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搶銀行
一切開始於中國的輕慶式，第一個發光嬰兒的降生。
在此之後，世界各地的「超常」現象層出跌見。
就好像地球OL忽然招呼都不打一聲地更新了版本，全球進入靈氣復蘇時代。
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開始擁有了被命名為「個性」的超能力，而這種幻想照進現實的狀況引起了全世界範圍內的大規模動盪，舊有的社會體制受到新力量的衝擊，道德、法制、甚至「人類」本身的劃分都被重新定義。
在那段黎明前夕的黑暗裡發生過無數的流血和犧牲，漫長的動亂之後，流了足夠多的血的人類終於在廢墟中重新建立起了新的社會體制。
世界迎來了新生。
而與此同時，一個曾經只出現在人們的幻想和憧憬中的職業也走上了現實的舞臺。
那就是「英雄」。
如果後來的人把黎明前後的這一段輝宏歷史付諸紙端的話，菅原輝月覺得她的青梅竹馬綠穀出久一定會擁有姓名，而且還是作為某個時代篇章的主角一樣存在得濃墨重彩，在以後的歷史、政治課上重複出現無數次，在月考中考高考國考等等大大小小的考試上表現出無與倫比的存在感，讓無數莘莘學子印象深刻，且咬牙切齒。
在這一段傳說開啟之前，菅原輝月還在念國三的時候，她那即將在之後的歷史舞臺上綻放出耀眼光芒的竹馬還只是一個青蔥的十四歲少年，相貌平平得像顆路邊隨處可見的石子。普通、瘦小、不起眼，且無個性。
現在，未來NO.1的英雄正一邊感謝自己的不起眼一邊和自家小青梅縮在銀行櫃檯旁邊乖巧地把自己團成兩隻團子以期不要引起正在大堂中拿著把槍走來走去的男人的注意。
而本文的女主角，菅原輝月，十四歲，正在和竹馬一起在東京遊玩的途中，在銀行辦理業務時非常倒楣地遇上了匪徒搶劫銀行，目前作為被挾持的人質存活中。
小心地靠著大理石櫃檯，輝月雙手抱著膝小心地觀察著周圍，左邊是一對來銀行取錢的父子。穿著黑色西裝衣著得體的父親正把只有七八歲大小的兒子牢牢護在懷裡，裝著錢的皮革公事包掉在他腳邊完全沒有去撿的意思。被抱在懷裡的小男孩只露出了個後腦勺，身體還在微微顫抖，但像是知道現在的狀況一樣十分聽話地沒有哭鬧，而抱著他的父親也是滿頭大汗臉上的表情是一種力圖鎮定的驚恐和緊張。
輝月的視線又往右看了看，越過蹲在他旁邊的竹馬，另外一邊單膝跪在地上的是一個看起來二十多歲的青年男人。棒球帽壓得低低的看不到眼睛，淡金色的碎發從耳鬢掃下來，下顎的輪廓線條有著莫名的鋒利感。
耳邊是灌滿了空氣的低低啜泣聲，不安與緊張像霧霾一樣籠罩在整個銀行大廳。大堂裡唯一站著的匪徒之一還在以一種悠閒的姿態走來走去，堅硬的鞋底踩在大理石地面的腳步聲在空氣中凝成了根越崩越緊的弦，誰也不知道它什麼時候就會繃斷。
嗚……
輝月咬著唇，靠外面的右腳小心地縮了縮。她也很緊張，但是這種緊張和其他擔憂自己性命的人又有種微妙的不同，她心中最無措的是，她不知道現在該怎麼做。
「輝醬。」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不安，她右側的竹馬往她身邊的方向靠了靠，輕聲安撫她，「別怕，馬上就有英雄過來，我們會得救的。」
六月份的天氣，銀行中早早開了空調，涼絲絲的冷空氣順著毛孔往身體裡鑽，她露在外面的胳膊冷得汗毛都要豎起來。靠過來的竹馬像個大型熱源，袖口下的一截小臂貼上她的，令人心安的溫度從少年身上傳遞過來，連著他明亮溫柔的聲線一起，輝月心底翻騰起的焦躁平息了許多。
「小久……」輝月又往竹馬的方向蹭了蹭，牙齒咬著下唇，目光低低地落在腳下的大理石地面上。
「嗯。」竹馬輕聲說，「別害怕輝醬，我在。」
這是菅原輝月第一次面臨這種境況。
雖然世界邁進新進程之後，全球範圍內各種各樣的異能犯罪層出不窮。上班路上遇到一個異獸化的異能者在街上大鬧，舉著電信塔和趕來支援的職業英雄上演一齣超能者大戰異形，這樣的事在網路上都不能算新鮮新聞了。
每天走過的街道不知道被摧毀又重建過多少次，因為個性的出現連建設都變成了一件方便快捷的事，生活在爆炸和災厄中的人們漸漸地都養出了一顆大心臟，就連英雄和罪犯搏鬥的時候都敢於站在安全線邊緣圍觀看熱鬧。
老實說這種事菅原輝月也遇到過不止一次了，還曾經是站在人群中蹭熱鬧看拍照點評發微博一條龍的圍觀群眾一員。但是現在的情況和之前完全不一樣。
區別並不在於她從圍觀群眾成了被挾持的人質，而在於挾持他們的這群人。
穿著隨隨便便像街頭的小混混，用各種各樣的個性把大堂中的人質趕羊一樣驅趕到一起，頭髮染得五顏六色還伴隨著時不時的低劣大笑。怎麼看都只是一群殺馬特二流子，但是他們中領頭的那兩個人，一個正在外面和警方交涉，另外一個拿著把槍笑嘻嘻地在人群裡走來走去的，外表看起來最普通，連帽衫、黑短髮、旅遊鞋，卻全身上下充斥著神經病一樣的殺氣。
那種似乎帶著血腥味的跋扈氣焰囂張地向所有人昭示著，他肯定殺過人，還不止一個。
那是和以前遇到過的只想用個性進行發洩或者破壞的街頭罪犯們完全不同的，真正的亡命之徒。
「啊啊，不要這麼緊張嘛。」黑頭發的綁匪手指輕鬆地勾著把槍，像玩玩具一樣在指間轉動著。他沖著人質們略微俯下身，笑嘻嘻地端出一張貌似和善的臉，「只是跟你們玩個遊戲喲。你看，我一個人都還沒開始殺呢~」
他笑嘻嘻地伸手往後一指，而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人質們的身體越發恐懼的顫抖起來。
在斜對面的牆角，有一個人被綁匪之一的頭髮化成的繩子牢牢捆起來，右肩上觸目驚心的傷口幾乎露出了白骨，鮮血和碎肉在身下糅合成刺目的血色。
那是之前趕來援救他們的一位職業英雄，失手被黑髮綁匪俘虜了隨意地扔在那裡。綁匪的確沒有殺他，但他身上的傷口太過可怕讓人幾乎懷疑他還有沒有生還的可能。
「這個遊戲就叫做，獵殺英雄的遊戲~哈哈哈哈哈，麻煩在座的各位客串一下誘餌吧，我們來看看，到底下一個上鉤的會是誰呢？哈哈，哈哈哈……」
綁匪倡狂的大笑在大廳裡回蕩，張狂地向英雄們宣戰的宣言仿佛一個大型禁言術。所有人不敢相信一般震驚地朝他看過去，然而迎面對上了綁匪死一般冰冷的目光。一片死寂中，人質們忽然驚恐地意識到，是真的，這個人說的都是真的……
「說起來，其實我是從九州那種鄉下來的呢。」黑髮綁匪沐浴在人們驚惶的視線中享受一般地張開雙臂，像是演講一樣，笑盈盈地說著。
「九州那裡的英雄都好~弱~啊，完全不開心，完全沒有挑戰！還以為東京這種大城市的英雄會強一些呢，嘖。」
話音剛落，他沒有半點預兆地回手就是一槍。
牆角處被頭髮束縛住的英雄一聲悶哼，鮮紅的血順著他的剛剛被子彈射穿的右腿流了下來。
「喂喂，好歹是大城市來的啊，啊？！讓我好好盡興啊！」
菅原輝月縮在牆角雙手顫抖地捂住嘴，睜大了眼睛朝他看過去，距她十幾歩的距離，穿著武士服的英雄急促喘息著，額頭上的冷汗沾濕了碎發，看面容還只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似乎察覺到了目光，他抬起眼皮朝她看過去，混沌的視野中倒映出少女黑色長髮披散雙眸中寫滿了驚恐的樣子。青年虛弱地朝她笑了笑，薄唇微動輕輕做了幾個口型。
「別怕……」
菅原輝月鼻子一酸，心頭像被什麼無形的力量攢緊，眼眶瞬間通紅。
……怎，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
她，要動手嗎？
可是先不說她是不是真的可以做到什麼，如果其中牽連到了其他無辜的人激怒了綁匪……
而且小久還在這裡，她沒有把握能夠保護好他……
「輝醬。」她身邊的竹馬忽然輕輕叫了她一聲，慢慢握住了她的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大廳中央，黑色頭髮的劫匪一手杵著腰在大廳中央來回走來走去，神經質一樣地焦躁起來。
「英雄呢？英雄呢？英雄呢？！為什麼還沒來？為什麼還沒有人來？！」
「過去多久了？十分鐘？十五分鐘？啊啊啊，為什麼動作那麼慢啊？!」
伴隨著綁匪突發狂躁症一樣的嘶吼，他突然抬起手毫無目的地在大廳裡胡亂開槍。大廳裡的人質們一邊躲避，一邊驚恐地尖叫，氣氛頓時亂得像一鍋沸騰的熱羹。
「小心！」
菅原輝月被拉著往旁邊一躲，正好避開了一枚擦著她腦袋而過的子彈。
「謝，謝謝。」輝月重心不穩地差點倒地，又很快被自己的竹馬扶起來，靠在他身上蹲穩就趕忙抬頭道謝。剛剛動作矯捷地伸手拉了她一把的恩人並不是她的竹馬綠穀出久，而是竹馬更右邊的先生。他出手的動作居然比正好在她旁邊的出久還要快，穩穩地扶住兩個差點摔倒的小孩子後，淡金髮色的青年把兩人往自己身後一帶，以一種保護的姿勢半蹲在他們面前輕聲開口，「躲遠一點。」
「唔，謝謝！」綠穀出久朝他點點頭，然後動作有些急切地攬過自家小青梅，「輝醬你沒事吧？」
「沒事。」輝月搖了搖，縮在他旁邊，平復下剛剛一瞬間拔高的心跳咬著唇抬起頭。
場中央，黑頭發的綁匪發了一通瘋打空了□□裡的子彈，隨手把槍一扔。
「無聊，真無聊。東京就是這個樣子的嗎？」
他的那群手下似乎都被老大的忽然發瘋鎮住了，一個個地不敢開口。滿室寂靜裡，黑髮綁匪忽然回過頭看向身後的人質們，歪了歪頭。
「嗯？」
他的目光在人群慌亂驚恐的面孔上逡巡來去，然後，眼睛漸漸亮了起來，「啊，我突然想到一個點子。」
第2章 反殺
強烈的陽光直射而下，瀝青路面上被蒸騰出了白色的煙氣，空氣中翻滾著灼熱的熱浪。
被警方的防爆盾築建的防禦工事圈起來的銀行面前，綁匪中的另外一個人正躲在正門後和警方對峙談條件。
方才一陣亂響的槍聲讓外面的警方提心吊膽了好一陣子，再三向綁匪要求保障人質的安全。
「啊啊，所以真是麻煩啊。」
帶著針織帽的男人靠在門板漫不經心地掏耳朵，一副特別不耐煩的樣子。這個時候他忽然聽到了背後傳來的，自己的搭檔懶洋洋的聲音。
「喂，木下。」
「跟警方說，我們來玩個遊戲吧。」
「哈？」
男人回過頭，然後就看到自己的同伴笑著朝他偏了偏腦袋，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配合著充血的眼睛詭異成了某種奇怪的顏藝。
「每隔五分鐘，讓他們放一個英雄進來。時間一到看不到人，我就殺掉一個人質。反正人質這種東西，幾個跟幾十個也沒什麼區別，你說對吧？」
「啊？」帶著針織帽的男人愣住了，然後，他笑了起來，唇邊泛出的血腥氣染紅了眼球，「啊，說的也是。」
大廳中一聲孩童的尖叫劃破死寂的空氣，菅原輝月雙手抱緊了身體瞪大眼睛看到那個黑髮綁匪狂笑著從手下手中搶了一把槍，然後一把把她左邊的那對父子中的兒子從那男人懷裡拽出來，槍口對著哭嚎著的小男孩的腦袋，朝著外面大吼道，「喂，聽到了嗎？再不放一個英雄過來我就殺了這東西，聽到了嗎?!嘖，滾開。」
男孩的父親被一腳踹開又連滾帶爬地撲了回去死死抱住他的褲腳，「求求你，求求你！讓我來吧，放過我兒子，把我兒子換成我！換成我啊！」
看到這個場景，牆角處的青年英雄也勉力支撐起身體，急迫道，「咳咳……你們，你們是沖著職業英雄來的吧？那就換我來啊，放開那個孩子……」
尖叫聲，哭泣聲，綁匪的大笑聲……一片混亂中，近乎大腦空白的菅原輝月忽然聽到了自己竹馬的聲音。
「輝醬。」
「……小久？」她下意識地扭過頭，然後就看到自家竹馬雙眼凝視著她，拉過她的手，左手食指在她手背上敲了一下。
菅原輝月幾乎是機械式地辨認出了他傳遞過來的暗號，被拉著的右手指尖紅光微微一閃。召喚出的靈體竄到了綠穀出久身上，然後，她的腦海中聽到了出久傳遞過來的話。
【輝醬，聽得到嗎？】
【……小久。】
【嗯。輝醬，你相信我嗎？】
輝月望進了自家竹馬深碧色的眼睛，非常奇特地，她那個瘦弱愛哭的竹馬在這一瞬間的眼神異常地鎮定且明亮。她好像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片廣袤無垠的堅實大地，大地中央有山巒巍峨聳立，雲團翻湧之下，山峰的脊樑億萬年不曾偏移。
菅原輝月產生了刹那的恍惚。
綠穀出久是輝月的青梅竹馬，跟另外一個幼馴染爆豪勝己性格完全相反的青梅竹馬。他身材瘦弱，而且愛哭，做事情從來不會搶在前面，跟菅原輝月一樣，大部分時候都是充當著跟在爆豪勝己身後拍著掌高呼「哢醬好厲害！」的角色。
對，大部分時候。
但也總有一些極少數的時刻，她無個性的小竹馬會讓她有一種微妙的仰視感，一種就好像自己正站在山底仰望他的感覺，而他從山巔上投下來的目光平穩而踏實，比腳下的山川更讓人信賴。
比如現在。
輝月抿了抿唇，握緊了他的手。
【小久，我相信你！】
綠穀出久看著她輕輕點了點頭，清澈的眼眸中傳遞過來安撫之意。
【好，現在你聽我說。這群搶劫銀行的人，頭髮五顏六色那些個性能力只是一般，如果不是有那兩個領頭的，剛才來的那位英雄足夠對付他們了。】
輝月小心地把視線往場中央傾了傾，領頭人之一，那個黑頭發的綁匪正一手抓著小男孩的脖子，另一隻手拿槍抵著他的太陽穴，仰頭看著大廳中央懸掛的鐘，滿臉無聊地倒計時，男孩的父親已經被他的手下抓著捆到了一邊，扔回了人質群中。
【所以那兩個人才是重點。剛才他們和那位武士英雄戰鬥的時候我就在觀察了，如果我沒有推測錯的話，這兩個人中，黑頭發那個的個性是「看不見的爆炸」，而另外那個帶著針織帽的個性是「看不見的刀刃」。這兩個人個性雖然很強大且具有很高的隱蔽性，但是，我注意到那個帶著針織帽的人在動手的時候有一個從上到下的劈砍的動作，另外一個也是，在爆炸的時候他也有一個像是把什麼東西投擲出去的動作。】
【所以，他們的個性並不是毫無規律的暫態引爆的。只要掌握住那個時間差……】
綠穀出久緊緊凝視著身邊的少女，瞳孔中倒映出她有些蒼白的秀美面孔，而她淺藍色的眼眸中也全是自己的影子。
【輝醬，我記得你有一個能力……】
輝月認真地把他說的每一個字記住，然後微微垂下眸開始在腦海中模擬他說的場景。
綠穀出久把自己的推測和計畫說完就不再動作，安靜地凝視著面前的少女。因為思維開始全速運轉，之前的那種慌亂漸漸從她臉中褪去，她精緻得如人偶一樣的面孔呈現出一種無機質的面無表情。
綠穀出久狠狠閉了一下眼睛。
【小久，我知道了！】
【……輝醬，真的可以嗎？】
剛剛把自己的思緒整理完，菅原輝月一睜開眼睛，忽然感覺自家竹馬握住自己的手指猛地收緊。她有些懵地抬起頭和他對視，綠穀深碧色的眼睛中籠著抹清澈的光，盯著她的視角逼視出了某種和他這個人完全不同的鋒銳質感。
【不能冒險。就算現在是要救人，我也絕對不希望輝醬你去冒險。】
菅原輝月深吸一口氣，認真點頭。
【我知道，沒問題的！】
綠穀出久緊緊盯著她確認了兩秒，緩緩鬆開手。
【那麼，開始！】
菅原輝夜伸手按在地面上，輕聲默念，「抽卡，塗壁。」
「地震。」
「轟」地一聲，整個大堂震動起來，像是有地龍在地面底下翻身，劇烈的震動讓大堂中的人滿面驚愕的同時站都站不穩。
黑髮綁匪目光一利毫不猶豫地直接開槍，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他明明是想對著人質開槍，動手時子彈卻不由自主地朝場地的另外一個方向射去。恍然間，他好像看到了一個長得又凶又醜的惡鬼笑嘻嘻地看著他然後轉過身朝他拍了拍屁股像是在挑釁一樣。不只是他，在同一時間動手的所有人攻擊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同一方向。綁匪還沒從驚愕中回過神，赤紅的火球朝他沖過來，正好打在他拽著人的手臂上，刺痛的灼熱感讓他手一松把人質摔了出去。
「搞什麼啊，啊？！」
失手的綁匪嘶吼著扭身就發洩式地朝人質群中扔出一個無形的炸彈，然而還沒到達地點就被轟然升起的高牆擋住，炸彈炸裂碎石紛飛間，一面一面的青石巨牆轟隆隆升起把人質和綁匪完全分開。一個身影從牆縫間竄出去，「輝醬，就是現在！」
菅原輝月在地面的搖搖晃晃中從地上站起身，單手向青石壁後的空中甩出一張灰色的符咒，「風雷鼓！」
晦暗的煙霧騰起，赤紅色伸著長舌的身影從陰雲般堆疊的煙霧中探出頭，發出一聲怪笑。紫色雷霆轟然炸裂，電光由上至下俯衝而下，砸在第一個人身上的瞬間又靈蛇般飛快地竄出去，一個接一個地綿延成覆蓋了整片空間的電網。
閃電的轟鳴聲和牆內被保護起來的人質的尖叫混合在一起，混亂中，黑髮綁匪憤怒地正要使出能力把那面該死的牆面炸踏，紫色電光躥過，他的身體驟然一僵。與此同時，一個身影飛快地從他身邊掠過，他垂在身側的手被輕輕拍了一下。
「喂？怎麼回事啊?」
來勢輝宏的電光只在場內亂竄了短短幾秒就平息了下來，站在門板帶著針織帽的男子好運地沒有被波及，他氣急敗壞地大步走進來時入眼的就是一片狼藉的現場，手下的小弟大多被電僵了一樣待在原地一動不動，而他的搭檔正僵直著身體站在最中央。
「黑澤？」
帶著針織帽的男人皺著眉走過去想要查看搭檔的情況，在距離他幾步遠的時候，他看到黑髮綁匪終於動作僵硬地轉過身，與此同時，他抬起了手。
針織帽瞳孔一縮，對同伴的熟悉讓他第一時間辨認出了那個動作的含義，條件反射地就往旁邊旁邊閃身一撲。
「轟」地一聲巨響，無形的炸彈在他原來站立的地方炸裂開，大理石地面裂成了蛛網。險而又險地躲過了襲擊的針織帽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朝同伴大吼道，「喂？你瘋了嗎？！」
回答他的是第二枚扔過來的炸彈。
「轟隆！」、「轟隆！」、「轟隆！」
大堂裡一時間熱鬧得像在放過年的鞭炮，綠穀出久艱難地喘息了兩聲，把抱著的小男孩鬆開，看向被自己撐著唐紙傘護在身後的人。
「英雄先生，您沒事吧？」
這位英雄的武器是一把□□，綁匪們把他俘虜了之後也沒有把兵器收繳起來，而是隨意地扔到了一邊。控制住他的那個殺馬特已經暈了，綠穀撿起刀努力地割開捆住職業英雄的頭髮幫他脫困。
「咳咳，我沒事。」
青年艱難地站起來，從綠穀手裡拿過刀，目光還死死盯向場內正在自相殘殺的兩個綁匪頭目。
「那是……他被你的同伴控制住了？」
指的當然是那個忽然發瘋的黑頭發綁匪。
綠穀出久點了點頭，緊張道，「但是時間只有三到五分鐘。」
「咳咳……」武士青年雙手握住刀，目光直直盯向場內，「三分鐘就夠了。」
銀色的刀光一閃，在綠穀出久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合身沖了出去。
第3章 王權者
菅原輝月在塗壁組成的圍牆內並不知道外面的情況如何，她咬著牙站在青石壁面前不知道該不該出去。聽外面的動靜兩個綁匪頭目應該是已經打起來了，這說明綠穀之前制定的策略已經成功了。
先用塗壁的技能「地震」改變場地地形吸引綁匪注意力，然後用天邪鬼赤的「挑釁」引走第一波攻擊。再由赤舌的「風雷鼓」掃射全場，因為人質們都已經被塗壁保護在身後了，所以這時候中招的都是綁匪們。身上掛著天邪鬼青的加速buff的綠穀出久趁著這個機會拿著唐紙傘沖出去，帶著寄生魂發動火球攻擊，搶下綁匪手裡的人質。在黑髮綁匪被雷電麻痹的瞬間，把寄生魂轉移到他身上去，借此控制住綁匪的身體。
這個計畫有一個冒險的地方，寄生魂只能通過皮膚接觸的方式轉移，但「風雷鼓」的麻痹是有觸發幾率的。如果那時候黑髮劫匪沒有被連鎖閃電麻痹，綠穀出久貿然沖到他身邊就會有很大的危險。
幸而，大概是平時壞事做多了老天爺都看他不太順眼。30%的觸發幾率讓黑髮綁匪直接撞上了，綠穀的行動可以說是非常順利。
菅原輝月現在擔心的是，寄生魂控制一個人的時間最多也就三到五分鐘，以個人意志為基準上下浮動。剛剛一上身寄生魂那邊就傳來資訊，那個神經病綁匪意志一點也不堅定，控制五分鐘沒問題。但是五分鐘之後呢？
黑髮少女正站在塗壁面前擔憂，一聲意外的槍響忽然在她身後忽然響起。輝月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從驟然響起的尖叫中聽到了□□碰撞的聲音和一聲慘叫。
她一呆，回過頭就看到一個看不清面目的中年男人被某位眼熟的帶著棒球帽的青年按在地上，不知道什麼型號的□□掉在地面被踢到了一邊。
把剛剛試圖偷襲的罪犯雙手剪在身後控制住，淡金髮色的青年抬起頭朝菅原輝月一笑，「這個時候也不能大意啊。」
青年清朗的聲音和他現在正把綁匪按在地上不斷慘嚎的兇殘動作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菅原輝月有點懵地點了點頭，目光從青年帶著淺笑的臉上移動到地上那把射偏了的槍上。很顯然，地上那個男人是外面的那群綁匪的同夥或者別的什麼，總之，看出面前這一大片塗壁是她弄出來的男人試圖開槍偷襲她，然後就被這位見義勇為的好人先生逮住了。
理清了思緒後，少女非常認真地朝這位救了他兩次的恩人鞠躬道謝，「謝謝你又救了我。」
「這句話應該我來說吧。」淡金髮色的青年朝她笑了笑，非常爽朗的樣子。而這時候菅原輝月也終於看清楚了他的臉。
啊，是個帥哥。
像是剛從哪個熱帶島嶼旅遊回來的健康的褐色膚色，眉目俊朗又淩冽，是跟她家另外一個竹馬大帥比爆豪勝己風格完全不同的，成熟氣質的帥氣，一眼就讓人發自內心地感覺到非常非常可靠的那種。
再加上他剛剛兩次救了她的舉動，簡直給人國家一樣的安全感。
不過現在顯然不是欣賞帥哥的時候，菅原輝月和救了她兩次的恩人道過謝之後，就繼續回頭焦急地盯著塗壁擔憂外面的戰況。
啊啊啊，為什麼塗壁上不能開個口子讓她看一下外面怎麼樣了啊？
黑髮少女正把自己召喚出來的守護靈盯得發毛，身後忽然傳來了極輕微的腳步聲。
「這個是小姐你製造出來的嗎？」
把逮住的那個開槍的罪犯打暈借用其他人質的個性捆緊了扔到一邊，淡金髮色的青年走上前看似隨意地詢問道。
「啊？」菅原輝月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點點頭，想了想又做了個自我介紹，「我叫菅原輝月。」
「安室透。」
青年爽朗地朝她笑了笑，也報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後他若有所思地看著面前明顯和地面大理石材質不同的牆壁，「這個是菅原小姐的個性嗎？真厲害。」
「塗壁這個狀態沒辦法一直存在的。」
菅原輝月十指緊扣地搭在身前，對面劈裡啪啦的打鬥聲還在繼續。她暫時沒有找到綠穀的聲音，但隱隱約約地似乎聽到了一聲悠長的刀吟。
在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對面的時候，站在她身邊自稱安室透的帥氣青年也在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她。
少女的面容非常精緻，有著琉璃一般的剔透感，年齡最多十四歲，身量大概在一米六左右隻到他的肩部那裡。大概是出來玩的原因腳上踩著雙平底的涼鞋，帶著小巧鈴鐺的銀鏈順著白皙纖細的腳踝繞了兩圈，風格跟她右手上的銀色手鏈明顯是一套，她小腿線條纖瘦漂亮，而身上穿的無論是看似普通卻極具個人風格的白色襯衣馬甲還是嘻哈款的牛仔褲都帶有一種俐落的設計感，將黑髮少女武裝得像是哪本時尚雜誌扉頁上走出來的少女模特。
家境應該很好，從舉止上看也很有教養。性格溫柔天真，對身邊的人基本不設防，就像剛才，滿懷感激地向他道謝的時候壓根沒有想到自己正在救著這個大堂中的所有人。她大概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有多惹人注意，在搶劫事件爆發之前，她和那位綠發少年一邊說笑著一邊從門口走進來的時候，像從春日的櫻花樹下吹進來的風，溫暖又生機勃勃，是陽光健康的家庭裡，被用全心全意的愛和溫柔養出來的好孩子。
安室透微微松了口氣。
他大概是現場所有人中，除了輝月和綠穀之外唯一猜出了這兩個孩子全部行動的人。
無論如何，這種個性的持有人是個身處光明地帶的人物，對整個社會而言都是好事。
從地面震動爆發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四分鐘，外面的打鬥還在繼續，安室透看著石壁後方向的目光已經平靜下來。看樣子不用他暴露身份出手了，銀行外面的員警就算反應再慢也應該察覺到了什麼，況且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種程度的騷亂已經能被劃進某個難纏的傢伙的職權範圍了。
這個時候，正在擔心的菅原輝月聽到了一聲巨響，不是某個綁匪的爆炸，而像是整個銀行大門被掀飛的聲音。
這聲巨響過後，外面所有的動靜全部停下了，死一般的安靜中，厚底靴子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腳步聲從牆後傳過來，有種慢條斯理的淡定和悠閒。
菅原輝月茫然地感覺到在外面操控黑髮綁匪的寄生魂被彈了回來，不是因為精力耗盡，而像是遇到什麼可怕的凶獸一樣哭著被嚇回了家。她懵逼地在識海裡安慰嚇壞了的寄生魂，還沒理清楚現在的狀況，全身忽然一凜，冥冥中，她感覺到某種強大的力量自上而下地降臨此地。
塗壁的力量開始消散，立在她面前的高牆雪糕一樣融化，她意識到自己和身邊的所有人都被包裹進了這股神秘力量籠罩著的聖域中。它強勢而霸道，像一個俾睨天下的王者，只要在它的疆土中就絕不允許其他性質的力量存在。
青石壁崩塌消散，以一種和外出踏青沒什麼區別的悠閒姿態踏進此地的男人站在大堂中央，對上了青石壁後黑髮小姑娘懵逼的臉。
「哦？」男人輕輕笑了，非常紳士地從容道歉道，「抱歉。」
「額，沒，沒關係？」菅原輝月猶豫地眨了眨眼睛，視線落在對面男人的臉上，有點茫然。
但這並不妨礙她在心底下意識感歎，啊，又一個大帥哥。
她的目光下移，落在青年舊時代帝國軍人樣式的靛藍色華麗軍裝上，眨了一下眼睛在心裡又加了一句。
還是制服系。
不過也就在心裡恍惚了個半秒鐘，菅原輝月立刻就把這位顏值爆表的制服系帥哥扔到了一邊，視線飛快地往周圍掃急急忙忙地在大廳倒了滿地的人群中尋找自家身嬌體弱的小竹馬。
幸而，雖然之前的情況貌似非常驚險，但是她的小竹馬似乎並沒有出什麼事。瘦弱的綠發少年靠在牆邊，身邊的唐紙傘雖然被動回了城，但是他周身看起來也並沒有受什麼傷，在看到她看過來時，小竹馬抬起頭對她露出了一個帶著安撫意味的溫柔明亮笑。
菅原輝月終於松了口氣。
第4章 竹馬
在現代社會，是不允許個人在無許可的情況下在公共場合使用個性的。這是一種觸犯了法律規定的行為，畢竟現代社會的穩定都是在大眾相信不會有人在公共場合對陌生人做出攻擊的基礎上構建的。這種對社會的信任感微妙而脆弱，摧毀比建立要容易數百倍，所以，在這方面的規定也極為嚴格甚至苛刻。
即便是敵人，能夠直接對其出手的也只有員警、公安等執法人員或者擁有英雄執照的職業英雄。
所以，按理來說，雖然輝月和自家小竹馬在看到作為人質的小男孩受到生命危險時悍然出手甚至居然真的把一幫子綁匪搞定這一點的確是很帥沒錯啦。
但實際上來說，這是觸犯了法律的。
「可是那位警官就這樣放我們走了呢。」
走在東京的街道上，菅原輝月還有些懵逼。
「啊。」綠穀出久走在她旁邊，回想起剛才的情況也抽了抽嘴角，「怎麼說呢，那位室長先生好像是很欣賞你的樣子，所以就這樣被放過了……」
「誒？這麼任性也可以的嗎？」
「就是說啊……我也搞不明白。」綠發少年頭疼地扶額，「不過，既然他說了沒關係那就沒問題吧。如果被媒體公佈出去就要接受法律上的處分的話，那還不如像那位室長先生說的那樣用警方的名義把這件事情掩蓋過去，反正我們也不是為了出名才去救人的。」
「嗯嗯，說的也是。」
「不過……」菅原輝月腳步一頓，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嘴角，若有所思，「那位室長先生到底是誰啊？看起來好像很有權勢的樣子，在場的員警都聽他的呢。」
「誒？你不知道嗎？！」綠穀出久愕然回望，「那是scepter4啊。」
「……scepter4？」
面對自家青梅有些迷茫的面孔，綠穀出久無力地伸手捂住了半張臉，「輝醬，就算我知道你不太關心外界社會，但是好歹也要有一點常識吧。」
Scepter4，是隸屬於政府的官方異能者組織，和員警、公安完全不同的系統。據說是為了應對大型的成組織的異能犯罪集團而建立，擁有搜查權、逮捕權等一系列的特殊權利，雖然不插手員警和公安系統的運作，但是必要時候擁有對兩方的直接指揮權。而scepter4的室長，也就是剛剛出現的那位名為宗像禮司的男人，本人是一位極其強大的異能者，甚至能夠將和自己同屬性的力量賦予他人。
「……聽起來好厲害。」
「就是很厲害啊！」
可是完全沒有實感呢……
菅原輝月回想了一下和剛剛那位元宗像先生的對話。因為完全不知道對方是什麼超厲害的大人物，所以輝月的心態從頭到尾都非常平穩。對方雖然氣場淩厲又強大，強勢到簡直讓人想當場給他跪一個，但是說話的時候意外地還挺……平易近人？
嗯，就是這個詞。而且還非常好說話地完全沒有為難他們，連筆錄都是簡單地讓他們在現場做完就放人走了。
菅原少女一邊回想一邊認真點頭。
嗯，是個好人呢！
「話說回來，其實那位安室透先生也……」
「嗯？」菅原輝月腳步一頓，回頭看向自家竹馬。
「我看到他跟宗像先生說話了，總感覺那也不是什麼簡單人物。」
「這個啊……」輝月從口袋裡翻出一張名片，看著上面的「安室透」三個字和下面的一串手機號碼，表情有點糾結。名片是臨走之前對方給她的，還非常善意地囑咐了如果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可以給他打電話。
「……但不管怎麼說，應該也是個好人吧。」
「啊，是輝醬的直覺嗎？不過的確，他當時在現場反應很快，還制服了一個躲在人質裡的劫匪，從頭到尾也沒有表現出多少慌亂的神色。給人的感覺也很可靠，所以是警方的人員嗎？還是說在執行秘密任務什麼的……」
看著自家竹馬捏著下巴忽然就陷入了碎碎念狀態的，輝月默了默，無奈地歪歪頭。
「小久。」
「……從這方面看的話，難道那群劫匪還有別的身份……」
「小~久！」
「啊？」綠穀出久回過神，抬頭就看到黑髮少女微微彎下腰湊到了自己眼前，淺藍色的眼眸亮晶晶的。
「我餓了，我們找地方吃飯吧。」
「額，好。」
路邊高大的櫸樹被夏日的風吹得「嘩啦」作響，幾步之外是車流穿過街面的噪鳴。
綠穀出久微微抬起頭，夏日的熱風從頸間穿過，垂在耳邊的發尾擦得臉側有些癢。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真正地從剛才驚險萬分的場景中回過神來。
菅原輝月一邊低頭發短信一邊踩著路邊的樹影往前走，「去吃什麼呢？啊，辣味天婦羅應該不錯吧。」
「嗯……」
「或者地獄拉麵？」
「嗯……」
「小久？」
「嗯……」
「小~久！」
「啊，啊？什麼？」
綠穀出久抬起頭，然後就看到小青梅把手機放回口袋裡，然後雙手抱臂氣呼呼地看著他。
「小久你在想什麼啊？又走神了哦。」
「抱歉。」綠發少年摸了摸頭，「那個，想起了剛剛的事情。」
「嗯？」
「剛才，那位武士英雄臨走之前跟我說……」
「你真的很勇敢啊。」黑髮青年一手握著刀，被醫務人員扶走之前還微微回過頭朝他露出一個有些虛弱但飽含鼓勵意味的笑，「你的志願是想要成為英雄吧，加油哦！」
「……」綠穀出久微微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
英雄啊……
他剛剛，是救了人吧。
他的確是做到了英雄會做的事吧。
但是……
少年忽然扯起嘴角笑了笑，「嘛，武士先生大概以為唐紙傘和那個速度是我的個性吧。如果他知道了我是無個性，應該就不會這麼說了。」
輝月搭在手臂上的手指一頓，站在原地看過去。小竹馬額前的碎發有些亂，他微微垂著頭看不清眼睛，說話的聲音倒是很平靜。
「雖然被感謝了，但實際上救人的是輝醬啊。我也並沒有做什麼……」
「……」
輝月站在原地沒有動，搭在肩側的長髮被路過的風掀起，耳邊聽到了路旁櫸樹上蟬鳴的聲音。
畫面停頓了大概三秒鐘的時間，黑髮少女鼓起了臉。
「才不是呢！」
「誒？」
「小久明明那麼厲害，為什麼要這樣說自己啊？！」
「啊？不，等等……」
「是因為小久說話了我才敢行動的啊！如果沒有小久在的話，我根本沒辦法對付那些人吧。小久那個時候明明讓我相信你，但是你為什麼現在又不相信你自己了啊！」
「我……」
少女氣勢洶洶的樣子讓綠發少年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半步，然後他就看到自家小青梅三兩步走上前來，雙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那張精緻的面孔「唰」地一下靠過來，滿眼認真。
「小久最厲害了。」
她的幼馴染，天下第一厲害！
「額……」綠穀出久微微一怔，和年前的少女對視，那雙海水一樣清澈的眼睛清晰地倒映出他的影子。停頓了幾秒鐘，綠穀出久有點無奈也有點欣悅地笑了。
「嗯，輝醬說得對。」
「哼哼。」見他同意了自己的話，黑髮少女終於放開他，雙手張開轉了個身，「好了，去吃東西吧。啊，剛剛說到哪兒了？地獄拉麵還是辣味天婦羅……」
綠穀出久雙手插回口袋裡，無奈地著看著面前蹦蹦跳跳往前走的少女，把她念叨著的食物從腦子中過了一遍，少年腳步忽然微微一頓。
「輝醬你，想吃的都是辣的嗎？」
「啊？」菅原輝月回過頭，有點遲疑地點了點頭，「嗯，突然想吃了。」
「這樣啊。」
「小久不想吃辣嗎？」
「沒有啊，我都可以。」
「哦哦，那就好。」
看著回過頭去繼續糾結著在辣味天婦羅和地獄拉麵之間二選一的菅原輝月，綠穀出久淺淺歎了口氣。
雖然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但是剛剛果然還是嚇到了吧。
想吃的都是小勝喜歡的東西呢。
想到這裡他拿出了手機，果然，沒過一會兒一封郵件帶著和他的主人一樣洶洶的氣勢像顆彈珠一樣從螢幕上蹦了出來。
「喂，廢九，你跟那個愛哭鬼在東京搞什麼啊？她怎麼又哭了，啊？你們是想死嗎？」
綠穀出久歎了口氣。
「輝醬沒有哭，我們也沒有在東京胡鬧什麼。只不過是在銀行辦理業務的時候遇到搶銀行罷了。」
「什麼？？？？？」
綠穀出久默默按熄了螢幕，把像個狂躁症一樣不斷震動的手機放回了口袋裡，不用看他都知道後面全是罵人的話。
真是，這種事情也不是他們想遇到的好嗎，小勝完全不聽人說話啊。
第5章 東京
現場的人員大部分都是無辜被捲入這場襲擊事件的路人，雖然綁匪超出了想像的兇殘，但近乎奇跡的是最終並沒有多少人受傷。綁架事件中除了前來救援的英雄，受傷最嚴重的居然是兩個綁匪本人。
雖然對他人的受難加以嘲笑不太禮貌，但是介於他們的綁匪身份，現場其他人望著被送上救護車的兩人那幸災樂禍的心情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伏見猿比古在臺階處換了鞋，拿著警方的審訊資料走進車廂裡，隨手帶上了輕箱貨車的車門。
「辛苦了，伏見君，有什麼收穫嗎？」
「全都是些雜魚。」
毫不客氣地回答了王的問話，伏見猿比古走近車裡，把那疊A4紙扔到一邊，在榻榻米上盤腿坐下拿過旁邊的筆記型電腦。在他對面，泰然安坐的青之王饒有興致地一笑，「和目前被送上救護車的那兩位綁匪並不是一夥人嗎？」
「小混混而已。」
在兩位頭目被送上救護車之後，五顏六色的殺馬特們也很快被趕來的員警拷走。警方的審訊結果表明這些人不過是群中二病發作的小混混，因為覺得搶劫銀行這件事很酷所以被人一邀請就腦子發熱地跟著去了，完全是腦前葉比蚊子還小的類型。
「不知道那兩個人的身份，也不知道他們的目的，這群人只是單純的沒有長腦子。」
「伏見君還是這麼苛刻呢。」青之王，宗像禮司笑著說。
伏見猿比古嗤笑了一聲，對這句話不做任何評價。
這時候放在壁龕前的茶壺水開了，壺蓋被水蒸氣推著發出哢噠哢噠的聲音，霧濛濛的水汽也沿著壺嘴往上竄。宗像禮司起身把茶壺拿過來，然後從壁翕上拿出了茶葉和茶杯。
明明有更為便捷的燒水的熱水器，但是宗像禮司這個人似乎更加喜歡這種古典的東西，連燒火的都是用的紅泥碳爐。伏見的目光隨意地在車廂內掃過，車廂內部的座位已經全部撤掉換成了榻榻米，深處還有個帶地板的屏風，牆壁上掛著毛筆書寫的和歌掛軸。伏見猿比古無數次想吐槽青王閣下這種把公用車裝修成了私人休息室的行為簡直是公器私用的典型了。
「所以，那兩位頭目的身份有線索嗎？」
沸水沖入茶杯的淙淙水聲迴響在空氣裡，漾開一片茶香。
「人都已經昏迷進醫院了，沒辦法審訊。但是有某些細節處的線索表明他們作案不是一時興起，背後應該還有其他同夥……反正就是一群看不慣英雄這個職業又自以為是的敗犬，無聊透頂。」
宗像禮司輕輕笑了，放下茶壺把一杯泡好的茶水推到對面，像是不帶任何目的的隨口一問。
「那麼，伏見君是什麼看法呢？」
「什麼？」
「對於『英雄』這個職業。」
伏見猿比古面無表情，「沒有看法。」
「就是毫不關心嗎？真遺憾。」
遺憾的點在哪裡？
伏見完全不想接這位隱性惡趣味的上司的話茬，如果順著這個話題往下聊天知道又會被扯到哪個方向去。
「總之，就是這樣。剩下的內容我會繼續往下查。」
「辛苦伏見君了。」
宗像禮司說了這樣類似於結束語的話，但是在伏見準備起身離開之前忽然又加了一句，「那麼，那位菅原輝月小姐的資訊呢？伏見君應該也查到了吧？」
伏見猿比古動作一頓，回過頭，「……變態stalker一樣的發言啊。」
「嗯？這不是伏見君已經做了的事嗎？」
「切……」
儘管對這種行為被看透的感覺非常不爽，黑髮少年還是坐回了原地面無表情地打開電腦，指尖在鍵盤上輕輕一敲，個人檔案一樣的頁面透過筆記本前段的鏡頭被投影到了半空中。
「菅原輝月，十四歲，就讀于折寺中學。父親菅原永之，著名小說家，曾經獲得直木賞、芥川賞等一系列文學獎項，個性是寫作。母親菅原雅美，職業時尚雜誌編輯，個性超速記憶。」
「菅原輝月本人在檔案中記載的個性，是『召喚』。」
畫面上開始播放一段視屏資料。類似於醫院的背景裡，紮著雙馬尾看起來大約四歲的小蘿莉舉起手，「啪」地一聲，一把精緻華美的唐式紙傘憑空出現落在她懷裡把小蘿莉砸得搖搖晃晃地往後一仰坐回了地板上，大眼睛眨了眨，畫面定格在小蘿莉滿眼懵逼的萌萌噠表情。
「嗯……」宗像禮司看著畫面若有所思。
「當時只出現了這把傘，所以機構方面沒有特別重視，檔案裡只寫了『召喚』。」
「所以是具有很高成長性的類型啊。」宗像禮司輕輕笑了笑，「輝月小姐今天表現出來的能力完全不止這個呢。」
伏見的指尖在鍵盤上按了幾個鍵，調出另外一份視頻資料。
「這是劫持事件開始之後銀行大堂內部的監控。」
「劈裡啪啦」的爆炸聲和「轟隆隆」的岩壁升起聲還有人質控制不住的尖叫登時充斥了整個車廂，虛擬電子屏打下的光影明明滅滅，伏見的眼眸在陰影中異常幽深。
「地震、製造石障、強制轉移敵方攻擊、大規模雷電釋放、心靈掌控……」
從地面震動開始到黑髮綁匪被控制，時間很短，幾秒鐘就放完了，伏見手指一動把視頻再次拉回開頭，兩個少年少女所在的角落被放大。鏡頭中可以看到他們對視了將近一分鐘的時間，除此之外前前後後沒有太多交流。
「按照菅原輝月本人的說法，這個計畫是她旁邊這個人，綠穀出久幫她制定的。根據當時的監控畫面，沒有找到他們開口對話的記錄。所以她應該還具有腦內溝通的能力，不確定是只能一對一還是大範圍連結。」
「另外，這個沖出去救人的小子。」虛擬電子屏上重複播放了綠發少年拿著唐紙傘沖出去，並且扔出一個火球正好砸中綁匪手臂的畫面。
「綠穀出久，個人檔案記載無個性。如果不是機構登記錯了，那麼他在視頻中表現出來的超出常人的速度和扔出去的球形火焰都不是屬於他自己的力量。」
「也就是說，菅原輝月本人至少還擁有暫態加速以及短暫賦予其他人個性的能力。」
伏見猿比古停下了解說，「嘖」了一聲，「雖然複數的個性也不是沒有，但是多成這樣也過分了吧？」
宗像禮司思考了一下，「伏見君認為輝月小姐是擁有複數性的個性嗎？」
「不，恰恰相反，她真正的個性只有一個。」他把視頻再次往後拖，最後定格在黑髮少女擲出了灰色符篆之後的畫面，灰霧籠罩的天花板上，一個伸著長長紅舌的怪物從霧氣中探出頭。
「這個，應該才是她真正的個性，召喚。其他的都是她的召喚物的能力。」
「這樣的思路嗎？」宗像禮司微微頷首，饒有興致地笑了，「你的評價如何呢，伏見？」
「製造的石障具有時間性，大面積的雷電攻擊主要破壞力不算強，麻痹時間短暫而且存在幾率……綜合起來最麻煩的是那個心靈掌控的能力。」
雖然真要列出來有一堆的缺點，但是……
「綜合分析起來，能夠暫態掌控整個戰場，戰略級的價值。」
宗像禮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微微漾開些許波紋的水面倒映出男人唇邊平穩的笑意，「都是很有潛力的孩子，無論是那位名為綠穀出久的少年準確的現場觀察和判斷能力，還是菅原輝月小姐的個性。」
「資料加密，暫且列入觀察目標吧。」
「是。」
輝月和綠谷到東京是來逛街遊玩的，主要目標是米花町新修建成的遊樂場，那個進入了世界紀錄的巨型摩天輪。
但是兩個人吃完午飯來到遊樂場門口的時候，輝月猶豫了。
「小久，要不然我們還是回去吧？」
「嗯？」
突然提出這個建議的輝月得到了自家竹馬迷茫的眼神，「你不是很早就想來這裡了嗎？」
原本還邀請了小勝一起出門，雖然得到了一句不耐煩的「那有什麼好玩的？」的評價，並且用更大音量的「完全不懂女孩子的浪漫哢醬是笨蛋！」給懟了回去。
「那個，就是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輝月雙手勾著手指背在背後，仰頭望著不遠處高高的摩天輪，腳尖在地面上點了點，若有所思。
「總感覺今天很倒楣呢。你看，我們去銀行取錢都能遇到窮凶極惡的綁架犯，現在去遊樂園的話，摩天輪如果半路炸了怎麼辦？」
沒帶哢醬，她也還暫時沒有飛行的能力，這種情況的話就應付不來了啊。
綠穀出久頓時乾笑，雙手平舉著朝她晃了晃，「輝醬你想多……了吧？」
後面半截話被一聲撕裂長空的爆炸聲整個掩蓋了過去，爆炸掀起的氣流從少年背後俯衝過來把他的頭髮吹得往前橫了起來。
「……」話還沒說完就慘遭打臉的綠谷少年僵硬的回過頭，入眼的就是不遠處高松的摩天輪被人當煙花放了的場景，尖叫聲和人群的奔跑兵荒馬亂。三秒鐘過後，圍觀群眾迅速抵達了現場。
「啊，東京真是危險呢。」
站在人群裡和眾人一起圍觀趕赴現場的職業英雄們救人的菅原輝月仰著頭如是感歎道，「果然應該拉著哢醬一起出門的啊。」
綠穀出久嘴角抽搐地單手捂住了眼睛。
不，你是嫌東京炸的不夠快嗎？
第6章 哢醬
從東京回去沒多久，時間正式進入夏天，窗外的夏蟬發出「滋哇、滋哇」的煩人鳴叫。地點是教室，班會課，主持班會的班主任用一句話點燃了昏昏欲睡的全班同學的熱情。
「說起來，你們都上國三了，是時候思考一下將來了，現在我把志願申報表發給你們。只不過，大家的志願應該全都是英雄科吧？」
睡覺的、聊天的、雙腿架在桌面上裝逼的，全班同學抬起頭來，空氣寂靜了兩秒。
「是！！！！！」
熱血朝天的齊聲應答幾乎將天花板都掀翻，坐在位置上的所有同學幾乎全都抑制不住地爆發出了自己的個性，整間教室登時像個外星人集中營。
一群外星人中唯三的正常人之一，菅原輝月默默地趴在桌子上看著大家群情激奮。
班主任「原則上教室裡不能使用個性哦」的背景音中，輝月前桌的妹子一甩頭興奮地朝她看過來，「呐呐，菅原同學想要填報哪個學校呢？」
「額。」輝月枕在手臂上歪了歪頭，有些遲疑道，「雄英……吧。」
「誒？？？？！！！」
前桌妹子因為太過驚訝把眼珠都甩飛了出去。
菅原輝月看著她像昆蟲觸角一樣立著的眼球，默默地伸出手幫她按了回去，「有什麼問題嗎？」
「啊，謝謝……不是，那個，剛剛爆豪同學好像說了他要成為這所學校唯一成功考上雄英的學生，創造下記錄……來的。」
輝月扭過頭，老師剛剛宣佈了下課，折寺高中各種意義上的NO.1，她的幼馴染爆豪勝己的課桌已經被同學圍了起來，透過重重人影只能看到少年桀驁亂翹起來的金色碎發。她一手撐住臉頰，輕聲嘟噥，「選都選了，他還能打我嗎？」
那，那個……爆豪同學他打不打女生，這個問題她還真的不知道啊……
坐在前桌的女孩子無措地扭過頭朝那邊極具人氣的人群看過去，慌亂間注意到人群中心的金髮少年狀似無意地往這邊撇過來，暗紅色的宛若刀鋒的眸光在人縫間一閃而過。前桌女孩身體一僵，但很快她就發現爆豪勝己並沒有看她，而是將視線停在了她身後的位置。
在，在看菅原同學嗎？
她下意識地想到。穿過人群的視線冷而銳帶有爆豪勝己這個人特有的鋒利質感，讓她渾身一僵的同時想起來菅原剛剛說了自己要報雄英的事，那一瞬間她以為爆豪勝己會說什麼，但最終她只看到人群中心的金髮少年沒什麼表情地撇過了頭，什麼也沒說。
僵立了將近半分鐘時間，前桌女孩才感覺到自己全身的驚悸平息了下去，她默默抬起手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
「嗯？小松同學你怎麼了？」
她後面完全沒注意發生了什麼的菅原輝月有點茫然地抬頭看她。
「怎麼說呢……」前桌表情複雜地回視她，「菅原同學和爆豪同學是幼馴染吧？」
「是啊。」
「……總感覺菅原同學真是辛苦啊。」
「啊？」
「某種程度上來說真是非常厲害呢！」
菅原輝月滿腦袋問號地看著前桌妹子發出了如上感慨之後就像是被什麼邪惡勢力威脅到了一樣喪喪地轉身趴回了桌上。她眨了眨眼睛，撓著頭想不明白，乾脆不想了，捏著簽字筆繼續跟自己面前的志願報名表作鬥爭。
「小久，把你的志願表給我看一下。」
「誒？好。」
坐在她後桌的綠穀出久懵逼地遞出了自己的志願表，「輝醬你看這個幹什麼？」
「不知道怎麼填。」
「嗯？哪裡不知道？」
「就是這裡啊。」輝月轉過身，纖長的手指在綠穀拿出來的表格上一指。綠穀出久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看到一欄占了整個表格三分之一的問卷一樣的調查欄，抬頭印著一行清晰的黑體字：你為什麼想要報考雄英高中？
這個問題一直讓菅原輝月少女糾結到了放學，最後還是帶著一張空了三分之一的報名表回了家。
然後，不知道是漏拜了哪路神明，菅原輝月六月初就開始的水逆依舊沒有過去，讓她在這天和竹馬綠穀出久一起回家的路上遇到了經典的欺淩劇情……被人堵在巷子裡攔路搶劫。
看著對面頭髮五顏六色，身上掛著雞零狗碎，嬉笑著拿著把刀逼近的小混混，菅原輝月長長歎了口氣。
「這群人一定是新來的。」她一言斷定。
「額……呵呵。」綠穀出久站在她旁邊乾笑，心中對這個推測非常認可。
因為啊，凡是經常在折寺中學附近打晃的不良少年們全都知道，這附近整片區域都被劃分進了某只名為爆豪勝己的惡龍的地盤。敢反抗的全都被教做人了，一般情況下看到穿著折寺中學校服的人，再兇惡的不良都會表現得比小貓還乖。
統一的過程順利到讓菅原輝月經常懷疑如果她的幼馴染爆豪勝己去混黑的話，說不定是個當黑手黨boss的好料子。
似乎是感覺被威脅的兩隻肥羊太過鎮定了，自覺丟了面子的不良搖搖晃晃地靠過來，一邊晃著刀一邊惡聲惡氣地吼道，「喂，把錢包交出來，聽到了嗎？！」
銀色的刀鋒在夕陽下閃過一抹寒光，明晃晃地昭示著這是一把能夠傷人的兇器。菅原輝月有點遲疑，某些時候更危險的不是有理智的惡人，而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傻逼。她看到自己的竹馬綠穀出久略微上前了一步把自己擋在身後，有些無奈地說道，「這樣不太好吧。」
領頭的混混沒有半點聽勸的意思，低頭啐了一口，含著戾氣的眸子惡狠狠瞪過來，「少廢話！你，還有你！」
他的目光轉到了被綠穀擋了半邊的黑髮少女身上，然後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睜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上前了一步。
「哦？仔細看起來你長得很可愛嘛……」
菅原輝月看到了對面的人亮起來的渾濁眼瞳，眼神中夾雜著某些低劣噁心的光。她的眉心皺了起來，垂在身側的食指和中指悄悄併攏，心裡略微有點遲疑。
不能在外面使用個性。
但是這個人真的好欠打哦！
「輝醬。」這時候，她聽到了自家竹馬略微往後靠過來輕得近乎耳語的聲音，「一會兒我動手，你趁機跑。」
輝月的眉心一皺正要反駁他，然後就聽到了追加的另一句輕飄飄的話。
「……這裡沒有攝像頭。」
菅原輝月恍然大悟，立刻點頭，「好。」
短短幾秒鐘的交流時間過去，緩緩逼近的不良已經不耐煩地朝伸出手似乎是想把她拽出來。菅原輝月往後一躲，手指剛剛抬起，然後……然後就不用她出手了。
她眼睜睜地看著一把匕首擦著那人的手腕帶著一連串飛濺的血沫斜飛出去，狠狠撞入身後的牆面，少年低啞囂張的嗓音像彌散開的硝煙，將之前緊張的氛圍炸得四分五裂。
「這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垃圾？」
菅原輝月聽著這個熟悉的聲音愣了一下才扭過頭，然後就看到了半蹲在她身後的牆上的她的幼馴染，爆豪勝己，居高臨下地踩著鋪到腳底的殘陽看過來，指尖翻轉玩弄著一把銀光閃閃的匕首，眼瞳猩紅，像個自帶BGM出場的大反派。
還是人氣常年登頂讓觀眾又愛又恨的兇狠暴虐款。
菅原輝月愣愣地看著他的手，「哢醬你哪兒來的刀？」
「撿的。」
她的幼馴染乾脆俐落地跳下來，不等對面的混混們出口就一腳踹了上去，完全不準備聽他們說話的樣子，打架的動作兇狠中透著一股子氣勢洶洶的殘暴，仿佛他才是動手欺負人的那個。
沒有了出手機會的菅原輝月和綠穀出久安靜如雞地站在一邊，觀看了五分鐘的激烈打鬥戲碼，最後以爆豪勝己大獲全勝為結局。
掰著手指看著跌跌撞撞跳跑的小混混，爆豪勝己「切」了一聲，踩著掉落在地上的刀尖回過頭，然後就看到自己的兩個幼馴染分別抱著自己的書包站在原地回望他，乖巧得像兩隻慫了吧唧的鵪鶉。
對上那雙自帶殘暴加成的暗紅色眼瞳，綠穀出久瞬間身體繃直做好了被罵的準備。出乎意料地，爆豪冷冷地注視了他們三分鐘之久，開口卻不是先沖著他去的，「白癡廢久，你一邊去。」
「啊？」
爆豪勝己今天在班會課上發出的宣言他也聽到了，這個時候遇到他，已經做好了會被一把摜到牆上威逼著改志願的綠穀出久為這個完全和預想不同的走向愣住了。他有點沒有反應過來，在原地呆立了兩秒，然後看到站在幾步之外的爆豪勝己眼角掃過來一個餘光，十分不耐煩地吐出一個字，「滾。」
「小勝？」
第7章 不是配角
輝月站在原地左右看看，琢磨著這好像是沖自己來的，於是拍了拍綠穀的肩，「小久你去路口等我吧。」
「等等，輝醬你……」
「安啦，小勝又不會打我。」
綠穀出久默默的看了看硝煙味還沒散盡的打鬥現場，又看了看捏著拳頭站在原地表情從不耐煩向兇暴邁進的爆豪勝己，覺得她這句話十分沒有說服力。
最後擔心的綠穀還是被輝月勸走了。長長的巷子中只剩下了她和爆豪兩個，黑髮少女歪了歪頭看向站在巷子口的人，他單手插在褲袋裡，微微別過臉沒有看她，金色碎發掃過眼睛，側臉的輪廓線條帥得囂張又桀驁。
「哢醬，你找我有什麼事呢？」
爆豪勝己像是漫不經心地開口，聲音又低又沉，「你報了雄英英雄科？」
菅原輝月乖乖點頭，「對啊。」
爆豪勝己毫不客氣，「去改志願。」
「誒？為什麼？！」
金髮少年終於扭過頭冷笑著看著她，語氣嘲諷，「你想當英雄？」
輝月眨了一下眼睛，有些遲疑，「額……」
爆豪卻沒有給她猶豫的時間，直接上前走了一步，強烈的逼迫性的氣場撲面而來和著他低沉喑啞的聲線帶來了極強的壓迫感，「喂，問你呢，你想當英雄？」
「……」
「為什麼小勝要來問我這種的問題啊。」輝月微微低下了頭，避重就輕地輕聲喃喃，「我報雄英不可以嗎？」
「不是雄英，是英雄科。」爆豪勝己「嘖」了一聲，不耐煩地強調。
「你當英雄？別說笑了，你從小到大定下的目標有什麼是超過了三個月的嗎？」
「……小勝好直接。」
「老子說的是事實！」爆豪勝己直接伸出手把女孩抬起來的腦袋按了回去，動作粗暴到讓人完全沒法將它看做是一個「摸頭殺」。或者爆豪勝己的「摸頭殺」真的就是「摸著頭殺了你」的意思。
「聽好了，想當英雄什麼的不是什麼鬧著玩的目標。你要是跟之前一樣只有三分鐘熱度還是回去跟廢久一起抱著電腦打英雄遊戲去吧。」
菅原輝月鼓著臉，默默抱膝蹲回了地上。夕陽從爆豪勝己身後斜斜鋪進來，將少年的側面輪廓勾勒成一幅乾淨俐落的線稿，他單手插在口袋裡特別不耐煩的樣子，周圍的空氣中浮動著他身上特有的輝月已經熟悉了的硝煙味。
看著蹲在地上只給了她一個頭頂的少女，爆豪勝己大概是用盡了平生所有的耐性問了第二次，帶著即將把她打爆的洶洶氣勢，「嘖，所以你到底湊熱鬧報雄英英雄科幹什麼？」
「因為你和小久都報了嘛。」菅原輝月蹲在地上縮成一隻團子，小聲嘟噥，「……才不想被你們丟下呢。」
意外地，這句話反而讓像個炸彈一樣即將爆炸的爆豪勝己沉默了片刻。
「切……」他撇過頭，唇角上挑勾起了一個帶了淡淡的諷刺意味的弧度，低沉的嗓音像震動的沙粒，語氣卻好像驀地平和了下來，「你就只有這一點執著了這麼多年。」
他的聲音很低，菅原輝月沒有聽清，茫然地抬頭，「哢醬你說什麼？」
「我說，」金髮少年往後一靠，另一隻手也插進了口袋裡，斜眼撇她，「給我回去改志願啊白癡。」
「才不要！哢醬好過分！」
黑髮少女從地上站起來，憤憤地瞪著他，「這一次我才不要聽你的！」
說完她就站起來朝巷子口跑去，背包上掛著的吊墜在夕陽下劃過一道銀色的弧光。不一會兒，少女就「噠噠噠」跑遠了，追上了正擔心地站在路口等她的綠穀。
爆豪勝己無聊地站在原地，驚鴻一瞥之下注意到她背包上的人偶吊墜又換了。還說不是三分鐘熱度？都換了多少個「最喜歡」了？
少年正百無聊賴地在心裡誹腹，旁邊的牆壁滾下來幾粒石子，經常跟在他身後的小弟之一，半澤蹲在牆頭上探頭探腦。
「爆豪，你跟小公主談完了？」
「你那是什麼噁心的稱呼。」爆豪勝己嫌棄地撇他。
半澤笑嘻嘻地從牆頭上跳下來，雖然被嫌棄了也完全沒有改口的意思，「你同意公主殿下去雄英了？不是擔心她嗎？」
「誰他媽擔心她了？我是怕她又半途而廢，到時候想轉科又要來找老子哭。」
「那不還是擔心嗎？」半澤一邊無聊地彈著他的個性伸出來的手指一邊笑著道。
跟著跳下來的小弟之二中村也在後面說，「是啊爆豪，而且你剛剛直接讓輝月公主改志願，說話有點重了吧。」
「呵。」爆豪勝己嗤笑了一聲，視線穿過巷子口落向路口。黑髮少女已經拉著綠穀出久的書包帶，蹦蹦跳跳地和他一起往回家的方向走了。
「她不會改的。」爆豪勝己望著兩個人越走越遠的背影，牆壁的陰影從頭頂上落下來，他臉上的表情讓身後的人有些看不清楚，「從小到大她唯有追在老子身後跑這一點從來不會改。」
半澤聞言和中村對視了一眼，互相聳了聳肩。
「說起來。」爆豪勝己忽然回過頭，有點納悶的樣子，「你們都叫愛哭鬼公主是什麼鬼原因？因為她長得好看？」
「誒？？？！！！」
「你居然還知道你的小青梅長得好看啊？！」
半澤和中村同時震驚。
「嘖，回答老子的話！」
看到爆豪勝己似乎又要暴躁了，眼見繞不過這個問題的半澤往後退了兩步，一邊嬉笑一邊不動聲色地尋找著逃跑路線。
「那個，爆豪，你知道你在校內外的形象……」他說了一半頓住。
中村緊跟著補刀，「……有點，不，是非常貼近惡龍的吧？」
金髮少年愣了半秒，回過神來臉上登時露出了被全校師生蓋戳的惡龍一樣的兇惡表情，右手一握，「劈裡啪啦」的爆炸聲伴隨著他的嘶吼響徹整條巷道。
「什麼？！你們兩個垃圾給我說清楚啊！！！」
拜路上的小插曲所賜，菅原輝月到家的時候已經五點多了。
在玄關處換了鞋，輝月大聲說了「我回來了」就大步往家裡走。
「歡迎回來！」媽媽輕快的聲音穿過廚房與客廳的隔牆傳過來。
食物的香氣在空氣中浮動，黑髮少女深吸一口氣，眼睛一亮，「炸蝦？！」
「鼻子這麼靈啊？」清朗的帶著笑意的男聲像根低低顫動的弦，足以讓聲控「哐」地一下閉眼撞到牆面上。
菅原輝月抬起頭，一眼看到穿著居家服端著咖啡鼻樑上架著副眼鏡的青年站在書房門口笑著朝他看過來，構圖打光猶如一幅色調溫馨的時尚畫報。
輝月迅速地把書包甩到沙發上，飛快地跑過去撲進他懷裡，「爸爸！」
然後她就被溫柔地揉了揉腦袋，筆墨的清冽氣息混合著咖啡的焦香味一起沖入鼻端，輝月默默地又在自家老爸懷裡又蹭了蹭，身後傳來媽媽調笑的聲音。
「輝月醬每次回來都第一個撲進爸爸懷裡呢。」
依然抱著自家老爸的腰沒有撒手的黑髮少女回過頭，滿臉嚴肅，「因為爸爸長得帥！」
菅原輝月那端著炸蝦從廚房走出來，生生把一身居家服穿出了高定一般時尚感的大美人媽媽聞言也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果然是我的女兒，這點像我，有眼光！」
菅原永之被這對母女倆每天花式誇他的臉的行為弄得哭笑不得，他拍了拍女兒的肩笑著哄道，「好了，輝月，快鬆手，我去幫媽媽端菜。」
「好~我也來幫忙！」
菅原家的餐桌上沒有食不言寢不語這個規則，吃飯的時候也是一家人互相交流感情的時間。
菅原輝月提到今天志願報名表已經發下來的時候，媽媽雅美就順口問了一句，「那麼輝月醬想報哪裡呢？」
「嗯……」黑髮少女咬著筷子有點遲疑，「雄英英雄科吧。」
菅原夫婦都是思想很開放的人，基本不會隨便插手女兒的決定。因而雅美聽到她的回答也半點沒有意外地熱情給她加油打氣道，「好志願，要加油哦！」
倒是菅原永之停了筷子抬頭看她一眼，「決定了嗎？」
「嗯……」菅原輝月想了想，認真點頭，「決定了！」
「這樣啊。」男人若有所思地垂了眸，但並沒有多說什麼，思考了半晌之後抬起眼朝女兒笑了笑，「要加油啊。」
「嗯！」
吃完飯之後，菅原輝月回到了房間繼續面對她沒填完的申請表。
其實她猶豫了很久。
她想上雄英的原因很簡單，就只是不想被小夥伴丟下而已，跟夢想啊志願什麼的都沾不上邊。
用少年漫的方式解釋的話，大概就是她並沒有什麼成為英雄的覺悟。
說出來真是一點出息都沒有的原因。
「哢醬就是因為看出了這點才乾脆讓我轉科的吧。」
黑髮少女倒在床上，雙手平舉著那張申請表，定定地看著空白的地方。
跟自己的兩個幼馴染從小就定下了志願要成為英雄不同，菅原輝月並沒有什麼明確的目標，雖然算不上得過且過，但也絕沒有什麼向著某個方向不斷前行的堅定。
雖然有著稀有的個性，但她自我感覺自己也只是一個挺普通的人。
話說回來大部分普通人本來就是這樣吧，有哪個小孩子是在四歲的時候就定下超越NO.1的英雄站到世界頂端這樣遠大到幾乎遙不可及的目標，然後一步一步堅定且從不懈怠地往前走，一路走到光芒能夠照亮的地方去。
跟她比起來，她的兩個幼馴染才是怪物吧？！
但是……
少女翻了個身，趴在床上定定地看著那張申請表。
你為什麼要報考雄英高中？
為什麼選擇英雄科？
因為小勝和小久他們兩個人，太耀眼了啊……
那種堅定不移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無論什麼東西都無法動搖決心的姿態，只是在旁邊看著就好像受到了鼓勵。
想要跟上他們的腳步。
想要和他們一起站到那個廣闊的舞臺上。
想要和他們一樣，和天上的星辰一樣，去發光。
菅原輝月盯著那片空白沉默了許久，忽然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一手把申請表在書桌上鋪開，拿起了筆。
她想要報考雄英英雄科的原因……
第8章 考前培訓
在志願表交上去之後，菅原輝月少女又過了一段平和的日常。直到她的父上大人菅原永之某一天在吃過晚飯之後叫住了她，一邊幫媽媽收拾著桌子一邊用一種隨意的語氣對她宣佈了一個消息，「輝月，我給你報了一個考前培訓班。」
菅原輝月：「誒？？？」
於是，這就是她現在滿臉懵逼地站在這裡的原因。黑漆漆的鐵質柵門，陳舊的歐式建築很有點黑暗系的巴羅克風格，跟周圍陰森森的林場搭配在一起宛如鬼片現場。柵門右側豎著個寫著「黑川培訓所」的立牌，菅原輝月背著帆布背包站在立牌前，還沒入秋就感覺到了秋風瑟瑟的蕭索。
啊，對，她是立志要考雄英來著。
雄英高中英雄科，全國重點中的重點名校，曾經培養出了許多身居英雄公告牌前列的能夠在歷史上留名的英雄，最重要的是，目前世界公認的排名第一的英雄，作為民眾的精神支柱一樣存在的「和平的象徵」歐爾麥特，也是出身于雄英高中。外界社會甚至有「要想成為偉大的英雄，從雄英英雄科畢業是必備條件」這樣的說法。
這樣一所學校在教育界的分量可想而知，其錄取率基本和它的光輝履歷成正比。
她念的國中折寺中學也算是歷史比較久遠的名校了，但是迄今為止能夠考上雄英英雄科的還一個都沒有，雖然她的竹馬爆豪勝己今年一定是能夠打破這個記錄就是了。
所以，菅原輝月懵逼地想，為什麼啊，為什麼她之前腦子一熱要報考雄英的時候就理所當然地覺得自己能夠考上啊啊啊？？？
爸爸也覺得我太傲慢了所以才送我來參加這個培訓的嗎？
腦子清醒過來的輝月少女頓時有點沮喪，但很快她又打起精神，沒關係，既然爸爸已經提醒她了，那麼現在她就要努力加油了！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你已經在這裡站了十分鐘了。」
「誒？」
一個幽幽的男聲跟鬼一樣從身後冒出來，把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少女嚇了一跳，她愣愣地扭過頭，看到了站在她身後的穿著簡單的休閒款夾克的男人。看起來四十歲上下，黑色的半長髮耷拉著半遮眼睛，黑眼圈深的要凸出畫面，下巴上的胡茬也沒有刮乾淨，身材瘦削，一眼看上去非常貼合中年獨居單身男人的頹喪形象。
如果忽略在看到他的瞬間，菅原輝月腦海深處倏然跳起的那根在不斷叫囂著「危險」的神經警報的話。
少女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略帶防備且盡可能禮貌地問道，「請問你是……」
男人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上下打量了她兩眼，「報了名的學生？」
菅原輝月愣愣地點頭。
「我是這裡的老師，叫黑澤。」他慢悠悠地上前兩步，摸出把鑰匙，打開了掛在鐵門上的大鎖，「進來吧。」
銹蝕的門扉發出「吱呀」的響聲，菅原輝月僵著身子跟著他往裡走，鐵質的柵欄後面是一棟色調沉暗的古堡式建築，輝月望著尖尖的帶十字架的屋頂總有種一會兒會有一群黑漆漆的烏鴉掀著翅膀自帶報喪一樣的BGM從屋頂後面飛出來的錯覺。
儘管今天天氣晴朗，陽光明媚，但是面對著這樣的場景菅原輝月依然感覺自己的背後一涼心底毛毛地。她默默地在口袋裡握緊了手機，決定一會兒一有不對就立刻給被設置了緊急連絡人第一位的小勝打電話。
幸而，這所培訓中心雖然外表陰森戲劇化了一點，走進建築之後裡面的裝修佈置還是非常正常的。
菅原輝月跟著那位自我介紹叫黑澤的老師走在安靜的走道裡，透過玻璃窗可以看到兩邊的教室中坐了不少人，走道上有人路過也沒人抬頭，各自安安靜靜地在做自己的事。輝月有些驚訝，「這麼多人嗎？」
「那些都是留級的。今年的新生……」黑澤老師拉開了一扇教室門，白晃晃的燈光從門後鋪進來，「只有你們這些。」
在門口的位置可以看到空蕩蕩的教室裡坐了十多個學生，有人注意到大門打開也好奇地抬頭看了過來。
「額……」
「有什麼想問的？」黑澤察覺到了她的猶豫，淡淡地說。
菅原輝月遲疑了一下，「留級……是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第一年沒考過不甘心第二年接著考的，或者是本來考過了但是上學的時候又被刷下來的，各種各樣的原因，沒能畢業，又不想放棄，從頭開始考。」
輝月一怔，淺藍色的海水一樣的眼眸因為驚訝而微微睜大，眼瞳中倒映出黑澤老師淡淡地看著她的樣子，她聽到他用一種幾乎沒什麼起伏的聲音說，「就算是雄英，開學就把學生勸退的也不在少數，有一年甚至整個班級都被開除回家了。英雄這個職業雖然備受歡迎，但是真正能夠順利畢業的只有成功擠上獨木橋並且堅持到最後的極少數人，半路掉下來淹死在河裡的沒人有那個閒工夫去數。」
話到這裡，他似乎沒有了繼續往下說的意思，揚了揚下巴，「進去吧。」
英雄科的入學測試跟其他科目不一樣，除了筆試，最重要的是實戰模擬演習，考生真身上場和扮演著敵人的各種類型的機器人戰鬥。這種東西普通國中當然不會教導，雖然大多數學校裡也設置了「個性」課，引導學生學習和使用自己的個性，但是那是最基礎的。如何與敵人戰鬥這種事，先不說不是所有人的個性都是適合戰鬥的，這種課程如果學校設置了也是要被家長抗議的。
從這種角度來看，像黑川培訓所這樣的課外培訓班就很有存在的必要了。因而每年一到畢業季，報名培訓的人都不在少數。黑川培訓所每年招進來的新生都不算多，但是對於留級生就沒那麼多限制了。所以這個培訓中心裡，留級生的人數是數倍于新生的。
解釋這麼多的原因就是，菅原輝月剛走進教室椅子都還沒有坐熱，他們的班主任黑澤站在講臺上簡單地報出了自己的名字，連讓學生們做自我介紹的時間都沒給就把她和其他十幾個今年報名的新生全帶了出去。
一群人坐上旅遊樣式的巴士，經過半個多小時的路程，最後在一片像是原始森林一樣的景區場地前停下了。
「雖然資料上有記錄，但是個性這種東西還是用出來才具有直觀準確性。」黑澤班主任站在巴士前，面對座位上那一張張茫然的臉面無表情地說道，「今天的第一課，入學測試。所有學生以四人為單位分成小組進入森林，目標是在今天日頭落下之前成功到達森林中心的合宿地點。出發之前我會給每一組發一個代表積分的銘牌，搶奪其它組的名牌可以累計積分，到達合宿地點之後按照積分排序，積分高於兩點以上的才算合格。好了，按照通知分好組，去吧。」
「……」
「……」
「……」
……菅原輝月覺得她有一句槽一定要吐。
老師，你們這樣玩，找《火影忍者》的原作要過版權嗎？
鬱鬱蔥蔥的古樹靜立，陽光透過樹葉的枝丫落下層層疊疊的光斑，蟬噪和林海的濤聲連成一片。
菅原輝月默默地看著自己的組員。
「那，那個。」穿著簡單的T恤短褲的小胖子摸著頭傻呵呵地笑著，率先開口道，「我們先來做個自我介紹吧。我叫高田翔次，個性是吸氣，然後身體就會變大。」
菅原輝月眨了眨眼睛，小聲驚訝，「肉彈戰車？」
「不……那是丁次的絕招吧？這樣的話就真的要找《火影忍者》要版權了……」
小胖子高田下意識地吐槽，然後擦了擦額前冒出來的汗乾笑道，「沒，沒那麼厲害。我是吸氣變大之後，身體就會漂浮起來，像氣球一樣。」
「上理真知。」帶著眼鏡的短髮女孩子沒什麼表情地第二個開口，「個性是操控植物。」
「誒？」菅原輝月和小胖子齊齊驚訝，「好厲害！」
「不，並沒有那麼厲害。」相貌普通的棕發少女平靜地說，「我只能操控現有的植物，很受場地限制，而且過度使用很容易脫力。實際上只比無個性的弱雞強上一點。」
「額……無個性也不是全都是弱雞啦……」菅原輝月輕聲嘟噥，比如她的竹馬綠穀出久。雖然是個無個性，但是非常厲害的說。
「我……我叫清水美月……」
最後一個女孩子小聲開口，說話的聲音吞吞吐吐，聲線還有一絲顫抖。她長長的劉海遮住眼睛，半低著腦袋，看不清臉。穿著一身乾淨整潔的國中制服，身量也非常高挑好看，但給人的感覺卻莫名陰鬱而畏縮，像一顆潮濕發黴的牆角裡長出來的蘑菇。
「個，個性是……娃，娃娃……」
說到一半就哽住了。面對幾個人投過來的目光，她如同某種從未見過光被驟然移到太陽底下的植物一樣，整個人都緊繃起來。她緊緊抱著一個布偶娃娃擋在胸前，袖口擋住了娃娃的臉，隨著說話的動作手臂框得越來越緊，像是連開口說話這樣簡單的動作都要從布偶中汲取勇氣才能做到。
「沒，沒關係……」感覺到這個女孩子似乎為難得快要哭出來了，菅原輝月不知道為什麼好像也跟著緊張了起來，連忙擺著手安慰她，「慢慢說，慢慢說不要緊的啊。」
「嗯，嗯……」少女垂著腦袋，用比蚊子還要細的聲音點了點頭。
像是終於哄好了某只被外界嚇得哭唧唧的小動物，輝月松了口氣，「那，到我了。我叫菅原輝月，個性是次元召喚。嗯，就是召喚出某些幻想中的生物，然後借用他們的能力。」
「真的嗎？」小胖子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那麼，旋渦鳴人君也能召喚出來嗎？！」
「不……這個不行。」
之前只是開玩笑而已，原來你還真的是《火影忍者》的粉啊!
