種小性子。

  薛鈞良說了一聲"胡鬧!",隨即道:"太傅是怎麼教導太子的?姜諭,去告訴沈翼,今天太子不抄書百遍,不許散學。"

  "是……"

  姜諭應了一聲,老老實實的去找沈翼去了。

  薛鈞良之後又讓人起駕,一行人出了宮去,不是往別的地方去,去的正是鎮僵侯爺府。

  侯府外面被重兵團團包圍,侍衛都手拿長戟身穿鎧甲,侯府周圍都沒有人敢接近,都知道這是犯上作亂的下場。

  眾人被前呼後擁的進了府邸,四下裡有些蕭條,幾乎沒什麼人打理,載的花死了,野草瘋長幾乎能沒了人下腳之處,長廊的燈籠上積了一層灰,邊邊角角還結了蜘蛛網。

  滕雲第一眼看到這個府邸,就已經明白了,如今滕雲和薛鈺算是平級,薛鈞良帶他來這裡,肯定是想敲山震虎,讓他看看不忠的下場。

  而滕南侯還不如薛鈺,因為不姓薛,薛氏祖上有令,凡我子孫不能自相殘殺,否則名字不能上族譜,所以薛鈺犯了大錯,還能活著,如果滕雲犯了大錯,那就會立刻賜死。

  侯府在偏院又建了一排小屋子,屋子沒有窗戶,三面是封死的,只開了一扇門,門上還用鎖鏈栓著。

  薛鈞良命人把鎖打開,有侍衛推開門,這時候光線才照進去,屋裡一下敞亮了不少。

  角落的床榻上躺著一個人,除薛鈺莫屬了。

  薛鈺消瘦的幾乎只剩下皮包骨頭了,沒有梳頭束髮,仰躺在床上,盯著房頂看,門一打開,被光線刺得猛地閉上眼睛,緩和了好半天,才朝著光線望過去。

  薛鈞良道:"為何鎮僵侯會這般模樣,孤讓你們善待侯爺,你們就是這樣服侍他的麼?"

  侍衛們一聽薛王發火了,連忙跪在地上磕頭,道:"陛下饒命陛下饒命!並非是末將們不盡心伺候侯爺,只是……只是侯爺似乎有些精神不濟,找了大夫來看,說侯爺鬱結成疾,心智有些失常,送來的飯菜經常一口不吃,砸的滿地都是。"

  滕雲聽著,望向薛鈺,那人確實眼神恍惚,量誰被關在一個幽暗的屋子裡,也會這樣的,他心裡不禁有些難受,薛鈺死不了,但這比死還要難過,這是在消磨薛鈺的銳氣,要把他的羽毛拔乾淨。

  薛鈞良要的就是滕雲這種表情,道:"滕卿也看著有所不忍了,孤心裡更是難過,他畢竟是孤的親弟弟,孤怎麼忍心看他如此……"

  滕雲看了薛鈞良一眼,這一眼讓薛鈞良心下一顫,總覺得這種眼神似乎讓自己有所觸動,但薛鈞良並不想承認,這種失望、絕望、悲戚的眼神,能讓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什麼後悔的。

  薛鈞良覺得自己也有不得已,是君王就有能忍,就要能狠,如果薛鈺不犯上作亂,自己根本沒必要這麼待他,別說是同父的血親,就算是普通人,怎麼忍心把別人逼瘋。

  薑諭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種場景,誰都不敢喘一口大氣,以免被殃及無辜。

  姜諭上前一步,壓低聲音,儘量讓自己顯得恭謙一點,道:"陛下……府外有個自稱郎靖的人求見。"

  他話音剛落,躺在床上的薛鈺,似乎眼神閃動了一下。

  薛鈞良笑了一聲,"哦,郎靖?孤聽說郎靖可是沈翼的師兄,沈翼自稱才華沒有他高。"

  薑諭又道:"這個自稱郎靖的人還說,如果大王不見,那麼就說他能勸降呂世臣。"

  薛鈞良挑了挑眉,"這還真是一個不能退拒不見的人,招進來。"

  薑諭很快就出去,過不多時,又帶著一個人走了進來。

  郎靖還是一張冷面孔,仿佛看透世間百態,有些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看到床上的薛鈺,只是掃了一眼,又把目光頂在薛鈞良身上,叩首道:"罪民郎靖,叩見陛下。"

  薛鈞良笑道:"罪民?不知道你所犯何事?"

  郎靖道:"唆使鎮僵侯以下犯上,不知道這條罪名夠不夠大。"

  "夠大。"

  薛鈞良頷首,仍然帶著笑意,"那麼只能說你膽識過人,這種時候不知道逃命,又跑回來做什麼?"

  郎靖冷笑了一聲,道:"罪民逃了,只不過陛下棋高一籌,罪民不得已,還是回來了。"

  薛鈞良道:"孤的弟弟有你這樣忠心的食客,孤也為他感到歡喜。"

  "陛下嚴重了……"

  郎靖一直淡淡的開口,沒有什麼表情,這時候才道:"罪民願意先往說服呂世臣。"

  "你的條件呢。"

  郎靖道:"罪民大言不慚的希望陛下把兵馬撤出鎮江侯府。"

  薛鈞良大笑了一聲,忽然轉頭對滕雲道:"勸降本事你的分內事,現在他要和你爭功,還要讓孤撤兵,滕卿你說,合算麼?"

  滕雲沒有馬上接話,頓了頓才道:"微臣自覺沒有郎先生才高,不能全服呂世臣。"

  薛鈞良聽了也不發怒,只是極其曖昧的瞧著滕雲,笑道:"嗯……本身你不能勸降,是要受罰的,但孤怎麼忍心因為這些小事來處罰你,那就給郎靖一次機會,如果真能勸降呂世臣,孤就免了薛鈺犯上作亂的大罪!"

  郎靖的表情有一瞬間的鬆動,似乎像是深深松了口氣,隨即道:"罪民夜觀星象,呂世臣乃文曲星下凡,時機不到不能妄動,明日子時,罪民自去滕南侯府勸降……罪民懇請今日留下,照顧主上。"

  薛鈞良揮了揮手,似乎沒當一回事,"你願意留就留罷。"

  說著往門外走,剛要跨門檻出去,就頓了步子,回頭笑道:"郎靖啊,呂世臣是文曲星下凡,那依你之見,孤是什麼?"

  郎靖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揣摩什麼,道:"陛下周身龍氣呈白瑞之兆,罪民曾見西方長庚,莫過於陛下,太白者,主殺伐,天下終究是陛下的,何必急於一時?"

  這幾句話倒是說進了薛鈞良的心坎兒裡,不禁讚賞的看了郎靖一眼,這人雖然一副不識人間煙火的樣子,卻知道什麼時候該進什麼時候該退,知道人在屋簷下,不能不低頭。

  "只不過……"

  郎靖故意停了一下,看了一眼滕雲,又轉而看薛王,道:"太白雖能伐神,卻未免過於暴戾,自古以來暴戾必失民心……虞舜有賢後娥皇女英,而陛下身邊冷清,無人勸解。"

  薛鈞良看著郎靖的眼神越發讚賞了,似乎這個人真的非常會揣摩人心,順著他的話道:"那你說,孤的身邊,該是誰才好?"

  郎靖垂下頭,道:"罪民方才一進門,就知滕南侯命格主水,必能旺陛下,只可惜……只可惜滕南侯生為男子。"

  薛鈞良等的就是他這句話,他實在沒想到,自己只是表露了一點點心思,竟然被郎靖這個第一次見面的人看透了,並且郎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薛鈞良一直以來想要打壓滕雲沒錯,只不過他找不到理由,什麼樣的好辦法都會被滕雲二兩撥千斤的擋開,如果真的用勸降不成就打壓滕南侯,未免讓別人以為薛王小氣,不能容忍。

  薛鈞良心中有一計,如果把滕南侯收入後宮,後宮嬪妃是不可以干政的,量他本事再大,也翻不出天去,他這些日子正在鋪墊自己的計畫,沒想到這時候郎靖出現了,推波助瀾的幫了他好大的忙。

  他當然知道郎靖是為了讓自己留下來照顧薛鈺才順著自己的話說的,不過這也沒什麼,只要目的達到,薛鈞良一向不在乎自己用什麼辦法。

  滕雲一聽瞬間猶如石頭一般,怔愣在原地,原來薛鈞良是要這樣做,這的確是個好辦法,那麼千秋夜薛王喝醉酒的所作所為,也立馬可以解釋出來了。

  滕雲沒想到,自己剛出了後宮,這會兒子又要被塞進後院裡。

  薛鈞良帶著滕雲回了宮,這回要求滕雲也一起上步輦,滕雲沒在拒絕,如今這個形勢已經必不可免,自己還能怎麼拒絕。

  薛鈞良對於滕雲的表現很滿意,到了宮裡就讓姜諭把大臣都傳進宮裡,自己拉著滕雲的手,告訴眾人郎靖所說,準備挑良辰吉日,迎娶滕南侯進宮。

  薛後陽半天沒緩過神來,陛下一直都不贊成自己和滕裳,怎麼一轉眼又和滕南侯的關係好了起來,難不成那天的所見並非是酒後亂性?

