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梁月和哥哥梁森是對孤兒,梁森八歲的時候,梁月剛剛出生,小小的梁森抱著尚在襁褓裡的梁月站在孤兒院門口,竟是被狠心的父母拋棄了。梁月小時候還會問起父母的事情,每每梁森都緘默以待,時間久了,梁月便不再問起了。
至此兩人相依為命,雖說失怙失母,好在孤兒院院長實在是個心懷慈悲的善人,待兩兄妹一如親人,也不至於孤苦。梁森聰穎好學,又勤奮刻苦,小學至高中拿獎學金不斷,大學之後,非但拿獎學金,更是半工半讀,付出生活費和學費後,便兼補貼孤兒院。
前些年,院長去世,梁森便帶著妹妹離開了生活二十幾年的小城。事實上,總公司早就希望梁森能去A市,只是之前梁森一直放不下年逾古稀的院長。如今,梁森已經在總公司工作兩年,風風雨雨一路走來,年薪加上零零散散的獎金,卻也能有上百萬。
兄妹二人的日子越過越好,還不忘當年收留他們的孤兒院,時時寄錢回去,每逢清明,更是會去院長墳前掃墓。只美中不足的一件,那便是梁月患有先天性的心髒病,隨著年紀的增大,越發的嚴重起來了。
梁森帶著梁月去過所有的大醫院、小醫館,甚至是國外,可惜,一無所獲。醫生更是或明或暗地告訴梁森,梁月活不過二十歲。每次看完醫生,梁森總是會笑著告訴梁月,醫生說,希望很大!
可梁月哪裡不知道?哥哥是在強顏歡笑。
否則,他又怎麼會帶著她走遍各地的醫院?一聽到零星半點的和她的病情相關的消息,便馬不停蹄地趕去。而每一次她看完醫生,他就會在書房吸煙,一吸就是整整一個晚上。梁月也是無意間發現的,畢竟第二天早上起來,書房已經沒了煙味,滿滿的一煙灰缸的煙蒂也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梁森不願意告訴她,她便當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梁森臉上的笑容開始變得越來越多,漸漸的那笑意直達眼底。梁月從未見過這樣的哥哥,一貫以來,哥哥都鮮少笑。後來有一天,梁森說要帶她去見一個人。那個時候,梁月才確定自己的猜測,梁森他戀愛了。
對方是梁森公司董事長的掌上明珠,從國外留學剛剛回來。
她和梁森認識不過半年,便墜入了愛河。梁月也很喜歡這個女子。同時,她很羨慕她身上的那種活力和朝氣。她想,這是她這一輩子都不會擁有的東西了。
從這個叫做“朱雪菲”的女子進入梁森的生命之後,梁月在梁森的臉上看到了更多鮮活的表情,一瞬間,梁月覺得如今的哥哥才真正地開始成為“梁森”,他有了自我,不再是因為她的拖累,而只擁有一個晦澀的人生。
她的身體開始越來越差,開始長期地住在醫院。
她也許久沒見到朱雪菲,直到有一天,雖有些不修邊幅卻也不至於邋遢的梁森,以一副蓬頭垢面的模樣出現在她的面前時,她心中咯登一下,直覺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而且這不好的事情還一定和朱雪菲有關。
果然不出梁月所料,事關朱雪菲。朱雪菲是朱家獨生女,朱家父母本也看中梁森的能力,對兩個年輕人的事情樂見其成。可沒想到朱家內部突然出了財政問題,為了挽救朱氏公司,他們只能和另一家族聯姻,企圖通過對方強大的背景和雄厚的資金來渡過難關。
可前提是……聯姻。
梁森愛著朱雪菲,朱雪菲愛著梁森。可是,朱雪菲肩上有拯救朱氏的責任,梁森卻是草根出生,他個人便是再有能力,也不可能提供對方能給予朱氏的助力。他們……只能妥協。
梁月終於在一個月之後藥石無救,香消玉損。而前一天,是朱雪菲和另外一個男人的婚禮。
梁月還是沒撐下去……
對不起……
哥哥。
站在鬼氣森森的地府,梁月看到了她死後的一幕一幕。
她死的那一天,受了雙重打擊的梁森一瞬間仿佛老了十幾歲。畫面一閃而過,已是十數年之後,梁森自己創辦的公司與朱氏鼎足,名列A市單身王老五之首,梁森從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到排行富豪榜的富商,也從自小穩重的少年到了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看著畫面裡的梁森吸完一包一包又一包的煙,地府中的梁月哭的傷心欲絕。
“小姑娘,你莫哭、莫哭!”
