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分鐘》作者:狄恩恩【完結+番外】

他本是高官之後,天之嬌子。他是賣水果小販的兒子,粗枝大葉。
  驟逢巨變,他茫然若失,而他挺身而出,無微不至地呵護他。
  是緣是愛,他只想他再等一分鐘。
  內容標籤:花季雨季 競技
  搜索關鍵字:主角:韓琦,宋歌 │ 配角: │ 其它:

  1. 廣場上的下午
  下午三點多鐘,還沒到平常散步的時間,天氣暖和得讓人渾身懶洋洋。
  韓琦和宋歌來到廣場上的時候,廣場上人很少,角落裡有三三兩兩的人在放風箏,健身器材旁邊有頑皮的孩子跑來跑去。
  韓琦是整個廣場穿的最少的人,還是初春,乍暖還寒天氣,他就脫了棉衣,T恤的領口微敞著,露出一點黝黑的皮膚。這傢伙簡直是鐵打的,永遠不用擔心他會生病,宋歌暗想。
  同樣是高二的學生,宋歌比韓琦瘦了一圈,因此顯得高挑的多,其實他們兩都剛剛夠一米八。
  走到鞦韆旁,「來,你坐這個,我推你。」韓琦樂得嘎嘎的。
  宋歌老實不客氣地坐在鞦韆上,把兩條長腿蜷縮起來,韓琦當真站在他身後開始推他。
  「腿,你那腿。」韓琦快樂抽了,高二學生,快一米八了,坐鞦韆上。
  看著旁邊推小孩的母親疑惑的目光,韓琦手直抖。
  宋歌兩臂掛在鞦韆的鐵索上,頭向腿的方向蜷成一團,完全無視周圍的狀況,讓韓琦自己樂去吧。
  鞦韆漸漸慢了下來。
  「抽煙嗎?」宋歌把從老爸那順來的軟中華拿出一支。
  恩,韓琦俯下頭,一隻手自然而然地撐在宋歌的大腿上,張嘴銜住了宋歌遞過來的煙,微側的臉頰幾乎和宋歌的貼上。宋歌拿出火來給韓琦點著煙,這傢伙其實比自己更無視周圍人的存在。
  「我跟你說,昨天玩魔獸,你不知道,我指揮我們工會的人……」坐在長椅上,韓琦叼著煙滔滔不絕。
  宋歌耐心地聽著他炫耀昨天的戰績,這傢伙,說到底,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天塌下來,他也只顧眼前的樂子。
  「你又玩魔獸。上次咱們班任老劉怎麼跟你說的,你小心被他抓住。」宋歌好心的提醒。
  「沒事。我心裡有譜。只要我守住年片第一這個位置,老劉不能說啥。」韓琦根本沒當一回事。
  「你還是當心點吧,你要是不考第一,你爸非招呼你吃『筍板肉』不可。」
  「哎,你說我爸教育孩子的方式怎麼那麼簡單粗暴啊。他怎麼不跟你爸學學?」
  「我爸,我爸暴力起來更可怕。你是沒看著。」
  「問題是你爸有暴力起來的時候嗎?」韓琦懷疑。
  「怎麼沒有……」宋歌陷入回憶中……
  上一次老爸動手打他是多久以前,好像他六歲,把家裡的鬧表拆了,老爸真急眼了,把他這頓揍。後來他才知道,那鬧表是當初談戀愛時媽媽送給爸爸的。除了那次,爸爸再也沒因為什麼事揍過他。那表,是家裡唯一比他地位高的東西,可是昨天晚上的吵架,媽媽把鬧表都砸了。
  「韓琦你會修表嗎?」宋歌突然問。
  「我哪會那個?我要有這手藝直接上街擺攤了,還上什麼學啊。」韓琦又樂了起來。
  「我說的不是手錶,是鬧表。」
  「鬧表啊,那東西構造能有多複雜,修修看唄。」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兩個人都在宋歌家裡鼓搗那只表了。幸虧宋歌心細,昨天下午就把所有的零件都撿起來,一個也不少。
  忙活到黃昏時間,鬧表復原了,除了碎掉的玻璃表蒙不能再還原以外,別的都和原來一樣。
  「嘿,這表樣式夠古老的。」韓琦看著鬧表又樂開了。
  「嗯,它比我年紀大。是我爸我媽的定情信物。」宋歌小心翼翼的把表放在床頭櫃上。
  「怪不得你這麼上心呢。沒事,雖然蒙子沒了,不耽誤走。離遠了看都看不出沒有表蒙子。」
  「你餓了吧,我去問問阿姨飯好沒好?」宋歌勉強笑了下,去了廚房。
  「就剩下湯了。湯燒開了就開飯,你們洗手吧。」宋歌家的保姆張阿姨回答。
  宋歌和韓琦坐在餐廳裡吃飯的時候,宋歌的媽媽葛秀梅回來了。
  「阿姨您回來了。」韓琦趕緊站起來。
  「嗯,小琦在這呢?」葛秀梅疲憊地微笑著。
  「媽你吃飯了嗎?」宋歌一邊問一邊示意阿姨添飯。
  「媽在外面吃過了,你們吃吧。」葛秀蓮說著進了臥室。
  宋歌坐在椅子上,一點胃口都沒有了。連著幾天都是這樣,媽媽回來總是說吃過了,連飯也不吃了。
  幾塊排骨被丟進他碗裡,「吃飯就專心吃飯,別尋思東尋思西的。」韓琦擺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架勢教訓他,「你看咱們一樣吃飯,你比我瘦多了。你得多吃肉,要不能長嗎?」
  宋歌默默嚼著韓琦夾給他的排骨,味同嚼蠟,家裡,怕是要出事了。
  2. 學校裡也有江湖
  「宋歌,媽媽和爸爸離婚了。」
  當天晚上,宋歌最怕聽到的話還是從媽媽的嘴裡說了出來。
  接下來的時間,娘倆默默對視著,誰都說不出話來。
  晚上宋歌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眼淚一滴一滴洇入了枕頭,他要爸爸,他也要媽媽,為什麼他們要離婚呢?
  第二天午休的時候,韓琦神神秘秘地從口袋裡往外掏東西,「看我給你帶什麼了?」
  宋歌看著那四個黑不溜秋的傢伙,「你知道山竹現在多少錢一斤?你是不是皮癢了,又偷你爸爸的水果給我吃。」
  「沒事,他沒數。那麼多水果,他經管不過來。」韓琦一邊說一邊手不停,摘掉山竹上的綠萼,大手用力一捏,山竹裂開一條縫,然後輕輕掰開,潔白的果肉露了出來。
  「快,吃吧。」韓琦又開始剝下一個。
  宋歌把山竹酸酸甜甜的果肉送進嘴裡,有點奇怪的想著: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韓琦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就自動自覺地伺候他,而他就理所應當的享受著。
  「韓琦。」又是韓琦的fans,小姑娘遠遠地站在單槓旁邊,緊張得臉頰通紅。
  「你吃。」韓琦轉身走了過去。
  沒一會兒,韓琦拿著一個小信封走了回來。
  宋歌詫異地挑眉看他,這是他頭一次沒拒絕人家,收下情書。
  「怎麼?看上妞了。」宋歌語氣不善。
  「嘿嘿,」韓琦又開始樂得雙肩發抖,「嘿嘿,是給你的,宋少俠。」
  「你。」宋歌一把搶過信封,撕個粉碎,然後將碎片都塞到韓琦懷裡,「神經病。」
  「哎,哎。」韓琦把碎紙都丟進垃圾箱,追上來攬住宋歌的肩頭,「怎麼了你?情緒不對啊。」
  「我……」宋歌剛要說話,劉小黑從他們身後經過,「又膩一起了。你們倆是不是玻璃啊?」
  「去你媽的。你媽才是玻璃呢。」韓琦拉高了嗓門罵。
  宋歌一把把韓琦搭在他肩上的手扒拉下去,快步跑了。
  韓琦呆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怎麼了這是?
  上晚自習的路上,宋歌被喬三一夥人堵在了丁香樹叢旁邊。
  「小朋友,你很拽噢。哥哥不就管你借倆錢花花,怎麼能不給這個面子啊。」喬三的手很下流的拍著宋歌的臉頰。
  「我沒錢。」宋歌的語氣森寒。
  「堂堂冶金處處長的公子,捨不得這倆錢。別說哥哥沒提醒你,破財免災啊。」喬三不懷好意地亮亮手裡的彈簧刀。
  「我操。我就是有錢也不給你。你動我一個試試。」極度鬱悶之下宋歌終於爆發了。
  喬三真沒想到這個看起來瘦瘦弱弱像女孩子樣秀氣的公子哥有向自己叫號的膽。
  不過這正迎合了他好鬥的心理。
  所以他順理成章地抬起手,照著宋歌的臉就扇了過來。
  宋歌略微側了側身,避過了這攻擊,同時左腿掃了過去。
  打小學跆拳道,宋歌身手很敏捷,而且正趕上心情不好,出拳極重,一拳下去,就有一個應聲倒地。
  最後擺平喬三的時候,手背被喬三的彈簧刀劃了道口子。
  本來想直接折回家,想想自己要是回了家,不上自習,韓琦肯定要打電話問的,說不定還要到家裡來,宋歌拿手絹把手綁了綁,還是從後門溜進了教室。
  第一節晚自習下課的時候,韓琦沒看見宋歌,奇怪,明明看見他來了的,怎麼一下課就溜了?
  上課鈴響的時候,宋歌偷偷溜進教室,卻發現韓琦坐在他同桌的位置上。
  「你挨這幹嘛?回你自己座位上去。」宋歌低斥。
  「我跟林安妮換座了。這節課我就坐這。」韓琦壞笑著。
  「無聊。」宋歌翻白眼。
  「你手怎麼了?」韓琦奇怪的看著宋歌包著手絹的手。
  「我在家切水果的時候切破了。」這是宋歌最後想出來的借口。
  這借口算是爛透了,有人切水果能切到手背嗎?
  可是韓琦這個馬大哈竟然信了,「笨樣,還能幹點嘛。」
  可是接下來,「你這,你這臉上是怎麼回事?」韓琦有點奇怪的看著宋歌臉上一塊淡淡的青跡。
  「哎呀,趕緊看書吧,管那麼多。」宋歌不耐煩的撥開他的手。
  「你和喬三他們打架了?」韓琦的臉色是瞬間黑下來的。
  「我沒有。」宋歌的話音還沒落,韓琦已經跳起來衝出了教室。
  「韓琦。」宋歌在走廊裡死命地拽住韓琦。
  「鬆手。」韓琦象頭蠻牛似的往外掙。
  「我又沒吃虧,你幹嗎去啊?」宋歌一點也不敢放鬆。
  「沒有這麼欺負人的。我去跟他拼了。」韓琦火大地吼。
  「你小點聲,上自習呢。」宋歌愁死了。
  「你回教室吧,我找他去。不是頭一次了,三天兩頭找你要錢,操,我今天非得跟他掰扯明白不可。」韓琦真急了。
  「行了你。都完事了。他們以後不找我了。真的,韓琦。」宋歌恨不得求他了。
  「我知道了,你先回教室。」韓琦轉換了策略。
  「你去哪我就去哪。」宋歌死不鬆手。
  在宋歌的堅持下,這場架延遲了三天才打。
  3. 唸書打架兩手一起抓
  三天過去了,宋歌的警惕性也降低了,韓琦的火氣卻一點沒小。
  喬三真是被打了個猝不及防。
  事發時,喬三正在走廊裡和同學閒扯。
  感到有人拍拍他的肩,喬三一轉頭,韓琦的大拳頭掄圓了就砸了下來,連躲避的機會都沒給,喬三的鼻樑當時就開花了。
  韓琦和宋歌打架的風格全然不同。
  宋歌主要是發揮他動作靈活的特點,先避開對手的攻擊,再尋找對手的弱點;韓琦則是發揮他身長體重拳頭沉的優勢,盡量和對手近距離作戰。
  喬□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韓琦壓在了身下,可是還猶如一頭困獸般竭力掙扎著。
  韓琦也沒挑個地方,一副孤單英雄的架勢去喬三他們班門口找事,喬三他們班有幾個平常跟喬三混的很快就跑出來助拳。
  臨近的七班幾個平時和韓琦很熟悉的班幹部見此情景立刻抄起掃帚拖布出來幫忙。
  單打變成團體,走廊裡拳腳亂飛,有幾個剛從教室出來三班的女生看見這一幕,呆住的呆住,反應機敏些的跑回班級喊人。
  宋歌當時正端坐在教室裡戴著耳機聽歌,「我再等一分鐘,或許下一分鐘……」
  林安妮臉色刷白地衝進教室,衝他又喊又叫。
  宋歌拔下耳塞,當聽到韓琦兩字的時候,一下子跳起來,踩著前面的桌子跳出去,向走廊裡瘋跑,林安妮跟在他身後追出來,後面他們班別的聽見信的同學也隨手抓了個武器衝了出來。
  不過當他們趕到打架的現場,已經是戰況的中段。
  所以事後有人問起宋歌是怎麼樣打起來的,宋歌總是惱火地說,我哪知道,我去的時候都快打完了。
  對於這個年齡段的孩子來說,基本上義氣重於道理。所以當三班男生趕到時,八班的男生也傾巢而出了。
  笤帚和拖布齊飛,鐵蹄和拳頭輝映。
  最終這場鬥毆以發展成高二三班和高二八班的群架告終。
  事後,班主任劉老師把班長韓琦叫到辦公室問話,韓琦梗著個脖子,什麼話也不說。
  老劉著實惱火,對韓琦這孩子是又愛又恨。
  要論起腦袋瓜的聰明,成績的優異,韓琦是當仁不讓,牢牢地霸著年級第一的位置。
  可是一年到頭,韓琦惹的事兒也不少。尤其是他和宋歌湊到一起,就准要出什麼花樣,可兩人偏偏好的掰不開鑷子。
  「你說說,喬志軍是好惹的嗎?你不知道他那兩個哥都是混事的。一個還被勞教過。你充什麼英雄?和人家打什麼打?」
  「行了行了,你和宋歌先回家躲躲。下周再來上課。」看著韓琦冥頑不化的臉,老劉懊惱得揮揮手。
  老劉不愧是有經驗班主任,第二天,喬大和喬二就跑到學校來報仇了,不過韓琦和宋歌都不在。喬大和喬二堵了三天沒堵著人,學校已經拿出了處理意見,意見是明顯偏袒韓琦他們這邊的,事實上,宋歌也的確是受害者。學校在課間操的廣播裡宣讀了公告,韓琦只被口頭警告,喬志軍被記大過,留校察看。要是再有一次打架的記錄喬三就只能被開除。
  在校方強大的壓力下,喬家的人表面上偃旗息鼓了,喬三也再沒找過宋歌的麻煩。
  接近五一的時候學校大張旗鼓的搞校慶,各種活動紛至沓來。
  韓琦為著文藝匯演的事膩在宋歌旁邊商量:「你唱什麼?我給你報名。」
  「我不唱。」宋歌回絕得斬釘截鐵。
  不唱?韓琦的嘴半天都沒合上。作為他的鐵哥們兼無數美女心頭暗戀的情歌王子,宋歌從來都是不遺餘力的支持他的工作,尤其是文藝匯演,宋歌從來沒有過跟他拿搪的時候,今兒怎麼了?
  愕然了半天。韓琦轉向林安妮,「安妮你唱吧,要不咱們班就光頭了。文藝方面的人才咱們班稀缺。」
  「我行嗎?」 林安妮羞澀地說,「我害怕。我站在台上腿軟。」
  「行。怎麼不行?你就當台下的是一顆一顆的白菜。」韓琦鼓動著。
  林安妮撲哧一聲笑了。
  「再說,到時候我和宋歌都去,我們在台下給你加油。」
  「是不,宋歌?」韓琦沖宋歌使眼色。
  林安妮將詢問的眼光投向宋歌。
  宋歌氣得冒煙,起身就往教室外走,走到門口回頭對著韓琦比口型:臭流氓。
  林安妮不解地看著韓琦又笑得一塌糊塗,順著韓琦眼光看過去,只看到宋歌的背影。
  文藝匯演的晚上,宋歌和林安妮還是都上台了。
  韓琦和團支部書記王敏一起做了大大的條幅,「宋歌,我愛你。」「安妮,我愛你。」組織起班級的同學在台下歡呼喝彩。
  舞台搭建在室外。
  宋歌踏上舞台的那一剎那,韓琦的心口有瞬間的停滯。
  那一瞬間的宋歌真的令天上的群星失色。
  高高瘦瘦的宋歌穿著一身簡簡單單的休閒服,短短的碎發,沒有奇裝異服,卻是所有參賽歌手裡最最另類的。
  腳步沉穩地走上舞台,宋歌在樂曲的前奏聲中向台下鞠了一躬。台下頓時尖叫聲四起,一眾宋歌的粉絲吶喊不停:宋歌、宋歌。
  宋歌完全不受台下的影響,伴著音樂緩緩開口:「
  如果時間
  忘記了轉
  忘了帶走什麼
  你會不會
  至今停在說愛我的那天
  ......」
  韓琦不得不承認,有些人是天生為了舞台而生的,比如宋歌,他站在舞台上面對著台下的校領導、老師、同學,沒有絲毫的緊張,只是全情的詮釋那首歌曲,完全地用心去演唱。
  韓琦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宋歌看。這個時候沒有人注意他,他可以毫不掩飾自己,怎樣熱烈的注視都可以,怎樣專注的目光都沒關係。
  「安妮,你別緊張。你就假設台下的都是土豆。」林安妮上台前,宋歌安慰她。
  土豆、白菜,林安妮想想他和韓琦的比喻,忍不住笑彎了嘴角,心頭的一絲絲緊張情緒也消弭無形。
  林安妮在台上的表現絕對出乎了韓琦和宋歌的預料,那甜美動人聲音,恰到好處的表演,引得台下掌聲不斷。
  而且林安妮的歌比宋歌要靠譜得多:相逢是首歌。
  最後林安妮竟然壓過宋歌得了第一名,宋歌屈居第二。
  韓琦很高興,「走,走,吃串去。我請。」
  「好啊,好啊,班長請客,都去都去。」劉小黑他們跟著起哄。
  宋歌剛想開口說不去,撞到林安妮小鹿一樣怯怯的眼神,心又軟了下來,沒有出聲地跟著大家出發了。
  「安妮,你今天可以啊。把宋歌都壓過去了。」
  「就是,以前都不知道你這麼會唱歌。」
  「安妮,從今天晚上開始,我愛上你了。」劉小黑更是誇張。
  「哪啊,我根本沒想能拿名次。」林安妮臉紅紅地解釋著。
  「其實要不是學校那些老古董領導考慮歌曲的內容,應該宋歌得第一的。」王敏直率地說。
  「我才不想得第一呢。再說,我同桌得第一我更高興,比我自己得第一還高興。」
  「哎哎,這話有問題啊。」
  「就是就是。」
  「學校可不讓早戀啊。」
  一眾人等都跟著起哄。
  「得了得了,別扯犢子。一到這時候你們比誰都興奮。」韓琦不樂得岔開話題,「想想下周足球賽誰參加?」
  4. 戰死沙場君莫笑
  「你衝我甩什麼臉子啊?」回家的路上宋歌問韓琦。
  「我沒有啊。」韓琦否認。
  「什麼沒有。許你拿這個開玩笑,不許別人說。」宋歌也不高興了。
  「我操!你一天怎麼跟娘們似的,那麼能想事呢?」韓琦這麼說的時候,已經準備好投降,好好哄哄宋歌了,反正投降的總是他。
  「滾,滾。」宋歌推著韓琦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你們家在那邊,你該拐彎了。」
  「我上你們家睡覺去。」韓琦的手搭在宋歌肩頭巍然不動。
  「上我家幹啥?你家沒地方?」宋歌還是沒好氣。
  「我爸我媽幹架了,我不樂意回去看他倆嘰嘰。」
  韓琦的話讓宋歌心頭一緊。
  「怎麼了?你爸你媽?」宋歌緊張的問。
  「我爸出去上貨把貨款整丟了,我媽跟他干了好幾天了。」韓琦悶悶說著。
  真是的,宋歌心裡堵得什麼似的,怎麼都這樣。
  在宋歌的臥室裡,韓琦熟門熟路地脫衣上床,「把你襪子洗了再睡。」宋歌推他。
  「我不洗了,剛穿一天,一點都不臭。不信你聞聞?」韓琦笑嘻嘻舉著襪子往宋歌鼻子旁邊送。
  「你媽的。給我。該你的了。」宋歌搶過襪子,嘟囔著跳下床,到浴室給韓琦洗襪子。
  燈黑下來的時候,韓琦瞪著眼睛看著虛無的黑暗說:「宋歌,你爸好像老長時間沒回家了。」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宋歌沒出聲,眼淚從眼底湧上來,宋歌用力地眨巴眼睛,要把它們憋回去。
  「咋的?跟我也不能說啊?」韓琦的聲音還是很溫柔,就好像在對初生的嬰兒說話,稍微大一點聲就會嚇著。
  「他們離了。」宋歌怕多說一個字就帶了哭音,用最簡潔的話語回答了韓琦。
  一雙滾燙有力的手臂,伸過來抱住了他。
  半天,韓琦笨拙的開口,語氣還是那樣輕輕的:「沒事,天塌下來哥們頂著。」
  「本來就沒事。我都多大了,我還怕這事嗎?他們要是再找,我還得大大方方管後爹後娘叫爸叫媽呢,能怎麼的啊?……」宋歌的嘴跟爆豆似的講個不停。
  韓琦的手一下子堵住了他的嘴,「行了,別胡咧咧了。我知道你心裡難受,要不你捶我一頓吧,我不還手。」
  宋歌不說話也不動。
  「要不我給你當爸得了。」韓琦在黑暗中沒心沒肺地傻笑,「你坐鞦韆上,我悠你的時候我覺得我好像你爸。」
  「哼。」宋歌竟然沒罵他。
  宋歌開不了口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哽咽,韓琦懂他卻無力安慰,語言有時候真是最沒用的東西。
  天亮時宋歌發現自己和韓琦還摟著睡在一起,鬧了個大紅臉。
  「起來起來。該吃早飯了。」宋歌一面穿衣服一面推韓琦。
  半夢半醒的韓琦懶洋洋地說了一句:「娘子,伺候為夫更衣。」被宋歌一腳踹到了地上。
  北國的春天,柳枝溫柔的低垂著,呈現出一種嬌嫩的綠色,一樹一樹迎春花盛開著,粉的、黃的熱烈的招展著。
  韓琦拎著書包邊走邊抱怨:「班長事太多了,我真不想幹了。」
  「有什麼事能難倒你的?還不想幹了。」宋歌不以為然。
  「怎麼沒有?咱們班就那麼幾個人,足球賽怎麼安排,必輸無疑。」
  「呵呵,韓琦,你連我都算計上了。」宋歌又好氣又好笑。
  「哪有哪有。」韓琦的表情分明是,有啊有啊。
  「行了行了。我上,我踢前鋒。行嗎?」宋歌表態。
  「這才叫哥們呢。」韓琦高興得拍拍宋歌的肩膀。
  「宋歌,你家的事,對你上學有沒有什麼影響啊?」韓琦問。
  「現在沒有。將來誰知道?」宋歌心底也是一片茫然。
  「不怕,昨晚我想了,聽說高考狀元會有獎金,還不少呢,我努把力,爭取考個狀元。到時候我把獎金給你,我供你。」韓琦信誓旦旦地說。
  宋歌樂了,韓琦考狀元基本上是不成問題的。這事最起碼有一半靠譜。
  「你別樂,如果我考不上狀元,我就偷我爸的錢,反正我爸有錢。我都想好了。」韓琦為了宋歌上學的事愁了半宿。
  「你可得了。你爸被外面的賊偷了就夠受了,還架得住你惦記。」宋歌從來沒發現一向聰明的韓琦這麼幼稚過。
  但是韓琦的話真的讓宋歌一直低落的情緒平復了不少。
  後來若干年後,每當宋歌回想起韓琦說要考狀元供他唸書的話,總是不由自主淚濕了眼眶。
  韓琦煞費苦心總算湊齊了一支十一個人組成的足球隊。
  這可真夠不容易的。
  在這所省級重點中學裡,一切以學習為重。其餘的課外活動,學校也就是象徵性的出點錢,然後由著學生們折騰去吧,高考時也不能加分。
  而志在高考的學究們也沒心思去參加什麼課外活動。
  想當初在初中時,幾乎每個人都是各校的尖子生,要不也進不了省重點。
  所以班級裡每個人都是很有脾氣的,不能隨便扒拉。
  好在韓琦這個班長事事身先士卒,言行足以服眾,還有宋歌鼎立支持他。
  宋歌作為韓琦的好朋友,免不了要被人拿來比較,「你看,宋歌和你那麼鐵都不參加,我們……」這樣的話是現成的。
  所以就像文藝匯演,不管宋歌心情有多麼惡劣,為了韓琦,也要摒棄雜念全力以赴。
  足球賽的抽籤運氣糟糕到極點,第一場比賽就對八班。
  韓琦對著天空歎了半天氣,回來跟宋歌商量:「要不第一場比賽你別上了。」
  「為什麼?咱們都按442的陣型練了那麼長時間了。我不上,你怎麼實現你的『雙前鋒』打法。」宋歌不同意。
  「可是,是八班啊。」
  「八班怎麼了?咱們是跟他們比賽,也不是打架去了,再說打架哥哥我也不怕。」宋歌倔強地說。
  韓琦連著歎了好幾天氣,最後拗不過宋歌,還是按照既定的陣型打了。
  三班對八班,這場比賽的另一個含義就是火星撞地球。
  能出來看球的同學都出來看熱鬧了,三班和八班更是傾巢而出。
  女生們拿著毛巾、礦泉水守在自己一邊隨時準備尖叫、吶喊。
  一開場,場上的火藥味就很濃。
  八班的男生防守十分野蠻,鏟斷極其凶狠,大有你不把球給我們就把腿給我們扔下的架勢。尤其是針對宋歌的防守,非常嚴密,只要宋歌拿球,立刻就會被兩三個後衛包圍。
  場上打的熱鬧,場下氣氛更是火爆。
  三班和八班的女生簡直是在比誰嗓子亮。
  吶喊聲此起彼伏。
  男生的行動更果斷。李斌他們一些沒上場的男生借了面鼓,三班一拿著球他們就狂敲不止,加上後面女生聲嘶力竭的尖叫,整個操場都快被聲浪掀翻了。
  氣氛如此熱烈,裁判周老師吹哨吹得十分嚴格,動作一大就給哨,唯恐控制不住局面,兩個學生會的邊裁跑動也十分積極,在如此嚴格的執法下,折騰了四十五分鐘,雙方均無建樹。
  中場休息的哨聲響了。
  宋歌汗流浹背地回到自己一邊的場地,林安妮第一時間遞過來一條毛巾,宋歌接過來,喘吁吁的說了聲謝謝,王敏已經把礦泉水擰開遞過來。
  宋歌累得夠嗆,光顧擦汗喝水,絲毫沒留意某人的眼光。某人閒得很,守門員韓琦基本上在門裡沒有動,所以這時候有閒工夫因為宋歌被美女照顧得周到生悶氣。
  下半場比賽開始不到十分鐘,八班一個男生一腳鏟斷鏟在宋歌腿上,宋歌摔在草地上,裁判一聲哨響,比賽暫停了。
  韓琦衝過來扶宋歌的時候,劉小黑他們已經和八班吵吵起來了,「你媽的,踢球呢還是踢人呢?有你們這麼踢球的嗎?」
  「咋的,我們就這麼踢,不服有裁判呢,輪到你喳喳了。」
  雙方口角不休,周老師連續出了幾張黃牌才按住他們。
  宋歌的膝蓋在草坪上蹭破了,林安妮一邊給他纏紗布,一邊小臉煞白地說:「別上了,換人吧。」
  韓琦皺著眉頭問:「還行嗎你?」
  宋歌活動了一下摔破的腿,「沒事。」
  回到場上的時候,四周響起了一片掌聲,除了八班的啦啦隊,觀戰的人都在給宋歌鼓掌。
  八班後衛對去而復返的宋歌更加「關照」了,又是宋歌拿球,幾個後衛上來搶斷,宋歌作出帶球突破的架勢,帶了兩步卻突然將球傳了出去,劉小黑早就埋伏好了,接了球直奔球門,八班的後衛臨時想要造越位,沒配合好,被劉小黑反越位成功,球從一個斜角飛進了大門,一比零。
  這個成績一直保持到終場。
  高二三班的足球賽的第一場,贏了。
  5. 魚兒魚兒水中游
  「來,書包給我。」放學的時候韓琦主動拿過宋歌的書包。
  「用不用我背你?」想了想韓琦又問。
  「背得動你就背。」宋歌白眼他。
  「就你這小體格。」出了校園,韓琦彎下腰,「來吧,老爸背你。」
  「滾。佔便宜沒夠。」宋歌在他後背拍了一掌,「再說我還沒殘廢呢。」
  「不疼了嗎?」韓琦有點擔心地看著宋歌一拐一拐的腿。
  「沒事,我哪至於那麼嬌氣。」
  「操!八班那幾個犢子真陰,我堅持不讓你上場好了。」韓琦後悔極了。
  「不讓我上讓誰上,這麼尖端的位置。」
  想想宋歌不由好笑,「誰讓你是班長來著。」
  上初中的時候,本來宋歌是班長。
  品學兼優的宋歌,是老師的寵兒,同學的偶像。可是,沒有朋友。
  水至清則無魚,宋歌太優秀了,所以同學們都不願意接近他,他們都對他客氣,但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沒有人知道,其實宋歌很寂寞。
  直到韓琦轉學到他們班。
  韓琦也一直都是原來班級裡的第一,所以從來他沒有不平等的眼光看過宋歌。
  班級裡有什麼活動,沒人和宋歌一組,韓琦就積極地舉起手,「我和宋歌一組。」
  一來二去,兩個人就成了好朋友,韓琦的爸爸是開水果店的,韓琦最經常幹的事就是把他爸爸店裡比較稀奇的水果偷出來給宋歌吃。
  你比方說剛開春,石榴最貴的時候,韓琦就給宋歌帶石榴。冬天草莓少,韓琦就給宋歌帶草莓。
  所謂士為知己者死,韓琦對宋歌這麼夠義氣,宋歌也就把老爸出國時給他帶的高檔巧克力,新給他買的電子辭典、乃至他最喜歡的瑞士軍刀,都跟韓琦分享了。
  初二那年冬天的一天,宋歌生病了,發了高燒。
  除了韓琦,沒有人注意到。

     
   
  放學了韓琦說什麼也不讓宋歌走路,一路背著他,一直把他背回家。
  這麼一件小事,奠定了韓琦在宋歌媽媽葛秀梅心中的地位。從那天起,葛秀梅看待韓琦一直和看待宋歌一樣,如同對待自己的親兒子。
  初三改選班幹部,宋歌犧牲了一盒進口的巧克力賄賂當時負責點票的女同學,成功地落選。韓琦被推上了班長的位置,樂滋滋地當了起來。
  上了高中的宋歌比初中時還狡猾一百倍,從第一次月考開始就耍滑頭,能做對的題他也故意做錯兩道,成績始終保持在中上游水平晃蕩,平時該玩玩,該樂樂。果然和同學打成一片,也逃脫了老師灼灼的關注目光。可是骨子裡的東西變不了,宋歌再竭力掩飾自己,敢和他交心的也只有韓琦,就像韓琦位置就算站得再高,也一樣和同學吃吃喝喝,打打鬧鬧,永遠沒有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煩惱。
  踢完足球那天晚上韓琦又要上宋歌家睡覺,宋歌攆他:「你爸你媽都快忘了你長啥樣了,你快回家吧。」
  「我有點重要的話要跟你說。」韓琦一本正經。
  「啥話啊?」躺倒床上的時候宋歌問。
  「宋歌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喜歡林安妮?」韓琦都快憋瘋了。
  「找練呢吧你。你要說的重要的話就是這個?滾你。趁早滾遠遠的。」宋歌一來氣轉了個身留給韓琦一個後脊樑。
  「我看你對她就是有點不一樣。」韓琦根本不怕宋歌,他自己還一肚子火呢。
  「她是我同桌,我對她和別人能一樣嗎?我告訴你我這輩子也不結婚不找對象,你放一百個心。」宋歌激動之下一氣說完這些,絲毫沒注意裡面的邏輯問題,他不找對象韓琦有什麼可放心的?