  沈翼聽著,稍加思索就明白了,心中暗暗驚歎,這一棋走的不可謂不絕。

  薛鈞良為了表達對滕雲的情深,還遣散了朱秀宮裡準備選秀的秀女,給了他們車馬錢,又讓他們各自還家去了。

  薛王要迎娶男人的事情沒多久就傳開了,而且對方竟然是滕南侯,雖說君王的後宮裡難免有幾個男寵,但這種明媒正娶還是少之又少,而且對方也算位高權重,轟動是少不了的。

  滕雲平日裡架子並不大,見過他的人也不少,尤其他還在軍中呆過很長時間,這一臉的傷疤讓很多人印象不淺,雖然並不太醜陋,乍一看卻還以為是犯了事的刺字。

  私下裡就有人傳,薛國去了一個醜皇后,新來一個醜娘娘。



  53、第八章 並非皇后

  滕雲一天都被留在宮裡,薛鈞良對他的態度很曖昧,還一起用了膳,如果滕雲沒有自覺的話,一定會以為是以前的日子,原來薛鈞良對誰都能這麼一派溫柔。

  用過了膳,薛鈞良竟然帶他去花園走了一圈,滕雲看到千秋夜那個小亭子,禁不住臉上有些變色,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時候該臉上發燒,還是臉上發白。

  滕雲最早之前還不曾相信,薛鈞良就算厲害又能如何,只不過他現在不信也不行了,被薛王一而再再而三的下絆子,果然是防不勝防。

  倆人走著,忽聽有隱約的哭聲,聲音伴著絲竹,仿佛幽怨的哀歎。

  薛鈞良對薑諭皺眉道:"這是誰大白天就哭。"

  薑諭道:"此地離冷宮不遠,怕是滕淺衣。"

  薛鈞良應了一聲,笑道:"不如咱們這就去看看?"

  他說這句話卻是沖著滕雲的,似乎是想問他的意思。

  滕雲道:"微臣惶恐,微臣乃是外臣,不能進後宮。"

  薛鈞良笑了一下,忽然伸手去拉滕雲的手,滕雲下意識錯了一步,卻不敢再動,薛鈞良執著他的手溫聲道:"怎麼會是外臣。"

  滕雲也不能甩開他,只能讓他握著,倆人在別人眼裡看起來真像有那麼回事似的。

  薛鈞良帶著滕雲去了冷宮,滕淺衣一身白色的素羅裙,面帶淚痕,像是在哭,一邊哭一邊唱歌,看到薛鈞良進來,臉上禁不住露出喜色,撲在他腳邊道:"陛下……陛下您終於肯來見見淺衣了麼。"

  薛鈞良後退了一步,薑諭趕緊讓人把滕淺衣拉開。

  滕淺衣轉頭看到一邊的滕雲,立時變了臉色,猛的伸手去抓滕雲,喊道:"是他!陛下,是他放的火,不幹我的是,陛下!是滕英幹的,妾身完全不知情啊!"

  滕雲還沒有躲閃,薛鈞良先伸手擋開,道:"大膽,你竟然直呼滕南侯的名諱?"

  滕淺衣愣了一下,詫異的睜大眼睛,"陛下您肯定弄錯了,他不是滕南侯,他就是一個卑賤的奴才,要不是妾身可憐他,他連奴才也不是,如今卻來害我,陛下,我……我不知情啊!"

  滕雲仍然沒有開口,薛鈞良笑道:"嗯……確實是孤搞錯了,因為很快滕英就要嫁進宮裡來,變成滕妃了,你倒是提點了我。"

  滕淺衣愣了好久,隨即大笑出來,指著滕雲厲聲喊道:"你這個男不男女不女的東西!你也學女人爬男人的床?就你這一臉的疤,真是好笑!陛下看著你只有吐的份兒!呸!"

  薛鈞良掃了她一眼,隨即道:"薑諭,讓人過來掌嘴。"

  薑諭應聲下去,很快就有侍女過來掌嘴,冷宮裡的妃子也是妃子,男女授受不清不能讓侍衛來,但是侍女的力氣不一定要小,而且這些侍女平時在冷宮裡伺候,難免受滕淺衣的氣,這打起來可是很嘹亮的。

  薛鈞良還讓人搬來了大椅,請騰雲和自己坐在一處,滕雲知道這是薛鈞良特意給滕淺衣看的,滕雲一直心軟,滕淺衣害他這麼多次,他也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滕雲仍然覺得看不下去。

  薛鈞良倒是悠哉,一邊聽著脆響,一邊道:"滕淺衣啊,你知道麼,孤抓到了一個漏網之魚,好像叫……叫郎靖來著。"

  他說完,滕淺衣明顯睜大了眼睛,朝這邊看過來。

  "郎靖可是個人才,但到底是反賊,不過他舉薦有功,孤暫且不能殺他……郎靖可說,放火的事情,是你唆使的。"

  滕淺衣更是驚不可遏,喊道:"不……不是我!"

  "哦?"薛鈞良慢條斯理的笑道:"難不成另有隱情?"

  滕淺衣拼命點頭,一邊哭一邊道:"有隱情!有隱情!妾身是被利用的,是郎靖唆使我的,我一時糊塗,妾身只是一時糊塗……陛下……"

  薛鈞良道:"你剛剛說是滕英,現在又說郎靖,孤很難相信你,怎麼辦?"

  滕淺衣哭道:"我可以和郎靖對峙!是他唆使我的,陛下要相信我,他要幫薛鈺叛上才放的火!"

  薛鈞良心裡冷笑一聲,滕淺衣要是和郎靖對峙,還不知道誰把誰說暈了呢,不過他等的就是這句話,只要有人能證明是郎靖的指使,就夠了。

  薛鈞良目的達到了,就帶著滕雲走了,讓滕雲出宮去,晚上郎靖還要去勸降,等郎靖勸降之後,再和他說道說道放火的事情。

  滕雲回了府邸,雖然在宮裡多半是坐著,也沒走幾步路,但分外的疲憊,和薛鈞良站一起就要提防著他什麼時候算計你,就算提防了,十有八九還是要被算計的。

  郎靖派人送了話過來,說子時不需要任何人幫忙,只需給他留著府門,別是他進來被人當做刺客抓起來。

  滕雲就撤掉了府門的侍衛,讓人留著門不要關。

  郎靖在鎮南侯府裡呆了整整一天,沒出來過一步,侍衛送了飯菜過去,都是郎靖端進屋裡,親手喂薛鈺吃的。

  薛鈺仍然一副瘋瘋癲癲的樣子,把菜扣了郎靖一身,還"哈哈"大笑,拍著手似乎覺得很有意思。

  郎靖眼神終於有些變化,似乎露出了一點難得的哀傷,歎了口氣,道:"郎靖知道主上氣惱,但是主上試想一下,當時我如果不走,現在如何能救主上?"

  薛鈺盯著郎靖仍然笑,卻開口道:"你現在來怪我?"

  郎靖低下頭,聲音回復了平靜,道:"郎某承主上大恩,不敢有怪罪之心。"

  薛鈺擺弄著空碗,繼續道:"郎靖……你別告訴我,你沒想過一走了之,等我這幅德行了才回來,你很得意麼?"

  郎靖抬頭盯著對方,緩緩地道:"郎某是想過一走了之,畢竟主上根本不聽我的勸告,但郎某從沒有一次想過要嘲諷主上,如果主上這麼想,只能讓人心寒。"

  薛鈺聞聲抬頭,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郎靖看著他,對方的眼睛竟然有些紅。

  郎靖又歎一聲,道:"我知道主上這些日子受苦了,您好好休息罷,郎某今天晚上去一趟滕南侯府,明日侍衛就會退出去。"

  "你要為薛鈞良辦事!"

  郎靖苦笑一聲,道:"郎某為誰辦事,還不是主上逼的,如今之事,恐怕我就算替他辦了,還是逃不過死劫,只望主上日後三思而行事。"

  他說著,拜了一下,才轉身而去。

  薛鈺掙扎起來,他還想大罵郎靖,只可惜他說不出話來,郎靖說的好像生死離別一樣,讓他有些震驚。

  郎靖來到滕南侯府的時候正好是子時,他其實並非有通天徹地的本事,說些星兆也只是想讓別人覺得高深莫測不得不信服而已。

  大門留了縫兒,他走進去沒有人阻攔,郎靖來到軟禁呂世臣的屋外,侍衛沒有撤掉,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也沒人攔他,就讓他走了進去。

  呂世臣沒想到深夜還有人過來,自從上次趙統的事情之後,呂世臣都不敢睡覺,真是怕夜裡有人摸過來又要殺自己,說實話,他是個文弱書生,怎麼可能不怕死,但呂世臣覺得如果沒了骨氣,那倒是比死可怕。

  他想過很多次滕南侯會怎麼勸降,只不過這幾天一直風平浪靜,那所謂的侯爺幾乎一次都沒來過。

  郎靖一進去呂世臣就醒了,郎靖並不上前,只是拜首。

  第二日一早,滕雲就命人過去看看呂世臣,只是下人回來,驚慌道:"侯爺,呂先生跑了!"

  滕雲愣了一下,自己親自過去看了一眼,郎靖穿著呂世臣的衣服正坐在桌前悠哉的喝茶。

  滕雲道:"呂先生呢?"

  郎靖面色不變,道:"走了,我送了他一匹舉世無雙的千里馬,送他出了城,這時候恐怕已經追不上了。"

  這件事情很快就稟報給了薛鈞良,薛鈞良也不見著急,也不見氣惱,只是讓人把郎靖帶進宮來。

  郎靖和滕雲一起進了宮,叩拜了薛鈞良,薛鈞良道:"郎靖,你知罪麼?"

  郎靖道:"草民現在不止沒罪,反而有功。"

  "是麼?那就用你的鐵嘴給孤說道說道。"

  薛鈞良說著,沖滕雲招了一下手,示意滕雲過去,坐在自己邊上。

  郎靖道:"呂世臣為人耿直,不可勸降,可以說縱使殺頭也絕對不會歸順。不如送他好馬讓他出城,回去奉國……奉主雖然信任呂世臣,但也不能堵上悠悠眾口,試問一個大丞相,如果落入敵國之手,怎麼可能不受傷,還得到一匹千里馬就逃回國呢?呂世臣必定會被人懷疑。"

  薛鈞良聽著,臉上終於有些笑意,道:"雖然是好辦法,但未免太過於旁門左道,真是讓孤於心不忍,終歸是這麼一個大好人才。"

  郎靖道:"只能說呂世臣不識時務罷了。"

  薛鈞良似乎覺得郎靖說的話很對自己心思,不禁歎了口氣,道:"你幫了孤大忙,可惜你是將死之人。"

  郎靖輕笑一聲道:"草民覺得未必。"

  "哦……"薛鈞良臉色一沉,冷聲道:"你到現在還不承認唆使滕淺衣放火,謀害皇后麼!"