身後一身長袍的鬼差拍了拍梁月的肩膀。梁月停了抽噎,看向那鬼差。只聽鬼差歎氣道:“你兄長和那姑娘本就有生生世世的孽緣,他二人生生世世有緣無分,相愛不能相守。某看了他們二人十世,無一世善終。”
說吧,又是歎息又是搖頭。梁月一怔,隨後悲道:“那我哥哥這一輩子……”
鬼差道:“世人常道,七分靠人為,三分天注定。凡事有因才有果。他們二人本就有緣無分,可因一世的孽緣,心中不甘,帶著一分執念到了下一世,竟是生生世世循環,至此不得善終。若要改了這一樁命數……”說吧,鬼差瞄了一眼梁月。
說起來,梁月在地府也待了一段時間,心知這鬼差大哥如此看人的時候,必是因為有什麼事情有求於人,不,有求於鬼……可不得不承認,鬼差說的“改了一樁命數”戳中了梁月的心思。
“還請大哥不吝賜教!”
鬼差憨憨一笑,道:“便是改了他們第一世的命數。”
梁月雙眼一亮。鬼差輕咳一聲,道:“姑娘,矜持一些。”
梁月聞言,險些栽倒,原來這鬼差是個古代鬼差,經歷的古代時日比現代時日要多上許多,故而骨子裡竟有古人的含蓄和保守。梁月卻是不知其中因由,只殷切地看著鬼差,希望他能詳細說說如何改了“他們第一世的命數”。
鬼差頂著梁月熱切的眼神,扭扭捏捏地說完了一席話,梁月大吃一驚。
原來自己的兄長和朱雪菲便是傳說中“梁山伯”和“祝英台”他們的第十世!
難怪……
再問鬼差要如何去做,鬼差只神神秘秘地揮了揮手,梁月什麼也沒看到,卻聽到鬼差大哥用陰森森的語調哀戚地念著: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憶。
第五最好不相愛,如此便可不相棄。
第六最好不相對,如此便可不相會。
第七最好不相誤,如此便可不相負。
第八最好不相許,如此便可不相續。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
安得與君相訣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熟悉的詩詞,此刻在地府聽來,頓生悲涼的意味。鬼差走後,梁月身邊便恢復了初時的幽暗。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西裝革履的鬼差前來,笑道:“美女,你就是羯推薦去東晉改變梁山伯和祝英台命運的美眉吧?”
梁月點點頭,對久違的“美女”的稱呼陌生又熟悉。
鬼差勾唇一笑,頗是帥氣,若臉上還有幾分人氣的話。
“是就對了。跟我走吧。”鬼差轉身,兩手插|在西褲的袋子中。梁月遲疑挪動一步,道:“只要梁山伯和祝英台在一起,我的哥哥就能如願以償地和雪菲在一起了,是嗎?”
“理論上來說,只要讓他們這一世沒有怨念和不甘,那就是可行的。”鬼差眼底劃過一絲詫異。難道剛才羯說的話,這女鬼都沒聽懂嗎?不管怎麼說,那首詩也算是簡潔明了了。梁月微微抿唇,道:“有因才有果,是嗎?如果我改變了梁祝的命運,我還能再見到哥哥嗎……”
鬼差勾唇道:“小美女,別說大哥沒提醒你。穿越有風險,CP不是你想湊想湊就能湊。”
梁月,默。
帶著梁月的魂魄去了一遭東晉,鬼差回來後,自言自語道:“如果你真的改變了梁祝的命運……”
他前腳剛剛踏進地府,就見一簇簇的曼陀羅花下,一身青色長衫的羯正對一個哭泣的少女說著什麼。而另外兩個穿著奇裝異服的鬼差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就不屑地道:“007,你的搭檔又在哄騙無知少女!真是可恥的行為!”