  「為什麼啊?」韓琦表面深沉心裡偷著高興還不知足的窮極追究著。
  「你說為什麼?有了我爸我媽的前車之鑒還不夠,再恩愛的夫妻最後又能怎樣?」宋歌語氣冰冷的說。
  「你爸和你媽?」韓琦深思著,「他們的分手沒那麼簡單。」
  不想搭這個話茬,宋歌突然醒悟:「你怎麼對林安妮這麼注意?」
  「我覺得林安妮喜歡你。」韓琦語氣沉悶。
  「沒事找事。」宋歌一把拉起被子蓋住頭。
  「哎呀,喘不過氣了這樣。」韓琦往下拽他的被子。
  「別鬧。」宋歌和他撕巴。
  結果韓琦的嘴巴鬼使神差地就貼在了宋歌臉上。
  宋歌的半邊身子都麻了,怎麼個狀況這是?
  韓琦親完也傻了,韓琦韓琦你想幹點嘛?
  親吻事件發生以後好幾天韓琦都一個人沉浸在鬱悶中。
  既不敢看宋歌也不敢和宋歌說話,每天放學灰溜溜地跟在宋歌身後,到了兩家拐彎的地方就蔫出溜地自己回家了。
  窩囊啊窩囊,韓琦這輩子都沒這麼窩囊過。
  連林安妮都看出來不對,有天下課奇怪地問宋歌:「韓琦這幾天怎麼了?這麼蔫呢?」
  「哼,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宋歌冷冷地哼了一聲。
  一直到有天中午午休,教室裡沒什麼人,宋歌把一個盒子扔在韓琦懷裡,韓琦才敢正眼看他。
  「什麼啊這是?」韓琦問著打開盒子——紐曼mp4。
  「給我買的?」韓琦擺弄著mp4還有點不敢相信。
  「嗯,文藝匯演的獎金買的。」宋歌坐在他旁邊,「昨天我往裡拷了幾首歌,你聽聽效果。」
  把耳機給韓琦掛上,宋歌熟練地按著方向鍵調到音頻播放器,一陣熟悉的歌聲輕柔地流淌出來:「如果時間,忘記了轉……」
  是宋歌自己唱的!
  韓琦把眼睛轉向宋歌,正好撞上宋歌凝視他的眼神,一瞬間,韓琦覺得胸口好像山洪崩發,一股滾燙的熱流湧了進來,如果不是在教室裡,韓琦真想放聲歡呼。
  6. 如果生命中沒有意外
  高二三班在足球比賽中一直殺到半決賽,在半決賽的當天卻表現得一無是處,灰溜溜的敗下陣來。而高二三班的主力前鋒——宋歌,根本沒上場。
  宋歌家裡出事了,宋歌的爸爸宋晏平被檢察機關收審了。
  韓琦一開始不知道這個消息。
  他只是奇怪,宋歌怎麼沒來上課?
  下課他跑到傳達室給宋歌家打電話,沒人接聽。
  挨了一天,快放學的時候韓琦踅摸到班主任的辦公室打算側面打聽一下宋歌的去向。結果聽到幾個老師在議論宋歌家的事。
  韓琦聽了一會,轉身就跑,一口氣跑到宋歌家。
  站到宋歌家門口韓琦光光砸門,好半天聽到腳步聲,宋歌來開了門。
  宋歌的臉色不好,但是還是讓韓琦進屋了。
  宋歌家的保姆阿姨知道宋歌爸爸出事了,就請辭了。這也是人之常情,從來只有錦上添花的,雪中送炭的事有幾個人能做到。
  韓琦進來,看到冷清清的屋子裡就宋歌娘倆坐著面面相覷。愣了會兒,韓琦挽挽袖子,「我做飯。」
  也不等人答話,換鞋進屋洗手做飯。
  韓琦把四菜一湯弄得差不多的時候,宋歌進廚房幫他把菜端了出來,招呼媽媽吃飯,在不幸突然降臨的時候,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堅強。
  不知道是誰在安慰誰,誰做給誰看,反正葛秀梅上了桌,默默地吃下了韓琦準備的晚餐。
  三個人異常艱難地把晚飯一點一點都嚥下去。
  拾掇完碗筷,韓琦對宋歌說:「我給你把今天講的課說說。」
  宋歌默默點頭,兩人在宋歌的房裡一直學到晚上11點多,韓琦把白天老師講的課都給宋歌說明白了,兩個人才倒頭睡覺。
  接下來的幾天,韓琦和宋歌同進同出,放學也跟宋歌回家,晚上就在他們家睡。
  有天韓琦抽空回了趟家,把宋歌的事跟自己老爸說了,說要在宋歌家陪他一段時間。
  韓琦的爸爸綽號韓老蔫,經營小水果店,有著小商人特有的狡獪可也不乏綠林草莽的江湖氣。聽了兒子的話,當即慷慨激昂地表態:「去吧,兒子,咱不能在人家有難的時候躲遠遠的,那哪是人幹的事,是不?誰一輩子還不碰上個三災五難的。能幫一把就幫一把。」
  韓琦的媽媽李翠蘭也很同情宋歌家的遭遇:「嘖嘖,宋歌那孩子,多招人喜歡。精靈通透,好一個秀氣的孩子,怎麼就命這麼苦呢?韓琦你給宋歌帶點吃的。」
  韓琦哪還會客氣?上他老爸店裡裝了一大兜子宋歌最愛吃的山竹,給宋歌拎了過去。
  A城本來就沒有多大,宋歌爸爸的事漸漸的學校裡的人都知道了。
  偶爾會有人指指點點,小聲議論,但僅限於背後,韓琦每天影子保鏢一樣跟著宋歌,冰冷的帶著警告意味的目光所到之處,寂靜一片。
  宋歌無視周圍的情況,只是學習加倍努力,正好又過了一周月考,宋歌這次絲毫沒掩飾自己的實力,結果總成績出來比韓琦還高了一分。老師們驚得眼珠子差點沒從眼眶裡掉出來,一時議論紛紛:果然逆境更能激發人的鬥志。
  去老師辦公室取成績單的韓琦聽到老師們這種議論,又偷偷樂得要抽掉。
  不過想想宋歌那越發尖削的小臉,忍不住心底又有些隱隱的疼。
  韓琦去教師辦公室的一會兒功夫,宋歌就被人欺負了。
  宋歌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一個男生迎面走過來,手肘狠狠地撞上宋歌的胸部,宋歌有些詫異的抬起頭,當看到是八班經常跟喬三混得一個,立刻明瞭,他是故意的。
  這要說說S中教學樓的結構。
  S中教學樓一共三層。高一在一樓,高二、高三依次遞增,每層樓十間教室兩個衛生間。三班和八班正好趨近於兩頭,正常情況下八班的人絕對不會來三班這邊解決問題。
  忍了忍,宋歌沒說話,繼續往班級走。
  「喲,怎麼不凶了,小情人不在吧?」這聲揶揄清晰地傳進宋歌的耳朵。
  宋歌轉身揮拳的動作快似旋風,伴隨著女生的尖叫聲,走廊裡兩個人打成一團。宋歌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許多許多的日子的積鬱,都隨著拳頭的揮舞發洩出來。
  很快就有人出來拉架,宋歌他們班的男生離得近,就好心上前抱住宋歌試圖阻止,那小子卻趁機踢了宋歌一腳。
  什麼叫寸勁呢,這一腳踢出來剛好讓回到班級的韓琦看見,還沒等他弄明白,已經被韓琦一腳踹飛了出去。
  韓琦踢得那麼重,對方也是身高體重跟韓琦差不多的人,一下子被踢得跌在地上滑出去好幾米,韓琦還不解氣,跟著撲上去,拳頭像雨點似的往人家臉上招呼,走廊裡徹底亂了套,三班的同學也不打算上課了,都出來看熱鬧,可是這回沒有人拉架了。
  韓琦打紅了眼,最後是來上課的數學老師硬給他拉開了。
  教師辦公室裡,老劉氣得說不出話,手指著韓琦半天才放下,放下又抬起來,「你,你,上次的事我好不容易替你平了。你又打架。你這個班長還想不想幹了?」
  韓琦的倔勁又上來了,高高地昂著他的大腦袋,一臉七個不服,八個不在乎的樣子。
  「你就不能忍忍,有什麼事找學校,找老師,哪能動不動就掄拳頭?你別忘了你是班長,是全班同學的表率,你就這麼帶頭啊?」
  韓琦嘴唇抿得緊緊的,就是不說話。
  「你還不服,是不是?要不要叫你爸來啊?」老劉無奈得搬出殺手鑭。
  韓琦一下子蔫了。
  他最怕老師找家長,倒不是怕挨揍,而是他老爸掙錢太不容易了。一個做小買賣的,平時根本沒有休息日,起早貪黑的,干一天活掙一天錢,不干就沒錢收。老爸從來週末都不休息,牛馬一樣的幹活,不就是為了供他嗎?韓琦把書念得那麼認真,就是為了讓他爸省點心。
  「老師,你把我撤了吧,別找我爸了。」
  「你以為我就是想撤了你是吧?你能不能不打架了啊?韓琦。」
  韓琦不說話。
  「說話。平時你話也不少,怎麼一進老師辦公室就不說了?」劉老師沒好氣的開口。
  「說就說。」韓琦一卜愣他的大腦袋:「他再敢欺負宋歌我還揍他,見他一次打他一次。」
  ……
  韓琦從老師辦公室裡出來的時候,宋歌遠遠的站在一棵柳樹下等他,見他出來迎了上去,「老師說什麼了?」
  「說什麼?威脅我要找家長唄。你怎麼不上課?」韓琦和宋歌一起往回走。
  宋歌不由蹙起眉頭,停住了腳步,「要不我去找老師說說吧。」
  「呵呵,我逗你玩的。老劉就警告我一下,啥事沒有。」韓琦哈哈笑了起來。
  「那傢伙踢你哪了?還疼不?」韓琦追問。
  「我沒事。」宋歌淡淡回答。
  「嗯,反正這節課也耽誤了。咱們到操場坐會兒吧。」韓琦提議。
  「好。」這麼一鬧騰,宋歌一點上課的心都沒有了。
  S中的操場被教師辦公樓和教學樓、宿舍樓包圍著,操場的另一邊是學校的圍牆,圍牆外面是跑馬場,綠茵茵的草地上,幾匹馬兒悠閒的漫步,坐在高高的主席台上望過去,景致是相當不錯的,所以操場的主席台,和辦公樓前丁香花叢裡的涼亭都被稱為是S中的戀愛角。
  現在韓琦和宋歌就坐在操場的戀愛角里,看著一牆之隔的跑馬場。
  「到底踢哪了?讓我看看。」韓琦不放心地審視宋歌。
  「沒事。你真快趕上我爸了。囉嗦的,其實沒踢著。」宋歌的臉紅了一下。
  「因為什麼跟他打起來了?」
  「不因為什麼。」
  韓琦拿宋歌沒法子,一起長大這麼多年,韓琦十分瞭解宋歌的性格,一件事他決定了不說,那麼誰也沒辦法讓他說。
  「宋歌,其實這幾天我心裡挺害怕。」韓琦的聲音是從沒有過的低沉。
  「害怕?」宋歌感覺奇怪,他還以為這世界上就沒有讓韓琦害怕的事呢?
  「我怕你媽給你辦轉學。」韓琦耷拉著大腦袋,眼睛看著地面,「你要是轉學我也不在這念了。」
  宋歌的心底此時就好像波濤洶湧的大海,許許多多的情緒一波一波地湧起又伏下,以至於半天他都沒能說出話。
  兩人坐到下課鈴聲響起,韓琦站起身,拉著宋歌的手說:「走吧,下節課是英語,別再拉下了。」
  宋歌點點頭,輕輕地把手從韓琦手裡抽了出來。
  韓琦眼珠轉了轉,立刻明白宋歌是因為什麼跟八班同學打架了,苦笑了下,跟在宋歌後面走回了教室。
  林安妮坐立不安地等著宋歌回來,看見宋歌和韓琦一起回了教室,鬆了一口氣。
  「老師說韓琦什麼了?批評你了嗎?」林安妮緊張的問。
  「好像沒有吧,韓琦什麼也不肯說?沒事,你別擔心。」宋歌安慰林安妮。
  下午課上完的時候,老劉來到班級,宣佈韓琦的班長職務被撤了,讓大家選個新班長。
  教室裡一片靜默,誰也不吭聲。
  「大家什麼意見?投票還是誰自告奮勇。」老劉的目光從講台上掃視下來。
  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大家也都知道,這班長是個苦差事,好處沒有,幹活得往上衝。所以讓誰當也不是老師偏向誰,你們要都不自告奮勇,老師就指定一個。」老劉最後發話。
  還是沉默。
  「林安妮,你當班長吧。」老劉想了下說。
  女孩子聽指揮,不會出亂子。而且林安妮和韓琦宋歌交情不錯,如果真有啥事處理不了,韓琦他們不會袖手旁觀。
  「我不當。」林安妮漲紅著小臉,嘴唇哆嗦著站起來,可是語氣無比的堅決:「我不當。」
  劉老師萬沒想到這個羞澀的小女孩竟然有勇氣當眾回絕自己,可是看著她的樣子,只怕再說點什麼就會哭出來了。
  劉老師暗暗歎口氣,「好吧,那麼,李斌,你來當。」
  「我也不當。」李斌比林安妮還堅決。
  「怎麼的?你們一個個的,鬧政變啊。」老劉不悅的皺眉,「我知道你們替韓琦喊冤,可是這次事件必須這麼處理,學校已經決定了。就這麼著了,李斌你當吧。」
  韓琦對於班長頭銜的丟失根本沒當一回事,該吃吃該喝喝,壓根沒往心裡去。
  李斌倒是黑了好幾天臉,班級裡有什麼事,同學問他:「班長換飯票的錢交給誰啊?」李斌就掛著個長臉說:「我不是班長別問我。」
  該同學轉身找韓琦,韓琦也是同一句話:「我不是班長現在。」
  僵持了好幾天,班級裡好多事兒必須得有人管,李斌黑著臉去辦了,算是勉強接受了這個職務。
  7. 一生何價
  宋歌爸爸的案子涉及面十分複雜,拖沓著一直沒判。
  有一天葛秀梅和宋歌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和宋歌商量:「宋歌,你爸貪污受賄的案子,要是把贓款上交了,好像能輕判。反正咱娘倆住這麼大個房子也空,我想把這房子賣了,把錢上交,然後咱們娘倆租個小點的房子住。你也大了,媽媽想聽聽你的意見。」
  「行,我住哪都行,實在租不著房子我就住學校宿舍裡。」宋歌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宋歌,我總覺得你爸爸前一陣子和我鬧離婚,可能是已經知道了什麼,所以故意這麼做,想把咱們娘倆摘出去。可是,不管怎麼說,咱們是一家三口啊。」葛秀梅說著說著哽咽了。
  「媽媽,爸爸會沒事的。你說的對,咱們是一家三口,誰也分不開咱們。」
  「宋歌。好孩子。爸爸媽媽對不起你。」葛秀梅的眼淚啪噠啪噠掉了下來。
  宋歌心裡像滾油煮過一樣,可是還是安慰媽媽說:「媽媽別難過,咱們一家三口肯定還會在一起的,不管給爸爸怎麼判,咱們等他。」
  韓琦知道宋歌家要賣房子,硬逼著韓老蔫買宋歌家的房子。
  韓老蔫叼著煙歎氣:「兒子,你看你爸像買得起那麼大房子的人嗎?」
  韓琦知道他爸攢了點錢,當下說,「你就當提前給我把娶媳婦的房子買了。」
  「你得能娶得起那麼貴的媳婦,要不我把咱家存折給你看看。」
  韓琦把他爸逼到分上,知道確實買不起宋歌家的房子,難受得直想哭。
  那和宋歌一起讀過書的書房,和宋歌一起睡過的臥室,幾年來承載了他和宋歌許多歡樂的每一間屋子,就這麼屬於別人了嗎?