第9章 小測試1
「喲，黑澤，在看什麼呢？」
霍克斯走進房間的時候看到黑澤川平正對著監控螢幕，十指交握地抵在唇邊，眼皮半耷拉著看起來像是快睡著了，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只是在聚精會神地想事情。
「唔？你怎麼來了？」
黑澤慢吞吞地撇過頭，看著這位目前在英雄公告牌日本榜單上排名NO.3的英雄悠閒地走進來，隨意撿了張椅子坐下，完全不拿自己當外人。
「今天事務所沒事嗎？」
「啊，很閑，所以過來看看。」
霍克斯懶洋洋地垂下翅膀，一手支著下巴跟著看向螢幕。畫面裡，分成了四人為一組的學生們被這個基本照抄了火影中忍考試的規則裹挾著往森林中央走，渾然不知自己的行為已經被隱藏在森林裡的監控拍下來，投射在了監考官面前的螢幕上。
佔據了整面牆壁的電子屏分割出九個不同的視角，大概是岸本齊史早就在火影中做過示範，分組前進的學生們表現得有模有樣，有的在一邊警惕一邊沿著宿營的方嚮往前，有的找了隱蔽地地方暫時躲藏了起來似乎在商量戰術，還有的已經爆發了遭遇戰，各種各樣的個性撞在一起打得火花四射，光影效果異常激烈。
霍克斯翹著二郎腿饒有興致地圍觀了一場學生之間的大戰，眼角的餘光掃到旁邊的黑澤，卻發現他似乎並沒有關注那群打得正酣的遭遇戰組，反而是將目光放在了視頻中央，畫面裡的四個人什麼都沒做只是正常地在往前走。
他挑了挑眉，將目光也移了過去。
「這是今年的新生？」
黑澤川平默不作聲地點頭。
霍克斯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食指在座椅扶手上敲了敲，「說起來，安德瓦的兒子好像也是今年入學雄英吧。」
「嗯。」
「真倒楣啊，這群傢伙。」
黑澤川平終於有了反應，「什麼？」
「安德瓦的那個兒子我見過。」霍克斯閑閑地支著下顎，目光依然落在電子屏上，明明滅滅的光影落在他的眼瞳中顯得有些幽深，「那是他最滿意也是最完美的作品，真正意義上的天才。嘛，雖然還有些小毛病。但是天才就是天才，和他同處一個時代的人就好像和月亮一起出現的星星，跟我們這一代正好撞上了歐爾麥特的倒楣蛋一樣，再如何努力地發光都只能被掩蓋在皓月的光輝下。雖然我是不太在乎這個，但是對某些人來說，這種事情是相當難以接受的吧。」
「所以我才說他們這一代，相當倒楣啊。」
淡定又仿佛飽含深意的一席話落在空曠的監控室裡，讓黑澤川平似乎也跟著沉默了下來。霍克斯的手機在口袋裡震了一下，他拿出來掃了一眼，發現是事務所給他發過來的消息。他拉開鍵盤，正準備回訊，忽然聽到身旁的黑澤嗓音低沉地說了一句話。
「不一定。」
「什麼？」
霍克斯手指搭在手機上有點沒有反應過來，黑澤川平傾過身在面前的鍵盤上敲了幾下調出來一份視頻錄影，下巴一抬示意他自己看。
這是測試開始沒多久的畫面，視頻的主人公正是黑澤川平剛剛關注的四人組，一個圓乎乎的小胖子和三個女孩。
「說起來，」菅原輝月拉開一根攔路的樹枝，覺得氣氛有點沉悶，努力找出了一個話題向大家詢問道，「大家報考英雄科的原因是什麼呢？」
「啊，那個啊。」走在她前面的小胖子撓了撓腦袋，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自己其實沒什麼想法啦，是我爸媽讓我來的。」
「啊？」
「因為英雄科不是現在大熱的就業單位嗎？所以我爸媽就把我送來了，額，不好意思，很沒有志氣吧哈哈哈……」
小胖子撓著腦袋笑得很尷尬，菅原輝月眨了眨眼睛看著他，忽然捂住胸口松了口氣。
「太好了，不止我一個人是這樣呢。」
「啊？什麼？」
「我是說啊，我也差不多哦。我的兩個竹馬也報了英雄科，但是他們報考的原因是從小就立志要成為英雄來的。我在他們身邊被對比得超~尷尬的，現在知道不是我一個人是條鹹魚，我終於放心了。謝謝你，高田君！」
「誒，誒？」
突然被可愛的女孩子感謝了但是卻是因為這種原因，小胖子高田翔次懵逼著臉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高興。
「菅原同學是因為什麼原因報考英雄科的呢？」一直默不作聲地走在他們身後的上理真知忽然開口。
她的聲音有種沙啞的顆粒感，除了剛剛的自我介紹這還是她第一次說話，讓沒有人搭話一直和小胖子兩個人說雙口相聲的菅原輝月頓時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
「啊，那個，因為小久和哢醬，就是我的竹馬，都報了嘛。因為不想被他們丟下所以我也跟著報了……很沒有出息吧，哈哈哈……」
「是這樣嗎？」上理真知微微垂著眼低低地說。
「嗯嗯。」菅原輝月小心地看了她一眼，「那，上理同學是什麼原因呢？」
短髮女孩子沉默了片刻，「我也有個……從小認識的人，他也報了英雄科。」
「哦哦，所以跟我是一樣的原因嗎？」
「……算是吧。」
看出來她好像不想多說的樣子，菅原輝月體貼地不再追問，扭過頭自然地看向一直跟在她身後的另一個少女，「清水同學呢？」
「誒，我，我嗎？」
忽然被引入話題的女孩慌慌張張地結巴起來，似乎是對自己也被接納進了對話這一點有些意外，她整個人都緊張起來，像只戰戰兢兢地面對著天敵的小動物，說話的聲音都發著抖。
「我，我是因為……想，想來看看……」
「這樣啊。」菅原輝月點點頭，溫和地看著她，像是對著某只被嚇到的縮在沙發低下不敢出來的貓咪幼崽，連聲音都放柔了幾度，「清水同學是因為好奇嗎？」
「嗯，嗯……」
就在氣氛稍微放鬆了許多，一行人的對話正在平穩而寧靜地繼續的時候，原本一直縮在菅原輝月身後的清水忽然抬起頭，她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一般露出了驚恐的表情，以一種和之前的表現完全不相符的敏捷幾步跑上前一把將輝月撲倒在地。
「小心！」
女孩子急促驚慌的呼聲和劃破空氣的風鳴一起響起，菅原輝月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眼角的餘光只看到一抹銀色的寒芒和清水美代護住自己的手臂擦肩而過，白色的衣袖破裂開來，空氣中飛濺起一串赤紅色的血珠。
她被這個意外的情況驚得愣住了，恍惚中聽到上理沙啞的煙嗓大吼了一句「快點躲開！」，腳下的野草忽然暴漲交錯編織成了一面高牆。「簌、簌」幾聲枝葉斷裂聲，幾枚緊接而來的飛刀穿破牆面，被阻力削弱了大半的速度，沒沖出去多久就乾巴巴掉回了地上。
這只是攻擊的第一波，而緊隨其後的攻擊的第二波也到來得非常快。
菅原輝月聽到了樹林裡的枝葉劇烈的震動，伴隨著「哦啦哦啦哦啦……」人猿泰山一樣的嚎叫。她咬著牙從原地站起來下意識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白晃晃的日光透過枝葉照射下來，逆著光的方向，高大健壯的人影抓著藤蔓淩空蕩下直直朝他們撲過來，雙臂鼓鼓囊囊的肌肉幾乎被打上了重影。
「嘖！」
上理真知咬著牙，右掌用力地伸手往旁邊樹幹上一拍。粗壯的藤蔓飛箭一樣從周圍樹冠上彈出來，靈蛇般纏繞上了沖過來的敵人的四肢，阻斷了他的去勢。
「快點想想辦法，藤蔓牽制不了他太久！」眼看著對方幾秒鐘不到的工夫就大聲嘶吼著把困住自己的藤蔓撕扯下了一半，猜測到對方擁有巨力相關的個性，上理真知頓時焦急地大吼道。
這時候菅原輝月已經被飛快爬起來的清水拉著躲在了樹後，小胖子也迅速回過神跟在了他們身邊，緊張得幾乎要咬指甲，「怎，怎麼辦？我的個性不太適合攻擊，啊啊啊，如果我真的會肉彈戰車就好了！」
沒工夫去吐槽他居然還真是個火影迷，菅原輝月這時候腦子裡已經亂成了一團麻。怎麼辦，要召喚哪一個？是不是應該先丟塗壁出去？如果小久在這裡的話他會怎麼做？！
她的腦海中正白茫茫一片，耳邊忽然聽到了又一聲「小心！」。女孩子身上淡淡的鈴蘭花香撞進她的懷裡，輝月恍惚間想起來，這個香味是清水身上的。她的眼睛倏然睜大，視網膜前的鏡頭像是倏然間被人拉長放慢。清水被風帶起的黑髮把畫面分割成了兩片空間，一面是微微顫動的被擋住的箭矢，另一面是飛濺起來染紅了少女發尾的赤紅色鮮血。
菅原輝月怔怔地僵立在原地，帶著血腥味的花香將她整個人籠罩起來，絲絲縷縷的血氣順著鼻翼一路沁入到她的眼底。
「你們……這群混蛋！！！」
第10章 小測試2
操縱著植物擋在前面的上理真知驟然聽到一聲爆發的怒嚎，緊接著劇烈的地面震動一路橫推過來把她和她面前即將沖過來的人猿一起震趴下去。預感到身後發生了什麼，她來不及爬起身就急急忙忙回頭看去，然後瞳孔猛地一縮，眼瞳深處倒映出那個唯一站在原地的高挑瘦削的身影。地震帶起的氣流把她的長髮掀得四散而開，一縷血一樣的深紅色像抹跳動的火焰順著她的發梢一路竄上頂端，女孩的眼瞳都被影響了一樣染上抹赤紅。
她挑起唇露出尖尖的虎牙，獰笑著伸出右手往旁邊空氣中一抓，金屬質感的圖元體忽然浮現迅速聚攏到一起，從她的手心收束下去凝成一柄巨大的冷兵器，猙獰的尖刺在陽光下反射出晃眼睛的寒光。
她左腳往後一踏，身體迅速飛了出去，上理真知只感覺到她的身影從面前一閃而過，她趕忙扭過頭，比淒慘的嚎叫率先撞入眼簾的是方才那個人猿被巨大的狼牙棒一棒子敲回了地上的畫面，視覺效果又血腥又暴力，極具衝擊力。大腦被這一幕震懵了的上理真知呆愣中看到拿著狼牙棒的少女一甩狼牙棒把人猿砸飛，然後又伸腳往地上一踏，比剛才還要劇烈的地震沿著她面對的方向迅速震盪開，樹木搖晃間上理真知恍惚地聽到了兩聲驚呼伴著什麼東西砸到地上的聲響。然後她就看到少女眼眸一眯，扛著狼牙棒再次閃身沖了出去。
一片寂靜，上理真知保持著渾身僵硬的姿勢在原地呆愣了半分鐘，終於看到菅原輝月一手拎著狼牙棒，另一手拽著衣領把兩個鼻青臉腫的陌生少年拖了過來。
「啪嗒。」
她把兩個估計是剛才敵人的傢伙扔麻袋一樣丟到一邊，然後左右看了看，走到一顆枝幹粗壯的榕樹下，面無表情地仰起頭凝望了樹梢兩秒，抬起右腳，一腳揣上了樹幹。
榕樹的枝葉登時像下雨一樣撲簌簌下落，拎著狼牙棒的少女面無表情地踹了第二腳。
「啪、啪、啪。」
在場所有人呆愣的圍觀中，那顆粗壯的榕樹眼看著就要被這種暴力的方式直接踹斷了，樹幹即將倒塌的前一刻樹冠上終於傳來一個驚慌失措的弱氣男聲，「等，等等，不要再踹了，我自己下來！」
菅原輝月終於停下來，抬起頭。
完全沒有意識到那裡居然還有人，上理幾人震驚地看著樹冠上某個方向的枝葉顫了顫，然後，一個光影變換像披著張保護膜的人影沿著樹幹滑了下來。落地之後立刻平舉起雙手投降一樣僵立在原地，與此同時他身體的表面呈現出變色龍一樣的色彩變換，光影緩慢流動慢慢露出了真正的樣子。望著面前的少女，身材乾瘦看起來跟個弱雞一樣的少年一邊戰戰兢兢，一邊猶有些不甘心地問道。
「你怎麼知道我在那裡的？」
「我不知道。」菅原輝月面無表情，「只感覺到那邊有只煩人的蟲子在看我。」
變色龍少年：「QAQ」
沒有搭理他的欲哭無淚，輝月少女目光往地上一掃，一、二、三、四……
她默默點完人數，然後周身氣場倏然一變，唇角一勾露出尖尖的虎牙一邊獰笑著舉起了手裡的狼牙棒，「既然你們人已經齊了。」
「敢動我的人，死吧！」
「等等啊！！！！」
同組三人登時驚叫著從她身後沖過來，上理死死抱住了輝月的腰，小胖子滿臉冷汗地苦口婆心，「菅原，這群傢伙戰力已經廢了，你再打下去他們會死的，真的會死的！！」
清水美代一邊手忙腳亂一邊臉紅，一副想要上前抱住她又不敢的樣子，結結巴巴解釋，「菅，菅原同學，你別生氣，我，我沒有受傷，真的，你，你看……」
「嗯？」菅原輝月終於停下了動作，扭過頭。
然後她看到清水微微垂著眼，雙頰紅紅地舉起了她之前抱在懷裡的娃娃，「她，她叫花子，是我的個性……我受的傷都會轉移到花子身上，所，所以我已經沒事了。」
她說完這段話就抬起頭，蓋過眼睛的劉海順著額角滑落露出了日式人偶一樣精緻的臉，她眼睛亮亮地看過來，眼角還有一段沒幹的眼淚，「所以，所以菅原同學你不要生氣了……」
菅原輝月眨了眨眼睛，和她對視了片刻，放下了舉著狼牙棒的手。
「是這樣啊……」眼瞳中的猩紅散去，她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氣的樣子，然後朝清水美代露出一個明媚得像陽光一樣的笑容，「真是太好了，嚇了我一跳呢！」
監控室。
「怎麼樣？」黑澤川平往椅子上一靠，雲淡風輕地問道。
「複合個性？」霍克斯挑了挑眉，感覺有點意思了。
黑澤川平把電子屏調到了目前的監控畫面，聲音懶洋洋的，「接著看吧。」
襲擊事件過後，上理用藤蔓把暈過去的幾人綁在了樹上，然後小組四人找了個隱蔽的地方召開作戰會議。
「現在我們已經有兩分了，雖然看起來保持這個成績走到終點就能合格，但是我覺得沒有這麼簡單。」
上理真知冷靜地分析，「這片訓練場地裡面除了我們十幾個新生還有其他留過級的老生，我剛剛下車的時候注意到了，那些老生們看我們的目光大部分飽含敵意，他們很有可能會率先選擇我們這些新生來奪取分數，所以我們接下來的路肯定還會遇到襲擊。」
時間已經鄰近中午，小胖子高田運動了一上午，還沒有吃飯，摸著肚皮整個人有點怏怏的，「優先選擇攻擊我們是因為我們比較弱好欺負嗎？」
「這是一部分原因。」上理真知平靜地繼續道，「另外一個原因是，嫉恨。」
聽到這個詞的瞬間，清水美代像是被刺了一下一樣身體條件反射地一顫往菅原輝月身邊縮了縮。輝月沒有注意到她的反應，有點迷茫地重複，「嫉恨……是說，嫉恨我們？」
「比起已經失敗了一次的，把光陰扔在這條路上蹉跎了不知多少時間的留級生，作為新生的我們無疑有著更為光明和廣闊的前途。」上理真知說著她之前查到的資料，「黑川培訓所在業內非常有名氣，它接收留級生的條件放得很寬，因為它不對留級生之後的生涯做任何保證，只單純地作為一個訓練基地提供場地和訓練方法，所以考試失敗或者半路被退學之後不甘心想要重考的人來這裡的很多。但是黑川對於每年報考英雄科的新生要求極為嚴格，走的是精英路線，每年都能保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錄取率。所以，在那些留級生眼中，我們這些被選中的，有極大可能考上英雄科的新生們當然值得嫉恨。」
小胖子帶著「臥槽這麼厲害？！」的表情聽得滿臉懵逼，並且一開口就偏移了重點，「原來我還屬於精英嗎？我還以為是我爸爸塞錢讓我進來的。」
「……」上理真知沉默了片刻，「精英，和少數塞錢進來的。」
「……QAQ，上理。」小胖子登時淚流滿面。
「我不是針對你，因為我也是塞錢找關係進來的。」上理真知推了推眼鏡，語氣非常坦然，「黑川入學前的測試我沒有通過，我不甘心，拿錢找到了培訓所的工作人員，他私底下幫我改了成績，然後我就進來了。」
高田目瞪口呆地看著把這個塞錢行賄的騷操作說得鎮定自若的上理真知，莫名對這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姑娘產生了一種高山仰止之感。
「上，上理，這件事是你自己幹的？」
「對。」上理真知偏過頭看他，鏡片上好像有一道白光一閃而過，「有什麼問題嗎？」
「……沒，沒有QAQ」
短髮少女默了默，不知道是解釋還是自言自語地道，「我知道這個行為是錯誤的。但是我那個時候很不甘心，如果有辦法能夠讓我進英雄科什麼事都會去做，所以我硬是用這種辦法厚顏無恥地擠進來了。」
說完她頓了頓，極輕地挑起了唇線，用一種自嘲的語氣輕聲道，「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什麼叫現實。」
那句帶著厚厚沉重和晦澀的話砸落在草地上，一時之間圍坐在一起的幾個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總感覺這個時候說什麼都不對啊！
菅原輝月緊張地在心裡打滾，想要開口把這個話題岔過去。但是好像找什麼話題都很僵硬啊啊啊！！
這個時候，她忽然聽過一個極輕微的，緊張得像是小動物嗚咽的聲音。
「我，我也……」
她聽著這個熟悉的腔調扭過頭，然後果然看到清水美代抱緊了懷裡的娃娃，非常艱難又努力地發出聲音，慢慢的說，「對不起……我也，也是給了錢……」
小胖子「嗖」地抬頭，滿臉三觀震裂的表情看著她，像是完全想像不出羞澀靦腆的清水美代會做這種事，「清水你……開玩笑的吧？不要為了讓自己和大家一樣就自己認下這種事啊？！」
清水美代輕輕搖了搖頭，小聲堅持道，「是真的。」
「因為，我想來看看……所以，所以去求了母親……」
「果然。」上理真知聽到她的話卻是沒有半點意外的樣子，她冷靜地推了一下眼鏡，「和我猜測的一樣。我們三個都是走後門進來的水貨，這個小組裡真正被黑川選進來的精英只有菅原一個人。」
她回過頭，對上滿臉懵逼不知道為什麼話題一下子暴走成這樣的黑髮少女。沒有在意她臉上那個傻乎乎的茫然表情，上理真知依然以極其犀利的思路一眼望見了這其中不同尋常之處。
「黑川是業內非常知名的培訓所，就算是塞錢找關係也不可能讓像我們這種純粹湊數的傢伙進來太多。甚至我懷疑我們這一屆的水貨只有我們三個，但是我們全都被分進了菅原的小組。是巧合的概率太小了，這種情況一定是有人在幕後操作。」
高田覺得自己已經跟不上思路了，呆呆地說，「因為菅原太強了嗎？」
「……或許吧。」上理真知沉默了片刻，轉過頭跳過了這個話題，「接下來該怎麼辦？先說好，我們三個在接下來的路程裡很有可能會拖你的後腿。」
最後一句話是對輝月說的，而黑髮少女也終於反應過來，接上了她的話題，登時氣鼓鼓地雙手抱胸反駁道，「才沒有拖我後腿呢！清水剛剛救了我兩次，上理也率先反應過來攔住了敵人，高田也很努力啊。如果沒有你們的話我才是第一個就會被踢出局，而且精英什麼的，我怎麼想都不像啊。上理你說的那個測試我也沒做過，說不定我也是塞錢進來的！」
「……」面對黑髮少女那張非常認真地在為他們說話的臉，上理真知啞然了片刻，忽然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你，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啊？」
「沒什麼。」搖了搖頭，上理決定不跟她爭論這個，「總之，你是我們中實力最強的這一點是無可否認的。所以我提議我們接下來的行動以配合你為主，其他人有意見嗎？」
小胖子老老實實搖頭，「我沒意見。」
清水美代也抱緊娃娃小聲道，「……我，我也沒有意見。」
「那麼。」上理真知扭頭看向輝月，「作為隊長，先定下我們接下來的行動方針吧。是以躲避其他人為主，還是主動發起進攻。隊長，你的意思是？」
菅原輝夜一手撫唇沉思了片刻，「嗯……」
第11章 小測試3
十分鐘之後。
伴隨著「轟隆隆」的地震一樣的轟鳴，體型高大的青石巨人拔地而起，以蓋過所有古樹的高度屹立在森林中，並且緩緩又堅定地朝著森林中心移去，每一步踏下去猶如引發了一場小型地震，動靜大得驚人。
菅原輝月淡定地坐在塗壁的頭頂上，右腿踩在石面，手肘隨意地搭在膝蓋，另一隻手按著狼牙棒，迎著高空吹過來的風，束在腦後的黑色長髮獵獵飛揚，造型拉風顯眼至極。
上理真知幾人坐在塗壁平放的手心，半張著口仰望滿身「老子是這片土地唯一的王，垃圾們趕緊跪迎」的囂張氣質的黑髮少女，感覺腦海中憑空就要響起一首燃向BGM。
「沒，沒問題嗎？」清水美代一邊仰望一邊擔心地小聲問道。
「沒問題。」上理操縱著藤蔓固定住自己幾人，淺棕色的短髮被風吹得亂飛，一手扶住眼鏡語氣鎮定如初，「像菅原說的一樣，我們沒有感知和偵查型的隊員，在密林裡面交戰很容易被別人偷襲，對我們很不利。所以還不如像現在這樣把自己放在最顯眼的位置，其他人想要攻擊我們也必須從樹林裡跳出來，正面對抗，對菅原反而是最有利的。」
「可，可是這樣不是很容易被圍攻嗎？」
「不，現在菅原所在的位置非常高。能夠抵達那裡的人只是少數，這樣反而有效避免了進入敵人的包圍圈中。」
「是，是這樣嗎？菅原同學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想到了這麼多……」清水美代登時雙眼亮晶晶地朝頭頂上的人看去，滿是崇拜地小聲道，「好厲害！」
然而事實上，好厲害的菅原同學並沒有想到這麼多……
個性厲害歸厲害，實際上菅原輝月本人從小到大並沒多少打架的經驗，面對這種完全沒有頭緒的情況，她下意識地就開始模仿起了自己兩個竹馬的思維方式。
事實證明，綠穀出久的操作模式需要敏銳的大局觀、詳盡的情報收集，以及縝密犀利的思維動向。這種高端的模式她顯然玩不來，嘗試著把自己代入綠穀的視角的輝月少女很快屈服了。
……我覺得我不適合學出久的方法，我還是學勝己吧。
一個字，莽就對了！
果然這種方式才比較適合她呀。
菅原輝月少女一邊欣慰，一邊揮舞著狼牙棒打飛了一個嗷嗷叫著沖上來的長著螳螂翅膀的敵人。
監控室裡，霍克斯望著螢幕上拉風至極的畫面面色古怪。
「你……哪裡找來的這樣的怪物？」
「不是我找來的。」黑澤川平神色倒是很平靜，「是她的父親把她送過來的，說是讓我給她點挫折。」
「她父親？」霍克斯先是一怔，「等等，給點挫折又是什麼意思？」
黑澤川平面無表情地先回答了他的第一個問題。「她的父親你應該聽說過，菅原永之，筆名是『永』。」
「那個著名小說家？」
「我們是國中同學，高中我去了雄英，後來多多少少也在保持聯繫。」
黑澤十指交錯抵在鼻下，面目深沉，「他把她女兒送過來的時候對我說……」
「實際上，我是有些事情想要拜託川平你的。」面容俊秀的男人溫和微笑著道。
「今年我的女兒國中畢業，她想要報考雄英英雄科。」
「老實說啊，其實我的女兒，被她的兩個竹馬稍微有些寵壞了。」
「物質上從來沒有得到虧待，精神上也從來沒有人虧待過她。想做的事情就算她自己做不到，周圍的人也一定能幫她做到。」
「國一的時候她想組樂隊，十幾歲的孩子，聽起來很異想天開吧？」
「但是成功了哦。」
「跟她一起玩的兩個孩子，一個敲鼓一個彈吉他，她負責唱歌，那兩個孩子三個月就學會了各自負責的樂器，還幫她找到了貝斯手，安排好了練習和演出。」
「樂隊相當受歡迎，當時甚至有很有名的經紀公司找上了門。但是我女兒沒過多久就自己厭倦了，樂隊也解散了。」
「國二的時候她想參加辯論賽，那個叫做綠谷的孩子陪她一起準備演講稿，打磨口才，分析對手資料，然後她參加比賽，果然獲獎了。接著她就又厭倦了，還從社團退了出來。」
「想要的東西肯定能得到，所以她從小到大都沒有什麼特別執著的事。這大概是她第一次有危機感，所以，幫我好好鍛煉她吧，川平。讓這個小傢伙知道這個世界並不是這麼簡單的。」
話是這麼說了……
被友人拜託著客串自己女兒人生中的大魔王角色的黑澤川平看著第一天臨場測試的得分表滿臉冷漠，他覺得他的友人菅原永之就是派他女兒來為難他的！
你既然是懷著滿腔想要磨煉你閨女的拳拳之心把她託付過來，你就不要把她生的這麼BUG啊！！！
第一場測試，臨時調到最高難度，還特意把三個關係戶分到她的小隊裡拖後腿，他滿心地想讓自己訓練班的學生教這位之前的人生太過圓滿的小公主做人，讓她能夠明白這個世界的冷酷無情。
然而……他特意做出來的安排並沒有派上任何用場。
面對高她幾級的已經早早進入過英雄科的高中學長們組成的強勢陣容，菅原輝月小公主帶著和她一級的新人菜鳥們完成了奇跡般的碾壓，指揮、控場、主攻，carry全場。
並沒有被達成任何挫折訓練的目的不說還反過來給了她的學長們一堆挫折。
講真的，黑澤川平實名感覺到頭禿。
並且很想打人。
到達營地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了。
橙紅色的爛漫朝霞和遠處的碧綠林海連成一片，暮色西垂，倦鳥歸林。
歷經艱辛，陸陸續續抵達宿營地的學生們在營地前的空地三三兩兩聚集起來，等待人齊了之後老師宣佈了最後得分才能休息。
「菅原桑，那個，沒關係嗎？」清水美代小心地指了指輝月猶自深紅著的發尾。
「嗯？你說這個？」菅原輝月下意識地摸了摸那縷像是挑染一樣的長髮，深紅色的髮絲夾雜在柔順垂下的黑髮裡異常醒目，這是「覺」的力量沁染的結果。
她笑著朝清水美代擺了擺手，「這個沒關係啦，一點小小的後遺症而已。」
「後，後遺症？！」然而清水聽到這個詞之後似乎更加慌張了，一向畏畏縮縮的少女猛地往前走了兩步，連音量都拔高了，「真，真的沒關係嗎？還是找老師檢查一下，或者去醫院……」
「安啦，安啦。」菅原輝月拍著她的肩膀安慰她，「最多持續一天就會消失的，對身體沒有危害，額，最多就是性格脾氣方面會有些遺留影響……」
說到這裡，她腦海中忽然浮現出自己在森林裡揮舞著狼牙棒大殺四方的場景，目光頓時漂移了一下，「我平時沒有那麼凶的哦……那是『覺』的性格，跟我才沒有關係……」
「嗯！」聽到她再三聲明沒事，清水美代終於松了口氣，然後雙手抱緊了花子娃娃，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她，臉頰飛紅，「我相信菅原桑……」
「額……」
菅原輝月看著面前把額前的劉海撩起來之後像是人偶娃娃一樣精緻漂亮的美少女，對上她那雙充滿信賴的眼瞳，有點遲疑地撓了撓臉頰。
那個，清水你這樣相信我我是很開心沒錯啦。但是你這樣動不動就臉紅的反應很容易讓人誤會啊……
菅原輝月茫然地抬起手，面前的女孩子特別乖地微微低下頭把發心送到她掌下，還輕巧地輕輕蹭了蹭，像只眯著眼睛撒嬌的貓咪。
菅原輝月心情複雜地揉了揉她的長髮。
總感覺自己一不小心開了什麼奇怪的支線，並且還在不知道的時候攻略到結局了呢。
那邊上理真知正在和小胖子高田翔次說話。
「你居然會做飯？」
他們中午在森林裡吃的食物就是現抓的野味然後由高田出手烤制的，原本抱著只要吃不死人能填飽肚子就行的想法，但是味道意外地還不錯。飯後高田小胖子得到了大家的集體表揚。
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高田翔次有點害羞但非常高興地說道，「其實我以前想過長大以後要當廚師的。」
「為什麼沒有堅持？」剛說到這裡上理真知忽然頓了頓，立刻想到了什麼一般，「抱歉。」
「啊，沒事沒事，也沒什麼不好說的。因為我爸媽覺得當廚師沒出息嘛，英雄什麼的不是比廚師要有出息得多嗎？說出去也好聽一些吧。」
小胖子高田倒是笑得非常樂安天命的樣子，「其實現在想想我爸媽的想法也不錯。而且，如果我沒有被他們塞進來考英雄科的話，應該就不會認識你們了吧？雖然這場考試我都是躺過的有點不好意思，但是我今天過得特別開心啊。」
「嗯？」
「今天是我從小到大和女孩子說話次數最多的一天啊！」
上理真知：「……」
她雙手抱臂站在原地默了默，「你平時沒人搭理嗎？」
「啊。」高田有點尷尬地撓了撓頭，「畢竟，肥宅什麼的，大家都不喜歡吧……」
四個人說話的時候，周圍所有人都保持著至少五米的距離默默地遠離他們。導致黑澤川平拿著成績表走到空地前的高臺上，一眼就看到了底下那個極度顯眼的跟個天譴圈一樣的空白區，男人的眼角狠狠抽了抽。但是看到底下的學生們鼻青臉腫了一大半，很明顯是被同一個特定兵器抽出來的淒慘樣子，心中微妙地升起了某種理解的情緒，並且默默地打消掉了把這群人拉出去狠狠訓練一頓的計畫。
「咳咳……」
黑澤川平乾咳兩聲吸引了學生們的注意力，然後拿著成績單開始報名次。白紙黑字的打印紙上，打頭的那個名字晃得他有些頭疼。
「第一名，菅原輝月小組。」
「……」
「……」
底下一片寂靜。沉默了幾秒，眾人面面相覷之下，第一個人試探著鼓了掌，後面的人立馬跟上，熱烈的掌聲頓時席捲整片營地。
然而，現場的氣氛卻完全不像是眾志成城歡欣鼓舞的熱烈，反而透著某種屈服于大魔王之下的悲壯。仿佛生怕鼓掌晚了會被邪惡勢力誅殺一樣，眾人一邊拼命地拍手，一邊死命低著頭縮小存在感。
從臺上望下去齊刷刷都是低著的腦袋，現場氣氛登時莊重肅穆形同默哀。
黑澤川平：「……」
一群沒出息的！
第12章 害怕
熱熱鬧鬧的一天總算過去了，菅原輝月回到房間的時候，意識已經有一半踏入夢鄉。連吃晚飯都不知道是怎麼混過去的，好像模模糊糊地感覺到被人喂了好幾次來著？
嗯，這個就不要細想了……
少女整個人面朝下地倒在床上，手在床邊摸摸索索了半天才找到手機，閉著眼睛撥通了自家竹馬的電話。
「輝醬。」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乾淨清澈的少年音順著電波流淌過來，累了一天的菅原輝月感覺心靈都被治癒了。
「今天是第一天集訓吧，感覺還好嗎？」
「不好。」少女揪著床單嘟嘟噥噥，「要累死了……」
「輝醬你想考雄英的話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吧。」
「咦~小久你都不安慰我，你不愛我了嗎？」
「別說這樣的話啊！」
那邊的綠穀出久像是炸毛一樣大聲道，還帶了點輕微的喘息。
有，有點好聽……
聲控輝月少女默默地捂住臉，「小久你在幹嘛啊？」
「啊？沒幹什麼啊？哦，剛剛跑回家，氣沒喘勻，怎麼了？」
「沒事……」
輝月半閉著眼，手機貼在耳側，有一搭沒一搭地給綠穀講了一遍今天發生的事。
「嗯……」綠穀出久想了想，「輝醬，我記得你召喚出來的靈在神話或者怪談中都是有原型的對吧？」
「對啊。」菅原輝月默默地伸出手，一卷厚厚的卷軸從空氣中浮現出來掉在她手裡。這就是她的能力，次元召喚。
說起來很複雜，用起來很複雜，一個她至今沒有搞清楚使用規律的能力。
從簡單方向上說，可以把它當成一個抽卡遊戲看。每天抽一張卡，卡面是存在於幻想系中的各種各樣的妖怪。珍稀等級從N到SSR，卡片威力和珍稀度成正比，珍稀度和掉落率成正比。
而即便抽出了珍稀卡，也不是立刻就能用的。
具體有什麼限制她到現在也沒能摸索出來，雖然熟悉的人都說她的個性很厲害，但凡召喚出來的妖怪，她都能夠借用它們的能力，又因為妖怪們的能力各不相同，所以她可以借用的能力種類也不同，綜合起來能打能T能控，簡直一個人自成一支軍團。
聽起來是很厲害沒錯，但這只存在於理想狀態。
殘酷的現實就是，廢材如她至今能夠自由使用的也只有N級的天邪鬼什麼的。技能威力小，使用時間短暫，只能勉強當個輔助，還是短時間爆發式的輔助。
今天的「覺」大概是唯二她能夠用的R卡，還時靈時不靈，簡直讓人頭禿。
最重要的是，她的個性最大的優勢在於技能的組合性，戰術用得好能把敵人玩出花來。
……然而這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麼用，因為她的腦子跟不上= =
所以說這樣的能力為什麼不乾脆給小久算了？他才是腦力型的人才啊喂！
那邊，她腦力型的竹馬正在認真給她做分析，「既然輝醬的召喚靈都是在幻想傳說中有原型的，我記得現在輝醬能夠掌握的召喚靈裡面，有一個叫做提燈小僧的妖怪吧？」
「啊，好像有……」菅原輝月認真回憶了片刻。
她現在抽到的卡片中去掉重複的，能夠使用的N級卡12張，R級2張，數量雖然看起來挺多了，但是N級的卡攻擊能力非常弱，真正有價值的反而是那幾個給人加buff的輔助能力，所以戰鬥中能夠選擇的也就那麼幾個。提燈小僧因為是直接攻擊系的卡片，她把它抽出來之後基本就沒怎麼用過它，自己都快忘記了。
「我在市圖書館裡查到過這個妖怪的資料，傳言說提燈小僧經常出現在夜晚的街道上，跑來跑去地提醒人們注意安全。如果得到了它的警告，接下來一定要注意，因為它的警告非常靈驗。所以，這只妖怪有很大的可能擁有預知危險的能力。」
「誒？」從來沒有往這個方向去想，只把自己的能力當做實體網遊玩的菅原輝月愣住了。
「所以說，雖然卡面上的技能欄裡沒有標注，但是既然是從幻想系的傳說中脫胎出來，那只妖怪大概率也有同樣的能力才對。輝月你下一次可以試一試。」說到這裡，電話那頭的少年頓了頓，聲音也變得輕快起來，「如果我的猜測是對的，輝月你下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就不會因為沒有感知系的隊友而束手無策了。」
菅原輝月登時啞然。
……好，好可靠！她的青梅竹馬綠穀出久實在是太可靠了！！
黑髮少女「咪嗚」著一頭把臉埋進了枕頭裡。
啊啊啊，對比起來自己簡直就是個廢物啊，自己的能力自己居然還沒有小久熟悉！
在床上滾了兩圈，又和竹馬拉拉扯扯了些其他的事情。輝月仰躺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拽著自己垂到了胸前的長髮，微微偏著頭，目光放向了窗外。層層疊疊的蒼翠森林占了大半的畫面，鋪滿視野的橙黃色已經漸漸黯淡了下去，遠方落日徹底墜入了地平線之下。
「呐，小久，雄英入學考試的事……」
她微微垂下眼，纖長的眼睫微微顫了顫，投下一抹極窄的陰影，像用水筆劃下的一筆墨痕。她伸手揪著抱枕上垂下的流蘇，手指微微屈起泛出一抹冰玉一樣的白，她垂眼凝視著自己的指節，用一種聽起來像是漫不經心的寒暄的語氣，仿佛只是興之所至地提議著，「爸爸給我找的這個培訓中心好像挺不錯哦，你要不要陪我一起來啊？」
「啊？那個……」綠穀出久在那邊的語氣頓時嚴肅起來，嗓音中含了一絲關心，「怎麼了輝醬，在那邊有人欺負你了嗎？」
「才沒有，小久又小看我！」
「沒有沒有，那個，我是說……那就好。」電話那頭的少年似乎松了一口氣，輕輕笑了，「輝醬，不用擔心，我這邊已經有計劃了。」
「雄英英雄科的入學測試，我一定能夠通過！」
菅原輝月覺得自己的竹馬語氣中好像多了些什麼。
是一種強大的自信或者是堅實的底氣，她分辨不清，但是默默松了口氣。像是一直橫梗在她心底要掉不掉的巨石被小心翼翼地放下來幾寸，似乎終於有了將它安安全全挪出去的希望，於是她的說話的聲音都輕鬆了起來。
她愛操心的竹馬又不放心地叮囑了她幾句話，在問了她「今天跟小勝聯繫過嗎？」並得到了「暫時還沒」的回答之後，他似乎糾結了一下，然後囑咐道，「如果一會兒跟小勝打電話，不要提電視或者新聞的事。」
「誒？」菅原輝月有點懵逼，「為什麼？哢醬上電視了嗎？」
「總而言之，不要提這個就對了……」
「哦。」輝月乖巧地點頭答應下來。
掛掉手機，她的視線在房間內逡巡了一圈。這個合宿地是選來讓他們訓練的，房間內當然沒有電視這種娛樂性的配置。她今天一天都在大森林裡和樹木和鳥獸蟲子作伴，基本跟現代社會脫節。就這短短一天的時間，她那人設配置基本照搬少年熱血漫男一男二的竹馬組難道又搞出了什麼大事情？是命運的齒輪終於開始轉動了嗎？算一算小久和哢醬的確快要升入高中了呢！
她深沉地想了想，為了不踩雷，乾脆關閉了手機資料忽視一切跳出來的新聞，謹遵出久的叮囑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地撥通了爆豪勝己的手機號碼。
電話那邊一接起來就是一陣低低的喘息，空氣空白了好一會兒，大概是聽到對面一直沒人說話，爆豪勝己不耐煩地低吼了一聲，「幹嘛？」
菅原輝月：「……」
她才想問她的竹馬們到底在幹什麼好嗎？！要不是從小就認識熟知他們的性格她都快要產生什麼迷之誤會了。講道理啊，小勝你的喘息聲這麼色氣的嗎她以前怎麼沒注意？看看這個時間點說你是在做運動她都沒辦法自己說服自己啊！
「……哢醬你，也是跑步回家的嗎？」你是在放學路上和出久一起被同一只大型猛獸追著逃回家的嗎？
「哈？」似乎是覺得這句話莫名其妙，爆豪勝己發出一聲疑惑的氣音，然後就把這個問題扔到了一邊，語氣也變得暴躁起來，「你到底打電話來幹什麼的？」
「咦~哢醬好凶！」
「老子說話不是一直這個語氣嗎你給我有事說事啊白癡！」
「哦。」菅原輝月乖乖答應，然後歪著頭想了想，決定告狀直接一點，「哢醬有人欺負我。」
「哈？你這個笨蛋又惹了什麼事？」爆豪勝己的暴躁指數瞬間往上跳了一個等級，劈頭蓋臉就開始罵她，「哪個垃圾幹的？」
「訓練所的學長。一群人圍攻我一個，超過分的！」菅原輝月理直氣壯地告狀，完全無視了明明是她自己揍了人家一群這個事實。
「嘖，明天等著。」
菅原輝月眨了眨眼睛，「哢醬明天要過來嗎？不過我已經報復回去了哦。」
「那你還跟老子告什麼狀啊？！」
「就是有些不甘心。」輝月從床上坐起來，長長的黑髮順著脊背披散下去，她一手環著膝蓋，怔怔望著窗外已經完全暗下來的天空。
「其實我今天表現超級差的。隊友還因為我受了傷。」
她微微低下頭，剛剛打電話時小小的歡欣從眼瞳中褪了下來，她默默地盯著床單，纖細的腳趾踩在大塊的墨綠色上襯出一種驚人的白。
「如果是哢醬一定不會這樣吧。」
「哢醬從來不會讓隊友有事的。」
「嘖。」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冷冷的咂舌，「糾正你兩點，第一，老子從來都沒有隊友。」
「第二，」那邊奇怪地頓了幾秒，然後好像忽然煩躁起來，低啞的嗓音從胸腔中震動出來又沿著電流一路遊走到她耳邊，像一聲陰雨前的炸雷，「隊友受傷了就給老子打回去啊，你的個性是留著吃乾飯的嗎？！」
「就這樣，掛了。」
「？？？」
菅原輝月握著響著斷線的「嘟嘟」聲的手機滿臉懵逼。
等等，難道她還是哪裡踩雷了嗎？為什麼哢醬最後的情緒怎麼想都好像不太對啊？？
另外一邊，乾脆俐落地掛斷了電話的爆豪勝己卻並沒有像他的小青梅以為的那樣在大發脾氣。他的表情甚至可以說是冷靜地，猩紅的眼瞳盯著已經自動跳回了桌面的手機，穿著浴衣的少女捏著一隻跳動著細碎星光的仙女棒，在漫天煙火下回過頭朝他笑得天真爛漫。
半晌，沒有接收到指令的手機自動鎖屏，黑漆漆的螢幕鏡子一樣倒映出他面無表情的臉。爆豪勝己嗤笑了一聲，把手機扔回桌面，手臂往腦後一枕，後傾的椅子「吱呀」貼著地面拉出一個鋒利的銳角。
「害怕就直接說害怕，白癡。」
第13章 探望
黑川培訓所裡，第一天的分組就此固定下來，以此為契機，菅原輝月和同一組的小夥伴也漸漸熟悉了起來。訓練之餘，偶爾他們也會聊聊各自的事情。而就像第一天知道的，三個小夥伴家裡果然都是壕。
小胖子高田翔次算是富三代，祖輩白手起家，父輩積極拓展，他上面有一個作為繼承人培養的已經足夠優秀的大哥，所以家裡人對他只有唯一一個要求……要拿得出手。
「所以我爸爸其實也沒指望我能做出什麼事業，只不過英雄這個職業說出去比較好聽而已。」小胖子高田這樣說道，胖乎乎的臉上表情難得有些低落。
上理真知則是世家出身，家中世代從政。她在家裡的地位用她的話說就是「反正不是嫡子，都是給繼承人準備的踏腳石沒什麼好說的。」
最後是清水美代，菅原輝月完全看不出來這個妹子這麼羞澀膽小的性子，家中長輩卻大部分都是跟娛樂圈打交道，算得上是演藝世家了。
「難怪我覺得你眼熟。」上理真知聽完後若有所思，「那個非常有名的影后清水藤子和你是什麼關係？」
聽到那個名字的瞬間，少女的臉倏地一白，腦袋更低了些，「是，是我的母親……」
緊接著她又立刻抬起頭，急忙道，「但是，但是在外面不可以說……」
「這樣。」
看她的表現上理真知就猜出了背後九曲十八彎的隱情，但她並沒有多問，果斷道，「抱歉。」
「沒，沒關係……」
菅原輝月叼著一塊仙貝坐在兩人中間，左看右看，最後對低低埋著腦袋的清水道，「那麼，清水以後會走演藝路線嗎？」
「誒？」清水美代懵懵懂懂地抬起頭。
「哢嚓、哢嚓……」
輝月慢吞吞地把仙貝嚼完，然後歪著頭看向她，理所當然地說，「畢竟清水這麼好看啊，就算上大螢幕的話也會非常漂亮吧。」
「……！」清水少女臉頰立刻飛紅，淺紫色的眼瞳亮起來。好像一瞬間被充滿了電，她非常可愛地朝她握起拳，結結巴巴地像宣誓一樣認真道，「我，我會努力的！」
「嗯嗯，加油哦！」
「嗯！」
「唔……」看著這個場景，高田翔次悄悄地朝上理真知的方向靠了靠，小聲喊道，「上理。」
「什麼？」
高田翔次滿臉深沉，「總感覺……菅原是個高手啊。」
上理真知扭過頭看了他兩眼，理所當然地道，「她不是一直都是嗎？」
高田翔次：「……」
等等，這也太理所當然了吧？你的「高手」和我的「高手」是一個意思嗎？該不會你平時一副冷冷靜靜的樣子，實際上也是個隱藏的菅原廚吧上理同學？！
與此同時，折寺中學三年A班。
歐爾麥特給綠穀出久制定的訓練表緊鑼密鼓，沒有留絲毫喘息的時間。詳盡是非常詳盡，累人也是真的能夠累死人，導致他這幾天每天拖著沉重的腳步來學校時，身體都像灌了鉛一樣，強行吊著那最後一點HP，一下課就恨不得跟課桌相親相愛到天明。再加上他今天為了空出時間強行把鍛煉項目擠壓在上午完成，於是疲勞值直接翻倍了……
就在綠穀出久一頭埋在桌面上，意識不斷被拉扯著往下墜距離黑甜夢鄉只剩下一步的時候。
「嘭」地一聲，他的課桌被人踹了一腳。
「？？？」
綠穀出久頂著滿頭問號艱難地爬起來，視網膜聚焦出桌前人影的瞬間，綠穀出久滿腦子的瞌睡都被嚇醒了。
「哢，哢醬？？」
金髮少年站在課桌前，只給了他一個微微側過去的不耐煩側臉，渾身上下縈繞著完全不想跟他說話的氣息。
事實上爆豪勝己也的確已經將近一周沒跟他說過話了，原因他心裡也清楚。兩個人保持著無聲的默契，岔開了各自的活動時間，除了上課再沒打過照面。
歐爾麥特制定的訓練計畫耗盡了綠穀出久全部的體力，他也實在沒有精力再去注意其他事情。原本以為他們會保持著這種狀態一直到學年結束，從來沒想過爆豪會主動找他的綠穀瞪著眼睛看著站在課桌前的人，雖然修辭方法有些奇怪但是他這時候的心情的確可以用「受寵若驚」這個詞來形容了。
他看著爆豪勝己單手插在口袋裡，眼睛看著其他地方硬邦邦地說，「你要去看那個白癡？」
綠穀出久默默地在心裡把「那個白癡」和「菅原輝月」對上號，然後點了點頭。的確是有這樣的計畫沒錯，他的小青梅菅原輝月在集訓營裡待了快一周了，前幾天打電話的時候約定好了這幾天就去看她，還特地把下午時間空了出來。綠穀出久想起自己上午在課間的時候和幾個因為關心輝月而跑來問他的女孩子提了這件事情，大概是那個時候被爆豪聽到了。
然後一個東西就迎面扔了過來，綠穀出久連忙手忙腳亂地接住，再抬頭就看到爆豪勝己已經雙手插進口袋裡走回了座位。
「給她的，帶過去。」
綠穀出久微微怔了怔，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手裡的東西。
這是……
當天下午，綠穀出久來到集訓營地看她的時候，菅原輝月終於知道自己的少年漫竹馬組之前到底搞出了什麼么蛾子。
「哢醬被敵人挾持？」黑髮少女震驚得眼睛都睜大了，幾乎脫口而出，「那個敵人不要命了？！」
「所以你對小勝是多有信心啊……」就知道她會是這個表現的綠穀出久頭疼地扶額，「當時的情況還是很危急的好嗎？」
「抱，抱歉。」回過神的少女挺直了肩背乖巧地並腿坐好，指尖在唇邊從左至右一劃做了個拉拉鍊的手勢，示意自己不插嘴了請他繼續。
「總而言之，後來歐爾麥特到了，然後小勝就被救了下來。這件事因為動靜鬧得很大，小勝被敵人挾持那一段被拍了下來，還上了新聞。」
輝月立刻舉起手努力晃了晃吸引對面人的注意，綠穀出久看著她這個我有話要說的姿勢，露出個無奈的笑，「我沒有讓你不說話啊輝醬。」
黑髮少女鼓著臉吐出口氣，像是方才憋壞了一樣，「因為我剛剛看小久的表情很嚴肅啊。」
「我不嚴肅一點怕你下次遇到這種情況腦子一熱就直接沖出去了。」
菅原輝月默默地盯住他，「這句話說的明明是小久你好嗎？」
「額……」綠發少年的眼神飄了飄，顧左右而言他，「你怎麼知道的？」
菅原輝月繼續盯住他一邊舉起手機，「剛剛搜到的新聞。」
新聞界面上，除了給了被敵人挾持但寧死不屈的某金髮人質少年一個讚賞的特寫，還略微提了一筆在歐爾麥特到達之前，某綠發路人少年熱血上頭沖出去救人的事。
「……但是我事後被教訓了半個多小時哦。反而是哢醬一直在被表揚，因為他的意志力很強。」綠穀出久有些心虛地撇開眼，「總而言之，你不要學我就對了。」
「啊，對了，說到哢醬……」
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也或者是為了避開對面少女的追問，綠穀出久迅速地轉移話題，一邊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東西遞給她，「這個，哢醬讓我帶給你的。」
伸手接過那個精緻小巧的立方體紙盒子，菅原輝月左右打量了三圈，然後盯著那個眼熟的商標空白了五秒，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這是……口紅？」
她懵逼地舉起盒子，懵逼地打開蓋往下倒。一支精緻亮眼的圓管掉進她手裡，奢靡的金紅配色，具有設計感地堆疊在一起的YSL三個字母在圓管正中間相當顯眼。菅原輝月甚至不信邪地把它打開擰出來看了看。
……真的是口紅。
而且還是大熱款的YSL圓管12，斬男色。
菅原輝月茫然地抬起頭朝綠穀出久看去，然後就看到對面的竹馬同學面色沉靜地看著她，微微垂著的眼睫讓他碧色的眼瞳看上去一泓幽深的潭水，清澈明亮的同時深邃異常。
「？」菅原輝月遲疑地開口，「……小久？」
綠穀出久抓了抓頭髮，盯著她看了兩眼，忽然歎了口氣。
「有點挫敗。」他抬手抓亂了頭髮，低低地垂下眼說道。
「因為最近太過專注於自己的事了，我居然被小勝提醒了才意識到……輝醬你在不安啊。」
「……」菅原輝月微微一怔，放下了捧著口紅的手，海水一樣清澈的眼眸浮起一點不知所措。
綠穀出久抬起頭，碧色的眼瞳直直望進她眼裡，「我和小勝都不在這裡，輝醬被推上隊長的位置，一切都要自己做決定，還要為自己組員的安全負責。對於一直習慣於依賴我們的輝醬來說，很不安吧？」
黑髮少女握著口紅的手緊了緊，嘴唇微微動了動，沒有發出聲音。
「但是輝醬做得很好哦，還交到了新朋友不是嗎？」
「……嗯。」
綠穀出久望著青梅有些不知所措地微微垂下的臉，沉默了片刻。
「其實從本心來說，我並不希望輝醬報考英雄科，我想小勝也是一樣。」
他的這句話顯然出乎了輝月預料，少女有些驚訝地抬頭朝他看去。
「英雄是要直面危險的，自私也好，太過控制欲也好，我其實一直都希望你能夠待在安全的地方，快快樂樂地過自己的生活。」
菅原輝月第一次聽到他這麼直白的話，懵逼中帶了些震驚，但又仿佛並不特別意外。她微微張了張嘴，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
綠穀出久卻朝她笑了起來，「我說了，這是我們自私的想法。而對於輝醬來說，你不想被落下的心也不該被辜負啊。」
「所以，按照你想的去做就好。相信我，輝醬你遠比你自己以為的要厲害得多！」
第14章 來自小勝的禮物
本來綠穀也只是因為擔心過來看看她，畢竟有些事情電話裡是表現不出來的，所以自然不會待多久。遠方的天幕染上深沉的夜色的時候，他就告辭離開了。輝月一直把自家小竹馬送到了培訓中心門口，想要送他到車站的提議被拒絕了，理由是怕她之後一個人回來太危險。
最後，菅原輝月妥協地留在了校門口目送他離開。
「對了，今天班上的橋本同學還特意找我問了你的情況。如果有空的話就聯繫一下她吧，她好像很關心你的樣子。」少年臨走前笑著對她說道，手臂間隨意地搭著件脫下來的外套。
菅原輝月默不作聲地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她一手扶著鐵質的大門站在門口，冷鐵的寒意從手心滲過來，和心中漸漸湧起的不舍混合在一起釀成了某種低落的情緒。額前的長髮被風吹亂，快要入秋了，夜裡的風最先褪去了夏日的熱情漸漸開始變得嚴苛起來。她站在原地看著綠穀出久清瘦的背影迎著這樣嚴苛的夜風緩緩走入夜色裡，白T的衣擺被撕扯得晃晃蕩蕩，她的竹馬這段時間以來好像瘦了不少。
真的有在好好吃飯嗎，出久？
她沒辦法不為他擔心。雖然表現得很正常，但是作為從小一起長大的人，輝月依舊從他溫和的眉眼中看出了強撐在精神下的疲憊。
他從小就是有規劃的人，永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並且固執地朝著自己認定的方向前進，看起來瘦小又弱氣，實際上堅韌到再如何巨大的壓力抗在肩上都能咬著牙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距離雄英的入學測試已經沒有幾個月了，小久他一定也在努力吧？
菅原輝月直立在訓練所的門前，默默握緊了拳。
她要加油，一定要加油，至少絕對不能讓小久在這種情況下還分心來擔心她啊。
稍稍遲疑了一會兒，輝月拿出手機發了一封郵件出去，然後就轉身朝宿舍走去。路過門口的噴泉時，手機響了一聲，她拿出來看了一眼，是剛剛那封郵件的回復。
大大的「八嘎」兩個字橫在螢幕上，她剛剛看完，螢幕上馬上又跳出了下一句話。
【那不是當然的嗎？你以為我是誰？】
文字間充滿了爆豪勝己式的自信和不屑，輝月不由得地笑了出來，方才沉重的情緒一掃而空。就好像自己也忽然擁有了底氣和自信，她沒再回復，把手機放回了口袋裡，雙手插著兜一邊哼著歌，一邊輕巧地踩著腳下五顏六色的石磚走回了宿舍。
第二天，集訓之前的熱身準備。
上理真知的目光劃過身邊正在叼著皮筋綁頭髮的少女，一邊做著拉伸運動，一邊不動聲色地開口，「你換口紅了？」
「誒？」菅原輝月一手按著攏在一起的長髮，微微側過頭來看向她，遲疑地點了點頭，「是啊，怎麼樣？」
「很好看。」
上理的目光在她臉上定了定，然後看似隨意地問道，「是昨天來看你的那個發小送的？」
「是呀。」菅原輝月終於綁好了最後一道皮筋，但是臉側不知道為什麼又掉下來一縷，她有些苦惱地拽了拽這縷漏掉的碎發糾結著要不要拆開重新綁，因而回答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隨口肯定完了才意識到定語有點不對。
「額，不是，是發小，但不是昨天來看我的小久，是另外一個。小久只是幫他帶過來。」
「什麼什麼？昨天來的那個人是菅原的男朋友嗎？我聽到了送口紅哦……」
上理真知還沒來得及開口，一個興奮的聲音就插入了她們的對話。
「……」菅原輝月以複雜的目光看向靈活地蹭過來的高田，想不明白作為一個胖子他為什麼如此熱愛八卦。
「並不是，我沒有男朋友。」
「什麼？菅原你居然沒有男朋友嗎？！」高田煞有介事地震驚，「你明明長得這麼好看！」
「……這兩者之間有什麼必然的聯繫嗎？」
「不過，」上理真知沒有加入這對漫才組合的日常吐槽與被吐槽，不動聲色地把話題引了回去，「送口紅的話，多多少少都有點曖昧或者表白的意思吧。」
「那是別人啦……」
一邊說著一邊歪著腦袋拆下皮筋，輝月眼角余光看到清水也小心地蹭了過來翹起一根呆毛無聲地表現出「我要加入」的意思，她無奈地歎了口氣，「怎麼說呢，哢醬送我東西這件事，其實……挺正常的。」
要說原因的話也沒有太多曖昧色彩。
菅原輝月小時候是很愛哭的，和綠穀一模一樣地遇到什麼事就能哭個不停，經常讓爆豪勝己產生「老子的兩個幼馴染是他媽的水龍頭成精嗎？」這樣的懷疑。
而爆豪勝己從小就脾氣暴躁，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小青梅惹哭了是常有的事。哄人是不可能的，然而不哄的話回去肯定會被他家裡的老太婆鐵拳制裁。於是某次已經不記得是什麼原因總之菅原輝月又被惹得哇哇大哭之後，時年六歲的爆豪勝己滿臉煩躁地站在這個成精的水龍頭面前，很想打人，但是又不能朝她出手，一腔怒火全都發洩在了路邊無辜的花花草草身上。怒火發洩完，他拽著一把野花看著對面還在哭的人，滿臉不耐煩地把花往她手裡一塞，惡聲惡氣地朝她吼道，「給你，不准哭了！」
菅原輝月至今不知道那次讓她記憶猶新的送花行為是爆豪勝己從哪個驚鴻一瞥的電視劇中得到的靈感，還是他作為天才在所有領域包括泡妹子方面擁有的超出常人的天賦。
總而言之，時年六歲的菅原輝月小蘿莉在被自家竹馬超凶地往手裡塞了一把花之後，呆了呆，居然真的不哭了。
從那以後，不知道是不是這次經歷讓爆豪勝己恍然大悟。
原來給你塞個東西就行了？
早說老子就不會每次都被老太婆教訓得這麼慘了啊！
後來菅原輝月稍微長大懂事了一些，具體地說應該是知道怎麼讀懂自家暴躁竹馬真正的情緒之後，不會再動不動就被他嚇哭了，但是爆豪勝己這個習慣卻依舊延續了下來。
只要感覺她要哭了，就不耐煩地扔個什麼東西給她。作為一個零用錢比她和綠穀都多還經常沒地方花的土豪，這對爆豪來說從來都不是問題。
這種相處方式從小延續到現在習慣了的兩個人完全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作為他們共同的竹馬，綠穀出久只能自己一個人默默吐槽。所以說，他們從小學到國中經久不衰的校花菅原輝月同學是大校霸爆豪勝己女朋友的傳聞真的不是空穴來風啊！
從小到大，爆豪勝己塞給她的不管表現形式多曖昧本意都是讓她閉嘴的東西，基本什麼類別都有。從髮卡、手鏈、零食、娃娃到健身卡和課外輔導資料……其中後兩者是用來嘲笑她那弱雞一樣的體力和跟他大爺相比平平無奇的成績的。