  郎靖並沒有被震懾住,道:"草民確實唆使滕淺衣放火,但未必燒的就是皇后。"

  他此話一出,薛鈞良輕微的愣了一下,滕雲整個人立馬僵住了,馬上低頭去看跪在地上的郎靖。

  那人語氣很平靜,道:"此事事關重大,請陛下摒退左右。"

  薛鈞良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但那一句"未必燒的就是皇后",讓他這個平時沉穩的人也久久不能回神。

  眯了一下眼,薛鈞良想摒退左右,薑諭卻道:"陛下,該上早朝了,不如……回來再聽。"

  薛鈞良想了想,確實早朝重要,不能讓大臣們等著,於是就吩咐郎靖等在殿裡,一步也不能走,等他早朝回來再說。

  大臣們等了一會兒,薛王終於出來了,一同出來的竟然還有滕南侯,難免讓大家一陣譁然,不過也不敢大聲喧嘩,只能左顧右盼。

  薛鈞良一上來就說,日前有人替他蔔了一卦,內容和郎靖所說的差不多,然後又說左右必須有人相伴,不然會變成一世暴君。

  大家面面相覷,也不知道薛鈞良想幹什麼,畢竟他剛剛遣散了朱秀宮,沒了秀女選誰去。

  薛鈞良等大臣們猜測了一番,才慢悠悠的發話,"那雲遊術士說,滕南侯命格主水,如果能納滕英為妃,便可有堯舜之賢。"

  這一下眾臣再也禁不住小聲討論起來,誰也沒想到,薛王竟然要娶一個男人,而且這個男人還是投降的歸順之臣,先不說男人還是女人的問題,單單滕南侯這個身份,就不能服眾。

  薛鈞良一直沒說話,看看到底誰能第一個站出來反對,只是還沒有人敢反對,軍機處忽然有人來到殿外,請求上殿。

  除非是軍機急件,否則在薛王上朝的時候,還沒人敢過來,薛鈞良讓人進來,薑諭拿了邸報轉呈給他。

  看了幾眼,薛鈞良就讓薛後陽上來,把邸報讀出來。

  各位大臣一聽邸報,比剛才喧嘩的聲音還大。章洪進犯奉國,被奉國打退八十裡,不敢再進犯,已經到了洺水邊上,準備渡河轉而攻打薛國。

  章洪雖然有勇無謀,有為人多疑,但這股猛勁也不能不妨,別人都踩到邊境來了,必須要出戰迎敵。

  薛鈞良掃了一眼眾人,道:"怎麼樣,剛才不是說的很愉快麼,現在呢,誰有對策?"

  有人說可以讓萬年侯出兵迎敵,薛後陽戰功卓著,如果出戰一定會打退章洪。

  有人覺得不必萬年侯出戰,因為章洪不敢進犯,畢竟他剛打過奉國,奉國定然記恨章洪,如今又把章洪打退,一定會趁機追上的。

  薛後陽聽了皺眉,如果是自己出戰,趕到邊關必然章洪已經渡過洺水,這樣一來不利於作戰,如果不加防範絕對是不可能的。

  薛鈞良等了一會兒,沒人再說話,終於道:"滕卿,孤見你舉重自若,定然有退敵的妙計罷?"

  滕雲被點了名字,上前一步,道:"微臣確實有計策退敵。"

  眾人之前聽說薛王要收他為男妃,心裡大多是不屑的,此時更是嗤鼻,倒想聽聽他有什麼見地。

  滕雲道:"章洪進犯奉國,如今兵退,奉王一定不會追擊,奉國經過一戰國內必定空虛,章洪肯轉頭他自然樂意,須知道窮寇莫追,大王和章洪交戰,可以幫奉國分散兵力,何樂不為?如果不加防範,到時候只能任由章洪奪了洺水以北的州郡……"

  滕雲說完,眾人沒有吭聲的,似乎也同意這個觀點。

  滕雲這才繼續道:"微臣聽說洺水以南氣候潮濕,陰雨不斷,而洺水以北氣候寒冷,滴水結冰……薛國大多士兵是北方人,不適合打水戰,雖然章洪軍裡大多也是不會水戰的汗軍,不過兩軍交鋒必然損兵折將,恐怕奉國會從中取利。大王不妨讓將士取洺水潑在河岸之上,經過一夜寒冷,河岸上的水必定冰凍,敵軍自然人馬大亂,趁此時候可放火牛,把敵軍趕到水裡。"

  薛鈞良聽著不禁笑道:"孤沒看錯。"

  他說著頓了一下,道:"滕卿的聰慧讓孤想起一位故人。"

  他話一說出來,滕雲脊背就僵住了,一點也沒有剛才舉例兵法的自如,因為剛剛郎靖的話才說過不久,滕雲自然會聯想到這位故人就是奉國的長主,薛鈞良的皇后。

  薛鈞良道:"如此一來,孤覺得也用不著萬年侯去了,等退了朝,後陽命人寫一封邸報,日夜兼程送到洺水去,讓將士們按計行事。"

  經過這件事,方才薛鈞良要納滕南侯為妃,更加沒人敢置喙,有不少人明白了薛王為什麼要把一個男人納進後宮去,滕雲的智謀確實讓這些薛國人不得不忌憚。

  下了早朝薛鈞良並沒有留滕雲,並且讓滕雲跟著薛後陽去撰寫邸報,畢竟計策是他想的,還要完善一下才可以。

  薛鈞良就自己回了殿去,郎靖果然還跪在當地,一步也沒挪。

  薛鈞良笑道:"孤讓你等著,沒讓你一直跪著,你為何不起來?"

  郎靖道:"大王讓草民等著,並沒讓草民起身,草民唯恐惹大王不快。"

  薛鈞良笑了一聲,"孤很讚賞你,但有的時候又很厭惡你這張嘴。"

  他說完,也沒給郎靖再說什麼的功夫,又接著道:"方才的話,接著說罷。"

  郎靖卻以頭叩地,朗聲道:"請大王先撤走鎮南侯府的侍衛,郎靖便會知無不言。"

  "否則呢?"

  "郎靖是迂腐的讀書人,不敢比呂世臣的忠信,但秉性卻和呂世臣有幾分相似。"

  薛鈞良並沒說話,也看不出是什麼表情,叫來薑諭,讓他親自去撤兵回來,隨即笑道:"郎靖啊郎靖,你能救他一次,能救他一輩子麼?你睜眼看看誰才是你該付以忠信的人。"

  郎靖臉上閃過一絲苦笑,道:"大王能金口玉言賜微臣免死麼?"

  他說著不等薛鈞良反應,介面道:"大王必然不能,大王心裡想殺我,只是找不到理由而已,唯恐不能服眾,而主上對草民有救命之恩,孰輕孰重,大王自可平心而論。"

  薛鈞良沒說話,郎靖就讓他摒退左右。

  54、第九章 掉包

  滕雲和薛後陽一起到了軍機處擬奏本,本身軍機處的官員不太服這個外臣,只不過眾人一起討論過迎敵之策,芥蒂也少了幾分,滕雲的才智確實讓人不得不服。

  眾人擬完了本章還要請薛王過目,滕雲和薛後陽就一起往回去,薑諭站在殿門口,道:"大王在召見郎靖,吩咐誰也不能進去。"

  他這樣一說,滕雲才猛然記起來,郎靖似乎是要對薛鈞良說些什麼,關於皇后的事情。

  滕雲和郎靖並沒有接觸,唯一一次接觸還是給鎮疆侯接風的時候,郎靖跟著薛鈺身後,所以他並不覺得郎靖能瞭解自己多少,但這個人確實會察言觀色,讓他心裡有些打鼓。

  郎靖一直跪在地上,薛鈞良道:"眼下可以說了罷?"

  郎靖道:"草民所言只是推測,無憑無據。"

  薛鈞良冷笑了一聲,"你現在知道嚴重了?"

  郎靖並不接他的話,只是道:"草民有師兄弟在奉國遊歷,也曾聽說過一些奉國的人情世故。奉國長主為人溫和秉性軟弱,擅女紅,因為奉主歷代以來都很保守而且循規蹈矩,長主未曾教過讀書習字,更不要說熟知兵法。"

  薛鈞良聽著並沒有太多的表情,道:"正如你所說,這是你的猜測。"

  "奉主和趙戮將軍的事情就是最好的證明,長主是奉主唯一的親人,只因為說過一次反對二人在一起的話,就被遠嫁了過來……"

  郎靖說著,笑道:"難不成,大王覺得奉王遠嫁長公主,有什麼別的善意麼?"

  薛鈞良聽了也笑道:"郎靖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死的太慢,仗著自己才華無雙就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孤王?"

  郎靖道:"草民是該死之人,不敢苟活於世。"

  他頓了頓接著道:"不知道大王有沒有注意皇后的舉動,先前鎮疆侯曾去過奉國,與草民說起過長主的事情,難道陛下不覺得皇后的轉變有些過大麼?而且轉變的太過突然。所以這樣想來,或許一直住在雲鳳宮的並不是長主。"

  "哦?你是說被人掉包了?"