  甭管心裡多難受,當著宋歌的面,韓琦照樣笑得沒心沒肺的。一連串的打擊宋歌已經夠受的了,自己不能再擺個死人臉給他添堵。
  雖然沒能買宋歌家的房子,韓老蔫打聽到一處離學校離韓琦家都挺近的房子,一年只要六千塊錢租金,也算是幫了宋歌家的大忙。
  六月份,雨絲開始時不時來造訪,宋晏平的案子還沒判下來,宋歌已經開始逐漸習慣了和媽媽住在新的小小的沒有浴室的房子裡。
  就在這樣時候,宋歌迎來了他十八歲的生日。
  想給宋歌慶祝的同學有好幾撥,最後都被韓琦整合了。
  韓琦把林安妮,王敏、李斌、劉小黑、高朗幾個平時不錯的同學召集到一起說宋歌現在一定沒心情一頓接一頓的出去吃喝,乾脆咱們大夥一起給他開個PARTY吧,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贊同。
  PARTY的地點讓大伙費了點心思,教室肯定不行,第一個被否了,用韓琦的話說擾民。
  每個班級都是這樣,有愛玩的、有不愛玩的。有人幾乎什麼活動都參加,有人永遠獨來獨往,拒人千里之外。但哪怕有一個人不湊這個熱鬧,教室就不能用。你橫不能因為宋歌過生日就把別人攆出去不讓人家自習了。
  外面也不行,因為涉及到經費問題。關於經費大伙最後決定一個人交二十塊錢,韓琦主動交了五十,林安妮立刻有樣學樣也交了五十,這些錢是用來買蛋糕、水果、飲料的,在外面租場子肯定不夠。
  最後王敏的提議得到大家的贊同,在王敏她們寢室慶祝。
  宋歌和韓琦是走讀生,王敏卻是住校的。
  S中對住校生管理十分嚴格,私下裡被住校生稱為「A城第一青年監獄」。可是再嚴格的管理也能被學生找出漏洞。
  S中的宿舍樓是同一幢樓分開兩半,男生在一邊,女生在另一邊。
  每層的中間有一扇玻璃門隔開,玻璃門被粗大的鐵鏈鎖的結實。可是二樓的那扇門,鐵鏈纏得不夠緊,用力推的話,門能錯開個縫,剛好夠一個人擠過來。
  當天宋歌和韓琦在住校男生的帶領下從門縫擠過來時都有些忐忑不安,又有些惡作劇的快感。
  王敏她們寢室乾淨整潔,曾若干次得到學校的流動紅旗。
  宋歌他們一行人一踏進寢室,就贏得女生們的掌聲。
  王敏作為團支書,在處理具體事務方面還是很有一手的。
  那點不多的錢,現在變成了一個大大的蛋糕,幾盤水果,和裝在紙杯子裡的可樂雪碧。
  少花錢,多辦事的原則被體現的淋漓盡致。
  當寢室的燈熄掉,蠟燭點起來,還真有那麼點浪漫的氣氛。
  蠟燭點起來,宋歌閉上眼睛開始許願,燭光裡韓琦的目光專注地看著宋歌翕合的長長睫毛,挺秀的鼻樑,薄薄的嘴唇。
  無論隔著什麼樣的距離看宋歌,清晨醒來他就在自己身邊的時候,舞台上和自己遠隔了重重人群的時候,操場上肩並肩坐著聊天的時候,在韓琦眼裡宋歌永遠都是那麼美,美得讓韓琦無法移開自己的視線。
  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宋歌那,韓琦過分專注的目光只有一個人注意到了,林安妮只覺得心頭一陣不安,為什麼韓琦看宋歌的眼神,那麼怪異呢。
  許願吹蠟燭的儀式進行完畢,大夥一致要求宋歌唱歌,宋歌想了想說到:「我唱一首老歌吧,『一生何價』。」
  用一生熱愛編我心裡夢
  蒼天卻捉弄
  用一生力氣講我心裡話
  聲聲散失風中
  用一生夜晚等你的腳步
  偏踏破的夢
  用一生熱愛等你相與共
  情消煙雨中
  最苦相依不相戀
  每夜相聚
  偏偏欠好夢
  最苦相思不相守
  情深竟分隔
  回首一片空
  一曲唱罷,寢室裡竟然靜靜的沒有聲音,好半天,掌聲才熱烈地響了起來。
  宋歌將這首深情略帶些憂鬱的歌演繹的很好,不亞於溫兆侖的原唱。可在過生日的時候唱這麼一首歌實在不能算是吉利。
  有時侯回首看我們走過的路,會意外的發現,命運常常在我們不經意間為前方作出提示,只是這種提示大多數時候被忽略了。
  那天晚上玩得很熱鬧很開心,很多年以後想起來那個夜晚,宋歌的嘴角總會浮起一絲淡淡的微笑。
  晚上十點多,宋歌才和韓琦從女生寢室溜出來。
  初夏的夜晚,空氣都瀰漫著花香的氣息,韓琦說什麼也不肯回家,非要和宋歌到廣場上蕩鞦韆。
  「瘋了吧你。幾點了?」宋歌雖然這麼說最後還是和韓琦來到小廣場。
  夜空繁星點點,和廣場的燈光相互輝映,將空無一人的廣場渲染得更加明淨空曠,宋歌蜷起雙腿坐到鞦韆上,韓琦在他身後推他。一時間,兩人都沉醉在這個氣氛裡不願意說話。
  鞦韆慢慢停了下來,韓琦半蹲在宋歌面前拿出個盒子。
  「給你的。」
  宋歌微笑著將盒子打開,小小的方盒子裡裝著一個銀白色的打火機形狀的小鬧表,非常非常精緻,拿在手裡沉甸甸的。
  宋歌拿著盒子看了會,抬頭對韓琦說,「老爸,背我回家。」
  呵呵,韓琦笑出聲來。順從地轉過身,讓宋歌爬上他的後背。
  兩人回到家裡,葛秀梅還在看電視。
  宋歌一邊換鞋一邊問:「媽你怎麼還不睡?」
  「今天你不過生日嗎,我尋思等你一會兒。我給你下了面了,給你倆熱熱去。」
  「我熱吧,阿姨,您睡去吧。」韓琦搶先進了廚房。
  「要不今天你和小琦睡我那屋?」葛秀梅想著宋歌屋裡現在是單人床,心裡不太好受。
  「不用,媽,你睡吧。不用管我倆。」宋歌好言安慰媽媽。
  一張單人床,宋歌和韓琦肯定不能像以前一樣蓋兩條被子了。
  躺下之後,韓琦無比自覺地伸出他粗壯的手臂,將宋歌摟了個結結實實。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宋歌看著韓琦的臉發了一會兒呆,這下不用不好意思了,整晚都是在韓琦溫暖的懷抱裡睡的,宋歌輕輕支起身子,卻被韓琦一下子又摁了回去,「你再睡會兒吧,我做飯去。」韓琦起身穿衣服。
  「我睡不著了。我和你一起做吧。」宋歌也穿上了衣服。
  「廚房這麼窄,你別進來了。睡不著給我把昨天英語課文背一遍吧,我回憶回憶。」
  「嗯,行。」
  宋歌就在廚房門口嘰裡呱啦背起了課文。
  其實對於這兩個學習成績拔尖的孩子來說,學習並沒有捷徑可走,除了努力。高中的英語課文並不要求背誦,可是幾乎每一篇,他們都背了。
  葛秀梅在晨光中醒來,聽著外面的動靜,眼睛慢慢濕潤了。
  8. 甜蜜與痛苦總相伴
  進入七月末,流光似火,天氣熱得人死去活來。
  S中的學生們就在這酷熱中揮汗如雨地和題海作戰,準備迎接期末考試。
  韓琦同學除了做題以外,還另外給自己找了個任務,像養兒子一樣養宋歌。
  酷暑的七月,韓琦每天中午都上老爸店裡拎個西瓜,再頂著大太陽回教室切給宋歌吃。
  借宋歌的光,中午不回家在教室裡學習的同學都能吃上西瓜。
  因此同學們對韓琦這一善舉稱讚不已。
  當然偶爾也有特殊的音符跳動,你比如說劉小黑一邊嘴裡嚼著西瓜,一邊還損著韓琦:「說你倆是玻璃你還不樂意,你伺候宋歌就跟伺候自己媳婦兒似的。」
  此言一出,當時就有好幾個同學把嘴裡的西瓜噴了出來,一時教室裡咳的咳,嗆的嗆,亂成一團。
  「你就損吧你。把我家西瓜擱下。」韓琦怒喝他。
  劉小黑聽話地擱下手裡的西瓜皮,又拿起另一塊邊吃邊說:「咋的,俺們家宋歌這小模樣配你還不是有富裕啊。」
  這回好,剛才忍著沒噴的也全噴了。
  宋歌一面抽出濕紙巾遞給韓琦擦嘴,一面說道:「甭理他,跟這流氓說話降低你身份。」
  頓時教室裡又笑成了一片。
  放暑假前期末考試的成績出來了。
  韓琦依然穩坐他年級第一的位置。
  宋歌的總成績比他少了三分,排第二。
  這個成績讓他們的班主任劉老師笑得合不攏嘴,看來衝擊狀元寶座的隊伍裡又添了一名生力軍。
  韓琦卻不太高興,他絕對不相信日夜苦讀的宋歌會比他少三分,心裡認定宋歌是故意讓他的,而他根本就不需要宋歌讓他。
  放假了韓琦更是每天和宋歌膩在一起,早晚涼快的時候一起複習功課,中午熱的時候去游泳館游泳,偶爾還會去廣場上厚顏無恥地蕩鞦韆。
  當然也少不了拎西瓜給宋歌吃。
  有個週末天悶的要命,似乎是要下雨,偏偏雨點又不往下掉。在廣場長椅上和宋歌說了會兒話,韓琦只覺得全身燥熱,扯了扯身上的T恤,韓琦抹了把汗說:「你先回家,我去我爸那抱個西瓜。」
  「還是我去吧,看你熱得。你先回去洗洗。」
  「那也行,熱死我了,喘不上來氣。」韓琦接過宋歌手裡的鑰匙先回家了。
  宋歌往韓琦他爸的水果店走,沒走幾步,一個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叫住了他,「宋歌。」
  宋歌停住了腳步,這個人他不認識。
  中年男人幾步走到宋歌面前,遞給宋歌一把銀閃閃的小鑰匙,同時說了一個號碼。
  「記住啊,孩子。」中年男人緊張地說。
  宋歌對於數字是比較敏感的,在腦海裡重複幾遍,點點頭。
  「誰也別和誰說啊。」中年男人小跑著消失了。
  西瓜抱回家,給葛秀梅留了一半,宋歌一邊吃西瓜一邊猶豫,剛才的事,跟不跟韓琦說呢。
  「怎麼了你?」韓琦把T恤脫了,□著上身,邊吃邊問。
  宋歌稍稍猶豫了下,還是把剛剛的事情跟韓琦說了。
  韓琦心裡咯登一下子,放下手裡的西瓜,抓過條毛巾擦擦手,「鑰匙給我看看。」
  翻來覆去看了又看,韓琦終於慢慢地開口:「這好像是銀行保險箱的鑰匙。」
  鑰匙被韓琦穿了條絲繩掛在宋歌脖子上,晚上兩個人都睡不著覺。
  半夜時分,宋歌往韓琦懷裡靠了靠,「韓琦,我害怕。」
  韓琦抬起宋歌的下巴,一下子就堵住了他的嘴。
  黑暗中只剩下兩個人低低的喘息。
  第二天,宋晏平跳樓自殺的消息傳遍了A城。
  韓琦眼珠不錯的盯著宋歌,唯恐自己一個不當心宋歌就消失了。自從得知父親的死訊,宋歌不吃不喝不睡不說話光是哭已經哭了一天了。葛秀梅也不管他,事實上一切外界事物已經暫時性的在她眼前消失了,她只是在自己的臥室裡不停地流淚。
  韓琦做了一頓飯,兩個人都不吃,韓琦自己也吃不下去,又原樣倒掉了。
  傍黑天的時候,韓琦煮了點粥,開始動腦子,這樣下去不行。
  動了半天腦子,韓琦決定分而治之,先安撫住一個再說。
  於是韓琦把煮好的粥端在托盤裡用腳輕輕踢了踢宋歌,朝葛秀梅那屋努了努嘴。
  宋歌哭得太久,整個人昏昏沉沉,反應都比平時慢半拍,淚眼朦朧地看了韓琦一會兒,明白過他的意思,跟著韓琦進了葛秀梅的臥室,嘶啞著嗓子開口:「媽,你喝點粥吧。」
  葛秀梅拿小手絹擦擦眼睛,搖了搖頭。
  韓琦拿腳在宋歌膝蓋處輕輕踢了踢,宋歌就跪在了地上,「媽,你吃吧,媽。」眼淚跟著就掉了下來,韓琦一看立刻也跟著跪下了,「阿姨,吃點吧,宋歌沒了爸就夠可憐了,要是您再有點什麼事兒宋歌可怎麼辦啊?」
  此情此景無比淒涼,的確是見者傷心聞者落淚。韓琦雖然是這一幕的導演,心裡也確實難受。
  「阿姨,您今天要是不吃,我和宋歌就一直跪在這不起來了。」
  韓琦這招雖然濫,還真奏效了,葛秀梅終於肯吃東西了。
  看著葛秀梅把粥吃了,韓琦大大的鬆了口氣,把宋歌那份粥端來,韓琦很直接地問:「用不用我給你跪下求你吃?」
  宋歌不說話,韓琦用羹匙舀了勺粥送到宋歌嘴邊,「張嘴。」
  宋歌乖乖地張開嘴,終於開始吃東西了。
  宋晏平的後事處理的極其簡單低調,人死了,一切都不了了之。以前宋晏平的部下為了避嫌幾乎沒有來參加葬禮的。但也有個別死忠的,比如說宋晏平的司機,跟著跑前跑後,一直幫著忙活。韓老蔫和李翠蘭在葬禮那天關了店換上乾淨衣服,一起來了。
  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李翠蘭拉著葛秀梅的手說,「宋歌他媽。人沒了,日子還得過,孩子眼瞅明年要高考了,你可不能把自己的身體給哭壞了,那不是給孩子添亂嗎。」
  李翠蘭的話實在,卻點醒了哀慟中的葛秀梅,葛秀梅看看宋歌,一下子清醒過來,是啊,人沒了,日子還得過啊。
  離他們娘仨稍微遠點的地方,韓老蔫叼著煙跟韓琦訓話:「你這個假期就住宋歌家吧。懂點事,該說不該說的注意點,手腳勤快點,眼睛裡頭有點活。」
  「我知道爸。你能不能少抽點煙。」韓琦開始緊張起自己的爸爸來。
  宋晏平的死對於宋歌的打擊無疑是巨大的,好長一段時間宋歌都十分消沉。韓琦每天變著花樣給宋歌弄吃的,千方百計地哄宋歌開心,就差沒砍塊祖宗板給宋歌供起來了。
  有天和韓琦複習到深夜,疲憊已極的韓琦點上一根煙,宋歌突然就開口:「我也想抽。」
  「你過來,」韓琦沖宋歌勾勾手指,宋歌把凳子挪了挪,湊到韓琦跟前,韓琦一張嘴,一個煙圈噴到宋歌臉上,宋歌一點準備沒有,嗆咳起來。
  「看看,你抽不了。」韓琦得意洋洋的說道。
  「你能我就能。」宋歌倔強地翻找煙和打火機。
  韓琦簡直要抓狂,隨手掐滅了煙,抱著宋歌的腰哄道:「好好,我也不抽了。」宋歌從他懷抱裡掙脫出來,看著窗外不出聲。韓琦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耐著性子哄道:「我以後都不抽了行不行?小祖宗,你怎麼又不說話。好好的,又怎麼了?」
  千哄萬哄,臨睡之前宋歌總算露出點笑模樣,消停睡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韓琦自己琢磨,自己和宋歌到底算什麼,現在如果說他對於宋歌的關心僅僅是朋友是哥們,那明顯是在自欺欺人,可是真的要往那方面想,說不怕那是哄人的。別說現在的社會接不接受這個,單是想到家裡人知道會有什麼反應,韓琦心裡都直突突。而且韓琦還不確定宋歌是怎麼想的,萬一宋歌和自己想的不一樣呢,韓琦不敢往下想,再想心就要裂開了。
  其實韓琦心裡埋藏著對宋歌的感情不是一天兩天了。
  早已經記不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把宋歌當成水晶玻璃人一樣寵著捧著。韓琦總覺得,宋歌那樣家庭出來的孩子,和自己這樣粗拉拉養大的孩子不一樣,能讓著點就多讓著點。
  一開始確實兩個人之間沒別的,讓來讓去宋歌就習慣了在韓琦跟前兒撒嬌,撒嬌的次數多了,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就變了味,宋歌和別人關係稍微近一點,韓琦就不樂意。
  宋歌的性格本身比較敏感,察覺到韓琦不樂意他跟別人近乎,也就自動自覺地疏遠了旁人,他的性格原本就有點陽春白雪的樣子,這樣一來就除了韓琦再沒有什麼知心朋友了。韓琦滿意之餘內心也有點愧疚,於是越發的遷就宋歌,倆人走到今天這樣不說是命裡注定,也得算是一段孽緣。
評論(3)

9. 再起爭端
  新學期開始氣氛驟然緊張起來。高三的學生了,即使像宋歌和韓琦這樣底子不錯的學生,也絲毫不敢懈怠,都打疊起百倍的精神,晝夜苦讀。
  S中的傳統是高三的課高二基本講完,接下來的一年就是漫無邊際的題海。
  數學老師是題海戰術的代表人物,非常瘋狂。每天發一張卷子,第二天上課講解卷中的習題。也不批卷,做與不做,全靠自覺。語數外理化,每天光作試卷就能把人累個好歹的。漸漸就有同學跟不上,距離就這樣慢慢拉開。
  宋歌每天浸淫在題海裡,喪父的傷痛開始慢慢緩解了。
  面對狂捲而來的題海,宋歌和韓琦默契配合,一人作數學,一人就作物理,然後一張卷子捋下來,重點難點作出標記,等到另一個人作這張試卷時,就只挑有標記的題作。兩人密切配合,事半功倍。
  國慶節過後天氣漸漸涼了。宋歌開始習慣了現在的生活並重新找到許多樂趣。
  你比如現在的新家沒有浴室,不能隨時沖澡,宋歌和韓琦就每週去游泳館游泳,既鍛煉了身體,還省下一張澡票錢。
  偶爾宋歌韓琦也和住校的學生一起去學校旁邊的浴池洗,逢到這時韓琦就借一輛自行車,車後座帶著宋歌,嘎喲嘎喲一直騎過去。坐在車後座的宋歌總會不合時宜地想到電影《甜蜜蜜》。
  當然只要他們倆出去這麼嘎喲一趟,免不了要被劉小黑笑話的,但是宋歌也已經被他逗皮了,聽到了也當沒聽見。
  再比如宋歌學會了炒菜做飯。原來做飯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比學習簡單多了。在冰箱裡儲存適量的雞蛋,就什麼都可以應付了。雞蛋可以和西紅柿一起炒,可以和黃瓜一起炒,可以和木耳一起炒,可以和韭菜一起炒,可以和圓蔥一起炒,可以和火腿腸一起炒,可以和胡蘿蔔一起炒,還可以和紫菜一起做湯,宋歌幾乎嘗試了所有包含雞蛋的組合,自認為自己的廚藝一日千里,已經趕超了韓琦。
  還比如原來房間小,清潔起來好容易,而且從現在住的小房間窗戶望出去,樓下孩童喧鬧,老人閒話家常,熱鬧非凡。尤其有趣的是一夥在樓下花園石桌打撲克的中年人,不知從哪拉來根電線,天黑了掛上燈泡繼續打,即使成隊進攻的蚊蟲都不能打消他們的興致,持之以恆的精神令宋歌不得不佩服。
  宋歌以為日子就這樣平平安安的過去了,誰想到他不找麻煩,麻煩卻來找他。
  高二年級的一個小帥哥,喜歡上了林安妮。隔三差五不是在學校的廣播裡給林安妮點歌,就是給林安妮送東西。
  為了躲著那小帥哥,林安妮把自己的行蹤搞得跟特務一樣詭秘,可是小帥哥糾纏不休。有一天中午,小帥哥買了一隻雪白雪白的毛絨熊給林安妮送來。這麼乍眼的東西林安妮怎麼能收,林安妮當場拒絕了小帥哥,小帥哥有點下不來台,一怒之下就嘟嚕嘟嚕說了些不著四六的話。林安妮本來臉皮就薄,頓時被氣得掉了眼淚。
  宋歌到學校的時候看見林安妮在哭,就問她怎麼了?
  林安妮抹抹眼淚說沒怎麼。
  宋歌著急,可怎麼問林安妮都不肯說。
  韓琦沖宋歌使個眼色,制止了他的追問,把一個平時中午總在教室看書的學究拎出來一問,學究一五一十把事情說了,宋歌立即就把臉撂下來了。
  韓琦皺眉:「臭小子,就是少教訓,咱們修理修理他他就老實了。」
  兩人眼神一對,抬腳就往樓下走,正好趕上劉小黑高朗幾個人上樓,也跟去了。
  五六個人圍在高二六門口,叫著小帥哥的名字,「XXX,你出來。」
  那小帥哥雖然才上高二,已經開始在學校嶄露頭角,主持過幾次小型節目,頗有些自負的。當下昂昂然走出教室。
  本來宋歌還想和他講講道理,如果他受教,以後不再糾纏林安妮也就算了。哪知這小子囂張自大,根本沒有想和宋歌之流說話的意思。
  一言不合,韓琦掄起拳頭就打,結果又是一場混戰。
  韓琦、宋歌、劉小黑幾個打架都打出經驗來了,小帥哥顯然不是他們的敵手,等被同學搶救出來已經是鼻青臉腫。
  這場爭鬥後來在學校裡被傳得很邪乎,甚至有人傳說高三三的人把高二六的小帥哥給毀容了。
  老劉對這群好戰的孩子簡直無計可施,在辦公室裡直轉圈。
  「你說你們幾個血咋那麼熱呢?啊,高一打、高二打、高三還打。可倒是年年不落。」
  「能不能讓我省點心,一天到晚。啊?」
  眼睛從一張張倔強的臉孔掃過去,最後揮揮手,「回去一人寫一份檢討交上來。不像話。」
  只是交檢討,老劉明顯是袒護他們的,幾個人偷偷一樂,回了教室。
  小帥哥受到了這次血的教訓,再也不敢糾纏林安妮了。林安妮對宋歌、韓琦幾個人感激不以,特意請幫她打架的幾個人吃了頓飯。
  吃飯的那天中午,林安妮羞答答的把一個小盒子遞給宋歌,「謝謝你幫我,這個是送給你的。」
  宋歌接過盒子,傻了。
  「你別告訴我,你看不出來林安妮喜歡你。」韓琦怒火沖天地沖宋歌喊。
  「這明明是兩回事。她喜不喜歡我這個忙我不都得幫嗎?再說當時你不也沒說什麼嗎?」
  「我幫忙和你幫忙,性質根本不一樣。」韓琦滔滔不絕只管往下說……
  宋歌越聽越氣越聽越聽不下去,乾脆說道:「對,我就是故意要幫林安妮的。她喜歡我我喜歡她。我們兩情相悅行了吧。」
  說完甩下韓琦就要進臥室,被韓琦一把摁在了客廳的牆壁上。
  「我不許你喜歡她。」韓琦蠻勁又上來了,捧住宋歌的臉就親了下去。
  上次兩人也親了,可是是在黑暗中,這次可是光天化日之下。
  宋歌實在被嚇著了,任由韓琦的嘴唇在自己唇上碾轉,動也不動。
  「韓琦……」親完了,宋歌嘴唇哆嗦著輕輕開口,「我們這樣,行嗎?」
  「我不管。反正我喜歡你。我不許你喜歡別人。」韓琦十分霸道地回答。
  宋歌閉了閉眼睛,輕輕地吐出虛弱的聲音:「我也喜歡你。」
  不管了,如果要墮入地獄,就一起吧。
  10. 情願為你劃地為牢
  關於林安妮送的那只盒子,起先韓琦建議宋歌原封不動退回去,這樣林安妮自然明白宋歌的意思。
  這餿主意當即被宋歌否決了,明白是明白了,林安妮要哭死的,宋歌說。
  韓琦想想也覺得不妥。林安妮的性格那麼羞澀,不知道鼓了多大勇氣送出這個東西,被這樣回絕掉,哭還在其次,萬一一個想不開做點什麼傻事,以宋歌的為人,絕對有可能把自己賠進去。
  最後兩人商量來商量去,只有冷處理,只當從沒看過這個東西。宋歌將包裝的精美的小盒子,原封不動地供在書架的最高處,對林安妮還是和原來一樣,好像從來沒有收到過這個東西。
  林安妮把小盒子交給宋歌,心裡忐忑不安,一連幾個晚上做噩夢,夢見宋歌回絕她,在夢裡都委屈的哭出來。緊張兮兮地等了幾天,禮物石沉大海,宋歌半點反應也無。林安妮冰雪聰明,又怎麼會不明白宋歌的意思。
  只是林安妮實在不明白,和宋歌同桌三年,她親眼看見過宋歌是怎樣無情地拒絕那些向他示愛的女孩子。
  通常女生直接送來的禮物、情書、卡片,宋歌一概拒收。
  傳過來的小紙條一概不看。
  以任何名義發起的非本班同學參加的聚會一概不去。
  有那癡情的小學妹在班級門口好容易等到宋歌出現,被宋歌冷若冰霜的眼光一掃,手裡的情書竟然不敢遞出去。
  於是慢慢地就有許多莫名其妙的禮物書信以各種渠道出現在宋歌的書桌裡。宋歌只要看見書桌裡出現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一概丟進垃圾桶。
  有一次宋歌打開書桌,看見一隻裝在透明盒子裡的英雄牌的鋼筆。林安妮知道這種鋼筆的筆尖是14K金的,很貴。就在宋歌抬手欲扔的瞬間說了句:「這麼貴的鋼筆也扔掉,多可惜。」
  宋歌的手停了停,說道:「你喜歡,給你吧。」轉手就送給了林安妮。
  宋歌對自己明明就和別的女孩子不一樣啊。
  林安妮的分析的沒錯,對於溫婉嬌柔的林安妮,宋歌其實是很有好感的。
  但是這種好感超越不了他和韓琦朝夕相處,患難與共的深情。
  林安妮怎麼也不會想到,宋歌心裡已經有人了,更不可能想到這個人就是韓琦。
  畢竟在絕大多數人的眼裡,這是一條離經叛道的路。宋歌和韓琦這兩個老師和家長眼裡的乖孩子,在所有人眼裡不過是好朋友好兄弟而已,誰會往那裡想呢。
  林安妮的性格裡羞澀的因子佔了絕大部分,宋歌沒反應,林安妮也再沒有試探的勇氣,消沉了一陣子,就恢復了她原本溫婉的樣子,功課一天緊似一天,她也再沒有餘力顧及其它了。