給她口紅還是第一次，但認真想想也不是太值得奇怪。
畢竟爆豪勝己就算沒情商也有值得肯定的智商，給她的東西基本不會超出「大部分女孩子都會喜歡」這個範疇。
「還能這樣嗎？！」聽完菅原輝月解釋的高田翔次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後陷入沉思。
另一邊菅原輝月已經放棄跟自己的手殘較勁了，正乖乖坐在原地任由背後的清水小心翼翼地幫自己綁頭髮。她撇了一眼高田那個「學到了」的表情，好心開口道，「不過這個方式高田你最好不要學哦。」
「啊，為什麼？」
「因為實際上相當敷衍啊！哢醬能這麼幹是因為他長得帥。」菅原輝月望著高田那張胖乎乎的臉，委婉道，「其他人如果跟著做的話……」
「大概起不到任何效果還會被當成好騙的凱子。」上理真知一語中的。
高田翔次登時僵硬，整個人仿佛褪色成了灰白的石像，風一吹就碎成了塊塊。
「……這個世界這麼看臉的嗎？！」小胖子高田悲憤地發出了發自靈魂的質問。
「醒醒吧，你什麼時候天真地以為這個世界不看臉了？」上理真知面無表情，「長得好看的人理所當然地會受到周圍人的優待，無論做什麼都比相貌普通者更容易達成目標，大眾眼裡會不自覺地放低對他們的要求，資源也好，人脈也好，永遠比外表平平無奇的人更容易拿到。」
她的一席話說得格外現實，因而周圍的人聽得都有些發愣，清水美代捏著梳子，遲疑地小聲開口，「上理同學……」
「我沒有負面意思，只是在說一個事實。」上理真知微微頓了頓，然後平靜地說，「就算有也絕對不是針對你們。恰恰相反，清水和菅原都長得很好看，作為同伴，我發自內心地為你們高興，因為這本身就是難得的可以利用的高端資本。」
「額……」清水美代不知所措地看著她。
菅原輝月倒是伸出手指戳了戳唇角，「說起來，上理你的理論和我媽媽有點像呢。」
「嗯？」其他人立刻朝她看過來，輝月繼續道，「我媽媽啊，是時尚雜誌編輯哦。」
第15章 解決問題的方法
跟大部分女孩子從高中時期才開始熱衷於化妝打扮不同，菅原輝月從國中時期就開始接觸化妝品和各類時尚單品了。母親是時尚編輯就是這點意識超前，菅原雅美從來不覺得女孩子化妝打扮有什麼不對，從輝月小時候起就開始熱衷於給自己女兒配衣服，教她怎麼穿更好看。
菅原雅美的一貫理念就是，化妝品和美麗的服裝造型就是現代戰爭中女人的盔甲和彈藥，所以她從小就教導自己的女兒成為一個強者有什麼不對？
非常理直氣壯且自成一套邏輯。
國二輝月參加學校組織的辯論賽的時候，雖然出久已經幫她分析了對手的習慣和經常犯的錯誤，一起做了大量的準備，但是臨到比賽前，她還是緊張得手心都在冒汗。菅原雅美那天親自出手幫女兒畫了個超美的妝，把她的眉眼勾勒得冷冽逼人，氣場提到兩米八，然後一拍女兒的肩膀，大氣地表示，「去吧。不要慫，要相信賽場上你就是最厲害的！」
臨出門之前望著鏡子中那張氣場淩厲得幾乎不像她的臉，意外的，菅原輝月居然真的不緊張了。
從那以後她也開始相信化妝品對女孩子的氣質和信心大概是真的有什麼神秘的加成效果。
「伯母是那麼帥的女人嗎？」高田聞言驚道，旁邊的清水美代也兩眼亮晶晶地朝她看過來。
「……輸了。」上野真知忽然低聲說了句話，在菅原輝月疑惑地朝她看過去時又搖了搖頭，「沒什麼，只是忽然覺得……伯母很成熟。」
「哦……」輝月懵懵懂懂地點頭，完全不明白她又想到了什麼。畢竟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對她的母親做出「很成熟」這個評價，要知道之前無論是周圍的親友還是她父親菅原永之都一致認為她母親雅美性格像個小孩子一樣。
只不過回憶起之前辯論賽的事，她忽然想起來這些爆豪勝己也是知道的。甚至雅美給她化妝那天，他本人被光己阿姨以給她打氣的名義強制拽到了她家裡，並且萬分不耐煩地雙手抱臂等在門口看了全程。
所以爆豪大爺給她口紅的意思是不要慫正面懟？
而且之所以挑斬男色肯定是因為這個名字非常合他大爺的心意……正面上去砍了對面那群垃圾……一定是被這麼解釋的。
當然更有可能是被導購小姐推薦隨手一拿……
畢竟猜測爆豪勝己大爺的心思這件事雖然她從小做到大，但是滿分一百分至今也最多只能拿個五十分左右，連及格的邊都夠不到。
誰知道這個人的腦子是怎麼長的啊！
這一天的訓練賽依然以菅原輝月的小組的勝利為結束。幾次配合下來，同組的三個人漸漸習慣了這種王者帶青銅的組隊模式，以小胖子高田翔次為首，躺得很是安詳。
不知道是不是訓練中心的老師也察覺到了這一點，漸漸地會把其他隊伍和菅原輝月混編到一起，然而大概是第一天的震懾殘留，雖然菅原輝月自我定位只是一個輔助，但是無論她被編到哪個小隊裡，所有人都心有靈犀一般默認她是隊長。
其實真的只想安心地當個輔助的菅原輝月：「……」
行吧，隊長就隊長吧。
這天的訓練賽結束之後，菅原輝月和同組其他人打了聲招呼，一個人留了下來，去找了一趟班主任。
夕陽的餘輝從走廊盡頭的窗子投進來鋪滿走道，將視野也調出了橙黃的色調。菅原輝月站在辦公室門口敲了敲門，裡面傳來一聲模模糊糊的「進來」。
她拉開門走進去，抬頭就看到了正背對著窗子坐在桌前的男人。輝月進門的時候他似乎正在整理資料，聽到動靜頭也不抬，「菅原同學，坐吧，有什麼事嗎？」
「黑澤老師……」黑髮少女走到男人對面坐下，老實說對於這位老師她一直有點怕怕的。不知道是不是來自於小動物特有的危險雷達給她的警報，儘管他什麼都沒做，而且作為老師來說一直盡職盡責。但是如果可以的話，她還是打心底地不想單獨面對他。
輝月遲疑了一會兒，「那個，是有關訓練的事……」
「配合嗎？」
菅原輝月微微一怔，然後就看到辦公桌對面的男人抬起頭看向她，目光犀利，話語一針見血，「給你安排的同伴沒辦法配合你，對吧？」
「……是。」失語了片刻，菅原輝月微微垂下眸輕聲道，「上理他們幾個人還好，其他組的人……雖然感覺到他們已經在努力配合我了，但是好像依舊沒辦法適應。雖然後來我改變了方法主動去配合他們，但是節奏好像更加亂了。」
「但是這一點只有你察覺到了對吧？」
「嗯。」
黑澤川平用犀利的目光注視著對面的少女，她雙手交錯著搭在膝上，有點不安的樣子，像只被天敵注視的毛茸茸的小動物。黑澤在她眼瞳中看到了迷茫。
為什麼察覺不到呢？
為什麼做不到呢？
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嗎？
為什麼其他人嘗試了這麼多次依然做不到呢？
男人沉默了片刻，「你以前和別人打過配合嗎？」
菅原輝月愣愣地點頭，「學校的個性課上，有試過。」
「和誰？」
「小久和哢醬，我的兩個竹馬。」
「結果怎麼樣？」
「就……配合得很好啊。」
輝月的語氣寫滿茫然。
是真的配合得很好，不提戰鬥意識和戰鬥節奏方面，至少在此之前，輝月從來沒有想過她會遇到給隊友加buff結果隊友因為適應不了buff沖過了頭反而被對面幹掉的情況，也從來沒有遇到過她扔技能出去然後隊友自己沖進了技能圈的情況。
完全想不明白啊，就算是她第一次和哢醬和小久配合的時候都沒出過這種亂子。
導致現在的狀況與其說是隊友勉強適應了，不如說是她自己主動封印了百分之七十的能力。
作為一個輔助連buff都加不了，只剩下扛著狼牙棒往前沖，這是何等的憂傷……
「我知道了。」
回憶被打斷，輝月抬起頭時看到對面的黑澤老師十指交錯抵在唇間，窗外的落日迸發出最後一抹餘輝，橙紅色的光芒潑灑進來，給逆光坐在桌前的人鑲上一抹淡淡的金邊，儼然像是某部動漫中身居幕後的反派大boss。
不，等等，這個聯想好像有點不禮貌……
菅原輝月悄悄低下頭，努力地把這個印象從自己腦海中驅逐出去。對面並不知道少女在腦內產生了怎樣drama的聯想的黑澤川平依舊正常地說，「這件事我已經想到解決辦法了，你明天等著我的通知吧。」
「是。」菅原輝月乖乖退了出去，離開時還非常有禮貌地替他帶上了門。
黑髮少女走掉之後，辦公室右側牆壁的拉門被人從裡面拉開，穿著休閒夾克的男人懶洋洋從休息室裡走出來。
「我能知道你說的解決辦法是什麼嗎？」
黑澤川平撇了他一眼，語氣並不意外，好像早就知道有個人在這裡，「你最近是不是真的很閑？」
「該做的事都已經做完了，而且，誰叫你這裡太有趣了呢？」NO.3的英雄霍克斯發出了如上不思進取並且洋溢著看熱鬧氣息的言論，然後隨意地在辦公桌右側的沙發上坐下來。
「所以，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說的解決辦法是什麼？」
黑澤川平往身後的椅子上一靠，雙眼無精打采地盯著頭頂的天花板，伸出雙手把面前的電腦螢幕轉了個方向讓霍克斯自己看。
「這是……」
霍克斯挑了挑眉，聲調微妙地揚高了稍許，「雄英入學測試推薦函？」
黑澤川平面無表情，「這種怪物就送去雄英玩吧，別再留在這裡摧殘普通人的自信了。」
「噗……好吧，這的確，算是一種解決方式……」霍克斯「噗呲」一聲笑了出來，悠悠地拉長了聲線，「不過，有點可惜啊。你就直接否定你其他學生的潛力了嗎？難得地跟天才打配合的機會。」
「沒有必要。」黑澤川平冷冰冰地說，「因為天才不會停下腳步等他們。菅原輝月小組裡其他人能夠配合她行動的真正原因就是她們根本沒想過試圖跟她打配合戰。她的個性太特殊了，是難得的群體性輔助能夠將己方戰鬥力提升甚至翻倍的戰略級武器。她未來的隊友一定也必須能夠跟上她的腳步，現在讓她去放慢步伐屈從跟不上她的凡人才是真正的浪費。」
「真殘酷呢，黑澤君。」
「這是現實。」
「那麼。」霍克斯忽然想起了什麼，饒有興致道，「你那個拜託你給自己女兒增加磨難好認清世界殘酷的友人呢？」
霍克斯驚奇地發現黑澤川平的臉黑了下來。
「那個傢伙……」
半個小時之前，黑澤川平在給雄英高中發出推薦函後給菅原永之打了個電話，表達了他的計畫失敗並且拒絕繼續收容他女兒的決定。
「哦。」接到電話的菅原永之非常淡定，「我已經不指望你了。我想通了，我女兒是個天才。所以這種事就交給專門培育天才的雄英高中去頭疼吧。」
「……」黑澤川平覺得被自己的友人秀了一臉，差點咬牙切齒地沖對面那個人大吼，「所以你就是來我這裡炫耀女兒的嗎？！」
為了防止這個失態的畫面產生，他直接掛掉了電話。
無論霍克斯怎麼問，黑澤川平都拒絕把這段對話透露出來並且將之列為了一生的黑歷史。就在兩人還在你來我去地互相套路的時候，黑澤的電腦突然響了一聲，是新郵件提醒。
「嗯？」正愁沒事情轉移話題的黑澤川平飛快地拿過了電腦，在視線落在郵件寄件者上時詫異地怔了一下。
「雄英高中，這麼快就給回復了？」
「嗯？不是從收到推薦函到資格審核至少也需要半個月嗎？」作為NO.3的英雄霍克斯當然也是擁有推薦資格並且熟知裡面的操作流程的。他看著黑澤打開了郵件，視線在螢幕上停頓了幾秒鐘，眉頭忽然詫異地挑高了。
「怎麼？」
「雄英高中回復我說菅原輝月的資格審核已經通過了。」
「這麼快？」霍克斯一怔。
「不是我的。」黑澤川平的視線終於從電腦上移開，抬起頭表情莫測地看向他，「一個月以前，已經有人先我一步向雄英高中發出了推薦函，指名推薦人也是菅原輝月。」
第16章 逛街
「所以，這就是你把老子拽出來的理由？」
木椰區購物中心，菅原輝月抱著自家竹馬的手臂一邊拉著身後那個不情不願的人往前走，一邊回頭乖巧賣萌道，「就當是慶祝我從訓練中心畢業嘛。」
「切，從那種垃圾訓練中心畢業有什麼好慶祝的。」
「……」其實菅原輝月也不知道這有什麼好慶祝的，畢竟她不是正常畢業而是一臉懵逼地被人半路踢出去的。
講道理啊黑澤老師，這就是你說的解決問題的方法？！
解決不了問題就解決製造問題的人？！！
這種邪道手法是你一個退役英雄該做的嗎？！！！
枉我這麼相信你啊！！！！
菅原輝月歎了口氣，嘴角抽了抽還是勉為其難地為自己好歹待了半個月的培訓中心辯解了一下，「過分了哦哢醬，黑川訓練所在業內還是很有實力的。」
「所以我說……」身後的人忽然停下了腳步，輝月回過頭就發現他皺著眉頭朝自己看過來，「你到底為什麼要去那個什麼黑川培訓所？」
「……因為爸爸幫我報了名。」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在意這個，輝月愣愣地回答，「而且，考前培訓什麼的很正常吧，現在這種培訓中心很多人參加的啊……」
「呵……」聽到她回答的爆豪勝己譏諷地挑起了唇，像是注視什麼無可救藥的蠢貨一樣朝她看過來，「那種東西你根本就不需要吧。」
「……啊？」
小勝居然對我這麼有信心嗎？！
輝月還沒來得及震驚乃至受寵若驚地這樣想到，就看到金髮少年冷笑著說了接下來的話，「就算你現在弱得跟只可以一隻手捏死的蟲子一樣，也不是那群垃圾可以相比的。」
「……真的過分了喲哢醬。」
「囉嗦！你腦子出問題了嗎？老子這句話是在誇你。」
「……不，在感受到哢醬你表揚我的深層含義之前我已經先被你的嘲諷糊了一臉。」
爆豪勝己輕嗤了一聲，沒有對自己無端嘲諷青梅表現出任何歉意，「總而言之，以你的潛力去那種野雞培訓所完全就是浪費。都已經決定報雄英了還在其他地方浪費什麼時間？」
菅原輝月默默扶額，「……黑川真的不是野雞培訓所。」
「我知道。」
輝月愣了一下，抬起頭，爆豪勝己的目光穿過微垂的眼睫由上至下地瞥過來，紅眸盯緊她，「但雄英是最好的。你只用看著最好的那個就行了。」
他理所當然地這樣說，語氣一反常態地平靜得異常，好像在說什麼亙古不變的真理。這句話說完，爆豪勝己就移開了目光。
「走了。」
菅原輝月被帶著往前走了兩步才回過神，她扭頭看向身邊的少年，當空灑落的陽光給他眉宇間垂落的金髮鑲了層淡淡的光邊，他微擰著眉，即便是滿臉不耐煩的樣子都帥出了某種鋒銳逼人的好看，就好像他這個人一樣，張揚奪目得仿佛整個宇宙的中心點，所有人類認知到的事物都該圍著他轉動，也必須圍著他轉動。
老實說，即便是從小跟他一起長大的菅原輝月，或者說正是因為從小跟他一起長大，也經常會有「沒錯，就是這樣」的錯覺。
迷信「哢醬是最厲害的！」大概是輝月和綠谷友誼的開始，然後隨著他們上小學、國中，認識的人越來越多，相信了這個「宇宙真理」的人群數目也越來越大。
然而她從來不知道這麼厲害的小勝眼裡自己居然也是值得認可的。老實說他對她信心這麼足，輝月是真的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
少女往前走了兩步跟上了爆豪勝己的步伐，微微偏著頭看著他，小聲道，「哢醬覺得我能夠考上雄英嗎？」
「那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金髮少年側眸瞥了她一眼，暗紅色的眼瞳中透出點看傻子似的神情，「只要雄英的監考老師眼睛沒瞎。不過都已經給你發推薦入學測試邀請了，說明這種可能也不存在。」
「……然而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是誰給我的推薦。」
「你那個把你踢出來的班主任吧，能夠辦培訓所肯定有推薦資格。」爆豪勝己一邊漫不經心地說著目光一邊掃過路過的商店，注意力顯然已經轉移到了其他方面，「喂，你不是出來買衣服的嗎？」
「啊，對。」
被提醒的輝月立刻把這點糾結扔到了腦後，視線掃過街邊，然後盯准一家BAPE的專賣，拽著爆豪勝己就朝門面店走去。
進了門直奔男裝區，黑髮少女停在衣架面前，視線在成排的極具潮流設計感的衣物上逡巡，一手還死死拽著身邊人的衣角一副生怕他跑掉了的樣子，嘴裡輕聲嘟噥，「要不是光己阿姨把你踢出來讓我順便把你秋季的衣服搞定，你根本就不會陪我出門吧哢醬。」
一邊低聲抱怨著她一邊抬起手，扭頭對旁邊的導購小姐道，「麻煩把那件給我。」
「麻煩死了。」爆豪勝己站在她身後打了個哈欠，略微垂著眼，帥氣的臉上寫滿不耐煩，「你們看著買不就行了，要老子來幹嘛？」
「不可以！」菅原輝月接過導購小姐取給她的衣服一把摜到他懷裡，然後雙手叉腰氣勢洶洶地瞪過去，「雖然小勝穿什麼都很帥，但是這也絕對不是隨便穿的理由，唯有這一點我是絕對不會妥協的！」
「嘖。」爆豪勝己瞥了她兩眼，最終還是滿臉不爽地拿著衣服進了更衣室。
「你的男朋友真的很帥呢。」在旁邊看了全程的導購員小姐姐微笑著對輝月道，「而且雖然看起來不好接觸但是意外地很聽你的話哦。」
「啊？」菅原輝月愣了一下，不知道該先否定前面的還是先否定後面的，「那個，哢醬不是我男朋友啊，我們只小一起長大所以關係比較好。」
「是還沒有戳破那層紙嗎？」導購小姐聞言捂著嘴笑道。
「不是……」
從小到大這個問題菅原輝月已經解釋了太多次，面對導購小姐滿臉都是「我瞭解」式的揶揄笑意，她最終無力地擺了擺手，「算了，隨便怎麼理解吧……」
反正現在小勝也並沒有女朋友更沒有要找一個女朋友的意思，所以誤會就誤會吧。
給爆豪勝己挑衣服並不算特別麻煩，之前就說了這個帥逼池面穿什麼衣服都很帥，基本沒有駕馭不了的款，所以輝月什麼都敢往他身上堆。而爆豪勝己雖然性格暴躁，但是在這一點上勉強還是會配合她。
大概還是從小養成的習慣。
畢竟菅原輝月很小的時候就被身為時裝雜誌編輯的媽媽帶著學習怎麼搭配服裝，而在她稍微懂事了一些開始躍躍欲試的把周圍所有人當做模特來試驗自己的眼光的時候，隔壁的光己阿姨毫不猶豫地賣了自己的兒子。
是覺得隔壁的小蘿莉拿著衣服在自家滿臉不耐煩的兒子身上苦惱地比來比去很可愛，還是純粹出於工作忙自己懶，這一點不得而知。
總而言之，菅原輝月幾乎包辦了爆豪勝己百分之七十的衣櫥。給男孩子挑衣服這種事基本輕車熟路，眼光從未失手。
這一點從爆豪勝己從換衣室出來之後吸引了多少小姐姐雙頰紅紅地投過來的目光就知道了。
心滿意足地指著那件暗紅色連帽襯衫，輝月扭過頭對一旁的導購小姐說，「這一件，裝起來。」
在各大潮牌店裡轉了半個上午，估算著自家竹馬的耐心值已經快要跌到穀底了，輝月終於收了手，拉著爆豪勝己往購物中心二樓走準備找家點心店休息一下。
「接下來就主要是買我的衣服了，哢醬你要是實在嫌煩的話可以先回去。」
「切。」因為輝月精准地踩在了爆發線之前，爆豪勝己現在的表情雖然不耐但好歹沒有被煩到想揍她的地步，「都已經被你拽出來了老子才不想再來第二次。」
「嘻嘻。」輝月回過頭朝他笑了笑，視線掃過街邊的櫥櫃時目光倏然一定，「啊，那個，哢醬你看那條裙子好不好看？！」
爆豪勝己：「啊？」
菅原輝月是會對合心的漂亮衣服一見鍾情的那種人，看到了喜歡的款式一定要買到，不然回到家會抓心撓肝地後悔。所以這一次，在路邊看到了那條直擊她心底的黑色小洋裙後立刻就改變了前進路線拉著滿臉無語的爆豪勝己踏進了專賣店大門。
因為今天穿的平底板鞋跟小洋裙不太搭還特意在店裡借了雙長靴，整理好衣物走出試衣間的時候，她微微愣了一下。像照鏡子一樣的，對面的試衣間裡恰好也走出來一個穿著跟她一模一樣黑色洋裙的女孩子，連腳下的靴子都是同一款。
對方似乎也因為這個過於巧合的意外怔了怔，刀鋒一樣具有銳利感的漂亮眉眼難得地顯出些許茫然。菅原輝月率先回過神來，朝她善意一笑，歪了歪頭，「很好看哦！」
對方怔愣了片刻，定定地盯著她看了幾秒，點了點頭，「謝謝，你也是。」
等她走出更衣室，輝月一眼就看到她那引人注目的發小正滿臉不耐煩地靠在門邊站著，見她出來目光在她身上掃了兩眼，然後徑直走向收銀台，一邊掏出卡一邊用「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的語氣對她放嘲諷，「快秋天了你還閑著沒事買什麼裙子？」
「……」剛準備問他好不好看的菅原少女默默收回了自己準備擺姿勢的手，跟在他身後不滿地嘟噥，「女孩子就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要穿裙子的生物啊，哢醬你真是不懂女人的心。」
「老子要懂那種東西幹什麼？」
爆豪勝己滿是無所謂的語氣，單手插在口袋裡朝女裝區揚了揚下巴，「還要嗎？」
輝月搖了搖頭，「就這個。」
「哦。」爆豪勝己扭過頭對收銀台後面的人漫不經心地說，「付款。」
第17章 美少年？
買完衣服回到原本的行程，菅原輝月在甜品店的櫃檯前排隊的時候才發現爆豪剛剛讓導購幫她把鞋也打包了。
「反正你總是要買的。」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
輝月低頭看著他拎了滿手的袋子，隨手撥了一下垂到胸前的黑髮，有點糾結地思考自己今天花錢是不是花太多了。剛剛哢醬遞卡的時候太自然了，她都沒反應過來這是買的她的衣服！
啊，算了，這個時候如果跟他提還錢的事會被打的，還是改天給他挑幾根腕帶吧。
「您好，請問要點什麼？」
這時候隊伍終於排到了她，輝月回過神，透過玻璃朝櫃檯中陳列的琳琅滿目的糕點看過去。精緻漂亮的點心在櫃檯的燈光下散發著讓人垂涎欲滴的香氣。這家甜品店的主打就是每日限量發售的甜點，每天一千分，售完為止。她一直想試試他們家週六發售的巧克力布朗尼，據說是店長的獨門配方，算是限量甜點中最受歡迎的一款。以前每次來的時候已經被搶光了，今天輝月本來也沒做指望，但是視線在櫃檯裡晃過的時候，她驚訝地發現正中央的每日限量的位置居然沒有空空如也地顯示出「已售完」的標牌。輝月立刻興奮地伸出手指向了那塊小巧的蛋糕。
「請給我這個。」
她的聲音和另外一人撞在了一起，對方的嗓音低沉聽起來有點熟悉，好像剛剛打過交道一樣。黑髮少女有些怔愣地回過頭，驚訝地發現旁邊隊伍裡跟她選了同一快蛋糕的居然就是上午逛街遇到地那位跟她撞衫的人。
「是你。」對方很顯然也認出了她。
兩人面面相覷中，店員為難的聲音從櫃檯後傳過來。
「兩位客人，不好意思，今天的限量甜點隻剩下一份了。」
誒？這麼戲劇的嗎？
站在櫃檯前的輝月聞言有些懵，而這一次另外一個人比她先反應了過來。
「這樣啊。」茶金色長髮的少女盯著她看了兩眼，目光在櫃檯裡的蛋糕和她之間逡巡片刻，然後擺了擺手對店員道，「那就給她吧。」
「咦，可，可以嗎？」
「沒關係。」對方撩了一把及肩的長髮，微微側過頭瞥了她一眼，「我今天心情不錯。」
「那就謝謝了！」輝月開心地朝她露出一個笑，女孩子的燦爛和活力頓時從她身上逸散開來，像明媚的陽光。
茶發少女的目光落在她的笑靨上，停留了幾秒，然後淺淺勾了一下唇，朝她揮揮手非常瀟灑地轉身離開了。
菅原輝月看著她的背影，歪了歪頭。
那個，總覺得這位小姐姐……雖然長得很好看，但是好像有哪裡不太對的樣子？
旁觀了全程的爆豪勝己站在她身後漫不經心地打了個哈欠，「那是個男人吧。」
「誒？？？」輝月震驚地扭頭看他。
金髮少年垂眸瞥了她一眼，紅瞳中有種得意洋洋的惡劣，「你沒注意到他有喉結嗎？」
「……完全沒注意呢。」
因為外表實在太自然了完全看不出來啊！
直到從甜品店出來走在大街上，菅原輝月還有些恍恍惚惚地懵逼。
雖然偽娘也不是沒有見過，但是這麼好看的小姐姐是男人的話總感覺有點可惜啊，這個世界顏值高的人都是這麼任性的嗎？
「嘖，走路看路。」
右手手肘被人拽著往後一拖，輝月被帶著向後平移幾步踉踉蹌蹌撞進了身後人懷裡，她帶著的懵逼的表情仰頭看他。
爆豪勝己挑了挑眉，也沒說話，就著這個把她半抱在懷裡的姿勢等著看她什麼時候醒。
發了五秒鐘的呆之後，黑髮少女終於回過神來，默默地低頭揉了揉鼻子。
「哢醬，為什麼從這個角度看都那麼帥啊，太不講道理了。」
「老子的臉本來就沒有瑕疵。」
「咦，這個時候不是應該謙虛一下嗎？」
「實話實說，我為什麼要謙虛？」
一邊用不屑的語氣這樣說著，爆豪一邊上前動作粗暴地把她往身邊帶了帶，「讓你不要亂跑的吧白癡？」
「五米遠的距離也算亂跑嗎？哢醬你是有多嚴格啊？！」
驚叫聲就是在這個時候響起來的，伴隨著「我的包！」的大喊，菅原輝夜下意識地抬頭，一個帶著棒球帽的人影抓著只女士的手提包在她的視野中越跑越近，輝月下意識地拽了一把身邊的竹馬。
「哢醬。」
「老子知道。」
爆豪勝己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依然保持著一手購物袋一手插口袋裡的姿勢，然後在那個人影跑過他們身邊的瞬間，抬起腿一腳踢了出去。
輝月清晰地看到爆豪抬起的右腿快准狠地踹中了男人的腹部，去勢被阻的男人在被攻擊到的瞬間表情猙獰成了一副呐喊狀的名畫。他手裡的包因為慣性被甩了出去，整個人「啪」地倒在地上身體弓成了一隻顫抖的蝦米。
看到這一幕的少女默默松了口氣，還好還好，小勝穩住了，沒有使用個性。天知道她剛才喊的一聲「哢醬」壓根不是央求勝己出手，而是提醒他大庭廣眾之下打人注意點，千萬不要用個性啊！
耽擱了幾分鐘，被搶了包的失主終於氣喘吁吁地趕了過來，茶金色發色的女性雙手撐在膝蓋上一邊喘著氣一邊抬起頭，看到她的臉的菅原輝月頓時驚訝並且幾乎要升級為震驚了。
「是你啊……」
「又是你？」
今天第三次見面的少女，同時也是丟包的失主，驚訝之情完全不下於她。
機緣巧合之下一天之內遇到同一個陌生人三次，這已經不能用意外來形容了。換一個性別的話基本是經典的少女漫開場了吧，這幾乎天定一樣的緣分。
誒，等等，對方好像確實不是跟她同一性別？
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同樣的事情，對面的人倏而笑了，「要不是知道我的身份沒什麼特別的，我幾乎以為你在跟蹤我了。」
「我這邊也一樣……」菅原輝月表情複雜地回答。
「不過，謝謝了。」茶發少女……現在應該說少年了，颯爽地笑了笑，撿起摔在地上的包朝她揮揮手，「如果不是還有急事的話真應該請你吃個飯。」
「咦，真的？那下次見面的話我就當真了喲。」
「好啊，如果下次我們還能再遇到的話，我就請你吃飯。」對面少年爽快回答。
她們兩人相談甚歡的時候，那邊爆豪勝己一腳踩在被他打趴下的搶包賊的背上，明明是見義勇為的好人面上的表情卻兇惡到讓人感覺像個反派，語氣充斥著不耐，「喂，這傢伙怎麼處理？」
「交給我吧。」茶發少年走上前，然後以完全不弱於爆豪勝己的力道一腳踩上了搶包賊的肩，把那人踩出一聲慘叫，「嘖，如果不是沒反應過來，我才不會讓他這麼容易逃走！」
爆豪勝己淡淡瞟了他一眼，紅瞳中情緒看不分明。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漫不經心地鬆開了腳，「哦，給你了。喂，走了笨蛋。」
被召喚的輝月朝對方笑了笑，然後像個小弟一樣乖乖跟了上去。走出十幾米遠之後，她回過頭，發現對方還站在原地看著她。
「哢醬……」菅原輝月望著那個身影有些遲疑，但是她還沒來得及接著說些什麼，身邊的人突然開口，「喂，笨蛋。」
「誒？」
比平時低沉了好幾個度的聲線讓輝月有些詫異地扭頭看過去，爆豪勝己的視線落在前方的街道上，側臉的輪廓鋒銳，臉上的表情少有的平靜到近似於無，猩紅的眼瞳逸散出某種無形又危險的壓迫感。
「雖然只是猜測，但你如果之後再遇到那個傢伙，不要傻不拉幾地真的單獨跟著他走。」
菅原輝月微微一怔，「是……有什麼問題嗎？」
爆豪勝己微微偏過頭，紅眸撇過來，「你聽老子話就夠了。」
入秋的風已經開始有些涼了，林憲明伸出纖長的手指搭在右手腕上，指尖百無聊賴地扒拉著腕間的卡地亞手環，這還是他上次出任務在目標家裡摸到的。他靠在牆壁上仰頭望著天空。前後兩棟高樓的陰影交疊在一起覆蓋了整條巷道，讓周圍的環境更顯陰冷。今天雖然陽光很好，天空澄澈蔚藍得像塊琉璃，但身邊灰撲撲的高牆冰冷地擠佔了大片空間，只吝嗇地留下一線蔚藍的夾縫落在他望向天空的眼瞳裡。
他悠閒地靠著牆，伸手捋了一把額前被風吹亂的碎發，心情很好地吹了聲口哨。
出來真好，還能看到晴天和陽光。
要是那個接頭人再慢點來就好了。
不過雖然這樣希望了，但是情況卻並沒有如他的願。他在原地等了沒多久，要等的人就一瘸一拐地出現在了巷子口，投下長長的影子像蘇醒的毒蛇一樣蔓延到他腳下。
「喲。」林抬手跟那人打了聲招呼，並且理所當然地抱怨，「你來得真慢啊。」
然而對方怨氣似乎比他還大，直接咆哮了過來，「你到底在搞什麼啊？！那邊為什麼會派你這樣的小鬼來跟我接頭。」
「說話放尊重一點哦。」林並不給這位氣急敗壞的前輩面子，直接針鋒相對道，「我的表現明明很符合人設吧？認真逛街、認真吃飯、認真被搶錢包，作為被人搶走了東西的受害者，我受到驚嚇大叫一聲很正常吧。倒是前輩你，說好是組織內的高手，結果卻被路過的小孩子一腳撂翻了，前輩還真是相當丟組織的臉呢。」
「可惡，你這傢伙！」被他提起之前的事，接頭人呲著牙臉上肌肉猙獰地跳動，感覺自己腹部的傷好像又開始疼了，「那兩個臭小鬼！如果不是大街上使用個性會引人注意……媽的，等這件事完了我就去收拾他們！」
「勸你最好不要哦。」林憲明淡淡地朝對面看過去，深棕色的瞳仁中目光涼涼的，「不要節外生枝，你要是給我找麻煩的話就幹掉你。」
「什麼？你這小鬼！」
林憲明突然抬腳就踢了出去，尖尖的高跟鞋正好踹在他受傷的腹部，然後他的身體快速地沖出去，右手抓住那人地手腕往後一擰，指尖貼上了對方的頸側。
突然被襲擊的男人雖然條件反射地就要做出回擊，但是腰間的劇痛讓他動作慢了半拍，回過神來已經被人扭著手臂按在地上。
「可惡！你在幹什麼？！」怒火沖昏了男人的頭腦，他掙扎著正要爆發個性把這個敢於攻擊他的小鬼揍一頓，頸間忽然一涼。
「別動。」林指縫間的刀片貼合著男人跳動的大動脈閃過一絲寒光，他突然爆發的殺氣像一通兜頭澆下的冰水，男人身體一僵，乖順地安靜下來。
「真是，組織就不能派個有腦子的人來嗎？」林看著被自己按在腳下的人，不爽地抱怨道，「那兩個孩子一看就是出身良好，家裡說不定有什麼其他勢力，隨便對他們出手給我惹麻煩的話……我真的會幹掉你哦。」
驟然爆發的殺氣貼合著男人的動脈，像把鋒利的刀直直地刺入了他腦海裡。被殺氣籠罩的男人身體因為畏懼微微顫抖起來，「明，明白了……」
「行了。」林憲明收回手站了起來，把那個沒能交接出去的包往男人身上一扔，「東西給你，我走了。真是，我是個殺手啊，為什麼派我來做這種亂七八糟的事。」
清脆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的腳步聲穿過巷道，被留在原地的男人額頭貼在髒兮兮的地面上咬牙望著那個越走越遠的纖細人影，瞳孔中惡毒的光一閃而過。
第18章 考試前夕
秋天第一片落葉飄下樹梢的時候，菅原輝月收到了雄英高中推薦入學測試的正式考試通知。
遠方的天際泛出一抹魚肚白，深深淺淺的藍色漸次鋪滿天幕，東方地平線上的啟明星還亮著，第一抹晨曦也還沒到冒頭的時候。
輝月從家裡出來的時候感覺有點冷，雙手抓著衣領把披在外面的針織外套又裹緊了一些。今天就是雄英推薦入學測試的考試日，本來爸爸媽媽提議了陪她一起過去，被她拒絕了。
這個點大街上沒有多少人，整座城市尚處於半夢半醒之間，道路兩旁立著的路燈倒是精神著，櫸樹站在清晨的寒風中簌簌作響，偶爾有一片落葉飄出綠化帶落在乾淨整潔的街面上，被風一吹又打著卷往天空飛去，驀地就讓清晨的街道多出幾分秋日的蕭索。
輝月走出住宅區，沿著海邊的公路往東，最後在濱海公園前停了下來。
隔著公路的柵欄，濱海公園方向大片大片的垃圾佇立在晨光中異常顯眼。這座公園是市政府建立提供給市民休閒和舉辦文化活動的場所，有一條靠著海的長長海岸線和白沙灘，原先是非常美的。直到最近幾年，受到洋流影響，許多海裡的垃圾被沖上了岸堆積在沙灘上，也沒有人來清理，這片海岸線基本被廢棄了。
從公路下來穿過一片小樹林往裡走幾百米就能到達堆滿垃圾的沙灘，腳下的木質走道邊緣已經長滿青苔，有部分地方也有了破損，顯然很久沒人來修理了。自從海岸線廢棄之後，似乎公園的管理人員也開始將這一片忽視了。
兩邊高高的杉樹遮天蔽日的擋住了大半的光，因而輝月穿過小樹林從走道盡頭走出去的時候，有種眼前豁然一亮的感覺。
靠近海岸線的沙灘上，一個清瘦的身影正拖著比他身體還要龐大的金屬櫃往出口的方向走去。遠方地平線的霞光從海面漫過來，和大片大片的橙黃色一起鋪滿了視野，少年走在晨光中的身影也被鑲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邊。
輝月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直到少年跑了一個來回，屈膝站在原地微微喘起氣，這才抬腳向他走過去。
雖然經過好幾個月的鍛煉身體已經漸漸適應了這樣強度的訓練，但是在體力消耗快要見底的時候，四肢依然有種灌了鉛一樣的沉重感，吸進肺部的空氣撕裂一般疼。綠穀咬了咬牙，雙手撐在膝蓋上喘了幾口氣，正要站起來繼續，視野中忽然出現了一雙白色的球鞋，淺灰色的運動褲邊翻出幾道褶皺搭在鞋帶上方，襯得小腿筆直而修長。
「誒？」綠穀出久茫然地抬起頭，視線一路往上，然後被出現在面前的人嚇得往後一仰，倒退著摔倒在了地上，「……輝輝輝輝醬？！」
雙手插在口袋裡，背著帆布包出現在綠穀眼前的黑髮少女眨了眨眼睛，朝他伸出一隻手，「嗯，是我哦，小久。」
「所以說，為什麼我出現在這裡你這麼驚訝啊？」
在沙灘上找了個地方坐下，輝月把帆布包放到一邊，一手支著下顎看向自己的竹馬。
綠穀出久拿著她剛剛遞過來的運動飲料，臉上表情呆呆的顯然還沒從剛剛的驚嚇中回過神，「因為輝醬你完全不是會起這麼早的人，在意料之外的地方見到你怎麼樣也會先嚇一跳吧……」
擰開蓋子喝了口水，綠谷平復了一下心情，終於接受了在自己鍛煉的地方忽然刷出一隻青梅這個「驚喜」。
「說起來輝醬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早就知道了哦。」
「誒？？？！！！」
「有那麼驚訝嗎？」菅原輝月歪歪頭看他，被自家竹馬驚恐的表情逗笑了，她身後往身後的公路方向一指，「那邊是我的晨跑路線，幾乎每天都要經過這個地方，所以早就知道小久在這裡了哦。」
「每每每……每天？！」
綠穀心裡一個「咯噔」，眼睛倏然睜得更大了，他看著面前一臉正常的少女，小心試探道，「那，你經過這裡的時候還看到過其他人嗎？」
「嗯？沒有啊，只看到了小久。」
「這，這樣啊……」
輝月扭過頭，看著竹馬好像微微鬆口氣的表情，眼睛眯了眯往他的方向傾過身去，「有點可疑哦，小久。」
「誒？！」
「你在這裡藏了什麼東西怕我發現嗎？」
望著綠發少年似乎瞬間就開始慌亂起來，輝月右手撐在地上越靠越近，另一隻手抬起來往他額頭上一戳，「你看，你都流冷汗了。」
「等等！不不不……那是剛剛運動流的汗吧？！」
「才不是，小久你就是在心虛吧？」
「等等，不是，我……」
眼看著綠發少年慌慌張張地揮著手，語言系統都快要陷入紊亂了，輝月緊緊盯著他的眼睛，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誒？」綠穀出久茫然地看著自家小青梅笑意盈盈地坐回去，連氣場都降了下來。
「逗你的，小久真可愛。」
「……」綠穀長長吐出口氣，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無可奈何地看過去，「不要在這個時候說我可愛啊輝醬，你這個惡趣味到底是跟誰學的啊。」
輝月偏著頭眉眼彎彎地看著他，「才不是惡趣味呢。不過，小久果然是真的有事瞞著我吧。」
「額……」
「沒關係啦。」少女眨了眨眼睛，「小久不告訴我的話肯定有你的原因吧，比如涉及到別人的隱私之類的，所以我不會多問的。」
綠穀出久松了口氣，慢慢鬆開了自己快要把飲料瓶捏扁的手，「萬分感謝你現在的體貼。」
「咦，小久還說不會和女孩子交往，這不是很會說奉承話嗎？」
「那是因為是輝醬你啊。」綠穀心累地擺了擺手，「對著其他女孩子還是饒了我吧。」
菅原輝月偏過頭定定地看了他幾秒，綠發少年拿起飲料瓶仰著頭「咕嘟咕嘟」灌了幾口水，從下顎到頸側的線條流暢地往下沒入領口寬大的白T裡，比起之前少年的纖細多出了幾分迫人的力量感。
感覺到被人注視的綠穀微微垂下頭，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輝醬？」
輝月的視線落在他沾染了青黑的眼底，「小久，累嗎？」
綠穀出久一愣，然後摸著後腦不好意思地笑了，「有一點。不過……」
他微微垂眸看著自己的手掌，「雖然累，但是感覺很充實。」
菅原輝月安靜地看著他沒說話。
「抱歉，讓輝醬擔心了嗎？」
「是啊。」
「啊，果然……」綠穀無奈地抓了抓頭髮，小心地掀起眼睫看向她，眼瞳清澈明亮仿佛初生的晨曦漫過海岸線匯入他的眼眸，「那個，保證不會受傷的話，有用嗎？」
輝月認真地注視著他的眼睛，然後鼓起臉偏過頭去，「小久你的信譽已經破產了，每次都說不會受傷，結果遇到別人有事還是會第一個沖出去。小時候如果不是我攔著你都被哢醬揍過多少次了？」
「抱，抱歉QAQ」
黑髮少女輕「哼」了一聲，盯著前方的海岸線。層層疊疊的波浪從天水交接的地方奔湧過來，一望無際的海面上點綴著魚鱗一樣跳動的金色浮光。海風迎面吹拂過來，帶來海水微鹹的氣息。
輝月坐在風裡安靜了一會兒，回過頭看到綠發少年還在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有些無措，也有點無可奈何的溫柔。
菅原輝月抿了抿唇，抬起手臂，手腕一翻掌心向上的朝他遞過去，「手伸過來。」
綠穀乖乖照做。掌心貼合上少女纖細手掌的瞬間，他愕然地看到她披在身後的長髮被無形的氣流鼓吹著飄散開來，星星點點的綠色的光芒螢火一樣圍繞著少女漸次亮起，然後水流般順著他們貼合的掌心流入他的身體。
出於對自家青梅的信任，綠穀出久沒有抵抗。那股溫和的力量順著經脈流過他的四肢百骸，他因為過度運動因而像灌了鉛一樣沉重的身體像是被泉水溫柔地撫慰，積累的疲勞霎時間一掃而空。如果這是一個RPG遊戲，綠穀出久大概能看到自己的疲勞值那一欄從飄滿警戒的赤紅色瞬間回落，並且一拉到底回到綠色的安全值。
只有短短幾秒的時間，流螢般的光點散開，輝月散開的長發落回肩背。她睜開眼睛，看著面前滿臉震驚的竹馬，笑眯眯地一歪頭，「怎麼樣，是不是好多了？」
「……輝月，這個是？」
「我昨天剛抽到的卡哦。」
菅原輝月抬起手，指尖在虛空中劃了個手掌大小的矩形。隨著她的動作，色彩繽紛的圖元在空氣中聚集到一起，然後從上而下地組成了一張精緻又帶有某種厚重質感的卡片，掉到她掌心裡。
輝月把那張卡遞過去，「昨天剛認識的，是個性格特別溫柔的孩子，很容易就答應把力量借給我了用呢。」不像卡冊裡面的其他傲嬌們，至今為止理都不帶理她一下的！
綠穀出久小心地接過召喚卡，深色的卡面上一個穿著淺綠色小振袖的小女孩拿著一朵大大的白色蒲公英，似乎朝他羞澀地笑了一下。
「這個是……瑩草？」他的瞳孔猛地一縮，「治癒系的力量！」
綠穀急忙抬起頭朝自家青梅看過去，「輝醬，這個……」
「我知道啦……」黑髮少女豎起一根手指輕輕放到唇邊，小聲道，「沒有跟別人說，我會保密的。」
雖然因為歐爾麥特這個「和平的象徵」的存在，全世界的犯罪率都比十幾年前降低了許多。但是黑暗依舊存在，不知道有多少犯罪集團藏在社會的陰影裡。
在全世界的人們擁有的千奇百怪的數不清的個性中，治癒系的個性是其中最稀少的。已知的治癒系個性擁有者基本都被有名的勢力佔據。
雖然綠穀出久知道輝月個性特殊，能打能T能控，沒想到她現在連加血也會了，真的成了全能型的輔助，戰略價值整個又往上翻了個翻。
他表情複雜地看著自家小青梅，「在考上雄英之前，千萬不要把這件事洩漏出去。」
菅原輝月乖乖點頭，「放心啦，今天的考試我一定會加油的。」
「嗯……誒？！」綠穀出久的眼睛倏地瞪圓了，整個人地上跳起來，像是才知道期末考就在明天而自己連書都沒翻過一頁的學生一樣，聲音都變了調，「你是今天考試？！」
「是啊。」
「啊啊啊，輝醬你完全沒跟我說啊！你剛剛還用個性幫我治療了，不會影響今天的考試吧？怎麼辦？不對……幾點考試？我先送你去考場？早飯吃了嗎？帶筆了嗎？帶准考證了嗎……」
菅原輝月看著自家竹馬抓著頭髮瞬間崩潰得像個得了深度焦慮症的送考母親，無奈地像那個被送考的孩子一樣努力地安撫他，「帶了帶了都帶了，早飯也吃了，上午九點鐘考試現在過去時間完全來得及。小久別慌，別慌，深呼吸！」
乖乖按著她的指揮深呼吸的綠穀出久長長吐出口氣，然後怨念地抬眼，「輝醬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
「我不想影響小久你訓練嘛。」輝月彎下腰撿起帆布包拍了拍沾上的沙粒，「而且放心，不會有問題啦，你看哢醬到現在連個『考試加油』的郵件沒跟我發。」
「額，那是哢醬對你很有信心吧。」
「所以小久你也應該對我有信心一點啊。」輝月把帆布包背回肩上，然後朝著他彎眉一笑。
穿過海平面的風從他們身側吹過來，少女身後的長髮被風吹拂得獵獵飛揚。水平線盡頭，太陽終於升起來了，耀眼的光輝躍出雲層灑滿大地，整座城市在他們身後蘇醒。
輝月捋了一把鬢邊吹亂的長髮，轉向波濤起伏的大海，輝宏而浩大的日出盛景占滿視野。耳邊是海風呼嘯的聲音，還有身後的公路上隱隱約約傳來的車流聲，她迎著獵獵升起的朝陽，突然抬起手掌心籠在嘴邊，一字一句地大喊出來，「我一定會通過推薦測試！雄英英雄科，等著我！」
綠穀出久微微怔住了，「輝醬……」
耀眼的晨光從海平面迸發過來，少女精緻明媚的眉眼隱沒在光芒裡，她微微側過頭，似乎是朝綠穀笑了笑，「小久，這一次是我先走一步了。我會在雄英等著你的。」
「……嗯。」綠穀微怔了片刻，身側的拳頭緩緩收緊，然後釋然地笑了，「放心吧，我一定會跟上的。」
第19章 推薦入學測試1
雄英高校的推薦入學測試分為三部分，筆試、實操、面試，一天考完。
作為偏差值要求79以上的名校，雄英的入學測試本身已經很難了，專門為保送生提供的推薦測試只會難上加難。
輝月在電車上時手機震個不停，班上關係和她比較好的同學，培訓所的上理真知幾人，都發來了鼓勵的郵件。並且非常貼心地選在了八點多她前往考場的途中，既不會太早打擾她休息，也避免了臨考前給她壓力。
值得一提的是，她前桌那個能夠把眼睛彈出來的女孩子，班上跟她關係最好的橋本湘子，因為這幾天都沒來上學，輝月還擔心她家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准備考完試就去看看她。現在收到了她的郵件，少女微微松了口氣。
還有精神給她鼓勵的話，說明情況還不錯吧？
她捏著手機往下翻，接下來的寄件者中還出乎意料地出現了安室透的名字。
搶銀行事件結束之後，輝月聯繫過這位神秘的安室先生給她的那張名片上的電話。最開始是出於對那位救過他們的武士英雄的傷勢的關心，因為懷疑安室先生是警方系統的人，說不定有什麼內幕消息之類的，然後不知道為什麼這個聯繫就斷斷續續保持了下來。在準備雄英筆試的時候，輝月還求教了那位安室先生幾個刑法相關的問題，對方也非常耐心給了她解答，也是那個時候知道她要考雄英英雄科的。
不過推薦入學測試的事她沒提過啊，這位安室先生是怎麼知道的呢？
在她疑惑的間隙，郵件提示又響了幾聲，望著今天早上格外繁忙的手機，輝月驀地有種好像全世界都知道她今天考試的錯覺。
大家都這麼緊張，讓參加考試的她本人反而一點都不緊張了呢。
帶著這樣微妙的心情，黑髮少女踏入了考場，然後意外輕鬆地考完了上午的筆試。
雄英英雄科的考試題目的確很難，但是也還沒有難到反人類的地步。這個時候有兩個學霸竹馬的好處就表現出來了，打開試卷時發現考題全都是小久和哢醬幫她重點複習過的，小久這個學霸居然還神准地押中了一個大題，學神之光閃耀得幾乎讓她想把小竹馬放到神翕上供一供。
在意外順暢的氛圍中結束了上午的筆試，消耗了不少能量的輝月出了考場，找一位比較面善的學姐問了路之後直奔食堂。
時間是上午十一點多，這個時候學校裡面的其他學生還在上課，在外面晃蕩的人很少，也讓輝月微微松了口氣。
老實說，作為一個非本校學生的外來者，走在校區裡，壓力真的很大。學校這種場所，大抵都好像籠罩著一種無形的結界，空氣中彌漫著強烈的排他感，路邊的草木，學校的廣播，擦肩而過的學生，好像所有組成了這個空間的存在都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你，你是一個外來者。
大概可以稱之為名校的氣場吧。
總而言之，走在這樣無形的氣場中，菅原輝月少女有點慫。
所以說這個時候大家都還在上課，外面的學生不多實在是太好了！
保持著這樣慶倖的心理，她一路找到了食堂，然後在售賣視窗前犯了難。
大家應該都有過這樣一種感受，越是緊張的時候，就越是沒有胃口。選擇的餘地越多，就越決定不下到底要吃什麼。
菅原少女就是陷入了這種雙重糾結的境地，盯著視窗旁邊的告示牌眼睛幾乎要轉成蚊香圈，視窗後面的食堂阿姨笑眯眯地看著她，也不催促。
選擇困難症！
要是這個時候有人點個什麼東西給她做參考就好了……
「請給我一碗蕎麥面。」
誒？
輝月懵逼地轉過頭去，想看看這個回應她心底祈禱的小精靈是誰。
伴著落地窗外蒼翠的林木，銀色短髮的帥哥攜著明亮的日光闖進視野。
直截了當地說，非常帥。眉目冷銳，棱角分明，氣場冰冷淡漠到讓披在他身上的陽光都仿佛冒著寒氣，是讓看慣了自家竹馬的美色（？）的菅原輝月少女都一眼驚豔的類型。
鬼使神差地，輝月下意識開口搭了句話，「好吃嗎，蕎麥面？」
對方回過頭看她，這個時候輝月才發現原來他不是完全的銀髮，左邊的碎發隨著轉頭的動作微微晃了晃，發梢跳躍起一抹火焰一般的赤紅。
「嗯，好吃。」對方淡淡地回答她。
聲音好像在磁粉裡滾了一圈然後從清澈透明的冰水裡清淩淩地拎出來，簡直是對聲控的暴擊。
「哦。」被暴擊的輝月懵逼地點頭，然後終於回過神來，雙手合十歪頭朝他暖洋洋的笑起來，「謝謝推薦！」
「請給我一碗蕎麥面。」
「好的。」
食堂後廚的廚師動作很快，沒等多久輝月的點單就做好了。她端著食物挑了張被陽光照亮了半面的桌子坐下來，一邊吃面一邊看親友的資訊。
大家非常上道地都沒有問她上午考得怎麼樣，而是說了些欲蓋彌彰的閒話，一副明明緊張關心還怕給她壓力的樣子。
自然一點的像上理真知，簡單地問了一下雄英的校園好看嗎？
僵硬過頭的比如小胖子高田，絮絮叨叨地跟她說他最近請了家教補習，上次補習的時候老師把鑰匙扣掉在他那裡了，鑰匙扣上嵌著照片似乎是非常重要的東西，他找到了老師住的地方準備去還給她。
等等！住手啊！那是什麼詭異的STK行為，老師一點都不會感激反而會被你嚇到的吧高田君？！
輝月一邊吃面一邊吐槽，值得一提的是，直到現在她的竹馬爆豪勝己同學依舊沒有給她任何消息。
非常符合這位帥哥的性格，然而沒有收到自家竹馬關愛的輝月依舊想腹誹他。
知道你酷，但是這種考前的溫馨鼓勵還是要有的吧？這不是常識嗎？！
這個時候她還沒有意識到，常識這種東西似乎就是用來打破的。
現實給了她大概一個上午的緩衝時間，上午之前她剛走進雄英的時候還覺得不愧是名校，氣場肅穆莊嚴，讓人完全不敢放肆。而一個上午過後，緩衝時間走完了的現在她就發現了一個傻叉，何止是放肆，看情緒該傻叉激動得簡直像是想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跳一支舞。
「哦哦哦，你們就是雄英高中的學長學姐嗎？我是來參加推薦測試的夜嵐稻佐，認識你們真是榮幸之至啊！我超喜歡雄英高中的！請多指教！！」
「嘭。」
對方情緒激動熱血迸發，一個一百八十度鞠躬，腦袋直接砸到地上。菅原輝月手一抖掉了筷子。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甚至感覺到隨著那傢伙那氣勢萬鈞的一砸，整個食堂都跟著抖了抖，連面前的蕎麥面都蕩起了一絲波紋。
熱血笨蛋面前的學姐似乎也被這驚天一砸給嚇到了，臉上「只是來吃個飯為什麼忽然被奇怪的生物抓過去打了招呼？」的茫然頓時切換成了「啊啊啊這個人頭上都流血了他真的沒問題嗎？！！！」的驚惶，無辜的學姐聲線顫得一句話變了八個調。
「這，這位同學你還好嗎？我我我我送你去醫務室吧……」
「哈哈哈，沒事沒事……」
相貌成熟過了頭，讓人完全不好意思用「少年」這個詞來指代的男人站在門口，摸著後腦勺沒事人一樣哈哈大笑，腦門上留下來的鮮血把食堂門口的佈景瞬間從「雄英高中」切換成了「熱血高校」。
菅原輝月默默撿起了自己的筷子。
世，世界之大真的是無奇不有呢……
她微微側過頭，看向斜右側的位置。在這個全食堂的人都面露驚恐地看著同一方向宛如在圍觀一個活體的ET的時刻，她之前點餐時遇到的那位帥哥依然淡漠如初的不緊不慢吃著他的蕎麥面，眼皮都沒有抬一下，在一眾慌亂人群中簡直特別鎮定從容有氣質。
……鎮定過頭了吧我說！
就算是鬧劇好歹秉持著人類生物的好奇心圍觀一下啊！！
默默地往嘴裡塞了一筷子蕎麥面堵住即將滿溢而出的吐槽，菅原輝月望著食堂內外對比極為強烈且有性格的兩個ET，再想想家裡跟個炸彈一樣一戳就炸的某竹馬，忽然有種預感，她的高中生活，大概會過得非常精彩呢。
各種意義上的精彩……
第20章 推薦入學測試2
海濱公園。
「……嗯嗯，所以，下午的考試也要加油啊。」
掛斷了小青梅的電話，綠穀出久坐在沙灘上，望著一望無際的蔚藍海水，忽然輕輕歎了口氣。
遠方層層疊疊的海浪卷著潔白的浪花沖上沙灘，被海水打濕的沙粒界限分明，像被油畫名家執著畫筆精心塗抹出來的一道蜿蜒海岸線。不知不覺地，這片原來的大型垃圾場已經被他清理了大半，如同蒙塵的古物，在修復者日復一日的精心復原下，漸漸顯露出了那掩蓋在塵垢下的驚人美麗。
嘛，如果最終也沒能考上雄英的話，他這將近一年的努力好歹也算是為社區做了貢獻吧。
這樣的念頭不自覺地冒出來，又被少年笑著搖了搖頭按了下去。
不對，不能這樣想。
他要考上雄英，而且這只是第一步。
他要做的遠遠不止這麼簡單，至少絕對不能被那兩個傢伙丟下去！
輝醬，還有……
金髮少年微微側過頭朝他不屑地嗤笑，被夕陽照亮的輪廓滿是嘲諷和蔑視，「廢久。」
綠穀出久無奈地敞開手，面朝上地倒在沙灘上凝望著頭頂一望無垠的蔚藍天空。
有時候覺得自己真倒楣啊，自己是個無個性，身邊卻有兩個天賦驚人的天才。雖然一個自信得張揚霸道，一個至今依然不自知。
但無論那種都很打擊人啊！
但有時候他又覺得自己非常幸運。
那麼厲害的人就在身邊，他要追逐的目標一直都在眼前，不斷提醒著他不能鬆懈，要盡最大的努力，不想被拋下去的心情推著他一路前行，就算精疲力竭也絕對不能落後一步。
所以……
感受著灌了鉛一樣沉重的身體，綠穀出久咬著牙爬起來，神經末梢傳遞過來一波接著一波潮水一般的酸痛感，他在沖刷中站起身。
他還要……繼續……
「喲，綠谷少年，今天也過來這裡了？真是十分勤奮啊！」
「歐，歐爾麥特？！」
突然拍在肩上的重量和在背後響起的聲音，雙重驚嚇讓綠穀出久腿一抖差點又趴了回去。
他趔趔趄趄地站直，回頭看到朝自己笑得露出了八顆牙的肌肉壯漢，默默地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
「不要老是這樣突然出現啊歐爾麥特……」
「哈哈哈……綠谷少年你的神經還需要鍛煉啊哈哈哈……」
不，我拒絕這樣的鍛煉姿勢……
綠穀出久乾笑著又被自己的偶像大力拍了幾下背，努力不讓自己像只弱雞一樣被直接拍翻到沙灘上。
「話說，我剛剛看到你在休息吧綠谷少年，已經休息完了嗎？要開始鍛煉了？」
「啊，對，我剛剛在跟朋友打電話，她今天要參加考試。」
綠穀出久下意識解釋，然後忽然想起來歐爾麥特之前跟自己提過的……
「歐爾麥特你也是雄英高中畢業的吧？」
「嗯？是這樣沒錯。」
「那你知道雄英高中的推薦入學測試嗎？」
「哦，那個啊。」金髮男人露出了明亮的笑容，豎起大拇指朝自己一指，「我就是推薦測試入學的。大部分被推薦的學生都是成為英雄的好苗子啊，全都值得關注！不過我後來越來越忙，就沒有時間去注意了。」
是這樣啊……哦對，歐爾麥特作為排名NP.1的職業英雄，的確是應該很忙的沒錯……
但是這麼忙的歐爾麥特還特意抽了時間來看他……
綠穀出久，受到鼓舞+10！
身邊的少年卻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忽然就士氣暴漲，金髮男人感覺到了迷惑。但很快他就把那點迷惑扔到了一邊，作為NO.1的英雄，歐爾麥特非常心大，反正大部分時候其他人在面對他的時候態度都挺讓人搞不懂的嘛哈哈哈……
「好的，綠谷少年，保持這個氣勢，加油！」
「是！」
熱血沖天的喊完了口號，綠穀出久把握在手裡的手機往褲袋裡一塞就準備繼續往返跑。但在挪動腳步前他忽然想起了什麼，腳步頓了頓，還是側過頭看向歐爾麥特關心地問道，「歐爾麥特知道雄英的推薦測試的考試內容嗎？」
「嗯？一直問這個，你有朋友要參加推薦測試嗎？」
歐爾麥特問道，看到少年立刻緊張點頭，於是抱著胸拇指擦過嘴角回憶了一下自己之前看過的資料。
「雄英今年的推薦測試的話……好像搞了個大手筆啊。」
.