  "草民不敢肯定。但鎮疆侯去奉國時曾與奉國長主有過一些接觸,前些時候京城中也有長主和鎮疆侯的一些傳聞,想必陛下有所耳聞。雖然事實不像傳聞中的緣分深入,但鎮疆侯與草民說過,兩個人也算是識得的,之後也有些間或的聯繫,時間長了才斷掉。只是後來鎮疆侯回京到宮中再遇到長主,對方像是根本不曾見過。當時草民也在場,那不像是裝的不認識,也不像是忘記了,反而是真的不見過一樣。"

  郎靖說著頓了頓,沉吟片刻又開口說道:"而且皇后很大可能是滕國人。"

  薛鈞良輕微的震了一下,隨即道:"這也是推測?"

  郎靖道:"草民聽聞皇后娘娘和滕裳關係不淺,這事情陛下也應該有所耳聞。草民還聽聞皇后娘娘知道很多滕國的風土人情。試問奉國、滕國,兩國交戰已久,百姓可以說是老死不相往來,皇后一直住在宮中,怎麼能去知曉滕國的風土人情呢?又如何認識的滕裳?又何談關係不淺之說?依草民之間,如果想知道皇后娘娘到底是真是假,是不是滕國人,怕是還要從滕裳入手。陛下不防找機會試探一二。再者皇后娘娘身邊跟著的人,也可以招來詢問。"

  薛鈞良思索了一陣子,郎靖的話確實有道理,他也曾經懷疑過皇后,畢竟皇后前後的轉變也太過大了一些,但他沒想過皇后是被人掉包了。宮裡守衛森嚴,就算之前皇后不受寵,不得陛下喜愛,沒什麼目光時時刻刻的盯著。但左右也總是有人跟著的,怎麼可能讓人輕易的掉包而沒人知道。

  就說是被人掉了包,其目的又在於什麼?

  如果說之前住在雲鳳宮的是皇后,其實不如說是個謀臣,每次都會為薛鈞良提出用兵之策,但從來不想著怎麼討好自己,哪個後宮的妃子不想著討好君王呢?就算她已經是一國之母,但也要穩固自己的地位,拿穩鳳印才對。

  然而皇后既不喜歡跟自己親近,也不會故意討好自己,這樣一想來,似乎全都能說通。

  薛鈞良收了神,轉身坐在大椅上,笑道:"郎靖,你是聰明,但終歸是不用在正道上的小聰明。你方才說的有什麼證據麼?"

  "沒有。"

  "好,很好……既然沒有證據,就是忤逆!"

  薛鈞良說著,忽然提高了聲音,朗聲道:"薑諭,讓人把郎靖拖出去,淩遲示眾,這就是犯上作亂的下場。"

  姜諭一直侯在外面,聽到薛王的聲音趕緊推門進來,郎靖並沒有太大的反應,仍然跪在地上,任由衛兵進來押起他。

  郎靖笑了一聲,道:"陛下,您看出來了麼,這就是草民不能為您出謀劃策的原因……我說了卻要死。"

  薛鈞良仍然坐著,看起來很悠閒,道:"一個不能為孤肝腦塗地的人,就是才華再大,也留之無用。"

  郎靖冷不丁的說了一句,"就像滕雲。"

  薛鈞良搖了搖頭,笑道:"或許還真是,你們一文一武,如果能忠心孤王,必然飛黃騰達……只可惜啊。"

  滕雲和薛後陽在外面聽不清裡面說些什麼,只是看著薑諭進去,後來衛兵又沖了進去,過了好一會兒都沒人出來。

  薛後陽有點心急,不知道裡面怎麼了,怕是出了事情,但郎靖一個文臣,也不會功夫,量他也不能翻天。

  裡面也不知道在說什麼,大殿玉階之下忽然一片混亂,一個人朝這邊走來,他一身侯爺的裝束,臉上雖然有些憔悴,但風采不減,正是薛鈺。

  內侍在玉階前攔著薛鈺,告訴他大王有命誰也不見,但似乎薛鈺並不當回事,只是要往裡走。

  薛鈺路過滕雲和薛後陽身邊,根本都不看他們一眼,硬闖進殿去。

  薛鈞良見到他似乎有些吃驚,不過很快就鎮定下來,笑道:"孤不記得有讓你遞牌子進宮。"

  "是臣弟擅自進來的。"

  薛鈞良笑道:"你倒是有膽子,以為孤真不敢動你?看來你被關的這些日子,還沒享受夠。"

  薛鈺只是側頭看了一眼旁邊被押著的郎靖,忽然跪下,道:"臣弟是懇求陛下,放郎靖一次。"

  "放了郎靖,你讓孤置國法於何地,是不是?犯上起兵總要給百姓一個交代,是不是?頂撞君主,總要這些人知道後果,是不是?"

  薛鈺沒說話,薛鈞良笑的更愉快,道:"方才郎靖還跟孤說了他主子的好,郎靖為了這個狼心狗肺的人可是死不反悔……不過依孤所見,愚忠果然要不得,就算死一千次,誰來念他的好呢,你說是麼?"

  薛鈺抬眼皮盯著薛鈞良,對方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當然知道薛鈞良這是在激他。

  薛鈞良又道:"差一點就忘了,孤最近要忙的事太多……一會兒叫太醫院的御醫去給你看看,調理調理身體,其餘的你就不要管了……"

  他話還沒有說完,只聽薛鈺道:"如果郎靖可以將功贖罪,懇請大王免他一死。"

  薛鈞良似乎對這句話很有興趣,笑道:"怎麼贖?"

  薛鈺覺得對方就是挖了一個坑,早就鋪好了陷阱,就等著自己往裡面跳,而自己又不得不開口,道:"郎靖可以幫陛下退敵,不如派他去邊疆。"

  薛鈞良笑道:"他是你的人,孤不敢使喚他。"

  薛鈺咬牙道:"只要陛下說一句話,郎靖自然會忠於陛下。"

  "哦……連鎮疆侯都這麼說了,那郎靖自己的意思呢?"

  郎靖被押著跪在一邊,一直沒有說話,此時只是瞥了一眼薛鈺,垂首道:"郎靖自當聽命。"

  薛鈞良點了點頭,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似的,道:"既然可以將功補過,孤不是心胸狹隘之人,就暫且放你一馬,但如果以後再敢犯上作亂或者頂撞孤王,孤怕你連淩遲都無福消受。"

  他說著擺了一下手,示意侍衛鬆開郎靖,道:"既然要去邊疆,就立刻啟程罷,戰事如火半刻也不能耽誤,至於鎮疆侯,好好在府邸裡養身體。"

  薛王這句話再明顯不過了,郎靖去打仗,如果不盡心不辦事,在京城的薛鈺可就要遭殃了。

  他吩咐完了也不多話,就讓人都下去,薛鈞良看著薛鈺的北影忽然歎了口氣。

  薑諭道:"陛下是不是乏了?不如出去走走?"

  薛鈞良笑道:"並不是累了,只是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

  他說著頓了一下,薑諭也不介面,等著薛鈞良繼續說。

  "孤果然有很多地方不如薛鈺,起碼就這一點,孤就做不到。"

  薑諭沒聽懂他說什麼,當然也不會去問,只是道:"陛下,萬年侯和滕南侯在外面候了有一會兒了,見麼?"

  滕雲進去的時候還特意瞟了一眼薛鈞良的臉色,好像還是以前那樣,沒有什麼特別的,心裡始終放鬆了一點,就算郎靖聰明,他也不能通天徹地,只是一些騙騙人的小把戲而已,讓不知情的人深信不疑而已。

  薛鈞良看了擬本,沒有別的什麼意見,滕雲和薛後陽的建樹都不錯,一條一條的對策也很清晰明瞭,最難的是二人的速度很快,沒有一拖拖上四五天。

  薛鈞良批過就讓人封進信封裡,日夜兼程的送出去。

  薛後陽之後就出了宮,回了府邸沒看到滕裳,問了下人才知道滕裳在小花園裡讀書。

  薛後陽走到花園去,小亭子裡確實有人,只不過滕裳伏在桌上,書擱在一邊,似乎是睡著了。

  薛後陽又轉頭回去拿了一件披風過來,輕輕走過去給他披上,生怕弄醒了對方,只不過這個時候滕裳卻動了一下。

  薛後陽道:"是我把先生吵醒了麼。"

  "沒有。"

  滕裳道:"侯爺忘了,我也是習武之人,怎麼可能有人過來還毫無察覺呢。"

  薛後陽被這麼一說,臉上竟然有點紅,似乎要發燒,他猛地記起來,自己每天晚上都在滕裳睡下之後過去看一眼,按照滕裳的警覺性來說,豈不是每天都打擾人家休息。

  滕裳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道:"侯爺坐下罷。"

  薛後陽這才發覺自己一直站著,害得滕裳要仰頭才能跟自己說話,趕忙坐下來,還是把衣服給他披上,道:"剛睡醒不要傷風。"

  滕裳似乎笑了一下,"如果滕某是女子,定然會被侯爺打動了。"

  薛後陽聽了這句話,差一點點就脫口說,"滕先生是男子就不行麼?"

  不過幸好他把張嘴的話咽了下去,薛後陽吐出口氣,想他堂堂一個上過戰場殺敵無數的男兒,竟然會有這種酸溜溜的想法,薛後陽覺得他的腦袋一定是被醋泡了。

  薛後陽斟酌了一番,才道:"滕先生聽說了麼,薛鈺被放出來了。"

  滕裳把扣在石桌上的書拿起來合上,道:"昨天就聽說了……郎靖有本事。"

  薛後陽頓了一下,道:"大王拿薛鈺本身就沒辦法,放出來就放出來了……"

  他這麼說著,滕裳忽然笑了一聲,看向薛後陽,道:"侯爺難道是為了上次滕某的話在介懷?"