鬼差將兩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哄騙哄騙,也是要有資本的。起碼帥哥出馬,那就事半功倍。否則,我和羯也不會每一年的‘穿越試驗’都排名第一了。哎,鬼長的帥真是沒辦法,真擔心哪一天一不小心把自己帥活了……”
007邁著優雅的步子離開了。
剩下的兩只聽到不遠處羯在說:第一最好不相見……
某只暴躁道:“他媽的,這首詩老子聽了一千年了!一千年了!”
第02章
時至三五月,杭城楊柳依依,風景如畫。三五個結伴的儒生談笑風生,或談論詩書,或道各地風俗,這些人多是前去杭城尼山書院求學的學子。梁月便在他們的行列之中。
喝著熱茶,梁月不禁想起三天前,地府的鬼差大哥帶著她來了這東晉年間,她還沒看清楚周遭的環境,便被鬼差大哥踹進了一個剛剛斷氣的女孩身上——這種辦法大概是借屍還魂。梁月看著鬼差大哥逃也似的一瞬間就不見了蹤影,不由深深地懷疑——改變了梁祝的命運,自己的哥哥真的就不會痛苦了嗎?
梁月雖常年纏綿病榻,卻也學會了苦中作樂,事事朝著好的方面去考慮。因此,梁月懷著一種“既來之、則安之”的想法,很快熟悉了這具身體。
不知道前路如何,可到底梁月能重活一世了,而且現在的這具身體除了有點營養不良,還是十分健康的!對於梁月來說,這真是前世求都求不來的。她想起了從地府來此地的一路上,鬼差大哥對她說的話——
她如今這具身子本是杭州梁家一個旁支的閨女,早些年,梁父梁母帶著她和兄長去了偏遠鄉下,沒想到這閨女十三歲的時候,村子裡爆發了一場瘟疫。梁父梁母都在這場瘟疫中沒了。留下一個長她兩歲的哥哥。
然後,她的哥哥變賣了所有的家產,打算帶著她去投靠杭州的族人,自己則留了八兩金打算去尼山書院求學。結果,因為人生地不熟,兩個半大孩子愣是在路上走了一年才到這杭州城外!彼時,兩兄妹除了哥哥求學的八兩金,已是身無分文,又因為前幾天的一場暴雨,均得了風寒,饑寒交加,居然也不打算拿出八兩金去求醫!最後,活活不治身亡!
梁月聽罷,唏噓不已,又想起自己何嘗不是和哥哥相依為命,倒是徒增傷感。
最後,梁月埋了“梁家哥哥”,三叩九拜之後,冒充了“梁越”的身份,女扮男裝,進了杭城!說起來,那梁家哥哥的名字和她的同音,卻真是難為鬼差大哥如此敬業,給她尋了這麼一個合適的身份。
“阿越,你在想什麼?想的這麼出神?”一只大手在梁月面前揮了一揮。
梁月輕“呀”了一聲,道:“沒什麼。時候也不早了,我得去做工了!”
對面的男子啞然失笑,一把按住梁月的肩膀,道:“阿越,你好歹吃點東西再去啊。你剛剛就光顧著發呆了!”
梁月不由撓頭,道:“……有嗎?”