真的是大手筆啊！
菅原輝月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順著高聳的岩壁「轟隆隆」滾下來的巨石。
一人高的巨大滾石氣勢洶洶地碾過賽道，然後順著賽道另外一邊的陡峭懸崖直沖下去，沿道砸落的聲響從山底下蹦上來和上頭不斷滾落的巨石交相呼應。
千米長的賽道就夾在轟隆滾落的巨石和陡峭的懸崖之間，巨石滾落的頻率之高足夠讓穿過這條賽道的人隨時視野黑屏然後寫一個鮮紅的「死」字橫在螢幕中央。
是的，這就是雄英推薦測試的第二場考試現場，三千米障礙跑。
……你特麼把這玩意兒叫「障礙」？這明明是「死亡陷阱」好嗎？！！
她以為開場就讓他們橫穿瀑布就已經是正餐強度了，沒想到連熱身都算不上嗎？！
菅原輝月和她同賽場的小夥伴站在賽道前目瞪口呆，然而在他們對雄英的大手筆驚歎的時候，一個人影已經毫不猶豫地沖了出去，鋒銳的氣勢如同一把直指終點的利劍，仿佛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擋在他的面前。
輝月微微一怔，逸散的冰屑中少年銀雪和火焰交錯的髮絲在視野中一閃而過。
那是，之前在食堂遇到的那個帥哥？
她微怔的目光緊緊跟隨著那個一馬當先的身影，看著他視面前的陷阱如無物地沖在最前面，平整光滑的冰道隨著他的腳步一路向前鋪開明晃晃反射出刺目的陽光。在即將和前方滾下來的巨石交接的瞬間，冒著森然寒氣的冰牆拔地而起，恰好攔在了滾石面前，異色發色的少年沒有往旁邊看一眼，腳步也沒有亂上半拍地和碾碎冰牆的滾石錯身而過，身後冰屑飛揚折射出碎了一地的彩虹。
他是計算好了的？
輝月頓時醒悟過來，加大冰層厚度的話，即便是俯衝下來的滾石也是可以完全擋住的。但是現在是考試，他沒有幫助自己等人清空阻礙的必要，也出於節省體力的考量，所以滾石砸碎冰牆的時間剛好夠他穿過障礙物。看著場內不斷升起又破碎的冰面，菅原輝月震驚到幾乎呆滯地僵立在原地。
這個人……臨場反應和計算能力也太妖孽了吧？還有對於自己個性的控制力……
雖然用塗壁的堅壁外放代替冰牆的話這種操作她也可以，但絕對沒辦法做到這樣精確流暢，從頭到尾連氣息都不亂一下。
「呦西！」
輝月和同場考試的其他小夥伴還在震驚中，某個熱血過頭的傢伙似乎被刺激了一樣大吼了一聲，「果然很厲害啊，我也要使出全力了！」
什麼鬼？
菅原輝月愕然地回頭，然後就看到之前在食堂遇到的奇葩之二（話說這兩個人居然跟她分到了同一組，也是蠻神奇的），那個高高大大的平頭少年（？）大笑著往地上一蹬，然後沖天而起，裹挾起一陣颶風橫穿賽場往前方沖去。
這傢伙居然能飛啊！作弊舉報了！！
和輝月一起被留在原地的其他幾人瞪大眼睛臉上齊齊刷出幾行震驚體。黑髮少女望著那人飛遠的背影鼓起了臉，不就是開作弊器嗎，誰不會啊！她這些時間也是有進步的好嗎？！
「拜託了，小袖之手！」
美麗的木偶身披一襲緋色華服頭頂上插著一把大大的剪刀背著針和線在女孩身後凝成虛影，她雙目閉合著，張開了手，以一種擁抱的姿勢悄無聲息地融合進女孩的身體裡。
在虛影完全融合的瞬間，輝月的眼尾忽然拖出一抹胭脂色的紅痕，沿著眼角像兩道蜿蜒而下的血淚，少女明媚柔和的氣質中糅雜進了一道色調暗沉的影子，精緻的眉眼驀地染上了幾分陰森的鬼氣。她手腕一揚，半透明的絲線從指間直射而出牢牢釘入正前方的狂風中，狂暴的，屬於風的力量倒灌過來。輝月咬著牙，努力控制住這道不屬於自己的力量，然後聚集在腳底。
狂風平地而起，席捲著少女纖細的身影往天空中飛去。
「？？？！！！」by眼睜睜地看著周圍的小夥伴又飛走一個的其他三人。
「果然，能夠被推薦來參加考試的人都不可小覷啊。」
胸前別著16號號碼牌的少年忽然輕輕笑了笑，吊起的眼角和極為凸出的兩排牙齒讓他這個笑容看上去有點猙獰，「那麼，我也走了。」
「誒？？？」
被留下的兩人看著他直直沖向賽道，迎面撞向轟隆滾過的巨石，然後完全沒有閃避地，被滾石一碾而過。
「誒誒誒誒？？？？」
後面的兩個人被嚇得差點跳起來，然而預想中血肉橫飛的場面沒有出現。被巨石壓著滾過的人在石頭離開後完好無損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連衣襟上沾上的灰都沒拍又繼續往前沖去。
第21章 推薦入學測試3
整片賽道就這樣分成了地面和天空兩片戰場，跑在最前面的依然是用冰雪開路的轟焦凍，而排在第二的夜嵐稻佐這個時候已經發現了黏在自己手腕上的半透明絲線。
「這是什麼？」他有些疑惑地試著拽了拽，然後發現自己的手指直接從絲線中穿了過去，那幾道明明視野中看得到的絲線現實裡好像不存在一樣，是虛幻的投影。
「也就是說根本沒辦法弄斷是吧？」他回過頭，立刻發現了追在身後以和自己同樣的姿態飛在半空中的黑髮少女，就是動作有點搖搖晃晃的，像剛學會飛翔的幼鷹。
「喲！」感覺到興奮起來的夜嵐稻佐興高采烈地揮揮手跟身後的人打了聲招呼，「你的個性真有趣啊！」
有趣你妹啊！這傢伙神經是有多粗啊？！
半空中被人搭了個訕的菅原輝月萬分想吐槽，然而她開不了口，少女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控制自己腳下的風上。前面那個人的能力的確非常強大，強大，且難以控制。
雖然用小袖之手「絲縷相連」的技能複製過來了對方的個性，但是「能夠使用」和「能夠安全流暢地使用」是兩回事。第一次使用對方的「旋風」個性的輝月被折騰了個夠嗆，這種仿佛一個不小心就能一腳踩空從天上掉下去的感覺讓她整個人都戰戰兢兢地。她咬牙看著正前方那個站在風中遊刃有餘的身影，有點難以置信。看不出來啊這傢伙，外表看上去五大三粗，腦子裡居然能夠進行這麼精細的操作嗎？所謂人不可貌相就是這樣？
輝月努力地控制著自己追上去不要被前面的人甩得太遠，小袖之手的能力雖然看起來很萬能實際上有一個致命的缺陷，嚴格來說這個技能不是「個性複製」，而是「共用狀態」。也就是說當對方使用個性的時候，小袖之手可以把對方的個性共用過來，但是如果被共用的人停下了，那麼輝月這邊也沒辦法繼續用他的個性了。所以她一定要趕在夜嵐稻佐停下來之前穿過這條賽道，不然要是半路掉下去她肯定會被扣分的啊！
一千米長的跑道，平時鍛煉的時候好像很遠，賽場上你追我趕時卻仿佛一晃而過。輝月喘著氣在滾石賽道的盡頭落下來，再往前就是平整的，通往另外一片障礙場的跑道了，被她copy個性的那個控制風的少年似乎是直接從天上飛了過去。輝月擦著汗水回頭看了一眼，後面的人也已經路陸陸續續追上來了。大家都是被推薦的精英，當然不會在第一關就被攔下來。
雙手撐在膝蓋上在原地喘息了幾秒，輝月直起身繼續往前跑。拐過一個髮夾彎，她眼前忽然一片開闊。只見一片類似於峽谷的地勢中，只能容單人站立的平臺被手臂粗的繩索連接起來，像密密麻麻的蛛網，而平臺之下是一眼望不見盡頭的深淵。
銀白色的冰雪從跑道的盡頭蔓延出去，在蛛網一樣的鐵索間連成了一條清晰的線，遠遠地可以看到異色發色的少年的身影依舊一騎絕塵。
在這樣的地勢中玩溜冰，真的是……無論是心理素質、行動能力還是身體狀態，碾壓一樣的強大啊，那個人。
這大概是她遇到的第一個在各方面都能和她的竹馬爆豪勝己一較高下的人。
包括臉。
一些莫名的感歎從腦海中冒出來，輝月擦了把汗正要往天上看，幾聲「嘭、嘭、嘭」讓人聯想起什麼巨大沉重的機械打開的巨響夾著風聲一起砸落下來。她愕然地抬起頭，只看到峽谷兩邊的峭壁上落下幾扇巨大的鐵質閘門，風扇轉動的聲音轟然響起，強烈到幾乎肉眼可見的氣流從兩邊黑漆漆的洞口洪水一樣沖出來。正飛在半空中的夜嵐稻佐被「啪嘰」一聲拍回來撞在身後的牆壁上，猶如一隻被打飛的蛾子。
菅原輝月：「……」
「哈哈哈……」從牆上滑下來的夜嵐稻佐沒事人一樣爬起來，拍了拍衣袖上的灰，「這是不讓從高空走嗎？那我就從下麵……」
他的話音還未落，從崖底沖上來的氣流轟然噴發，站在坑洞旁邊的輝月長髮都被掀得向上方飛去。
夜嵐稻佐：「……」
菅原輝月：「……」
少女解除了「絲縷相連」的連接，然後看著在場內橫衝直撞的狂風，默默擦了把汗。
的確是玩得很大呢，雄英。
跑在最前面的轟焦凍的身影已經幾乎看不到，被禁飛了的夜嵐稻佐蹦蹦跳跳地在原地做了幾個熱身動作，熱血沖天地喊著「果然不愧是雄英，這樣才有意思啊！」，也朝著最近的繩索跑去，看來是準備老老實實走地面了。
輝月歎了口氣，一手搭在眉骨上方觀察面前幾乎看不到盡頭的賽場。
複製轟焦凍的個性是肯定不行的，她可沒有在繩索上滑冰的控制力和平衡感。夜嵐稻佐的個性在這種強風下他自己都用不了，更不用說她這個半吊子。而如果學著夜嵐現在這樣沿著繩索從底下爬過去的話，恐怕到一半她就沒有體力了。
果然還是要換一個妖怪啊。
輝月一手按著胸口跟自己識海中沉睡的靈溝通，心底只希望下一片賽區雄英不要再搞出什麼么蛾子了。她目前儲備的體力只能喚醒三個R級別的妖怪相互切換，預留一個位置給最後一個坑，可以的，沒問題！
少女微微垂下眼，鮮紅的琉璃色漸漸從她的瞳仁深處漫出來，代表著春意的花朵環繞著她的手腕盛開猶如一串漂亮的手鏈。輝月活動著手腳，適應了一下自己忽然就變得輕盈靈活了好幾倍的身體，然後後腳往下一蹬，身體彈出去，腳尖輕輕點在晃動的繩索上，整個人猶如載入了輕功一般跳上平臺，然後沿著最近的距離朝前方跑去，把夜嵐「哦哦哦，又換了一個能力嗎？你的個性果然很有意思啊？！」的吼聲甩在了身後。
切換了山兔的能力之後，只要小心避開亂竄的氣流這片到處是坑的賽道果然就好走多了。蹦蹦跳跳地穿過賽場，輝月隱隱約約地已經可以看到跑在最前面的異色發色的少年的身影了。
話說這個傢伙也太厲害了吧！好像不管什麼場地都沒辦法對他造成任何威脅的樣子？
帶著這樣的腹誹，少女終於到達了障礙賽的最後一段。砂石跑道的盡頭，一片茫茫黃沙地安詳的鋪開在視野裡，一眼望去，簡直像是從哪片沙漠裡剪切了一小塊然後粘貼過來了一樣。
輝月直覺這片沙地肯定不是只有黃沙這麼簡單……她才不相信雄英會這麼容易就放過他們呢！
事實證明，她的直覺是對的。
跑到沙漠邊沿，一塊指示牌率先映入眼簾，大大的代表危險的感嘆號橫在指示牌中央。鮮紅的危險提醒下，一行工整的列印體淡定地提醒著經過這個入口的所有人：場地內部有流沙。
菅原輝月：「……」
怎麼做到的？雄英你告訴我啊？！
你聽到燒錢的聲音了嗎？你們學校的經費每年就是這樣燒掉的嗎？！
黑髮少女努力地深呼吸了三次才把即將抓狂的情緒按下去，她觀察了一下周圍環境。面前直直往前的冰道顯示著跑在她前面的轟焦凍就是從這裡過去的，雖然跟著他的腳步走也不是不行，但是她的平衡感真的沒有好到讓她在沒穿冰鞋的情況下在這種光滑的冰地跑步前進。
周圍沒有那種大型鼓風機說明已經不禁飛了，但是夜嵐稻佐還在後面，她當然不能在這裡等他過來再共用個性，畢竟對方肯定是比她熟練且跑在她前面的。
既然都來參加考試了，爭一下第一名不過分吧？
少女眼眸中閃過一抹銳利的光，然後咬咬牙，一手拉開拉鍊脫下身上的外套。
嘖，到頭來還是要用這張卡片啊！
純黑色的羽翼衝破背脊的布料在陽光下舒展開，漆黑的羽毛連光都無法反射出去。屬於鴉天狗的翅膀在身後微微一抖就攜著風勢沖入天空，幾片羽毛在少女身後飄然落下。
「哦？」此時此刻，正在監控室裡圍觀著這場考試的幾位雄英的老師看到這一幕微訝地出聲。
「第三種能力了。」散著半長黑髮的男人平靜道，眼底的黑眼圈昭示著他昨夜又沒怎麼休息。
「是的，而且是跟之前資料上記載的完全不一樣的新能力。果然不愧是那一位推薦的人，的確很具有成長潛力呢。」
雄英的校長，毛茸茸的齲齒類小動物根津校長喝了口咖啡愉快地說道。
抱臂站在兩人身邊的英雄午夜懵逼地盯著監控螢幕，「成長潛力過頭了吧？還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又開發出三種新能力？」
「也許是以前就有但是沒有表現出來呢？」
「那也很可怕啊！」
「不管怎麼說。」根津校長放下端著的咖啡杯阻止了老師們的爭論，「都是值得培養的好苗子呢，之後要老師們多多費心呀。」
「嗯，」午夜一手撫在唇邊，扭頭去看大螢幕，「已經確定錄取了嗎？」
「就算不用特招名額，單看考試結果的話她也應該是前四了吧。」根津校長看著監控中已經接近終點的黑髮少女，她距離最前面的轟焦凍已經只有一步之遙，而她身後的夜嵐稻佐也架起狂風迅速逼近了過來。
推薦測試是分組考試，在本小組第一並不代表在所有人中都能夠領先，但是這三個人在本場考試中名列前茅應該是沒什麼疑問的，畢竟……所有人不由自主地看向記分牌，上面顯示的時間已經把往年的障礙賽紀錄牢牢甩在了後面。
「說到特招，」根津校長忽然看向今年會帶一年級新生班主任的相澤消太，「你負責的那個孩子怎麼樣了？沒有讓他來參加考試嗎？」
「有特招名額就不用了，」相澤消太面無表情地看著大螢幕，夜嵐稻佐、菅原輝月和轟焦凍三人幾乎同時沖過終點，最後的記錄儀顯示夜嵐稻佐領先半步，然後是最後關頭才被反超的轟焦凍，菅原輝月排第三。三個人，無一例外地打破了往年的精英們的紀錄並且領先了三分鐘之久。
相澤消太凝視著代表著時間的標識牌，臉上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地說完了下半句話，「畢竟，讓他來考試完全是欺負人。」
第22章 求救電話
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輝月雙手撐在膝蓋上，眼前一陣暈眩，吸入肺部的空氣帶起撕裂一般的疼。
最後還是有點勉強了，體力有些跟不上去。
面前彩色地磚上的花紋晃得她腦子發暈，整片空間好像在搖搖晃晃。
不行啊，黑髮少女努力地在心底鼓勵自己，快點站起來，不然就真的要倒到地上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極輕的，布帛的撕裂聲跳過耳畔，像一顆炸雷砸在她心底。
「……」
菅原輝月登時僵硬成了一座雕像。
不，不是吧？沒那麼倒楣吧？
有什麼東西沿著背脊飄下來的感覺異常清晰，腦子裡的思緒還沒晃過神，她就已經條件反射地按住了自己胸前的衣服。
啊啊啊！這就是她不想用鴉天狗的原因啊！
用一次毀一次衣服，長翅膀什麼的是很酷炫沒錯，但是大庭廣眾之下爆衫這種羞恥感誰能懂啊？！
告訴她，為什麼她不是個能夠無所畏懼地亮出胸膛的漢子QAQ
穿出來的背心估計已經碎成肚兜了，脫下來的外套掉在了流沙場地裡，菅原輝月滿腦子都是尖叫在刷屏。
怎麼辦？難道再長一次翅膀飛回去拿？
但是她是真的沒有體力了啊啊啊！！！
裸奔和累死選擇哪個？
生死抉擇之際，輝月腦子都空白了，直到她視野中出現了一雙黑色的球鞋。
「？」少女懵逼地抬起頭，站在她面前的人手裡拿著一件黑色運動外套遞過來。
「？……！」
只怔愣了半秒，輝月迅速回過神，接過衣服飛快地穿上身，拽住拉鍊拉到頂端遮住了身上那件「肚兜」，終於長長出了口氣，露出了「得救了」的表情。
「謝謝你！轟君！！」
「嗯，沒什麼。」
異色發色的少年微微撇過頭去，禮貌地沒有看她，神色依然淡淡地沒有太多表情。
雖然這位帥哥像個冰塊一樣一點也不平易近人，但是這個瞬間，輝月心裡對他的好感度條像踩了油門一樣飛速地往上飆。一打好人卡不要錢般發了出去，真的是一個大好人啊！！
轟焦凍的外套穿在她身上有些大，下擺蓋過了臀部，袖子的長度幾乎和她的指尖平齊。輝月默默捏著袖口，「那個……轟君，我之後去找監考老師問問，等把衣服拿回來再還給你。」
她面前的少年終於回過頭，在她身上掃了一眼，然後點點頭，沒說什麼地轉身離開。
果然是冰山系帥哥的作風啊……
在心裡默默感歎了一句，輝月目送他走遠，然後轉身就去找監考老師麥克。
然後她得到了一個噩耗。
「後面來的有考生的力量跟水泥司老師有點像。」這位聲音英雄摸著後腦勺「哈哈」地笑得非常爽朗，「所以菅原同學的衣服被不小心糊到泥裡面了，拿是可以拿出來，就是暫時不能穿了吧哈哈……」
菅原輝月：「……」
「好，好的，我知道了……」
她默默地跟老師告別，沮喪地回頭準備去找借她衣服的轟君要聯繫方式。
衣服的租借時間從幾分鐘變成了一天，希望他不要介意，她還得穿回去，然後洗乾淨再換個時間還給他QAQ
.
輝月沒有在場內找到轟焦凍就被學校的工作人員先行通知了面試。
比起上一場讀作「障礙馬拉松」寫作「死亡求生」的實操考試，面試的氛圍幾乎可以用「和風細雨」來形容。
面試她的幾位老師以雄英的根津校長為首，加上十八禁英雄午夜還有一位元她不認識但不知道為什麼和之前的黑澤老師氣質莫名相像的男人，大概是因為黑眼圈？
總而言之，毛茸茸的校長非常治癒，萌萌噠地問了她幾個問題輝月就被放回去了。
向老師確定了轟焦凍的面試在下一位，在場外沒找到人的黑髮少女乾脆站在教學樓門口等他出來。
剛入秋，學校裡的櫸樹還遠沒到葉片飄零的時候。雄英高中的園區範圍非常大，大概是需要各種各樣的場地給學生做訓練場的原因，在校內活動甚至要坐巴士。
站在教學樓門口的月桂樹下，黑髮少女望著出口的方向一邊等人一邊發著呆。
啊，考完了呢。
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飄上心頭，她好像整個人都松了口氣，一邊感覺到輕鬆的同時之前積累下的疲憊又全都湧了上來。
累是真的累，但是，忽然又很開心。
考雄英英雄科這種事，她以前根本沒想過。然而現在卻已經做完了，無論結果如何，好像終於對自己有了交代一樣，整顆心都平靜了下來。
你看，其實也不是那麼難，對吧？
心裡好像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對她這樣說。
輝月少女莫名進入了一種哲學的狀態中，在「我居然真的做到了？」和「哇，那我不是很厲害？！」之間徘徊。
在她恍恍惚惚地還沒來得及把自己的思緒抽出來之前……
「喲，你是跟我同一考場的考生吧？你的個性真厲害啊！」
炸雷一般的大嗓門從身後蹦出來，輝月被驚嚇了一下才回過神，扭過頭看過去，略微恍然，「啊，是你……」
「哈哈哈……」對方爽朗地朝她笑了幾聲，摸著後腦勺，「我叫夜嵐稻佐，你還記得嗎，跟你同一考場的？」
「……嗯，記得。」
……那個在食堂門口鞠躬把頭砸出了血的熱血笨蛋。
夜嵐稻佐的長相很成熟，一眼看上去有點凶，莫名讓人聯想起「海軍大將」之類的奇怪人設（咦？）。但是大笑著說話的時候卻有種笨蛋式的熱情，好像隨時準備為了什麼去戰鬥一樣的熱血簡直噴薄而出，讓人有點難以招架。
聊了幾句之後，輝月發現這個人果然是性格大大咧咧且神經粗放過了頭，半點不介意在考場上被她借用了個性，頂著滿臉「我想跟你做朋友」的傻氣，把那股子兇悍都沖淡了。
菅原輝月：「……」
行吧，做朋友就做朋友吧。
她隨口針對他的個性的難以控制吐了幾句槽，對面的熱血笨蛋「哈哈」大笑著非常大方地跟她分享了幾個控制風的小訣竅，意外地是個很不錯的人。
正說著話，遠遠地一股寒氣忽然逼近，輝月轉過頭，果然看到穿著件白色T恤的異色發色少年從教學樓門口走出來，她立刻抬手招呼。
「轟同學，這邊！」
對方聽到聲音微微一頓，抬眸朝月桂樹下看了一眼，抬腳走過來。
「那個，轟同學，非常抱歉，關於衣服的事……」
輝月歉意地捏著指尖微微垂下頭，道歉的話還沒說完，Peace Sign的高潮音樂忽然半路插了進來。
是她的手機鈴聲，黑髮少女拿出手機看著連絡人上顯示的「高田翔次」愣了一下。
「你先接電話吧。」對面的人平靜地說。
「啊，好。」
菅原輝月小聲對他說了聲抱歉，然後拿著手機轉到了月桂樹另外一頭。
有點奇怪，為什麼高田會在這個時候給她打電話……
帶著這樣的疑惑她滑下接聽鍵把手機靠到耳邊，「摩西摩……」
「菅原同學，救命啊！」
比她的招呼聲還要率先沖出來的，是高田翔次沙啞到幾乎破音的喊聲，驚慌失措的情緒從電話那頭奔湧過來，漫過她所站的矮坡，潮水般纏繞上腳踝。
菅原輝月微微一怔，「高田？發生了什麼事？」
電話那頭的高田翔次顯然已經失了方寸，他說話結結巴巴的，前言不搭後語，輝月努力地從他斷斷續續的描述中提取出關鍵資訊，深吸了一口氣，嚴肅叮囑道，「你已經跟上去了？小心不要被他們發現，我馬上過來。」
幾句話安撫下高田的情緒，電話一掛斷她立刻撥通了手機裡1號快速鍵，然而代表了無人接聽的盲音像在她心火上澆上了一桶油。
哢醬那個笨蛋，快點接電話啊！他不會因為不想在今天被我騷擾直接把我號碼拉黑了吧？！
撥了兩通電話過去都沒有人接，輝月深吸一口氣，跳過一號連絡人，撥通了二號綠穀出久的號碼。
然而今天她的竹馬們好像集體跟她作對一樣，繼爆豪勝己之後，十分靠譜的綠谷小天使居然也沒有接她的電話！
輝月深吸一口氣，強忍著砸手機的衝動，下意識在身邊張望。
然後她就看到了站在月桂樹下的兩個人。
夜嵐稻佐和……轟焦凍。
第23章 凍
菅原輝月拽著轟焦凍的手腕沖上門口的出租的時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當時腦子裡想了些什麼。
後面被夾帶的夜嵐稻佐順手關上了車門，隔著一個鎮定自若的轟焦凍，對那邊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之後表情空白了的少女熱情提醒道，「地點在哪兒？」
「額，哦……」菅原輝月懵逼地報出位置，前方的司機一踩油門，計程車快速駛上了車道。
「菅原。」被人猶如搶親一樣從學校拽出來的轟帥哥表情平靜，甚至從容自若的提醒，「你可以鬆手了。」
「啊？哦，對對對對不起！」
像是被燙到了一樣，回過神的少女飛快地放開手，面對這個尷尬的場景從耳根一直紅到了脖頸，腦子裡像住了一群尖叫的土撥鼠，語言組織系統都崩潰了幾秒。
幸而，這個時候她身邊的人非常鎮定，或者說是鎮定過了頭。轟焦凍像是沒有被任何意外打亂步調地，平靜而禮貌地詢問，「你說的需要幫助的，你的朋友遇到的危險是什麼？」
像是被他的冷靜所感染，輝月深吸一口氣，無視了自己比平時快了不止一拍的心跳，把滿腦子的尖叫按下去，力圖讓自己鎮定下來。
這時候前面的司機師傅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後座，似乎是看他們都是學生，友善地提醒了一句，「小姑娘你們是要去博多？從這裡開過去路費可不便宜哦。」
「咦？」
輝月回過神，下意識拿出錢包看了一眼。
糟、糟了，她上個月買衣服預算用超了！
她抬起一張衝擊力太大已經麻木了的臉朝身邊兩人看過去，迅速get到了她的意思的夜嵐稻佐愣了一下也低頭去拿錢包，坐在她旁邊的轟焦凍冷靜地抽出一張卡。
「能刷卡嗎？」
菅原輝月：「……」
你是什麼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少爺嗎轟君？！
菅原輝月羞愧地低頭捂住臉，覺得自己實在是太糟糕了！拉著外援去幫忙居然還要還要外援自付路費……
太糟糕了啊！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就在黑髮少女羞愧得快要把自己縮成一隻長在座位上的蘑菇的時候，忽然響起的Peace Sign的音樂把她從自我唾棄中輕快提溜出來。
輝月少女怏怏地摸出手機接通，「莫西莫西？」
「菅原，你到哪裡了？」
「上理？」黑髮少女微微怔了一下，「我剛剛出門……等等，高田也找你了？」
「嗯。你一個人嗎？」
「還有我在考場認識的兩個朋友……」
電話那頭頓了一下，上理真知似乎想說什麼，又停住了。
「具體情況高田翔次告訴你了吧？」
「啊，他說得斷斷續續的，但是我大致清楚了。」
「到了博多再詳談，你們打的過來，我來付錢。」
輝月眼睛一亮，一點也不客氣地道，「交給你了！」
果然不愧是他們小組中的「腦」啊，上理真的是一如既往的靠譜！
因為前面的司機的存在，輝月沒有解釋太多，只告訴跟自己一起過來的兩人有個朋友出了點事，需要他們的説明，具體的等到了地點再詳談。幸而無論是轟焦凍還是夜嵐稻佐都沒有問太多，幾乎好說話得不可思議地，異色發色的少年輕輕頷首，微微閉合上雙眼，「到了地方叫我。」
菅原輝月下意識地點了點頭，身邊的人閉目養神地開始恢復考試中消耗的體力。強大的從容不迫的氣場合著他身上的溫度一起籠罩過來，輝月捏著身上那件原本屬於對方的運動衫袖口，恍然間像被拖入了相近的軌道一樣，原本被突如其來的訊息打得像只被燎了鬍鬚的貓咪蒙頭亂轉的少女奇跡一般地冷靜下來。
計程車駛過橫跨江水的大橋，色調濃稠的落日從車窗外潑灑進來，照亮了少年冷銳得極有距離感的眉眼。他額前碎發蜿蜒下重重陰影，沒過蓋住異色眼瞳的長長的眼睫，襯著搭在眉宇間的赤紅髮絲，既靜謐又喧囂。
.
上理真知在COCO』S門口接到了輝月一行人。
看到和她一起來的兩個「朋友」，她微微挑了挑眉，但並沒有多說什麼，側身讓開路。
「我訂了位置，進來說。」
餐已經提前點好了，上理真知很顯然考慮到了幾個人剛考完試消耗了大量體力，一邊示意幾個人先吃東西，一邊抱著一塊筆記型電腦敲敲打打。
她和菅原輝月互相對了一下手裡的情報，順便理清目前的狀況。
一個小時以前，高田翔次給她們打出了兩個求救電話。
「他知道你今天考試，所以第一個電話是打給我的。」上理真知冷靜地亮出了手機的通訊記錄，時間顯示是四點四十二分。
「簡單來說，他來博多給老師送東西，但是在路邊等人的時候，意外看到了他的補習老師被幾個穿著黑西裝的男人脅迫上了一輛黑色本田。車牌號已經發給我了，我剛剛查了一下，車主是一個叫做三杉孝介的男人，是本地一家俱樂部Miroir的工作人員。」
轟焦凍捏著竹筷，目光平靜地掃過正在做解說的人：「為什麼不直接報警？」
一句話，短短幾個字，強勢的氣場在冷靜的言辭後逼人而來。上理真知本能地辨認出這是一個並不太好說話的人，心神微微一肅，不敢有絲毫的糊弄。
「我曾經聽說過Miroir這家俱樂部，」她抬頭看向異色眼瞳的少年，儘量詳盡地解釋，「表面上是一家高級會所，實際上是跨國黑幫華九會的地盤，裡面的工作人員都是華九會的成員。也就是說，高田那位老師是被黑幫帶走的。福岡這裡的員警勢力本來就和本地黑社會牽扯不清，如果直接報警的話，很有可能會打草驚蛇。」
轟焦凍點了點頭算是認同了她的判斷，安靜地低下頭去繼續低頭吃面。
「那福岡這裡的英雄呢？」夜嵐稻佐壓著眼睫，眼角吊起，登時顯得有些凶，「如果擔心員警有問題的話，可以去求助英雄事務所啊？」
「博多沒有英雄事務所。」上理真知側過頭看他，眼眸前的鏡片上平靜地倒映出對方因為震驚而倏然睜大的眼瞳。
「博多和橫濱是日本唯二的兩個沒有英雄事務所的城市。在全日本通用的禁止在公共場合使用個性的法律在這裡也不存在，這兩片土地近乎獨立自治。博多市的市民有百分之三的人口在從事殺手的職業，這裡是日本最混亂也是黑暗最集中的地方，有它自己獨立運轉的一套行事規則。如果政府方面強行介入，所造成的損失是不可估量的。」
夜嵐稻佐似乎從來都沒有聽過這種事，眼球都瞪圓了，隨即有不可置信的怒火湧出來，讓他拔高了聲調大喊道，「難道這裡就這樣被放棄了嗎？」
不笑的時候夜嵐稻佐實際上是一個氣場十分冷硬的人，怒火一起簡直像有狂暴的怒嵐在身後暴漲。上理真知呼吸微微一滯，登時有些招架不住。
「不是放棄。」轟焦凍忽然放下碗接過了話頭，聲音依舊冷冷淡淡的像桶潑在夜嵐頭上的冰水，「是這裡的人自發排斥英雄事務所的出現。」
夜嵐稻佐一怔，上理真知在凝滯的風暴的中抓回了些許殘存的空氣，松了口氣點點頭，她看向改而瞪向轟焦凍的夜嵐，儘量冷靜道，「就是這樣。博多的政府不會給在這裡進行英雄活動的職業英雄發經費，也不會給他們派發任何任務，再加上本地市民的排斥，久而久之也沒有英雄事務所再入駐這裡。」
夜嵐稻佐目光怔怔地，表情仍然有些不可置信，像是三觀都被動搖了一樣，「……這裡的人討厭英雄？」
「不是討厭。事實上，職業英雄的周邊在這裡賣的還挺不錯的，粉絲群體也很密集。只是博多這座城市有自己的運轉規則，和職業英雄的大環境不相容罷了。」
上理真知姑且算是安慰地解釋了幾句，然後她看向了一直努力地吃東西補充體力的輝月，「扯遠了。事實上，是我讓高田打電話通知你的。」
黑髮少女眨了眨眼睛回視她。
「因為你正好在雄英參加考試，我原本以為你得知這個消息之後會向在場的老師求助。」
「啊……」菅原輝月恍然回神，一副「對啊，我怎麼沒想到？！
」的懵逼表情。
還沒來得及後悔莫及，轟焦凍淡淡的聲線在她耳邊響起。
「職業英雄進入博多會受到監控。」這句話好像是在向上理解釋，但是他卻微微偏過頭，異色的眼瞳對上了另一邊的黑髮少女，「你雖然沒說發生什麼事，但是我想小事的話不用驚動到老師，如果是有牽扯的大事，老師以職業英雄的身份過來反而不方便。我們先過來偵查情況，在不過分打草驚蛇的局面下拿到重要資訊然後救人。如果真的要和本地的地下勢力對上，也要先找到能夠讓官方勢力出手的證據。」
「……哦。」輝月怔怔地眨了兩下眼睫，有點呆地凝視著少年灰藍兩色的異瞳。
……就出門的那麼一點時間，他居然想了這麼多？
上理真知微微怔了一下才回過神，「抱歉，這一點是我沒有想到。」
轟焦凍神色依舊是淡淡的，「能確定對方的位置嗎？」
「在發現老師被帶走之後，高田已經追了上去。雖然我叮囑過他要小心，但是我剛才給他發了幾條消息都沒有收到回復。電話過去也被按掉了，他很有可能已經暴露。」
輝月呼吸微微一緊，朝她看過來，上理微微點了點頭安撫道，「放心，他今天出門時特地收拾了一下，穿的衣服是我給他參考的。抓住他的人就算認不出他那一身名牌也絕對能認出那塊一千萬日元的腕表，只要知道他家境很好，華九會的人就不會隨意動他。就算是黑社會也不喜歡隨便找有錢人的麻煩。」
「……」菅原輝月嘴角抽了抽，雖然情況緊急，但是這通詭異的說辭依舊讓她產生了強烈的吐槽欲望。
高田翔次同學，說好的只是來找老師還東西呢？你的居心聽起來非常不良啊！
黑髮少女面色複雜，「他的老師是個女孩子？」
「……是的。」上理真知的目光微妙地漂移了一下，打開電腦把螢幕朝向正抓緊時間吃飯休息準備接下來戰鬥的幾人，「這就是那個被抓走的女孩子，林橋梅，是來日本留學的華人。表面上的資料很乾淨，我暫時沒有查到她和日本黑幫有什麼牽連。」
螢幕中央的女孩子披著長長的黑髮，只露出了半邊側臉，正在低頭做題，清麗柔和的輪廓線條讓輝月有種微妙的熟悉感。
輝月：「……哪兒來的照片？」
上理：「……高田發給我的。」
輝月：「……」
真的像個STK啊那個傢伙！！！
第24章 我的個性
「我讓高田在手機裡下了一個定位軟體。」短髮少女輕咳一聲，把話題拉回正題，「剛剛查到他的座標在昭和路東天神之心的公寓樓，那群人應該是把他帶到了那裡，但是我不知道具體是哪一間。」
轟焦凍伸出手，手指修長掌心向上，「手機給我。」
上理真知下意思遞出手機，然後迅速反應過來，指紋解鎖，「我是用這個號碼跟他聯繫的。」
異色發色的少年調出之前的郵件看了幾眼，然後指尖在螢幕上迅速滑動發了一封新郵件出去。
輝月湊過去看，手機螢幕上上理之前發出去的「你怎麼樣？沒事吧？」的略顯焦急的對話下，自然而然地接了一句新的「你在哪兒？我去找你。」
「對方會回復嗎？」
「會。」轟焦凍把手機放回桌面，視線依然落在螢幕上，「他不會希望我們報警。」
「？？？」黑髮少女腦門上冒出幾個問號，和對面的夜嵐對視了一眼，對方凶凶的三白眼中彌漫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迷茫。
轟大佬氣場太強，莫名讓人不太敢多問。輝月默默地將迷茫的目光投向上理。
「執行的物件不一樣。」上理真知果然理解了她眼中的疑問，小聲給她解釋，「和警方有牽扯能夠把事情壓下去是針對整個華九會而言，對底下做事的小羅羅來說當然不希望把事情鬧到這個地步。所以他們在發現有人察覺到高田失蹤後，有很大的可能會發消息把我們引過去一網打盡，讓這件事斷在這裡。」
輝月恍然點頭，沒過幾分鐘，放在桌上的上理的手機響了一聲，對面果然回復了消息。
「四零四室。」轟焦凍拿著手機站起來，「我過去。」
「喂喂，做事之前跟別人商量一下啊你這傢伙！」夜嵐看著他毫不猶豫的動作，登時不滿的大喊起來。
……要糟！
上理眼睜睜地看著對面的平頭少年猛地站起來，三兩步搶到門口，高大的身影將大門堵了個嚴嚴實實。
被正好攔在了門前的轟焦凍面無表情，他眼皮都沒有抬一下，對面前人眼瞳中冒出的火氣視若無睹，「讓開，你擋路了。」
上理真知：「……」
何止是視若無睹啊，簡直是火上加油了好嗎？？！！
這兩個人脾氣顯而易見地互相衝突，卻在難搞程度上異常一致，上理感覺自己頭都要禿了。覺得自己實在處理不了這個狀況，短髮少女小心地拽了一下自己身邊人的衣袖，提醒不知道又在發什麼呆的人趕緊抬頭看。
於是，菅原輝月剛剛把自己從「多大仇？」「住404不怕有一天被查無此人嗎？」的吐槽裡□□，抬頭就面臨了這宛若修羅場一樣的場面。
菅原輝月：「喵喵喵？」
我就走了個神，為什麼好像錯過了好幾集？？
「嘖，你這個傢伙。」
房間門口，夜嵐稻佐盯著面前沒看他的人，目光倏然冷下來，眼瞳暗沉沉的帶出某種陰沉的壓迫力，「果然跟那個安德瓦一樣。」
那一瞬間好像有什麼無形的氣場在二人之間爆發，空氣中迫人的壓力逼得人近乎窒息。上理真知瞳孔猛地一縮，恍然間有種被扼緊咽喉的致命威脅感。門口的二人同時爆發的殺氣和寒意在空氣中交鋒，緊繃到極致的張力幾乎製造出火花迸射電閃雷鳴的幻覺。
在空氣中的那根無形的弦即將繃斷的刹那，某個戰戰兢兢地踩在琴弦邊緣的人茫然地舉起了一隻手，「那個，關安德瓦什麼事？」
門口的兩個人同時扭頭看向他。
「你……」出乎意料地，先開口的人居然是轟焦凍，他微微側過頭，隔著一張桌子，坐在原位的少女像上課發言一樣乖乖舉著手，精緻的面孔上寫滿了真實的迷茫，無辜得像只餓著肚子卻被塞了把狗糧的貓咪。
少年沉默了一瞬，「……你不知道？」
「知道什麼？」輝月少女眨了眨眼睛，繼續望著那把狗糧迷茫。
上理真知小心地看了門口的兩個人一眼，湊到輝月耳邊小聲解釋了一句話，黑髮少女倏然睜大眼睛，恍然大悟。
「可是……」聽到的資訊和她腦子裡的常識相違背以至於讓她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可是安德瓦不是個外國人嗎？」
轟焦凍：「……」
夜嵐稻佐：「……」
上理真知：「……」
上理真知非常想知道她那個「常識」是誰灌輸給她的，「誰告訴你他是外國人？」
「名，名字就很像啊，而且長相也……額，」黑髮少女微微頓了頓，心虛地低頭對手指，「……從來沒有看清楚過他長什麼樣子啊。」
畢竟第二英雄臉上一直籠罩著層火焰把五官都擋住了。
「對不起啊，我以前不太關心這個的，最熟悉的只有歐爾麥特……」菅原輝月微微低著頭，一邊心虛一邊委屈。
本來就是啊！雖然看不清楚五官，但是安德瓦臉部的輪廓線條那麼粗獷，無論從體型還是氣質，跟轟君到底哪點像了？誰能看出來他們是父子啊？！
雖然沒有說出來，但是這行吐槽幾乎要委屈地寫在她臉上了，上理真知表情複雜地注視著黑髮少女，她沮喪地垂著腦袋，頭頂上無形的貓咪耳朵似乎都焉噠噠地趴了下去。
「我還以為……」上理剛下意識地冒出一句話，然後忽然反應過來朝門口看過去，那個名為轟焦凍的少年依然表情淡淡地望著這邊，但詭異地是上理感覺到他身上那種瀕臨爆發的危險感微妙地平復了下去。
「……」上理真知差點脫口而出的話打了個轉，迅速移花接木到了另外一個問題上，「我還以為你和轟同學是青梅竹馬所以應該知道的。」
「誒？」菅原輝月奇怪地抬頭看她。她應該告訴過上理自己的兩個幼馴染的名字啊，為什麼她會誤會到轟君身上？奇怪歸奇怪，她還是乖乖解釋，「不是啊，我和轟君是今天才認識的。」
「這樣。」上理朝她笑了笑，狀似無意地解釋，「我沒想到你會向剛認識的人求助，還以為是你之前提過的幼馴染。」
「因為轟君很可靠啊，還有夜嵐同學也是。」無意識地給兩人順了把毛，說道這裡的輝月看向站在門口的人，有些困惑他們為什麼忽然就陷入爭執了，但還是努力把話題拐了回去，認真提議道，「那個，其實我覺得，還是由我去比較好。」
很好，這個雷過去了！
上理真知的目光若無其事地從門口掃過，半分鐘之前還緊繃得即將炸裂的險惡氣場微妙地一掃而空。看著被拽回桌邊重新討論的兩人，上理不動聲色地松了口氣，然後讚賞地看向大概還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麼的黑髮少女。
天然呆真的是攻略利器！做得好，菅原！！
房間裡，菅原輝月認真跟對面兩個人講道理，「我還是覺得我去比較合適。」
轟焦凍淡淡地看著她，異色的眼瞳映著白熾燈光顯得有點涼，方才被忽然引爆的戾氣還沒散盡，堆積在他瞳仁深處，坐在對面的上理有點不安地朝輝月的方向挪了挪。
黑髮少女像是完全沒有感覺，「轟君和夜嵐同學的個性都很厲害沒錯啦，但是對方特意把我們引過去肯定是會提前佈置好陷阱吧。如果只是單純的打架，我相信你們都不會有問題，但是如果是致使人昏迷的個性或者是藥物之類的呢？」
轟焦凍沉默了片刻，沒有說他受過相關訓練這樣的話，而是平靜道，「你有辦法應付？」
輝月認真點頭，「我就算中招也能解除的，而且還有一個能力在我本人處於昏迷狀態也能夠發動。」
她的鴉天狗還醒著呢，可以隨時隨地給自己掛驅散，實在不行她還有寄生魂。
「你的個性……」轟焦凍微微頓了頓，似乎也覺得她的能力太過繽紛多彩了一些，「方便告訴我嗎？」
「哦，好的。」輝月點點頭，下意識掏出手機，「轟君請先把你的聯繫方式給我。」
轟焦凍：「？」
夜嵐稻佐：「？？」
上理真知：「……」
不知為何場面忽然有點尷尬，不知道自己只是問個個性為什麼要用電話號碼來交換的轟焦凍帥哥略帶迷茫地報出了自己的手機號。
菅原輝月低頭保存完，頂著一室寂靜的空氣，她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剛才那句話貌似十分地引人誤會。
輝月：「……等等，我不是因為想要轟君聯繫方式才這樣說的！」
轟焦凍：「……」
夜嵐稻佐：「哈哈哈……」
上理真知：「→_→」
輝月：「真的不是啊！夜嵐你笑什麼啊？還有上理你給我看我啊！！」
崩潰地低頭捂住臉，黑髮少女從手機中調出一份文檔給轟焦凍發了過去，「總，總而言之轟君你先看看吧，這就是我的個性QAQ」
其他兩人這才好奇地圍過去，看著轟焦凍修長的手指在手機上一劃，打開了那份十幾kb的文件。
之前就說過了，和其他人的個性一目了然簡潔明瞭相比，菅原輝月少女的個性十分複雜，複雜到她的竹馬綠穀出久為了分析她的狀況甚至寫出了篇小論文。
望著那份長長的一指拉不到底的文檔，眾人默了默，上理真知果斷開口，「我們先過去，檔路上看吧。轟同學，夜嵐同學，可以嗎？」
她扭頭徵求兩位大佬的意見，大概是之前的插曲過於戲劇化了一點，兩位大佬表情微妙地點了點頭，難得意見一致地跟在她身後走出了門。
誰也沒有注意到，幾人穿過樓梯時，走廊盡頭的攝像頭微微動了動。
中州某間網咖裡，金色蘑菇頭少年一手撐著下巴，望著監控中陸續走過去的幾個人，忽然懨懨地歎了口氣，「啊，大麻煩。」
第25章 倒楣
上理把車停在了樓下。領著眾人走到停車位，短髮少女拿出車鑰匙開鎖，拉開車門，直接坐進了駕駛席。
下意識地跟著坐進了副駕駛位置的夜嵐稻佐反應過來扭頭一看，上理真知已經發動引擎踩下離合器雙手握住方向盤準備上路了。
夜嵐稻佐：「嗯？你有駕照？看起來不像十八歲的樣子啊哈哈……」
上理真知一邊倒車出庫，表情非常冷靜，「我會開車。」
「……啊？哦。」
夜嵐稻佐愣愣地被繞了過去，菅原輝月在後座木著臉，「這根本是兩回事吧上理醬，你沒有滿十八歲啊……」
「哈？無證駕駛？」
「博多形勢太複雜，找不到信任的司機，還不如我自己來。放心，我找人做了本假證。」
放心的點在哪裡啊？！
輝月望著前面無視了夜嵐「喂喂喂？！」的大喊大叫，一打方向盤把汽車駛上了車道的上理，簡直想要捂臉。
她的小夥伴為什麼總是搞出這種騷操作？再這樣下去她都快變成一個吐槽役了啊喂？！
黑髮少女身邊，轟焦凍大佬氣場一片安靜祥和，視線聚焦在手機的文檔上看得十分專心致志。認真流覽完畢，他還認真思索了一下，然後抬起頭。
「菅原你的個性挺有意思啊。」
他滿臉淡定地說道，並且無視了身後車窗裡幾乎貼著邊沿擦過的大型卡車和前方副駕駛座上夜嵐稻佐扯著嗓子的激動大叫。
「哦哦，真厲害啊上理，加速加速，超過旁邊那個！！」
……你接受這個設定還真是快啊我說。
在這種熱血過了頭的背景音中，菅原輝月木著臉扒拉下被橫沖進來的風糊在了眼睛上的長髮，面對著這個鎮定自若到讓人簡直想用洋洋灑灑三千字來描述他的帥氣的大佬。她緊緊抓著車內的把手，滄桑地望了一眼前方的飆車二人組，只覺得這輛車內只有自己一個正常人，這趟救援之旅簡直前途無亮。
致我還在敵營被綁架的小夥伴高田翔次，我覺得你可能要涼了。
到地點之前，輝月在車上用手機查了一下東天神公寓，意外地發現帶著關鍵字的新聞不少。似乎就在前幾天東天神公寓樓裡發生了入室搶劫事件，戶主是一對情侶，兩個人都死在了家裡。輝月特別注意了一下，發生搶劫事件的房間是405，恰好就在他們現在要去的那件屋子隔壁。
是巧合還是背後有什麼聯繫？
黑髮少女皺著眉往後翻，然後發現博多這個地方是真的不太平，類似這樣的殺人案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冒出來幾起，都構不成大新聞了。
生活在這座城市的危險係數也太高了把！按照這個治安狀況，這座城市的警察局市局長永遠都沒有升職的一天吧？
為了不被有可能在觀察底下的敵人發現，上理把車停在了東天神之心公寓的拐角。輝月揣著上理的手機下車，穿過街角往公寓樓方向走。
東天神之心公寓共有七層樓，一樓是香煙店，白色的圍牆前立著四株鬱鬱蔥蔥的赤松樹。輝月雙手插在口袋裡踩著被夕陽拉長的樹影和地磚，在經過最後一株赤松前抬頭看了一眼。公寓的樓梯在側面，面對著街道的是陽臺和整齊的落地窗，鏡面一樣的玻璃反射出夕陽橙紅色的光，陸陸續續有人家從屋裡亮了燈。
黑髮少女站在原地眯著眼睛找了一下四零四號房的位置，靠近陽臺的落地窗上拉上了厚厚的窗簾，似乎有一個瘦長的人影在窗簾縫隙間一閃而過。
她默不作聲地捏了捏口袋裡的手機，抬腳走進了公寓。在進入電梯前，她拿出電話發出去一封郵件。
「我到了。」
四零四號房間在走廊的倒數第二間，菅原輝月站在門口按下門鈴，很快就有窸窸窣窣的動靜從門板後傳過來。
有人來開門了。
在短短幾秒內的時間裡，輝月感覺到自己血管中血液的流速被瞬間提得很快，心跳的聲音大得她自己都聽得清清楚楚。然而大腦卻一反常態地冷靜，大門打開的畫面回饋到腦海中，一幀一幀地像是被人按了慢放。
開門的人沒有露出臉。當然，對方肯定是想把她騙進去再動手。
輝月指尖輕輕一甩，貼著打開的門縫扔進去一張符咒，然後一腳踹開了門。
天邪鬼率先蹦出來吸引了敵人的注意力，屋裡的人還沒反應過來，重紫色的落雷「砰然」自半空中炸裂，閃亮的電光橫掃房間。
黑髮少女抬起右手，半透明的絲線從她身後水流般噴射而出，襲向房間中眾人。
從出手到搞定只花了半分鐘不到，菅原輝月帶上門，看向房間裡被小袖之手的絲線捆成了一團的綁匪們。
一共三個人，兩個剛剛被風雷鼓麻痹了，毫無抵抗之力地束手就擒，臉比較白的那個試圖反抗，然而一開槍就發現子彈不由自主地拐向了另外一個方向。他愕然地扭頭看過去，臉蛋紅彤彤的天邪鬼惡劣的朝他拍了拍屁股，嘲諷一笑。
男人：「……」
這特麼是什麼玩意兒？！
等男人從震驚中回過神，自己已經被捆成了顆粽子。輕微的腳步聲在房間裡響起，黃昏的風吹進屋子，夕陽的餘暉從身後打開的視窗流淌進來，順著棕紅的木質地板一路鋪到了面前人的腳底。
男人的視野中出現一雙白色的球鞋，鞋面上沾了點不知在哪兒蹭到的灰。他驚惶地順著對方筆直的小腿抬起頭，瞳孔猛地縮了一下，最先沖入視野的不是忽然出現的美麗少女，而是少女身後半懸在空中黑髮披散的人偶。人偶披在肩後的長髮被風吹得四散而開，袖擺長長的和服由上往下顏色越來越紅，她閉合著雙眼，赤紅的紋路穿過眼角，蜿蜒在慘白的臉上，像兩道滴血的傷痕。
她在看他。
男人忽然有種感覺，那個美麗至極也陰詭至極的人偶正閉著眼睛「看」他。房間裡似乎頃刻間陰森下來，若有似無的涼意擦過脖頸，人偶從袖口飄落的長長綢布和地上的夕陽交疊在一起，男人一個錯眼間幾乎以為那是漫過腳面的鮮血。
黃昏，逢魔之時，忽然出現的美麗少女和遭受了詛咒一樣的人偶。
「啊！！！」
男人猛地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然後驚惶地閉上眼睛，腦袋拼命往後蹭，好像這樣就能離對面正在鬧鬼的兩個傢伙遠一點一樣。一邊冒著冷汗一邊大聲尖叫，「不，不要殺我，我什麼都說，什麼都說！！」
還沒想好要怎麼開口逼問的輝月：「……」
現在的黑社會心理素質這麼差的嗎？
帶著「我是不是高估了這些傢伙？」的微妙，輝月問出了這群人的目的。
和上理推測的一樣，這些人和強行把高田的老師帶走的那幾個西裝男是一夥的，全都是跨國黑幫華九會的成員。這個黑社會組織除了經營某些上不了檯面的藥物生意，私底下還和人蛇集團有牽扯。高田的老師，那個叫做林橋梅的女孩子就是人蛇集團從中國運送過來的「貨物」。他們這一次把她帶走是上頭打了招呼，為林橋梅找到了「買家」，準備把她送去交易。
高田跟在他們身後這件事果然也被西裝男發現了，介於小胖子全身上下的行頭都在散發著金錢的光輝，不想多惹麻煩的西裝男雖然把他抓住了，但暫時沒有把他怎麼樣。
「老大說，準備把那小子當添頭送給要買那女人的人。」
被綁著的男人畏畏縮縮地，在鬧著鬼的人偶的威懾下表現得十分配合，不用問就自覺地把他們的交易地點說了出來。
輝月舉著手機給樓下車裡的幾個人做直播，剛皺著眉問到那個神秘買家的身份，身後的門板忽然被輕輕敲了三下。
黑髮少女神色一肅，下意識回頭冷喝，「誰？！」
「是我。」轟焦凍冷靜的聲音在門後和手機裡一起響起。
菅原輝月愣了一下，走過去打開門。異色發色的少年和上理真知一起站在門外，手裡還拿著通訊中的手機。
輝月往後退了一步讓他們進來，扶著門納悶的往他們身後望了兩眼，感覺好像少了一個人。
「夜嵐君呢？」
「聽到交易地點之後直接沖出去了。」
上理真知幫輝月帶上了門，表情有點一言難盡，「雖然已經差不多瞭解他的性格了，但是，熱血過頭了吧那傢伙。」
輝月：「……」
對哦，博多這地方不禁個性，以夜嵐稻佐的能力可以直接飛過去，說不定比開車還快。
第26章 救人
轟焦凍這時候已經在房間裡掃視了一圈。
斜對面的沙發和案幾上散落著一副七零八落的紙牌, 從高田手上扒下來的腕表和手機扔在旁邊，案幾下還堆了些礦泉水和泡面之類的速食品。整間房間裡的傢俱就那麼幾樣, 連冰箱都沒有, 很顯然只是一個臨時落腳的地方。
上理真知撿起掉在門口的紗布, 白色的纖維攤在手上散發著刺鼻的藥水味，「這是用來對付你的吧？」
她顛了顛那塊明顯是用來捂住鼻子致人昏迷的道具。很顯然, 大概是之前的小胖子高田太好對付了，於是這裡的人也大意地把高田的朋友當成了可以隨意打發的普通人。
所以說個性社會就是這點不好，在對方動手之前，你根本不知道對面那個看起來萌萌噠的黑白配色是無害的企鵝還是殺人的虎鯨。
大概是陸陸續續進來的人多了，沖淡了房間裡鬼片的氣氛, 被捆著的男人從驚嚇中回過神, 終於撿起了自己的黑社會人設，色厲內荏地瞪著在屋裡翻翻撿撿的幾人放出非常耳熟的狠話, 「你們是什麼人？我們華九會可不是好惹的！」
惹都惹完了你才想起來念臺詞是不是太遲了？
輝月無奈地撇他一眼，而這時候轟焦凍已經接過她的位置站在這個男人面前。
轟大佬審問人的方式比她要藝術得多，也簡潔乾脆得多。
冒著寒氣的冰雪從他腳下蔓延出去，環繞著被捆住的男人拔地而起, 從下到上把男人全身包裹了進去，只留下顆能說話的頭。
房間中室溫驟降，異色發色的少年望著那顆被冰得臉色煞白的頭，神色冷淡，「和你們做交易的人是誰？」
只剩一顆頭能動的男人嘴唇都哆嗦了起來，也不知道是被凍的還是嚇的, 然而開口還是非常硬氣，「不不不不知道。」
轟焦凍銀雪一般的髮絲下，眼睫稍稍往上抬了一下。
那顆頭被大佬這一個正視差點嚇出一聲雞叫，輝月毫不懷疑他要是還能動已經給轟焦凍跪下了。黑社會的人設崩了一地，男人痛哭流涕只差指天發誓，「我我我是真的不知道，老老老大只只只說交易，沒沒沒告訴我們對方是誰……」
轟焦凍眼睫微微垂下，神色淡淡，似乎是在判斷他的話是真是假。
看到這一幕的上理真知默默往輝月身後挪了挪，換來少女疑惑的一撇，上理完美微笑，「有點冷。」
「哦。」輝月點點頭，然後非常體貼道，「上理冷的話可以再過來一點沒關係的。」
上理繼續微笑，並且迅速的出手拽住了少女的衣袖，「好的。」
她抓著手裡的厚絨布料，目光往站在前方的少年身上一掃，「我其實一直想問，你身上這件衣服……」
「嗯？」黑髮少女回過頭也跟著垂首往身上看了看，「這個啊，是轟君的。」
她緊跟著解釋了一句，「因為考試的時候，我穿的衣服毀掉了，這是轟君借給我的。」
說完她扭過頭，看到轟焦凍站在一室寒氣中央，白T的衣擺被風帶起勾勒出少年精瘦的腰部輪廓，氣場冰冷又攝人。菅原輝月少女發出一聲來自內心的感慨，「轟君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呢。」
上理真知瞥了眼轟焦凍面前那個涕淚橫流滿臉絕望的黑幫，嘴角狠狠抽了抽。
不，我覺得這裡應該有人跟你有不同意見……
轟焦凍確認了面前這個人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了，伸出右手按上冰面，室內的寒氣一散，倒楣的黑幫萎靡地趴回了地上，看起來像是剛從死亡邊緣撿回來一條命。
他目光平淡的在黑幫身上掃過，轉過身就發現黑髮少女乖乖站在原地等著自己，一副等待下達指令的樣子。
轟焦凍：「交易地點那邊已經有人過去了，如果趕得上應該可以把你朋友帶回來，但如果沒趕上，還要想其他辦法。」
菅原輝月乖巧點頭，並且提醒，「那個人叫做夜嵐稻佐。」
轟焦凍：「哦。」
轟大佬一副對那傢伙並不怎麼感興趣的樣子，輝月有點奇怪，但也並不準備多問。
反正這個世界上總有無論怎樣都合不來的人，比如出久和小勝，夾在這對關係糟糕到堪比死敵的幼馴染中間長大，輝月少女對這種情況可以說是適應良好。
在等待夜嵐消息的時間裡，轟焦凍用手機錄下了那個倒楣的黑幫男人痛哭流涕的自白，非但把組織賣了個乾淨，連自己三歲尿床、九歲爬牆、小學打架、國中開始搞校園霸淩等等垃圾事一件都沒有放過。
可以說是被嚇得非常慘了。
轟焦凍把錄影保存了起來準備拿回去當證據，然後他看了一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少年眉心微微蹙了一下。
「……還沒回來？」
聽到了他的話，上理真知自覺地拿出手機，剛剛在車上她已經要到了夜嵐稻佐的聯繫方式，並且在夜嵐飛走之前眼疾手快地抓住他把他的手機調成了靜音，以免他們半途給他打電話被對面的人發現。
電話剛撥過去，鈴響三聲就被人接起來了，上理還沒來得及開口，外放的擴音器中沖出一波警車鳴笛，讓她手一抖，差點把手機摔了。
「夜，夜嵐？」鎮定如上理真知都被這突然冒出來的警笛聲震得吞了個字。
「啊。」那邊的夜嵐稻佐難得地聲音有點怏，聽起來像只沮喪得趴在地上的大型犬，「我到交易地點了。」
「然後呢？」
「……來了一群員警。」
菅原輝月、轟焦凍、上理真知：「？？？」
你再說一遍？來了群什麼？？
.