  薛後陽沒說話,算是默認了,滕裳道:"上次滕某說的是氣話,不過也算是真話,難得一時義氣的話……但滕某也不是幾歲的頑童,自然知道薛鈺殺不了,關久了就算沒有郎靖,也會放出來。"

  薛後陽道:"先生能自己想通,是最好不過的了。"

  滕裳沒接話,只是看著他,薛後陽被他盯得發毛,道:"我,咳……我臉上有什麼不妥麼?"

  滕裳搖了搖頭,只是笑道:"沒什麼不妥,我只是在等侯爺沒說出來的話,不知道什麼時候準備說。"

  薛後陽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心裡想著沒有這麼掛像罷……

  "咳……我只是在想,不知道先生什麼時候,能為後陽義氣一次。"

  滕裳聽完了更是笑,笑的薛後陽有些不知所措,只聽他道:"原來侯爺對滕某一直這般體貼溫柔,是想讓滕某對侯爺有義氣。"

  他說著點了點頭,一副領悟的樣子,道:"哦,原來是義氣。"

  薛後陽知道被他調侃了,只是多餘的話他也說不出來,薛後陽臉皮薄的多,雖然平時一副不拘小節的豪爽樣子,其實禁不住什麼調侃。

  滕裳看著他臉上發紅的樣子,道:"滕裳心裡是感動的。"

  薛後陽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滕裳道:"難道侯爺不希望聽我說感動?"

  薛後陽又點了點頭,"希望,希望……"

  他說著猛然呆住了,就見滕裳忽然探身過來,按住薛後陽的一邊肩膀,微微側頭輕吻著對方的嘴角。

  薛後陽愣了好一會兒,感到嘴角輕微的刺痛,才猛然回過神來,把兩個人的距離拉開,道:"先生並不需要這麼遷就我。"

  滕裳看他一邊臉上發燒,一邊"大義凜然"的說著這話,好像像是做了什麼重大的決定似的。

  歎了口氣,道:"滕某自認為是聰明人,侯爺心裡希望什麼,想什麼,我大概也能猜出四五分……再者滕某也算是有幾分骨氣的人,如果我不願意,會去遷就和一個男人親近麼?"

  薛後陽聽了睜大眼睛看著他,似乎有些驚喜,還有點不敢置信。

  薛後陽走後滕雲又被留了下來,倆人一起用膳,這幾日奏章繁忙,薛鈞良似乎有些疲憊,姜諭特意讓人把午膳設在花園裡。

  以前薛鈞良一個人用膳,自然食不言寢不語,後來總是讓皇后陪著用膳,如今讓滕雲陪著,總是下意識的為他布菜,布過了才忽然意識到,那個皇后已經不在了,而坐在自己身旁的人,也不知道吃不吃得這個口味。

  不過滕雲就是之前的皇后,自己習慣沒有什麼改變,薛鈞良給他夾的,正是他偏愛的菜。

  薛鈞良忽然道:"你不吃薑?"

  滕雲愣了一下,這才看到自己盤子邊上被挑出了很多薑絲,這是下意識的動作。因為以前還是皇后的時候,臉上的大小的傷口還化著膿,不注意吃辛辣刺激的東西,白天還不覺得會如何,晚上就寢的時候就會一直睡不著,臉上隱隱發疼一晚上的感覺可不好受。之後再吃東西就會也小心一些,時間長了養成的習慣一時也改不掉。

  薛鈞良似乎在回想什麼,笑道:"你不只聰明如他,更是連習慣也是如此……孤不知道這是不是天意。"

  他說的太曖昧,讓滕雲聽著不知道怎麼回答,滕雲的身份是謀害皇后的罪臣,雖然如今封了滕南侯,薛王又提了一句要納入後宮,但謀害皇后的事情不是能抹掉的,恰恰薛鈞良卻喜歡拿他和皇后對比。

  薛鈞良見他不吭聲,道:"和孤一起用膳,是不是覺得很沒意思?"

  滕雲恭敬的道:"微臣惶恐,這是微臣的福分,怎麼敢覺得無趣。"

  薛鈞良好像是在找話題,道:"你從小便在滕國長大麼,那邊的風土人情如何?"

  滕雲心裡一突,他確實是滕國長大的沒錯,但是他不知道真正的滕英身世如何,只聽說過滕英是奴籍,後來因為口舌伶俐能說會道被提拔,但細緻的一無所知,唯恐這是薛鈞良下的圈套。

  滕雲還想隨便的模棱兩可敷衍幾句,就聽薑諭道:"陛下,德妃娘娘來了,說路過花園,知道陛下在此用膳,特來加菜。"

  薛鈞良笑了一聲,逛花園還帶著菜?皇后去世,後宮就算是無主了,滕妃和她平起平坐,但最近犯了事被廢了妃位,估計德妃是覺得自己的出頭之日到了,所以趕緊來巴結薛鈞良。

  其實這也是原因之一,還有一個原因是,德妃聽說了薛王要娶男人,雖然不可能一上來就做男後,但滕南侯畢竟是個侯爺,真的納進後宮,也不能給多低的封號。

  她就是想來看看,這個男人憑什麼能迷住薛王。

  薛鈞良有意無意的睥睨了一眼滕雲,然後笑道:"難得德妃有這份心意,讓她過來罷。"

  聽他這句話的意思,似乎帶著唯恐天下不亂的意味,薛鈞良就是想看看滕雲會怎麼處理這件事,畢竟滕雲的聰明才智他領會過了兩次,但如果是女人來找茬,不知道是什麼反應。

  德妃提著小籃子,被宮女簇擁著,聘婷的走了過來,看那小籃子,頂多是裝飾,也放不下幾個菜。

  德妃把籃子交給侍女,盈盈拜下來請安,道:"臣妾聽說陛下日理萬機,特意做了兩道小菜,陛下要保重龍體才是。"

  薛鈞良沒多看一眼籃子,只是道:"德妃有心了。"

  滕雲道:"既然陛下有事,微臣先行告退了。"

  薛鈞良卻攔住他,笑道:"誒,菜還沒有動過多少,怎麼就走了,是不合胃口麼?"

  他說著語氣更為曖昧,道:"或者是那日酒宴,累著了滕卿?滕卿嘴上不說,定然心裡怪罪孤王了罷。"

  滕雲聽他這麼說,頓時脊背僵住了,那天晚上薛鈞良果然沒有醉,他記得清清楚楚,分明就是故意為之的。



  55、第十章 溫言軟語

  德妃哪能聽不出來薛鈞良嘴裡的曖昧,卻抑制著心裡酸意,笑著稍微打量了一眼滕雲,道:"臣妾聽說大王要納新人,原來就是這位麼?"

  薛鈞良也不避諱,道:"德妃覺得如何?"

  德妃裝作很賢慧的笑道:"陛下的眼光自然不錯,臣妾還聽說侯爺用兵如神,就連臣妾身在後宮,也被這名頭震了三震?。"

  薛鈞良道:"當真這麼大名頭?"

  德妃一邊親手把籃子裡的菜品端上來,一邊道:"那是自然,臣妾就是逛個花園,也能聽宮人說幾句侯爺的事情,侯爺領兵滕國,幾個月就安撫了民心,上下無不歸順……這些事情臣妾聽了也不太懂,但肯定是名氣很大。"

  德妃怕薛鈞良覺得自己是干涉朝政,還特意加了最後一句,裝作是道?塗?的樣子。

  滕雲一句話也沒插嘴,三個人在亭子裡,薛鈞良坐著,德妃站在一邊布菜,滕雲就退開兩步開外,很恭敬的垂手而立。

  薛鈞良見滕雲站那麼遠,抬眼對他笑道:"德妃這麼誇獎你,孤竟然不知道,你還有這麼大的聲望。"

  滕雲道:"微臣惶恐,不敢在大王面前托大。"

  薛鈞良忽然站起身來,抓住滕雲的手腕,把他帶回桌邊,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坐下來,笑道:"不要拘束,這裡也沒有外人。"

  他說話的時候,故意挨近滕雲的耳朵,呼吸吐在耳朵邊,好像很曖昧似的,德妃看在眼裡,但是薛王又沒讓自己坐下來。

  德妃笑道:"今天一見侯爺,臣妾越發的覺得大王眼光好了,侯爺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又有才智,臣妾可要提前給大王道喜了……只不過……"

  她說著,似乎有些踟躕,道:"只不過侯爺終歸是個男子,大王若要納侯爺進後宮,一朝的大臣們會不會……"

  她說到此處就不說了,意思已經很明顯,薛鈞良和滕雲也都聽得明白。

  薛鈞良點頭道:"孤也苦惱這件事情,如果要納滕卿,朝上眾臣要說孤昏庸,迷戀男色,輕見了孤的意思沒有關係,恐怕會讓滕卿變成眾矢之的。"

  滕雲心裡冷笑一聲,心想著這不就是你的目的麼,還要一副慈悲的表像。

  薛鈞良道:"多虧德妃提醒孤王,孤倒是想到了一個好辦法,可以讓大臣們知道,孤並非是一時興起罷了……"

  他頓了頓,"這樣罷……孤到時候就封滕卿為貴妃,這樣大家也不會輕看了滕卿,你說是不是?"