  漫天的飛雪裡,聖誕節到來了。
  最有心情過這些洋節的當然還是學生。
  校園裡賀卡紛飛,傳達室每天都會收到成麻袋的寄到S中的賀卡。
  如果把宋歌和韓琦收到的禮物賀卡摞在一起比比,還真的難分高下。
  聖誕節的上午,宋歌逃課了。
  韓琦看著空了一上午的宋歌的座位,心中著惱。
  該死的宋歌,無緣無故缺課,神神秘秘的,連他都不知道宋歌幹嗎去了。
  下午上課的時候宋歌來了,韓琦在第一節下課的時候審問他,宋歌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說,「我能像你那麼沒心嗎?今天聖誕節,我不得準備準備和我媽過節啊。」
  「誰說我沒心,我準備了。」韓琦神神秘秘地開口。
  「準備什麼了?」宋歌好奇地問。
  放學的時候,韓琦帶著宋歌回他家,把他準備的神秘禮物拿了出來。
  韓琦準備了兩樣東西,一個裝滿五彩繽紛水果的水果籃,一件淺駝色的羊絨大衣,是給葛秀梅買的。
  「你說你媽看見了能不能高興。你就說是咱兩買的。」韓琦滿臉得色,興高采烈。
  「你,你偷你們家錢了?」宋歌的反應非常不浪漫。
  「什麼偷錢啊?」韓琦火大地說。
  「花的是我這些年攢的壓歲錢。你怎麼不想我點好?」
  「你攢了那麼長時間的壓歲錢這一下子都花了,你媽不問啊。」宋歌還是不放心。
  「哎呀,那是我自己的錢,歸我自己支配。」韓琦不耐煩了。「走走上你家去,擔心那沒用的。」
  宋歌家裡,逃課一上午的成果顯而易見。
  不大的屋子整潔一新。茶几的花瓶裡鮮花怒放。
  擺在客廳的小圓桌被宋歌鋪上了漂亮的桌布。
  「瞧瞧我眼光多好,娶個賢惠媳婦。」韓琦討打的話不意外地換來宋歌結結實實的一拳。
  自從宋歌爸爸去世後,葛秀梅寄情工作,加班加點是常有的事。
  家裡少了一個人的收入,葛秀梅也想盡量多掙點錢,讓宋歌的生活條件看起來和以前一樣。
  宋歌沒有告訴葛秀梅那把小鑰匙的事,那枚銀光閃閃的小鑰匙,他壓根把它當作了一個紀念品——父親留給他的最後的念想。
  晚飯做好的時候,葛秀梅還沒有回來,宋歌從房裡拿出個紙袋塞到韓琦懷裡,「給你買的。」
  韓琦打開來,一件阿迪達斯的棉服。
  一時間韓琦沒法形容心裡頭的感覺,自從宋歌的爸爸媽媽離婚,宋歌就不再像以前那樣沒有顧忌的花錢了。
  雖然葛秀梅還是像從前那樣,時不時地給宋歌零花錢。
  可是宋歌基本上都用在了應付學校各種各樣的收費上。
  S中的收費和它的名號一樣可觀,三天兩頭不是試卷費就是書本費,各種名目的收費讓人眼花繚亂。上面三令五申嚴禁亂收費,可是S中的收費都是有理有據有憑證的。而且每年削尖了腦袋恨不得多交贊助費好能進S中學習的紈褲子弟有的是,所以S中從未降低過收費的門檻。
  今天宋歌給韓琦買這件衣服,還不知道是宋歌怎麼樣省了又省,算了又算買來的。
  韓琦抱著衣服,難得地安靜了會兒,接著咧開嘴笑了,「我試試。」
  衣服非常合身,韓琦和宋歌身高相差無幾,宋歌只要帶著自己去就絕對不會買錯。
  「嘿嘿。」韓琦脫下棉服,□著向宋歌靠近,「怎麼獎勵你啊?」
  「今晚把咱兩襪子都洗了就算是獎勵。」宋歌及時地退到安全地帶。
  開門的動靜,葛秀梅回來了。
  「你說你們兩個,也不掙錢,還給我買東西。」葛秀梅吃飯的時候還在不住地嘮叨著。
  「媽,你就當是你兒媳婦孝敬你的。」宋歌這句話說得極其自然鎮靜。
  韓琦卻在聽到的瞬間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呵呵,」葛秀梅笑得打顫,盛了一勺湯給韓琦,「這傻孩子,胡咧咧一個點的。」
  「宋歌,你是不是皮子有點緊了?」吃完晚飯,韓琦把宋歌和自己關進臥室,面目猙獰地威脅著。
  「唉,有什麼辦法。我是不想要個醋勁這麼大的。又怕我不要你你就沒人要了。」宋歌不怕死的挑釁。
  「你就是皮子緊了。」韓琦一把把宋歌按在床上,拚命咯吱他。
  「哈哈哈哈哈哈。」宋歌笑得喘不上來氣。
  韓琦看著宋歌,呆呆地停住手。有多長時間,他都沒有看見宋歌這樣的笑過了。
  嗯,宋歌好容易停住笑聲,看著韓琦的呆相,臉騰地紅了。
  「過來。」韓琦攬住宋歌的肩頭,把嘴湊了過去。
  11. 番外 夜話
  「你說你那兒子,趕上替別人養的了。」李翠蘭向韓老蔫抱怨著,「一天到晚不著家。長人宋歌家裡了。」
  「讓他去吧。有他們倆鬧騰鬧騰,宋歌他媽眼前也不那麼空得慌,省得她亂尋思。」韓老蔫抽了口煙又繼續說:「再說他擱家能幹啥。你還指著他陪你嘮嗑,幫你幹活啊。擱家待著也是悶頭看書。來說呢,我看宋歌這孩子錯不了,你兒子和他在一起還學點好,要和那些個不三不四的孩子在一塊,成績早禿嚕了。」
  「可也是哈。」李翠蘭接茬說,「你說宋歌他媽,長得那麼漂亮。和我年紀差不多大,可看起來就好像三十出頭,和宋歌站一起說他們是姐倆都有人信。可命咋那麼不好呢?才過四十成寡婦了。你說她還得不得往前再走一步?要不咱們替她踅摸個人。」
  「你可拉倒吧。別跟著爛唧唧了。你知道人家咋想的?再說他男人剛死才多長時間。」韓老蔫不滿的瞪了媳婦一眼。
  「那我要說合也不能趁現在。我也不傻。」李翠蘭瞪了回去。
  「你有工夫操心人家的事,操心咱家的水果吧,你把那些個爛的拿來我吃它。」韓老蔫掐滅了煙。
  「哎呀,你多大歲數了,有幾年活頭,吃幾個好的吧。」李翠蘭心疼地說。
  「哎,你個敗家老娘們,」韓老蔫急了,「好的我都吃它,爛得賣給誰去。拿啥掙錢呢。你兒子眼瞅上大學了。現在那學都老貴了,而且你兒子一畢業就該說媳婦了,這錢都打哪來呢。」
  「活該。」李翠蘭恨恨道,「當初我懷孕的時候,你見天在我耳朵旁邊念叨,生兒子生兒子。這回兒子生了,你就替他賣吧。上學,娶媳婦兒,一輩子都為他忙活了。」
  「賣命我樂意。」韓老蔫支愣著和兒子一樣大的腦袋說,「我不能讓我們老韓家擱我這絕了後。累死我也要兒子。」
  「哎,你說,宋歌他爸去世了,宋歌能上得起大學嗎?」李翠蘭又擔憂起宋歌來。
  「你說的。那宋歌他家光那四室兩廳的房子就賣了多少錢。宋歌他媽能全交了?就說宋歌他媽全交了。以前他們家就沒點積蓄?就說他們家以前沒攢錢,宋歌他媽坐在辦公室裡一個月掙兩三千,還能供不起宋歌啊。」韓老蔫頭頭是道的分析著。
  「可也是哈。」李翠蘭很佩服老頭子的分析。
  「電視遙控器給我。」韓老蔫啃著爛蘋果,按開了電視。
  12. 最悲慘的一天
  天氣日漸寒冷,又慢慢回暖。隨著新的一年到來,韓琦和宋歌終於迎來了他們人生最關鍵的時刻,高考日益臨近了。
  韓琦和宋歌沒有一般同學的那種緊張情緒,對於他們來說,這不過是一場早已準備好的戰鬥。
  唯一令韓琦煩惱的事是他不能隨時隨地的和宋歌親熱,平時要避著旁人看到,即使只有他和宋歌兩人在房間裡,宋歌也總不讓他如願,「你把心思先放在學習上行吧,等考試以後的。」
  如果宋歌能預知以後發生的事,宋歌一定不會這麼說。宋歌會每天讓韓琦親一遍,每天。
  就在高考前一周,葛秀梅盲腸炎發作住進了醫院。
  宋歌每天除了緊張的複習,其他時間都在照顧葛秀梅。
  韓琦看著宋歌一手拿著勺子在鍋裡攪動著煮粥,一手還拿著單詞卡片嘟嘟囔囔背個不停的樣子就十分心疼,總是和宋歌搶著做飯。
  陪送宋歌去醫院照顧了葛秀梅三天,宋歌說什麼也不讓韓琦去了,馬上要高考了,每一分鐘都無比寶貴,哪能老耽誤韓琦的功夫。
  宋歌威脅韓琦,你再跟我來我就不理你了。
  韓琦想想葛秀梅也馬上出院了,就接受了宋歌的威脅,說那行,還有兩天阿姨出院了,咱倆一人一天,換班。
  宋歌提著保溫桶一個人給葛秀梅送晚飯的時候,韓琦在教室裡心煩意亂。
  真是的,不該讓宋歌自己去的,萬一他煮粥時不當心燙了手,萬一他過馬路的時候背題不看車,萬一……
  好吧,韓琦承認自己是有點神經過敏,可是他就是越來越放不下宋歌。
  宋歌在醫院裡陪著葛秀梅一直到晚上九點多才往家走。
  經過一條小路時,突然一條麻袋從空罩下,這襲擊太突然了,宋歌徒然地掙扎了幾下,然後被連續落下的棍棒打得昏了過去,被冷水潑醒來的時候,宋歌發現自己被反捆著雙手扔在一間油膩膩的廚房裡。眼前站著的正是喬家三兄弟。
  「你們幹什麼?」宋歌從來沒有這麼恐懼過。
  「幹什麼?我弟弟你都敢打啊。」喬大面目猙獰地靠近,「給你點教訓。」
  「你們說,怎麼教教這個小乖乖?」喬大滿嘴的酒氣噴在宋歌的臉上,宋歌只覺得心臟緊緊收縮成一團,眼裡漸漸流露出絕望。
  …………
  黑夜漫長無邊,但在宋歌的生命裡從來沒有哪個黑夜像這一夜這樣漫長難挨。
  天亮的時候,宋歌搖搖晃晃地回到自己家裡,一頭栽倒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韓琦第二天一早就來宋歌家敲門,敲了半天沒有動靜。
  越想越覺得不對,韓琦摸出藏在地墊下面的備用鑰匙開了門。
  在床上找到宋歌時韓琦大吃了一驚,如果不是宋歌還有呼吸的話,那麼和死人根本沒有分別。
  無視的雙眼,蒼白沒有血色的臉,凹陷下去的雙腮,韓琦怎麼也不能相信一夜之間,好好的一個人能變成這樣。
  「宋歌,你怎麼了?」韓琦輕輕地撫摸他的髮絲。
  「跟我說話啊,宋歌。」
  然而無論韓琦多麼耐心的撫觸,多麼溫柔的呼喚,宋歌都沒有半點反應。
  其實以韓琦聰明的頭腦,再加上點大膽的想像,不難猜到宋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是韓琦不願意往那方面想,他不願意那樣的事發生的宋歌身上,然而宋歌呆滯的目光,絕望的神情,冰冷的身軀,一切的一切都在證實他的猜想是真的。
  韓琦最後輕輕放下宋歌的身子,起身關好了門,離開了。
  葛秀梅在宋歌高考的前一天出院了,心裡全是不安和恐慌。
  宋歌和韓琦,兩個孩子都沒有來接她出院。
  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啊。
  葛秀梅慌慌張張地回到了家,就看見宋歌死人一樣趴在床上。
  「宋歌,好孩子,你這是怎麼了?」不管葛秀梅怎麼呼喚,宋歌就是沒有任何反應,葛秀梅不顧自己剛出院,身體還很虛弱,撐著到廚房給宋歌煮了碗粥,端到宋歌跟前,宋歌仍然跟她剛進門時一樣,連動都沒動一下。
  第二天早上是高考的日子,葛秀梅整晚沒合眼,守著宋歌,天亮的時候,宋歌突然直起身子,念叨了一句:高考。
  起身就往外走。
  葛秀梅又驚又怕,提起宋歌從前早已收拾好的裝著准考證的書包文具,跟在宋歌身後追了出去。
  宋歌走了兩步,方向卻不是學校,而是韓琦家:「不叫他他准遲到。」宋歌自己嘟囔著。
  在快到韓琦家樓下的時候,林安妮正好下樓看見了宋歌。
  「宋歌,你去哪?」林安妮跑到宋歌跟前,看見宋歌的樣子,嚇了一跳。
  「我找韓琦去。」宋歌木木地答道。
  「韓琦不能參加考試了。他和人打架,被人扎傷了,現在在中心醫院呢。」林安妮難過得說。
  有大約10秒鐘的功夫,宋歌臉上的表情很奇怪,彷彿聽不懂林安妮所說的話。接著瀕臨崩潰邊緣的宋歌突然就醒來了,發了瘋一樣向中心醫院跑去。
  那天從宋歌家出來以後,韓琦又折回了家。到家以後,韓琦在陽台翻來翻去,找了根約摸有三根手指粗的鐵棍拿在手裡,氣勢洶洶地出發了。
  喬家三兄弟當時正在喬二開的小吃部裡喝酒,實際上那天晚上的報復行動,三兄弟策劃了好久,本來他們是準備把韓琦宋歌一塊收拾掉。可是在宋歌的堅持下,韓琦僥倖逃過了這一劫。
  韓琦來到小吃部外面,瞄準了停在小吃部外面的喬大的車窗,掄起鐵棒就砸。一陣稀里嘩啦玻璃破碎的聲音中,韓琦先砸碎了後車窗,然後以迅雷般的速度把側面和前面的車窗也砸掉了。
  等到喬家三兄弟聽見動靜,上廚房裡一人拎一把刀躥出來的時候,車已經被韓琦砸得面目全非。
  「兔崽子,你他媽找死。」喬大罵著撲了過來。
  韓琦也不說話,將鐵棍舞的虎虎生風,一副拚命的架勢,衝著喬家三兄弟就殺了過去。
  隔壁洗車場的人一看形勢不對,偷偷撥電話報了警。
  韓琦一人打三個,還略佔上風,不一會,一棍削掉了喬三手裡的菜刀。把喬三的手指骨也給砸折了,喬三疼得直叫喚。喬大和喬二都是地痞流氓,好鬥成性,哪管喬三的死活,揮舞著手裡的尖刀猛往韓琦身上撲,就在這工夫,警笛呼嘯,警車來了。
  聽見警笛的聲音,喬大狗急跳牆,迎著韓琦的鐵棍衝了上來,在韓琦將他肩胛骨砸折的同時,將手中的尖刀送入了韓琦的小腹。
  韓琦搖搖晃晃地倒下,沒能看清警察將喬家三兄弟一網成擒的精彩場面。
  警車將韓琦送到中心醫院。
  以上這些事發生的時候,宋歌正一個人沉浸在痛苦當中,毫不知情。
  宋歌聽林安妮一說韓琦跟人打架進了中心醫院,跟瘋了似地就往中心醫院跑,葛秀梅也不敢攔他,截了輛出租,追上他喊:「宋歌你坐車去。」
  宋歌停了一下,坐上了出租車。
  娘倆到了醫院,打聽著韓琦的病房,李翠蘭和韓老蔫正守在那,宋歌進了病房,對旁人視而不見,坐到病床旁邊握著韓琦的手就不動地方了。
  李翠蘭看見宋歌來了,抹抹眼淚說:「宋歌,韓琦是耽誤了。你可不能再耽誤了。現在趕去考場還來得及。你快去,晚上考完了再來看韓琦。」
  宋歌好像聽不見,一動不動坐在那握著韓琦的手不鬆開。
  「這可咋整,這兩孩子,這不都耽誤了嗎?」李翠蘭急得直抹眼淚。
  葛秀梅被一連串的打擊弄得有些發懵,看著自己的兒子,連一句勸說的話都說不出來。
  韓老蔫這會兒真是蔫了,抱著腦袋蹲在地上,抓著自己的頭髮,眼不得撞牆。
  韓琦在昏迷當中只覺得渾身上下好似火焚,一會熱得難受,一會兒又週身發冷。只要是略有些清醒的時候,就總能感覺宋歌的手和自己的手緊緊相牽。
  這樣反反覆覆,不知道多久,韓琦終於從昏迷中醒來,費力地睜開雙眼,韓琦喊:「媽。」
  李翠蘭歡喜無地,貼著韓琦的臉問:「兒子,你要什麼?」
  「水。」韓琦連多說句話的力氣都沒有。只輕輕吐出一個字。
  李翠蘭將插著吸管的搪瓷缸子捧到韓琦旁邊,把吸管放進韓琦嘴裡,欣喜地看著從死亡線上搶回來的兒子。
  韓琦喝了點水,略微有點力氣,掙扎著問:「媽,宋歌呢?」
  李翠蘭避而不答:「你還喝水嗎?」
  韓琦大急,心口一陣抽痛,臉上的表情也扭曲了:「媽,宋歌呢?」
  李翠蘭看見韓琦這個樣子,不忍心再瞞他,「宋歌在你病床前面眼睛也不眨地宋了兩天,醫生說你今天會醒,他就走了,八成回家換衣服去了吧。他給你留了紙條。」
  韓琦用眼光示意李翠蘭將紙條打開,疊得方方正正的紙條上是宋歌流暢娟秀的筆跡:記得你答應我的話。明年你考中狀元,我回來找你。
  13. 獨闖天涯
  這一年的高考,高三三班的劉老師徹底敗北。原來很有希望爭奪理科狀元席位的兩個得意弟子,全都沒能參加考試。
  宋歌神秘消失了。
  韓琦出院來到宋歌家,原來的房東說宋歌娘倆把房子退了,至於去了哪裡不清楚。
  到處都沒有宋歌的消息,宋歌就這樣,在韓琦眼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過幾天,韓琦收到個包裹,寄出的地址是本市,時間是幾天前韓琦住院的時候,打開層層嚴密的包裹,韓琦看到的是他在宋歌家修理過的那隻小鬧表,韓琦捧著鬧表發了一天呆,把鬧表放在自己書桌上,從書包裡掏出書本,將自己埋進了題海裡。
  韓老蔫和李翠蘭兩口子看著韓琦不知是喜是愁。
  喜的是自己的孩子如此好學,半點不需要別人的督促。
  愁的是韓琦的學法已經誇張到變態,除了吃飯睡覺上廁所,韓琦沒有任何的娛樂,只是埋頭於書本,以韓琦的基礎和他的智商,他根本不需要這樣的學法。
  可韓琦固執地苦學著,有時李翠蘭心疼他,有意叫他,「韓琦,跟媽上街,幫媽買點菜去。」
  韓琦頭也不抬,動也不動,只管筆尖飛舞,繼續演算練習,直到一年後,他以高出學校裡第二名三十多分的優異成績奪得省理科狀元的稱號。
  初來B市的宋歌,心頭一片茫然。

  
   
  葛秀梅在一個遠房親戚的幫助下,在B市租了一間小小的公寓,和宋歌安頓下來。
  其實葛秀梅心裡也摸不準為什麼宋歌一定要來這裡。
  有一天晚上,葛秀梅看著宋歌溫和的開口:「宋歌。你打算上哪間學校復讀,媽也幫你打聽過了,有幾個學校收借讀生。」
  「媽,我不想唸書了。」宋歌截斷了葛秀梅的話。
  「不唸書了?」葛秀梅心頭悚然,宋歌從小就是個乖乖牌,讀書從來不用大人看著管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宋歌連書都不想念了。
  「不唸書你想幹什麼啊,宋歌。」
  「我想找事做,然後掙錢孝順您。」宋歌面無表情地說,彷彿這些話他已經在心裡背誦過千百遍的樣子。
  葛秀梅看著宋歌,只覺得這個兒子她不認識了。
  宋歌的表情從來都是溫暖的、和煦的,什麼時候開始他的臉上像凝結了一層冰作的面具呢。
  滿心痛悔,葛秀梅不停責備著自己,丈夫過世,自己一直沉浸在這種喪偶的悲痛中難以自拔,對宋歌的關心也很不夠,甚至可以說一直是宋歌在寬慰自己,照顧自己。
  現在孩子成了這個樣子,葛秀梅悔之不迭,如果不是自己對宋歌關心的不夠,宋歌也不會變成這樣。現在宋歌變成這樣,自己的責任是不可推卸的。
  「宋歌,你要是實在不想唸書了,就出去試試,只是別太為難自己了。媽媽有積蓄。」
  每天白天,宋歌遊魂一樣在街上蕩來蕩去。
  韓琦你知道嗎?這裡很多很多地方都是我想和你一起來玩的地方。
  我曾經無數次想過我們可以一起在這裡歡笑,聊天,留下最美好的回憶呢。
  韓琦你知道嗎?今天白天我去你將來要唸書的大學裡參觀了,不愧是一流的學府啊,很大很大要走上半天呢。那個聞名遐邇的湖也真的很美啊。
  韓琦你知道嗎?今天我找工作又碰壁了,原來即使是這樣大的城市,高中畢業生也很難生存啊。
  宋歌就這樣每天跟自己心裡的韓琦對話,每天在這個城市裡碰壁,直到碰見肖震霆。
  碰到肖震霆那天宋歌差不多要絕望了。哪家公司都沒有一個職位肯提供給一個高中畢業生。
  這原也在宋歌預料之中,可是一次又一次的碰壁,心越碰越涼,宋歌已經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前方還有路可走。
  宋歌從「震霆電子」的電梯出來時,肖震霆剛好要進電梯,電梯門已經堪堪合攏了,宋歌看著急步趕向電梯的肖震霆,又回頭按住了按鈕,門又打開了。肖震霆向宋歌頷首致謝的瞬間,注意到這秀氣蒼白的少年眼裡一閃而過的絕望。
  鬼使神差地肖震霆在路過人事部的時候停住了腳步,「丁主任。今天有人來應聘嗎?」
  肖震霆的電話給了宋歌一線生機。
  雖然只是最底層的小職員,雖然在這樣的大城市裡,每月八百的月薪顯得那麼可笑,但這畢竟是一個機會,畢竟是一點希望。對於目前這種處境的宋歌來說,好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宋歌不顧一切地抓緊了它。
  宋歌回來說找到工作的那個晚上,葛秀梅拿著小手絹在自己屋裡抹了一晚上的淚。原以為宋歌一定找不到事做,那麼最後他還是要讀書的,耽誤個幾天,憑宋歌的實力,考個普通大學應該還不成問題。
  可是宋歌竟然找到了工作。這孩子的一輩子,就這麼毀了嗎?都沒能接受大學教育,就投身社會了。葛秀梅自宋晏平去世後,還從沒有哪一刻感覺到這麼孤苦無助過。
  想想出院那天看到的宋歌,葛秀梅又不敢過分阻止宋歌。那天的宋歌和死人相仿,讓她以為她真的會從此失去宋歌,只要宋歌現在好好的在她身邊,別的,就都由他吧。
  宋歌真的去上班了。
  肖震霆安排宋歌去了項目開發部。
  也許真應了否極泰來那句話,項目開發部的主任,一個叫做謝寧的中年男人,對宋歌非常的熱誠,絲毫也沒有因為他學歷低年紀輕而看低他。手把手地教他,親自帶宋歌去公司的資料室找了些C#,PB方面的書,指導宋歌學習,對於宋歌的問題也是有問必答。
  宋歌知道自己現在沒有什麼可依仗的,除了實實在在的工作能力。所以格外的努力,自己買了好多相關書籍,晝夜苦讀。每天晚上都對著電腦忙碌到深夜。
  付出自有收穫,也不過過了兩個多月的功夫,宋歌就被項目組的同事認可了,謝寧安排工作時也不像剛來時那樣照顧他,分給他的任務和其他同事是一樣的。
  宋歌太需要這種認同了。因此內心充滿了感激,總想要找機會報答謝寧主任。
  週末宋歌一般都待在公司加班加點,宋歌對自己說,自己還是新手,還需要提高,要加倍下功夫。實際上如果不這樣,他真的不知道怎麼克制心頭的想念,有一種思緒纏繞在他心頭,只要一停止忙碌就會無情的糾纏他,宋歌已經快被這種情緒逼瘋了。
  一個週末,辦公室的格子間裡只有宋歌在對著電腦忙碌,突然宋歌發現公司服務器的磁盤陣列引導異常。這種情況可大可小,如果不及時處理,可能導致RAID磁盤陣列出現故障,嚴重的話,公司服務器的數據會全部丟失。
  情況十分緊急,宋歌猶豫了下,撥通了公司通訊錄裡肖震霆的手機。
  電話接通的時候,肖震霆就在公司樓上的辦公室裡加班,聽到宋歌的匯報,肖震霆和宋歌一起直到了機房,然後兩個人就開始了忙碌,肖震霆聯繫了服務器廠家的工作人員,眾人一起奮戰到深夜,服務器的問題才解決了。
  這次故障讓宋歌和肖震霆兩人都對對方刮目相看。宋歌固然不敢相信肖震霆身為公司的老總竟然對技術如此精通,肖震霆也難以相信宋歌小小年紀竟有這樣的才華,並且深藏不露。
  結束了所有工作的時候,肖震霆看看外面如墨的夜色,問宋歌,「你家在哪裡,我送你。」
  14. 萬丈紅塵
  週一謝寧主任被調走了,宋歌沒想到接替他的人竟然是自己。
  宋歌是沒資格參加週一早晨的主任辦公例會的,只聽得沸沸揚揚的傳聞說肖震霆大發雷霆之怒,說是連一個高中生能做好的事都做不好還當什麼主任。一句話就撤了謝寧的職務,調到分公司了。
  謝寧回辦公室收拾了東西,看都沒看宋歌一眼就走了。
  宋歌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為公司的利益考慮做出的決定,會傷害到謝寧,更沒想要接替他。他的職場第一課就殘酷無比。
  主任辦公例會召開後大約十五分鐘,肖震霆宣宋歌覲見。
  宋歌來到兩層樓上的總經理辦公室,跟外間的總經理助理周小姐打過招呼,抬手想要敲門,周小姐示意他不必,可以直接進去,宋歌輕輕地推開了肖震霆辦公室的門。
  偌大的辦公室裡十分整潔,肖震霆在紫檀木的辦公桌後面微笑,示意宋歌坐下。
  宋歌拘謹地坐在肖震霆的對面,不知道該謙虛點請肖震霆收回呈命好,還是拿出一個職場精英該有的姿態表表忠心。