男子搖頭,道:“看來在福致客棧的掌櫃可把你壓搾慘了!不過好在明天就能去書院報名了,你也不用再去福致客棧做工。”他給對面的梁月添滿茶水。
梁月嘴裡含著饅頭,含糊地道:“謝謝啊,巨伯。”
這個叫荀巨伯的男子是她進了城後結識的。當時她餓的眼冒金星,想買個包子卻怕拿出金子來反叫別人覬覦了去。然後,她在包子鋪前多站了一會兒,那個老板就要趕她走,然後荀巨伯就出現了,還給她買了一個包子。梁月定要問荀巨伯的住址,好將來把買包子的錢還給荀巨伯,荀巨伯連連說一文錢的事情何足掛齒。一來二往,竟然認識了。
得知對方都要去尼山書院求學,兩人關系更是好了一些。
八兩金不能動,因為這是去書院求學的束脩,為了接下來的生活,梁月只能去杭城最大的福致客棧做臨時工。好在福致客棧生意好,人手常常不夠,於是梁月時而在前頭跑堂,時而去廚房搭把手,也不至於沒有工作。又因為吃住都在客棧裡面,老板體恤梁月,又答應工錢每日結算。
拿到第一天的工錢之後,梁月就去找了住在隔壁客棧的荀巨伯,荀巨伯詫異之下,笑道:你若是當我是朋友,此後不許再提這一文錢的事情。梁月見他說的認真嚴肅,便果然不再提起。兩人卻是因這一文錢結識,成了彼此來到杭州後的第一個好朋友。
前世的梁月雖因病情不得入學,卻和兄長一樣,也是個好學之人,閒適家中,總是看書的時候多,久而久之,竟也知悉頗多。交談之中,便能露出自己的學識,這越發讓荀巨伯覺得梁月見多識廣。故而每日梁月休息之時,荀巨伯就會請她來小茶樓喝喝茶,談談所見所聞,即人生理想。
梁月不喜歡占人便宜,也會回請荀巨伯,如此三五日過去,梁月和荀巨伯在茶樓分開,回了福致客棧,想到今天是在福致客棧做工的最後一天了,明日便要去書院了,屆時便能在書院見到梁山伯了……不知道哥哥的前世長什麼樣……
這天晚上,梁月正在廚房裡面洗碗,掌櫃的急急忙忙地進來,指著梁月道:“小梁,你莫洗碗了,前頭人手不足,你快來頂上!”
梁月立刻應聲道:“好勒!”這輩子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讓梁月覺得一切能感受到這具身體的活力的事情都充滿了樂趣,故而,要說福致客棧裡干勁最足的就是她梁月了。說起梁月只是臨時做工,掌櫃的淚眼汪汪捨不得,更是要出大價錢留下梁月。梁月當時一聽,就說三年後學期滿,她再來福致客棧上班……
梁月剛剛到前堂,就被客棧的老伙計拉去給二樓雅間的客人送熱水。梁月也不疑有他,提著熱水上去了。敲過雅間的門後,裡面傳來一個傲慢的聲音,好歹卻也是讓她進去了。梁月低眉順眼,依稀知道裡面坐了四個華服男子,站著四個皂衣小廝。
她進去後,其中三個男子仍在說話,卻是一副阿諛諂媚的模樣,皆是對著坐在主位的不苟言笑的男人。三人說盡了好話,卻不見那男人有任何表示。梁月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只見那男人好生英俊,只是眉目間竟是不耐煩的神情,稍稍帶著一點陰鷙。
梁月做了幾天的跑堂,卻也知道,古代不比現代,自己這店小二實在沒什麼身份,遇上脾氣暴躁或是心情不好的客人,做了人家的出氣筒還要賠笑臉,這個時候還是趕緊給四人添好茶水撤退吧……
梁月還沒接近桌子,其中一個胖嘟嘟的小廝就上前奪過梁月的水壺,對主位的男人道:“少爺,我給您添茶。”
男人瞪了小廝一眼,冷哼道:“夠了。浪費時間。本公子的世交?你們配嗎?”
其余三人的臉色登時變得很古怪,白了青,青了紅。而梁月壓根沒心情去研究那三人的表情,只恨胖小廝還不將水壺遞給自己,自己好撤退。果然,之前開口讓梁月進門的人因胖小廝是主位男人的家僕,不好對著他發脾氣,只能將火氣撒在梁月的頭上。
“賤民看什麼看?!”男人站起來,狠狠地將茶杯扔在地上。梁月淡淡地道:“公子,茶杯的錢會記賬上,您等會兒別忘了付。”
“你……”男人氣的不輕,似乎從未遇見過梁月這樣的店小二。梁月從容上前,拿過胖小廝手中的水壺,道:“既然幾位沒什麼吩咐了,那我就先出去了。”
一番話從梁月嘴中說出來只有客氣,而沒有絲毫尊卑。
主位的男人也抬頭看了梁月一眼。
梁月剛剛踏出雅間的大門,就聽裡面一聲飽含怒意的聲音,道:“憑這些阿貓阿狗也能做爺的世交,我看你的眼睛留著也沒用了!”