菅原輝月聽過一個段子，某地兩黑幫約架，其中一方勢力眼看不敵，掏出手機報了警。
她曾經以為這真的只是一個段子，沒有想到藝術果然來源於生活。
好在夜嵐稻佐那邊的情況跟這個段子還是有些不同的，據他所說他到達約定的地下停車場之後，並沒有遇到兩方交易的人。原本以為來遲了，正準備調頭回去找其他線索，一出大門就被警車給圍了。
作為目標是職業英雄的人，夜嵐稻佐當然沒辦法跟警方動手，只得憋著氣被對方帶走。幸而帶走他的員警雖然把他關了起來但並沒有沒收他的手機，所以他現在還能跟輝月幾人聯繫上。
上理真知簡直槽多無口，「……那位警官說了什麼時候放你出來了嗎？」
「說是要觀察二十四個小時。」
「理由呢？對方是以什麼理由把你關起來的？」
「說什麼跟一起刑事案件有關！」那邊的夜嵐稻佐說著說著已經開始冒火了。
「……」
上理真知長長吐出口氣，問清楚他的確沒在交易現場看到任何人之後安慰了他幾句，讓他暫時先待在警察局不要輕舉妄動，然後掛斷了電話。
一室安靜。
三個人同時看向了那個正趴在地面上的黑幫，被三束目光深沉矚目的男人一個激靈，仰起頭，面色煞白的同時說話都哆嗦了，「我我我，我說的是實話，我真的沒有騙你們……」
「……」轟焦凍沉默地注視了他片刻，被大佬目光鎖定的男人快要嚇尿了，整個人抖成了個篩米的篩子。作為旁觀者的上理真知看得都快不忍心了，「他應該沒有說謊……」
異色發色的少年回頭看她，上理默默地又往菅原輝月身後縮了縮。
輝月倒是沒表現出什麼異色，在轟大佬的氣場籠罩中巋然不動，甚至露出了些許思索的表情，「我也覺得他沒有說謊，那些員警應該也不是交易的兩方人找來的。難道除了我們還有協力廠商介入？」
她剛說到這裡，像是在應和她的話一樣，轟焦凍的手機突然響了一聲。
異色發色的少年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然後稍稍挑了一下眉。
背後之人很明顯知道他們這幾個人中誰是主導，直接把一個位址發到了他的手機裡，並且在後面附注，「你們要找的人被送到了這個地方。」
這個訊息出來，菅原輝月和上理真知頓時有些面面相覷。
他們只不過是來博多救個人，為什麼好像被捲進了什麼驚天疑案裡面，接連不斷有新的線索和人物冒出來。現在這個主動找上門的又是怎麼回事？
「雖然不知道說的是不是真的。」轟焦凍收起了手機，平靜地抬頭，「我會去一趟。」
上理真知微微一怔，「如果是陷阱呢？」
轟焦凍輕輕勾了一下唇角，那些在他平靜淡漠外表下隱藏得極深的攻擊性在裂開的冰川下悄然冒頭，「那不是正好嗎？」
穿透玻璃窗照進來的夕陽在他眉骨下方落下重重陰影，他冰藍色的左眼中亮著一點微弱的光，像隔著厚厚的冰川跳動的火光。危險感悄無聲息地在他周身聚集，上理真知身體一僵，恍然產生周圍空氣都被抽空的錯覺。
「這樣啊，那我留下來吧。如果之後有其他人回來了還能得到新的線索，上理你說呢？上理？上理！」
「啊？！」上理真知恍然回過神，抬眼就看到菅原輝月正扭過頭看她，見她抬頭還擔心地伸出手在她額間摸了摸。
「怎麼啦上理，心不在焉的樣子，我看看，沒有生病吧……」
「我沒事……」上理真知心神定了定，握著少女的手拿下來，「嗯，就這樣吧，我開車送轟君去那個地點，輝月你留下來守著這裡。」
說完她頓了頓，「注意安全。」
「嗯嗯。」菅原輝月點點頭，然後回頭看向轟焦凍，認真叮囑，「轟君你也是，注意安全哦。」
異色發色的少年朝她微微頷首。
郵件中發來的地址是和福岡鐵塔並排矗立的一棟三十五層高級大廈，上理在手機導航中找到路線，擰開發動機，手腕剛搭上方向盤，副駕駛上忽然淡淡傳來一句話。
「你在害怕我？」
上理真知捏著鑰匙的手一抖。
坐在副駕駛席的轟焦凍卻沒有看她，也並沒有繼續問下去，他身體往後傾靠上椅背，微微闔上了眼睛。像是不感興趣，也像是並不在意，聲音輕緩又漫不經心。
「開車吧。」
上理真知深吸一口氣，踩下油門，開著汽車駛上了路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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輝月留在404裡無聊地守著三個黑幫，窗外的暮色已經沉了下去，燈火和夜色在落地窗上徐徐鋪開。
三人中唯一醒著的那個倒楣黑幫萎靡不振，即便轟焦凍離開了，他依然像只被嚇慘了的鵪鶉一樣，縮在翅膀裡堅決不肯冒頭。
輝月也沒拿他怎麼樣，該問的都問了，其他更深入的事底層小羅羅也肯本不知道。她拿著三個黑幫的手機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想看看還能不能找出點其他線索，鵪鶉先生縮在房間角落裡，和她隔了個對角線，滿臉哲學的思考自己的人生，兩個人互不打擾。
三個成年、單身、男性的手機，還是為人不怎麼正派的黑社會，可以想像裡面有多少辣眼睛的內容。輝月盯著手機相冊一張張往後滑，滿螢幕白花花的胸脯大腿看得她都臉木了。
這個時候就真的有點後悔為剛剛轟君沒走的時候，她為什麼沒有抓緊時間多看兩眼，或者抓拍張照片下來洗洗眼睛也好啊！
夜總會小姐姐們濃妝豔抹的臉懟在面前，她一路看下去幾乎都快要忘記妝該怎麼化了。
就在她開始不耐煩的時候，搭在螢幕上的手指忽然一停，她看到了一個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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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田翔次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挺平凡的胖子。
雖然家庭條件比別人好一些，或者說好很多，但是他非常有自知之明，創造出好條件的是他的爹媽，以後即將繼承家業的是他家大哥。
作為家庭中不受重視的次子，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沒對他有太多要求。人生中唯一出格一點的地方是被爹媽拎著報考了英雄科，也不過是為了給家族增添一點排面，事實上他爸都安排好了，什麼都不用他多做。
對他來說，英雄是個多遙遠的詞啊。
成為英雄，就意味著和普通人完全不同，意味著擔當，意味著責任，意味著當災難來臨時必須是率先站出來的那個人。
同時，這簡單的兩個字也彙聚了榮耀、希望、信仰，所有正面意義的詞彙都能夠放在英雄身上。
老實說那張英雄科的報名表交上去的時候，高田有點羞愧。
他覺得自己擔當不起這麼光輝而厚重的名頭
特別是在培訓中心認識了小夥伴菅原輝月之後，他更沮喪了。雖然聊天的時候嘻嘻哈哈的說自己也是不知道為什麼要報英雄科的鹹魚，但事實上在每一次遇到困難的時候，她總是第一個站出來打破僵局的那個人。
跟全程抱大腿躺贏的自己成鮮明對比。
高田翔次默默掰著指頭算了算，覺得自己和小夥伴之間大概隔了三個馬里亞納海溝吧。
所以，當看到林老師被人綁架後，他沖出去攔了輛的士就追上去，一直到被敵人發現，從車上拖下來打暈的前一秒，他都不知道自己當時腦子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或許他什麼都沒想。
高田翔次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周圍光線很暗，有細微的光從面前的縫隙透進來。他的手腳蜷縮著有些伸不開，大概是並沒有把他的戰鬥力放在眼裡的原因，抓住他的人對待俘虜相當敷衍，連繩子都懶得綁。他小心地動了動，感覺到自己被關在了一個狹小的空間裡，他聞到了汽油味和外面隱隱約約的車流聲。
大概是哪個汽車後備箱裡，而且車子還沒發動，是停在某個地方了？
高田正努力地轉動腦筋分析著現在的局面，老實說這對他來說有點困難，因為之前這樣的活兒都是上理在做。
不過想到上理，他忽然想起來自己之前打出去的兩個求救電話。
那時候他心慌意亂之下，直接跳過了父母按照之前在培訓中心的經驗率先選擇了向上理和菅原求助，然而現在他反倒希望這兩個人沒有過來了。
因為在被抓到時，他聽到了那幾個黑西裝的談話，他們並不是他以為的普通搶劫犯，而是真正的黑社會成員。
就算個性強大，他的小夥伴菅原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國中生而已，連英雄科都還沒有正式考上，要怎麼從真正的黑幫手上救人？
所以，菅原、上理，千萬不要來啊！
此時在心裡默默祈禱的高田小胖子還不知道他的小夥伴已經撂倒了三個黑幫，並且正準備作個大的。
在他一邊流著冷汗一邊思考現在的局面要怎麼逃出去、林老師又被帶到了哪裡時，他忽然感覺到車身微微晃了晃，好像外面有一個人身體往後一倒靠在了汽車上。
「啊啊，好慢，麗子和宗方先生的動作太慢了吧。」
是個很清脆的少年音，聲音的主人聽起來只比高田大幾歲。
「耐心一點吧。」另一個人聲音很低沉，應該是個中年男人，口音有一點奇怪。
「我說我們明天該不會還要來一趟吧？那個白癡兒子，上次給他買的女人可是一晚上就被玩壞了。」
後備箱裡，正試圖把自己背在後面的手挪到身前來的高田僵住了。
……「玩壞」，是什麼意思？
他們在說誰？
巨大的驚恐從他心底湧出來，他腦中忽然響起高頻率的蜂鳴，腦海中仿佛發生了一場大爆炸，把所有的念頭都湮滅成連片的煙雲，恍恍惚惚中他似乎聽到了外面那個人嘀咕了幾句，似乎是「希望這一個能撐得久一點」什麼的。
完全不想承認，但是血淋淋的事實剖開僥倖，殘酷地懟到他面前，在黑暗中朝他咧出一個猙獰的笑。
腦海中那個漂亮羞澀又非常溫柔的女孩子忽然清晰起來，畫面平整剔透變成一塊玻璃，然後從高樓跌落下去，頃刻間摔成拼都拼不回去的碎片，尖銳的切口間流出粘稠赤紅的血。
高田腦子中有某根弦「砰」地斷了，一聲猙獰的宛如受傷的野獸一樣的嘶鳴刺穿了他的腦海把意識沖了個七零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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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理把車開到附近街區，還沒停穩就聽到了隔壁大樓爆發出兩聲槍響。
她微微一怔，手忙腳亂地把鑰匙拔下來，往窗外看過去，身後的車門打開又「啪」地關上，轟焦凍已經快速跳下車朝槍鳴的方向跑過去了。
上理真知在車上糾結了兩秒，咬咬牙拿著手機下了車。雖然有自知之明這種戰鬥她絕對插不上手，但是心安理得地等在車裡，眼睜睜看著別人去危險的地方救自己的朋友，這種事她也絕對做不到。
好歹也是受過英雄科的考前訓練的，好歹這一片也是高級住宅區，綠化帶一定要給力一定讓她就算幫不到忙也不要拖後腿啊！
上理真知咬著牙驚惶又揪心地跑到大樓前，一眼看到了停在樓下那輛後備箱被掀翻的轎車，兩個氣質非常危險的人站在車前，保持著驚訝的表情仰著頭往天上看，似乎情況出乎預料，讓他們也有些措手不及。
上理瞟了一眼這對日本少年和外國中年男人的奇怪組合，忽然發現他們手裡都沒有拿槍。那槍是誰開的？！
她猛地抬頭朝上方看去，只見到面前的大樓的最頂層，一個胖乎乎像個氣球一樣的影子撞碎了外牆的玻璃，流星般往下墜落下來。
上理真知一怔，然後猛然反應過來，那是高田翔次。
高田翔次的個性，氣球。
只要吸氣，身體就會變大漂浮。與此同時，他的手腕和腳跟上會張開開口，在吸氣後放氣能夠達到噴射前進的效果。
在訓練中心時他還特意鍛煉過這個能力，在她們幾人的幫助下漸漸能夠勉強控制。
然而現在在上理真知眼裡，從高空中往下墜的高田翔次搖搖晃晃，下落的速度忽快忽慢，不規則地在天上劃S。他似乎也在努力控制，但是身體某個地方正在漏氣一般始終達成不了平衡。
上理真知忽然想起來那兩聲槍響……
半空中高田的身體肉眼可見地越來越扁了，再這樣下去，恐怕還沒安全落地他身體中的氣就會被放完……他會像一隻裝滿水的水球，從十幾層高的樓層砸落下來，在地面上摔成一灘血肉模糊的色塊，和泥土混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楚。
一陣前所未有的恐懼攢緊了她的心臟，她下意識地想尖叫，但是嗓子卻死死卡住發不出半點聲音。
恍然間，夜裡的風聲，身後的車流，再次響起的槍鳴，一切都好像離她遠去了，只有面前即將見證的死亡越逼越近……直到她面前忽然拔地而起一座巨大的冰川。
晶瑩的冰雪以快得驚人的速度飛速上升，夜裡的燈火下流光溢彩的冰面亮得晃眼。上理真知被驟然爆發的寒氣凍在原地，膝蓋以下似乎都沒了知覺。
她仰頭望著天空，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長長的眼睫在飛速聚集的寒氣中凝起了細霜，末梢輕輕顫了顫，化為水滴順著她的眼角流下。
她看到不斷上升的冰川越過了好幾層樓的高度，最終，在半途中接到了那個墜落的身影。
一聲清晰的落水聲，在夜色中仿佛傳出去了很遠。
上理的鼻子微微抽動了一下，條件反射地低下頭揪緊胸口一陣猛咳，她這才發現自己剛剛連呼吸都屏住了，心跳的頻率高得久久降不下來。
高田得救了……是得救了沒錯吧？！
仿佛一同經歷了劫後餘生的整個過程，她低低喘了一口氣，終於在慌亂中找回了應有的理智，將腦海中翻攪的風暴平息下來。
等她再次仰起頭時，眼中只剩下了那十幾層樓高仿佛一眼望不到頭的冰川。晶瑩的冰雪映入眼簾的瞬間，她條件反射地顫抖了一下。
雖然知道能夠被菅原輝月帶過來的人一定很強，但是……
她依然感覺到了震撼，以及震撼過後不由自主上湧的恐懼。
……人類真的能夠做到這樣的事嗎？
高田翔次在落地的瞬間下意識地翻過了身，把懷裡抱著的女孩子護在了上面。雖然他也不知道這樣做能夠起到幾分效果，畢竟雖然用個性做了緩衝，但是從幾十層樓的高度掉下去，也只有死亡一個結局了吧？
……結果，我還是什麼都沒能做到嗎？
沮喪和頹然像潮水一般湧上來，他整個人像艘沉沒的船，緩緩地被淹沒了進去，四肢滲透進無邊無際的寒冷。
…………
……等等，這個寒冷也太真實了吧？
小胖子高田懵逼地睜開眼，隔著晃動的水面，他看到一個異發異瞳的帥哥站在冰面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淡漠的表情和腳下的冰川異常相稱，咋一眼看過去還以為是哪座冰山成了精。
和周圍冰雪保持了同一溫度的目光投下來，被籠罩其中的高田翔次一個激靈，終於清醒了。他意識到自己被人救下來了。
那位非常應景的帥哥沒什麼表情地看著他，眼瞳中透出一點疑惑，「你不會游泳？」
高田一張口，灌進去兩口水，他急忙手腳亂舞地浮起來，還不忘托一把自己救下來的女孩子，以實際行動表示出自己並沒有那麼廢物，並且嘴唇哆嗦著道謝道，「我我我我會，謝謝謝謝謝謝……」
之所以這麼多「謝」是因為他已經凍得快不太會說話了。剛化的冰水，確實太冷了一點，或者很多點……
然而轟焦凍臨時用能力弄出一潭水讓人迫降已經十分爭分奪秒，他當然沒有那個功夫顧及到被救的人的舒適程度，例如把水加熱一點什麼的。
見自己救下來的兩個人暫時沒問題了，轟焦凍抬起頭看向那扇碎了的玻璃窗，在高田像顆球一樣從視窗彈出來的刹那，有一個人影緊跟在他身後撲到了窗邊，並且又往下開了三槍。
隔著十幾層樓高的距離，轟焦凍站在高大的冰川頂端和那個人遙遙對視著，雖然看不清臉，但是他依然捕捉到了對方那猶如看到了怪物一般的驚惶。
人影踉踉蹌蹌地往後退了兩步，消失在了窗子後。
轟焦凍低下頭重新看向腳邊的人，小胖子高田已經自覺地從冰水裡爬了出來，一邊劇烈喘著氣一邊被凍得發抖，臉上的表情居然還挺樂呵，由內而外散發著劫後餘生的喜悅。
他救下來的女孩子至今沒醒，長髮蓋住臉看不太清楚樣子，但依稀可以辨認出就是照片裡見過的那個。轟焦凍的目光在小胖子沾著血的手臂上晃過，淡淡地說，「能站起來嗎？」
高田立刻跌跌撞撞地起立，順手還把身邊的女孩子扶了起來，以一種報告教官一樣的姿勢挺胸收腹，大聲道，「能！」
轟焦凍點點頭，「下去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三個音調的「啊」分別詮釋了不同的意思，充分表現出語言含義的豐富多樣性。
轟焦凍帶著昏迷的女孩子率先跳下地，他身後的小胖子高田像顆球一樣跟著滾下來。
一落地，他先摸了摸自己差點摔成八瓣的屁股，委屈地瞄一眼前方的大佬，乾笑兩聲，「帥哥你這下來的方式挺刺激啊哈哈……」
這時候上理真知已經拿著毯子沖過來把渾身濕透的兩人團團裹住，看到高田手臂上的血時她呼吸猛地一滯，差點又尖叫出聲，「你中槍了？！」
「啊？啊！！！」
被上理一提醒，高田也頓時反應了過來。剛才先是生死一刻，剛獲救他又整個人掉冰水裡凍麻木了沒感覺。現在醒過神，他整個人都不好了，應聲痛出一連串慘叫。
「趕緊地，我送你們去醫院！」
上理風風火火地一手扶著昏迷的妹子，一手拉著高田就往車上沖。轟焦凍表情平靜地跟在她身後，路過那輛被冰雪覆蓋了一半的轎車時也沒有停下一步。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花壇後面，僵立在車後的兩個人腳下的寒冰終於「哢嚓哢嚓」碎出幾道裂痕。日本少年紫乃原的腿一軟，整個人向後倒在地上，雙手杵在覆蓋著堅冰的地面搖搖晃晃地支撐起身體，他的雙眼瞪到了最大，身體發著顫，半晌沒能從恐懼中脫身出來。
「那是……那到底是什麼怪物啊？！」
「來殺你的怪物。」
原本只是一句驚恐之下的感歎，卻意料之外地得到了回答。紫乃原身體一僵，和他的同伴一起猛地抬頭看去。
花壇後的陰影裡，一個高挑的身影走了出來。她穿著黑色小洋裙，茶金色長髮，長靴的跟很高，修飾得小腿纖細修長。
外表看上去是個年輕的女孩子，直到她開口說話。
「當然，我指的是我。」
她，或者說他抬起手，匕首的刀刃寒光一閃，映出的眼瞳被仇恨和怒火熏得通紅。
一直到把高田翔次送進手術室，上理真知才終於微微松了口氣。他們救下來的那個女孩子也被送去做了檢查，醫生初步判斷是被注射了一種致人昏迷的藥物，但好在對身體的危害不算太大，再過不久應該就能醒了。
用小胖子的手機給他父母打了個電話，通知完家屬，上理真知帶著滿身疲憊走出來，抬眸看到轟焦凍正靠在走廊邊上，垂眸凝視著手裡的手機，眉心微簇。
上理真知眼皮一跳，下意識地把心提了起來，「怎麼了？」
「菅原的電話。」轟焦凍微抬起頭看向她，聲音很平靜，但上理莫名聽出了抹異色，「打不通。」
上理真知一愣，然後猛然反應過來。
從他們分開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菅原輝月早就應該來個電話問問情況了。然而直到現在，他們一個電話都沒有收到。
她飛快地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剛一解鎖，發現有一封新的郵件提示，時間顯示是四十多分鐘以前，她那時候正兵荒馬亂地把汽車開成飛機地往醫院趕，中了槍的高田翔次還在後座鬼哭狼嚎，大概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沒有聽到提示。
看著那個四十多分鐘的時間差，上理真知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以至於她點開郵件的指尖都抖了一下。頁面打開，郵件裡的那行字映入眼簾的瞬間，她整個人的身體都跟著顫抖起來。
她不祥的預感成真了，四十多分鐘以前她果然應該先把鬼哭狼嚎的高田翔次打暈再運上車！
看著短髮少女忽然煞白的面孔，轟焦凍眉心微微蹙了一下，走過來看手機。
只見那封已經遲了四十多分鐘的郵件上，安詳地躺著一句菅原輝月發過來的報告。
「我去Miroir砸個場子。」
是的，她砸場子之前還記得發了個報告，看起來就跟多乖巧似的！
第27章 地下室
上理真知把車開出來往中州大樓趕的時候握住方向盤的手還在微微發抖。
不僅僅因為自己的朋友很有可能做了個大死, 還因為坐在副駕駛的那個人。
她張了張嘴，低沉的氣壓劈頭蓋臉罩下來, 讓她有點窒息。頂著莫大的壓力, 上理努力為自己的小夥伴辯解了一句, 「菅原她，其實不是喜歡亂來的人……」
轟焦凍平淡地「嗯」了一聲。
上理真知被他「嗯」得無話可說。
她一邊緊盯著前方的車流, 一邊搜腸刮肚想要繼續嘗試為自己的朋友說幾句好話，否則她的小夥伴很有可能這次沒栽在窮凶極惡的黑社會手裡，卻在被救出來之後被未來的同窗速凍成冰棒。
就在她絞盡腦汁地組織語言的試圖對得起自己的友情的時候，轟焦凍忽然開口。
「她很聽話。」
上理真知闖了個紅燈才反應過來這個「她」指的是菅原輝月。
上理：「……」
雖然她現在的主要是想幫菅原說好話，但是聽到這個評價的瞬間她依然很想問身邊的大佬一句, 「您從哪兒看出來的？」
在上理真知眼裡她的小夥伴菅原輝月從來都不是一個聽話的人, 特別是在訓練中心的時候。
她不是聽話的人，她是發話的人。
雖然上理作為軍師會幫她提出建議, 但是最後拍板的人一定菅原輝月。
而且大部分時候做出來的決定都任性亂來得一匹。
就這樣還能打出碾壓結局，上理也是服氣的。
但正因為如此，熟知好友性格的上理真知嘗試著向轟焦凍解釋菅原不亂來時每個字都透著心虛。
然後她就被轟大佬的那句「聽話」糊了臉。
……她非常想問轟大佬的八倍濾鏡是從哪兒撿來的。
上理真知乾咳了一聲，想跳過這個話題。在等待紅綠燈的間隙, 她的視線往身邊一瞥，少年清俊的側臉被窗外流動的燈火照亮，忽略那種生人勿進的氣場，一眼看過去著實相當賞心悅目。之前和這人相處的畫面在腦海中掠過，上理真知搭在方向盤上的手忽然頓住，她反應過來為什麼轟焦凍會說菅原輝月聽話了。
因為她的確是很聽轟焦凍的話。
從一開始占主導地位的就是轟焦凍, 菅原很少反駁他的決定。之前討論誰去四零四拆陷阱也是因為她的個性確實更適合而提出建議，上理真知覺得如果那個時候轟焦凍最終還是決定由他去的話，菅原也不會堅持。
並沒有說聽從更強者的判斷有什麼不對，但是菅原輝月在這兩種模式之間切換得好像也太乾脆了點？
就好像她已經習慣了身邊有更厲害的人幫自己做決定，而一到她自己上的時候就有些繃不住地……開始放飛自我了？
上理真知嘴角抽了抽，決定不去思考她這種無論惹出什麼亂子都有人能幫自己妥帖收場的信心和底氣是哪兒來的。
菅原輝月當然不是閑著無聊，或是忽然就看華九會不順眼了，臨時手癢地決定去它旗下的會所砸一波場。
她在郵件裡非常認真地給出了原因，措辭組句十分詳盡，充斥著一種菅原輝月式的乖巧，但並不能掩蓋她打了聲招呼就撒手沒了的事實。
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就好像你家裡萌萌噠的微笑小天使薩摩耶，拆家之前先乖巧地給你看一眼它滾到沙發底下撿不出來的好朋友玩具球。
然而乖巧歸乖巧，家還是要拆的。
簡直是沒經歷過的人都無法體驗的酸爽。
但這一次，即便是擔心她的上理真知看完那封郵件之後也啞了口。
讓輝月臨時決定出發去作這一發大死的，是一個放到上理面前，讓她雖然非常憤怒但勉強能夠理解的原因。
菅原輝月在那三個黑幫的手機裡看到了一張自己同學的照片。地點是Miroir會所，她那個近半個星期沒去學校的小前桌橋本湘子，一個長相很清純的小姑娘穿著暴露的禮服被一個中年男人摟在懷裡，男人臉上那不懷好意的笑容溢出令人作嘔的臭味，橋本面上的表情難看且慘白一片。
這是一張不需要任何說明，長腦子的人都能想像出背後含義的照片。
因而雖然上理真知被菅原輝月這個直奔敵人大本營的行為生氣且驚嚇得身體都在發抖，卻並不會說她有大的不對。
因為，會毫不猶豫地對需要幫助的人伸出手這件事，原本就是她最喜歡菅原輝月的地方，也是最開始她們能夠成為朋友的原因。
頭疼地歎了口氣，上理真知空出只手揉了揉額角，再一次像個耐心無限的老媽子一樣把自己的小夥伴原諒。
自從認識菅原輝月以來，她覺得她的人設都快要崩沒了。
抿了抿唇，她把這些有的沒的先扔到一邊，視線緊盯著面前停滯的車流，前方又是紅燈。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特意跟他們作對一樣，一路過來已經遇到了好幾個正好跳到紅燈的路口。就算上理真知有心想闖，堵在前面的車輛也讓她沒辦法過去。
上理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焦躁地敲敲打打，亂得像她現在的心緒。距離輝月跟她發消息已經過去了很久了，始終沒有第二封郵件過來，電話還打不通，這些異常的狀況讓她有種不祥的預感。
竭力不去想菅原是不是已經出事了的可能，上理真知努力地從自己亂成了毛線球的思緒中抽出條鎮定清晰的，儘量理智地分析猜測目前的局面。因而她沒有注意到，坐在副駕駛席上的帥哥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手機郵件上抬起頭，視線落在面前一溜排的紅燈上，若有所思。
雖說是決定去砸場子，但菅原輝月當然不可能大大咧咧地扛著狼牙棒鉚著頭就往裡沖。
華九會不是隨手就能碾平的小蟲子，輝月雖然在打報告的時候說得豪氣萬丈，但心裡其實還是有分寸的。
……雖然上理真知完全沒覺得她有這玩意兒。
臨出門前輝月把那三個被綁的黑幫扔到了隔壁，405發生過兇殺案，死過人的屋子一般很難在短時間內賣出去，所以暫時也不怕被人發現。然後她拿著從黑幫手裡搜刮來的現金就近找了家商場，由上到下換了身出入高端場所不會被攔下來的衣服和鞋，到化妝品專櫃試了個淡妝，然後拎著裝著手槍的包順利混進了Miroir……包裡的槍依舊由三個倒楣的黑幫友情提供。
全程用時不到二十分鐘，老實說行動力有點嚇人。
Miroir會所位於光輝中州大樓，三樓底端，租金最高的地段。內裡裝潢以黑色為底色，天花板上懸著華麗的水晶吊燈，中央擺著一架鋼琴，身著禮服的美人現場演奏，四面牆壁恰如其名都是鏡子。設計高雅，格調大氣，完全對得起它位於高級商業樓的逼格。
拖著長長的曳地紅裙，輝月拎著手包表情平靜地進門，挑了間視野開闊的卡座坐下，接過服務生遞過來的酒水單隨意挑了瓶酒，然後一手端著酒杯擺出一副「我很煩、別理我」的姿態，目光不動聲色地透過透明的玻璃酒杯玻璃觀察著會所內的眾人。
感謝她身為時裝雜誌編輯的媽媽經常帶她參加一些公司舉辦的酒會，紙醉金迷霓虹歡場趟過幾場，她對那種醉生夢死活著就是個「玩」的有錢人家大小姐形象也算拿捏住了幾分精髓，完美融入到了會所氣氛裡，成功和現場其他酒囊飯袋們沆瀣一氣。
會所的燈光是曖昧的暖色調，阡陌縱橫的卡座間時不時走過端著酒水的搖曳生姿的服務員小姐姐。來這裡的客人品種繽紛，從看起來就很有錢的油膩中年男人，到電視電影中一晃而過的演員球星，上流社會的背景底色湊得很是充分齊全，也從側面印證了這間會所背景的確不簡單。
菅原輝月端著酒滿場看了個遍，沒有從服務員和陪酒的女孩子中找到橋本。
華九會名下的會所酒吧肯定不止這一個，倒楣的話可能恰巧碰上橋本今天被調去了其他的場。但也還有一種可能，橋本家具體做什麼的她不太清楚，但肯定跟黑社會沒有太大關係。她之前的人生道路都跟陪酒小姐這個職業沾不上半點邊，被突然賣到這裡，正常人都會試著反抗。
一般對於適應不了的「新人」，夜總會內部有一個「調教」的過程，而橋本很有可能還在這個流程中。
菅原輝月冷靜地喝了口酒。
她現在的選擇有兩個。一個是直接拿出照片找這裡的經理逼問，第二個是掀桌子把這間會所光鮮亮麗背後的黑暗面引出來試試水。
兩個辦法都有一定的概率性，菅原輝月決定雙管齊下，說不定療效更好。
於是，在掀了三張桌子，砸了五瓶酒之後，Miroir後臺畜養的黑西裝男終於出場，輝月少女如願被抓走，扔進了一間別墅的地下室。
黑西裝們動手時，輝月抵抗得過於敷衍，一群身高體壯的男人壓根沒把她當回事，連她的手腳都沒綁就直接扔進去關了門。身後的大門一闔，再漏不進來一點光，整個地下室黑漆漆的，輝月從地上爬起來，手在靠近門口的牆壁上摸了摸，沒有摸到開關，這裡面似乎連燈都沒有裝。
一片黑暗中，她聽到了細碎的呼吸聲，地下室裡似乎不止她一個人。她從裙子下摸出綁在大腿上的手機，解鎖看了一眼螢幕，理所當然地沒有信號，然後她打開手機的手電筒舉起來往四周圍晃了一圈。
畫面映入眼簾的瞬間，她的呼吸滯住了，地下室的涼氣順著腳踝爬上來，讓人心口都泛出冷。
燈光所及之處，靠著牆壁立著的巨大鐵籠在黑暗中顯形，籠子裡蹲在地上小心翼翼朝她看過來的不是需要防範的野生動物，而是人，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原本應該像花朵一樣妍麗的女孩子，被冷鐵和黑暗框在方寸大的空間裡，毫無尊嚴地裸露著身體，眼中的生氣仿佛也被黑暗澆滅了，迎著手機白慘慘的燈光，像一個個麻木的木偶人。
她們似乎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光明了，被手機燈光乍然一照，刺出了生理性的淚水，但卻沒有一個移開視線，全都小心翼翼地攢緊那點光明不捨得眨眼。
菅原輝月表情褪去了，她的腦海裡響起一個輕柔的聲音，像感歎又像誘哄。
「憤怒嗎？」
菅原輝月面無表情地「啊」了一聲。
憤怒啊，憤怒得恨不得引來業火把這整間別墅從內到外洗個乾淨！
腦海中那個微啞的男聲繼續輕柔地笑了。
「小生跟大人一樣憤怒呢，所以您要不要……」
「死狐狸你給我哪兒來的死哪兒去！」
腦海中一聲炸雷，猛地把輝月從那種玄妙的即將暴走的狀態中一咕嚕撞了出去。菅原輝月腦子一懵，踉踉蹌蹌地扶住牆壁站好，按著太陽穴一陣頭疼。
第28章 三尾狐姐姐
兩位大佬在她腦海裡就地開掐, 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被放生了的菅原輝月揉著太陽穴，頭疼片刻, 乾脆把注意力轉了出來。
經過那一聲穿透腦海、宛如鞭笞靈魂的怒吼, 輝月的精神出乎意料地穩定了許多。
她捂著腦袋再抬頭時, 已經能夠以一種比較正常的態度，面對這些被關在籠子裡像受了驚的兔子一樣小心翼翼的女孩子們了。
而這個時候, 籠子中的某一個人也終於借著手電筒的光認出了她的臉。
「菅原同學？！」
橋本湘子猛地撲到籠子前，雙手抓緊了鐵欄，不可置信地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喲。」菅原輝月按著還在一陣陣刺疼的太陽穴，怏怏地對她抬了個手, 「好巧。」
巧個毛線啊！
橋本湘子簡直要為她這個懶散大意的態度窒息了, 她張開嘴還要說話，地下室的大門口忽然傳來「霹靂哐當」一陣響。橋本的面色一滯, 話語哽在喉嚨裡，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害怕的表情。與此同時其他籠子裡的女孩也像是受了驚一樣，一個個紛紛往黑暗的角落裡躲。
菅原輝月見到她們的反應眼眸眯了眯，然後往後退了幾步, 面向地下室大門。
沒過幾分鐘，那扇鐵閘門果然「吱呀」一聲被人推開，面色兇惡的中年胖子打頭，後面跟了一列黑西裝，搬著椅子，拿著落地燈。中年胖子在手下的伺候下在她面前落座, 非常有排面。
光頭，橫肉，脖子上掛著大金鏈子，紫色西裝黑色襯衫，相當貼合文學影視作品中的黑社會形象……當然這裡說的是香港電影，日漫那種不講道理式的能力和顏值掛鉤的黑手黨就不要提了。
輝月觀察對面的時候，對方也在打量她。
為首的老大夾著雪茄，目光在她身上掃過，然後嗤笑了一聲，「沒想到居然還有人敢來華九會的地盤鬧事。」
菅原輝月歎了口氣，一手扶著鐵籠子的外框站穩，焉噠噠地，「誰能想到啊，我也沒想到。」
腦子裡兩個大佬掐得正歡，識海裡的世界翻天覆地，吵得她對著外面這群窮凶極惡的黑社會，都詭異地有了心平氣和的好脾氣。
對面的老大把她的表情理解成了害怕，然後獰笑一聲，視線定在她的臉上。肥厚的嘴唇勾起，神色中閃過一抹貪婪，「意外地是個上等貨色呢。」
他低低地說，那張人皮背後有什麼不是人的東西在蠢蠢欲動。
菅原輝月掃了他一眼，沒說話，她腦子裡的大佬們正掐到緊要關頭，馬上就要出結局，反應在外就是她整個人的神色都透出點困懨。懶洋洋地靠在鐵籠上，一股子「你儘管說，我就隨便聽聽」的懶散。
不知道該說哪一邊倒黴吧，總之今個兒遇到的這幫子黑社會著實有點出乎她的預料。
事實上雖然她是自己跑來了華九會地盤沒錯，表面上一副自投羅網的架勢，但實際上她是沒打算動手的。
今天考了一天試，整個人都快累廢了。出門之前還撂翻了三個黑幫，就算她有繼續憑藉武力值砸場子的心，也沒有再奮起一波的力。
大家都是文明人，能文鬥的時候就不要喊打喊殺了。
原本她鬧點事只是想把背後負責的人引出來，她掉在會所的那只裝著槍的包是個很明顯的提示。長了腦子的人在發現那把槍的時候都會注意到這玩意兒不該出現在普通人手裡，進而會去調查一下她的背景。然後就會想到她之前給出的更明顯的提示，她是來找橋本湘子的。
只要幕後負責人把橋本湘子滴溜出來稍微一問，就能夠問出她今天去參加了雄英高中推薦入學測試且剛考完這個大背景。
作為全國首屈一指，專門培養英雄的名校，雄英高中的名頭是非常能夠唬人的。它的推薦入學測試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參加，每一張推薦函本身就代表了一個大勢力的肯定。她收到邀請的時候，曾經找之前訓練中心的黑澤老師問了問，本意是想感謝，然而對方讓她把那份感謝先留著，因為她的推薦函並不是他發的。
用黑澤老師的話說，那是個不好說名字的大人物。既然對方沒有直接接觸她，他也不好代為做什麼，因此她到現在都不知道到底是誰給她發的推薦函。
但這並不代表她就不能扯起這位大人物的虎皮做張大旗了。但凡對這其中的內幕有一點瞭解的，都會自覺地為了不跟某些更強大的勢力對上而給她留些面子。
謹慎小心，這原本應該是地下組織面對官方勢力時的本分。
誰能想到博多的黑社會這麼囂張？話都不多問一句就先把人逮了。
話說你們抓人之前都不先查一下人家的背景的嗎？
這樣就很社會很讓人無奈了。
輝月手指抵在額邊揉了揉太陽穴，她的錯，不該用正常人的思維方式來揣測這幫黑社會。
現在這個局面也用不著她再多說什麼。畢竟最開始她以為橋本湘子的情況只是個例，看在她背後某位大佬的面子上，對方應該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放她把人撈走。
然而誰知道華九會跟人蛇集團關係如此密切，地下室裡藏滿了一個屋子。讓面子果實能力者來都不管用了，華九會能讓她撈走一個，但是能放她撈走一群嗎？那就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是兩隻眼睛都瞎了。
結果還是要打啊。
輝月的目光掃過中年胖子身後那一排黑西裝，列隊整齊，腰間鼓囊囊地顯然都配著槍。這其中有兩個尤其顯眼，一個是皮膚灰藍的大個子，身材高大壯實肌肉把西裝撐得像要爆開，刷個漆就能去隔壁複聯片場客串綠巨人；另外一個長著顆猙獰的野豬頭，長長的獠牙充斥著強烈的攻擊性，眼神殘忍危險，看誰都像在看晚餐。
就很麻煩了，菅原輝月非常認真地感覺到了頭疼。她的腦海中魅惑微啞的女聲一聲輕笑，大佬們顯然已經分出勝負。
「準備好了嗎？」
菅原輝月歎了口氣，低聲回答，「準備好了。」
這句沒頭沒尾的話讓對面的老大眼睛眯了眯，狐疑地朝她看過來。
而這個時候輝月已經沒心情去關注對面的表情了，她心臟一瞬泵出大量的血液，湍急地沖刷過血管，心跳頻率高得讓她幾乎懷疑那個小東西有了自我意識要跳出胸腔。她的手指尖泛出夜色一般的黑，長髮卻刹那間盡白如披散的銀雪。
中年男人猛地站了起來，忽然爆發的危險預兆讓他踉踉蹌蹌後退幾步，不顧一切地大喊道，「開槍！」
黑幫們下意識聽令，「砰砰砰」的槍響宛若炸雷，然而槍管射出的子彈剛飛馳到一半就被無形的屏障擋住。屏障背後，黑髮少女已經渾然換了模樣，三條毛茸茸的屬於獸類的尾巴悄然垂落，鮮紅的尾尖輕巧掃過地面。她微微抬起頭，白髮下的美麗眼眸稍稍睜開，如血一般猩紅的眼瞳泄出危險又殘忍的光，讓人顫慄的殺氣猛然爆發席捲全場。
輝月殘存的意識縮成顆球，裹在翻江倒海的識海中，被浪花顛來複去還不忘崩潰地尖叫。
玩球了！
三尾狐姐姐，不要一言不合就覺醒啊啊啊！！！
別墅的正門。
一輛黑色凱迪拉克駛下車道，在門前的陰影中滑行了一段距離，最後在正門口停下。
車門拉開，修長的人影從車上下來，黑色皮鞋踩在門前的石磚上，步履優雅又俐落。
別墅的主人，那位名叫張的華九會幹部還在地下室「招待」某位不請自來的客人，他的副手帶著其他人等在門前。見到車上下來的人，副手微微一彎腰，顯出一種恰到好處的禮貌。
「張先生還有一些事情沒有處理完，所以暫時由我來迎接，希望您不要介意。」
「沒事。」車上下來的男人微微頷首，的確沒有介意，或者說他看起來對什麼事都不太介意。說不出為什麼，但就是給人這種感覺。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打著領帶，身材修長好看，像是剛從哪個葬禮上歸來的賓客。腰間配著兩把武士刀，上半張臉被面具遮住看不清眉眼。但可能是漏出來的輪廓太過英俊，一眼看過去依然給人一種這個人相貌一定很好的感覺。
這位客人的氣場很強，不說話的時候比他腰間的武器更像一把刀，而且還是開了刃、飲過血的名刀。只不過暫時收束在了長鞘裡，給危險到放肆的外露氣質裹了一層膜衣，讓其他人在面對他的時候好歹可以勉強支撐起那一點岌岌可危的體面。
但並不是不害怕的。
特別是這個人的傳說和他出現在眼前的現實疊加在一起，副手帶著客人往裡走的時候，門口迎接的一排下屬身體都有些不自覺地微微顫抖。其中有一個抖得尤其厲害。
大概是這一位的反應著實有些突出，客人在經過他面前時稍微停了一下。
「我見過你嗎？」他開口問，聲音居然是溫和磁性的，非常有禮貌。
然而下屬的身體一僵，抖是不抖了，臉色卻瞬間煞白，讓人看著都想幫他撥119掛個急診。
「沒，沒有……」下屬顫抖著說，垂著腦袋不敢抬頭。
完全不像是沒有的樣子。
但是客人十分體貼，聽到這睜眼說出的瞎話也只是點了點頭，輕聲道，「是嗎？」
優雅又俐落的腳步聲繼續向前，直到確認那個人已經和上頭一起進了屋，下屬在原地又呆立了幾分鐘，終於回了魂。
「喂，喂！我說齋藤，你聽到了嗎？」
「啊？什麼？」回了魂的齋藤愣了一下才扭過頭，看到同伴正不滿的看著他。
「我喊了你好幾聲了。」
「啊，抱，抱歉……」
同伴盯著他看了幾秒，忽然說，「你是不是見過那位？」
齋藤心底一抖，那個名字從腦海最深處冒出頭，是盤旋在他每一個午夜裡經年不散的噩夢，他臉色慘白，強撐著不敢正視什麼一般，「誰，誰？什麼哪位……」
「別裝傻，就是那位啊，剛剛跟陳一起進去的。」同伴卻好像興奮起來，最初的恐懼過去後，對於都市傳說的好奇心開始蓋過已經遠去的威脅感，「那位傳說中博多最厲害的殺手，專門狩獵殺手的仁和加武士。」
齋藤身體又顫抖起來，那個鮮明的名字烙印入耳朵裡，像是終於被壓垮了一樣，他忽然蹲到了地上，雙手捂住臉，半晌才從指縫間擠出一句虛弱的話。
「我……的確見過他。」
第29章 仁和加武士
那是他加入華九會之前, 那時候的他是一個小型黑幫組織的成員。
說是黑社會，其實也做一些殺手的行當, 這基本是博多人選擇最多的兼職了。
組織的據點在港口附近, 人數雖然不算多, 但業務十分廣泛。除了兼職殺手，還從事收保護費、摻和藥物生意、人口拐賣等等。組織的老大心理有些變態, 還有些上不了檯面的癖好，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具受盡虐待的女孩子的屍體從他的房間抬出來。最重要的是，那些女孩子大多數只有十三四歲。
那時候他剛開始混黑，良心還沒爛透, 再加上家裡還有一個十多歲的妹妹, 長時間下來，對老大這種行為有些看不過眼。
那天老大又弄回來一個女孩子, 黑髮黑眼，跟他妹妹非常像。大概是某些映射和移情的作用，他在對上那個小女孩祈求的目光的時候，腦子一熱, 趁著老大出門偷偷地把她帶出去放走了。
等到小女孩逃走了，他燒壞了腦子的熱血冷卻下來，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那時候他有些害怕，也有些糾結，是裝作不知道回去試圖瞞過去呢，還是乾脆叛逃換個地方混？
他一邊猶豫, 一邊還是下意識往據點走，走到在碼頭入口的時候，一股強烈的血腥味隨著海風一起飄過來。一開始他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但作為黑幫的警戒讓他在回神之前下意識先找了個貨箱後躲了起來。
貨箱再往前走一百多米就是他們組織的據點，一間建在碼頭邊上的屋子。血的味道將從碼頭上吹過來的海風都染透了，貨箱後據點的方向不像是住人的地方，像個大型的屠宰場，血腥味濃郁得人幾乎作嘔。
齋藤一邊捂住鼻子一邊小心翼翼地從貨箱邊緣探出頭，然後瞳孔猛地緊縮，差點尖聲叫出來。那是地獄一樣的場景，滿地斷肢殘垣，地面像被鮮血洗過，粘稠的血液漫過砂石，把視野都染成了一片血紅。在這片能夠動搖人精神的紅色中央，一個高挑挺拔的身影背對著他，黑色西裝襯著一地的屍體，像是特地趕來參加這些人葬禮的賓客。然而他垂下的右手中，長刀上未幹的血還在往下滴，清晰地昭示著，他不是來參加葬禮的，他是來給地上這群人送葬的。
齋藤的眼睛瞪大到了極致，眼睜睜看著那個男人握著刀柄輕輕甩了甩，緩緩把長刀收入刀鞘，不緊不慢的動作甚至能看出些漫不經心的味道。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把這個畫面記得異常清晰，充斥著血腥味的海風、鋪滿斷肢殘垣的夕陽、以及男人身後一望無際的海平線，全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記得自己好像發出了一聲短呼，又飛快地伸手拼命捂住嘴。他那時候神智已經有些不清醒了，自己也不知道那個男人到底有沒有發現躲在貨箱後面的他。
應該是有的，但是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對方似乎輕飄飄地抬手把他放過了。
時隔多年，那一幕依舊是深埋在他心底的夢魔，根深蒂固。現在這個夢魔一朝被喚醒。齋藤蹲在地上抱緊自己的肩不斷發抖，幾年前他躲在貨箱後感受過的絕望和恐懼好像又回來了，鋪天蓋地地把他籠罩住。他像被泡在冰冷的海水裡，心底驀地生出點預兆式的明悟，他想，自己這一次也許逃不過去了。
張的副手陳把仁和加武士帶進門，一行人在客廳的沙發坐下，下屬自覺端來了茶，陳說明瞭原委然後遞給仁和加武士一張照片。
「這就是請你殺的人。」
照片上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頭髮亂糟糟地，自帶一種頹廢的帥氣，打理乾淨應該會是非常受女人歡迎的類型。仁和加武士的目光在照片上停了一下，伸手接過來。
「他是本地一家偵探所的老闆，名字是馬場善治，查東西查到我們頭上來了，真是昏了頭。」陳嗤笑了一聲，非常輕蔑的樣子，看得出對這種看不清楚局勢的人十分看不起。
「原本沒那麼麻煩，但是之前的一個殺手自以為是地想跟張作對，幹掉了我們派去的其他人，所以才請您出手。」
仁和加武士點點頭，似乎並不在意的樣子。
「原本只有這個人，但是今天又發生了一件事。」陳繼續說，「有一個小丫頭居然跑到了Miroir會所鬧事，說是要找什麼人。張已經派人把她抓起來了，但是她好像有一些背景，如果後續有人來找她的話，也麻煩您一起解決吧。」
他語氣輕巧，殺人在他口裡像殺雞，非常有博多的風範。
仁和加武士抬頭看他。
「當然，價錢我們會再加的。」被他幽深的眸子看著，陳不自覺地連忙補了一句。
「有照片嗎？」仁和加武士沒有提加錢的事，語氣平靜地問道。
陳連忙又遞出一張照片。
照片中的少女黑髮松松一挽散落在一側肩上，右手隨意地扣著黑色手包搭在身前，她拖著火焰一樣明豔的長裙，微微側著頭。她的臉在燈光下白得近乎透明，眼睫微垂著，顯得有些困懨。那種自帶距離感的冷淡讓這個本就漂亮得不得了的人更多了一層別樣的魅力。
這張照片是女孩在進門的時候被門口的監控拍下來的，她的外在條件實在太好，讓這張隨手從視頻裡截下來的圖片都精彩得仿佛哪本雜誌封面上的時尚大片。
仁和加武士看著照片沒有說話。他已經明白為什麼張明知道這個少女身後可能有麻煩，還硬是要把她留下了。
如果把美人都比作珠寶，那這一位一定是傳世級。
「照片可以給我嗎？」
「啊，是。」陳連忙又往前遞了遞。
筋骨修長的手指伸過來，夾住照片邊沿，然後輕巧放進了西裝前的口袋裡，然後仁和加武士站起了身。
「您這是？」陳有些茫然地仰頭看他。
「工作的時間到了。」男人聲音溫和地說，然後他的手握上了刀柄。
陳沒能弄明白這個「工作時間」的意思，因為在他再次思考之前，他的頭已經飛了起來，他眼中的最後一個畫面，是自己沒有頭的屍體噴出大量鮮血，重重地倒在了沙發上，背景是驟然爆發的驚呼和驚慌失措的槍響。
十分鐘後，仁和加武士，某個真名叫做馬場善治的男人一手拎著從陳身上搜來的地下室的鑰匙，踩著被血浸泡濕的地毯懶洋洋往樓下走。
剛剛還戒備森嚴的別墅已經悄無聲息，只能聽到他不緊不慢地邁步下樓的聲響。
張大概是對自己的老巢很放心，地下室門口連個守門的人都沒有。馬場淡定地走過去把鑰匙插進鑰匙孔，開鎖，拉門，動作非常利索，似乎半點不擔心門後的人會是什麼反應。
但是當地下室的門拉開之後，燈光映入眼簾的瞬間，他還是稍微怔了一下。
門內的場景居然並不比他在外面搞出的大場面差上多少。
米黃色光芒的落地燈倒在地上，光柱橫七豎八地照亮了漫到門口的鮮血，還有搭在血液邊緣一隻還在微微抽動的手，手的主人正是張。
他像只被人開膛破肚的豬，身體下的血漫了一灘，身體微微抽搐，眼珠還在大張著，嘴巴一張一合像是想說什麼，但顯然已經沒有了開口的力氣。
馬場善治稍稍挑眉，有點意外，但似乎又不是特別意外。
他往下走了兩步臺階，輕巧的腳步聲終於引起了房間中央那人的注意。
摔在地上的落地燈雖然還在堅強地工作，但無辜被波及了一通，打出來的燈光到底有些雜亂無序。在這樣半明半昧的光影中，房間中央的人在馬場欣賞的目光下回過頭，銀雪一般的長髮擦過少女線條美好的肩背，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原因，她原本就精緻好看的五官在回眸的刹那，傾瀉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像潮水被海嘯裹挾著沖上岸，霸道至極又不講道理地將岸上的人淹沒進去。
馬場善治清醒地感覺到了自己的氣血上湧以及內心瞬間騰起又被他壓下去的悸動，他冷靜地思考了片刻，承認自己是個沒有脫離世俗趣味的俗人，但應該還沒禽獸到對一個未成年少女發情的地步。
所以，是面前這位元小姑娘的狀態出了問題。
他在認真思考的時候對面的女孩也在好奇地看著他，她伸出纖細的手指在唇邊一點一點，純黑的指甲印在緋紅的唇瓣上，有種成熟又天真的魅惑。垂在身後的尾巴輕輕搖了搖，她望著面前的人歪了歪頭，神情純真懵懂，鮮紅的紋路順著她的手腕蜿蜒而下，像罌粟的香氣，引著人不要命地滑下深淵。
換個人在這裡已經不管不顧地朝她撲過去了，完全不管這株美麗誘人的花是不是有致命劇毒。
馬場善治歎了口氣，手一抬把還在滴血的長刀收入鞘中。然後一邊把外面的西裝脫下來，一邊腳步平穩地走了過去，語氣有點無奈，又像是哄小姑娘一樣帶了點溫柔。
「先說好，我跟這群人可不是一夥的。」說完他頓了頓，然後好像更無奈了，「所以你要撓我也輕點。」
銀色長髮的少女站在原地歪了歪頭，頭頂上毛茸茸的耳朵微微動了動，看上去非常可愛。
簡直要命……馬場善治歎著氣走到近前，單手拎著西裝抖了抖，伸臂一展搭在了少女光裸的肩上。
女孩子看了看肩上的西裝，又抬頭看了看他。
「雖然這裡的人死光了，但我還是男的。」男人一邊說一邊幫她理了理領口，「介於我要是把眼睛蒙上就不好走路了，所以你還是穿上吧。」
少女乖巧地按照他的指示抬手把腕子伸入袖口，又看著他由上到下地替自己扣上了那幾粒聊勝於無的西裝扣。全程非常配合，讓半分鐘前被一爪子撓到地上開膛破肚的張十分死不瞑目。
等到馬場善治抬起頭，就看到女孩猩紅色的眼眸好奇地打量著他，像是在謹慎判斷威脅性的野生小動物。衡量片刻，她抬起手。
馬場善治站在原地沒動，看著那只漂亮地像是白玉雕琢的手越靠越近，最後輕輕搭在他臉上。少女指甲純黑像一塊鑲嵌上的寶石，漂亮且帶毒，末端薄而尖利一碰就能將皮膚劃破。馬場鎮定地看著她的手指落下，一邊還有閒心計算自己這時候的心跳頻率。然後，他感覺在指尖觸到他臉部的刹那，少女的手微微頓了一下，隨後指甲輕輕一抬，只用指腹碰了碰他。
「……」馬場善治忽然有種被收起爪子的貓咪用肉墊碰了一下的微妙既視感，然後這只漂亮的貓咪還在歪頭看他，大大的眼瞳中流露出一絲好奇。
果然自然界越是美麗的生物越有毒這個規律沒有騙人，馬場一邊和那雙美麗的眼睛對視，一邊下意識地想到。或者反過來說，越是有毒的生物，越是洋溢吸引人靠近的魅力。
第30章 大場面
菅原輝月殘存的意識努力掙扎了幾秒, 她迷迷糊糊地望著面前的人，勉強得出了「這是個好人」的結論。然後她就雙眼一閉, 心大且放心地暈了過去。
徒留無奈的馬場歎口氣, 把暈倒在他懷裡的少女用外衣裹起來打橫抱起。白皙細膩的肌膚從他指腹間擦過, 像溫軟的玉。
男人克制地閉了一下眼睛，語氣更加無奈了, 低聲喃喃，「這誰頂得住啊？」
然而話是這麼說，他抱著人的手依舊規規矩矩地，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出於殺手的本能，方才進門時馬場就把現場狀況大致掃了一遍。
被關在籠子裡的女孩子, 地上倒了一片的黑社會打手, 分別占了弱和殘，並不能被他放在眼裡。而正處在暴走期狀態的菅原輝月少女儼然是整個場景中最大的BOSS, 危險性非常外露，於是馬場善治全副的精力都放在了BOSS小姐身上。
殺手先生被輝月暴走的颱風掃了個尾，也不知道是哪一邊比較幸運地，BOSS狀態的輝月沒對他動手。
大概是她和三尾狐小姐姐顏控的本質在作祟, 而仁和加武士即便帶著個可笑的面具，依然不能完全遮住那張惹人心動的臉。
就這一點來說，張也只能含恨咽氣，畢竟他的確是跟人家差了十萬八千里。
馬場善治的目光在房間裡轉了一圈，籠子裡的女孩子們像一群受驚過度的兔子，全都縮在黑暗裡戰戰兢兢地看著他。在他看過去時又紛紛低下頭, 連視線也不敢跟他對上。
他目光一晃而過沒有多看，注意力主要落在了地上的黑幫上。剛進門的時候乍看場面挺嚇人，現在仔細瞧瞧，他發現地上橫七豎八倒著的人其實都沒死。他懷裡的小丫頭還是出手比較軟，即便是暴走狀態都記得沒有下死手。
男人輕聲笑了一下，覺得挺好。但是黑社會們可能之後會覺得不太好，所以他還得幫她收個攤子。
馬場往地上來回看了一圈，找到張被打翻在地的椅子，走過去長腿踩著椅子腳往上一踢。座椅被踢得往上一跳，然後搖搖晃晃重新站穩，他微微彎下腰，把懷裡抱著的女孩子放進椅子裡。
然後他站直了身，漫不經心地抽出腰間的長刀，擦過刀口的刃尖被地下室的燈光照出一抹血一樣的赤紅。
橋本湘子所在的籠子正好在男人對面，她戰戰兢兢縮在鐵籠的角落裡，看著那個帶著面具的男人握著刀走過來，停在某個還在哼哼唧唧叫喚的打手面前，刀尖往上一揚，又迅速落下，空氣中驟然晃過一抹冰冷又刺人的光。
「骨碌碌……」
打手的叫喚聲戛然而止，被砍下的腦袋被慣性帶著滾到一邊，鮮紅的血跟著灑出一道蜿蜒的曲線。
橋本的眼瞳猛地一縮，身體頓時僵硬，整個人空白了半晌，猛然爆發出一聲延遲了足足三分鐘的尖叫。
而這時候男人已經把地下室裡的人砍了一半，他的動作乾脆俐落，還隱約透著絲漫不經心，砍人腦袋如砍西瓜，濺了一地的血在他眼裡大概也就比西瓜汁紅一點。
地下室裡的人全部砍完，男人終於拎著刀站在了籠子前。
橋本湘子頓時僵住，巨大的恐懼讓她連話都說不出來。其他的女孩子們也嚇得住了聲，生怕把這個殺人魔惹煩了連她們一起砍了。
茫然而驚悸中，橋本不自覺地看向了男人身後那張椅子，椅子裡的少女還在熟睡，精緻的面孔在燈光下顯得平靜又寧和，跟這個血流遍地的現場仿佛是兩個世界。
不知為何，橋本湘子忽然安心了一點。然後她聽到了哢嚓一聲響，身體條件反射地跟著一抖，抬頭看去，恰好看到籠子的鎖頭掉下來砸到地上，切口平滑整齊。