  肖震霆已經好整以暇的開口:「怎麼樣?讓你作項目部主任有壓力吧。」
  宋歌不知如何作答,只輕輕點點頭。
  「怕不怕他們不服你?」肖震霆問。
  這回宋歌徹底沉默了。
  「他們要是不服你,」肖震霆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你就拿出你的實力讓他們服。不許來找我告狀,我只要結果,不問過程。」
  從總經理辦公室出來,宋歌心底忿忿,「什麼啊,還『不許來找我告狀』,分明是看不起我,把我當做小毛孩。我就證明給你看看,沒什麼了不起的,我能稱職。」
  宋歌出了辦公室的門,肖震霆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能讓這孩子臉上露出點表情還真不容易呢。小小年紀一副曾經滄海的樣子。
  宋歌任職後,表面上原來的項目部成員沒有任何特殊的情緒,都是職場老手了,宋歌被肖震霆安排到項目部,剛剛兩個多月又提了主任,誰知道他和肖震霆是什麼關係。這年頭誰也不傻,都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只要工資獎金照發,理他誰當頭呢。
  為了讓項目部的成員服氣自己,宋歌可實在下了功夫。項目開發裡碰到的難題全都由自己來啃,出了不是自己擔著,就連每天打掃衛生,原來是格子間裡的一人一天,現在宋歌也全包了。
  所謂日久見人心,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過去了,宋歌他們項目部的成員開始真的對宋歌服氣起來。
  一個週末宋歌加班的時候,肖震霆過來公司,看見項目部空曠的辦公室裡只有宋歌還對著電腦敲敲打打,苦思冥想,忍不住走了過去。
  「肖總。」宋歌趕忙給肖震霆拉來一把椅子。「請坐。」
  「宋歌,很有幹勁啊。和我年輕的時候一樣。」肖震霆微笑著。
  宋歌一面從飲水機裡拿出一次性紙杯給肖震霆倒水,一面問道:「肖總您多大年紀?」
  肖震霆接過水,「我比你整整大二十歲。」
  「這麼年輕就是老總了,我一定不行。」宋歌適時地諂媚一下。
  「呵呵,宋歌你要想一展才華,光有高中畢業證肯定不行。這個社會就是這樣,沒有證書,通常人家連證明你能力的機會都不給你。就連那些已經功成名就的人,還要回學校念個證書呢。宋歌你要真想在這行裡有出息,最起碼考個MCSE的證書回來吧。」
  肖震霆一句話,宋歌又有了新目標,好在剛從高考的緊張氣氛裡過來,也不覺得每天瘋狂地K題有多苦,加之宋歌的英語底子不錯,廢寢忘食地苦讀一個多月以後,宋歌竟然真的拿到了MCSE的證書。
  宋歌考到了MCSE證書絲毫也沒有出乎肖震霆的預料。從宋歌進公司的第一天起,肖震霆就在默默地留心觀察這個孩子。
  而越是留心越是發現宋歌這個孩子不簡單。
  公司是九點上班,五點下班。
  幾乎每天宋歌都會在八點半準時來到公司,作好整個辦公室的清潔,為同辦公室的其他人杯子裡倒滿熱水。
  晚上宋歌總是辦公室裡最後一個離開的,走的時候會認真檢查是否所有的應該關閉的電源都已經關閉。
  宋歌的一舉一動落在肖震霆眼裡,漸漸地就成了一個謎。
  看著宋歌又不像為家族環境所迫輟學的樣子,要說是因為怕吃苦不肯下功夫學習那也不是,究竟什麼原因讓宋歌放棄學業出來闖蕩呢。
  越是想不明白,就越是想弄明白。肖震霆對宋歌的關注日益加深。
  隨著年末的鄰近,公司的活動開始多了起來。
  有天肖震霆帶著市場開發部主任和宋歌一起去赴宴。
  這還是肖震霆第一次帶宋歌去這樣的場合,宋歌雖然是職場新鮮人,對此中規中矩也略有耳聞,一路上做好慷慨赴死的心理準備。
  酒席上眾人看見肖震霆帶了個年輕俊秀的小帥哥來赴宴,私下裡交換了幾個曖昧的眼風。不約而同地紛紛對宋歌舉杯,口口聲聲地讚美他年輕有為,可堪造就。
  連乾了幾杯,宋歌的臉上泛起了紅潮,眼波流盼,醉意微朦,肖震霆看著宋歌薄帶醉意的誘人樣子,大大地後悔沒有將他秘密藏起反帶出來見人。
  舉起手中的杯子笑道:「來,我敬各位老總一杯。宋歌年紀還小,尚需提攜,以後大家多教他。今兒他回去還有活呢,就放過他吧。」
  肖震霆說放誰敢不放,於是敬酒的目標很快轉移了。
  同來的市場部主任是個老滑頭,見風使舵的本事是一流的,見狀立刻衝到前頭,主動向在座的各位老總敬酒,掀起一浪痛飲的新口。
  觥籌交錯,笑語喧嘩,宋歌卻打心眼裡覺得寂寞。
  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沒吃幾口宋歌就吃不下去了。
  其實宋歌也喝過酒的,和那個人一起,偷偷地從酒櫃裡拿爸爸的酒練酒量。下酒菜只有他做的油炸花生和冰箱裡的香腸。
  只喝了一口,宋歌的臉就紅了,好辣。
  他抱著酒瓶說:「宋歌你真丟臉,是不是男人啊。」其實自己的臉也紅得跟番茄似的。
  美好的青春年華。
  想起往日,宋歌恍然微笑,這神情一點不落地落入肖震霆眼中。
  酒宴結束的時候,肖震霆和市場開發部主任都喝醉了。
  市場開發部主任勉力支撐著自己用最後的一絲清醒吩咐宋歌中:「送肖總回家啊。」就打車走了。
  肖震霆肯定是不能自己開車了,宋歌將他扶上出租車,翻出手機裡存的公司的通訊錄,將肖震霆送回家。
  肖震霆家裡一個人都沒有,四十歲的人了,沒有老婆沒有孩子,空空的一個房子,宋歌卻覺得這種空曠隱隱早在他的預想之中。
  一進屋肖震霆就衝進衛生間吐了起來。
  宋歌聽著他沒完沒了地嘔,真擔心他會不會把胃吐出來。手忙腳亂地在肖震霆家櫃子裡翻找,還真找到一瓶蜂蜜。沖了點淡淡的蜂蜜水,等肖震霆出來,連喂帶灌給肖震霆喝了,把他扶進了臥室裡。
  喝醉了酒的人重若千鈞,宋歌費勁地把肖震霆弄到臥室,累得滿頭是汗,給肖震霆把鞋脫了,再想要給他脫掉外衣,卻無論如何搬不動他,只好給他解開外衣扣子,找出條薄被給他蓋上。這才去收拾被肖震霆吐得臭氣熏天的衛生間。
  什麼都忙活完了,宋歌才和衣倒在沙發上。
  天濛濛亮的時候,肖震霆從宿醉中醒來,昨晚的記憶開始慢慢復甦,急匆匆跳下地,肖震霆奔到客廳中,宋歌不知幾時醒來,雙手抱著膝頭,坐在那發呆。
  「肖震霆,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這就是清醒過來的肖震霆聽到的第一句話。
  肖震霆看向宋歌,只覺得宋歌兩隻墨黑的眸子沉沉的好像兩泓潭水。
  肖震霆的魂魄也被吸了進去,看著宋歌一時答不出話。
  宋歌已經坐了起來,「早飯我做好了,扣在餐桌上。」說完就往玄關走。
  肖震霆幾乎是本能地拉住他,「我們一起吃了飯去公司。」
  「不。」宋歌堅決得掙脫他的手,自己走了。
  15. 最真的夢
  肖震霆實在搞不明白宋歌。
  他不明白為什麼宋歌眼底總是藏著深深的哀愁,他不明白宋歌的嘴角為什麼總是掛著淺淺的寂寞。
  但是肖震霆明白自己,他知道謎一樣的宋歌已經在他心裡佔據了一塊角落。
  看著案頭宋歌那簡潔到不行的履歷表,肖震霆撥通了A城一個老戰友的電話,讓他幫忙調查宋歌的情況。
  年終歲末,宋歌帶領他們項目部成員開發的一款電子產品替公司賺進了四百萬。
  肖震霆賞罰分明,將其中的10%提出來,獎勵宋歌二十萬,其餘二十萬,分給了他們組其他成員。
  宋歌回到家,把二十萬的存折直接上交給葛秀梅,把葛秀梅嚇了一跳。
  到了B市以後,葛秀梅在遠房親戚的幫助下,謀到了一個出納的差事,雖然不是什麼大公司,月薪也不多,總好過閒在家裡。葛秀梅有她的事做,宋歌更是整個人紮在公司。娘倆雖然每天見面,但交流的機會甚少,葛秀梅覺得越來越不懂宋歌,他才上班幾天,就掙這麼些錢,這錢能是好道來的嗎?
  心驚膽寒之下葛秀梅問宋歌:「宋歌你到底在幹些啥,打哪弄來這些錢?」
  宋歌十分耐心地把他的工作跟葛秀梅解釋了一番,讓葛秀梅放心。
  「媽,這陣子我讓你操心了,你拿這錢看什麼東西喜歡就買吧,不用替我操心,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宋歌一席話說的葛秀梅又濕了眼睛。
  新年伊始,肖震霆有天特意從宋歌的住處路過。看見宋歌正好出門要乘地鐵,肖震霆按了按喇叭,宋歌看見肖震霆的車子,打開門做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宋歌,給你發那麼多獎金,你怎麼不買輛車開。還每天擠地鐵。」肖震霆問。
  「我把獎金給我媽了。」宋歌老老實實回答。
  「你媽媽?」肖震霆明知故問。其實宋歌父親過世,只有母親一個親人的情況他已經知道了。
  「我媽媽一個人很不容易,我想盡量孝順她。」宋歌如是說。
  「哦,宋歌,我的車庫裡還有輛車,老是不開,怕電瓶燒壞了。乾脆借給你開好了,你去考個駕照吧。」肖震霆說。
  宋歌聽話地找了間駕校報名,開始學習駕駛,準備考駕照。
  學駕駛的過程可以算得上是宋歌生平第二件不愉快的經歷。
  駕校的教練態度非常粗暴,一個動作不到位就大聲呵斥,污言穢語更是動輒脫口而出。宋歌從小到大都沒被人這麼罵過,幾次想放棄算了,想想是肖震霆讓他考駕照,忍了又忍,還是堅持下來。
  唯一令宋歌安慰地就是教練一視同仁,同車的學員不論男女都被教練罵到臭頭。
  宋歌和幾個男學員還咬牙堅持著,兩個女學員臉皮薄,練了幾天,乾脆不來了。
  就這樣煎熬了幾個月,終於到了考試的時候。
  筆試對於宋歌來說毫無難度,在電腦上點選完畢。旁邊同車的學員還在為選A選B煩惱,不時偷偷問宋歌答案 ,宋歌很配合地作弊,又怕太囂張自己的成績也被取消,早早交卷出了考場。結果宋歌筆試成績是滿分。
  上路考試的時候,宋歌兩手都是濕的,腿像灌了鉛,就是高考前他都沒這麼緊張過。
  惟謹惟慎,戰戰兢兢地按照考官的要求操作了一番,總算沒出什麼差錯。
  三個多月週末休息時間總算沒白犧牲,宋歌考到了駕照。
  學駕駛的經歷對於宋歌的一生有著重要的意義,宋歌的神經柔韌性和心臟的抗擊打能力獲得了大幅度提高。
  考取駕照以後,肖震霆要把自己的車借給宋歌開,宋歌卻拒絕了。
  「無功不受祿。肖總您對我已經夠關照了,我不能再接受這樣的好意。」
  肖震霆想了想,說:「那麼這樣吧。反正這輛車也沒人開,當做二手車賣給你,車錢我從你今年年底的獎金裡扣,你就當幫我的忙,把它買下來好了。」
  買的話?宋歌心裡掙扎著,那就不用擠地鐵了,而且剛學會開車,實在是很想有輛車能讓自己比畫比畫。
  最後宋歌跟著肖震霆去看了看那輛車,是一輛八成新的黑色別克,宋歌估計了一下,自己的年終獎應該有希望買得起這輛車,就沒有再推托,接受了下來。
  五月春暖花開的時候,震霆電子迎來了公司成立十週年慶。
  每位員工都收到一份印刷精美的請柬,要求穿著正裝出席晚宴。
  宋歌打心眼裡不想湊這個熱鬧,可是這麼重要的場合找借口缺席也不是那麼回事。
  最後宋歌只好去商場選了套淺灰色的西裝,來應付場面。
  震霆電子十週年慶的地點在公司一樓宴會廳裡,大廳經過了精心的佈置,四周鋪著雪白桌面的餐桌上是一道道西式自助菜餚。正中央的長桌上是高腳杯疊起的杯塔。宴會廳裡燈光眩目,人影幢幢。
  來到現場的宋歌在角落裡靜靜地站著。
  八點鐘,晚宴正式開始。
  肖震霆在員工的掌聲中開始致詞。
  熱熱鬧鬧的晚宴進行了一段時間,開始進行第一次抽獎。
  項目部的同事湊到宋歌跟前興奮的說,「主任你知道嗎?咱們週年慶的獎金很多呢,抽中了有一萬元的紅包。」
  宋歌笑笑說:「但願這好運氣落到你頭上。」
  話音沒落聽到主持人叫自己的名字。
  宋歌有一會兒功夫真想消失,可是旁邊屬下們已經在興奮地推他,主任,快去啊。
  宋歌無奈走到台前。主持人且不頒獎給他,而是微笑著說,「宋歌,這樣好的運氣,是不是該唱首歌回報大家啊。」
  台下頓時掌聲四起,推波助瀾。
  肖震霆在一旁舉杯微笑。是,今天的抽獎他吩咐主持人作了點手腳,因為他想聽一聽這個曾經的校園情歌王子歌聲到底是怎樣的?
  此情此景容不得宋歌不唱,宋歌略為思考了一下,回頭和樂隊商議之後,音樂緩緩響起,宋歌流水般的聲音傾瀉而出:
  今夜微風輕送把我的心吹動
  多少塵封的往日情重回到我心中
  往事隨風飄送把我的心刺痛
  你是那美夢難忘記深藏在記憶中
  總是要歷百轉和千回才知情深意濃
  總是要走遍千山和萬水才知何去何從
  為何等到錯過多年以後
  才明白自己最真的夢
  是否還記得我還是已忘了我
  今夜微風輕輕送吹散了我的夢
  16. 星途
  宋歌在公司十週年慶上的表演算是引起了一點小小的轟動。
  藉故到宋歌他們項目部來走動的美女空前地多了起來。
  宋歌全然一無所覺,對來來回回晃動在他面前的美女視而不見。
  這個態度引發的結果是公司內部開始有流言蜚語散佈開來。
  「你說項目部那個小帥哥,會不會和咱們老總一樣,是個gay?」
  「噓,聽說他一早和咱們老總是在gay吧認識的,老總不放心他,特意弄到自己身邊來看著。」
  謠言越傳越盛,除了當事人沒聽到外,公司上下都在說。宋歌項目部的員工聽到了氣得夠嗆,又不便和人爭吵,私下裡商量要把認識的女孩子排好隊介紹給宋歌,以此證明宋歌的清白。
  宋歌很幸運,還沒有徹底掉進流言的漩渦裡,就逃了出來。
  某日宋歌接到一個莫名其妙的電話,對方自我介紹說是天雷傳媒的經紀人,很看好宋歌,問宋歌是否有意到天雷傳媒發展,同時大致介紹了一下宋歌將會享受到的待遇。年薪大約是宋歌現在的兩倍。
  宋歌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有機會和傳媒公司打交道,一時取決不下。
  於是在msn上把情況和肖震霆說了,問他的意見。發完了又後悔,覺得自己傻,要跳槽還請示老闆,分明找罵,可已經發出去了。
  不片刻肖震霆回給他四個字:晚上加班。
  晚上宋歌加班到八點多,直到外面天色如墨,群星與地面的燈光交相輝映,空曠的辦公樓裡已經寂靜一片,肖震霆才施施然從樓上下來,微笑著看著宋歌說:「出去喝一杯?」
  宋歌對於B市還不算太熟,車子跟在肖震霆車後七轉八轉,來到一處小巷,挺偏僻的地方,可挑著紅燈籠的古舊四合院前面停著的都是名貴車子。
  肖震霆熟門熟路地帶著寧歌進了院子,走進其中一間屋子。
  室內的佈置和外面風格完全兩樣,是純純的現代派。軟軟的沙發,曖昧不明的燈光,角落的圓幾上散放著幾本時尚雜誌,音樂從不知名的角落若有若無地流淌出來。
  年輕俊俏地服務生彬彬有禮地躬身。
  肖震霆點了瓶MOUTON ROTHSCHILD,服務生為兩人斟上酒,就躬身退下了。
  這地方就只剩下了宋歌和肖震霆兩個人。
  「宋歌,」肖震霆發自內心地笑,「我很高興你決定不了的事情會來問我。」
  宋歌誠懇地說:「因為我知道的太少,很多事確實需要聽聽肖總的建議。」
  肖震霆笑笑:「不考慮某些特殊因素外,這當然是件好事情,收入會多很多,而且以你自身的條件將來可能會紅透半邊天。」
  「什麼叫某些特殊因素?」宋歌直言不諱地追問。
  肖震霆微笑著輕輕轉動手裡的高腳杯,「宋歌,我現在和你說話,不是以你上級的身份,我希望你能把我的話當作朋友的忠告,我講話坦率些,希望你不要介意。」
  宋歌點點頭,肖震霆說道:「宋歌,我總覺得你骨子裡有些很高傲的東西,可以稱之為貴族氣質,這種氣質很吸引人,但是做歌手就不見得適合。不要以為只有士兵才需要服從命令聽指揮,歌手也一樣,公司讓你參加商演就要參加商演,要你接受採訪你就要接受採訪。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放下身段,去努力作好一個職業歌手。」
  肖震霆的話戳到了宋歌的痛處,其實宋歌之所以會考慮跳槽,之前已經反反覆覆地想過了,已經是這樣了,就什麼都由自己承擔了吧,只要能讓媽媽有一個幸福無憂的晚年。
  慘然一笑,宋歌說:「我現在還有什麼高傲可言,我活著不過是為了履行一個承諾而已,既然這樣,我就決定過去了。」
  琢磨著宋歌所說的承諾的意思,肖震霆承諾道:「你放心,如果你作得不開心,回來找我,我總能給你安排一個位置就是了。」
  第二天宋歌在經紀人梅姐的引見下參見了天雷傳媒的老總。
  天雷傳媒的老總David,人瘦瘦的,蓄著小鬍子,紮著長辮子。不知道為什麼,宋歌總覺得他陰惻惻的。第一次見到他就從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David看見宋歌,笑得像陽春三月,「宋歌啊,真是一表人材啊,歌也唱得好極了,受過專業訓練吧。」
  宋歌簡單地說:「小時候學過幾天聲樂,算是專業訓練嗎?」
  David立刻點頭,「我就說你沒那麼簡單。你放心,只要你好好唱,大紅大紫是一定的。當然我們這個圈子裡也不那麼純潔,不過有肖總罩著你,那些不好的東西,你不想沾肯定沾不上的。」
  宋歌這才知道天雷傳媒也是肖震霆旗下的產業,於是徹底放下心來,開始他的星途生涯。
  不在震霆電子做了,宋歌也脫離了肖震霆的直接領導,兩個人反而能像朋友似的偶爾一起去酒吧喝一杯,聊聊天。
  宋歌那種性格,一千個和他交往的人裡不見得有一個能成為他的朋友,所以十分寂寞。肖震霆的位置高高在上,同樣的被寂寥包圍。
  這兩個同樣寂寞又同樣優秀的人湊到一起,倒真是惺惺相惜。
  宋歌只覺得肖震霆見識廣博好似茫茫大海,值得自己學習的東西實在太多,所以凡有不懂的,拿不準主意的,就去請教肖震霆。肖震霆看待事物的觀點,解決問題的手段,甚至接人待物的姿態,都在潛移默化的影響宋歌。宋歌心底其實是有點崇拜肖震霆的,可惜肖震霆想要的不是崇拜。
  七月末,天雷傳媒推出了宋歌的第一張專輯,宋歌執意不肯露出自己的本來面目,專輯的封面上是一個光線打得極暗的淡淡側影,也許正是這個神秘的側影迎合了大眾的心理,或者是宋歌清澈的聲音打動了聽眾,專輯竟然大賣。
  這天宋歌正在錄音棚錄音,突然工作全都暫停,梅姐進來匆匆跟宋歌說肖震霆的車在樓下等他,原來是聖駕到了,宋歌歉疚地跟工作人員打了招呼,抓起外套走了。
  看著宋歌消失了,工作人員們開始私下議論,「到底宋歌和老總是不是那種關係?」
  梅姐不滿地掃視眾人:「積點口德吧。宋歌不是那種人。」
  肖震霆看著宋歌上了自己的車子,興致勃勃地說:「有家餐廳新開業,帶你去試試好嗎?」
  宋歌溫順地點頭:「好。」
  肖震霆的車子七拐八拐來到一家新開業的西餐廳,服務員將他們帶到肖震霆訂好的包間裡,遞上菜單。
  肖震霆簡單翻了翻,徵求宋歌的意見,「試試這個法蘭西風情套餐?」
  宋歌點頭。
  肖震霆又點了一瓶紅酒,服務員領命退下。
  服務員下去後,宋歌從口袋裡摸出個小盒子遞給肖震霆,一時間肖震霆分不清心頭是甜是澀,這種奇怪的滋味真是好久沒有過了。宋歌啊宋歌,這個精靈剔透的孩子,他果然知道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接過來一看,手中的小盒子顯然經過精挑細選,做工精良,讓人一看就產生買櫝還珠的慾望,打開盒子,裡面是一條手編的腕飾,宋歌選用的是藍色的緞帶,此刻放在黑絲絨的內襯上,單單是看著都賞心悅目。
  肖震霆拿起腕飾好笑地看著宋歌,「你編的?」
  宋歌也笑:「高中時跟班級裡的女生學的。因為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這世上有什麼東西是你買不到的?所以就做了這個給你,你別笑話我就好了。」
  肖震霆幾乎脫口答道:「你啊,你就是買不到的。」忍了又忍,總算把這句話嚥了下去。
  活到了四十歲,肖震霆已經深深明白,越是美味的獵物,狩獵時就需要加倍地耐心。
  這餐飯肖震霆吃得非常開心,為著宋歌肯親手為他編結腕飾的小小心思,肖震霆從來輕易不露聲色的臉上一直漾著淡淡的笑紋。
  回去的車上,宋歌不怎麼說話,肖震霆隨手扭開收音機,主持人輕柔動聽的聲音傳來,「今天收到一條短信,是一位父親為兒子點歌,這位父親這樣說,『雖然老爸不知道你能不能聽到這首歌,也不知道你在哪裡』念到這主持人稍微頓了下,『但是不管你在哪裡,老爸都會把你找回來,我們永遠不分開。』主持人接著老成持重地說,『希望這個兒子收聽到我們節目的話,早日回家和父親團聚。下面就播放這位父親點播的歌曲————等一分鐘。』」
  …………
  肖震霆不明白,本來很好的氣氛,怎麼聽過這段廣播宋歌的臉色就變了。
  一直到宋歌下車肖震霆還在想,這段播音和宋歌有什麼關係,他父親不是已經去世了嗎?
  直到肖震霆的車在拐彎處消失,宋歌再也堅持不住,眼淚一滴一滴,順著臉頰慢慢地流了下來。



17. 咫尺天涯
  韓琦八月二十號開學,十八號那天,韓老蔫和李翠蘭到車站送他。
  其實依著韓老蔫和李翠蘭的意思,兒子考上了這樣的名校,這是多露臉的事,韓家祖墳都冒青煙。他們寧可關店,錢不賺了,也要送兒子去學校的。
  可是韓琦堅決不要,韓琦有自己的道理,又不是小孩子了,上學還用爹媽跟著。再說關店幾天加上來回路費,多少錢搭進去了,那都是爹娘的血汗錢。
  所以韓琦只同意韓老蔫和李翠蘭送到車站。
  車站裡,李翠蘭千叮嚀萬囑咐,拉著韓琦的手不放心。倒是韓老蔫一個勁地制止她把氣氛演變的更悲情,「囉嗦什麼玩意。他都多大了,這點事用你教他。」
  一家人正不可開交的時候,林安妮向韓琦打招呼,兩個人碰巧買了一節車廂的票。
  林安妮的父母是認識韓琦的,所以非常熱情地同韓老蔫夫婦打招呼,並且一再拜託韓琦一路上照顧林安妮。
  林安妮已經是大二的學生了,所以也是自己去學校。
  李翠蘭和韓老蔫看著長髮披肩,溫婉嬌柔的林安妮,不自覺地都產生了一樣的念頭,孩子長大了,可以找對象了。
  於是乎,兩家老人越嘮越近乎,一直到韓琦和林安妮上了車,四位家長一起離開了車站。
  韓琦實在太失誤了,光顧著和爹媽告別,一點都沒發現他日思夜想的那個人就在不遠的地方悄悄地看著他。
  從A城回來,宋歌就病倒了。
  下了飛機就不舒服,給梅姐打電話請了假,就一個人在家悶悶地躺著。
  葛秀梅看看宋歌臉色那麼差,要陪他去醫院看看,宋歌不肯去。
  肖震霆得知宋歌生病了,特意帶了自己的私人醫生到宋歌家去給宋歌瞧病。宋歌的臉色不好,可也說不明白自己得了什麼病,只說心裡不舒服。
  醫生也沒給宋歌開藥,只吩咐他多喝水,就跟著肖震霆離開了。
  出了門肖震霆問醫生到底是怎麼回事?