隨著“碰”的一聲巨響,主位上的俊朗男子已經出了雅間。經過梁月身邊的時候,步子微微一停,然後大步流星地離開了。胖小廝緊隨其後,叫道:“少爺!你等等小的,等等小的!明明是江少爺和小的說你們是世交……”
等其余三個男子悻悻然地結賬離開後,客人也走的差不多了。掌櫃的道:“那馬公子可是我們的常客。點的東西貴,還不需要別人伺候,真真是難得。還以為今天那三個公子爺果然是他的世交,沒想到馬公子一見到他們臉色就不悅了,果然坐不到一刻鍾,連一句話都沒和他們說過就離開了……”
梁月看了一眼之前讓她去送茶的老伙計,那人皮上一紅,躲開了她的眼神。
她自是明白,想必那三人想要結交身份更高的“馬公子”,結果人家一上來就沒給他們好眼色看。老伙計深諳其中道理,就怕自己成了無辜的池魚被殃及,便讓她做了“替死鬼”。此刻倒是知道尷尬了。
梁月今日之後便不會再來,也就沒再計較。倒是掌櫃的仗義,還讓梁月待在客棧中一晚,明日一早再離開。
次日一早,荀巨伯便來找梁月,相約一同上山。
第03章
荀巨伯的行李與帶來的一擔書都由書童擔著,梁月則是自己背著一個包袱,再無其余行李。荀巨伯初見梁月這般輕裝模樣,也是詫異不解,可他雖說為人風趣,卻也是極為細心體貼的,知梁月為生計還要打工,只暗暗猜測梁月許是因囊中羞澀,而他自然不會問出來,徒惹梁月尷尬。
後來與梁月相熟,得知梁月來杭州的途中遭遇過山賊,便暗暗慶幸自己當時沒問出來。
那般凶險的經歷,莫說梁月年紀尚小,弱不禁風,就是他遇上了,想來也不是什麼好事。何必再讓梁月回憶起來呢?
此刻陸陸續續有年輕學子上山,等梁月與荀巨伯快至山門前的時候,只見到一個錦服少年站在大門之前,看模樣約是十七、八左右,偏一身的囂張,讓人看著便覺著不爽。這少年張開了雙手,大聲道:“你們都給我聽好了,我是太原王家王藍田!你們想要進書院,就要先來拜過我!”
這樣的紈褲子弟無論在哪個時代還真是比比皆是。前世的梁月因為身子的緣故不常與人接觸,因此心中有了想法,臉上也是不露聲色。她一臉平靜,在聽到一聲“又是王藍田,他又欺負人”後,終於有了一絲裂縫。
不為其他,只因為這聲音和朱雪菲的太像了!她立即循著生源看去,只見是一個與朱雪菲一模一樣的書生打扮的“男子”,她不過是比自己見到的朱雪菲稚嫩許多。然而,最令梁月怔然的還是那個站在“男子”邊上的人!他與哥哥生的一模一樣,讓經歷一番生死,又孤立無助重生於異世的梁月險些落淚。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梁月的目光,看向梁月,發現對方是自己不認識的人後,他善意而又陌生地一笑。梁月被他眼底的陌生徹底驚醒,是的,他不是哥哥……他……或許是哥哥的前世,也只是哥哥的前世……那麼眼前的人必然是——梁山伯,祝英台!
“……阿越,你在看什麼?”身邊的荀巨伯憤憤然地看著那個王藍田,他是要進山門,但是,他是來求學的,而不是來給這種紈褲子弟卑躬屈膝的!所以,他就是不要給這個紈褲膏粱行禮,就要堂堂正正地進去山門!這段時間和梁月相處,他已經不拿梁月當外人,也是了解梁月,當下想與梁月一同進山門,卻回首看到梁月正發怔地看著三五步開外的兩個男子。
“你認識他們嗎?”荀巨伯詫異。似乎梁月在杭州的朋友只有自己啊,沒聽她說在杭州還有熟人。梁月回神搖搖頭,淡淡地道:“只是覺得有些眼熟。”
看來梁祝已是相識,必也是結拜了的。那麼,她要怎麼做,才能讓這一世的梁祝歡喜大結局呢?她又看向“尼山書院”四個大字,恍惚間覺得此行不會順利。可是,為了哥哥,她什麼都不怕!從前都是哥哥保護自己,那麼這一次,就讓她來保護哥哥,改變哥哥的今生今世,來生來世,生生世世的命運吧!梁月心中想著,看向梁山伯的目光不由有些炙熱。
他邊上的祝英台便稍稍皺了皺眉頭,問梁山伯道:“山伯,你識得那位兄台?”