她愣愣地盯著那半截鎖頭看了好一會兒，半晌，終於意識到，困住她的這個鐵籠被人破開了，只要伸手一推，她就可以出去了。
仁和加武士繞著地下室走了一圈，每個鐵籠都給了一刀，非常均勻且公平。
開完鎖，他收刀入鞘，再次走到椅子前把熟睡的少女抱起來。
「能走吧？能走就自己出來。」
說完這句話，他頭也不回地抱著人踏上臺階，推開地下室的門走了出去。
走廊的燈光穿過打開的門照進來，恰好落在最後一級臺階上。
地下室裡一片寂靜，好一會兒，「吱呀」的開門聲響起。
橋本湘子扶著籠子跌跌撞撞地站起來，第一個走了出去。
女孩們無聲地望著她的背影，沒過幾秒，第二聲「吱呀」響起。
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
十分鐘之後，嗡鳴的警笛聲包圍了這家別墅。
別墅的院牆連著門口的街道很快被警戒線圍了起來，穿著制服的員警們一進門，先被屋子裡刺鼻的血腥味嘔了個倒仰。不少人進門看了一眼，立刻轉身，沖出去靠著院子裡的喬木就開始吐。
被張以各種手段弄回來關在地下室的女孩們穿著在別墅裡找到的衣服，乖乖坐在客廳裡等著員警的到來。別墅原本的主人們躺在她們身後，貢獻出一地鮮血和殘肢組成背景，一眼看去有一種詭異的驚悚，最先進門的員警們差點嚇得沒敢開口。
重松警官在別墅裡走了一圈，包括樓下的地下室都進去看了一眼。出來時已經有女性刑警們領著女孩子們往外走了，客廳裡的景象實在不利於正常人的身心健康，她們得把這群小姑娘帶回警署裡去做筆錄。
重松停了停步子讓她們先走，待現場喘氣的只剩下自己人了，他穿過幾撥取證的同僚，走出別墅門時看到幾個新來的小員警還在門口吐。
他歎了口氣，走過去拍了拍這些倒楣蛋的肩。幾個新人回頭看到是他，立刻緊張地站直了身子，「重松警官。」
「沒事。」重松只是過來看看他們，第一次出現場就遇到這樣的「大場面」，的確是有夠倒楣的。
不過在博多的話，這樣的情況以後很有可能還會遇到。
挨個安慰了一下倒楣的新人，重松走下別墅前的臺階，出了警戒線往右拐，他正站在路口左右看，一道車燈忽然晃過來，提示一般亮了兩下。
黑色的凱迪拉克有一半沒入了綠化帶的陰影中，不仔細看幾乎察覺不到。重松了然地走過去，繞到右車門，屈指在車窗上敲了敲。車窗搖下，露出熟悉的馬場善治的臉。
「你不要總是搞出這種大場面啊。」重松無奈地對車裡的人說，「這樣我們很難收拾的。」
「抱歉啊，重松大哥。」馬場輕鬆地笑了笑，英俊的五官有一半隱沒在車內的陰影裡，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語氣倒是很溫和。
雖然馬場善治這個人在殺人之前都能用溫和有禮的態度和刀下的獵物聊個天，但此刻他面前的重松是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所以他的態度是真的挺放鬆。
重松知道他的性格，更知道自己剛剛那個告誡並不能起到什麼作用。不過是隨口一說，抗議一下他給自己增加的工作量，這位面臨被迫加班的刑警點了根煙靠在車上，決定先換個輕鬆點的話題，「那位元大小姐救出來了嗎？」
「嗯，在車裡呢。」馬場回了一下頭。
順著他的目光，重松看到了睡在副駕駛席上的人。車子裡沒開燈，路燈的燈光從是馬場這邊的車窗照進去，所以她所在的地方還要更暗一些。看不清面孔，只有線條漂亮的腿從黑色西裝邊沿伸出來，被路燈燈光一照，白得晃眼。
「嘶……」重松抽了口氣，以複雜的目光看向駕駛座的人。
「馬場，這孩子可還沒成年。」
「重松大哥你想什麼呢？」馬場善治失笑，「我再怎麼禽獸也不會對小女孩下手吧？」
「那你為什麼把她單獨帶出來，我說了讓她跟著員警走也是可以的吧，你這樣不是暴露了嗎？」
「啊，那個倒是沒什麼。」馬場善治一手支著下顎，目光從眼睫下投下來，往車裡人的方向偏了偏。大概是吹過來的夜風太柔和的原因，他的聲音在夜色中也莫名顯得有些溫柔，「這孩子以後會成為職業英雄，牽扯進這件事情對她來說不太好。」
重松恍然，「所以這就是你把地下室那些人砍成了堆保齡球的原因？那這些人的死就完完全全算在你頭上了。」
馬場善治笑了笑，這一次笑容有些無所謂，「那就算吧。」
重松想了想，覺得他的確不差這一樁，於是擺了擺手，「就這樣吧，警署那個控風的小子我最多留到明天，明天下午就得放人了。」
「沒關係，今晚過去這一切事情就都結束了。」馬場看向車外的刑警，他眼底下的黑眼圈還沒消退，想著今晚的事大概又得讓他連續加至少一周的班，男人不由得有些歉意。
「辛苦你了，重松大哥。」
重松笑了笑，順手掐了煙，「這本來就是我該做的事，畢竟，我也不希望博多被到外來勢力干預。」
第31章 馬場偵探
上理真知上車的時候臉色很差, 把車門帶出了「哐」地一聲響。
她坐在座位上平復了片刻。
「那幫員警什麼都沒說，讓我找人就去警署, 其他無可奉告。但是……」
她「但是」了好一會兒, 像是接下來的話是把刺人的刀一樣, 放在方向盤上的手都被割得顫抖起來，「我聞到了很重的血腥味, 大門口有幾個受不了的員警還在吐。那棟別墅，那棟別墅到底發生了什麼……」
雖然問的是別墅發生了什麼，但事實上她真正想知道的顯然是別墅裡的人發生了什麼，或者更具體一點，被帶到這裡的菅原輝月發生了什麼……
然而呈現在眼前的畫面太過沉重, 她連揣測都只敢擦著邊沿模模糊糊地望著那個籠統的代指。
那個美麗活潑的女孩子。
她被帶到這裡來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那些黑幫又會對她做什麼？
有可能出現的狀況她想都不敢去想。她時刻冷靜運轉的腦海中仿佛發生了一場爆炸, 所有的鎮定被炸得灰飛煙滅，在訓練中心時菅原輝月強大到無可匹敵的畫面和別墅外的濃厚得仿佛屠宰場的血腥交錯成嗡鳴的背景。
她的心底還有一點細小的奢望。
菅原那麼厲害, 她是會成為英雄的人，她怎麼可能會倒在這裡呢？
上理真知重重地倒下去趴在方向盤上，SUV的喇叭被壓出一聲短促的鳴響。這個夜晚太長了，接連不斷的意外和奔波積累起厚厚的疲憊, 將她整個人都淹沒了進去。
轟焦凍盯著手機上回復的資訊看了一會兒，然後扭頭看向身邊的人。
短髮少女雙手環在方向盤上，將臉埋進了手臂裡，一聲不吭，像是在強忍著什麼一樣。
他想了想，禮貌地等了三分鐘。
趴在方向盤上的人一動不動, 轟焦凍看了一眼時間，終於開口，「上理。」
少女的肩背微微聳動了一下，停頓了一秒鐘的時間，上理真知從方向盤上爬起來，抬起鼻樑上的眼鏡抹了把眼角，聲線起初有些抖，但又迅速穩定下來，「接下來該怎麼做？」
轟焦凍把手機遞到她面前，「去這個地方……」
上理真知瞟了一眼螢幕，把位址記下來，抬手就要發動引擎開車，然後她就聽到了後面半句話，「菅原在那裡。」
擰動鑰匙的手一僵，上理真知倏然扭頭看他。
轟焦凍這時候已經移過了視線，望著手機似乎在思考什麼。察覺到她的目光，他扭過頭，異色的瞳孔中透出點疑惑，像是在問為什麼還不開車。
上理的目光下移看到了他手裡還亮著的手機螢幕，那封郵件顯示的時間是十分鐘之前。
她抬手抹了把臉，把木著的臉部肌肉勉強扯了扯，扭過頭，發動引擎，一踩油門，掛擋開車。黑色的SUV滑出停車位，上理真知握著方向盤直視前方，忍了一會兒，沒忍住，「為什麼剛剛不告訴我？」
轟焦凍顯然還在走神，聽到她的問話，延遲了十幾秒才回過神，「什麼？」
「我是問，剛剛收到消息的時候為什麼不先告訴我？」你就眼睜睜地看著我在那兒哭了五分鐘？
轟焦凍恍然，「你不是在休息嗎？」
上理真知：「……」
所以你就禮貌地等我休息完？
我是不是還該表揚你的教養真好？
我哭得那麼明顯你沒看出來嗎？
我是不是還得嚎一聲你才知道我在哭啊？
我也不指望你會安慰我了，但是你連我情緒都沒看出來是不是太過分點了啊轟焦凍同學？！
你這樣以後是找不到女朋友的你知道嗎？！
上理真知無數的吐槽憋在嗓子裡，眼角餘光瞥到身邊人清俊的側臉又默默把最後一句咽下去。
算了，這個看臉的社會，長成轟焦凍這樣的，就是什麼表示沒有都會有無數女孩子前赴後繼來撞冰山。
上理真知深呼吸幾口氣，覺得自己真是被轟帥哥氣出毛病了，第一反應居然是關心這個。
「她現在安全嗎？從哪裡得到的消息？」
並沒有意識到有什麼不對的轟焦凍先回答了她的第二個問題，「發給我上一個位址的人。」
說完他頓了頓，「菅原應該是安全的。」
上理真知踩著油門超了個車飛快地往地址上的位置趕，如果不是路段限速她能把車速開上160。她一邊開著車一邊分心聽轟焦凍說話，眉心微微皺了皺，「對方主動發過來的？」
「我問的。」
「……」上理真知深呼吸，努力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凡人實在沒法跟上轟大佬這騷操作的指導精神，「問了他就回答了？」
對方那麼聽話的嗎？！
「我跟他說如果不告訴我我就再去砸一趟華九會。」轟焦凍面色平靜，把砸黑幫場子說得像是掀了哪個路邊攤，「那個人不希望我們跟博多的本地勢力對上。」
上理真知一愣，然後猛然反應過來。
「之前夜嵐去交易地點結果遇上了員警也是發郵件的人幹的？」
還有他們從醫院出來之後原本是直奔Miroir會所，但是在門外正好遇到了一個在走廊上打電話的服務生，輕而易舉地就得到了菅原輝月被帶來這裡的消息。趕來的路上一路紅燈，到地點恰好碰到員警來收場。
那個神秘的協力廠商勢力的確是一直都在避免他們和博多的本地勢力產生衝突，警方的人嗎？
這個猜測在她腦海中轉了一圈又很快排除。
雖然一直引著他們去和警方打交道，但郵件後面那個人的行動很明顯帶著地下世界的氣息，絕對不會是官方勢力。
而他會這麼做的原因，上理真知腦子轉了幾圈很快就想明白了。
她舒了口氣，背脊考上椅背，緊握住方向盤的手也微微放鬆了些許，「一直聽說博多很排外，現在是真的見識到了。」
她身邊的人沒有再接話，異色發色的少年側過頭看向車外，沿街的燈火和車流將這座城市串成一個燈光明亮的整體。
這座城市有它自己的規則，即便是隱藏在暗地裡的毒瘤，也要由他們自己人動手，不接受任何其他勢力介入的可能。
上理真知感覺到轟焦凍似乎情緒有些不快，不知道是不是牽扯到安德瓦的原因。
但無論如何，那個神秘的協力廠商勢力不希望他們任何一個人在博多出事，那會引出他們幾人背後的勢力插手到博多的棋盤中來。所以，被他們帶走的菅原肯定不會有事，上理真知終於微微松了口氣。
神秘人發來的郵件上是一張名片，名片正中間印著「馬場偵探事務所代表.馬場善治」，底下是事務所的地址。上理真知照著導航往地點開，過了博多站從紫築口往前不到兩分鐘，一棟老舊的商業樓映入眼簾。矮樓前的白色牆壁污漬斑駁，像是有人在旁邊打翻了杯咖啡，樓下的景觀樹懨懨噠噠和乾淨整潔的東天神之心完全是兩個畫風。而他們要找的那個馬場偵探事務所，就大大咧咧印在三樓玻璃上。暖色的燈光隔著窗簾從列印字體間透出來，偵探所裡顯然是有人的。
上理真知和轟焦凍下了車，乘電梯上樓，事務所門口非常有情調地擺了盆花。上理真知瞥了那盆位置有點不自然的花一眼，抬手敲門。
只敲了三下，馬上就有人來開門了。
老實說，在車上的時候上理真知一直在猜想名片上的那個馬場善治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敢直接殺去黑幫據點搶人，又絲毫不畏懼地把自己的名字和住所暴露在他們面前，應該是個很有氣魄的男人吧？
腳步聲帶著一串熟悉的音樂越靠越近，然後老舊的大門「吱呀」一聲被拉開，上理真知的心跳登時緊張地加快了些許。
暖色的燈光從來人身後漫出來，勾勒出他挺拔修長的輪廓。在燈光照過來的瞬間，上理真知敏銳地聞到了一絲還未散盡的血腥味，讓她的神經猛地扯了一下。
「來了啊。」穿著寬鬆的白色針織衫的青年站在門口，聲線磁性慵懶，他往後退了幾步，帶著大門拉開一個寬闊的空間讓他們進來，然後隨手揚了揚右手還在唱歌的手機，「來得正好，你們朋友的手機的電話，我不太好接，你們誰來？」
語氣非常自來熟。
上理真知快速地往上瞟了一眼，的確是菅原輝月的手機，來電提醒顯示打電話地人是「媽媽」。一行字在螢幕中間跳了兩下就熄滅了，顯然，因為太長時間沒有人接，電話自動斷了線。
「啊。」男人也注意到手機音樂停了，側過頭去看了兩眼，輕聲嘀咕，「一會兒估計還會打過來。」
他往後退到了房間的光明下，上理真知終於看清楚了他的臉。
是英氣而俊朗的面孔，帶著一點漫不經心，渾身的氣場非常放鬆，就好像他開門接進來的不是立場不明的陌生人而是哪個認識了很久的朋友。
上理真知又聞到了那股若有似無的血腥味，提醒著她面前這個看似脾氣很好的男人絕對不是善茬。
「打擾了。」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倒是身邊的轟焦凍先開了口。他的聲線壓得有些低，帶著仿佛在防備什麼的緊繃感。
「唔，沒事。」
男人終於把注意力從手機轉移到了他們身上，然後他朝後面房間的方向側了側頭，「你們來找人的吧，她在裡面。累著了，暫時睡著了。」
上理真知迅速地朝他微微頷首，然後自覺把場面交給了轟焦凍，自己飛快朝後面的房間沖過去。
轟焦凍沒去管她，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面前的男人身上。
直覺告訴他，面前這個人非常非常危險。
第32章 博多的BOSS
轟焦凍沒開口說話, 馬場善治也沒有要拉著他嘮嗑的意思。
「進來吧。」他轉身往裡走，手裡還拎著那只安靜下來的手機, 大大咧咧地完全不在意把背後暴露在了陌生人面前。
轟焦凍平靜地跟了進去。
衛生間的方向傳來了一陣水聲, 房子裡似乎還有一個人。
他的視線在那個方向一掠而過, 然後又在屋子裡轉了一圈。
偵探事務所的內部不算大，中間用隔間板隔成了兩半。入口所在的這一半放著不銹鋼桌、沙發和茶几, 似乎是招待客人用的，沙發對面還掛著個電視，螢幕暫時黑著。
只看外表的話，這家偵探事務所從內到外都散發著濃濃的「替人抓奸出軌、業務有一單沒一單時常吃不飽飯」的三流偵探的味道。
轟焦凍沒有對此作出任何評價，只淡定地跨過茶几下堆著的泡面桶, 在沙發旁坐下。
男人注意到他的動作往茶几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後抓了抓頭髮，「啊, 抱歉。沒想過會帶人回來，只來得及讓人幫我打掃了一下裡面。」
說完他頓了頓，有點不好意思，一邊語氣又十分坦然, 「嗯，將就一下吧。」
轟少爺點點頭，將就得很平靜，仿佛身下坐著的不是衣服堆得宛如垃圾山的沙發，而是哪間格調優雅的咖啡廳座椅一樣，眼皮都沒多抬一下。接過男人遞過來的水還禮貌地道了聲謝, 修養十分良好。
這段簡短對話過後，客廳裡沒人再開口，氣氛一時間沉悶下來。
直到去看菅原輝月的上理真知突然從臥室沖出來。
「轟君。」短髮少女眼神恍惚，語氣卻非常冷靜，冷靜到有點詭異。
「我好像出現了幻覺，你能進來看看嗎？」
轟焦凍：「？」
他有點疑惑地放下水杯跟著上理真知走進門，然後抬頭就怔住了。
純黑的床單和被套將床鋪裝點得仿佛哪個喪葬現場，一片黑色中間，白色長髮的少女安靜地沉睡著，睡顏乖巧可愛，用通俗的修辭手法來形容像是睡著的天使。
……如果這只「天使」頭頂上沒有頂著毛茸茸的耳朵，被子下面也沒有冒出點赤紅的尾巴尖的話。
上理真知：「……看到了嗎？」
轟焦凍：「……看到了。」
上理真知扭頭去看跟著他們過來的馬場，目光一言難盡，表情好像在看哪個癖好惡劣的中年老流氓。
馬場善治非常冤枉的聳了聳肩，「不是我給她帶上的，我帶她回來的時候就是這樣了。」
仿佛在應和馬場的話，床鋪中間的少女似乎感覺平躺的姿勢不舒服，翻了個身，頭頂上的耳朵也跟著動了動，身後的尾巴一甩，掀了半拉被子。
轟焦凍：「……」
上理真知：「……」
上理真知沖過去扯下被子把少女露出來的大腿蓋住。
「上理。」她聽到身後轟焦凍鎮定的聲音，「我好像中了哪個敵人的個性，我們回去醫院檢查吧。」
身後傳來一聲馬場的悶笑，上理真知木著臉沒有回頭。
哪個敵人的個性能夠讓你把自己的小夥伴看成狐女郎啊？你給我清醒一點，面對現實啊轟焦凍大佬！
上理真知默默地把輝月的被角撚好，把她毛茸茸的大尾巴也塞進去。
然後一行人決定去客廳冷靜冷靜。
穿過隔間板，幾人一抬頭，忽然發現馬場那亂糟糟的客廳中央出現了一個畫風跟這破舊置景完全不搭的美人。咋一看還以為幻覺重現。
轟焦凍往衛生間的方向望了一眼，門開著，似乎是就是方才衛生間裡的人出來了。
「看到那孩子了？」美人朝他們笑盈盈地打了聲招呼，並且非常溫柔地寬慰道，「我給她檢查過了，只是個性爆發後的後遺症，過幾天就沒事了。」
美人端莊嫻雅，像哪家的大小姐多過醫生，但說話時卻有種莫名的信服力。
比如上理真知就相信了，感激地朝她點頭道謝。
馬場看著她手裡拿著包，「要走了？」
「你要我幫忙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小百合朝他笑了笑，「我可沒打算留下來過夜啊。」
她的唇角一勾，含蓄的帶出抹屬於成年人的曖昧色彩的笑意。
馬場也跟著笑了，把手從口袋裡抽出來，幫她拉開門，「我送你下去。」
絲毫不擔心剛剛才見面的陌生人會把自己家裡拆了地，馬場善治把兩個小朋友留在客廳裡繼續冷靜，自己順手拎起門口裝著衣服的袋子帶上門。
「千里迢迢把我叫過來就是為了給小女孩換衣服這樣的小事，馬場你什麼時候這麼溫柔了？」
電梯的門緩慢闔上，小百合看了身邊男人一眼，笑著道，「女孩子的身體你還見得少了嗎？」
「別這樣說，我已經改邪歸正了。」被調侃的馬場善治頭疼地抬起手，手指抵住眉心揉了揉，「而且……」
他說道一半頓住了，小百合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下文，疑惑地扭頭看他。
這時候電梯上樓層的提示已經跳到了一，電梯門打開，仲秋的寒風迎面往電梯裡灌進來。
馬場長長吐出口氣，抬腿往外走。
「同為女性你可能察覺不到，我受了點影響。」
影響是指？
小百合疑惑地把他上下打量了一圈，沒找到他有哪裡異常，但馬場不說她也乖巧地沒有多問，而是換了個話題。
「華九會的BOSS王金龍已經死了，高層的資料我剛剛也給了你，你下一步準備怎麼做？徹底瓦解華九會？」
馬場善治出了電梯，雙手插在口袋裡往路邊一站準備攔車，穿過街道的風把他的頭髮吹得有些亂，連帶著連碎發下的眼睛也看不分明。
他靜默了一會兒，然後輕輕笑了笑，「你想知道？」
遠遠地有車燈晃了晃，一輛的士朝他們開過來。小百合看著他彎了彎唇，「算了，我還是不要知道了。」
的士在兩人面前停下，馬場彎下腰幫她拉開車門讓她上車，順便幫她付了車錢。
「路上注意安全。」
透過半開的車窗，坐在車裡的美人朝他溫柔地笑了，「不會有人比我更安全了。」
送走小百合，馬場又在樓下的乾洗店把今天穿出去的濺了血的衣服託付出去，又在附近的便利店買了點吃的。
回家的路上接到了林打來的電話。他到底還是聽了他的勸沒有直接把那個買下他妹妹的人渣市長兒子直接幹掉，這個強姦虐殺犯如果死得這麼輕易，他那個原本應該身敗名裂的市長老子說不定才是松了口氣的那個。
「所以林林，我們可不能做這種讓敵人高興的事啊。」馬場笑眯眯地說。
「囉嗦。」
「接下來怎麼辦？」電話那頭青年的聲音有些嘶啞，帶著剛剛殺完人還沒平復下來的殺氣。
馬場忽然察覺林的聲音和他剛剛見到的那個轟焦凍少年有些像，這個發現讓他走了一下神。
「喂，馬場？」
馬場善治回過神。
「已經拜託復仇屋的人過去了，剩下的讓他們收尾就行了。」
他一邊說一邊走出電梯，來到家門口拿鑰匙開門，「另外，你今天晚上回來的話可能沒地方睡了。」
「無所謂，我在外面自己找個地方。」林憲明的聲音很平靜，但頓了幾秒後，他的呼吸倏然急促起來，電話這頭的馬場都能清楚感覺到他的緊張，「橋梅……我妹妹她現在怎麼樣了？在哪家醫院？」
「據說情況還不錯，我一會兒讓榎田把位址發給你。」
那邊又停了幾秒，終於傳來青年沙啞的嗓音，「……謝了。」
馬場善治掛斷電話帶上門，抬頭看到屋子裡短髮戴眼鏡的少女恰好也掛斷了手機。看到他看過來，她愣了愣，下意識解釋了一句，「菅原的媽媽打過來的，我剛剛糊弄過去。」
「哦。」馬場不在意地點點頭，然後抬了一下手晃了晃拎在手裡的便利袋，「吃東西嗎？」
「額，不用了，謝謝。」短髮少女下意識拒絕，儘管力圖鎮定，但依舊可以從她眼眸中窺出點緊張。她看著面前剛進屋正在玄關換鞋的男人，試探著道，「那個，謝謝你幫了我們，天色晚了，我們該回去了……」
「嗯？」馬場抬起頭，掃了面前人一眼，覷著她眼底的緊張暴漲，他輕輕笑了笑，「我勸你們今天晚上最好不要出門。」
上理聞言下意識看向了轟焦凍，少年坐在原地朝門口的人看過來，異色的眼瞳波瀾不驚，「原因呢？」
「今天晚上博多非常亂。」
馬場善治一邊說著一邊拎著便利袋往廚房的方向走，伴著汩汩水聲，男人的聲音從玻璃門後傳過來，「華九會的老大王金龍死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客廳裡的兩人卻同時一怔。
華九會是跨國黑幫，偌大的組織龍頭老大一旦出事肯定會引起劇烈地震。而且，聽他語氣那位老大應該是剛死不久，華九會的人不會讓這個消息輕易傳出來，他卻還是這麼快就知道了。
上理真知抿了抿唇，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是你做的？」
「！」她猛地扭過頭去看直接問出了這個問題的轟焦凍。少年的面上依舊沒有多少表情，唯有搭在膝蓋上的手骨節微微泛白，暴露出一絲額外情緒。
上理真知又一次感覺到周圍的空氣凝固成了粘稠的膠質，連呼吸都困難起來。漸漸失序的心跳頻率讓她恍然意識到，她在害怕。害怕廚房裡那個儘管沒有表現出任何敵意，但依舊讓人忍不住緊張的男人。
這時候她聽到了廚房裡的回答。
「嗯？我沒時間啊。」
語氣非常隨意，好像談論的人不是華九會的老大，而是隨便哪個小囉囉。
「所以我請人去做了。」
男人從玻璃門邊探出頭，帶著輕鬆地表情，晃了晃包裝袋，「順便問一下，有人要吃拉麵嗎？」
上理真知模模糊糊聽到了自己再次禮貌地拒絕，「我不是很餓，晚上吃過東西了。」
「啊，這樣啊，那邊那位小哥呢？」
轟焦凍沉默了片刻，放在膝上的手忽然微微一松，「我知道了。」
上理真知茫然地回頭看他。
「有蕎麥面嗎？」少年繼續道。
上理真知：「？？」
馬場善治：「我看看，好像買了。」
轟焦凍：「那我要那個，謝謝。」
上理真知：「……」
你以為是食堂嗎？還點單？！給我正視一下對面這個可能是博多幕後大BOSS的殺手啊！！
第33章 影響
無論如何, 既然博多的BOSS都說了今天夜裡會很亂，上理真知左看看能量用盡坐著等吃面的轟大佬, 右看看躺在房間裡睡著正香的菅原睡美人, 最終只能無可奈何地在這個極有可能是博多的BOSS巢穴裡留了下來。
幸好博所的BOSS看起來是個講道理的BOSS, 除了人長得帥，心靈在他心情好的時候大概也挺美好的。
於是上理真知木然地扔下吃面的轟大佬, 回了房間準備抱著她家睡美人去休息了。
愛咋咋地吧，反正她再擔心，他們幾個加起來大概也不夠這位BOSS一刀砍的。
想通了這一點，她的心情詭異地平靜了下來，在陌生房間陌生地點, 大概是有美人和毛茸茸在懷的雙重加成, 居然做了個好夢。
到了第二天早上，菅原.睡美人.輝月, 終於醒了。
然後她立刻就想重新躺回去。
昨天三尾狐姐姐動手之前沒跟她打招呼，直接就爆了覺醒。她殘存的意識被本能裹挾著，迷迷糊糊旁觀三尾狐姐姐大殺四方。
如果到這裡結束也就算了，然而三尾狐姐姐剛剛拿到超神成就, 仁和加武士進來了。
說菅原輝月是個顏控是沒有問題的，說三尾狐姐姐是個死顏控更是沒有問題的。
兩個顏控加在一起，望著進門的大帥哥，一個沒忍住，把人家給撩了。
撩的時候就很開心，然而醒來之後就很不開心了。
菅原輝月少女羞憤欲死。
這種事情, 做就做了，為什麼還要讓她記得啊？！
菅原輝月坐在床上抱著尾巴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該重新躺回去裝死。
裝死計畫還沒來得及實施，房間的門輕輕響了一下，門鎖往下一帶被人拉開。上理真知進門看到坐在床上的少女，微微怔了怔，松了口氣，「你終於醒了。」
心虛的菅原輝月：「額……嗯。」
「醒了就起床吧，馬場先生剛剛出門把早飯買回來了。」
「……好。」菅原輝月一個指令一個動作。
她環顧了一圈這逼仄的房間，琢磨著上理土豪如果是在外臨時訂的酒店應該不會找個這麼簡陋的。那這裡是哪兒呢？難道是她哪個朋友家？那位馬場先生又是誰？
她的視線默默在房間裡掃過，樣式簡潔到簡陋的床鋪，沒有床頭櫃，對面是沙發和木桌，陳列得也非常隨意。除了這幾個必須的大件，其他用來裝點生活情趣的擺設一概沒有，房間裡雖然看得出來被人簡單收拾了一下，但依舊充斥著一種「湊合著過」的單身男人的氣息。
……高田還有可能，她覺得上理絕對沒有這樣的朋友。
輝月正坐在床上懵逼，不一會兒，上理真知抱著一疊華麗的衣物走了進來。
「上理？」摸著被放到自己身邊的緋色衣料，輝月有點茫然地歪了歪頭。
上理真知遞給她兩隻足袋，「來，我來幫你穿上。」
菅原輝月望著她隱隱發亮的眼睛，莫名感覺到了一種不能反抗的氣息，於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這套衣服是今天早上馬場先生帶過來的。」上理一邊幫她整理衣擺一邊說。
「帶回來的……」輝月低頭看看長長的袖擺，袖口的繡紋是展翅欲飛的墨色蝴蝶，「振袖？」
「對，可以幫你遮尾巴。」
菅原輝月按照她的指示轉了個圈，看著上理越來越亮的眼睛，默默地感到了懷疑。
真的是這個原因嗎？你的表情很可疑啊上理同學。
上理真知拿過來的小振袖是改良款，不但簡略了結構，下擺還截掉了長長一截，連配套的木屐都換成了綁帶的款式。布料的手感和衣服上的繡紋散發著濃濃的金錢光輝，幾乎是肉眼可見的價值不菲。
輝月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對面木桌上隨意扔著的一塊男士腕表。百麗裴達的經典款，她上個星期還在雜誌的經典巡禮特刊上看到過。
她默了默，怎麼說呢，這個房子的主人真是個有性格的人啊。
菅原輝月很快就見到了這個有性格的人。
她出門的時候，青年正站在窗邊打電話。臥室和客廳只隔了個隔間板，連個迂回的走廊都沒有，她打開臥室門，一眼就能把客廳裡的場景收入眼底。
彼時清晨的陽光從玻璃窗外灑進來，玻璃上「馬場偵探事務所」的字樣人為地製造出半明半昧的佈景，穿著白色寬鬆針織衫的青年站在窗子邊上，上半張臉被陰影擋了一半。輝月眯著眼睛朝他看過去，驀地感覺到有點熟悉。
潦潦草草的和電話對面說了幾句話，馬場善治就掛了電話，回過頭看到站在臥室門口望著他的人，他的唇角輕緩地勾起一個笑，「喲，醒了？」
「嗯。」少女點了點頭，遲疑地說，「謝謝你救了我。」
馬場隨口回答，「不客氣。」
空氣瞬間靜默。
馬場善治：「……」
菅原輝月：「……」
輝月單手捂住臉扭過頭，「真的是你啊……」
「嗯……」一時不查居然被一個小女孩套了話的馬場哭笑不得，覺得自己這估計是自己馬甲掉得最冤的一次。
雖然他就是仁和加武士這件事跟他熟悉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但是在外的話，他還是沒打算暴露得這麼徹底的。
帶著某種微妙的感覺，他饒有興致地往對面看過去，白色長髮的少女捂著臉，碎發散落在臉頰邊，白皙的耳根通紅。
他今天早上挑出來的振袖非常適合她，緋紅的顏色和美麗靈動的繡紋在她身上裝點出浮世繪中室町時代的貴女們端莊又大氣的氣質，像一團明亮的火焰，把身處的陰暗拐角都照亮了。
輝月這時候正在識海裡求救。
一覺醒來遇到了自己昨天晚上意識不清醒時瞎幾把撩過的帥哥，怎麼辦？！
三尾狐姐姐舔了舔爪子，坦然地表示她也不知道怎麼辦。
反正她以前都是撩了就睡，睡完就走，從來沒有面臨過還要收拾殘局的情況呢。
菅原輝月：「……」
昨天晚上浪過頭的就是你吧？你給我負起責任來啊你這只渣狐狸！
臉都快燒著的尷尬中，她聽到對面的男人輕笑了一聲，「很好看啊。」
「……謝，謝謝。」菅原輝月僵著身子點了點頭，然後目光在客廳裡尋找了一圈，企圖把自己的小夥伴拉出來轉移一下話題，「額，那個，轟君呢？」
「他出門晨跑了。」
「這，這樣啊……」
氣氛簡直令人窒息。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她的尷尬，對面男人不動聲色地收起手機，走到茶几前坐下，語氣輕鬆道，「昨天夜裡博多有點亂，所以就讓你的朋友留下了，抱歉，讓你們為難了。」
「不，應該是我們麻煩了你才對。」
菅原輝月連忙擺手道歉，然後她忽然捕捉到對方話裡的資訊，遲疑道，「昨天，博多很亂？」
「嗯，發生了點事。」男人似乎並不準備細說，他把味增湯從打包盒裡倒出來擺上桌，然後抬頭朝她笑了笑，「餓了嗎？先吃飯吧。」
菅原輝月立刻走過去坐好，她的餘光瞟過打包袋上的logo，是博多當地的一家挺有名氣的豪華餐廳。她茫然地回憶了一下，想不起來這家高冷的餐廳什麼時候還提供早餐外送這種親民服務了。
沒來得及仔細回憶，她的注意力很快又被馬場所說的另外一件事吸引過去。
「昨天警方在中州的地下停車場抓到的那個人是你的朋友吧？」
這時候上理真知正好從洗手間出來，聽到這句話也下意識走了過來，「對，他叫夜嵐稻佐，警方那邊說了什麼時候能夠放人了嗎？」
不知不覺地，話題就這樣被轉移過去了。等出門晨跑的轟焦凍回來，幾個人一起吃完早餐。早上那種詭異的「吃完不負責」的氣氛莫名地消散了，輝月終於能夠鬆口氣地面對這位被她失了智撩過的帥哥。
吃飽喝足，確認所有人都沒問題了，幾個人禮貌地向這位友善的馬場先生告別。
馬場善治也沒有多留，紳士地出門送了送他們。
八點多的博多已經從睡夢中醒來，馬場所居住的這片商業區大概年代久遠的原因，生活氣息非常足。一大早就車流川流不息，路上行人來來往往，看到從商業樓走出來的一行人，不少路人都投來了驚訝和欣賞的目光。
送幾個人上了車，馬場善治關上車門，一手撐在車頂上微微俯下身。車窗從裡面降下來，坐在車裡的少女微微轉過頭看向他，目光明亮，晨光下的輪廓非常漂亮。
「馬場先生？」她有點疑惑。
「給你一個建議。」車門外的青年深棕色的眼眸輕輕彎了一下，不算明顯，但是有種莫名的溫和，「在後遺症完全結束之前，儘量不要出門，也不要見其他男人。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你旁邊這位小哥的控制力的。」
輝月一愣，扭頭去看身邊的轟焦凍。
異色發色的少年目光有些迷茫，但很快又清醒過來，直直望向窗外，「所以我的確是受影響了？」
馬場善治笑了笑，站直了身子，往後退了幾步，一手插在口袋裡朝他們揮了揮手。
「就是這樣，希望博多給你們留了個好印象。對了，衣服送給你了。」
輝月愣了愣，還待說什麼，但上理已經踩上油門發動了汽車。車窗外那個修長的身影漸漸落在了車後，她回過頭，從後車窗裡看到男人還站在路邊，身影越來越遠，最後拉遠成了細小的白點。
菅原輝月忽然有種感覺，儘管沒有留下任何聯繫方式，但是她和這位神秘的仁和加武士，說不定還有打交道的一天。
第34章 後遺症
博多之行結束後, 菅原輝月和新認識的轟焦凍、夜嵐稻佐互相交換了聯繫方式，大家愉快地交上了新的朋友。
當然, 愉快的只有輝月, 夜嵐稻佐同學並沒有跟轟大佬交上朋友。
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
警察局門口。
「原來如此嗎？！」剛被上理告知了之後發生的事情, 夜嵐猛地一錘手心，又激動又沮喪, 「抱歉啊，我什麼忙都沒幫上。」
上理真知適時寬慰他：「不，當時我們什麼都不知道，你去交易地點的行為也幫我們排除了一個錯誤選項。只不過我們的行動都被對方料到了而已，不用在意這個。」
「話雖如此……」夜嵐稻佐依然有些沮喪, 然後他頓了頓, 忽然看向轟焦凍。
異發少年正站在一邊，雙手插在口袋裡望著街道的方向發呆, 察覺到視線，回頭看過來。
仿佛有電流順著兩人相撞的視線迸發，空氣中忽然電閃雷鳴。
菅原輝月：「額……」
上理真知：「嗯……」
兩位大佬在警察局門口對峙，作為被殃及到的兩條無辜的池魚, 輝月和上理默默站在一旁縮小存在感。
就在池魚們瑟瑟發抖，感覺周圍空氣十分不友好，兩位大佬即將打起來的時候，夜嵐稻佐忽然低頭，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地，一百八十度鞠躬, 大聲道，「對不起！」
警察局門口的石磚被這個分量十足的道歉砸出一個淺坑，驚呆的輝月和上理也跟著地面震了震。
「之前是我想錯了，沒有想到你也是個熱心的人，對不起，請原諒我的偏見。」
轟焦凍：「……哦。」
大概也沒見過這樣的道歉姿勢，轟大佬的表情難得地有點呆。
夜嵐稻佐：「我認真想過了！同樣是第一次見面，轟同學對我這麼排斥，但是跟菅原和上理卻能很好地成為朋友。其他人都可以只有我不可以的話，問題一定出在我身上！」
菅原輝月：「咦？」
上理真知：「咦？」
夜嵐稻佐繼續激情回憶：「我昨天跟看守我的員警先生聊了一晚上，被教導了很多。所以我完全明白了，為什麼轟同學對我和菅原的態度相差這麼大，這是我的問題！」
菅原輝月、上理真知：「？？？」
夜嵐稻佐：「果然，對一個人的態度並不能涵蓋全部。面對可愛的女孩子的時候，大家都會有風度一些。的確是有會對同性排斥但對異性溫柔的類型，轟同學，我知道了，我會努力的！」
菅原輝月、上理真知：「？？？！！！」
不是，你知道了什麼啊？而且你要怎麼努力啊？！
完全錯了吧？方向完全錯了吧？！
員警叔叔都教了你些什麼啊？轟君對你的好感度已經要扣成負數了吧？！
轟焦凍：「……呵。」
………………
就是這樣。
所以，雖然夜嵐稻佐再次恢復了熱情，也信心滿滿地表示自己會努力，但是他和轟焦凍依然沒有成為朋友。
……真的是一點都不讓人意外呢。
鑒於菅原輝月還是處在後遺症中的「病患」，上理十分體貼地開車直接將她送到了家門口。她一個人跑去華九會地盤的事，因為之前驚嚇太過，再加上有三尾狐姐姐留下的後遺症加成，短髮少女望著她那張又乖又美的臉，最終還是心一軟沒捨得罵她。
然後菅原夫婦就在自己家門口收到了一隻歪著耳朵毛茸茸地賣著萌，企圖把自己身上的異常混過去的女兒。
因為菅原輝月少女那特殊的個性，從小到大各種各樣的意外變著花樣沒斷過，菅原夫婦的心臟久經考驗，面對自家女兒搞出來的么蛾子可以說經驗豐富。
媽媽菅原雅子在打開門看到身著小振袖雙手交疊站在門口的女兒時甚至能夠眼睛一亮，高興的誇獎道，「輝月醬今天的衣服好漂亮，和你很配呢！」
就是這麼個重點完全錯誤的狀態= =
雖然自我感覺沒什麼問題，菅原輝月還是被後一步出來的她爹菅原永之提溜去醫院做了個檢查。檢查結果顯示她確實沒什麼大礙，她老老實實交代了自己的耳朵和尾巴是怎麼搞出來的，她爹對此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回去就進了書房開始查日本傳說中有關狐狸精這個種族的資料，大有把這個設定寫進他的新小說裡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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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菅原輝月就正常地去上學了。
然後她終於明白了在博多臨走前，那位馬場先生跟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從家裡出門到去往學校的路上，菅原少女一路被人一見鍾情。五步一攔，十步一隔，十分鐘的路程硬是被各路表白人士人為製造出了紅軍長征般的艱難。
到了學校之後，全校轟動。
校霸如爆豪勝己都差點沒能鎮住場子。
菅原輝月這才知道三尾狐姐姐給她留下的真正後遺症是什麼，耳朵尾巴什麼賣萌用的還在其次，真正坑的是那種無差別掃射的魅惑能力。
畢竟狐狸精什麼的魅惑人是本能嘛╮(╯_╰)╭
最後還是學校的老師和保安把她從人群中救了出來。
「因為青春期的男孩子們本來就比較躁動，嗯，部分女孩子也是這樣。」校醫姐姐笑眯眯地說，「所以比成年人更容易受到蠱惑呢。」
所以為了大家的身心，也為了她本人的安全，輝月少女得到了一段長長的假期。假期時間視後遺症結束時間而定。
不知道的是幸運還是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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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原輝月就這樣閑了下來，大家都在努力學習奮鬥，就她在家裡無所事事地長蘑菇。長了大概有一個星期吧，雅子估摸著她身上的後遺症消退得差不多，至少應該沒有第一天出門時那麼轟動了，於是拍拍女兒身上的蘑菇，把閑著沒事的她拉到了攝影棚客串雜誌模特。
這工作輝月倒是挺熟的，畢竟從小到大被拉來客串的次數也不少，所以沒有任何抗拒地，她乖乖跟著母上大人挪了個窩。
「一會兒就到你了，就在這裡等一下哦。」
一隻手伸過來溫柔地在頭頂上拍了拍，還順手揉了一把毛茸茸的耳朵。
正在發呆的輝月回過神，抖了抖耳朵，默默抬起頭抱住了來人的腰，「媽媽。」
菅原雅子笑眯眯地看著撒嬌的女兒，又揉了揉她的發心，從蓬鬆的白髮間支棱出來的耳朵微微顫了顫，像軟乎乎的小動物，特別可愛。
我的女兒果然是最可愛的呢！
今天菅原雅子夫人作為女兒控的濾鏡也有十米厚。
兩人所處的位置是攝影棚的休息區，位置不顯眼，棚子裡來來去去的工作人員卻時不時會不由自主地往這個方向看上兩眼。
菅原輝月抱住自家香香軟軟的母上，繡紋精緻的衣擺順著她抬起的小臂滑下，露出一小截纖細的手腕，映著袖口的深色暗紋，白得像一段初冬剛落下的雪。
最近她非常地乖，畢竟剛剛作了個大的。
後遺症的事她當然沒有跟父母說實話，當天的雄英入學測試給她提供了現成的藉口把這件事糊弄了過去，連她家睿智細心的父上都沒有多做懷疑，更不用說她性格更為單純的媽媽了，她還以為女兒這段時間乖乖待在家裡是之前考試累著了。
畢竟菅原雅子死都不可能想到自家乖巧可愛的女兒考完試居然還跑去博多懟了一撥黑社會。
雖然在雅子媽媽眼裡她女兒的人生向來酷炫，但是應該還沒酷炫到這種地步。
作為總編輯，菅原雅子還是很忙的，在休息區和女兒說了幾句話，她很快就被工作人員請走了。
輝月坐在休息區的沙發裡有些無聊。在她前面拍攝的是個新人，第一次拍攝，還倒楣地撞到了個十分嚴厲的攝影師。那個紮著把小辮子的文藝老青年遇到個連表情都不會擺的木頭，大概心裡也很是不平靜，不間斷響起的吼聲響徹攝影棚，以一人之力製造出了菜市場般的喧嘩。
輝月默默旁觀了一會兒，脾氣不好的攝影師已經氣成了只須發怒張的海怪，那倒楣新人木著身體腦袋耷拉著儼然一株在海怪掀起的暴風雨中瑟瑟發抖的小白楊，一時之間她竟然也不知道兩個人到底是誰比誰苦逼。
她估摸著這場互相折磨一時半會兒是結束不了了，於是默默地從包裡掏出了手機，準備玩會兒遊戲。
最近網路上最火的社交遊戲有兩款，一個是抽卡氪金的《悠久大戰巨大天體》，另一個是電子對戰的《jungle/β》。因為後者需要腦子和操作，前者只需要錢和肝，輝月非常有自知之明地選擇了自己有的，拋棄了自己沒有的，毅然決然投奔《悠久》的大坑。
她的另外兩個竹馬倒是玩《jungle/β》比較多，還在上面認識了幾個朋友。老實說綠穀也就罷了，這件事放在爆豪勝己身上就比較驚悚了……雖然她震驚地問起來的時候，她的幼馴染非常不賴煩地按著手機頭也沒抬，「只不過是偶爾說幾句話罷了，你那是什麼噁心的稱呼。」
因為好奇，輝月也下載了《jungle/β》的用戶端，偶爾上去轉一轉，讓兩個竹馬體驗一把當帶妹下本的人生贏家的感覺。但是她玩得更多的還是《悠久》，畢竟《悠久》不需要費腦子更加適合她。
而且，她玩這個遊戲特別歐。
六星卡面說來就來，單抽出奇跡，十連從來不墜機。已有的最高等級人物她基本上全部集齊了，紅得讓她淚流滿面。
要是她抽自己個性的時候也這麼紅就好了啊！！！
第35章 演技
《悠久》最近出了新人物, 人設是居住在卡塞爾森林深處，心地柔軟善良的少女, 有著一頭粉色的長髮, 卡面精緻漂亮, 初登場就人氣火爆，而且大有成為遊戲女主角的趨勢。
看著那個一身淺綠色長裙, 笑容溫柔的治癒系妹子，輝月莫名想起了她家的瑩草。她摸了摸下巴，點進充值介面氪了一單，然後熟練地來了一發十連抽。
這個遊戲大概是真的特別愛她。
輝月原本只是抽著試試看，然而幾道金光閃過之後, 遊戲介面召喚的背景音樂忽然慷慨激昂, 彩色的魔法陣在手機屏上炸裂，看著星光散盡後出現在螢幕中央粉色長髮的少女, 輝月一愣。
「誒？這就出了？」
她還在愣神，耳邊忽然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高大的身體裹著點室外的涼意一起擠過來，十分不見外地和她坐到一起盯著手機螢幕, 語氣驚訝。
輝月回過頭，被身邊金髮帥哥右耳上的耳釘晃了一下眼睛，「涼太？」
「啊。」某不請自來的帥哥黃瀨涼太依然盯著她手裡的手機，臉上的表情有些驚訝還有點自我懷疑，「這個新人物我上次連抽了一百次都沒有抽出來。」
……那可真是夠非的。
輝月無語地看著他，莫名從金髮帥哥那耷拉著的眼角中看出點隱約的委屈。就像家裡養的大金毛某天沮喪地跑到面前, 示意鄰居家的狗狗都有肉骨頭，只有它沒有，耳朵都焉噠噠地耷拉了下來。
出於某種奇怪的愛護小動物的慈愛心情，輝月下意識伸出手，「我幫你抽試試？」
「啊，這個倒是不用了。我沒玩這個遊戲，當時是幫朋友抽的。」
輝月：「……」
哪個倒楣朋友讓你這個非洲人幫她抽卡還連抽一百次？這樣你都沒被打死一定是真愛了吧？！
望著黃瀨涼太那張帥臉，輝月表情一言難盡，「是個女孩子吧？」
「啊哈哈……」黃瀨涼太摸著後腦勺傻笑，「小輝月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只有女孩子才會看在臉的份上不打死你啊。」
「咦，小輝月好過分，說得好像我只有臉一樣！」
「不，你還有其他優點。但是你能夠活著長這麼大，一定是因為臉。」
「更過分了啊喂！」
輝月看著一邊嘀咕著「小輝月越來越毒舌了」，一邊彎下腰，在他腳邊帶來的紙袋裡翻來翻去找東西的黃瀨。球衣的領口松垮，露出他精緻的鎖骨，他額前的碎發垂下來，發尾有點濕，像是剛剛被人從球場上拉下來，匆忙在外面裹了件厚外套就帶來了這裡。
室外捎帶進來的那點冷氣一散，少年身上剛剛運動過的熱度就迫不及待地漫過來。大概是為了禮貌，他被人拽著臨時噴了點香水，清新的柑橘調混合著少年人特有的陽光氣息，青春的朝氣簡直撲面而來。
說起來，她和黃瀨涼太也認識了好幾年了。
輝月若有所思地回憶。他們相識的契機是黃瀨第一次作為平面模特拍攝，正好是雅子負責他的專案。那時候黃瀨還在念國中，輝月也只是個在童裝部門打醬油賺零花的小學生。
跟現在的狀況差不多的，作為新人，剛開始拍攝沒多久的輝月小蘿莉也是被要求多多的攝影師折騰得夠嗆。但是和現在這個倒楣的小姐姐不同，當時的輝月蘿莉還只有十歲不到，擁有熊孩子的特權。小姐姐挨駡只能憋著，而輝月蘿莉……她可以哭。
據說那時小蘿莉輝月一開嗓子，哭得日月無光，整個攝影棚的人輪著上都哄不好。最後還是路過的無辜的黃瀨少年被導演抓了壯丁，硬著頭皮試著上去哄了哄。
然後他就奇跡一般地把人哄好了。
事後輝月自己回憶，她覺得大概是臉的原因。
視角轉回到現在，攝影棚裡那倒楣攝影師和新手模特的互相折磨還在繼續，排在她們後面的輝月百無聊賴。她倒是沒什麼事，但是她看到黃瀨的經紀人等了一會兒之後已經皺著眉頭去找工作人員了。
她一手支在沙發扶手上，撐著下巴，「說起來，涼太，媽媽之前說的我一會兒的拍攝搭檔是你？」
「嗯？」黃瀨涼太彎著腰，扭頭朝她看過來，「是我啊，小輝月你事先不知道嗎？」
「不知道。」
金髮少年頓時不滿，「什麼啊，因為搭檔是輝月醬我才答應下來的。結果輝月醬你一點都不關心我啊，我還特意給你帶了奶茶。」
輝月愣了愣，望著他轉身拎出來的袋子反應過來。哦，對，這個人好像還是她的緋聞男朋友來著。
雖然只在業內流傳，而且雙方都並沒有把它當一回事。
起因是黃瀨被某個小模特糾纏得沒辦法，拜託她來救場。緋聞傳開之後跟他們告白的男男女女頓時少了很多，因為雙方都覺得這樣清淨多了，乾脆就默認一般把這個緋聞保持了下來。
認真想想為了考試她的確是很久沒有跟黃瀨見面了，為了維持人設，時不時地一起吃個飯合作一把還是很有必要的。
輝月立刻點頭，雙手合十，「抱歉，我這段時間太忙了沒注意。」
「小輝月一點都沒有誠意！」
「……你要是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有剛剛說你一百抽都沒有抽中白詰草時一半的委屈，我就很有誠意地再說一遍給你聽。」
接過少年笑嘻嘻地遞過來的奶茶，輝月就著吸管喝了一口，然後想起了什麼開口提議，「涼太你一會兒拍攝完有時間嗎？陪我逛個街吧，我有衣服想買。」
「可以是可以啦。」黃瀨涼太目光撇過來，然後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愣了愣，「不過那個，小輝月，你頭頂上的耳朵是什麼高科技嗎？還可以動的？？」
菅原輝月呆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下意識伸手摸摸自己的耳朵，「不是高科技，這是真的哦。」
「誒？！」
於是又解釋了一遍自己的個性爆發和後遺症。輝月咬著一顆珍珠，望見對面人眼底忽然亮了起來。這幾天被擼習慣了的少女默了默，默默遞出尾巴。
「尾巴給你，不可以揉耳朵，我會癢。」
「好！」
菅原輝月一杯奶茶喝完，攝影棚裡的暴風雨還沒停下，她開始懷疑今天上午她的拍攝還能不能開始了。
隨手把空杯子扔進旁邊的垃圾袋，她扭頭又朝拍攝區看了兩眼，站起來小小伸了個懶腰，摸了摸肚子，「涼太，我們出去買點吃的吧？」
金髮少年抬頭看她，眨了眨眼睛提醒，「一會兒要拍照片哦。」
「等拍完再吃，我就是想出去走走。」
「好吧。」
和經紀人和工作人員打了聲招呼，兩人溜溜達達地出了門，經過等候區時，牆上的電視在重播早間新聞。
輝月耳邊跑過一個熟悉的詞，抬頭看了一眼，發現電視裡正在播報有關博多市長的新聞。
她最近對博多比較敏感，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停駐在電視機前。
電視中先播放的是一個視頻。一個被揍得鼻青臉腫，只能窺出大致輪廓的青年，手裡舉著身份證，自我介紹是博多市長原田正太郎的兒子。他一邊哭哭啼啼，一邊不情不願的講述了自己對多名女性實行性虐待致死的過程，而自己的父親對他的罪行完全瞭解，不僅在事後幫忙隱瞞，還在整個過程中給他提供了不可忽視的「幫助」。
青年抽抽噎噎的背景音裡，新聞的導播義憤填膺地介紹這個視頻是一個星期前出現在網路上的，之後當地的新聞媒體第一時間去採訪了博多的市長。
畫面一切，只看到政府大樓前人潮洶湧，舉著話筒和攝像機的記者們把大樓的門口圍得水泄不通。博多市長似乎對這件事早有預料，面對幾乎懟到他臉上的話筒，他表情依舊鎮定，語氣義正言辭中恰到好處地表現出了一絲憤怒，他表示視頻中的內容是對他本人的惡意栽贓，他一定會好好查出視頻的幕後主使給博多的市民一個交代。
博多市長年過四十，在政壇中尚屬年輕，比起其他人橘子皮一般的老臉，他面目保養得當，在鏡頭前更是別有一番風采，那張冷靜的臉有種非一般的說服力。
「這個事情鬧得很大啊。」黃瀨也跟著在她身邊停下了腳步，抬頭望著電視道。
「嗯？」輝月扭頭看他。
「你不知道嗎？這幾天除了東京電視臺，基本上所有電視臺的新聞都在關注這件事。」
金髮少年隨口感歎了一句，然後左右看了看，俯下身湊到她耳邊小聲道，「據說那個市長兒子得罪了當地的黑社會，所以被逼著拍了這個視頻。而且視頻播完後，他被綁架他的人直接沉了博多灣，連員警事後都沒有找到他的屍體。」
輝月回想了一下自己知道的那個市民人口有百分之三是殺手的博多，深沉地點了點頭，覺得這的確是當地人的風格。
「博多市長以前是演員吧？」
「嗯？是啊。」黃瀨點點頭，雙手插在口袋裡繼續望著電視。螢幕中，穿著黑西裝的保鏢艱難地開了條道，博多市長在重重保護下從穿過洶湧的人潮上了車。
「原田正太郎，說起來還是圈子裡的大前輩呢。」
「這樣啊。」輝月望著博多市長鎮定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難怪……演技真好。」
第36章 英雄救美？
「哢嚓。」
「好的, 辛苦了！」
攝影師說著放下了相機，攝影棚裡頓時響起斷斷續續的掌聲, 今天飽經摧殘的眾人同時松了口氣, 連鼓掌的聲音都透出一絲興高采烈。
輝月放下搭在黃瀨衣襟上的手, 心裡也默默放鬆下來，轉過身對工作人員鞠躬道, 「大家辛苦了。」
「哪裡哪裡，菅原桑和黃瀨桑才是，辛苦了！」
這句話工作人員們說得非常真心實意，畢竟比起災難一般的上半場，輝月和黃瀨這對模特的拍攝工作實在是省心到讓人感動。
攝影棚裡人為聚焦起來的光線明亮到有點刺眼, 整個人宛如站在一個高度數的浴霸下面, 輝月一邊揉著手腕一邊悄悄往旁邊挪了挪，抬頭正看到黃瀨抬手抹了把額前冒出的細汗。金髮少年對上她的目光, 臉上露出一個無奈的笑。
旁邊的工作人員體貼地給他們遞上了兩瓶水。
「感覺比打了一場籃球賽還累。」
黃瀨涼太接過礦泉水，隨手擰開了瓶蓋遞給她。
輝月沒說話，默默地接過水瓶喝水，回復體力。
菅原雅子正站在攝影師身邊看他剛拍的照片, 一轉眼看到自家女兒休息了，立刻招手把她喊了過來，「寶貝，快過來看看！」
輝月抬頭看到自家母上興奮的表情，眨了眨眼，踩著木屐「噠噠」地走過去, 黃瀨見狀也好奇地跟上。
老實說，雖然勉強可以算是業餘模特，但是菅原輝月對攝影並不瞭解。她的興趣愛好很多，跟個風車似的隨著時間的輪轉而更換，但暫時還沒換到攝影的領域。所以對於大部分攝影作品，她只能給出「好看」或者是「不好看」這兩個貧瘠的評價。
而現在擺在她面前的這張照片，很明顯就是「好看」的。
身著緋色華麗振袖的少女溫柔地以一種依賴的姿勢靠在白衣少年的身前。她微微仰著頭，屬於妖類的耳朵在柔順的白髮間異常明顯，她的身體有一半在陰影裡，白皙如玉的指尖從繡紋精緻的衣擺間探出來，搭在少年狩衣的衣襟上，順著耳畔滑下的白色長髮襯著振袖玄黑色的紋路，有一種妖冶又柔弱的美。
和少女略顯陰暗冷魅的色調相反，身著白色狩衣的少年仿佛是全身都籠在光裡的。他微微低著頭凝視著懷裡的少女，額前垂下的金髮明亮燦爛，面容俊美宛若神明，深邃的眼瞳中仿佛有鋪滿金色晨光的大海，海面上倒映過風雲變幻春秋流轉，最清晰的依然是白髮少女的身影。
魅惑神明的妖怪，與眷戀著妖怪的神明。
三尾狐還殘留在她身上的魅力在這張照片中被發揮到了極致，畫面中的少女美得灼人眼球，與此同時和少女相對而立的少年分毫不讓，銳利的氣質如刀鋒般耀眼。螢幕上兩人之間的張力幾乎要衝出畫面，深情脈脈又暗潮湧動，誰都不願意臣服於誰，誰也不願意放棄誰。
菅原輝月幾乎不敢相信這張照片就是剛剛她和黃瀨一起擺拍出來的。
攝影師的技術也太鬼斧神工了一些吧？
他到底是怎麼從剛剛她和黃瀨互相瞪得眼睛發酸的過程中看出對抗和深情來的？
而且還恰好抓住了她被燈光刺得流了滴眼淚的瞬間，照片中那顆淚珠要掉不掉地掛在她的眼角，堪稱點睛之筆，簡直就像從一地雞毛中找出了一顆鑽石一樣神奇。
攝影師本人似乎也對這張照片非常滿意。
他又欣賞了片刻，然後大手一揮，示意工作結束了，說話的時候表情笑眯眯的特別慈祥，跟上午的狀態判若兩人。
「小輝月在這張照片裡真美啊。」黃瀨涼太一邊看，一邊似乎也被震住了。
「嗯？」菅原輝月立刻回頭看他，漂亮的眼眸一眯，「我平時不美嗎？」
「風格不一樣啦，小輝月平時也很可愛，像妹妹一樣，但是這張照片中的氣質成熟了很多呢。」黃瀨非常輕鬆地給出了正確回答。
菅原雅子笑眯眯地看著兩個人鬥嘴，「輝月醬，媽媽還有工作。你是在這裡玩一會兒還是我找人先送你回去？」
「我跟黃瀨約好了逛街。」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扭頭看身邊的人，「你一會兒是不是有事？我剛剛看你經紀人挺著急的。」