  醫生說如果他再這樣,只能去看心理醫生了,非得發展成憂鬱症不可。
  肖震霆一向知道宋歌的性格是挺內向的,有什麼愁事都在心裡藏著。可也沒想到會發展成憂鬱症這麼嚴重,宋歌才多大點的小年紀啊。
  肖震霆決定一定要為宋歌做點什麼。
  宋歌病了一周,勉強支撐著來到公司。
  梅姐喜滋滋地通知他,公司安排他去麗江采風。
  「什麼采風啊。就是出去玩。這樣的好事,別人想都想不到,你呀,也不知道老總怎麼那麼偏疼你。」梅姐興高采烈地說。
  宋歌打心眼裡感激肖震霆,他對他確實關心。只是他來得太晚了。
  古老的麗江古城,白雪皚皚的玉龍雪山,的確是美不勝收,卻派遣不去宋歌心底濃濃的寂寞。
  站在玉龍雪山上,宋歌只想起這樣兩句古詩:「青山原不老,為雪白頭,綠水本無愁,因風皺面。」
  古人還真有智慧,是否世間炎涼,人情冷暖早已被看透,才寫得出那樣的句子。
  一年,時間匆匆而過,他一點都沒有變,笑起來還是滿眼的陽光。可是自己是怎樣強壓著心頭的思念,一點一點捱過來的。
  這顆心已經千瘡百孔,如果從這雪峰頂上一躍而下,是不是什麼疼都過去了?
  宋歌在雲杉坪的草地傻站著,不知道站了多久。
  直到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過來拍了拍他的肩:「小伙子,扶我一把,有點走不動了。」
  宋歌默默轉身,攙扶著老人,好久才輕輕問一句:「您這麼大年紀還登山啊?」
  「唉,年輕的時候沒看過,總覺得是個遺憾。」老人歎口氣。
  「想看的地方真多啊,可惜時間不夠用了,老了啊。」
  宋歌攙扶著老人慢慢下山,兩顆淚悄悄地落在地上,一下子湮沒不見了。
  下山後,宋歌的心情平靜了許多。
  返程之前,宋歌還特意去為肖震霆挑選了當地特產作禮物。
  韓琦報到後過了一周,除了林安妮,沒人來找過他。
  林安妮只來了一次,已經被韓琦的寢友定性為他的女朋友。韓琦也不解釋,跟這幫傢伙解釋只會越描越黑。
  週末放假的時候,韓琦來到音像店買了本宋歌的專輯,氣憤憤地想:「不是說我考了狀元就來找我嗎。現在人呢?好,你不到我跟前來,我到你的面前去。抓到了你再修理你。」
  照著專輯上的地址,韓琦找到宋歌簽約的天雷傳媒公司,被攔在了大門外面。
  「我是宋歌的同學。」韓琦說。
  「同學也不行。」門衛一本正經。
  韓琦連忙從口袋裡掏出支煙遞過去,「來根煙。」
  「我們不讓抽。」門衛擺擺手拒絕了,但是臉色溫和得多。
  「瞅你也沒多大,跟我差不多吧,老家哪得?」韓琦跟人家拉個上了。
  「我十九。河南的。你呢?」小兵站的溜直的不知道多鬱悶,韓琦跟他嘮嗑他很高興。
  「我二十了。東北的。咱們差不多大。」
  「你是宋歌什麼時候的同學啊?」
  「初中、高中。宋歌架子大嗎?」韓琦問這話純屬圖謀不軌,打算真見到宋歌面好好糗糗他。
  「架子不大。不過我也沒怎麼接觸過。偶爾他不坐車的時候從門崗路過,跟我們打招呼的。」
  「噢…………」少了個損他的機會,韓琦暗想。
  韓琦和小門衛嘮了半個點,宋歌蹤影全無,韓琦想了想,「兄弟,求你個事,我給宋歌留個條,你幫我給他行嗎?」
  「行。」小門衛答應了。
  前前後後韓琦來了五次,紙條留了五張,宋歌理都沒理他。
  週末學校沒課韓琦又來了。
  「你到底找宋歌有啥事啊?」小門衛好奇地問。
  「宋歌以前欠我錢,我得要回來。」韓琦半點正事沒有,隨口在那扯犢子。
  「啊,怨不得他不見你呢。多少錢啊,宋歌不像那樣人啊。」小門衛聽到八卦來了精神。
  「你太小。你哪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韓琦一本正經的繼續扯。
  這時一輛黑色寶馬轎車從大院裡開出來,小門衛沖韓琦使個眼色,韓琦心領神會,趕緊追了過去,轎車從他身邊擦身而過,韓琦在車身後邊追邊喊,宋歌宋歌。
  肖震霆看看副駕駛位置上的宋歌,問了一句,「要不要停下?」
  宋歌手足冰涼,慢慢搖搖頭,眼睛死死盯著後視鏡,直到後視鏡裡再也看不見韓琦的影子。
  18. 甜蜜蜜
  宋歌來找韓琦的那天中午,天氣悶熱悶熱的,樹木間的蟬鳴單調而乏力,更讓人心生煩躁。
  韓琦躺在床上,手裡翻著國際貿易學的課本,聽見一陣敲門聲後寢室裡老五喊他,「韓琦,找你的。」
  韓琦抬起頭,宋歌已經慢慢走了進來。
  來之前,宋歌做了千萬種思想準備,心頭反覆把見面的情形設想過千萬遍,一次又一次地對自己說只是履行一個承諾,看到他就走。以後他想喜歡誰過什麼樣的日子娶不娶老婆反正跟自己沒關係了。
  可是進了韓琦寢室,一眼看到韓琦床頭櫃上那個沒有表蒙子的鬧表,宋歌所有前期做好的準備瞬間土崩瓦解。
  咬了咬下唇,宋歌轉頭就往外走,韓琦的寢友正奇怪這人怎麼一句話不說就走了,韓琦已經跳下地,追了出去。
  還在走廊裡,韓琦就一把抱住了宋歌。
  「別,韓琦,求求你。」宋歌緊張的推拒,「我們出去。」
  韓琦聽話的放開了手,兩人一直出了校門,來到宋歌的車上,韓琦抱住宋歌就把嘴貼了過來。
  宋歌簡直拿韓琦毫無辦法,用盡全身的自制力推著韓琦說:「到我家去,我有話跟你說。」
  韓琦在宋歌家裡徹底地爆發了,一進門就把宋歌推到牆上,狠狠地吻上去,宋歌所有的堅強和偽裝在這一瞬間都消失不見。
  雙手不受控制地攀上韓琦的脖子,熱烈地回應著他。
  兩個人昏頭昏腦不知道親了多久,才氣喘吁吁地分開。
  韓琦抱著宋歌坐到沙發上,捏了捏宋歌的臉蛋,「怎麼著,跟我說什麼?」
  宋歌傻傻地看著韓琦,什麼話也不會說了。
  「不說?我替你說啊。」韓琦笑瞇瞇地撥弄著宋歌的頭髮,比原來長了好多,娛樂圈果然不是個好地方,給宋歌弄這麼個嫵媚的頭型想誘惑誰?
  「是不是想對我說,今天你來,答應我的你全都做到了,以後我們就不用見面了,你當你的大明星,我過我的小日子,互不干涉。」
  宋歌看著韓琦,就只是說不出話。
  韓琦捧起宋歌的小臉又親了親才說:「還是幹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開不了口。」
  這人明明是惡人先告狀,宋歌的暫時性失語症終於治癒了。
  「我幹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了?你說,我幹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了?」宋歌一邊捶著韓琦一邊喊。
  「你沒幹?」韓琦仍然笑嘻嘻的,「那天你坐誰的車?」
  「我。」宋歌有片刻的停頓,接著理直氣壯地說,「他是我老闆。」
  「嗯。」韓琦示意宋歌繼續往下說。
  「嗯,也算是朋友吧。」
  「老闆就是老闆。怎麼可能是朋友?他和你成了朋友,還怎麼領導你工作?」韓琦立刻抓住漏洞進行攻擊。「再說你自己有車,坐他的車幹嗎?」
  「我的車送去保養了,昨天剛拿回來。」老老實實地回答完,宋歌才又羞又惱地反應過來,我幹嗎要被他審問。
  「韓琦你可真是,」宋歌長出了口氣,徹底恢復了以前和韓琦在一起時的樣子,「醋勁不減。不但更能吃醋了,而且男女通吃。」
  韓琦的到來令晚上下班回到家的葛秀梅喜出望外。
  宋歌這孩子心事太重了。孩子大了,有些話當媽的也不好問。韓琦來了,宋歌還有個伴,就說現在吧,宋歌的眼角眉梢都藏著笑,嘻嘻哈哈地跟韓琦在廚房裡忙活著。這熟悉的情形不過才闊別一年多,葛秀梅卻覺得這中間彷彿已經過了漫長的年月。
  「阿姨。您現在工作的地方在哪啊?」
  「在東城,還可以,地鐵直達。」葛秀梅不住地給韓琦夾菜。
  「掙的比原來多嗎?」
  「差不多。咳,有活幹就不錯了,多少人還找不著活呢。」
  「宋歌現在不是明星了嗎?讓他養您。雇幾個人,伺候您。您就擎等著享福。」
  「呵呵,要說宋歌真是個好孩子,掙了錢也不亂花,老給我。我要錢也沒有用,我就給他攢著,等他娶媳婦用。」
  咳咳,韓琦被一口湯嗆著,咳嗽起來。
  宋歌連忙給他拍背,「嗆著了吧,吃飯嘴也不消停。」
  「我說,阿姨。」韓琦嬉皮笑臉地開口,「宋歌找人之前還是您先找個人吧。您還這麼年輕,也不能一直這麼孤單著。」
  葛秀梅看懂了韓琦眼睛裡的關心,可還是笑著說,「阿姨這輩子就這樣了。你們都這麼大了,阿姨還找什麼找。」
  「媽。」宋歌看著葛秀梅說出了一直藏在心裡的話,「您要是遇著合適的您就看著辦吧,我沒意見。」
  晚上宋歌和韓琦一起睡到寬大的雙人床上,真是不知道多開心,彷彿又回到了從前的日子。
  唯一令他煩惱的是,韓琦那雙色手一直不規矩地動來動去。
  「老實點你。」宋歌壓低聲音在韓琦耳邊說。
  「我想你。」韓琦嘴巴貼著宋歌的脖子亂啃。
  分別了一年多的時間,宋歌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幾乎都在叫囂著渴望愛人的撫觸。深深的思念在只有兩個人的親密空間裡全都發酵成了甜蜜。
  感覺到了宋歌的身體在自己的掌心裡輕輕地戰慄,韓琦的慾望猶如黃河決堤,一發不可收拾。
  「不行。別亂動了。」宋歌極力制止韓琦。
  這時候叫韓琦停下來是不可能的。
  不顧宋歌小小的抗議,韓琦的手已經斬關直入,摸到了他想摸的地方。
  宋歌的身體徹底酥軟了。
  射出來的瞬間,宋歌咬住了自己的手。
  「寶貝,該你讓我舒服了。」韓琦一面在宋歌臉上親來親去,一面抓著他的手放到自己的慾望之上。
  不知道這幾天宋歌碰到了什麼高興的事,心情很愉快是一定的了。
  梅芳看著宋歌嘴角邊的一絲淺笑,心裡猜測著。
  「唉,終於可以歇一會兒了。」宋歌從錄音棚裡出來,翻翻找找,從自己的一堆東西裡拿出個紙袋,「梅姐,請你吃糖炒栗子。我路上買的。」
  「嗯這栗子真不錯。又甜又糯。」梅芳嘗了一個,讚道。
  「你慢慢吃。我回去的路上還可以買。」宋歌笑瞇瞇地收工了。
  梅芳呆呆地看著宋歌遠去的背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宋歌也可以笑成那樣啊。
  「甜嗎?」
  「嗯,再來一個。」
  說這話的時候,宋歌正把剝好的糖炒栗子放進韓琦的嘴裡。
  「喜歡吃我明天再買。」
  「哎呦,你鬆開啦。」
  「別亂動。」
  「一會兒我媽回來了。」
  宋歌的這些話顯然都是白說,嘴巴被韓琦封信的時候,宋歌心想,一定得想個什麼法子,這傢伙根本隨時隨地都會發情。
  19. 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裡
  宋歌的好心情連肖震霆都感覺到了。
  因為他已經連續一周抓不到宋歌的影子,電話撥到公司,總是梅芳的聲音:「肖總啊,宋歌已經下班了。」
  以前宋歌從沒有這麼準時過。
  試著撥了一次電話給宋歌,宋歌謙疚萬分地回答:「肖總,我今天已經約了人了。」
  約了人?是誰?肖震霆不期然地想起那個追車的大個子,難道?
  絕不能讓到手的獵物跑了,肖震霆從來不接受失敗,拿起電話,肖震霆安排下去。
  公司突然安排宋歌去外地演出。
  宋歌覺得奇怪,因為宋歌還沒有紅到那種程度,這樣的演出通常都要一些有知名度的演員出席,輪不到宋歌的。但是上面怎樣說,自己都得要照做。
  於是宋歌給韓琦發短信:公司派我去外地,下午四點的飛機。
  很快韓琦的短信飛了回來:中午回家吧。
  宋歌中午回到家,韓琦正在廚房裡忙活。
  「你怎麼中午回來了?下午課不上了?」宋歌問。
  「下午沒課了。我回來給你包點餃子,韭菜餡的,你最愛吃的。」韓琦咧開一個大大的笑臉。
  一股甜蜜蜜的滋味一下子滲到宋歌心裡。
  「上車餃子下車面。」是東北的風俗習慣,原來韓琦特意回來給他包餃子來了。
  看著韓琦忙碌的背影,宋歌突然有一絲了悟。
  自從兩人重新在一起以後,韓琦對自己就好到不行。
  原來韓琦最不願意洗襪子,可是現在兩人的襪子都是韓琦在洗。
  每天下班宋歌開車去學校接韓琦回來,做飯,刷碗,所有的家務活韓琦都包了,就是不讓宋歌動手。
  是不是那種唯恐再分開,再失去的恐懼,韓琦也有呢。
  宋歌咬了咬嘴唇,宋歌只覺得一顆心怦怦亂跳,都快衝出了胸口。
  「韓琦。」宋歌從身後輕輕抱住了韓琦,手指微微地顫抖著。
  「怎麼?餓了?馬上下鍋。」韓琦回答著,手裡還在忙碌。
  「別做了,我們到臥室去。」宋歌說完這句話,只覺得臉頰滾燙一片,羞得不敢抬頭。
  臥室裡。
  甜蜜的吻不斷升級。
  ……………………………………………………
  ……………………………………………………
  ……………………………………………………
  欲焰升騰的時刻,宋歌突然說:「我要在上面。」
  韓琦心裡微微地痛了一下,是為了宋歌。隨即溫柔地笑了笑,雙手掐住宋歌的細腰輕輕往上一提,將宋歌放在自己身上。
  親愛的,所有的傷痛都過去了。
  從今天開始,我會好好呵護你,不再讓你受半點傷。
  就好像現在,我屬於你,你也屬於我,我們彼此都是對方的一部分,什麼也不能將我們分開。
  極致的歡娛過後,宋歌反常的寧靜。
  許久之後才看著屋頂說,「韓琦,你這輩子就這麼毀在我手裡了。」
  韓琦朗朗一笑,「小傻瓜,我願意讓你毀。」一個翻身壓到宋歌身上,開始兇猛的反攻。
  坐到飛機上時,宋歌只覺得腰酸背痛,昏沉沉的直想睡。
  看吧,這就是縱慾的結果,宋歌想著下午發生的事,還是笑了,真幸福。

  
  
  送走宋歌,韓琦回到學校已經是下午五點多鐘,寢室裡的兄弟都用曖昧的眼色看著他說:「人家可等你半天了。」
  韓琦抱歉地看著林安妮:「真不好意思。來好久了?」
  林安妮笑笑:「沒有。我剛來,要不我就給你打電話了。」
  韓琦看看表,五點多了,「走,咱們出去吃點飯吧。」
  在校門口的小吃部裡,林安妮吃了幾口,看韓琦不動筷子,奇怪地問:「你怎麼不吃啊,韓琦?」
  「我剛才在宋歌家吃過了。」韓琦淡淡回答。
  「宋歌?」林安妮吃驚地瞪圓了眼睛,「你見到宋歌了?他好嗎?」
  「嗯,挺好的。」韓琦看著林安妮溫和地說:「安妮,謝謝你對宋歌一直這麼關心。」
  這話?是什麼意思?林安妮的大腦飛速運轉,思索著,臉色慢慢變了。
  「對,我們就是你想的那樣。」韓琦堅決地把話說出了口。
  林安妮呆住了,好久,她慢慢開口,「韓琦,可不可以拜託你一件事?」
  韓琦點頭。
  「拜託你一定要對宋歌好一點。謝謝你了。」林安妮說完,迅速轉頭,不讓韓琦看到自己眼裡的淚滴,抓起手袋就走。
  韓琦輕輕歎口氣,叫來服務員買單。
  林安妮真是個好女孩,她自始至終都那麼喜歡宋歌。
  可惜,可惜自己是不會把宋歌讓給任何人的。
  特別是今天以後,今天宋歌已經把什麼都給了自己。
  從此不管是身還是心,他們都將忠誠對方,只屬於對方。
  20. 在哪裡,在哪裡見過你
  黎明的天幕是淡紫色,從深紫的天鵝絨窗簾中看到的一點點,更顯得神秘。
  肖震霆望著窗外,點起一顆煙。
  淡淡的煙霧妖艷地在室內盤旋,慢慢消散。
  於是肖震霆又輕輕吐出一個煙圈。
  「嗤」床頭傳來一聲輕笑。
  David??地躺在床上,嘲諷地開口,「不就是個孩子嗎?值得你費這麼大的心思?」
  又一個煙圈輕輕扭動著升上去。
  「要不要我幫你把他弄到手,很容易。」
  「你別碰他。」肖震霆冷冷地說。
  「呵呵,當初你把我搞到手可沒費這麼大功夫。」David的手指輕輕地從肖震霆背脊劃過。「還是說你對他動了真心?」
  「你不覺得你話太多了嗎?」肖震霆的語氣更冷了。
  「是啊是啊。我已經是舊愛,卻在吃新歡的醋。確實太不懂事了。」David笑得花枝亂顫,起身去了浴室。
  肖震霆摁滅手中的煙,擰緊了眉頭。
  C城的演出現場,宋歌手持話筒,向台下鞠了個躬。
  「今天想要獻給大家的是一首我自己寫的歌。這首歌是送給我最愛的人的。」
  在演出時,當著所有的人,對著電視鏡頭表白,這實在是很老土的做法。
  可是當宋歌站在台上,看著遠方綠波蕩漾的湖水,想起自己當年和他隔著重重人群相互凝望的時候,嘴巴就不受控制地說出了上面的話。
  話音一落,台下頓時掌聲、口哨聲四起。
  說了就說了,沒什麼可後悔的。
  即使再重來一千次,一萬次,我也不後悔。
  想著韓琦那熾烈的眼神,宋歌深情地開口:
  相識時你正年少輕狂
  和你一起飛翔是我的願望
  自從背著行囊離開家鄉
  就把這個願望深深珍藏
  你不知道我經歷了多少創傷
  也不會知道我已經變得堅強
  啊啊心總在有你的地方
  不敢面對別離時的憂傷
  曾經一起苦讀寒窗
  往事歷歷不能淡忘
  啊別故鄉啊別故鄉
  不知從何感傷
  啊看斜陽啊看斜陽
  青山如舊此情長
  一曲唱罷,台下掌聲雷動。
  自從看完現場傳回來的演出錄像以後,肖震霆就一直黑著臉。
  幾天以來,震霆電子人人自危,大家私下裡懷疑是不是公司要倒了,老總的臉上才整天烏雲密佈,電閃雷鳴。
  從C城回來,肖震霆親自開著那輛寶馬去接宋歌。
  宋歌看著別的演員都上了公司的大巴,又看著衝他微笑的肖震霆,滿面尷尬。
  「肖總,您怎麼親自來接我啊。」坐到寶馬上,繫好安全帶,宋歌問。
  「宋歌啊,你在C城的演出錄像我看了,很精彩啊。」
  「哪裡。肖總您過譽了。」宋歌心知肚明這首歌可能會惹火肖震霆。但早晚要知道的事情,與其一直瞞著,不如自己主動來挑破。
  「我是說真的。公司可以從這個角度炒作你。一個有才華的創作型歌手是很受歡迎的。」
  雖然肖震霆的語氣很平靜,可宋歌分明已經感到山雨欲來風滿樓。
  「對了。肖總,給您帶回來一些C城的特產。」宋歌及時轉移了話題。
  「哦。是什麼?」肖震霆問。
  「嗯。都是便宜的不得了的東西。泥娃娃,大排骨,還有一套紫砂壺。」
  「什麼?你這麼老遠背泥娃娃回來。」肖震霆心情有點好轉了。
  「嗯,還背了好幾套。」宋歌老老實實地回答。「C城的泥娃娃真的很好看,樣子很討喜。一對一對的描繪得很精緻。難怪金庸他老人家在書裡都要提一提的。」
  「金庸什麼時候提到過?」肖震霆想不起來了。
  「在《射鵰英雄傳》裡,有一次黃蓉在一個破廟裡…………」宋歌細細給肖震霆講著,同時發現他老人家的臉色終於開始慢慢由陰轉晴了。
  回到家裡肖震霆打量著宋歌帶給他的泥娃娃,心情大好。
  這泥娃娃恐怕是別人帶給他最便宜的禮物了。
  可也是讓他最開心的禮物。
  以他比宋歌多活了二十年的閱歷,又怎麼看不出宋歌是在哄他。
  可是他畢竟還肯哄自己,這不就是說自己在宋歌心裡並不是一點地位也沒有的。
  宋歌回到家裡,把行李放下,洗了個澡。
  車庫裡提了車去接韓琦。
  找到韓琦時,他正在籃球場上打球。
  下午熱烈的陽光下,韓琦頭髮上的汗珠都閃閃發光,露出運動背心外面的手臂上,肌肉緊緊地糾結。真是力與美的結合。
  宋歌默默站在太陽地裡看著韓琦打球,直到韓琦的眼光掃到他。
  「不玩了。」韓琦把球甩給同伴,幾步跑到宋歌跟前。
  「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叫我呢?」韓琦隨手接過女生遞來的毛巾擦汗,一面問著宋歌。
  「完事了?走吧。」宋歌答非所問。
  「渴嗎?」上了車宋歌拿過車上的礦泉水遞給韓琦。
  韓琦咕嘟咕嘟一揚脖灌進半瓶,擰緊瓶蓋就貼過來。
  「媳婦,我想你了。」
  「我開車呢。老大。」宋歌急呼。
  忍了一道,一進屋韓琦就把宋歌抱住,胡亂親了起來。
  宋歌本來是個有原則的人,可是他所有的原則在韓琦面前都是白廢。
  稀里糊塗得親了,稀里糊塗得韓琦的手就伸進了他衣服裡。
  兩人親得死去活來的功夫,門上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
  宋歌一下子就推開了韓琦。
  兩個人的衣服都是全的,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葛秀梅打開門,宋歌和韓琦四隻圓溜溜的眼睛都緊張地盯著她。這情形就好像他們小時候做錯了事,等著挨批的情形。
  「怎麼了你們?」葛秀梅奇怪地問。
  「啊。媽。你回來了。嗯,那個,我給你帶回來好些東西。」宋歌率先反應過來。
  「啊,對,阿姨,晚上咱們煮麵條吧?」韓琦也趕緊搭茬。
  肯定有什麼事不對,葛秀梅感覺到了。
  可是她和宋歌韓琦說到底是兩輩人,她從來也沒往那方面想過,所以這一次她也沒想到是那麼回事。
  21. 飲一杯為誰
  宋歌在C城演出的實況錄像大概過了一個月才在電視裡播出。
  娘仨坐在一起看了,韓琦和葛秀梅都很高興。
  韓琦喜不自勝是因為聽到了愛人的表白。葛秀梅高興純屬於因為誤解。
  聽了歌之後,葛秀梅開心地問:「宋歌你心裡有人啦,媽咋不知道呢?哪天領回來讓媽看看。」
  宋歌早在心裡做好了回答這個問題的準備。不慌不忙地開口:「媽,這世界上我最愛的人就是你。」
  「哎呀你這傻孩子,你愛媽媽還不知道嗎。我說你那歌,難道是給媽唱的嗎?我記得你高中時候的同桌長得挺漂亮。」葛秀梅繼續追問。
  韓琦輕輕捏了宋歌一下,宋歌說:「媽。你別瞎猜了。等有合適的機會我領到你跟前看看。」
  「你就瞎答應吧。到時候你打算領誰給阿姨看啊?」
  「你知不知道什麼叫緩兵之計,拖一天算一天。」
  「宋歌啊。咱們總這麼瞞著不是個事啊。」韓琦皺著眉頭。「紙是包不住火的。早晚阿姨得知道。」
  宋歌斜倚著被子,看著屋頂不說話。
  「與其讓阿姨自己發現,不如咱們自己主動說了。」
  「不行。我媽肯定接受不了。」宋歌斷然否決。
  「讓我和阿姨談談好不好?讓我試一試?」韓琦輕輕地吻著宋歌的額角。
  「不行。肯定不行。」宋歌怕極了。
  「好。好。那就先瞞著。」韓琦不願意再給宋歌壓力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從C城之行以後,宋歌的人氣急劇提升,同時外派的演出任務也前所未有的多了起來,幾乎每一次外出的名單裡都有宋歌。
  這麼頻繁的外出,聰敏如宋歌心裡不能不起疑。
  「梅姐,下次去外地演出我不想去了。你替我跟David說一聲。」宋歌跟梅芳說。
  「這個。你最近跑的地方是有點多哈,我跟David說說看。」梅芳也不明白公司這麼安排是什麼意思。
  然而十二月份的演出名單上還是有宋歌,並且,如果宋歌參加這次演出,就不能和韓琦一起過聖誕節了。
  而元旦過後,韓琦就放假回A城了。宋歌現在巴不得分分秒秒都和韓琦在一起呢。
  看到演出名單,宋歌心裡火蹭就著了。
  寒著臉來到David的辦公室,一進門宋歌就說:「David,我不去。」
  「哎呀,宋歌。怎麼啦,看看氣成這樣。」David滿臉陪笑,哄著宋歌,「來,來,嘗嘗我新沏的菊花茶。」
  David雙手把杯子捧到宋歌面前。
  「謝謝。我不喝茶。」宋歌禮貌地拒絕,然後繼續:「David,我不去。梅姐應該已經跟你說了。我不想去外地演出了。」
  「宋歌啊。名單都已經公佈了。對外已經作了宣傳,如果你不去的話,公司的信譽會受到嚴重的損害。你作為公司的一員,應該時時處處以公司的利益為重。這點道理你不會不懂吧。啊,別耍小孩子脾氣了。」David臉上始終掛著暖暖的笑,表情好像是在哄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可是之前我已經說過了我不去。」宋歌滿心的不痛快。
  「好,好。下不為例好不好?這樣,我私下裡作主,這次的演出費,給你別人的雙倍。」David豎起兩根指頭。
  「我根本就不是為了錢。」宋歌起身就走,留下David一個人在辦公室裡品嚐他的菊花茶。
  「韓琦。我不想去,我不想去。」兩個人的時候,宋歌把頭埋在韓琦肩頭,不停地撒嬌。
  「好啦好啦。都已經這樣了,去就去吧。咱們倆在一起,哪天都是聖誕節。今天就過好不好?我今天逃課好了。」韓琦建議。
  「好,我逃班。」宋歌滿心鬱悶正無處發洩,立即撥電話給梅芳。
  「梅姐,我身體不舒服,今天不過去了。」
  於是兩人拋下眼前所有的煩惱約會去了。
  「宋歌,我們牽著手走好不好?」
  「啊?很多人啊。」
  …………
  幾秒鐘之後,宋歌柔軟修長的手指牽住了韓琦的手。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都笑了起來,幸福一波一波地蕩漾上來,好像海浪拍打著心房。
  「哎。」在一個專賣店門口,韓琦停住了腳步,「進去看看。」
  「試試這件。」韓琦指了指穿在模特身上的皮風衣。
  營業員立即找出來一件,「兩位哪位試一下?」
  韓琦推了推宋歌。
  韓琦的眼光不錯,剪裁合體的皮風衣穿在宋歌身上,襯得他的身材更加頎長,效果絕對不亞於模特。
  宋歌看了眼掛牌,7944元。
  「太貴了。」宋歌把衣服還給營業員。
  「我們現在迎聖誕,打八折。只要六千三百塊錢,過完節馬上恢復原價。挺合算的。像您這款皮裝超過五千元我們還贈送你一張貴賓卡,終身免費保養的。」營業員滔滔不絕,韓琦已經把卡拿了出來,「能刷卡吧。」
  「幹嗎買這麼貴的衣服給我啊。而且你哪來的錢?」宋歌和韓琦坐在茶餐廳裡的時候,宋歌還在心疼那筆錢。
  「我不說了用高考的獎金供你唸書嗎?現在你不念了。給你買衣服吧。你乖,老爸疼你啊。」
  「對啦,韓琦。」宋歌突然想起來似的,「有一天我聽見一首點歌。嗯…………」
  韓琦光是笑。
  「真狡猾。千里之外還想法拴著我。」宋歌喝了一口冰桔茶說。
  「這東西真難吃。」韓琦從雪魚鍋裡撈了塊雪魚感慨道。
  「不如晚上我們在家裡自己涮火鍋吃你說怎麼樣?」韓琦提起吃來躊躇滿志。
  「好啊,一會兒我們去超市大採購。」宋歌也不愛吃外面的東西。
  「這個。」宋歌拿起一盒午餐肉。
  「嗯嗯。」韓琦撿了一包臘腸。
  「那東西也能涮嗎?」宋歌眼睛繼續踅摸著問。
  「吃東西要有創新精神。」韓琦又往購物車裡扔了兩盒罐頭,一盒玉米的,一盒蘑菇的。
  「走,上那邊買海帶去。我媽愛吃海帶。」宋歌推著車子。
  在生鮮區,韓琦指指點點,「這個、這個、還有這個蝦,都稱點。」
  …………
  結賬的時候,宋歌看著小山一樣的購物車,開始懷疑:「韓琦,你說這些東西,咱們能都放進鍋裡嗎?」
  噗嗤,韓琦樂了,宋歌宋歌你怎麼就這麼可愛。
  「吃不完下次吃唄。」
  傍晚,一頓熱騰騰的火鍋大餐,在宋歌家開幕了。
  22. 願永不更改每日獻給你愛
  「韓琦,你們聖誕節放假嗎?」晚上的時候宋歌依偎在韓琦懷裡輕輕問。
  「我算算。下週二。哪有聖誕節放假的啊?宋歌,怎麼了?」
  「沒事,我就是問問。」黑暗中,宋歌扁扁嘴,側過了身。
  「宋歌。你肯定是有事瞞著我。」韓琦輕輕捏了捏宋歌的耳垂。「是不是因為你們老闆?」
  「韓琦。我攢了不少錢了。演出費、獎金,反正不少了。我想等我這次回來,咱們買個房子吧。付首期夠了。」
  「宋歌。」即使是在黑暗中宋歌看不到,韓琦還是特別開心地笑了,笑得胸腔都在輕輕的震動。
  「你在向我求婚嗎?」韓琦緊緊抱著宋歌。
  宋歌靠在他的懷裡,只覺得非常得安心。
  一輩子,都只想在這個懷抱裡睡去。
  「嗯。對。」
  「宋歌。我愛你。」韓琦將自己濕濡的嘴唇印在宋歌的唇瓣上。
  我也愛你,你知道嗎?你知道嗎?