  不止德妃,滕雲都禁不住一愣,雖然薛鈞良後宮的人不少,但是薛王並不沉迷女色,後宮還算是相對風平浪靜的,就算有幾個人想往上爬,也要思量一下薛王的脾性。

  薛鈞良不喜歡妃子諂媚,也不嗜酒,妃子不能投其所好,自然不想自討無趣,德妃已經算是處的比較好的,還是因為德妃有個哥哥,俞諶在軍中屢立戰功,當年和滕國交戰的時候他也是功不可沒,只是因為常年打仗,有些居功自傲,後來敗在滕雲手上,被薛鈞良召回京來,才派了薛後陽過去。

  這些年來薛王既沒有給哪個妃子升過位,也沒有降過位,滕淺衣算是不幸的一個,德妃本想著能往上爬,就算不能一步登天當上皇后,可自己有靠山,怎麼也能升上貴妃。沒想到的是,薛王竟然要封一個男人為貴妃。

  要知道人高一級就是揚眉吐氣,見了面的禮數都不會一樣,德妃千算萬算,也沒想到自己給滕雲做了嫁衣,薛王正好順著自己的話封了滕雲。

  雖然這不是當著眾人面說的,也不是聖旨,但君無戲言一向如此,薛軍良又從不開玩笑。

  滕雲並不想進後宮,他只盼能出京去,如今父親被貶成了庶民,剩下幾個隨從回了滕國去,偶爾看一眼滕裳,似乎他現在也沒什麼不好的,薛後陽對滕裳也算盡心盡力,這種情況下,滕雲早就想走了,留在京城永遠像是如履薄冰。

  只可惜薛鈞良似乎不想放過他……

  滕雲道:"陛下厚愛,恐怕微臣當之有愧。"

  薛鈞良親手為他斟了一杯酒,笑道:"滕卿就是喜歡自謙。"

  他說完又給滕雲夾了一筷子小菜,德妃站在一邊倒顯得尷尬起來,宮女和內侍都站在亭子外面伺候,她倒像是布菜的下人。

  德妃出身名門,又是排行最小的,自然沒伺候過別人,讓她伺候薛鈞良還可以,起碼還有的圖,只不過看著薛鈞良把自己的菜夾給滕雲,心裡的火就開始往上冒。

  德妃憋著氣,裝作很賢慧的為薛王滿上杯子,笑道:"這酒還是臣妾親手釀的,大王可別嫌棄啊。"

  她說著,也順道為滕雲滿上杯子,很不小心的潑了他一身,天氣還沒有暖和,溫的酒涼的很快,但也禁不住德妃手一顫,把一整壺灑在滕雲身上。

  滕雲反應及時往後撤了一步,但還是被灑上不少,德妃很驚訝的一連串道歉,滕雲也不好說什麼,而且他正愁沒機會開溜。

  薛鈞良自然不會為了這些小事發怒,縱使看出什麼,也沒必要,只是道:"滕卿去換個衣服……薑諭。"

  他喚了一聲,薑諭很有眼力見兒的過來,道:"侯爺這邊請。"

  滕雲一聽這架勢,薛鈞良並不放人,道:"不必麻煩了,微臣自己去換就行。"

  薛鈞良笑道:"莫不是滕卿不高興了?那孤親自帶你去換衣裳,如何?"

  他說著手竟然攬上滕雲的腰身,滕雲一顫,趕緊錯後一步,道:"微臣不敢……"

  姜諭引著滕雲去就近的空殿換衣服,正巧遠遠看到一個人朝這邊走過來,那人身量不矮,看起來非常壯士,穿的是武將的官服。

  那人看到薑諭,笑道:"姜總管,陛下可在花園。"

  薑諭恭敬的回道:"正是,只不過現在正在用膳,將軍還是晚些過去……"說完還補充一句,"德妃娘娘也在。"

  那人聽了德妃也在,瞬間臉上高興了不少,道:"那正好,我也去看看。"

  他說著就要走,瞥見了後面的滕雲,忽然駐了足,笑道:"我聽說朝裡有個一步登天的侯爺,臉上有疤的就是,聖上前些又要納他當女人使?"

  滕雲聽著不動聲色,只是掃了一眼男人,也沒多看,笑道:"將軍聽說的不少,我也聽說,跛腳的是虎將軍,最近天陰,滕某上朝以來就沒見過將軍,是不是腿疼的厲害?"

  那人出口帶刺,不是別人,正是德妃的兄長俞諶,俞諶因為和滕雲對壘,負傷而歸,雖然醫治及時,但是左腿落下病根,每逢陰雨天都會發作,就算平時走路,也會有輕微的不協調。

  滕雲笑道:"滕某也是一片好心,將軍不妨叫御醫瞧瞧,沒准陰雨天不用受苦。"

  俞諶聽了他的挖苦,立時勃然大怒,喝道:"你這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知道什麼!我這是沙場上的負傷,和你這臉上不乾不淨的疤可不一樣。"

  滕雲笑道:"子所不欲,勿施於人。將軍既然覺得不好聽,又何必去挖苦別人呢?"

  俞諶道:"倒是有張伶牙利嘴,不過長得伶牙利嘴多半是禍國殃民的佞臣,我聽說你之前只是個背劍官是麼,伺候過幾次大王了,才能爬到這個位置?"

  滕雲臉色一沉,俞諶終於見他變了臉色,又道:"不知道你有什麼能耐,趁著還沒進宮,也來伺候伺候將軍我。"

  滕雲臉色更是難看,寒聲道:"將軍自重。"

  俞諶覺得得了便宜,只顧"哈哈"大笑,這個時候卻聽一聲冷笑,薛鈞良竟是從後面走過來,道:"俞諶啊,你真是膽子越來越大,連孤王選定的人你也要想一想?"

  俞諶還在笑,笑容就定在了臉上,顯得無比僵硬,連忙跪在地上請安道:"末將……末將是和侯爺開玩笑的,並不作數,並不作數。"

  德妃跟在後面也捏了把汗,還沒離近,就聽見自己兄長這麼肆無忌憚的調笑,如果是普通人也就算了,是個宮女說不定就賞給他也行,可這個人是薛王看中的,而且已經當著眾臣公佈了,這樣說分明就是不把薛王看在眼裡,這一個帽子蓋下了,罪名就可大可小了。

  薛鈞良把手放在騰雲肩膀上,似乎顯得關係很親厚,笑道:"你這哪是開滕卿的玩笑,分明就是再開孤的玩笑。"

  俞諶聽了一顫,只能猛磕頭,道:"末將不敢,末將只是聽說侯爺為人親近不擺架子,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肆無忌憚了?"

  俞諶抬起頭來偷看薛王的表情,雖然對方仍然笑著,但是說的話卻不帶什麼溫度,涼冰冰冷颼颼的,好像冰墜子。

  德妃禁不住插嘴道:"陛下,家兄為人老實,只是偶爾犯渾,在陛□邊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陛下難道還不瞭解他麼,您就原諒他一次,看他這樣子,下次決計不敢了。"

  薛鈞良這才慢慢收斂了笑容,道:"就是隨便慣了,才變得沒有尊卑,滕國的軍隊已經歸順了,孤也說過不計前嫌,滕南侯是侯爺,而且你比他年長不少,難道不應該比他沉穩麼?下次如果再讓孤發現你有什麼行為不檢,孤絕對不會輕饒,你拜謝滕南侯和德妃罷。"

  讓俞諶拜謝滕南侯,他心裡不服氣,但不拜謝肯定會激怒薛王,薛王不是好相處的人,別看他在滕國歸順的事情上仿佛是多親厚仁慈的君王一樣,其實論冷心和心狠手辣,奉王跟他簡直不能同日而語。

  俞諶雖然自命功高,但不敢在薛鈞良面前稱大,只好裝模作樣的道了謝,一連應聲說不敢再犯了。

  薛鈞良這才道:"德妃身子不好,出來久了怕染風寒,就先回去罷。"

  德妃聽到薛王趕人,也不能不走,於是依依不捨的一步三回頭,終於還是跪了安回去了。

  薛鈞良這才道:"俞諶是從哪裡來,孤不記的讓你遞牌子進宮。"

  俞諶趕緊道:"末將是從軍機處過來的,為了郎靖的時候而來。"

  "哦……郎靖又怎麼了?"

  俞諶道:"陛下要調郎靖去洺水,恐怕不妥。郎靖是叛軍一夥,雖然陛下仁德放了郎靖,讓他立功贖罪,但讓他去洺水,唯恐將士不服,到時候反而擾亂軍心。"

  他見薛王似乎不高興,心裡一突,薛王已經決定了,自己反駁豈不是打聖上的臉,於是改口道:"其實郎靖也是人才,如果封一個不大不小的官職過去,將士無話好說,也就沒什麼大礙了。"

  薛鈞良笑道:"那依將軍之見,封什麼官職好呢?"

  滕雲被薛鈞良攬著,也不能動,聽到他這麼問,如果是自己,一定會什麼都不說,畢竟薛王這種口氣,已經是生氣了,哪有君王問臣子該給別人封什麼官的,這豈不是有違君臣之道。

  而俞諶還沒察覺,道:"不如給郎靖一個主簿的官職……"

  薛鈞良笑了一聲,"主簿?孤讓郎靖千里迢迢去洺水,就為了讓他管理文書?讓他把邸報寫的動聽一些?"

  "這……這……"

  俞諶終於發覺不對勁兒了,開口道:"末將也是想替大王分憂,怕將士不服啊。"

  薛鈞良沒說話,只是側頭看向滕雲,笑道:"滕卿覺得呢?"

  滕雲盡力把身子往後錯,不過薛鈞良執意要靠他很近,兩個人一說,呼吸幾乎能碰到一起。

  "微臣以為,郎靖雖為罪臣,但用人不疑,既然陛下已經決定讓他前往洺水,就該信任郎靖,畢竟鎮疆侯還在京師,郎靖是重情重義之人,定然不敢不盡心……況且郎靖足智多謀,但這幾天卻沒有多大名氣,正好利用這一點,不如封他偏將軍,輔助大帥,章洪必然不會把他放在眼裡,可以擾亂敵人。尤其洺水地處邊疆,戰事多變,有郎靖坐鎮,也不會猝不及防。"

  俞諶搶道:"郎靖是文臣,手不能提,估計連刀都拿不起來,如何能封偏將軍?"