黃瀨涼太聳了聳肩，「上午的時候是很急。但是拖到了現在沒辦法，已經把下午的事情推掉了，所以我沒事了。」
菅原雅子笑了，「好的，輝月醬稍後就拜託黃瀨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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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是逛街，但事實上輝月自己只買了一套衣服，還是男裝，倒是幫著黃瀨做了不少參考。
兩人逛完街到車站已經是下午五點，染著火焰色澤的雲彩爛漫又絢麗地垂掛在天際。
夕陽給路面鋪上了一層溫暖的橙紅色。
黃瀨涼太站在車站前有些糾結，「真的不用我送你回去嗎？」
「不用啦，我家裡離這邊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輝月輕鬆地回答。
黃瀨看著她明麗動人的眉眼，一副走在路上非常容易被小混混調戲的樣子，心裡十分不放心。
然而少女本人非常自信，「放心啦，我可是要進雄英英雄科的人哦，哪裡來的小混混不長眼睛來招惹我。」
大概是那張雄英高中的推薦函太過硬氣，想起這一茬的黃瀨涼太居然也恍然相信了她的鬼話。叮囑她到家之後給他發條消息，金髮少年就放心地轉身上車了。
這個時候兩人都沒有想到，距離信誓旦旦的菅原輝月少女被打臉只有十分鐘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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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車站往東走有一條長長的河堤，晚秋的風帶著初露崢嶸的寒意吹拂過來，河堤下的草地黃了大片，只有點零星的綠意還在頑強地堅持。
輝月一邊觀賞著河堤兩岸的風景，一邊沿著河堤往回家的方向走。這幾天在家裡憋狠了，她懶得打車，只想在外面走走。
事實證明她這點文藝的心情起得真不是時候，她出門就應該徑直打的回去的。
在河堤上還沒走一半，文藝的菅原少女就被人給堵了。
堵她的是各類文學作品中常用炮灰，街頭混混×3，掛著雞零狗碎的一身，嬉皮笑臉地圍了出路，還笑嘻嘻地跟她搭訕，「小妹妹長得很可愛啊，要不要跟我們出去玩啊？」
臺詞也是十分過時且土氣了。
菅原輝月心情有點微妙，因為這三個人她看著有點眼熟，仿佛是爆豪勝己曾經揍過的。
三個混混都喝了酒，以至於她認出了對方對方卻沒認出她來。她身上三尾狐姐姐留下的後遺症似乎還在起作用，混混們被迷得七葷八素，眼睛一睜上來就開始表白。
「小妹妹，你覺得我怎麼樣啊？別看哥哥這樣，好歹也是有車有房一族啊！」
菅原輝月：「……」自行車和父母的房子嗎？
「別聽他的話，男人是要看臉的啊！小妹妹看我看我，我比他帥多了！」
菅原輝月：「……」誰給你的自信？
「你們兩個一邊去，不要嚇到人家！」最後那個黃頭髮的混混先是惡狠狠地把兩個兄弟往外一推，然後立刻又變了個臉湊上來嬉笑，「小妹妹，我跟你說，我比他們兩個脾氣好多了。」
菅原輝月：「……」
她看了看被推得倒仰的另外兩個混混，乾笑兩聲。
……真沒看出來。
然而看到她笑了，黃毛似乎受到了鼓勵，湊得更近了。
「怎麼樣小妹妹？還是我比較好吧？」
這時候被他推到身後的混混們發出了抗議的咒駡。
「你在幹什麼啊杉本？！」
「就是，太狡猾了？！」
被拽住了衣服的黃頭髮立刻扭頭惡狠狠，「什麼？不服我們來打一架啊！」
三個混混將「為兄弟兩肋插刀，為女人插兄弟兩刀」的街頭義氣貫徹得十分徹底，眼看著自己就要鬧起內訌。
看著這場一地雞毛的鬧劇，輝月開始納悶自己為什麼還要站在這裡看這些人賣蠢。
想明白後她抬歩就走，剛走出兩步，剛剛還要打起來的混混們立刻反應過來把她再次攔住開始一致對外了。
「小妹妹，你就這樣走了不好吧？」
「就是，跟哥幾個喝幾杯去？」
酒精燒壞了這些人的腦子，望著站在面前被暖色的秋裝裹得纖細柔弱的少女，幾人的目光漸漸變得淫邪起來。
我現在把這些人拍翻算自我防衛嗎？
望著這群再次把她的路堵住了的人，輝月認真開始思考。
這時候，某個聲音忽然響起。
「那個……」
三個小混混越靠越近，輝月往後退了一步。
「你們這樣是不對的……」
小混混開始獰笑，輝月目光在他們身上掃過判斷他們的戰鬥力。
「停一下好嗎……」
幾個人腳步一頓，終於回過頭，看向那個剛剛開始就嘰嘰歪歪的畫外音。
而這時候，某個瘦弱的身影終於從小混混中間擠進來，然後背身擋在輝月面前，聲音平緩又認真：「欺負人是不對的，你們快停下吧。」
看著面前突然出現的人，菅原輝月有點懵逼。黑色鍋蓋頭，四肢纖細瘦弱，穿著一身國中生的制服，制服居然還有點眼熟好像是他們學校的。
無論怎麼說都都跟「英雄救美」這樣的詞打不上邊的形象，反而有些像是校園霸淩中經常被欺負的那一類。
看著這只忽然出現的弱雞，小混混們動作一頓，陷入了沉思，幾人腦海中的電波難得地和輝月撞上到了同一頻道。
……這誰啊？
第37章 「爪」
菅原輝月覺得她今天過得有點玄幻。
三分鐘前, 她遭遇了一場老套的英雄救美。
一分鐘前，救美的英雄並不老套地被惡勢力揍翻在地。
菅原輝月和惡勢力都有些震驚。
「這小子這麼弱還跑出來逞英雄嗎？」小混混望著自己的拳頭不可置信。
菅原輝月：「……」
她猛地反應過來, 一腳踹出去, 率先把自己面前的人撂翻在地。
等影山茂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爬起來, 有點懵地發現剛剛欺負人的三個小混混眨眼間已經全部被打趴了。
一拳揍翻了面前那個黃毛的少女甩了甩手，低頭看到他之後立刻抱歉地走過來, 朝他伸出手。
「對不起啊，我剛剛應該早點動手的。你沒有受傷吧？」
「沒有。」
影山茂夫被她拉起來，看了看地上的人，又看了看她。留著土氣的鍋蓋頭的少年沒有意外也沒有生氣，只是松了口氣的樣子, 「嗯, 沒事就好。」
菅原輝月望著他正常的表情，有點詫異。
鍋蓋頭從地上撿起書包, 拍了拍，然後直起身發現她在看他，疑惑地凝視回去，「那個……」
他的眼瞳非常清澈, 像極地冰原深處還沒被人踩過的雪。
菅原輝月忽然感覺到一絲好奇，「你是折寺中學的學生？」
鍋蓋頭乖乖回答，「是的。」
「我以前沒有見過你哦？」
「我是最近才轉學過去。」
「這樣啊。」菅原輝月點了點頭，然後忽然歪頭朝他一笑，頭頂上的耳朵也跟著往下一趴，「我請你吃冰棒吧。」
影山茂夫愣住了, 「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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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聽起來非常不可思議，但是影山茂夫在回家的路上，在一場失敗的英雄救美之後被人搭訕了。
搭訕他的是一個有著狐狸耳朵和尾巴的，非常漂亮的女孩子，不僅反過來救了他，而且事後還拉著他請他吃了冰棒。
整個過程聽起來仿佛狐仙的報恩。影山茂夫開始認真地思考自己以前是不是救過什麼白色皮毛的狐狸。
答案當然是沒有的，而且以他的運氣，這種好事也輪不到他。
不過說到運氣……
影山茂夫低頭看自己手裡的冰棒簽，「謝謝惠顧。」
「啊，中了。」
與此同時身邊傳來女孩子清甜的聲音，他扭過頭，對方正和他一樣望著手裡的冰棒簽。但與他不同的是，她手裡的那支寫著「再來一支」。
察覺到目光，女孩朝他看過來，望瞭望他手裡的木簽，又望瞭望自己的。
「給你。」她笑容燦爛地把那根中了獎的木簽遞過來。
「額。」影山茂夫茫然地接過，然後才反應過來，「那個，不用……」
「沒關係啦，我中過很多次了，這次的運氣就借給你吧。」
輝月歪著頭看著身邊的少年，手指若有所思地在身後的欄杆上敲了敲，「畢竟，你看起來好像有點倒楣……」
本來是一句開玩笑的話，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身邊的少年似乎忽然就灰暗了下來。菅原輝月一愣，小心翼翼地探過頭，「那個，對不起啊，我真的說中了？」
影山茂夫點了點頭，凝視著手裡的木簽，用一句話概括了自己的倒楣程度，「我之前，住在調味市。」
菅原輝月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下，然後恍然點頭，「難怪你會轉學過來！」
半年之前，日本發生了一場震驚全國的恐怖事件。某個名為「爪」的組織，發出了要征服世界的宣言，並且在調味市邁出了它的第一步。
雖然該恐怖組織最終失敗，但是調味市也因此被炸了，市內所有建築崩潰，幾乎化為一片焦土。
到目前為止，這場恐怖事件的細節依舊沒有被披露出來，最終阻止「爪」的是哪位英雄，也沒有向民眾公佈。
因為「爪」的老大手下有一個可以控制所有電子設備的幹部，所以關於這場戰爭的影像資料幾乎為零，全國媒體挖地三尺只找出了一個短短幾秒的模糊視頻。
建築崩塌，如末日一般的景象中，「爪」的頭目站在廢墟中的身影宛如噬人的怪獸，而背對著眾人站在怪獸前的那個身影被如血的夕陽繡出纖細瘦弱的輪廓，看體型似乎還是少年。
也正因為如此，網上一直有傳言說官方之所以一直不披露這位英雄的身份，是因為他本人還沒有成年。出於對他的保護才對他的資料進行了隱瞞。
在這個傳言流出來之後，媒體們有志一同地不再深挖那位阻止了「爪」的陰謀的幕後英雄，而是將焦點轉移到調味市的災後重建以及民眾安置上來。
調味市的學校也在那場災難中毀掉了，雖然個性社會的建築重建非常快，但人員卻一時半會兒湊不齊了。所以調味市的學生大部分都辦理了轉學，暫時到了其他學校借讀。
面對這個明顯是調味市轉過來的借讀生的少年，輝月頓時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她沒有忘記，在那場災難中有不少調味市的市民失去了親人。
關心的話頓時有些說不出口，直接問的話不是戳人家的痛處嗎？
最後她小心地找了個委婉的關心的點，「那個，你在學校過得怎麼樣？親友在這邊還習慣嗎？」
「嗯，爸爸媽媽重新找到了工作，律和師傅也很習慣，師傅還重新開了事務所。」
菅原輝月聽著他平靜的語氣，松了口氣。還好還好，聽起來家人全部都安全的樣子。
無論如何，災難之後人類還是要繼續開始新的生活。
她的唇角輕輕勾了勾，不知道為何心底忽然放鬆下來，身體往後一傾靠上了欄杆。便利店外的長街種了一列銀杏樹，斑駁的樹影灑下來，仿佛還殘留著零星半點的夏日氣息。身後的車流聲穿梭不絕，整個城市披著落日的餘暉，似乎已經到了歸家的時候。
她的心情忽然就好了起來，這幾日在家裡憋出來的鬱氣隨著秋日的風一起飄散開。偏過頭看著身邊的少年，輝月忽然開口道，「影山同學其實很厲害吧？」
「嗯？」鍋蓋頭少年側過頭回望，眼神帶著點茫然。
「這個。」輝月指了指頭頂上的耳朵和順著肩膀披散的雪白長髮，「其實是後遺症哦，會不自覺的對周圍的人產生影響，剛剛那三個混混就是這樣。」
「啊。」影山茂夫眼睛睜大了些許。
「可是影山同學完全沒有受影響呢。」菅原輝月好奇地看著他，「三尾狐姐姐跟我說，能夠不受她的影響的人，要麼是很強的傢伙，要麼就是喜歡男人。」
這是屬於狐狸精的驕傲！
「額。」鍋蓋頭在她好奇的目光下猶豫了片刻，「我應該是前者吧。」
語氣很遲疑，並且很快又加了一句，「如果算上個性的話。」
他這句話加得有點奇怪，因為在這個個性社會，基本沒有人會把個性和本人分開看。
但不知道為什麼，輝月此時微妙地理解了他的想法。
她想起了自己的竹馬。
在她被三尾狐姐姐留下的後遺症困擾的這段時間裡，除了她的父母，醫院的醫生，有自控能力的大人，同齡人中只有轟焦凍、爆豪勝己還有黃瀨涼太等寥寥幾個人真正能夠做到克制著不受到影響。
他們全都是強者，唯一的例外就是她完全沒有任何個性的竹馬，綠穀出久。
輝月歪了歪頭看著身邊的人，忽然問道，「你相信有人即便沒有個性也很厲害嗎？」
影山茂夫愣了一下才抬起頭，他似乎有些疑惑她為什麼會忽然問這個問題，但回答得依舊很認真。「我相信啊，有這樣的人的。」
他的目光清澈得像一潭靜謐的水，語氣鄭重而肯定。
對視了三秒鐘，菅原輝月飛快地給這個人加上了50點的好感度。
她迅速地側過身凝望他，語氣鄭重其事，「影山同學，我們做朋友吧！」
影山茂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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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原輝月這個鄭重的提議沒有得到下文，因為正當她這句話出口，影山茂夫還在發愣的時候，她的手機忽然響了一聲郵件提醒。
她隨手拿出手機解鎖，目光瞟上螢幕，郵件內容映入眼簾的刹那，她手一抖，差點摔了手機。
【你跟老子說的去博多打了一架指的就是正面幹上黑社會？雜碎，你很有膽子嘛！】
短短兩行字，殺意和憤怒幾乎要衝出螢幕。
菅原輝月嚇懵了。
臥槽，勝己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她把背著的單肩包往肩上一甩，語速飛快地扔下一句話，「影山同學我先走了回學校再找你再見……」
影山茂夫剛回過神，就看到剛才說像跟自己做朋友的小夥伴扭頭就跑，架勢彷如逃命。
然而她剛剛跑出去兩步遠，一股疾風夾雜著巨大的轟鳴從身側沖過來，黑色地機車碾著淩紋磚石一個帥氣的甩頭，在地面上蹭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車身往道路中間一橫，正好擋在她面前。
穿著暗紅色衛衣外套的少年從車上下來，抬手摘下頭盔掛在車前，他一邊往下摘著皮質的露指手套，紅眸一邊盯緊面前的人，唇邊扯出一個充滿殺意的獰笑。
「繼續跑啊。」
第38章 我和竹馬的相愛相殺
黯啞又殘暴的嗓音讓菅原輝月腿都軟了, 她欲哭無淚地抬起頭，虛弱地寒暄, 「哢, 哢醬, 你來了啊……」
「呵。」
爆豪勝己反手把手套摔在身後的車上，然後陰惻惻地盯緊她, 表情和聲線一樣殘暴，「老子來看看你這個垃圾是不是還好好地活著。」
「QAQ」
完蛋，貶義級別最高的詞都扔到她身上了，哢醬看起來真的氣瘋了。
望著攜著令人窒息的氣場一步步走近的金髮少年，菅原輝月嚇得尾巴上的毛都炸了起來。她欲哭無淚的想, 現在讓小勝留她一條狗命他還聽得進去嗎？
爆破的硝煙味肆無忌憚地在少年周圍爆發, 他暗紅色的眼瞳殘暴得像某種陷入狂怒狀態的野獸。菅原輝月看著他手指間炸響的火光，悲傷地閉上了眼睛。
好的, 他聽不進去了。
別了，世界。
爆豪勝己看著少女像個戰戰兢兢的小動物一樣不抵抗的樣子似乎更生氣了，一把把她懟到了街側的欄杆上，低頭貼過來, 伸手就扣上了她的脖頸。
他靠得極近，高挺的鼻尖幾乎要貼上少女的側臉，斜側方向看過去有種不清不楚的曖昧，然而少年周身的暴漲的殘虐和怒火又頃刻間拍熄了還未成型的曖昧氣場。
「喂，我說你……」
輝月聽著爆豪勝己喑啞的聲線在耳邊炸響，又猛地遠去。
「嘭」地一聲, 什麼東西撞在牆面上的聲音。
她懵逼地睜開眼睛，正好看到自家竹馬好像被什麼力量拍飛了出去一樣，正一手抵在對面的牆上半屈著膝蓋直起身。手心的力量倏然炸裂，而他在彌散的硝煙味中狠狠皺起了眉看向斜側方向，眉目間帶起了些許真實的警惕與殺氣。
「你他媽是誰啊？」
菅原輝月愣愣地順著他的目光扭過頭，然後看到自己剛剛認識的小夥伴影山茂夫。額前的碎發輕飄飄落下，方才的一瞬間爆發出令人心悸的氣場的少年緩緩放下手，然後扭頭看向她，平靜開口，「抱歉，我剛剛沒有控制好，菅原同學你沒事吧？」
「啊……」菅原輝月呆呆點頭。
她忽然覺得自己的中央處理系統該升級了，以目前的版本她完全沒辦法理解面前的畫面。
發生了什麼事？我是誰？我在哪兒？哢醬剛剛被人揍了？
正在這個時候，一聲尖叫扯回了三個人的魂。
被驚動的便利店的主人走出來看到他們三人對峙的場景，目光往爆豪炸裂著火光的掌心一掃，頓時憤怒地大喊，「你們三個小鬼，在我家門口幹什麼啊？！」
菅原輝月恍然回過神，身體比意識都快了一步地飛快往前撲住自家竹馬把他推上駕駛位，然後轉身拽住新認識的小夥伴跳上車，身體往前一靠環住爆豪勝己的腰。
「哢醬，快走！」
爆豪勝己下意識地啟動發動機，一踩油門，機車轟鳴地沖了出去。然後他這才反應過來，暴躁地吼道，「不要命令老子！」
「沒有命令，是請求啦！」輝月埋著腦袋死死環住他的腰，任由迎面沖來的風把長髮吹得四散，「你們倆剛剛都用了個性，被抓住就糟糕了，光己阿姨一定會發火的，而且你還把她的車開出來了！」
「嘖。」爆豪勝己一扭車頭沖上車道，不爽的咂了下舌。
這時候，迎面的車流變道，其中一輛貨車司機不知道是新手還是喝了假酒，暈暈乎乎地開到了逆行車道，迎面就要衝過來。
菅原輝月頓時臉色大變，拼命地拽著她家還在加速的竹馬的衣擺，「等等，哢醬你看路啊！對面那輛貨車要撞上來了！」
「啊。」這時候，她聽到了身後的鍋蓋頭少年並沒有抓住重點且不知道延遲了多久的冷靜聲音，他仿佛剛剛才想明白，且思維還在上一個頻道沒有跳過來，「原來菅原同學和這個人是朋友嗎？抱歉，是我搞錯了。」
他的語氣平靜又淡定，還夾著著一抹誠摯的歉意，讓輝月難以置信地對他回頭一瞥。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哈？！」與此同時，前面的某暴躁竹馬也炸了，「菅原輝月你拽了個什麼東西到老子車上？！」
他一邊吼著一邊操縱著機車往斜側面一倒，幾乎是擦著貨車的邊緣錯身而過。
繼續冷靜的影山茂夫：「抱歉，剛剛一不小心就被菅原同學拉上來了。」
繼續暴躁的爆豪勝己：「你現在就給老子滾下去！」
迎著刀鋒一般割在臉上的氣流，菅原輝月終於忍無可忍。
「給我關心一下目前的狀態啊你們兩個！不看場合也要有個限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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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影山茂夫送走之後，菅原輝月廢了老大的勁才阻止爆豪勝己抓著人家打一架。她精疲力盡地回到家門口，剛剛從車上下來，爆炸一般的怒號山呼海嘯，正好砸在她面前。
「爆！豪！勝！己！」
她腿一軟，差點當場表演一個平地摔。
身手敏捷地從車上跳下來的爆豪勝己不耐煩伸手拽了她一把，輝月被扶著剛剛站穩，一仰頭就看到隔壁的光己阿姨從二路視窗探出頭怒瞪下來，表情猶如憤怒的惡龍。
「嘖。」
耳邊響起幼馴染一聲不耐煩的咂舌，輝月目瞪口呆地看著憤怒的光己阿姨直接從二樓視窗跳了下來。
登時煙塵四散，宛若反派登場。
光己阿姨是個善惡觀十分分明的人，具體表現在無論發生什麼，「壞事肯定都是她家兒子做的，隔壁小可愛什麼責任都沒有」。
因此明明抓到的是爆豪勝己騎著機車帶輝月回來，但她半點沒有朝小可愛發火的意思，她先是對被自己嚇到的輝月少女安撫一笑，然後一個變臉，惡狠狠瞪向自家兒子。
「你給我過來！」
語氣仿佛在說「你已經死了。」
爆豪面無表情地撇過頭，雙手插在口袋裡往前抬歩。
菅原輝月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對母子，感覺氣氛緊張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打起來。她趕忙一個健步沖上去，擋在爆豪身前張著手急急忙忙地解釋，「等等，光己阿姨，這次是我的錯……」
然而她的話還沒說完，一隻手修長有力的手從身後伸了過來，拉著她的後領把她提溜到一邊，像逮住一隻毛皮鬆軟的小動物。
「好了，老太婆，要說什麼回去說。」
爆豪從她身後走出來，滿臉不耐煩，寬闊的肩膀擋住了身後人的視線。
爆豪光己和自己的兒子無聲對視幾秒，母子倆不知道忽然間達成了什麼協定。她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臉上擠出一個笑，是對輝月的。
「小輝月別擔心，我就是回去和勝己講！講！道！理！」
菅原輝月膽戰心驚地聽著最後那幾個咬牙切齒的字，下意識地抖了抖，拽住了爆豪的手腕不敢放。
金髮少年「切」了一聲，略略側過頭，「你先回去。」
接著他頓了頓，唇邊忽然勾起一個獰笑，「你的帳老子還沒跟你算完呢！」
輝月被他嚇得松了手。
然後她就看到光己阿姨朝她安撫一笑，然後變臉般扭過頭就把爆豪勝己拽了進去。
她憂傷的站在原地目送他回家，表情宛如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小夥伴奔赴刑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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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後菅原輝月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在爆豪面前露餡的。
而她的幼馴染雖然惡狠狠地說了要找她算帳，但大概是中途打岔的太多，到最後他也並沒有拿她怎麼樣。
身上的三尾狐姐姐的後遺症漸漸消退，輝月也終於能夠正常出門了。
時間又過去了一個星期，她家院子裡的法國梧桐開始往下飄葉子的時候，雄英高中推薦入學測試的結果出來了。
通知書寄到家裡，由她激動過頭的媽媽雅子開始往外輻射，很快，所有認識的人都知道了菅原輝月少女提前通過了雄英的推薦測試被保送的消息。
一大波的祝福和恭喜朝她湧過來，就連父親那邊並不常聯繫的親戚都跑出來刷了把存在感。
這時候輝月反而覺得自己不能出門是件好事了。
誰想每天端著張笑臉和不熟的人吃飯啊？就算是對方請客也不行！
出於某種同病相憐的心情，她還特意聯繫了應該是她難友的小夥伴轟焦凍。
然而……
轟焦凍：【沒有人來找我。】
菅原輝月：【？？？】
轟焦凍：【通過推薦測試是意料之中的事，沒有什麼好值得慶祝的。】
菅原輝月：【……】
【轟君，你這樣說是很欠打的。】
轟焦凍微微垂著眼看著手機上彈出來的消息，語氣氣呼呼的，幾乎能夠透過文字想像出消息背後那個臉頰鼓得圓乎乎的人。
他想了想，指尖按上手機開始回復。
【沒關係，打不過我。】
【……】
六個小圓點，生動形象地傳遞出了對面女孩子的無語。
現在是下課時間，教室走道裡到處有人走來走去，很熱鬧，但是這種熱鬧在靠近臨窗的少年邊緣便默默消了聲。
轟焦凍像是自帶著一個大型消音結界，就連隔著一列桌椅走過的人都輕手輕腳，仿佛生怕驚擾到他。
然而或明或暗地投向他的目光卻非常多，清澈的陽光從他側面的玻璃窗照進來，坐在陽光裡校服整潔筆挺的少年是每個女孩子夢中初戀的樣子。
初戀同學正低頭看著桌面上的手機。
對面的女孩子並沒有無語多久，很快又活潑地再次發來了消息。
【轟君你這週末有時間嗎？你上次救的那位高田同學想請我們吃飯。】
【不去。】
【來嘛來嘛，人家非常感激涕零的，給他一個回報你恩情的機會啊。】
轟焦凍漠然不語，顯然並沒有被打動，那邊很快又發過來一條消息。
【而且，他說他的父親打聽出了一些博多的事情的內幕，你也想知道上次我們到底是遇到了什麼事吧？】
懸在home鍵上的手指微微一頓，異發少年望著新跳出來的郵件猶豫了一下。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動搖，手機那頭的女孩子緊急追加一句。
【就這麼定啦，一會兒上理會去找你商量時間噠。還有你上次借給我的衣服，忘在博多了，我重新買了一套還你，讓上理帶給你了。】
仿佛是應和著這條消息的，教室門口忽然傳來一聲「轟君」。
轟焦凍抬起頭，看到輝月剛剛提到的上理真知正站在門口朝他看過來，身上穿著他們學校的校服。
第39章 鍋蓋頭
「這個是菅原讓我帶給你的。」
上理真知把手裡的紙袋遞過去, 對面的少年垂眸看了一眼，神色淡淡。
「不用。」
早料到他會拒絕, 上理繼續把袋子往前方遞了遞, 十分有耐心地勸了一句, 「你還是拿著吧，她按照你的尺碼買的, 男裝，退回去她自己也穿不了，就當是上次幫忙的感謝了。」
這個理由很有說服力，也或者是看她一直抬著手比較執著，她對面的少年無可無不可點點頭, 伸手把東西接了過去。
交接過程中兩人手指不小心碰了碰,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感覺轟焦凍的體溫似乎比她還要低一些, 像塊溫溫涼涼的玉。和他的目光一樣，沒人有辦法讓他暖起來。
雖然算是有了些交情，但是上理在轟焦凍面前總是有很大的壓力，特別是在菅原輝月不在的時候。剛剛去他教室門口找人, 她其實一度懷疑這個人到底會不會搭理她。
她微微垂著眼，視線落在了對方校服的紐扣上沒有和面前的人對視，上理真知輕聲細語仿佛生怕驚動了什麼，「高田的事，不知道菅原告訴你了沒有，他想請你們吃飯, 感謝你們上次去博多救他。」
「剛剛給我發了消息。」
相較於她的習慣性緊張，轟焦凍表現得很平靜，「博多怎麼回事？」
「據說跟博多市長有關。」上理放低了聲音。這段時間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網上那段指控博多市長的視頻似乎怎樣都刪不了，日本公安已經介入調查，事情結果如何還沒有向大眾公佈，所以她也不好在外面細說。
這時候轟焦凍的手機響了一聲，異發少年拿起來看了一眼。上理的餘光瞥到寄件者是菅原輝月，只粗略地一掃郵件中似乎提到了夜嵐稻佐的名字。她立刻知道她在說什麼了，大概是夜嵐有事去不了，高田準備之後單獨請他，所以現在跟轟焦凍說明他即便去了也不會遇上那個他討厭的人。郵件後面還有一連串顏文字和「去嘛去嘛去嘛！」的撒嬌打滾，幾乎能想像出女孩子睜著大眼睛滿眼期待地看過來的樣子。
老實說敢沖著轟焦凍撒嬌這一點就很有膽了。
她注意到對面的少年看完郵件就把手機收了起來，然後略微思索了一下，「什麼時間？」
「如果轟君有時間的話這個週末就可以。」
轟焦凍點點頭，然後繼續望了她兩秒，仿佛在說「還有其他事嗎？」
這位大佬向來不喜歡說閒話，因此上理真知十分自覺，「沒有事了，位置定下來之後我讓菅原把地點發到你的手機上」
「謝謝。」
「不客氣，應該的。」
她和轟焦凍站在走廊上說了三分鐘的話，雖然加起來也沒幾句，但是已經是破紀錄一般的長度，跟塊磁鐵似的持續吸引著走廊上其他人的目光。而且隨著時間的加長，那些意義不明的視線還有升溫的趨勢。
上理真知有幸在本校男神身旁搭了個邊，存在感從未如此凸出。她不用回頭就能猜出某些盯在她背上快要燒著的目光中夾雜的複雜含義，比如她這顆不起眼的野花到底是哪裡變了異，讓本校高冷到了某種地步的校草撥冗這麼久。
直到目送轟焦凍挺拔的背影走入教室，順便帶走大部分目光，上理真知面上表情不變，心底卻終於松了口氣。
帥哥誰都喜歡，上理真知自認為也是個喜歡看臉的俗人，但是轟焦凍這種款式她是真的吃不消。
雖然轟帥哥一直很有禮貌，氣質中沉澱著深入骨髓的良好教養，話很少，且只要向他求助基本都會答應，看起來很好說話的樣子。
但上理真知有一種莫名的感覺，轟焦凍的脾氣其實並不好。他好說話，只是因為大部分東西他都不在意。
就好像他剛剛看到了自己穿著跟他同樣的校服卻問都沒有多問一句。她敢肯定他之前並不記得自己，現在知道了自己跟他同校也沒有什麼表示。因為這些對他來言都不重要，不重要的東西，他當然不會放在眼裡。
她目前暫時不知道轟焦凍的這種不放在眼裡是好是壞，她唯一能夠肯定的是這是個十分十分不好應付的人。他像一片望不到盡頭的冰原，層層冰川下面是洶湧的暗流，在深不見光的海底裡面，綿延無盡的火山帶被海水強行壓制著，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發，就好像住在火山邊上的人不知道末日什麼時候會到來。
所以靠近轟焦凍的每分每秒，她都感覺到危險。
長長吐出口氣，上理真知轉身朝自己班級的教室走。沒走出兩步，有人搭住她的肩膀親熱地湊過來，「呐呐，沒想到上理醬還認識轟君啊，以前怎麼沒聽你提過？」
她微微側頭看過去，是自己班上的女孩子，一學年也不會說幾句話，現在卻手挽著手仿佛跟她非常親密。
不止是她，稍後進了教室恐怕會有更多的人過來搭訕。
上理真知當然知道她們的熱情是哪裡來的，校草同學的那張臉非常招人這一點她早就有過充分認識。看著身邊女孩子故作親密的表情，她假裝沒看到那隱藏在虛假笑容後的嫉妒，把手抽了出來，淡淡地說，「只是幫別人帶個東西。」
旁邊被她拒絕了的女孩子有點尷尬，但大概是校草魅力太大，她聞言還是厚著臉皮繼續問道，「幫誰？」
上理真知沉默了片刻，「他一個朋友。」
她眼角的餘光看到了身邊女孩臉上露出的明顯驚詫，卻不準備再多做解釋，雖然她非常理解他們的驚訝。
全校都知道轟焦凍沒有朋友，就好像認識的人都知道上理真知沒有朋友一樣。
雖然曾經是有的，但現在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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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午休時間剛過，下節課的老師還沒來，剛被上課鈴吵醒的學生們七歪八倒地趴在座椅上，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想要一睡不醒」的困頓氣氛。
菅原輝月非常隨大流地趴在桌上焉噠噠，眼睛半閉不閉想抓著老師還沒到的空隙能多睡一分鐘就多睡一分鐘。她在家裡休息了一個多星期，像顆被挪到溫室裡要風給風要雨給雨的花苗，被養得水靈靈的，咋一重回國三的烈日下，整顆苗都不適應了。
奈何雖然她想繼續睡，但前桌同學卻不太配合。
她原來的前桌橋本湘子被捲入博多事件被員警作為重要證人帶走了，人雖然安全了，但一直沒有回學校。後來輝月聽說在她蹲在家裡長蘑菇的那段時間，有人來了折寺中學把橋本的學籍轉走了，她的桌子後來被班主任指揮學生搬了出去，菅原輝月回到學校後發現她的前桌人都換了。
她現在的前桌是個挺鬧騰的姑娘，而且熱愛八卦。大概是忽然跟學校的風雲人物成了前後桌有點激動過頭，她上午沒能找到搭話的時機，現在襯著老師不在，沒注意到自己身後的校花同學還處於睡眼惺忪想睡覺的狀態，擅自找了一個話題偷偷扭頭道，「菅原同學，你聽說了嗎？我們學校來了一批從調味市轉來的學生。」
沒聽說，但是遇到了。
菅原輝月趴在桌上稍稍抬頭，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得到了回應，前桌偷偷分享八卦的樂趣更濃了，繼續道，「聽說本來要轉幾個到我們班上來的，但是因為，額，某些原因，又被分去其他班了。」
菅原輝月：「……」
哦，這個她倒是知道，之前去老師辦公室銷假的時候聽到了。
她微微扭過頭，前桌口中的「某些原因」正坐在距離她兩張桌子遠的位置，滿臉不爽地抱胸瞪著她。他目光走過的路線，兩個可憐的同學小心翼翼趴在桌上頭也不敢抬，生怕擋了他大爺的視線。
「……」
菅原輝月慢吞吞地從桌上爬起來，一手支著自己沉重的頭顱，朝他回視過去，表情萬分無奈。
兩人對視幾秒，金髮少年冷哼了一聲，撇過頭不看她了。
輝月周圍的一眾人同時松了口氣。剛剛被爆豪勝己盯著，他們午睡都沒敢睡著，就怕他忽然爆發掀起一張桌子就砸過來。
不是每個人都像她前桌這個妹子一樣，籠罩在爆豪勝己的低氣壓下還能神經粗大地沒發現，轉頭跟她聊八卦的。望著周圍面有菜色的倒楣同學們，輝月忽然覺得非常對不起他們。
哢醬這次氣也生得太久了吧？
她苦惱地想著，原本以為他收下腕帶早上也一起來上學了就是哄好了，原來只是中場休息，還有下一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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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課的時間過得格外慢，等著天上的太陽落山仿佛等了一個世紀。
菅原輝月醒過來的時候不知道已經放學了多久，教室裡除了她一個人也沒有。做值日的學生大概是沒敢打擾她，輕手輕腳忙完就走了，還幫忙把窗子也關上了。
夕陽透過玻璃窗灑進來，她趴在桌上眯著眼睛沐浴在橙紅的霞光裡發了會兒愣，這才慢吞吞從桌上爬起來，起身的瞬間，有什麼東西順著她的肩背滑落下去。
似乎是剛剛她睡覺的時候有人在肩上給她搭了件衣服，輝月回頭抓著那件校服外衣往上提了提，熟悉的硝煙混合著一點淡淡的煙味逸散在空氣裡。
哢醬的衣服？
輝月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疑惑地斂起眉，拉起袖口處的布料放到鼻端嗅了嗅。
的確是煙味。
她的發小爆豪勝己是抽過煙的。原因也沒什麼特別，凡是禁止的事情他都會想去做一做。就好像不越過那條線試試看就不高興一樣，越完之後覺得沒什麼意思又無聊地把腳收回來。
最過分的是這人自己抽過煙，喝過酒，卻連罐果啤都給她沒收了。
他一直都是這樣矛盾的人，一方面嚴格地把自己和身邊人框定在正確的社會規則裡，另一方面凡是禁止的事都有可能去嘗試看看。
輝月鼓著臉放下衣袖，她明明記得哢醬已經不抽煙了，今天心情不好嗎？所以是因為這個才瞪了她一整天？
她站起身，拿起包，然後把竹馬的外套搭在臂彎，一邊思忖著一邊往外走。
她的竹馬一直都是這麼個破脾氣，感覺到厭煩的時候總會找點其他樂子來轉移注意。
身為被找的那個「樂子」，輝月還能怎麼辦呢，還不是只能把他原諒？
出教學樓時西方的天際已經鋪開了層層疊疊的晚霞，輝月背著包下了樓梯往校門口方向走。他們學校是百年老校，全國數不上數，本地還是很有名氣。據說建校時就很有野心，圈了一大片地，導致他們的空間配置十分奢侈，光操場就有兩個，前門一個後門一個。路過靠前門的操場時，輝月不經意地往裡面望了一眼。
只見到偌大個操場中央，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影頂著個鍋蓋頭，抱著個掃把慢吞吞地掃著操場，像是千傾地裡發出的唯一一根豆芽菜。一眼看去，十分可憐。
菅原輝月盯著那棵豆芽菜看了一會兒，腳步忽然一頓。
這顆豆芽……呸，這個鍋蓋頭，她好像認識？
第40章 塵埃落定
影山茂夫低著頭, 剛把地上那片落葉掃到一邊去，一雙白色的板鞋忽然走進他視野裡。
他微微愣了一下, 順著纖細的腳踝往上, 一張精緻的面孔映入眼簾, 映著身後堪堪下落的夕陽，十分漂亮。
「菅原同學？」
黑髮少女站在他面前, 迎著他略微迷茫的視線上下打量了他兩眼，然後目光往周圍一轉，捕捉到了操場旁邊扔得橫七豎八的掃帚。
她一眼就猜出了目前是個什麼樣的情況，但姑且還是問了一句，「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在這裡, 其他打掃的人呢？」
影山茂夫抱著掃帚, 「他們有事先走了。」
嗯，這個回答真是半點沒有出乎人預料。她甚至能夠猜到和他一起值日的人不是第一次「有事先走」了, 她最開始的直覺真是沒有出錯。
菅原輝月有點無奈地看向面前的人。
同樣是14歲，她的幼馴染爆豪勝己的身高已經在一米七往上跑，綠穀也快要蹭到一米七的邊，但她面前的影山比她還要矮一點, 估計連一米六都不到。
乖乖的樣子，像小學生，大部分時候表情還有點呆。他幾乎看不出來是和爆豪和綠穀同齡的人，和另外兩人雖然年少但蓬勃著朝氣和力量感的身形不同，他太瘦了，骨架單薄得幾乎可以讓人錯認成女孩子, 臉上還帶著嬰兒肥，五官非常清秀卻被土氣的髮型蓋得不剩半點特色，一併被掩蓋下去的還有整個人的存在感。
他像一幅掉入水裡被化開了墨色的畫，又淺又淡，一不小心就會被忽略過去。
按理說這樣的人在輝月眼中是沒什麼位置的，她周圍的色彩太濃烈了，極致耀眼地奪人眼球，讓人根本沒辦法分心去顧及其他。但不知道是不是初遇的印象太過深刻，輝月偶爾會想起自己見到的那雙眼睛。
即便被欺負了，清澈的瞳仁裡也沒有任何欲望和怨懟，溫潤明亮，像剛睜開眼看這個世界的小動物。
讓人莫名就有一種不能放著他不管的感覺。
輝月歎了口氣，走到操場旁邊放下包和爆豪的衣服，然後把校服袖口往上挽了兩折，拿著掃帚走回來。
「你掃這一片，那片歸我吧。」
「誒？」影山茂夫的表情呆了一下，像是有點沒搞明白什麼情況。
「那個，菅原同學，我自己來就好。」
「你自己來要掃到什麼時候去啊。」輝月一邊拖著掃帚往操場另一端走，一邊朝他擺了擺手，「覺得不好意思的話一會兒打掃完就請我吃雪糕吧。」
影山茂夫：「……可是冬天快到了現在吃雪糕會肚子疼的。」
菅原輝月腳步一頓，回過頭無奈地看他。
迎著她的目光，鍋蓋頭少年似乎也遲鈍的感覺到了自己那句話好像有哪裡不對。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後右手在口袋裡翻了翻，找出一顆巧克力遞到她面前。
「這個，在師傅的事務所裡拿的。」
輝月眼睛微微睜大了一下，然後忽然笑了。她伸手把巧克力接過來，拆開包裝紙輕輕咬了一口，巧克力特有的甜軟和苦香在舌尖化開。
她歪了歪頭看著面前的人，「嗯，謝禮我收到了，開始打掃吧，再待一會兒太陽要下山了。」
鍋蓋頭少年的注意力不知不覺就被她轉移走了，乖乖「哦」了一聲，抱著掃帚轉過身繼續掃起地上的落葉。
西邊的落日緩緩地往地平線下沉，夕陽的色調越來越深。爆豪勝己從學校後操場出來往教學樓方向走的時候西邊的雲彩像燒著了一樣捲曲著，絢爛又旖旎。
他走過通往教學樓門口的綠蔭道，剛踏上臺階，身後拿著籃球的中村忽然驚訝地喊了一聲，「誒，那是不是小公主殿下？」
都說了那是個什麼鬼稱呼？你們就不能改一改嗎？！
爆豪勝己暴躁地扭頭，正準備怒吼一聲忽然聽到另一邊的半澤也跟著用驚詫的語氣道，「她怎麼在掃操場？」
爆豪的怒意一收，猛地朝他們目光的方向看過去。
借著比操場高出幾階的地勢，夕陽下的操場被一眼收入眼底，其中拿著掃帚的女孩子的確是菅原輝月。
「怎麼回事啊爆豪，難道小公主被人欺負了？」
「你在開玩笑吧？這個學校裡誰敢欺負她啊？」
半澤和中村還在身後吵吵嚷嚷，爆豪勝己的視線掠過輝月落在操場另一端的鍋蓋頭少年身上。
眼眸微微眯了一下，他撩了一把額前被汗水浸濕的碎發，不爽地「嘖」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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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菅原輝月幾人從博多回來已經過了一個月，而經過這一個月的發酵，從高田的補習老師被綁架引出的一系列事件在各方人士的插手下，最終醞釀出了一個大新聞。
周一清早，全國的新聞媒體沸反盈天，換到哪個台都能看的該電視臺的當家主播在字正腔圓地播報著博多市的市長勾結黑社會、貪污受賄、買賣人口、縱容自己的兒子性虐待導致多名女子死亡等等駭人聽聞的罪惡行徑。
博多市的市長一夕倒臺，沒了這個保護傘，他那個人渣兒子做過的垃圾事也被深挖了出來。新聞媒體們集體狂歡，形同過年，期間市長勾結的黑社會，華九會這個跨國黑幫的名字被反復提及，徹底紅遍全國。就連他們的老大王金龍被人刺殺事件都引來了無數路人注目，所有人好像在圍觀一出精彩的電視連續劇，這個案件中的細節被拿出來反復討論猜測。
坐在家裡打開電視，十個電視臺有九個在報導這件事，剩下那個是永遠特立獨行的東京電視臺。幾天前拍攝的視頻被拿出來反復播放，畫面中再次出現的中年男人好像忽然老了十歲，被圍追堵截的媒體擠成了呐喊名畫的臉全國輪播，對於明星出身的他而言，這大概可以說是在法律判處下來前的第一輪公開處刑了。
菅原輝月知道博多市長這一次必定會下臺的消息要比大部分人早一些。她是在高田在請她和轟焦凍吃飯的飯桌上被告知的。
高田翔次的家族雖然剛剛富了三代，還停留在暴發戶的階層，但也絕不是能夠容忍家族中的幼子隨便被人欺負而不還手的包子。當時被上理通知趕到醫院的翔次的父親高田原太郎看到自己剛從手術室裡退出來的兒子，直接陷入了暴怒狀態。
那是一個非常有手腕的男人，這個事件中日本公安介入得這麼快很難說沒有他的插手。
「我爸說，我在福岡鐵塔對面那棟高級大廈裡見到的那個男人就是博多市長的兒子，和視頻裡出現的是同一個人，他同時也是林老師的買家，他被迫在視頻中吐露出來的內容全部都是真的。」
小胖子高田給屋子裡的人解釋，一開始還有些不好意思，但說到後來他的聲音也低沉了下來。
「死有餘辜。」異色發色的少年捏著湯勺冷冷頭也沒抬，讓對面的上理驚訝且小心地抬頭看了一眼。
大概是感覺這怎麼都不像是要做英雄的人說出來的話。
她的目光轉向坐在轟焦凍旁邊的人，黑髮少女一手托著下顎，眼睫低低垂下，臉上沒有表情。
她和轟焦凍的氣場混在一起，讓整個房間的空氣都壓抑下來。
房間裡的另外兩人登時感覺壓力山大，上理真知拽了一下高田的衣服示意他換個話題。
「啊，說起來，原本是我爸媽還有哥哥主動要請這餐飯的，但是我估計你們會覺得拘束，所以就沒讓他們來。不過我出門前拿了我爸的黑卡，所以隨便點吧哈哈哈……那個，我爸媽還有哥哥被這件事嚇了一跳呢。我醒過來的時候，我媽抱著我哭了好久。雖然後來又把我罵了一頓……」
高田翔次摸著後腦勺乾笑，從一室能跑出企鵝的冷冰中竭力找出了個還帶著點熱乎氣的話題，「然後他們就不再逼著我一定要報英雄科了。」
上理真知也努力跟上，接棒尬聊，「所以你現在打算怎麼做，要改變志願了嗎？」
「不，我還是准備考英雄科。」說道這裡，高田翔次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他望向對面的人，說話還有些靦腆但語氣卻異常認真，仿佛在注視著什麼遙遠卻真實的憧憬。
「雄，雄英我肯定是考不上的，但是……雖然沒辦法像轟同學一樣擔起英雄這個名號，但，但我會努力的！謝謝你救了我，轟君，還有菅原，我，我一定會努力，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好像找到了立足之所和前進方向，小胖子整個人都踏實了下來，眼神憧憬中透著堅定，透著和之前的高田翔次判若兩人的光彩。
似乎是從來沒有被人這樣當面感謝過，平靜如轟焦凍都微微怔了一下，他放下竹筷，默了默，然後微微抬眸注視起對面那個圓滾滾的少年，望著他的眼睛，「嗯，加油。」
「謝，謝謝！！！」
這頓飯吃得比較慢，主要是高田翔次同學在給他的新進偶像轟焦凍絮絮叨叨地介紹這裡端上來的每一道菜品，儼然之前做過充足的準備。比較出乎意料的是，一向喜歡安靜的轟焦凍居然也沒讓他閉嘴，平平靜靜地和幾個人一起吃完了這頓感謝飯。
出了料理亭，上理幫輝月叫了的士，正準備送她上車，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清清淡淡的喊聲，「菅原。」
兩人回過頭，異色發色的少年站在他們路邊上，目光平靜地看過來。他的視線路過輝月在上理身上一點，「我送她回去。」
這句話是對上理真知說的，她立刻明白這兩個人估計是還有事要談，於是朝他點了點頭，自覺地帶著高田先走了。
菅原輝月看著走到自己身邊的人，有點茫然。異色發色的少年雙手插在口袋裡，眉宇間的碎發被夜風溫柔地撥動，他像一潭望不見底的潭水，一眼看去給人一種平靜無波的錯覺。
「邊走邊說吧。」
菅原輝月點點頭，乖乖地跟上。兩人踏上店門前通往公園的步行道，佇立在道路兩側的路燈投下冷白的燈光，落葉喬木的樹影沿街鋪開。
轟焦凍：「公安那邊找過你了嗎？」
「兩個星期前來找我了……」，輝月愣了愣，然後恍然，「他們也找你了？」
轟焦凍輕輕點頭，「問了博多的事。」
「果然，上理和高田那邊說不定也有人去找過他們了，剛剛都忘了問。」輝月組織了下語言，「我被華九會帶去的那間別墅，地下室裡關了很多女孩子，都是華九會從人蛇集團那裡買過來的。老實說那天發生的事我只知道前半段，後來我就暈過去了。那兩位公安先生也沒有為難我，問完話之後讓我在筆錄上簽了個字就走了。」
她感覺到身邊的人好像微微松了口氣，於是回頭看向他，好奇道，「怎麼了？」
「那件別墅裡發生了命案。」轟焦凍對上她那雙清澈的眼眸，微微頓了頓，沒有把當時在別墅外看到的場景說出去，而是簡單地一言概括，「我們去的時候員警已經到了。」
輝月了然，「轟君是擔心我被捲進去嗎？沒事哦，來找我的兩位公安好像已經知道當時的兇手是誰了，來找我也只是以證人的角度讓我複述一遍當時發生的事。而且來做筆錄的那位公安先生意外地是我認識的人哦，之前遇到的一起銀行搶劫事件裡面恰巧遇到的。不過做完筆錄之後我也被教訓得很慘就是了哈哈……」
秋夜的風已經帶上一絲初冬的淩冽，輝月長及腳踝的風衣衣擺被夜風掀得紛飛。她一邊踩著淩紋的石磚，蹦蹦跳跳往前走。轟焦凍的話很少，如非必要，他基本不會多說什麼，每次跟他在一起的時候都是她「嘰嘰喳喳」地說上一大堆，他只安靜地聽著，襯得她儼然像個話癆。
不過輝月已經很滿足了，畢竟轟帥哥都沒嫌棄過她煩啊。
迎面駛來的車輛開了遠光燈，輝月在刺目的光線裡眯了眯眼睛，朝身邊人靠了靠。長長的黑髮從對方肩上擦過，她耳邊忽然落下一句話，「那個時候，為什麼不等我回來？」
輝月一愣，扭頭看他。少年的輪廓被夜色勾勒得有些朦朧，異色的眼瞳在陰影下看不分明。
她輕輕「額」了一聲。怎麼說呢？理由很多。
比如單純救人就算了，對上黑社會什麼的就別把轟君也捲進去吧；比如她只是先去看看，準備打探到情況再告訴他們，沒想到後來劇情會暴走成這樣……
……但實際上，真要說的話，她那時候可能什麼都沒想。
她沉默了片刻，才慢慢開口，語氣輕得近乎呢喃。
「因為，我看到那張照片裡，湘子非常痛苦啊。」
因為她的朋友正在受苦啊，她怎麼能不以最大的速度趕到她身邊去呢？
大概是這個理由有些出乎預料，轟焦凍停下腳步回頭看她，眼神有一點複雜。
輝月也跟著停下來，手指捏著袖子尖，有點無措地回望。
「她後來得救了嗎？」轟焦凍忽然問。
「嗯。」輝月乖乖點頭，「我之後還去看她了。」
彼時橋本湘子正被公安保護在醫院裡。因為涉及到的刑事案件非常惡劣，而且她和那些女孩子們都是受害者，大部分都沒有了親人，橋本湘子是家中破產被染上毒癮的父親賣到那裡的，所以有等於沒有。
輝月去探望她時，橋本還處於心理治療期間，是她主動要求想見她。
大概也有經受這件事的公安是安室先生的原因，輝月破例被帶去見了見她。
據說橋本湘子自從被員警從那間別墅帶出來之後就一句話沒說，不哭也不笑，像個沒有情緒的人偶。但在她被帶到病房之後，橋本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哭了。
她抱著她哭了很久，一直到最後哭暈了過去，負責給她治療的心理醫生卻松了口氣，告訴她們這是件好事。
輝月回憶著那時候的事情，眼睫往下壓了壓，「那大概會是我最後一次見到湘子了。」
轟焦凍回頭看她，「公安已經定下了後續處理」
「嗯。」
這種涉及到受害人名譽和心理雙重傷害的案件，公安部門會安排把這些受害者們轉移到一個沒有人認識她們的新環境，斷絕和之前的來往，甚至改換名字，讓這些惡性的案件在社會上曝光時不會對受害人造成二次的傷害。
轟焦凍想了想，安慰她，「她安置好之後還是可以跟你聯繫。」
輝月默了默，忽然輕輕搖了搖頭，唇邊勾起一抹笑，有點複雜也有點釋然，「湘子不會再跟我聯繫了。我也是『過去』啊。徹底和『過去』一刀兩斷，對她來說才是最好的。」
轟焦凍眉心微微皺了一下，「你是因為去救她才找上華九會……」
看到對面少女平靜的神色，他忽然頓了頓，「你沒有告訴她？」
「嗯，沒有說。」
輝月有點無所謂的把雙手背在身後繼續往前走，「也沒有什麼必要吧，現在的結果不是很好嗎？」
轟焦凍似乎思索了片刻，「也對。」
然後他們就把這件事扔到了腦後。身側的車流嘶鳴，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了，少年把手重新插回口袋裡，「送你回家吧。」
「誒，好的，去路邊叫車嗎？」
「去路邊，車在後面。」
菅原輝月一愣，扭頭朝斜側方的車道看過去，這才發現有一輛黑色的凱迪拉克一直默默跟在他們身後。注意到她回頭看，車上的司機還打了個雙閃。
菅原輝月：「……」
家，家裡的司機嗎？
那個，怎麼說呢，轟君的大少爺人設果然是屹立不倒啊= =
第41章 除靈
冰帝國中, 時間是放學後的部活，地點是洗手間門口。
「喂。」對面的女孩子瞪著她, 雙手抱胸, 趾高氣昂, 「別以為長得好看就有什麼了不起了，你給我離轟君遠一點！」
菅原輝月：「哈……啊？」
…………
這件事要從一個小時前說起。
開頭比較靈異, 菅原輝月今天是跟新小夥伴影山茂夫一起來除靈的。
對她來說這只是一次普通的好奇導致的湊熱鬧。影山同學經常掛在嘴邊的那位師傅搬離調味市後重新開了靈幻相談所，本質是一家包括除靈什麼業務都接的偵探社。
本著「最近好像跟偵探社比較有緣」的好奇，以及「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的作死精神，輝月跟著影山茂夫一起參與了他這次課外打工活動。然後到地點才發現居然還算得上熟「地」，東京冰帝國中, 這是轟焦凍和上理真知的學校。
冰帝國中是私立學校, 從小學到高中可以一路直升上去，三個校區都在一起, 占地面積龐大，師資力量也十分雄厚，不客氣一點來說，這就是各大青春偶像電視劇中指定背景, 傳說中的貴族學園了。
菅原輝月、影山茂夫還有影山的師傅三個人被堵在校門口，仰望著冰帝那奢華得極具貴族風格的校門，面面相覷。
貴族學校的門檻和它的校門一樣高，禁止閒雜人等進入。
輝月從口袋裡拎出手機，「如果早點說我還能讓上理幫我弄套他們學校的校服。」
「啊。」影山茂夫站在她身旁發呆。
和他們一起來的師傅伸手打了個響指，自信滿滿, 「老規矩，我去吸引門衛注意力，龍套，你和這位小姑娘趁機混進去。」
影山茂夫：「好的，師傅。」
金髮男人留下這句話果然徑直往門衛方向走去，不知道找了個什麼話題在旁邊站了一會兒就跟人聊了起來。
他一身西裝筆挺，單手插在口袋裡，另一隻手搭在門衛室的窗樞上，身體微微前傾，背脊挺直，說話時的側臉認真又英俊，每根頭髮絲都散發著高階層精英的氣質，十分能夠唬人。
菅原輝月看著他只用了半分鐘不到就解除了門衛的警惕，把自己偽裝成了帶著家裡弟妹前來觀察學校環境的家長，並且和那位依稀帶著從戰場上退下來的軍人氣質的門衛相談甚歡，話題插\\入得十分自然。
她默默地抱著金髮青年在路上買給她的熱可哥，覺得這位師傅大人實在是個人才。
獻祭了影山的師傅，輝月和影山茂夫得以順利混入學校。
分別給自己的兩個小夥伴發了郵件，她扭頭看著走在身邊的人，好奇道，「影山，老規矩是什麼意思？」
「之前和我師傅也接到過去學校除靈的委託。」鍋蓋頭少年慢吞吞解釋，「學校的門衛也不讓外人入內。雖然師傅弄到了那所學校的校服，但是他還是被人認出來了，只有我一個人進去了。」
「這樣啊，是國中吧？新隆師傅的確看起來的確不像國中生呢，是進入社會的成年人了。」
「嗯。更重要的是，那是一所女校。」
菅原輝月：「……抱歉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是女校。」影山茂夫乖乖地又說了一遍。
「……你剛剛說你們穿著那所學校的校服試圖混進去？」
「是的。」
菅原輝月默默想像了一下剛剛那位金色頭髮輪廓英俊的帥哥穿女校校服的樣子。
「……帶假髮了嗎？」重點錯。
「帶了。」
「……化妝了嗎？」重點繼續錯。
「沒有。」影山茂夫一臉「化妝是什麼」地望她。
「……腿毛剃了嗎？」
「……沒有。」
……這特麼要是認不出來才是眼睛瞎了吧？！
「總覺得，影山同學和師傅的工作還真是非常辛苦呢……」
「是啊……」
.