梁山伯也很是不解,道:“卻是不識,只是覺得那小兄弟十分面善。看他也是求學的學子,日後興許還是同窗!”說罷,他迎著梁月灼熱的目光,又回了一個笑容。
祝英台也覺得有禮,可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具體的,卻又說不上來。
卻也回了梁月一個淺淺的笑意。
“阿越,這王藍田實在過分,我偏不順了他的意,就不拜他,你呢?”荀巨伯憤慨地道。
梁月自然也沒有愛好無緣無故地給人鞠躬,便道:“只聽說拜天拜地,拜父母,拜尊長,沒聽說過拜一個平輩的。哦,當然,若是人死了,立了碑,到底死者為大,卻是可以一拜。”
梁月的聲音不大不小,叫當場的人都聽了去。多數想拜王藍田的學子都是因了一份求學的心思,不想招惹麻煩的,想著息事寧人的,可不管怎麼說,到底心裡不爽。聽了梁月的話,都忍不住譏笑那王藍田。
王藍田看著一眾想笑又不敢笑,或是干脆嘲笑他的人,登時老羞成怒,指著梁月罵道:“你是什麼東西?!敢和本公子作對?!”
梁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王藍田見梁月沒有反應,心中大火,踢了邊上的小廝一腳,道:“你們還愣在這裡干什麼?!還不快點給本公子收拾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對方兩個小廝朝著梁月和荀巨伯走來,荀巨伯立馬不動聲色地將梁月護到身後,自己與書童擋在前面。之前聽了梁月一席話的梁山伯也立刻反應過來,與祝英台雙雙站到荀巨伯身邊,梁山伯道:“你們想干什麼?牛不喝水強按頭嗎?!”
“死窮酸的,又是你!”
王藍田竟然也是認識梁山伯的?看樣子,他們之前就結下了梁子。祝英台自然是和梁山伯站在一條線上的,此刻道:“還有我呢!”
“祝英台!你……”看起來王藍田似乎也有些忌憚祝英台,或者說是祝英台背後的家世。但事已至此,加上王藍田自幼囂張慣了,梗著脖子仍道:“我不管你們是誰,總之,想要在書院過上好日子,就必須要來拜我做老大!”
幾人不服,還沒開口,只聽一道不屑的聲音從遠處伴著陣陣馬蹄聲傳來:“做老大?你配嗎?!”
眾人無不抬首去看來人。但見為首的是個尤為英俊,可眉宇間卻帶著一股子煞氣和冷傲的男子,在他身後更有十幾個同是勁裝打扮的隨從,這聲勢浩蕩的排場便是囂張的王藍田也比不上的。他一身勁裝,背上背著一個箭簍,手中執著一把長弓。
梁月微微蹙眉,只因眼前這男子她卻是在福致客棧見過的,便是昨晚掌櫃口中的“馬公子”。昨夜聽來不覺有什麼,如今細細思及,卻讓梁月險些驚出一身冷汗。若說梁月本是將《梁祝》的戲文從頭到腳看了至少十數遍的,戲文從始至終,“馬文才”也只是在最後出現了一下,那麼眼前這個……顯然是來書院求學,又同是姓馬、身份看似不低的男子,會不會就是……馬文才?!
若眼前的男子當真是馬文才……梁月直覺他不是那麼好惹的人物,與戲文中的形象更是相去甚遠。有這樣的一個對手,她原本就覺得不那麼順利的事情,似乎愈發棘手了。
那廂的王藍田卻再沒有之前的氣焰,在年輕男子提起手中弓箭的時候,說話顯然都結巴了。
“你……你是什麼人?你、你想、想要干什麼?!我……我告訴你,我是太原王家王藍田,你要是敢對我不利,我爹不會饒過你的!”說到最後,又仿佛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急急地一口氣說完了。
那“馬公子”眼皮也不曾抬,陰鷙的眉宇間盡是嘲諷和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