  滕雲笑道:"行軍打仗不是只靠誰人多誰的馬壯,坐在營寨裡,照樣能無往不勝。"

  俞諶瞪著滕雲,還以為滕雲是處處針對自己,沒來得及說話,薛鈞良就道:"既然這樣,就各退一步,給郎靖參軍的頭銜……俞諶你對郎靖看法太深,他的確是不可多得人才,此去洺水,封你偏將軍,望你能摒棄前嫌,如果因為這些小事排擠他人,定不輕饒你。"

  俞諶打仗以來,只有剛開始當過參軍和偏將軍,之後就都是主帥,還沒有比誰低人一等,這時候章洪打來,薛王要派他支持,竟然只是個偏將軍。

  如果封郎靖偏將軍,他絕對不服,但是輪到自己頭上,他就覺得這個官職太低,是輕瞧了自己。

  俞諶雖然心裡不滿,但也不敢再說,就退了下去。

  薛鈞良等他走了,就鬆開了手,不再攬著滕雲。

  滕雲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道:"恕臣直言,微臣覺得陛下派俞諶去不是很妥當。"

  薛鈞良似乎沒當回事,道:"怎麼,還為剛才俞諶的話在生氣麼?"

  "臣不敢……只是陛下封俞諶偏將軍,依俞諶的秉性定然不服,此去恐怕和主將心存間隙,將不合,倒楣的只能是士兵和百姓。"

  薛鈞良聽了,才收斂了輕佻的表情,歎氣道:"你以為孤沒想過麼?但是孤還能派誰過去,如今大家都看著薛國風光,豈知道孤的苦心,出謀劃策的文臣是多,但是上戰殺敵的武將卻少之又少,不是有勇無謀就是狂傲自大……後陽又不能輕動,如果區區一個章洪,孤就要派萬年侯出去打退,奉國定然會覺得孤手下無人,到時候更是肆無忌憚。"

  他說著,看了一眼滕雲,"你說的沒錯,最後倒楣的的確是士兵和百姓,孤自然不忍心看著自己的子民受難。"

  滕雲沉默了好一會兒,雖然不知道薛鈞良這幾句話裡有多少真的成分有多少假的成分,但還是忍不住心裡有點激蕩,畢竟自己的父親連這幾句話都說不出來。

  "微臣請命洺水。"

  薛鈞良看著他不禁笑道:"你要去?"

  "正是,如果……如果陛下信得過微臣,微臣願意前往。"

  "這可不行。"

  薛鈞良笑道:"不是孤信不過誰,你可是孤的新妃子,你走了,孤去迎娶誰呢?"

  滕雲被他這一調笑,頓時愣了一下,隨即臉上發紅,紅了之後又變白。

  薛鈞良這才收了笑,伸手拉住滕雲的手,溫聲道:"孤只是開個玩笑,現在不鬧你了……萬年侯在京師留得久了,孤想把他放回去,讓他坐鎮滕國,而你……你也是足智多謀的人才,留在京師裡,自然還有你的用處,俞諶如果應付不來,你再去不遲。"

  滕雲手被他抓著,臉上本身就在發燒,此時聽他溫言軟語,仿佛十分溫柔,手腕也發起熱來,滕雲是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而且他的話也似曾相識,當時薛鈞良也經常調笑皇后,最後說一句"不鬧你了",輕描淡寫的把前面揭過去。

  56、第十一章 如此深情

  呂世臣是個書呆子,對行軍打仗不在行,方位感也不強,就算得了馬也廢了很長時間才回到奉國去。

  呂世臣身上沒銀錢,別說住宿,就連吃飯都成問題,他是不肯低頭的秉性,自然只能挨餓,幸而這一路通行無阻,不然他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著回去。

  奉洺派去找呂相的人不少,章洪在洺水和薛國打仗,邊境亂的厲害,呂世臣剛過了洺水,就被奉洺的人找到了,帶了回去。

  朝廷上的人知道呂世臣回來了,看法都不太一樣,有慶倖的,也有表示質疑的,雖然呂世臣看起來很憔悴,但御醫說只是餓的,沒有受什麼傷,調養幾天就能復原了。

  大臣們果然中了郎靖的圈套,質疑呂相到底是不是被俘逃回來的,而且呂相的說辭一點也不想是逃跑出來,反而像是被薛王收買之後放過來的奸細。

  這些人中自然也有想要排擠他的大臣,就算奉洺信他,也不能平息流言蜚語。

  奉王召集大臣,商議章洪攻打薛國的事情。

  有人建議奉洺立刻趁此機攻打薛國,薛國正專心對抗章洪,必然有失防範,不在這個時候下手,還等什麼時機呢。

  呂世臣道:"微臣覺得並不妥當,章洪攻打薛國,這麼多天攻而不下,微臣渡過洺水之時,遙遙看見薛國營寨,整齊有素,怕有準備,沒准正等著大王派兵過去。"

  他的話雖然也有些道理,但很多人存了偏見,他這番說辭又正好勸阻奉王發兵,難免讓很多人陰陽怪氣。

  呂世臣道:"微臣只是建議,還要大王來拿主意。"

  奉洺思忖了一會兒,道:"如果不攻,那此時便不行動麼,雖然呂相說的確實有道理,但孤還是不甘心就這麼按兵了。"

  章洪營下的降臣姓齊名梓結,也是名士之後,提議道:"大王可沿洺水建起烽火塔,每二十裡一塔,派將士白天黑夜輪流守塔,隨時偵看章洪和薛軍。"

  又道:"章洪打薛軍,完全是因為久攻不下,大軍又長途跋涉偏離腹地,後面糧草供應不上,成為了驚弓之鳥只好左右衝突。不瞞大王,章洪乃背信小人,章洪打薛軍必敗,大王可讓將士在烽火塔觀望,見章洪有敗事就擊鼓出兵,幫薛軍一把,之後再派臣子去薛國請和。這樣既能根除章洪的進犯,又能讓薛王放下戒心。"

  有人應和道:"臣聽說薛國萬年侯府上只有一男妾,大王可派人為九公之女說親,凡是未嫁公侯的女兒可任其挑一,以表誠心。萬年侯經年在外,驍勇善戰屢立奇功,就是手中的兵權也不可小覷,大王若和薛後陽聯絡了關係,還怕薛王什麼?"

  奉洺覺得有道理,如果兩軍真的正面對壘,也不是一件好事,於是就命齊梓結親自調兵往洺水築烽火塔,撥給他一萬兵馬,畢竟他們只是去做做樣子,並不是真的以命相搏,一萬兵馬也就夠了。

  齊梓結感激奉洺救他性命,而且不計前嫌封他將軍,於是領了命,立即點了一萬兵馬趕赴洺水而去。

  俞諶帶兵來到洺水,他的官職比主帥低一等,卻仗著自己在京中有關係,想讓主帥過去迎他,郎靖勸他收斂脾氣,俞諶根本對他不屑一顧。

  結果主帥那天並沒有來,連一個親兵也沒派過來,讓俞諶等了好幾個時辰,兩個人的梁子便這麼結下來了。

  主帥要聽滕雲的計策,在洺水河邊潑水結冰,俞諶覺得是紙上談兵不足為信,不讓將士聽命,整日在營帳裡飲酒,把營寨裡的士兵叫來摔跤給他瞧,好像戲耍一般。

  主簿請主帥上書參俞諶一本,卻被俞諶發現,不以為然,告訴他們就算是參到京城,也沒幾個人敢動他,而且章洪這種雜碎,根本就不需要什麼潑水和火牛陣,他們長途跋涉沒有後援,時間一長不攻自破,只要耐心等待就好了,以逸待勞豈不是好過潑水趕牛?

  一軍不能有兩個主事,俞諶整日飲酒還不甚點燃了糧草,而這時敵軍正好要以火為號渡河進攻,看到對岸起火以為是進攻的旗號,於是雷鼓震天的渡過洺水。

  薛軍聽到鼓聲和?喊聲,才知道敵軍殺過來了,趁著他們渡河的時候慌忙整頓軍陣,讓士兵紛紛拿起武器出征,還有火要撲滅,等大家出了營寨,章洪早就渡過了洺水,前線的衛兵都去救火,無人攔阻,直接殺到了營寨下。

  俞諶和主帥被敵軍殺的狼狽,雖然薛軍人多勢眾,仍然敗退了二十裡,幸好章洪見對方不堪一擊,心下生疑,怕是誘敵之計,並不敢追擊,鳴金收兵去了。

  俞諶讓將士在二十裡之外再紮下營寨,準備和章洪交戰,把顏面討回來,經過此事主帥更是和俞諶有間隙,想要私下殺了他,再上報朝廷。

  俞諶心裡也記恨主帥,怕他責備自己,搶先砍了主帥,自立為上將軍,還讓人把郎靖抓起來,也要殺他的頭。

  郎靖笑道:"將軍殺了我並不怎麼要緊,因為將軍很快也會被章洪擊敗,親自來地府和郎靖作伴。"

  俞諶被他說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他見識過章洪的驍勇,生怕被郎靖說准,只好放了他,讓他出謀劃策。

  主簿見主帥被俞諶砍了腦袋,還掛在帥旗上示威,冒死寫了一封書信,托人偷出軍營送往京城。

  薛王要納男妃的事情很快就傳開了,百姓聽了雖然有一刻驚奇,但是這些人才不會管帝王今天寵倖哪個妃子,明天又看上了哪個妃子,因為都離他們太過遙遠了些。

  真正有反應的都是朝裡的大臣,有勸薛王三思的,也有討好薛王說新娘娘好話的。

  薛鈞良卻不甚在意,因為他根本對將要進宮的新妃子沒有什麼感情,後宮佳麗如此之多,誰說進了宮君王就必須寵信必須去看他?