  肢體的糾纏中,宋歌用自己的手,自己的唇,自己的全部身心表達著愛意,我也愛你,你知道嗎?
  演出安排在聖誕節當天,地點在離B市不遠的D市。
  公司安排得很周到,上午乘飛機出發,到達後稍事休息,午餐,然後下午兩點演出,四點結束。
  公司組織全體演員會餐,吃海鮮,來到了著名的港口城市,這是必不可少的。
  而且因為是節日演出,雖然不是什麼重要節日,可是演出費還是比以往都高,所以全體演員興高采烈,除了宋歌。
  韓琦週一就沒過來,說是宋歌要出差,他也不來了,而且快期末考試了,他要好好準備準備。
  飛機上的一個小時,同事們都在聊天,只有宋歌苦悶看著舷窗外飄過的雲朵。
  不知道為什麼,宋歌怕得厲害,總覺得有事要發生。
  一行人來到著名的香格里拉飯店,適逢聖誕,酒店前面車流穿梭,顯見的生意不錯。不過公司已經事先訂好了房間。宋歌和別人的待遇都不一樣,住進了十八樓的豪華客房。
  宋歌真是越來越不開心。雖然他一直性格也都孤僻,不大和別的同事打成一片。可是也不想這樣被孤立出來。
  從上次肖震霆用那輛寶馬車接他開始,已經有很多人用怪異的眼光看他了,這次又是這樣。
  讓他住不一樣的房間,給他雙倍的薪酬,再由肖震霆親自接送他,這樣特別的優待,卻令宋歌如芒在背。
  宋歌是很感激肖震霆的,並且尊重他。今天宋歌所有的一切,可以說都是肖震霆給他的,同樣的機會如果肖震霆用來抬舉別的人,別的人也可能會有同樣的成就,可是感激歸感激,宋歌卻不願委屈了自己的感情,因為那樣也同樣是對肖震霆的不尊重。
  手機嗡嗡震動,是韓琦發來的短信:你房間的電話。
  宋歌翻了翻賓館的使用手冊,電話就是總機加房間號,宋歌給韓琦發了過去。
  為了省錢,還是方便他人不在身邊時查崗,宋歌煩惱地揉揉頭髮。
  躺了一會,有輕輕的敲門聲響起,宋歌一顆心都快跳了出來。
  不要,不要,不要和我想的一樣吧,我現在不想見到他。
  宋歌後悔自己進屋時沒掛上免打擾的牌子。
  敲門聲固執地響個不停,宋歌強打精神起身去開門。該做出什麼表情,驚訝的,肖總您怎麼在這裡?興奮的,肖總您也來了?還是裝傻,肖總,您找我?
  宋歌勉強自己擠出一絲微笑,心底告誡自己,沒有人想看見你一臉弔喪的樣子。
  然後打開了門。
  韓琦站在門口,微笑像陽光一樣從他的臉龐照射出來。
  「韓琦。」宋歌一下子跳到了韓琦身上,兩手攀在韓琦脖子上,兩腿掛在韓琦腰上,任韓琦托著他,什麼形象也不顧了。
  「你怎麼來了?」兩人擁抱著摔倒在大床上,宋歌又驚又喜的問韓琦。
  「有個人可憐兮兮地表示需要我保駕,我就來了唄。」韓琦刮了刮宋歌的鼻子。
  「你怎麼不跟我說啊,我好給你買飛機票。」
  「我哪有那麼敗家啊。我坐火車過來的。」
  「韓琦。」宋歌歡喜不盡,抱住韓琦親了又親。
  「你這待遇可夠高的啊。這房間多少錢一晚上,你們都住這種房間?」韓琦打量著房間裡的設施問。
  「不是,只有我。」宋歌垂頭喪氣。
  「呵呵,專寵啊。」韓琦笑了。
  「韓琦!」
  「怕什麼?有我呢。」韓琦舉起手臂擺了個pose,「看看咱這肱二頭肌,專業保鏢的料。」
  宋歌撲哧就樂了。
  噹噹噹,又有人敲門了。
  宋歌的臉色,真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開門去。」韓琦輕輕推著宋歌,宋歌不動。
  韓琦索性跳下地,打開了房門,門外站著蓄著小鬍子的David,韓琦看著David,Daivd看著韓琦,兩個人都目瞪口呆。
  23. 聖誕節
  從宋歌房裡出現的身材高大,體格壯碩的韓琦,著實嚇到了David。隨即David想到,完了自己的計劃恐怕要泡湯了。
  韓琦比他還驚訝。這個陰惻惻,讓人一望就遍體生寒的傢伙,是宋歌的老闆?還是朋友?能和他成為朋友,自己不在的一年,宋歌是怎麼熬過來的啊?
  兩個人在門口發愣的時候,宋歌已經調整好自己的狀態,走過來為兩人介紹。
  David率先恢復了他一貫的笑臉,滿面堆笑地說:「呵呵,宋歌的朋友,那也不是外人。一會兒和宋歌一起到三樓的餐廳吃工作餐吧。」
  宋歌立即說道:「不了,我們出去吃。」
  David苦了一張臉道:「可是宋歌你現在怎麼說也是明星,有一定的知名度,這個你出去的話,這個安全問題,這個啊…………"
  「放心。我絕對保證他的安全,一定不會比宋歌耽誤了兩點鐘的演出。」韓琦截斷他的話。
  「呃,好吧。不過這樣,今晚的聖誕餐會,肖總也會出席,到時還有重要節目,宋歌你一定不能缺席。」
  「好的,我知道了。」宋歌面無表情地答應了。
  David消失了。
  宋歌和韓琦帶好房卡,也溜出飯店。
  「去哪?」韓琦問。
  「我帶你找家飯店吃海鮮。明天咱們不和他們一起回去,去那些著名的廣場轉轉好不好?」
  宋歌看看表,十一點,還有三個小時,剛夠吃頓飯。
  「好。宋歌,你好像對這裡很熟悉。」
  「高一暑假,我爸和我媽帶我來這玩過。」
  「我想起來了,你還給我帶了一個大海螺回來。」
  坐在一家人曾經吃過海鮮的飯店裡,宋歌熟練的點好菜,不由有些觸景生情。
  「韓琦,你知道嗎?我媽媽是南方人,當初介紹人把她介紹給我爸爸時,我外公外婆都不同意這門親事。因為媽媽要是和爸爸結婚,就要跟他到A城去,當時A城還是一片蠻荒之地,不像現在開發的這麼好。可是媽媽愛上了爸爸,義無反顧地跟他走了。」
  服務員將菜品逐一送上,韓琦聽宋歌講故事入了迷,動都沒動,只管聽他說。
  「結婚之後,爸爸對媽媽真的很好。一點委屈也沒有讓媽媽受過。最幸福的就是我了,從小就享受著比一般孩子優越的條件,無論是吃的、玩的、用的、學的,爸爸媽媽盡量提供最好的條件給我,我就心安理得的享受著…………」宋歌說不下去了。
  「宋歌,你說你媽媽,現在後悔了嗎?」韓琦眼睛晶晶亮的問道。
  宋歌搖了搖頭。
  菜都上全了,兩個人卻都沒有動筷。
  「嘗嘗這個海菜餡的餃子吧,特色。」最後宋歌先動手,夾了個餃子放在韓琦的餐碟裡。
  「我給你講個笑話吧,宋歌。」韓琦沾了點醋把餃子吞下去,開口道。
  「好啊。講吧。」
  「兩個餃子結婚,當晚鬧洞房。送走客人後,公餃子回屋猛然發現床上有個肉丸子,而母餃子卻不見了。慌得他連忙叫到:『我的新娘子哪裡去了?』
  肉丸子嗔怪地說:『討厭,人家脫了衣服你就不認識人家了?!』」
  嗤地笑了出來,宋歌笑著搖頭,「韓琦,你也不好好上學啊,學了些這樣亂七八糟的東西回來。」
  午飯完畢,宋歌趕往演出現場。韓琦一個人回酒店。
  閒著沒事,韓琦索性一個人沿著D市的大街慢慢走回去,幾乎所有的商家門口都擺放著紅彤彤的聖誕老人。商店的櫥窗上噴著「Merry Christmas」的英文字母。穿著五顏六色的羽絨服的人們來往穿梭,熱鬧非常。
  D市的地理位置位於A城和B市中間,氣候也和A城相去不遠。韓琦看著熟悉的冬日情景,想起了他和宋歌從前一起渡過的每一個寒假,每一個聖誕節。心裡想著宋歌的話,韓琦突然自言自語地說道:「阿姨不會後悔的,我們也不會。」
  肖震霆下了飛機,來接機的朋友把車交給他,約好明天一起吃飯就走掉了。
  D市肖震霆來過無數次,在臨海寸土寸金的地方還有屬於自己的一套房子。
  輕車熟路地將車開上了主幹線,一路向飯店飛馳而去,有一份給宋歌的禮物,剛剛搞定。所以他比他們晚一班飛機過來。不過應該能在晚宴開始之前趕到飯店。
  車子拐進市中心的一條路時,一輛摩托車從斜刺裡衝出來,插在了肖震霆的車前。真是不要命了,哪有這樣騎摩托車的!
  肖震霆低咒一聲,耐心地等著主摩托車改道。可是摩托車並沒有改道的意思,不僅沒有,還減低了速度,慢悠悠地壓在肖震霆車前。
  大白天的碰到神經病了。
  肖震霆技巧地輕輕向右打轉方向盤,超過摩托車,向前開去,就有那麼不巧,紅燈亮了。肖震霆不得不將車停下。而那輛摩托車竟然以閃電般的速度追過來,奮力又開到了肖震霆車前。
  TMD,肖震霆氣惱地捶了下方向盤。如果現在是在B市,肖震霆自然會毫不猶豫地下車,好好教教這個混蛋,讓他知道糖是甜的、鹽是鹹的,跟肖震霆玩碰瓷是極度危險的。
  然而現在是在D市,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肖震霆按捺下心中的怒氣,決定能好好溝通就好好溝通下,勸走他算了。
  打開車門,肖震霆走到摩托車司機面前。
  這是一個已過不惑之年的中年人,穿著質料很普通的綠色棉服,天很冷,可是他沒戴頭盔,只架了一副墨鏡,生活水平一望可知。
  「師傅。你怎麼這麼騎車啊,礙著我開車了。」肖震霆自問還是挺客氣的。
  「路著這麼寬,我礙著你哪了?找病是吧?」當地人特有的帶著濃濃的海蠣子味的口音響了起來。
  「你。你怎麼不講理。」本來肖震霆是想先禮後兵,可惜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誰不講理。恁麼,你開四個轱轆的就比我倆轱轆牛?」對方先急了,一把薅住肖震霆的衣領。
  是可忍孰不可忍。肖震霆用力一推,對方倒是鬆手了。
  可嘴裡喊起來,「打人啦。」同時摸出手機打算報警。
  報警就報警,難道黑白還能顛倒過來。
  肖震霆冷眼看著他表演。
  這時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這點事兒還用叫警察嗎。 我們著名的海濱旅遊勝地的朋友怎麼這麼不好客啊。」韓琦說著長腿一邁,已經從人行道踏入車流的糾紛中。
  「沒你啥事。不稀管吧。」中年男人看看韓琦的塊頭,語氣柔軟的多。
  「我都看見了,沒多大事,大過節的,各讓一步把車開走算了,叫警察來也沒用啊,他打你哪了,都沒傷。」韓琦的話綿裡藏針。中年男人臉色變了幾變,終於收起了手機,留下一句具有當地特色的罵人話:「彪乎乎。」騎車走了。
  肖震霆看看熱心助人的大個子,似乎有點眼熟,一時想不起來了。
  從車裡拿出張名片,遞給韓琦,「謝謝你,小伙子。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將來有事,可以找我。」
  目送肖震霆的車走遠,韓琦低頭看了眼名片,沒這麼巧吧,這回真是宋歌的老闆。
  



24. 都只為情字煎熬
  宋歌下午三點左右就從台上下來,偷偷摸摸地鑽進公司的大巴,打開手機,韓琦的短信已經埋伏好了:「肉丸,快點回來,餃子等著你呢。」
  噗,宋歌又一次笑出聲來。
  從口袋裡翻出事先準備好的解酒藥,宋歌吞了下去。
  晚上喝酒是不可避免的了,先作好準備比較好。
  四點所有的演出結束,演員們陸續上了大巴回飯店。
  五點晚宴正式開始。
  肖震霆準時出現在公司的聖誕晚宴上,一個聖誕節,公司如此隆重的慶祝,必有原因。
  似乎人人心底都知道這個原因,於是每個人都一副曖昧不明的表情,向宋歌敬酒。
  宋歌早已做好應付的思想準備,喝了幾杯,借口去衛生間走出來,將偷偷藏在手中的酒杯拿出來,把酒都灑在衣服上。
  然後叫住個服務員,要了瓶礦泉水,將礦泉水倒進杯子一多半的地方。
  再偷偷溜進去,摻點白酒。全是水就露餡了。
  宋歌為自己的小計謀絞盡腦汁的時候,聽見David清清嗓子示意大家靜下來,聽肖震霆講話。
  肖震霆前面講了什麼宋歌全沒往心裡去,大概意思是大家辛苦了,年底紅包大大的。
  宋歌只盼講話快些結束,韓琦還等他呢。
  這時聽見肖震霆提到自己的名字,接著聽到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公司決定出資送宋歌去布魯塞爾的音樂學院進修。
  宋歌傻了。
  布魯塞爾的音樂學院。
  這條件實在太誘人了。
  宋歌一生的缺憾,一生的不美滿都被這個舉動補足了。
  如果能夠去布魯塞爾的音樂學院進修,就什麼遺憾都沒有了,可以說宋歌做夢都沒想到這樣的好事會落到自己頭上。
  宋歌的眼睛不受控制的尋找肖震霆的眼睛,肖震霆的眼睛裡藏著微笑正暖暖地看著他。
  一瞬間,宋歌真的動心了。
  去布魯塞爾,學音樂,功成名就,一片坦途,人家已經給他鋪好了路,只等他輕輕提起自己的腳,走上去。
  一片半真半假的祝福掌聲裡,宋歌垂下了頭,幾乎連裝醉都忘了。
  好在接下來蜂擁而至敬酒的人讓宋歌清醒過來。
  對了,我要裝醉來著。
  其實不需要裝就已經很像,宋歌確實有點迷糊了。
  因此又喝了兩杯,宋歌搖搖晃晃的起身告辭說醉了要回房的時候,眾人也沒有為難他。
  David好心地主動上前,攙扶著宋歌離開餐廳。
  在電梯口等電梯時,宋歌口齒清晰地對David說:「謝謝你,David。我沒醉。我自己可以上樓。」
  宋歌一踏進房門,韓琦就蹙起了眉頭,「喝了多少啊?這幫人怎麼往死了灌你。」
  「沒喝多少。我故意灑到衣服上的,好掩護自己撤退。」宋歌嘻嘻直笑。
  「難受吧。我給你涼水了。喝點水。」韓琦把水給宋歌端過來。
  「你餓了吧,咱們出去找東西吃去。剛才光喝酒了我一口菜沒吃,我餓了。」
  宋歌撒嬌的表情微帶了三分酒意,斜斜挑起的鳳眸中眼波流盼,醉意欲滴。
  韓琦光是看著他已經半步都不想走了,「不吃飯了。我要吃你。」
  「哎呀,別鬧。別鬧。」
  別說有些醉了,就是清醒的時候,宋歌也不是韓琦的對手,所以很快只剩下被韓琦按在床上XX的份了。
  微帶些酒意的宋歌在床上的表現分外妖嬈,雪白細膩的肌膚在韓琦的愛撫下泛起一層淡淡的粉,烏黑的頭髮凌亂地散在枕上,映襯得他霧濛濛的眸子越發誘人。
  伴隨著宋歌的一陣陣嬌喘,韓琦血脈賁張,一個又一個深紫色的吻痕,從鎖骨一路向下,漸漸地印了下去。
  …………
  縱情的歡愛過後是極度的疲乏。
  韓琦很快睡熟,宋歌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對著鏡子仔細檢查自己,確信沒有暴露在外的痕跡,這才輕輕推開門,走向電梯。
  臨海的公路,可以聽見海浪慢慢拍打著堤岸的聲音,宋歌倚在椅背上,枕著自己的手臂,姿勢很愜意。
  剛剛實在是累壞了,所以此刻即使是在肖震霆面前,他也想要盡量地放鬆自己。
  「怎麼,約我出來看海嗎?」
  肖震霆很少看見這樣放鬆的宋歌。
  好久沒有和宋歌單獨相處了,就是一直不說話,在車裡這樣天荒地老地坐下去,肖震霆也是願意的。
  不過宋歌無疑是有話要同他講,肖震霆懂得先發制人的道理,所以主動開口了。
  「我不去布魯塞爾,肖震霆,謝謝你。」
  這是宋歌第二次直呼他的名字,肖震霆一顆心飛起又飛落,有多久都沒有這樣的情緒了。
  「為什麼?宋歌你知道這樣的機會有多難得。」
  「我知道。」
  「到底為什麼?為了他?」肖震霆停頓了片刻,看著前方的黑暗。
  「你想過沒有,他就讀在學校是咱們國家的一流學府,學習的專業是炙手可熱的建築設計,他在學校裡表現非常優異,畢業後直接保研的可能性極大。」
  一口氣說完這些,肖震霆頓了頓:「這些你都想過嗎?宋歌,以你現在的身份將來和他在一起會承受多大的壓力?」
  「沒關係,」宋歌笑了,笑得略有些慘淡,「我不怕。」
  「你為他犧牲這麼好的機會,一點都不考慮自己。這值得嗎?」
  肖震霆點起一支煙,等待著宋歌的回答。
  「肖總,」宋歌又恢復了平時的稱呼,「您把我想得太高尚了。我做出這個決定完全只考慮了我自己,談不上什麼犧牲,說到底,我就是這麼個胸無大志的人。」
  …………
  「對了,肖總,戒煙是不是很難?」
  肖震霆不明白宋歌何以有此一問,彈了彈手中的煙灰說:「是啊。我看過很多人戒了抽,抽了戒,反反覆覆不能成功的。怎麼?」
  「隨便問問。」
  …………
  宋歌回到飯店的時候,韓琦已經醒了,面前擺著宋歌和他自己的兩部手機,彷彿正在比對哪個花紋更漂亮。
  「去哪了?」韓琦黑著臉問。
  「醒了。餓了叫餐廳送餐吧,我沒力氣出去了。」
  宋歌脫了外套往浴室走。
  「過來。等會再洗,先讓我聞聞。」韓琦把宋歌按到自己懷裡,以搞科研的認真姿態在宋歌髮絲上嗅來嗅去。
  「熊貓?肖震霆抽這個牌子的煙?」
  「韓琦,你不去作偵探,實在是偵探界的損失。」
  宋歌一面掙扎著,一面把毛衣脫掉。
  韓琦看著宋歌暴露出來的深深淺淺的吻痕,眼神黯了又黯,輕輕鬆開了宋歌。
  「去洗澡吧,我叫餐廳送吃的上來。」
  「怎麼,小乖乖不喜歡這個禮物?」
  David看著滿臉挫敗感的肖震霆,嘴角暗藏了一絲諷笑。
  「或許這個禮物不對小乖乖的心思,不如再試試別的?」
  「David,如果你能夠讓我自己清靜一會,我很感激。」肖震霆心情煩躁,所以也沒有注意到David退出房門時那出奇的寧靜和短暫的猶疑。
  25. 苦海無涯
  學校放了寒假。韓琦和宋歌依依不捨地分別。
  宋歌一千一萬個不願意韓琦走,差一點就開口求他留下,最後硬是忍了回去。
  離家在外一個學期,韓老蔫夫婦不知道怎樣的想念韓琦呢,還是早早回去吧。
  列車漸行漸遠,看著從車窗旁一閃而過的山巒和樹木,韓琦的思緒也漸漸飄遠。
  他的臉上呈現出一種和宋歌在一起時決不會有的煩惱表情。
  要是讓韓老蔫知道自己的愛人是宋歌,韓琦估計韓老蔫很可能抄起賣水果的台秤,把自己給砸死。
  當然自己死不足惜,不過萬一老爸被氣犯病,那自己就是千古罪人了。
  怎麼跟二老說這事呢。
  要不就一直拖著,拖到不能拖的時候,就像電影裡演的那樣,臨時租個女朋友,領回去對付對付。
  可是萬一自己像電影裡一樣和那女的弄假成真,玩出點真感情來怎麼辦?宋歌絕對不會姑息自己的,肯定就地正法了。
  韓琦想來想去,發現自己周圍的每個人,都是自己的致命傷。
  宋歌覺得,一天最快樂的時光,就是和韓琦互發短信,或者上QQ上聊天的時候。
  每天晚上,他都要和韓琦聊到很晚很晚。
  葛秀梅不只一次地說:「跟那電腦比跟你媽還親。」
  就在這樣的日復一日裡,農曆新年到了。
  宋宴平去世以後,宋歌家的年只能用淒涼兩個字來形容。
  不過今年顯然有所轉變,宋歌買了機票,娘倆回到宋歌的外公外婆那邊過年,還是挺熱鬧的,宋歌的情緒也不錯。讓宋歌情緒高漲的原因是,年過完了,寒假也快結束了,韓琦就快回來了。
  過完年剛回到B市,宋歌家裡就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原來隨著宋歌第二張專輯的大賣,宋歌的表現開始日益引起人們的關注,某公司來挖角來了。
  宋歌面無表情地拒絕,「不。」
  「宋歌。你再考慮考慮。」對方急急開口。
  「沒什麼好考慮的,我說不。」宋歌冷冷推開面前的合約,起身送客。
  剛送走來人不到五分鐘,梅姐氣喘吁吁的趕到了。
  「宋歌。嗯,公司打算跟你簽一份新的合約,給你的待遇又調整了,你看看。」
  「行了放茶几上吧,梅姐,我不會跟別人跑了的,你不用追得那麼急。」宋歌似笑非笑的看著梅芳。
  「噢,那我就放心了。」梅芳看著宋歌平靜的樣子,自己也放心下來,告辭出去了。
  「怎麼樣?」剛到電梯肖震霆的電話就追了過來。
  梅芳衝著電梯頂翻了個白眼,還從沒看自己老闆對那個人這樣上心過,「沒問題。他說他不會跟人跑了的。」梅芳有意重複著宋歌的話。
  掛了電話,肖震霆前所未有的開心,想了想,他直接開車來到了宋歌家。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宋歌正在浴室裡,繫好浴袍,宋歌拿大毛巾擦著頭髮,出來給肖震霆開門。
  肖震霆一進門就看到這麼一幅畫面:宋歌赤腳站在雪白的毛絨地毯上,深藍色的浴袍領口微開,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烏黑半長的頭髮,凌亂地貼在頭皮上,幾綹頑皮地髮絲還在微微的滴水。肖震霆呆住了。
  「幹嘛,來看著我發呆的啊。」宋歌的話驚醒了他。
  肖震霆臉紅了一下,進屋坐在沙發上。
  宋歌自酒櫃中取出一瓶紅酒,斟到杯子裡,遞給肖震霆。
  「怎麼?肖總大清早的駕臨寒舍有何指示?」宋歌將毛巾收起,看著肖震霆開口。
  「為什麼不接受他們的條件。」肖震霆逼視著宋歌。
  「我知道『知恩圖報』這四個字怎麼寫,我也知道我的今天是誰給的。」宋歌不急不緩的開口。
  「那麼多的錢,你就真的不動心?」
  「真的不動心。」宋歌斬釘截鐵的說,「對於一個雖生猶死的人,一百萬和一千萬有什麼分別。」
  一個雖生猶死的人,這話嚴重刺激了肖震霆,肖震霆第一次沖宋歌發起火來。
  「雖生猶死?你憑什麼雖生猶死?你死過嗎?你知道死是什麼感覺嗎?你以為你自己很悲慘了,這世界比你悲慘,比你倒霉的人多得是。你連排都排不上。」肖震霆怒吼著。
  從來沒被人這樣的吼過,宋歌傻住了。好一會兒眼淚才浸上了眼角,「你知道什麼?」宋歌的嘴唇哆嗦著,「你知道什麼!」
  「本來很恩愛的爸爸媽媽,突然離婚各奔東西。本來很崇拜的父親,竟然是人們口中的貪官。本來是真的美的東西,一夕之間全都變成了假的醜的,都不知道什麼該相信什麼不該相信。再來是我自己,.....」宋歌說不下去,把頭埋在了臂彎裡。
  肖震霆心疼了。畢竟宋歌才二十歲啊。
  「宋歌,你想不想聽聽我的事?」
  「我沒有你運氣那麼好,從小能受到好的教育。我二十歲的時候,一個人在京城跑推銷。每天都要看別人的臉色。客氣點的,擺擺手說聲謝謝不要。不客氣地,就會說,門衛怎麼回事,什麼人都放進來。為了拉客戶,我常常陪人家喝酒喝到胃出血。
  我家鄉的小阿妹,一直深愛著我。等著我有朝一日可以回家鄉娶她。
  可是我們還沒成親,她就得了尿毒症。為了掙錢給她治病,我鋌而走險,幫人家走私汽車,結果被抓了,關在牢裡,連小阿妹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在牢裡我自殺過好幾次,都沒死成。
  幾年後我出來,在朋友的幫助下,籌集到一點資金開始創業。
  自從小阿妹死了以後,我就再沒法接受任何女人。
  很可笑是不是?