  薛鈞良的目的就是把他用這種方式軟禁起來而已,並且不動殺機,又能堵住悠悠眾口。

  薛鈞良裝模作樣的設了一個家宴,叫了滕雲,還叫了薛後陽,特意囑咐薛後陽把內子帶上,因為是家宴,不必拘禮太多,大家只是坐在一起吃個飯而已。

  滕裳雖然不知道他的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但決計不是好藥,不過如果不去,就不是拒絕一場家宴這麼簡單了,所以自然要去。

  薛後陽怕薛王難為滕裳,轉念一想自己也在場,而且薛王都要納男妃了,也默許了自己和滕裳,應該不會難為什麼。

  二人不敢讓薛王等人,自然提早進了宮,他們到的時候還不見滕南侯的影子。

  薛鈞良看上去並沒有刁難的意思,很親和的問了一些不是很重要的問題,好像是拉家常一樣,等說了一會兒話,才道:"滕南侯怎麼還沒到?"

  薑諭垂首道:"老奴這去看看。"

  說著往殿外走,剛出了門,正好滕雲來了,就通報了一聲,引著滕雲進殿。

  滕雲一進殿就看見了滕裳,不禁眼神有些閃動,他此時是滕英的樣貌,不知道滕裳會不會厭惡自己,畢竟滕英也不算什麼忠臣。

  滕雲請了安,薛鈞良還親自站起來,虛扶了他一把,笑道:"滕卿可真是讓孤好等。"

  "微臣知罪。"

  薛鈞良並不介意他的冷淡,讓大家入席,吩咐薑諭可以布膳了。

  席上似乎不怎麼熱絡,薛鈞良不說話的時候,剩下三人也不說話,薛後陽的確想說點什麼緩和氣氛,但他自認最笨,怕說出來弄巧成拙。

  薛鈞良笑道:"孤王忽然記起來,郎靖出征之前還對孤說過,滕裳博學深廣,知道不少事情,郎靖自然是小聰明,說騰先生才是大智。"

  滕裳被點了名,只是道:"陛下謬贊了。"

  "可別自謙。"

  薛鈞良揮手道:"皇后還在的時候,也常常和孤舉薦你的才華,你的才華可謂是有目共睹。"

  他一提"皇后"二字,果然滕裳有一瞬間僵硬,不止滕裳,就連騰雲也有一時間的不自然。

  薛鈞良本身是聽了郎靖的話,如果想要知道皇后的事情,還需要試探滕裳,從滕裳這裡下手才行,哪知道果然如此,滕裳的表情雖然很快就恢復了平常,但那一刻的變化絕對錯不了。

  而滕雲的不自然,薛鈞良還以為是他放火所以心虛,一被提及難免如此。

  薛鈞良這幾日對滕雲忽冷忽熱的試探下來,發覺這個人不止是在建樹上變化很大,之前是個趨炎附勢只會討好諂媚的背劍官,現在竟然一下變得沉穩睿智,就連說話做事的習性上,也有幾分變化。

  變得非常像已故的皇后……

  然而薛鈞良並不覺得一個男人和一個自己在乎的女人相像是一件讓他高興的事情,在薛鈞良心裡最多的仍然是戒備,一個人的前後變化如此之大,難免讓薛鈞良覺得,這個人其實是故意靠攏皇后的行事作風或者習慣秉性,好讓自己放下戒心。

  薛鈞良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只要當個好君王就夠了,所以他也不必把誰想的太美好。

  滕雲在滕裳心裡始終是一個疙瘩,突然被提起來,本來食不下嚥的菜,此時就像石頭,哽在喉嚨裡,甚至刮得嗓子直疼。

  薛鈞良似乎有些感歎,道:"皇后還在的時候,也說過騰先生有大才,似乎還和騰先生極其的投緣。"

  滕裳不動聲色的撩了一眼薛鈞良,他已經聽出來了,對方是在試探自己,只是滕王變成了庶民,滕雲又死了,留他一個也不需要顧忌什麼,反而覺得沒什麼害怕的,一切都不過如此。

  滕裳道:"草民也敬佩皇后的為人,有如此智謀的,縱觀天下,也沒有幾個人。"

  薛鈞良這回是真的歎了口氣,試探別人反而被別人一句話勾起了一些傷心,薛鈞良在失去皇后之時,確實在惋惜之餘,也有傷心,這是他唯一在乎過的,放在心上的一個人,本以為談不上刻骨銘心,這些太過矯情,他是一國國君,如果心裡都放了兒女私情,又怎麼能坐穩龍椅。

  但此時想來,雖然這份感情很淡,似乎根本禁不起什麼推敲,但隨著時間推移,竟然真的越來越深刻,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讓薛鈞良不能釋懷。

  薛鈞良若即若離的試探滕南侯的時候,竟然也有分不清自己到底真心還是假意,不管那個人靠攏皇后秉性習慣的目的是什麼,薛鈞良不能不承認,真的很像……

  薛鈞良收回了神,接續道:"依孤看來,你和皇后的關係似乎不錯,你們之前就識得麼?"

  滕裳等的就是他這一句話,面上不露聲色,不帶破綻的道:"自然不識得,皇后娘娘生來金枝玉葉,繼而與大王結成秦晉之好,而草民是流民出身,自小在芷水之畔討生活,被人撿到才好心收養,怎麼會有幸識得皇后娘娘呢。"

  薛鈞良聽他說的滴水不漏,但越是圓滿的答案,讓他越是起疑,只是道:"皇后還曾經跟孤講過一個小故事,是關於你的名字來歷,果然是感人至深,讓孤感慨良多。"

  兩個人說話都是而兩撥千斤的盡頭,薛後陽聽得似懂非懂,而滕雲著實捏了一把汗。

  他當然也聽出來了,薛鈞良這是在試探滕裳,滕雲心裡打鼓,難道薛王已經發現皇后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了麼,或者是郎靖走之前摒退左右和他說了些什麼,讓薛王把矛頭指向了滕裳,從滕裳這裡下手。

  自己此刻的身份,又不好出言幫助滕裳,滕雲只能幹著急。

  幸好薛鈞良只是試探,說了幾句便不再多說,轉過頭來笑道:"孤可糊塗了,一時冷落了滕卿。"

  滕雲沒說話,薛鈞良又接道:"日前有人尋到了一個寶物,我一看之下覺得和滕卿十分相配,既然滕卿馬上就要進宮來,孤也不能太小氣,就想把這個寶物送與滕卿。"

  他說著招了招手,薑諭退了出去,不一會兒又進來,身後跟著兩個內侍,一人捧了一個漆紅的錦盒。

  兩隻錦盒都不小,呈長方形,錦盒上面雕刻的並非是喜慶的花式,竟然是睚眥。

  相傳睚眥為龍之次子,性格剛烈,又嗜殺好鬥,一般雕刻在寶刀寶劍之上,因為刀劍乃是凶煞之器,雕刻睚眥有辟邪的用意。

  薛鈞良笑著打開第一個錦盒,裡面果然是一把寶刀。

  刀身看起來雖然有些笨重,卻寒氣逼人,懂行的人一眼便能看出來,這是一把上古的好刀。

  薛鈞良道:"古有龍牙虎翼和犬神三把寶刀,如今孤王尋到兩把好刀,雖然不能比上古神器,不過也算是舉世難尋,正好把這兩把刀喚作龍牙和虎翼。孤留了龍牙,就把虎翼送與滕卿。"

  滕雲雖然不是嗜殺之人,但是從小習武,也算是個武癡,看到好刀自然喜歡,只是薛鈞良還有後話。

  他又打開身後另一個錦盒,裡面赫然是一個刀鞘,"雖然是好刀,但滕卿進了後宮帶著它也多有不方便,孤特意命人打造了一把配得上它的刀鞘,只不過這個鞘不喚作鞘,鞘之所以能為鞘,是因為刀有引出之日,而這個……更適合喚作刀棺。"

  滕雲靜靜的聽他說完,終於明白了這是什麼意思,送一把好刀,加上這把好刀的棺材,這是告訴滕雲,縱使再能耐,進了後宮,就像堪比上古神器的寶刀扣上了刀棺,再也不能有什麼作為。

  滕雲笑了一聲,只是伸手從錦盒裡拿起虎翼刀,刀身很長稍扁,刀刃略微上翹,通體純黑的刀刃上泛著逼人的寒氣。

  滕雲雙指併攏,順著刀身輕輕一捋,虎翼刀似乎鋒利非常,竟把他的手指剌出了血來,鮮血順著血槽淌下來,浸濕的刀刃似乎活了一般,更是散發出寒氣,反而越發瑩潤了。

  滕雲並不把這點小傷放在心上,看過刀之後把虎翼又放回了錦盒裡,這才和薛鈞良稱謝。

  滕裳坐在一邊,把他的動作看在眼裡,不禁怔住了。

  滕雲有個小動作,那就是在他得到喜歡的兵刃之時,都會這樣扶一下,滕雲說因為刀劍也是有靈氣的,祭過了血,往後才能一起出生入死,真正的武將把自己的兵刃看得和帥旗一樣重視。

  滕裳注視著滴在地上的血良久不能回神,或許只是一個巧合罷了,因為很多人都是這麼認為的,一些尚武的將士,也會把刀劍視如自己的性命,沙場上打仗,很多時候連屍骨都收不到,收兵之後,大家會去撿一些兵器來,把他埋在土裡,就當是立了墳。

  薛後陽看著他的失態,在桌子下面伸手碰了碰他,滕裳轉頭去看他,薛後陽趁薛王不注意,偏過頭去輕聲道:"身子不舒服麼?"

  滕裳想起一些往事難免傷心,卻被薛後陽這一句話弄紅了臉,薛後陽見他臉上微微發紅,還以為生了病,但那人轉過頭去不再瞧自己,薛後陽這才發現他的耳根子似乎都紅了。

  薛後陽輕咳了一聲嗓子,想起自己剛才的話,雖然有些無意,不過肯定讓對方想到了那方面上去,薛後陽止不住想起夜裡滕裳的主動,傻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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