  如果當初我的運氣像你一樣好,碰到個人肯拉我一把。也許今天的我是另外的樣子。」
  還有許多話,肖震霆並沒有說出口。
  宋歌,所以你用不著灰心,用不著難過,在我眼裡,你就像聖壇上的天使,你就是真的、美的。
  肖震霆的講話讓宋歌聽得驚心動魄。
  雖然早想到過肖震霆的今天絕不會是一帆風順來得,但是親耳聽到肖震霆說他甚至曾經自殺過,著實讓宋歌打從心底震撼了。
  肖震霆看著宋歌默不出聲的樣子,十分心動,鼓起勇氣,向前探身,輕輕吻在宋歌的嘴唇上。宋歌一動不動,半點反應沒有。肖震霆又輕輕去吻他耳際,放大的鼻息傳進宋歌耳朵裡,宋歌突然像觸電一樣用力推開肖震霆,尖叫了一聲,「不。」
  肖震霆被猛地推開,發現宋歌全身發抖,哆嗦個不停,打心口裡疼上來,伸出雙臂將宋歌抱在懷裡,輕輕拍撫,直到宋歌平靜下來。
  肖震霆走後好久,宋歌還木木的坐在沙發上不能動彈。連他自己也分不清,剛才的反應究竟是本能,還是假裝。
  26.  花好月圓
  「韓琦。你爸爸媽媽身體好嗎?」
  「好啊。宋歌你怎麼了?聲音不對啊。」
  「沒有。我沒事,挺好的。」
  「宋歌,我現在去買火車票。明早就回去了,等我啊。」
  不待宋歌回答,韓琦掛了電話就往火車站跑,肯定有事發生了。
  在車站宋歌接到了韓琦,好像失蹤的小狗終於又找到了家,一臉苦盡甘來的表情。
  一回到家,宋歌就賴在韓琦懷裡不願意動彈。
  「韓琦,我不想幹了。我辭職,你養我好不好?」宋歌開玩笑似的說著。
  「好啊。我早就看你們那個老闆不順眼了。」韓琦敏銳地感到宋歌的身體僵了一僵。
  果然是他們那個老闆有問題。
  ......
  第二天,韓琦拿著肖震霆給他的名片來到震霆電子,求見肖震霆。
  偌大的辦公室裡氣氛是相當不愉快的。
  「宋歌要辭職,他自己為什麼不說。」肖震霆的心情已經在轉瞬之間變化了幾次。
  韓琦剛上來時,肖震霆是很驚喜的。那天沒有好好謝謝他,肖震霆以為以後也就沒有機會見到這個小伙子了。生活中往往都是這樣,真正施恩於你的人,大多都是不圖回報的。
  當韓琦介紹過自己和宋歌之間的關係後,肖震霆猛然想起公司門口追車的一幕,一時心頭說不上是失望還是什麼。
  可是當韓琦接著說出宋歌要辭職的意思來時,肖震霆的心情徹底灰暗了下來。
  「他說還是我說,都是一樣的,反正我們不幹了。」韓琦痞痞地強調著。
  「我們是簽了合約的。」不知道為什麼肖震霆直覺這句話嚇不住眼前這小子。
  果然,「合約嗎,又不是賣身契。需要付多少違約金我們給就是了。」
  「你給的起嗎?」肖震霆冷冷的提示韓琦不要太不知天高地厚。
  「不就是錢嗎。我賣房子賣地賣肝賣腎也還你行不行。」韓琦鄙夷地說。
  不歡而散。
  等電梯的時候韓琦還在忿忿:什麼年頭了,還仗著有幾個臭錢欺負人。
  電梯上來的慢,肖震霆出來到電梯口的時候,韓琦還沒走。
  韓琦不看肖震霆,肖震霆也不看韓琦。
  但是肖震霆心裡真是亂的要命。怎麼著都覺得自己像電視劇裡欺男霸女的大反派呢?
  電梯來了,韓琦側了側身,讓了讓肖震霆,肖震霆先進了電梯,韓琦跟著進去,按上關門的按紐。
  數字不停地跳動著,10,9,8,7,6,5,4,3,2,1。
  一路都沒停,直接到了一樓。
  電梯門打開,蓄著小鬍子的David,手持一把雪亮的利刃,向著肖震霆狠狠地劈了下來。
  沒有時間反映,韓琦幾乎是本能的一把抓住了那鋒利的刀刃,和David激烈的爭奪著。
  大廳裡看見這一幕的前台小姐尖叫一聲,顫抖的手去抓話筒報警,幾個保安向這個方向跑了過來,肖震霆努力試圖幫助韓琦制服David,這情形怎一個亂字得了。
  宋歌接到肖震霆的電話趕到醫院時,韓琦正關在手術室裡內醫生縫合他的手。
  宋歌看著手術室的紅燈,眼淚一下子漫了上來,這是第幾次了,每次都是這樣,每次都是自己連累他,讓他一次次為自己受傷......
  肖震霆看著宋歌刷白的小臉,心頭滿是愧疚,他怎麼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宋歌。你別太擔心了。不算嚴重。只是失血過多,已經給他輸血了。手上的傷在縫合。不會有事的。」肖震霆努力安慰著。
  宋歌恍若不聞,只是兩眼發直地盯著手術室的門。
  肖震霆真怕他出事,宋歌的臉色實在比剛才推進手術室的韓琦臉色難看得多了。
  因此一直在宋歌身邊勸說個不停。
  突然宋歌就別轉了頭。
  「我要辭職。我不幹了。」
  宋歌的眼裡寒芒畢現,緊緊地盯著肖震霆。
  「好好,辭職辭職。」
  只要能回報那個大個子,什麼條件肖震霆都會答應。
  肖震霆即刻撥電話給梅芳,「梅芳。David辦公室的筆筒裡有一把小鑰匙,你用那枚鑰匙打開最頂層的櫃子,把宋歌的和約拿到醫院來。立刻,馬上。」
  簽字蓋章的和約當著宋歌的面,撕成了碎片。
  手術室的紅燈變成了綠燈,手掌包得像粽子似的韓琦慢慢走了出來。
  韓琦。
  宋歌撲過去扶住韓琦,眼裡什麼人也看不見了。
  肖震霆看到這一幕,帶著梅芳靜靜地離開了。
  夜幕低垂,花香陣陣。
  住宅小區裡逐漸靜了下來,在小區花園的長凳上,還有兩個身影緊緊依偎著。
  「宋歌,你想以後幹點什麼啊?開家書店好不好?」韓琦摟著宋歌的肩頭,輕聲問。
  「我什麼也不想幹。只盼你快點畢業掙錢養我。」宋歌舒服地倚在韓琦懷裡,懶洋洋的回答。
  「懶貓。」韓琦拎了拎宋歌的兩隻耳朵,好像這樣,就能宋歌變成真貓。
  被稱為懶貓的人更舒服地在愛人懷抱裡蹭了蹭,全部身心都放鬆下來,就這樣,就想這樣,靠著他,一直這樣下去,天荒地老,海枯石爛。
  「韓琦。你還是說服宋歌去上學吧。只有你能說動他。」肖震霆真心誠意地說,「這樣對宋歌,對你們倆都好。」
  「可是,我也捨不得宋歌離開我那麼遠啊。」韓琦蹺著二郎腿,無賴地說:「要不肖總您費點心,把我也辦出去吧。」
  「韓琦,你這個小混蛋!」肖震霆氣得把手裡的文件夾丟向韓琦,被韓琦一手接住,裡面的白色打印紙紛紛揚揚,落了一地。
  機場實在是個煽情的地方。
  多少生離死別的場面每天在這裡上演。
  葛秀梅手裡捏著小手絹,一個勁得抹眼淚。
  宋歌和韓琦對視著,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我媽媽就交給你了。」宋歌拍拍韓琦的肩。
  「放心吧。三年很快的。」韓琦笑笑。
  直到宋歌走進安檢的入口,韓琦才低喃了一句:也許不用三年。
  一年後,布魯塞爾的一家咖啡館。
  宋歌穿著服務生白色的制服,把路邊白色陽傘下的餐桌擦乾抹淨。
  「Pardon。Will you please …………」一段流暢的英語在宋歌耳邊響起,宋歌恍然抬頭,韓琦的笑臉像陽光一樣晃到他眼花。
  《完》
  番外 愛恨一念之間
  每天在牢裡,和其他犯人一起參加勞動,學習,我的內心很平靜。
  只是偶爾抬頭看看藍天,我也會想起從前的日子,歲月流水般從指尖淌過。
  曾經,我也有一雙和宋歌一樣的眸子,像清泉般明澈。
  
   
  肖震霆第一次看到我時,大概就是因為那雙眸子有了短暫的迷失。
  其實我比宋歌早到了不過五年的功夫。
  初來的時候,我也如宋歌一般走投無路,懷抱一把破吉他,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甚至,沒有飯吃的時候,就在地下通道入口彈吉他,跟乞丐沒分別。
  宋歌比我悲慘,他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沒有。
  我只是不甘心一輩子在一個小城裡默默無聞地終老,我有慾望,有野心,我想要名揚天下,紅遍四方。
  這有什麼不應該,我唱的歌,比那些在舞台上蹦蹦跳跳,不知所謂的某些偶像歌手,要好得多了。
  可是沒有機會。
  來到這裡,我才知道,像我這樣住在地下室裡,懷抱破吉他,等待上天垂賜一個機會的人,多如過江之鯽。
  漸漸絕望,直到碰到肖震霆。
  宋歌比我幸運,他有相知相許的愛人。
  因此他什麼也不要,即使肖震霆煞費苦心地為他專門安排的學習機會,他也可以淡淡一笑,輕輕回絕。多麼矜持,多麼高貴。
  對比之下,我顯得很貪婪。
  我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肖震霆給的。
  我卻仍然不知足,總是在不停地索取。
  肖震霆不會明白,其實我想要的,是他的愛。
  有什麼辦法,我已經徹底的、瘋狂的、不能自已的愛上了他。
  他卻不愛我。
  在他眼裡,我們之間只有交易。
  所以從宋歌一出現起,我就妒嫉他,我恨不得化身毒蛇,一口咬上他的頸項,致他於死地。
  直到那天看見那個高個子,宋歌的愛人。
  突然就覺得很好笑,我們算什麼,我,肖震霆。
  在宋歌和他的愛人眼裡,大概連草芥都不如吧。
  他的眼裡只有他,他的眼裡也只有他。
  難怪即使肖震霆摘下天上的星星,宋歌也不為所動。
  他來的太遲了。
  結束吧,這麼醜惡的一切。
  不管肖震霆他愛不愛我,我都決定永遠霸佔他,同歸於盡,黃泉路上,我們是一起的。
  如今我在牢裡,他還活著,可是我的心已經死掉了一次,結束了,真好。
  原來愛恨全在一念之間。
  番外 我應該祝福嗎
  本來腎結石是一個小手術,可惜我的結石用激光碎過以後不能順利排出體外,結果被推進了手術室。
  痛得我死去活來。
  宋歌面白如紙,目不交睫地服侍我,每天像做科學實驗般的態度觀察我的尿液,看到底有沒有結石出來,可憐的孩子,我什麼都幫不到他,只會給他添亂。
  那日從昏睡中醒來。
  就看見韓琦小心翼翼地抱起宋歌,把他放在旁邊空著的病床上,拿了條被子輕輕蓋在他身上。
  然後他轉了過來,我急忙合上眼,我自己也不曉得為什麼這樣做,也許這就是本能。
  接著韓琦接替了宋歌的位置,坐在我的病床旁,觀察我手臂上的鹽水瓶,又去檢查接尿袋。
  突然就像一道閃電擊中了我。
  一瞬間我什麼都明白了。
  我早就該明白了。
  今天才想到,我糊塗到了什麼地步。
  全世界最瞭解他們兩個的人就是我。
  我知道他們從小到大,相親相愛,我知道他們出則並肩,入則同寢。
  我只道他們是情同手足,可哪裡有這樣恩愛的手足啊。
  全世界最荒唐的事,發生在我兒子的身上,我這麼優秀的兒子,從小就懂事體貼的兒子,原來他喜歡的竟然是同性。
  有那麼一秒,我想起身,朝身邊的人揮出一掌,我想大叫,我想歇斯底里地發洩。
  然而我竟然什麼都沒做,連眼淚都沒有。
  我依然靜靜的裝睡。
  有很多往事一一明晰,從心底滑過。
  宋歌的爸爸去世時,韓琦和他一起跪著求我吃飯的情形,韓琦被刺傷住院時,宋歌握著他的手死也不肯鬆開的情形,還有當初為什麼宋歌一定要到B市來也有了答案,他根本是到這裡來等韓琦的。
  然而更多出現的是生活中,小小的細節。
  宋歌煲湯時燙了手,韓琦怎樣黑著臉拿來京萬紅為他抹藥並嚴令他禁止進入廚房。
  三口人一起包餃子時,韓琦和宋歌怎樣笑鬧,將面抹得到處都是。
  還有宋歌口袋裡每日必備的西瓜霜潤喉片,每天一進家門都能喝到的涼白開。
  我不得不承認,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裡,都很難找到比韓琦對宋歌好的人了。
  我也終於明白,為什麼韓琦有時在公司加班到很晚,無論幾點回來,宋歌總是亮著一盞燈等他。
  為什麼宋歌為著嗓子著想不能吃辣,每次去飯店點的第一道菜卻必然是辣子雞丁。
  原來,是這樣。
  我該祝福他們嗎?
  似乎很難做到。
  又似乎很簡單,我已經糊塗了這麼多年,又何必在這樣的時候清醒呢。
  如果有人能夠給我的兒子帶來歡樂,驅散他眉間的陰霾,我應該感激他不是嗎。
  是的,我只是個平凡的母親,我只希望宋歌能得到發自內心的愛,無論是誰給他的。
  番外 一棵仙人掌的自白
  主人,你終於想起來給我澆水了,不容易啊,難道你看不見我已經有多瘦了?
  是,我是一棵旱花,不喜歡喝水,可是不喜歡喝水不等於不喝水,主人你比沙漠還吝嗇。想當年我在沙漠時可都是挑有水的地方住的啊。
  主人,話說到這我不得不給你提點意見了。
  我的功能是吸入二氧化碳,呼出氧氣,我可不能吸收噪聲。
  主人,你們兩口子吵架的時候能不能顧慮一下周圍花的感受,我的神經啊,飽受摧殘。
  還有,主人,知道唇亡齒寒這個詞嗎,你們吵架就吵架唄,為啥要拿花撒氣呢?上次你倆吵架把仙人球砸了的時候,我的心啊…………
  是,我是一盆花,可我也是有尊嚴,有花格的。
  啊,我能為你們作出多大的貢獻啊。
  可是主人你卻完全認識不到,上次您把我抱到陽台的時候說什麼,說要是小偷晚上爬陽台就扎死他,不,我說,我是干內個用的嗎?保家衛國這塊也不歸我管啊。
  說起來,你們兩口子的事我不該參與,可主人我真的說說你。
  那你把韓琦騙到賓館去,還留一個妞在那,你說他能不急嗎?
  我作為一個旁觀者,都覺得你不佔理。
  平時韓琦主人對你多好啊,你給韓琦刮鬍子,不小心把他下巴刮破一塊他生氣了嗎?
  沒有。
  過情人節韓琦送你輛新車,白色情人節的時候你回贈人家什麼,一根拐棍,韓琦生氣了嗎?
  沒有。
  你把喝不完的啤酒都澆到我身上了,弄得滿屋子怪味,韓琦生氣了嗎?
  沒有。
  人家韓琦一心一意地對你。你呢,非得弄個妞去,讓他留種。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嗎,你把人騙你去了,自己站在窗前發傻,我的刺都扎進你手指頭了,你都沒感覺。主人,你何苦呢?依著韓琦主人的話,領養個孩子不就完了嗎。
  哎喲,開門聲,韓琦回來了,主人,主人,天啊,主人,天啊,我的最後一條意見,白天能不能不上演限制級戲碼,我還沒滿十八歲......
  獻給微米小朋友的番外
  一、雨天
  這事發生在宋歌家換了小房子以後。
  有天中午宋歌一個人去離學校二十分鐘遠的大眾浴池洗澡。
  洗好出來,天上飄起了一點點雨絲。
  洗澡的人都擠在浴池門前一小塊干的地方看天色,宋歌從來受不了這種人貼人的站法,雖然剛洗好也顧不得了,衝進雨霧裡就跑回了學校。
  宋歌跑得還滿快,雨也不大,沒有怎麼淋著。
  回到學校,走廊裡碰到劉小黑,奇怪地看他:「怎麼就你自己?」
  「什麼意思啊?」宋歌被劉小黑看得一愣一愣。
  「韓琦不是拿了傘接你去了嗎?」
  「啊?」宋歌還不太相信。「我今天中午去洗澡沒跟他說啊。」
  「反正我剛才聽他那麼說的,說下雨了,去接你一下,哎,宋歌。」
  劉小黑還沒說完,宋歌就又跑出去......
  結果那天的澡,是徹底白洗了。
  二、雪天
  天空飄起了細細的小雪,韓老蔫得水果攤不能再支在外面,就搭了一個簡易棚屋,裡面點上小火爐。
  韓琦週末跑來替老爸看攤,宋歌也跟著粘到小屋裡。
  「別弄了,怪涼的。你坐到爐子旁邊暖和暖和。」韓琦阻止宋歌擺弄那些凍梨、凍柿子。
  「韓琦,我剛才從市場上走了一圈,人家的桿子都四塊錢一斤。咱們降價吧。」
  「嗯,對,那咱們就十塊錢三斤,準保比人家賣得快。」
  「那我寫了?」
  「寫。」
  宋歌拿起粉筆,在小黑板上刷刷寫下「桔子特價:十元三斤。」
  然後把小黑板立在門口。
  低廉的價格果然吸引了不少的顧客,上午的買賣不錯。
  「怎麼了你吃呀?」韓琦把山竹掰開放到宋歌面前,宋歌卻直搖頭。
  「韓琦,你爸掙錢太不容易了,以後你別給我吃東西了。」
  韓琦又氣又樂:「傻瓜,掙錢不就是為了花的嗎?怎麼幹了一上午活就變成葛朗台了。快吃。」
  ......
  雪到下午大了起來,扯棉絮一樣飄個不停,外面幾乎沒有行人了。
  「要不咱們也關門回家吧。」韓琦說。
  「別......」宋歌看了看天。
  「咱兩在門口堆個雪人吧?」
  「你多大了還玩這個?」
  「不是,萬一有小孩看著好玩,拉家長停下,不就有買賣了嗎?」
  「宋歌!」
  「怎麼了?」
  「你怎麼這麼有頭腦啊!」韓琦在宋歌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
  毅立在韓老蔫水果店前的雪人,一冬天沒少替他招徠顧客,連韓老蔫夫妻都很喜歡,把兩個有點傷的桔子放在雪人腦袋上,當眼睛。
  三、風天
  北方的春風是很有特色的。
  狂烈的讓人心寒!
  呼號著恨不得把一切掀翻,但是這風停下來的時候,也就是柳樹冒芽的時候,也就是春天來到的時候......
  狂風的呼嘯掩蓋了一切聲響,所以好久,宋歌才聽見外面的拍門聲。
  打開門,韓琦衝了進來。
  兩個人一起重重地把門推上。
  「喲,小琦。這麼大風還來了?」葛秀梅奇怪地問。
  「嗯,姨你別做飯了,我們家剛包的餃子,我帶來了,咱們一起吃。」
  夜晚。
  「哎,你這麼大風天跑來幹嗎?」
  「我擔心你一個人睡覺害怕。」
  「滾你。」
  「我說真的,宋歌,明天風小了,咱們把你家窗戶重新膩膩吧,我把玻璃膩子都包好帶來了。我擔心哪天風再大給玻璃刮打了。」
  ......
  這人,宋歌已經不知道自己心裡什麼感覺了。
  四、霧天
  宋歌,你覺不覺得咱們學校在霧裡更好看?尤其是那銀色的大球。
  嗯,你喜歡看霧應該去倫敦,那不是有霧都之稱嗎?
  將來咱們一起去好不好?
  好啊。
  宋歌你最想去什麼地方啊?
  去羅馬。
  為什麼?
  不告訴你。
  將來咱們也一起去好不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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