面面相覷片刻，輝月和影山茂夫達成共識，拒絕再回憶這個辣眼睛的黑歷史。
冰帝國中部一進門就是一個巨大的花壇，花壇裡栽種的植物看葉片像是玫瑰，只不過現在不是花期，只剩下深碧色的枝葉在寒風裡倔強地伸展著。
花壇後的主幹道入口處有整個學校的平面俯視圖，輝月和影山走到平面圖前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又研究了一下通往和委託人約好的教學樓的路線。
輝月拿出手機，對著路線圖「哢嚓」拍了張照片，快門的聲音剛落，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嗓音。
「菅原。」
她把手機收起來，扭頭往後看。
主幹道兩旁栽種了長青的綠樹，秋日的陽光透過枝丫縫隙灑落一地斑駁的碎光，異色發色的少年在氤氳的光線中向她走來，身姿筆挺，襯衣的領口雪白，冰帝英倫風的校服在他身上穿出了西裝高定的味道。
老實說，帥得讓人有點心跳加速。
幸而輝月的心臟久經考驗，她十分鎮定地朝轟焦凍揮了揮手，「轟君，這裡。」
不知為何看向她的目光倏然增加了一倍。
待轟焦凍走到近前，輝月給他和影山互相做了個介紹，然後自覺解釋他們是來除靈的。
「主要是影山來，我還是第一次參與這種事。」
轟焦凍的目光這才轉到之前被他掠過的鍋蓋頭身上來，「除靈？」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疑惑又像是質疑。
「是的。」影山茂夫點點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氣場的原因，大部分人站在轟焦凍面前說話時都十分有壓力，但瘦瘦小小的鍋蓋頭少年好像感覺不到這種壓力一般，他禮貌地抬頭對上那雙異色眼瞳，表情非常認真，「委託人說，最近被一個陌生的靈困擾，所以在師傅的網站上請求了幫助。師傅認真看了她的留言，似乎確有其事，所以讓我先過來查看具體情況。」
「聽起來很靈異吧？老實說我還沒見過惡靈呢，正巧還是你們學校的學生，我覺得轟君應該也會感興趣所以才請你過來幫幫忙。」
女孩子的聲音活潑，透著一絲不帶惡意的好奇，分外地有朝氣。
她看著面前異色眼瞳的少年，也不知道是怎麼從他冷淡的眉眼間看出「感興趣」的情緒來的，語調輕快地把情況介紹完，就預設一般把他加入了隊伍，「剛剛委託人給影山發了消息說她在F棟的教學樓等我們，我讓上理也在那裡等了，轟君你知道在哪兒嗎？帶我們過去吧。」
轟焦凍沒有反駁他的話，他漫不經心地點頭，轉過身，「這裡走。」
.
最後他們果然在F棟教學樓前和上理真知會和了，但是在那之後四個人在教學樓門口站了十分鐘。
菅原輝月和影山茂夫並沒有穿冰帝的校服，按理說兩人無論是衣著還是相貌都十分顯眼，再加上一個人形聚光燈轟焦凍帥哥，每個進出教學樓的人至少都要盯著他們看上個三分鐘。然而人流來來去去，一直沒有自稱是委託人的人主動上來招呼。
就在輝月等得不耐煩，找影山茂夫要了委託人電話準備主動撥過去的時候，她身後響起一個怯怯懦懦的聲音。
「那個，請問你們是靈幻相談所的人嗎……」
幾人同時回頭看向來者。
不知道是不是不習慣被目光聚焦，在輝月回過頭的瞬間，她微微瑟縮了一下，低著頭，後腳下意識往後挪了挪，幾乎讓人以為她會轉身就逃。
這是一個看起來年紀很小的女孩子，身材瘦小，棕色短髮從臉側滑下來，和額前的劉海一起把眉眼遮了個徹底。她的氣場非常薄弱，渾身上下找不出什麼特別的記憶點，好像一轉身就能沒入人群。
上理真知打量了她兩眼，平靜地開口，「你剛剛一直在那邊吧？在柱子後面看了我們好一會兒了。」
女孩子身體一抖，像做了什麼錯事一樣，把頭埋得更低了，「對，對不起。」
「沒事。」輝月注意到她好像有些怕轟焦凍，她往前站了站了，順手把異發少年往自己身後一帶，委屈轟大佬暫時站在自己身後，然後儘量溫和地笑著道，「是你下的委託吧，能詳細說說是遇到什麼事了嗎？」
棕發少女小心地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然後不知道為什麼像是受到驚嚇一般蹭著腳後跟又往後退了半步。
菅原輝月：「？？？」
她扭頭看向上理，滿臉「這是什麼情況？」的懵逼。
上理真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轟焦凍。站在一起的兩人像哪部偶像劇中的男女主角，兩張光彩奪目的臉即便透著點茫然的神情都生動美好得宛如時尚畫報中裁下來的畫面。
她轉頭去看站在一米開外的委託人，她保持著這個安全的距離就不再靠近了，寡淡的顏色仿佛和他們身處兩個世界。
上理真知微垂的眼睫顫了顫，沒有跟輝月解釋，而是往前走了一步接過溝通的任務。
「你不是國三的學生吧？國一嗎？哪個班？」
委託人這才慢慢抬起了頭，小聲說，「國一，三班。」
「你叫什麼名字？」
「……小川茜。」
她像根慢吞吞的牙膏，問一句擠一下，而且基本只跟上理真知交流，好像其他人的氣場冷不丁就會嚇到她。
輝月非常無奈地拉著轟焦凍退到了花壇邊上，離了他們十米距離，那個短髮女孩子仿佛這才能夠流暢呼吸了，連縮在一起的肩膀都放鬆了些許。
又等了大概十多分鐘吧，上理真知終於把具體情況從委託人的嘴裡掏出來，然後走過來給他們解釋。
「她叫小川茜，國一三班，小學不在冰帝念，是今年剛剛轉學過來。據她說她遇到的那個靈叫做小野真紀，是個女孩子，穿著冰帝校服，以前應該也是冰帝的學生。」
轟焦凍的眸光動了動，眼眸微微掀起，目光淡淡地看向站在幾步開外的人。
菅原輝月一手托著下巴，也跟著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瘦瘦小小的委託人安靜地站在那裡，沒有左顧右盼，她低低地垂著頭，存在感薄弱到讓人一不小心就能把她忽略過去。
「確定是惡靈嗎？會不會只是被哪個學姐嚇到了？」
「她很確定。」上理真知平靜地說，「她說看到了對方上吊的樣子。」
幾個人同時一怔，輝月下意識看向轟焦凍，「小野真紀……你聽說過這個人嗎？」
轟焦凍搖了搖頭，收回了落在小川茜身上的目光，微微垂下眸，「先去查資料。」
第42章 小野真紀
作為貴族學校, 冰帝實施的是無紙化管理，所有學生的資料都有電子檔案和專屬管理系統連在一起。這些資料大部分都是由學生會的秘書部錄入的, 所以學生會的高層也擁有查詢學生資料的許可權。
轟焦凍直接帶他們去找了國中部學生會的會長。
「真難得你會有事找我啊轟君。」
會長辦公室, 辦公桌後的窗簾拉了一半, 清澈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室內光線十分明亮。栗色發色的少年身體半坐在陽光裡, 打開管理系統，鍵入登錄名和密碼，他一邊打開資料庫的頁面一邊看著走到自己身邊的人，語氣中帶著一絲調侃。
難得遇到敢調侃轟焦凍的人，菅原輝月對他產生了好奇。她走過去看了看他, 又看了看他面前電腦螢幕上格式整齊的頁面, 語氣新奇地搭了句腔，「你們的管理系統真先進。」
學生會會長是個性格十分活潑外向的人, 聽著她這句隨口感歎，立刻就接過了話茬給她介紹，「這是我們秘書部的心血啊，每年新生入學都錄資料錄得死去活來。這些年報秘書部的人越來越少了, 我還要辛辛苦苦地在新生裡面坑人進來。唉，就這樣，傻孩子還越來越少了。」
會長一邊痛心疾首地感歎，一邊隨手扒拉了一下滑鼠，電腦上的頁面順著滾輪往下拉。最前面是學生的名字，然後是性別、學號、生日、班級、班主任名字, 緊急連絡人電話，還有家庭住址。
輝月正好看到小川茜的名字在滿屏文字間一閃而過。
會長仰頭看跟著走到了他身後的人，「說吧，要查誰？」
「小野真紀。」
轟焦凍的聲音淡淡的，說話時總帶著點漫不經心，和活潑的學生會長放在一起有種奇妙的反差感。
會長搭在滑鼠上的手指一頓，表情有點奇怪，「你要查她？」
他的語氣很顯然是聽過這個名字的，房間裡的其他人頓時把視線投了過來。
「你認識？」轟焦凍目光倏然盯緊他，眸光直勾勾地透出抹鋒利，雖然是反問，但語氣十分肯定。
會長乾笑著摸了摸後腦勺，在搜索欄飛快地鍵入這個名字按下回車，然後轉過椅子看向他。
「不認識，但是聽說過。小野真紀，是高我們一屆的學姐，已經死了。」
這時候他身後的電腦上，搜索結果跳了出來。和其他所有人不同，小野真紀姓名那一欄的字體是紅色的，看久了像凝固的血。她只有名字記錄在冊，後續資料一片空白，連班級和學號都沒有。
「怎麼回事？」轟焦凍居高臨下地看他。
他的眸光經常性地是一種不帶感情的冷色，灰藍兩色的眼瞳又淺又淡，很好看，但敢跟他對視的人並不多。他氣質中的冷淡讓他不帶表情的時候天然帶出一種冷銳逼視的距離感。
學生會長摸了摸鼻子錯過視線，「這件事情其實當初鬧得挺大的，知道的人不少，雖然學校私底下不讓傳還把她的資料都刪除了，但真要說起來，也沒什麼不能說的。」
「小野真紀是自殺。原因你們應該也能猜到，校園霸淩。」
房間裡的空氣和他的語調一起沉寂下來，學生會長一手搭在座椅扶手上，微微側過頭，「她是上吊自殺的，地點好像是在學校的舊倉庫，那一片校區已經廢棄了，前段時間學校還在討論要不要把那一片地方拆了重建。」
菅原輝月輕聲開口，有些沉鬱也有些不解，「小野同學被霸淩的原因是什麼呢？」
栗發少年沉默了兩秒，然後伸手摸了摸鼻子，回頭朝她露出一個笑，聲音重新輕快起來，「我不知道呢。她發生意外的時間是三年前，畢竟跟我隔了幾屆。不過，小野學姐的同學大部分都是直升冰帝高中部，他們當時的班主任也跟著調到隔壁繼續帶他們了。你們要是想知道具體情況，可以直接去高中部問。」
「說起來，轟君還有這位美人小姐姐為什麼突然來問小野學姐的事？」
學生會長輕笑著看向輝月，語氣看似若無其事，眸光倏然流露出幾分銳利。
這個問題就有點涉及到別人的隱私了。
菅原輝月抬頭看看被上理陪著坐在門口的委託人，無聲詢問。
收到她暗示的上理真知低聲和低著頭的委託人說了幾句話，然後抬起頭朝她微微頷首。
學生會長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在幾人身上打了個轉，最後重新落在輝月身上，微笑地凝視她。
然後他就看到黑髮少女回過頭看他，語氣鄭重其事，臺詞卻仿佛哪本靈異小說中裁下來的，「門口那孩子說，她看到了小野同學的靈。」
「……哈？」
.
學生會長是個篤行科學的好少年，雖然在這這個百分之八十的人類都擁有「個性」的時代，現代科學的構架已經搖搖欲墜。然而鑒於神靈什麼的更不靠譜，所以他還是勉為其難地擇了個靠譜點的姑且先信一信。
所以對於曾經的他而言，什麼惡靈、鬼魂之類的都是騙人的。這個「曾經」截止到今天之前，他的同學跟他說她見了鬼。
老實說他最開始是並不相信的，並且抽著嘴角表示「你是不是在逗我？」
然而他面前的這位外校的美少女似乎並不願意放過他的世界觀，她眨了眨她漂亮的眼眸，十分無辜地表示，「你不相信嗎？我證明給你看啊。」
說完她就伸手在空氣裡一抓，像是把一團色彩忽然從空白處抽出來。一團綠油油的圓球像個棉花糖一樣被拎著從空氣裡擠出來，眉眼惟妙惟肖，兩腮處還十分時髦地打著正紅色的腮紅，一邊被黑髮少女捏在手裡，一邊爆發出一陣驚恐的尖叫。
「龍套，這傢伙怎麼回事？！她居然真的能看到啊！！！」
影山茂夫：「啊。」
學生會長：「？？？！！！」
轟焦凍：「哦。」
上理真知：「……嗯。」
委託人：「嚶嚶嚶……」
菅原輝月把尖叫的惡靈抓在手裡捏了捏，它像一團密度非常高的靈氣，手感有些奇異。她好奇地把它扔出去又拽回來，指尖伸出的絲線纏繞在惡靈身體上，宛如在玩一個溜溜球。
幾個男孩子旁觀了片刻，不知為何突然有點想玩。
菅原輝月：「影山，它說的龍套指的是你嗎？你們認識？」
影山茂夫：「嗯，它叫小酒窩，是我的朋友。」
「是朋友你就把我救回來啊啊啊啊！！！！」
拼命逃走又被不知道多少次被絲線無情拽回來，惡靈先生最終自暴自棄，把自己像個球一樣倒掛在黑髮少女指尖，眼睛轉著圈圈，連語氣都透著生無可戀。
所以說，之前他在龍套耳邊吐槽的話這個妹子全都是能聽到的嗎？
現在這是在報復吧？絕對是在報復吧？！
他艱難地轉過身體眼淚汪汪地凝視自己的小夥伴，試圖讓他想起他們的友情，「龍套，快點讓她把我放開！快點！！」
「嗯……」鍋蓋頭少年認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好奇回望自己的黑髮少女。
他平靜地轉過頭，拉開辦公室門，「啊，走這邊。」
「你不要給我裝沒看到啊！！！」
.
學生會長花了三分鐘重組自己的世界觀。
三分鐘之後，他毅然決然地加入了這個捉鬼活動來對自己逝去的世界觀致以誠摯悼念。
在影山茂夫表示自己沒有在委託人身邊看到其他惡靈之後，幾個人決定分開行動。
想知道自殺的小野真紀的靈魂為什麼會纏著小川茜，首先還要從她的死因查起。
三年前的冰帝，到底發生了什麼才會讓一個處於花季的女孩子絕望到選擇最痛苦的方式結束掉自己的生命？
「我和西川去高中部，你們去小野真紀出現過的地方看看。」
學生會會長辦公室門口，轟焦凍簡短地分配好任務，一旁的學生會會長不忘笑著揮揮手以示他話裡的那個「西川」指的是自己。
菅原輝月看看這個剛才強烈要求加入的人，又看看一臉冷靜的轟焦凍，「那轟君你們也要小心，知道你們在調查她的事的話，說不定那位小野同學也會出現。大部分惡靈都是沒有什麼理智的，你們沒有對付靈的手段，大意的話會吃虧哦。」
轟焦凍平靜點點頭以示知道了。
一群人就此分開，目送著黑髮少女帶著上理真知、鍋蓋頭少年，還有那個見了鬼的一年級學妹離開，斜倚在門口的學生會長扭頭看向轟焦凍，興致勃勃，「我們先去找誰？」
轟焦凍抬起手，手中拿著一份文檔，是剛剛借用辦公室的印表機從資料庫中列印出來的。他的目光落在紙頁間那張面目清晰的照片上，「先去找他們的班主任，北村純齋。」
.
他們是在高中部的教師辦公室找到那位小野真紀的班主任老師的，那是一位氣質平和的老教師。彼時已經處於放學時間，其他老師都走光了，只有她留還留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裡備課。
轟焦凍站在門口禮貌敲了三下門，聽到動靜的老師抬起頭看到他時眼眸中閃過一絲詫異。
「有什麼事嗎？轟同學，西川同學？」頭髮已經半白的老教師語氣平和地問得到允許後走進門的兩個學生。
辦公室裡光線明亮，除了留下來備課的老教師，還有一位學長在坐在兩米開外的辦公桌前幫他們老師改作業。筆鋒在紙面上摩擦出細微的「沙沙」聲，幾人在另一邊的說話聲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裡非常清楚。
西川幫這位北村老師倒了杯熱茶，然後笑嘻嘻地拉了兩張椅子在她面前坐下，半點不見外地樣子，然後以嘮嗑的語氣起了個頭，「老師，我們聽說您三年前帶國中部的時候，班上有個叫做小野真紀的學生是嗎？」
辦公室裡的空氣仿佛被這一個名字鎮得忽然安靜下來，幾張辦公桌外的學長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筆，不動聲色地將視線移過來。
第43章 自殺事件
落針可聞的氣氛蔓延了半分鐘。
北村老師透過鏡片觀察著面前來向她打聽消息的兩個少年, 「為什麼忽然來打聽小野的事？」
「我們國中部那邊有個學妹，她以前是小野學姐的鄰居。」西川帶著副靦腆的笑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髮, 開口就開始瞎扯, 「關於小野學姐自殺的事, 她心裡一直過意不去，執著地想知道當時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也是被她求得沒辦法, 所以才幫她來問問。」
北村老師打量他，「那她人呢？為什麼不自己過來。」
「那個學妹膽子小，性格比較羞澀。不過如果老師你一定要見她的話我也可以現在叫她過來。」西川說著就拿出了手機，一臉信誓旦旦。
轟焦凍：「……」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幾乎也要信了這人的鬼話。
一直以一種莫測的表情打量他的北村老師輕輕笑了。她沒說相信, 也沒說不信, 只緩緩移開了目光，桌上茶水飄起的霧氣讓她的側臉有些朦朧, 老教師帶著一絲喟歎的聲音在空曠的辦公室中響起。
「小野啊……」
她像緩慢打開一段塵封的記憶，蓋著記憶的匣口銹蝕，她得用上力氣才能緩緩掰開。
「小野她是個成績非常優異的孩子。冰帝每年都有特招生，免學雜費, 供給高額獎學金，這個制度你們知道吧？小野就是特招生的一員。」
「還是我當她班主任的時候瞭解的，她家庭條件不好，父親早年在工地摔斷了腿，常年臥病，家中只靠母親打零工支撐。她拿到的獎學金基本都拿回去補貼了家用, 甚至可以算是她家裡的主要經濟來源。」
「冰帝的孩子們家裡環境都好，有那些性格頑皮過了頭的，看不起家裡窮的人，把特招生稱作是貧困生。小野性子倔，自尊心又強，聽不得這個，誰提就跟誰吵，所以那時候她跟班上同學的關係處得都不好。」
老教師捧著茶杯慢慢地回憶記憶中的那個女孩子，三年的時間過去了，回憶中那張鮮活的面孔像張靜置在時光中的老照片，被歲月侵蝕掉了顏色。
「她沒什麼朋友，從來獨來獨往。但是學習非常認真，那時候我都沒有想過會發生後來的事……」
西川給老師添了點茶，和緩道，「後來？」
「她談戀愛了。」
轟焦凍微微一怔，西川也怔了怔。
國中生談戀愛很正常，但是老教師口中的那個性格倔強孤決的女孩子，怎麼聽都跟戀愛這兩個字扯不上關係。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麼跟那個男孩子走到一起的，等我發現的時候，小野的成績已經往下落了一大截，而且班上的女生好像因為這個原因對她更排斥了。我勸過她，但那孩子固執，不願意分手，覺得自己可以兩邊兼顧。但是說實話，作為老師我瞭解她，小野不是那種天資出眾腦瓜子特別聰明的學生，她的好成績都是用題目和汗水堆出來的。」
「我也年輕過，知道女孩子喜歡一個人的時候腦子裡就只有一根筋，什麼都顧不上了。我勸了她幾次都沒用，最後一次找她談話是在國三最後的模擬考之後。那時候她的模擬考成績已經夠不上冰帝高等部的分數線了，距離畢業考試只有一個多月，再回頭也沒辦法了。我就是惋惜，原本多優秀的女孩子啊。」
聽到這裡西川心裡一個「咯噔」，他想起來小野真紀自殺的時間點就在國三的最後一次模擬考試過去沒多久。
「她那時候情緒怎麼樣呢？有沒有特別沮喪？」他小心地問。
然後他就看到北村老師抬頭看了他一眼，老教師目光清明睿智似乎已經看穿了他在想什麼。
西川訕訕地低下頭摸鼻子，耳邊聽著北村老師繼續道，「沮喪肯定有的，但實際上她那時候情緒還算穩定。」
迎著他和轟焦凍驚訝看來的目光，她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扭頭看向窗外。她的視線落在了很遠很遠的青空，似乎穿過了時間的距離，再一次看到了自己那位孤決冷傲的學生。
「所以我一直想不明白，至少我見到她的時候小野還在跟我說她決定輟學去想辦法打一年工，等到把高中的學費攢齊了再重新考一所公立高中。為什麼只過了一天的時間，她突然就改變主意選擇自殺了呢？」
.
北村老師說的情報和西川所知道的流言有些衝突。
西川不知道該信哪一邊，「我原來以為小野學姐的自殺是被當時霸淩她的學生逼的，但是從北村老師的角度看，好像也有成績和家庭的原因。」
她考不上冰帝高等部，獎學金更是遙遙無期，家裡沒了這份經濟來源，全靠她母親打零工可能根本支撐不起她父親的醫藥費。那時候的小野真紀壓力一定非常大，也非常自責。
「但是老師口中的小野學姐似乎是個非常堅強的人，不像是能被誰逼到自殺的樣子啊？而且才過了一天時間，轉折也太突兀了。」
兩人已經從辦公室出來。放學後的教學樓裡依舊熱鬧，時不時有高年級學長學姐們穿過走廊奔向社團活動地，還有當天值日的學生在打掃衛生。作為國中部的學生會會長，西川在這所學校大大小小也算個名人，更不用說身邊這位。
時不時有路過的學生拿好奇的目光注視這位不知為何來到高中部地盤的全校聞名的學弟，還有認識的人盡力想顯得不那麼刻意地拐過來跟西川打招呼。西川自己都不知道原來他還在高中部認識這麼多人。
一邊隨口打發著閑著無聊的學長學姐們，西川一邊思忖著剛剛北村老師說的話，有些摸不著頭腦地拿徵詢的目光去望身邊的轟大佬。
轟焦凍眼眸微垂著似乎在思考什麼，聽著他的話，他微微掀起眼睫，目光在身邊走過的學生身上掠過，語氣從容又淡漠，「找他們班上的學生問問，老師看到的和學生看到的不一定是一回事。」
西川一時恍然。沒錯，作為學生，誰會什麼事情都讓老師知道啊？更何況還是班主任。
這是一條天然的分界線，有時候就劃出了色彩不同的兩個世界。
他雙手插在口袋裡，抬頭就開始找路過的教室門頂上的班級牌，「冰帝所有學生都是直升上去的，連班級號碼都不會變，我看看，他們現在應該是高三三班……」
他正仰頭就著面前這個高三一班的門牌號準備一路數過去，身後忽然傳來一個磁性低啞的聲音。
「西川學弟，轟學弟，請稍等一下。」
這聲音帶著淡淡的大阪腔，聲線又低又沉，幾乎諳啞出了幾分只可意會的欲氣。西川一個哆嗦，下意識站直，感覺耳朵被曖昧氣息擦過一樣微微發癢。
他這要是個妹子，估計就著這個聲音就能一聽鍾情。
餘光看到身邊的轟焦凍也停下了腳步，西川乖乖轉過身，看著跟在他們身後走出辦公室的學長，嘻嘻哈哈地抓著頭髮試圖蒙混過關，「忍足學長，我和轟君有點急事，有什麼事能一會兒再說嗎？」
三兩步走到他們面前，忍足侑士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正好，我覺得我要找你們的和你們的『急事』應該是一件事情。」
西川思考了兩秒鐘，覺得自己不是這位冰帝有名的天才學長的對手，遂乖乖閉嘴讓出戰場。
「忍足學長。」轟焦凍看著面前的人，表情平靜，「有事可以直說。」
忍足侑士打量了兩秒面前神情淡漠的人，心中掂量著和這位學弟相處過的那點寥寥無幾的經驗，果斷地沒再繞圈子，直截了當問道，「你們在查小野學姐的事？」
轟焦凍點了點頭，「是。」
忍足侑士：「我能問問是什麼原因嗎？」
西川張了張嘴就要繼續瞎掰，然後被忍足一句似笑非笑的話堵了回來，「別說是因為要幫助小學妹，這個藉口太敷衍了，我都不知道剛剛北村老師是怎麼閉著眼假裝相信了的。」
「……」被堵回來的西川摸了摸腦袋，無奈地小聲嘀咕，「忍足學長你給我個面子啊。」
然而忍足學長並不想給他面子，非但不給面子還在言辭犀利的嘲笑了他臨時編出來的鬼話後用銳利的目光逼視他。這位幾乎俊美出了一絲風流氣的學長一手插在褲袋裡，唇邊挑著一抹笑，鏡片後的眼睛清明得好像能夠剝離層層偽裝，把人千遮百掩的人心拎出來抖三抖。
西川無話可說。介於自己只是個來幫忙的，他默默地退了場，把主動權交給氣場和這位難搞的學長平分秋色的轟焦凍。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轟大佬在沉默了片刻之後，目光忽然轉向了他。那雙經常讓人看不清情緒的異色眼眸此時流露出來的含義卻十分明顯。
轟焦凍：上去解釋。
西川：「？？？」
不是，轟大佬，你這種覺得原因太鬧鬼了把我推出去給人講靈異故事還得讓人相信的行為是不是有一點點黑啊？!
兩人對視半晌，西川最終敗退。
他乾笑了兩聲，摸著後腦勺對上忍足侑士疑問的目光，組織半晌語言，最終艱難開口，「那什麼，忍足學長，我覺得你還是相信我那個瞎扯的藉口比較安全。」
忍足侑士：「？」
西川真摯地回望他，「相信我，我是為你的世界觀著想！」
第44章 校園霸淩？
有一句話西川一直沒有說。
在輝月問他「小野同學被霸淩的原因是什麼」的時候。
他其實那個時候想說「會問這句話, 一看就是從來沒有被人欺負過的」。
為什麼會被霸淩？原因太多了，對女孩子而言長得好看、成績優異、有個帥哥男朋友或者被帥哥追過, 甚至就算什麼優點也沒有只是單純的「你看你不順眼」也能成為原罪。
他那時候看著黑髮少女清澈的眼睛, 想著她一定是被人保護得很好吧。別說欺負到她頭上, 就連校園霸淩這種事說不定都沒在她身邊發生過。
陽光底下不可能沒有陰影，這些事黑暗的事情或許發生, 只是不允許被出現在她的視野裡。
所以她才被養得這樣乾淨又陽光，像初春時節從枝頭飄落的第一朵八重櫻。
因為轟焦凍在場，那句多多少少帶了點諷刺味道的話西川沒有說出口。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得罪了這個妹子他很有可能會被轟大佬揍。
而兩撥人兵分兩路之後的現在，輝月終於能夠體會到西川當時未出口的話的含義了。
果然是什麼理由都不需要, 只是單純跟帥哥說句話就能被人找上門來欺負啊！
老實說這感覺還挺新奇。
菅原輝月少女, 十四歲，在陌生的學校, 陌生的人群，遭遇了自己人生中第一次校園霸淩。
其實比較想跟霸淩她的人點蠟。
就比如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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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帝的教學樓窗明几淨，裝修奢華，是歐式的貴族學院風。
剛放學沒多久, 走廊裡還有學生在打掃衛生，下午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走廊上光線明亮。
女生收到消息的時候剛到網球場，她「唰」地陰沉下臉，隨手把剛拿出來的球拍扔下，簇新的網球拍嗑在地上砸出一聲清脆的響。她回首一招拉了一大群人, 轉身就準備去教學樓堵人。
網球部長看著她又拉著人逃部活，正皺著眉準備開口勸勸，被她忽然撇過頭來狠狠一瞪，不敢出聲了，任由她一腳踹飛了放在球場門口的一筐網球，拉著人走了，黃色的圓球在匆匆離去的人群身後滾了一地。
大群人「蹬蹬瞪」走過走廊時動靜不小，不少還留在教室裡的學生好奇地從視窗探出頭，看到領頭的人又趕緊縮回了腦袋。
轟焦凍剛在校門口接到人，立刻就有人把消息傳到女生耳朵裡。她一秒都沒有停頓地冷著臉趕到教學樓準備給某些不懂事的人「一點」教訓。於是菅原輝月剛和委託人跑了幾個地點，途中借用了一趟洗手間，一出門，正好在走廊上被人堵了個正著。
每個學校總是有幾個領頭羊式的「風雲人物」，這個女生大概是其中的佼佼者。她穿著冰帝秋款的校服，同樣的針織衫短裙，她的裙子比別人短上一截，針織衫版型也時尚許多。披在肩上的黑色卷髮帶著精心打理過的弧度，她盛氣淩人地雙手抱臂，以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被她帶人堵在門口的幾個人，像打量一盤砧板上的鹹菜。
在對上那個外校黑髮少女的瞬間，女生的臉色登時有些不好看。都是黑髮明豔款的相貌，對方氣質中硬是比她多出了幾分出塵的靈氣，就是這點「多出」，就對比出了傳世名珍和庸脂俗粉的差別。
女生心情奇差，但不願意率先出頭，而是先把矛頭對向了本校的上理，就好像古代貴族之間對話還要讓貼身女僕轉一道彎一樣。
「上理真知，你帶著外校人來學校幹什麼？」
上理的表情很平靜，她的氣場沒有這個女生強勢，但在圍觀人意外的目光中一開口半點不落下風，「高橋同學雖然是學生會的但職權範圍不包括這些事吧，西川會長都沒有說什麼，我想高橋同學也沒必要專門來過問才對。」
高橋秋子臉色「唰」地沉了下來，就好像被從來沒有正眼看過的小蟲子反咬了一口，她感覺到自己權威被冒犯了，登時怒火高漲地一揚手，「誰給你的資格跟我這樣說話？！」
她在學校作威作福慣了，怒氣一上頭，想打就打，儼然古代達官貴族教訓冒犯了自己的僕人，也從沒想過有人敢攔她。然而這一次，她的手掌攜著風勢正要狠狠甩在上理真知臉上，半途中忽然伸出一隻手捏住了她的手腕。
那幾根纖細的手指不知道按在了哪裡，針刺一般的疼痛順著手臂傳過來。高橋秋子一聲尖叫，下意識地揮開了手腕，再抬頭時她倏然對上黑髮少女看來的目光。
「呐，打我的人經過我同意了嗎？」
她淡淡地說，語氣中情緒不明。她淺藍色的眼瞳不知道何時匯入了幾絲紅芒，像海水與火焰交融，她明明是平視，卻莫名帶出了一種居高臨下的睥睨。
高橋秋子恍然間一個錯眼以為看到了另外一個人。
「轟……」
她驀地回過神，把差點脫口而出的那個名字拉回來。狠狠瞪向面前的人，方才片刻之間升起的怯懦讓她有些氣急敗壞。
「你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別以為轟君給你幾分顏色自己就是個人物了？勸你最好有點自知之明，記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人總有一種奇怪的地盤意識，覺得只要是自己周圍生長出來的東西，就全都是自己的，也不管那株奇珍的花朵身處高高的懸崖上，普通人根本攀折不到。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轟焦凍大概就是這群女孩子眼中生長在自己地盤中的高嶺之花。雖然自己折不到，但是其他人也一樣沒機會，好歹還占著有利的地理位置在心裡過幹癮，臆想中已經不客氣地把他當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所以一旦有人在現實中能觸碰到他時，瞬間就會激起她們像是自己的地盤被人侵犯一般一致對外的嫉恨怒火，甚至這怒火還燃起得有理有據，仿佛「私人財產神聖不可侵犯」一樣是受憲法保護的。
菅原輝月面對的，大概就是這麼個狀態。她挑了挑眉，沒有把女生的叫嚷當一回事。這大概是第一次有人敢當面跟她這樣說話，她頗感新奇。
方才一個交手高橋就察覺出來真要動手自己大概是打不過眼前這人的，然而眾目睽睽之下她不願意輸了氣勢。
在對面人饒有興致的注視下，高橋秋子一開始還在強撐著罵罵咧咧，不知為何的聲音越來越小。
少女眸光又輕又曼，眸光從眼尾掃過來，像漫不經心地瞟著一場她不怎麼喜歡的鬧劇，如果是在劇場裡，說不定已經放下茶盞裙擺掃過椅面轉身就走了。
她雖然一句話沒有說，但高橋秋子卻感覺到了她周身散發的強烈壓迫感，不知不覺中她就落到了下風。
其他人似乎也感覺到了這種微妙的變化，一時間背後響起細小的議論聲。
高橋秋子咬緊了牙，心中不知從何而來的恐慌讓她怒火漲的更高，膨脹的怒氣沖刷著理智，她一時間被憤怒裹挾著開始口不擇言。
「跟上理真知做朋友，你想必跟她是一樣的貨色吧。跪舔他們班的今川不算，連轟君都不放過。別異想天開了，轟君可是安德瓦大人的兒子，他以後也一定會和安德瓦大人一樣，不是你這樣的人能夠高攀得上的！」
菅原輝月打哈欠的手一頓，眸光頃刻間冷了下來。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動手，視野中一線雪色從斜側方破空而來，快得幾乎讓人誤以為連綿的冰雪是掠過的殘影。蓬勃的殺氣和冷芒一起爆發，整條走廊被一分為二。
空氣似乎嘶吼出一聲突破音障的哀鳴，細小的冰屑和疾風一起掠過身前。輝月的臉上被濺了幾點冰冰涼涼的雪，驟然翻湧的火氣被冰雪澆熄，她愣了愣，抬眸看去，橫梗在眼前的冰牆流光溢彩，森然的寒氣將走廊裡的陽光都侵蝕成了冷色。
擁擠的走廊裡一時間寂靜無聲。
輝月有點呆愣的沿著冰牆回頭看，走廊的盡頭，異色發色的少年面無表情地走向她。隨著他走過的路線，冰面一寸一寸炸裂，濺射在陽光中的碎片流光溢彩，將少年精緻的眉眼襯得冷得驚人。
隨著他越走越近，身後炸開一地冰沫，人群自動給他分開了一條道，他踩著一地冰雪走來，迫人而冷厲的氣勢像越漲越高的海嘯，空氣都為之凝固。
轟焦凍周身的氣場似乎從未如此危險過。
隱藏得極深的攻擊性浮出了水面，待他走到輝月面前時，最後一片冰牆炸成碎屑。他微微扭過頭去看冰後面的人，幽深的異色瞳仁中仿佛燃著兩丸幽幽鬼火。
他輕聲開口，「你剛剛說什麼？」
高橋秋子在冰雪出現的一瞬間就已經驚嚇得跌倒在地，此時對上轟焦凍居高臨下的目光，她的身體都開始顫抖起來，嘴唇哆嗦著一個字都吐不出來，撐在身後的手掌不斷地往後蹭著試圖離這個人遠一點。
冰帝的人從來都沒見過轟焦凍真正生氣的樣子，現在在場眾人有幸見了一次，估計他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第二次了。
眾人心驚膽戰地看著沒有得到回答的轟焦凍微微皺起了眉，不耐煩地往前走了一步，倒在地上的高橋秋子手忙腳亂地往後猛竄，被逼得狼狽得近乎崩潰。
啞然無聲，沒有人敢開口。
直到一隻白皙纖細的手從轟焦凍耳側伸過去，輕輕搭在眉骨上，蓋住了那雙冷漠危險的眼睛。
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轟焦凍身後的少女另一隻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就著這個遮住他眼睛的姿勢靜默了三秒種，然後輕輕一笑，語氣輕鬆得像吹進密閉空間的清風。
「轟君，你嚇到她了。」
菅原輝月感覺到有纖長的眼睫在掌心掃過，她松松環住的手腕微微頓了頓，然後隨著他周圍緊繃的氣場一起，慢慢平復下來。
在他停頓的一瞬間，她似乎感覺到了面前少年身上傳遞過來的，細微的懊惱的情緒。
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覺得有點可愛。
他周身冰雪的氣息還未散盡，刺人的戾氣先一步收攏起來，被她收束在掌心的手腕慢慢放鬆，她忽然覺得這樣的轟焦凍有點乖。
她搭在對方眉骨上的手沒有放下來，鬆開他的手腕撐在他肩上推著這人轉了個身。無論如何這地方肯定是待不下去了，趁著風紀委的人沒有來，趕緊走！
僵立在走廊兩邊的圍觀群眾們心情大概跟菅原少女是兩個極端，他們完全看不出這位大魔王哪裡乖了！明明還是一副殺氣外放，下一秒就能弄死人祭個天的樣子！！
他們乖巧如雞地貼著牆面站好，目送黑髮少女拉著轟焦凍往前走，一邊抱歉地朝打掃衛生的同學笑笑，叮囑他們把地上的冰屑打掃乾淨，宛如突然出現拯救了眾人的勇者一般幾乎要閃耀起聖光。
就是這勇者和魔王一起走了的結局怎麼想都有點不對勁？
第45章 真實目的
轟焦凍被拉著走到忍足和西川面前的時候面色已經恢復了平靜。
旁觀了全場的忍足侑士若有所思, 目光不動聲色地掠過自家學弟身邊的陌生少女，然後他若無其事地推了一下鼻樑上的平光鏡, 淺笑道, 「西川學弟, 不給我做個介紹？」
西川哀怨地看了一眼忍足，在這個大家都不敢說話的檔口把自己當個樂子一樣拋出來炒熱氣氛, 這可真是親生的學長。然後他就挺直了背脊，振奮地接過話頭，積極地發揮特長展開了社交。
「忍足學長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菅原輝月同學，轟君的朋友, 這位是上理真知, 我們學校的學妹……」
他像只勤勞的蜜蜂，「嗡嗡嗡」地給眾人做了一輪介紹, 然後這才對輝月說出了重點，「關於小野學姐當年的事，忍足學長這些年一直很關注，所以……」
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成了另一隊的領頭人, 菅原輝夜有點疑惑地理解了西川話中的未盡之意，然後略微思考了一下就接受了這個入隊申請。她扭頭往四周看了看，自己這隊人太過醒目，整條走廊加上旁邊的教室，至少有八成人注意力都在他們身上。
她於是提議，「換個地方說話？」
西川殷勤邀請, 「去我的辦公室？」
這個時候，一個細小的還帶著些微畏縮的聲音插入了談話，「我，我是在舊倉庫看到小野學姐的。」
幾人同時朝說話的人看過去。
意外的，開口的竟然是他們那位瘦弱又蒼白的委託人。
忍足侑士的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然後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去看看也好，轟君覺得呢？」
不知道是不是眼睛太過深邃的原因，他即便帶著笑也總給人一種意味不明的感覺，好像在謀算著什麼一樣。
從同一方向收回視線，轟焦凍淡淡點頭，「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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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倉庫所在位置距離學生活動的中心區域偏離了很遠，兩側的荒草幾乎漫到路沿上，四周圍的配套設施也基本荒廢。不知道是不是死過人的原因，西沉的暮色籠罩出一種陰森的錯覺，越走近就越覺得心底毛毛的，難怪學校想把這一帶拆了重建。
掛在倉庫門上的鎖已經銹蝕，西川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鑰匙，打開過程意外的並不算艱難。
伴隨著一聲沉重的輪軸轉動，油漆剝落的大門被緩緩推開。夕陽的餘暉從倉庫頂端的氣窗落下照亮了視野，無數灰塵在陽光下起伏飄蕩，空房子密閉久了的悶沉和煙塵一起敞出來。
站在門前的西川一手捂住鼻子輕咳著扇了扇灰，還沒進門，目光下意識地落在了倉庫上方那根醒目的橫樑上。
他頓了頓，抬歩往裡走，其他人魚貫而入。
倉庫裡的東西已經被搬空了，地上積了層厚厚的灰，還有些淩亂的腳印，顯然在倉庫封閉之後還有膽子大的學生跑過來探過險。屋子裡空氣的味道沉悶，不是臭味，但總讓人覺得哪裡有些不對。特別是在知道曾經有一個女孩子在這裡上吊自殺之後，即便過去了三年，依然讓人有種錯覺，好像此時空氣中淡淡的鐵銹味是當年乾涸的血跡留下的。
忍足侑士在倉庫裡走了一圈，最後在倉庫背面的牆壁前停下，單手插在口袋裡，背對著眾人仰頭望著橫亙在頭頂上那根被陰影遮了一般的橫樑，不知道在想什麼。
其他人也各自散開，在倉庫中東走西看。
老實說這個畫面和佈景是有一點點陰森的，再加上小川學妹說過她確實在這裡見到過小野真紀的靈。
然而他們這行人不知為何個個膽子奇大，輝月左右看了一圈，確認就連膽子最小的委託人都只是埋著腦袋沒說話，把上理的手臂抱得緊緊的，除此之外大家情緒都很穩定。
「影山。」她靠近走到倉庫中間的鍋蓋頭少年，他正仰著腦袋四處看，表情有點茫然，「你看到什麼了嗎？」
「什麼都沒有。」影山茂夫搖搖頭，遲疑道，「但是感覺有點奇怪。」
「我也覺得有點奇怪。」輝月雙手抱臂。
但是哪裡奇怪又說不出來。
只覺得這裡的空氣非常沉悶，沉悶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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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靈異角度暫時找不到突破口，眾人於是將目光重新放到分析推理上來。
望著那個背對他們不知道在想什麼的人，轟焦凍率先開口，「忍足學長，你和小野學姐不是一屆的吧？為什麼會關注她的事？」
那個挺拔修長的背影一頓，微微回過頭。
忍足侑士一笑，「這個問題轟學弟早就想問了吧？」
轟焦凍看著他沒說話。
忍足投降式地抬了抬手，「好吧，都跟著你們到這裡了，我不說點什麼的確有些說不過去。」
「我跟小野學姐的確沒有什麼交集，她的事情發生時我還在念國一。但是，那個時候和小野學姐談戀愛的那個人姓忍足，他是我的表兄。」
菅原輝月微微一怔，她看著這位學長一手插在口袋裡緩緩走過來，在正對著橫樑的位置停下，目光微微垂下，似乎在地上尋找什麼，「我跟這位表兄的關係並不親密，他的事我也沒怎麼關注過。小野學姐的事情發生之後，他沒過多久就轉學走了，那時候距離中考只有一個月不到，他沒選擇國內學校，直接出了國。」
「好歹是親戚關係，他臨走前我去送了送他。那時候他精神不太好，嘴裡一直喃喃地重複一句話，他說『都是他的錯』。老實說這一點我有些在意。」
「回來之後我著手調查了一下和小野學姐自殺事件相關的人。這件事發生後，學校開除或是自發轉走了不少人，小野學姐也的確是遭遇到了校園暴力，甚至起因就是我那個在學校頗受歡迎的表哥。而他們兩個之間，是我那表哥主動去追求小野學姐的。」他微微抬起頭，目光輕輕劃過安靜聆聽的轟焦凍落在輝月臉上，然後朝她笑了笑，「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找到小野學姐的照片，我查這件事時她的資料還沒刪乾淨，有幸在學生檔案上見到過她。不太禮貌地說，小野學姐的長相比較平凡，並不是我那位表兄會喜歡的類型。所以我一度猜測，他會主動去追小野學姐，背後另有原因。」
在場的人同時沉默下來。
在北村老師口中，小野真紀一直是個冷傲孤決的女孩子，她把自己活成了一株萬里荒原中倔強生長的樹，周圍沒人是她的同類，身處泱泱人群中依舊孤身一人。她過早地肩負起了家庭的負擔，與周圍所有肆意享受青春的同學們格格不入。在她生命的末尾，那場把她安穩的生活帶入泥沼的戀愛大概是她擁有的唯一在自己年齡應該享受到的青春。
少年人的愛戀像場不願醒來的美夢，讓她明知萬劫不復也想把這個夢繼續做下去。
然而誰能想到揭開這場美夢甜蜜的面紗，背後隱藏的惡意讓人心涼到穀底。
「你向那位表兄求證了嗎？」轟焦凍忽然開口。
「啊，問了。」忍足輕描淡寫地說，「他一開始死活不想談這件事，直到後來我從學校檔案中翻出了小野學姐的遺書，拍了張照發給他。」
他說話時唇邊還若有似無地帶著笑，鏡片後的眸光有種雲淡風輕的涼意。
「他告訴我說，他最開始追求小野學姐，是因為他跟朋友打了個賭。」
即便已經猜到幾分，事情真相從他口中說出來還是讓在場的人再次沉默了。
「你那位表兄，」轟焦凍頓了頓，似乎想找個形容詞，但是很快他就放棄必要的禮貌，簡單粗暴道，「腦子不太好嗎？」
忍足侑士笑出了聲，他慵懶地拖長了聲線，嗓音中莫名帶了點冷，「是啊，大概是家裡讓他吃太好了，養出一個只用腦垂體思考的蠢貨。」
這位學長從出場開始一直都是世家養出來的優雅貴公子的樣子，遊刃有餘，又從容不迫。這會兒冷著聲音罵他的表兄都罵得風度翩翩，卻莫名讓人對他多出些許好感。
「我的事情說完了，該說說你們的目的了。」他將目光投向門邊，瘦瘦小小的委託人一直和上理一起站在那裡。明明是她帶來的委託，但她從始至終就好像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微垂著腦袋任由額發遮蓋眉眼，看不出在想什麼。忍足的眼眸眼睛眯了眯，不動聲色地打量她，「你們真的是來除靈的？這位學妹，看到小野學姐了，在這裡？」
轟焦凍也將目光投向了同樣的方向，他忽然開口，「上理，過來。」
上野真知平靜地走向他，像是早有預料，臉上半點意外也沒有。這份鎮定倒是讓忍足侑士欣賞地多看了她一眼。
門口的方向只剩下那位蒼白又瘦小的委託人學妹了，她一手扶著打開的門扉，纖細的手腕被門上猩紅的鐵銹襯得沒有一點顏色，甚至都不像個活人。
終於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輝月和同樣茫然的影山茂夫對視了一眼，然後遲疑地將目光投向轟焦凍。
「轟君？」
轟焦凍瞥她一眼，「你也過來。」
「哦。」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菅原輝月還是拉著影山乖乖蹭過去。
看著他們像兩隻聽話的小動物一樣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忍足侑士感興趣地投過來目光，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有點想伸過去一人揉一下腦袋。好在他及時按捺下了這個想法，在少女轉過頭眸光清澈地看向他時只友善地朝她笑了笑，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目前的局面上來。
「你之前說，你在這裡看到了上吊的小野學姐。」轟焦凍平緩開口，不知道是不是個性的原因，他說話時聲音中總是平靜又鎮定，帶著抹淡漠的涼意。
「小野真紀的事情發生後，有關她的資料基本都被學校刪除了，連身為學生會長的西川都沒有找到她的照片，你是怎麼知道那是小野學姐的？」
第46章 你是誰？
小川茜低著頭, 像個靜默的影子，她撐在大門上的手顫了顫, 沉默地傳遞出拒絕的意味。
轟焦凍繼續問, 「這座倉庫在小野學姐自殺之後就被學校鎖起來, 牆壁上沒有窗子可以翻進來，要進門只能找老師拿鑰匙。你在學生會沒有職務, 沒有恰當的原因保管鑰匙的老師不會答應你的要求，你是怎麼進來的？」
這一次，小川茜終於低低地開口，「是高橋，高橋學姐把我帶過來的。」
轟焦凍：「哪個高橋？」
「高, 高橋秋子學姐, 就是，就是剛剛那個……」
她一個問題仿佛要拆成十句話來回答, 這種推一下動一下的答話方式實在考驗人耐性。而她一個人孤零零站在門口，又瘦又小，說話都仿佛帶著泣音，對比之下顯得問話的轟焦凍大佬十分薄情寡義。
上理真知看得有些不忍, 她張了張口，沒來得及說話先被輝月拽了一把。她愣了愣，回過頭，只看到少女的表情出乎預料的平靜。
這一頭，轟焦凍大概也是從未跟這種類型的人打過交道，他微微皺了皺眉, 輕輕歎口氣，到底把聲音放平和了些，「高橋秋子帶你來這裡做什麼？」
「因，因為有傳言說曾經有一個學姐在這裡自殺，很，跟嚇人，所以高橋學姐特地把我和小熏帶過來關在這裡……」
後面的話她不用說大家都明白了。
又是一起校園霸淩事件。
轟焦凍沉默了片刻，「抱歉。」
小川茜微微一怔。
而這時候異發少年已經將冷凝的眸光轉向了西川，「你的人你還管不管？」
語氣大有「不管的話我幫你管管」的意思。
學生會長西川大叫冤枉，「什麼叫我的人？她只是在學生會掛了個名，她家裡是校董還是被硬塞進來的，我什麼權利都沒給她！」
忍足侑士默了默，長長吐出口氣，伸手揉了揉眉心，「我回去跟跡部談一下。」
「那最好。」西川立刻接茬，毫不掩飾自己抱大腿之心，「趕緊讓跡部學長好好整頓！」
話題一時被岔得有點開，轟焦凍瞥了西川兩眼，大概是對他的骨氣表示了幾分驚歎。然後他目光轉向門口，重新找回正題，「你說你在這裡看到了小野學姐，就是那個時候？」
小川茜遲疑地點頭。
轟焦凍神色平靜地凝視她，「你沒見過被跟蹤恐嚇的人吧，演得一點都不像。」
站在門口的女孩身體一抖，有些驚詫又有些惶恐地抬了抬頭。
忍足侑士輕笑了一聲，懶洋洋接過話茬，「精神極度緊張，一個人呆著的時候會左顧右盼，精神恍恍惚惚像驚弓之鳥，不敢相信也不敢靠近任何人，一點風吹草動就會被驚得跳起來，只有處在人群中間才會放鬆……這些特徵學妹你都沒有，你的表現與其說是惡靈纏身，不如說是PTSD。你一直在焦慮，走到倉庫門口了，卻不敢進來，為什麼？你在這裡到底看到過什麼？」
他的最後一句話問得有點嚇人。
配合著從大門口灌進來的秋風，大家不約而同地搓著手臂感覺風中好像都彌漫著幽幽鬼氣。
偏偏提出這個可怕猜想的忍足還沒有停下，「我查過小野學姐自殺現場的紀錄資料，有一點很奇怪，她的死亡時間應該是夜裡的三點到五點，而且她自殺時身上穿的不是校服，而是一條紅色的長裙。」
「中考前一個月，那時候還是冬天，她特意挑在逢魔之時，在冷夜裡穿了紅裙上吊自殺。是因為那個傳言嗎？穿紅色裙子在特定時辰死亡的人會化為厲鬼？」
「小野學姐的遺書上寫了她遭到校園霸淩的事，在末尾還詛咒說她要在死後化為惡鬼讓欺負過她的人付出代價。」
忍足的目光往下落在橫樑下方的那片地面上，不知道是不是曾經浸潤過血的原因，那片泥土的顏色都顯得要深許多。
他望著那個方向看了一會兒，這才扭過頭眸光幽深的看向直挺挺立在門前的少女。
她身體微微顫抖起來，依然低著頭，不言不語，像個撬不開的貝殼。她將影山和輝月找來學校的藉口已經千瘡百孔，但她依然扯著那層幌子不肯放手。
忍足侑士輕輕歎了口氣，拿出手機，單手在螢幕上劃了劃。
「說起來，你說當時你和一個叫做熏的女孩子一起被關在這裡。我剛剛查了一下你們初中部的考勤記錄，和你同班的學生中的確有個叫做木村熏的學妹，她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有來上學了。」
……聯繫上下文，這個學長的話聽起來越來越恐怖了。
偏偏到這裡他還不肯罷手，他懶洋洋地拉長了聲線，音色在空曠的倉庫中顯得尤為優悅慵懶，「我現在是不是該禮貌地問一句，你真的還是小川茜嗎？」
「……！！！」
隨著他這句話音落地，幽幽的冷風不住地往倉庫裡灌，從門口漫進來的夕陽似乎都染上了一絲血色。
被質問了這個問題的少女站在門口一動不動，順著鬢邊垂下的發梢被風吹著無聲擦過脖頸。
菅原輝月左手拉著影山右手抱住上理，還默默往轟大佬身邊靠了靠，終於感覺多出了一絲絲安全感。
「菅原。」影山茂夫低頭看了她越拽越緊的手，疑惑出聲，「你怎麼了？」
菅原輝月默默回頭看他，小聲說，「害怕。」
「哦，我知道了。」影山茂夫點點頭，然後望著她的眼睛也跟著小聲安慰，「不要怕，小川同學是人類。」
菅原輝月：「咦？」
忍足侑士站在幾人面前，唇角勾了勾。他應該是聽到了兩人的對話，但是沒什麼反應，依然噙著抹淺笑望向十米之外的人，「小川學妹，你能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嗎？」
扶著門扉站在大門口的少女嘴唇微微哆嗦了一下，似乎已經被逼到了極致，她翕動著唇瓣，終於艱難地把貝殼張開一條縫，「……不是，不是我。」
忍足侑士勾了勾唇，然後稍稍往後退了一步，把位置讓給自家學弟。
轟焦凍直接走了過去。
「小川。」
女孩子身體哆嗦了一下，慢慢抬起頭，她的目光望進那雙異色的眼瞳，面色滿是一種無措的茫然。
「你在偵探社發出委託，又故意把我們引到這裡來，是希望我們發現什麼的對嗎？」
小川茜遲疑地點了點頭。
「這件事情跟你的朋友有關？」
小川茜再次點頭，這一次動作急切了些。
轟焦凍微垂著眼，在心裡斟酌了片刻她剛剛吐露出來的資訊，「高橋秋子把你和木村熏帶來這裡，那天晚上過後木村熏再也沒來過學校。當天夜裡在倉庫裡發生過什麼事，你當時跟她在一起，看到了什麼，但是不敢跟其他人說，因為有人威脅過你無論看到什麼都把嘴巴閉上不要開口，對嗎？」
淚水「嘩」地順著女孩的面龐流了下來，她拼命著點著頭，一邊哽咽一邊眼巴巴地望著他。
「小川。」轟焦凍平靜地凝視她，異色眼眸中倒映出女孩子的虛弱哭泣的臉，「你其實是想要站出來的是嗎？你想要為你的朋友做些什麼。」
小川茜哽咽著，一雙眼中隱瞞脆弱的淚光。她像一朵蒼白的花兒，生命力弱得仿佛一場雨就能將她折斷。
「所以，」轟焦凍輕輕往前了一步，異色雙眸凝視她，神色安穩又鎮定，眼瞳深處仿佛有穿破雲翳的淩霄高峰。
「小川學妹，告訴我，你需要幫助嗎？」
小川茜撐在門上的手猛地一顫，然後她的後脊骨像消弭在了空氣裡，整個人坍塌下來，蹲在地上大哭出來，眼淚打在門口的灰塵上，大朵大朵的像終於鑽出泥土的花。
「學長，轟學長，幫，幫幫我，求你，求求你幫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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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川茜哭了好久才停下。
因為轟焦凍和忍足侑士幾個發光體一起往這邊走，不少好奇的學生也跟了過來，探頭探腦地往倉庫門口看。
菅原輝月和上理真知輪番上陣安慰了她好久，不知道為什麼小川茜不怕輝月了，相反地她一直拉著她的手錶現出了一種奇異的依賴。
輝月一手搭在她的肩上，安撫地拍著她的背。
這時候西川跟在忍足身後小聲說，「忍足學長，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什麼？」
「故意說那樣的話嚇她，再讓轟君上去安慰。」
忍足侑士聳聳肩，「別把我說得那麼壞心眼啊。」
「不，我只是為忍足學長的手段深深折服。」西川把調侃說得跟真的似的。
「不過，為什麼小川學妹只有在面對轟君的時候才會說實話呢？」
「誰知道呢？」忍足侑士把另一隻手也插進了口袋裡，仰頭望瞭望天，輕笑著勾唇，「大概是看臉吧。」
「誒？」西川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自我感覺自己長得也不差啊。
「我說笑的，大概是因為轟君可靠吧。」忍足侑士笑著搖了搖頭，然後側過臉看向了幾個學妹的方向。
上理和輝月還在手忙腳亂地安慰小川茜，異色發色的少年安靜地站在一邊。
他輕輕頓了頓，低聲喃喃，「畢竟，轟學弟以後是會成為英雄的人啊。」
第47章 兇手？
菅原輝月和上理真知花了十多分鐘才把小川茜安撫好。
她幾乎只剩下抽噎的力氣, 許久，才在輝月和上理的安慰下斷斷續續地說出那天晚上自己看到的東西。
「那天, 那天放學, 高橋學姐把我和小薰帶來了這裡。」她的視線望向倉庫內, 好像被什麼刺痛了一般，身體瑟縮了一下, 當時的場景仿佛歷歷在目，「她把我和小薰罵了一頓，還動了手。然後，然後說要把我們在這裡關一晚上。」
輝月皺了皺眉，攬著她的手緊了緊。
似乎感覺到了她的安慰, 女孩子抬起頭朝她輕輕笑了笑, 小聲道，「我還好, 主要是小薰，高橋學姐，格外討厭她。」
黑髮少女冷下臉，「原因呢？她無緣無故欺負你們嗎？」
「因為, 因為之前一次體育課。我們和三年級合上，小薰在跑步的時候摔倒了，是轟學長把她送去了醫務室。」
沒想到這裡面還有自己的事，轟焦凍意外地側過眸。
輝月望著小學妹等著她說下文。然而沒有下文了，小學妹怯怯地回望她。
菅原輝月愣了兩秒，終於明白過來就是這麼個簡單到不可思議的原因。她簡直不敢置信, 「就因為這個？因為轟君送人去了趟醫務室？」
小川學妹小心補充，「抱著去的。」
「我當然知道是抱著去的啊！你不是說那個學妹腿摔了嗎？抱一下怎麼了？！」
方才高橋秋子當面罵她，她都沒有什麼表情，只把人當戲看，卻因為自己的事寥寥幾句話就憤怒起來，小川茜看著這樣的女孩子，不知為何唇角浮起了一個小小的笑，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語氣難得輕鬆了些許。
「高橋學姐覺得小薰是裝的，故意勾引，勾引轟學長。」一句話吞吞吐吐地說完，她又怕她誤會一般立刻抓緊了黑髮少女的手臂，「不是的，小薰那次是真的摔倒了，腳踝腫了好大一塊，她根本不知道轟學長在附近，不是故意的……」
菅原輝月安撫地揉了揉少女的頭，一邊示意她沒事不要慌，一邊覺得那個高橋秋子簡直是個神經病。她安慰完人，順手挽了兩下袖子，又想起打人不太好，她滿腔怒火無處可發地在原地轉了兩圈，然後扭頭看向轟焦凍。
轟帥哥：「？」
菅原輝月冷著臉，並不像開玩笑的表情，「轟君，你過來。抱著我出去繞著學校走一圈，我要氣死她！」
轟焦凍：「……」
西川、忍足侑士：「噗。」
深呼吸兩下平復了下火氣，輝月儘量心平氣和地看向身邊的少女，「然後呢，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嗎？」
小川茜的眼睛倏然睜大，好像被這個問題帶出了什麼猙獰而恐怖的回憶，她的臉龐蒼白起來，不自覺地拽緊了身邊人的手臂，眼淚毫無預兆地再次流下來。
輝月趕緊安慰地拍了拍她，遞過去一張紙巾，「別怕，慢慢說。」
「那天，那天晚上……」她抓著紙巾像是抓著什麼救命稻草，劇烈地深呼吸了幾下，吞吞吐吐，「我和小薰在一起互相打氣，慢慢地抱在一起睡著了。到了，到了半夜，我忽然醒過來，看到，看到了高橋學姐……」
她說得顛三倒四，每個字從喉嚨裡摳出得極其艱難，目光直愣愣瞪著一個方向，眼睛越睜越大。
「我看到，高橋學姐……殺了小薰……」
滿室寂靜。
誰也沒想到會從她口中聽到這樣一個消息。
所有人臉色凝重起來，沒有人開口，只聽到小川茜斷斷續續的抽噎，「我，我看到她一下一下把刀子捅進小薰的身體裡，她還在笑……我害怕得不敢動，嚇暈了過去……我醒過來的時候是在醫院裡面，小薰，小薰不見了，我打她的電話打不通，家裡也沒有人……」
「我找不到小薰了，班主任說小薰只是請假，騙人，他們都在騙人！！」
她的說道後來聲音越來越尖利，歇斯底里地幾乎嘶啞出血氣來，像沉重的重錘一下一下錘在人心底。
輝月被這突如其來的摻著血色的真相震驚得思緒都亂了幾秒，她下意識地攬過女孩的肩膀輕輕拍著，少女的淚水滑入她的脖頸，一滴一滴地冰涼。
倉庫裡只聽得到女孩子低低地啜泣，所有人都處在震驚過後的緩衝中。
忍足侑士最先回過神，拿出手機，「我給跡部打個電話。」
與此同時，轟焦凍也冷著臉扭頭看向西川，「把高橋叫來。」
西川呆愣地點點頭，也跟著轉身打電話。
寂靜的氣氛在空間中蔓延了好一會兒。
因為輝月幾人進了倉庫半晌沒出來，閑著沒事跟過來的學生們越聚越多。他們也不敢明目張膽地靠近，紛紛假裝著「我只是在學校散步，正好路過這裡」，一邊好奇地往裡張望，一邊排著隊路過了十多次。
細碎的腳步和說笑聲載著蓬勃的朝氣從倉庫門口飄進來，給這個陰沉沉的兇殺案現場沖入了一絲活氣。
在場的都不是蠢人，在忽如其來的震驚過後，大家慢慢找回理智，敏銳地察覺到這其中有什麼不對。
小川茜還在念國一，說到底也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子。她的家庭環境普通，對社會沒有充分認知，下意識地就把校方和高橋家的能量想得太過高大了。
如果真的出了殺人事件，學校其實是很難隱瞞的，畢竟孩子出了事，家長是不會配合的。
高橋秋子總不可能把木村熏一家人都殺了，這樣重大的刑事案件更不可能瞞得下去。
就算退一步說，木村熏的家人被用錢搞定了，但這其中牽扯到的人員絕對不是一個兩個。
人性有時候很黑暗，有時候又會迸發出出人預料的光。特別事發地點是在學校這樣的地方。這種牽涉到一個孩子生命的大事，總會有隻言片語的風聲流露出來。
輝月抬起頭看向轟焦凍，兩人無聲地交流了片刻，轟焦凍朝她輕輕點頭。
雖然尚有疑慮，但是他們都沒有說出來，免得小川茜再次受到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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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川的電話三言兩語就打完了。
高橋秋子來得很快。她不但自己來了，還浩浩蕩蕩地拉來了一大幫子人，像是給自己撐場面一樣，雙手抱臂往門口一站，雙眼對上站在倉庫裡的人的瞬間，盛氣淩人的姿態又不自覺地往下矮了一截。
這位「大姐大」生動形象地演繹了一出「葉公好龍」。平日裡以轟焦凍的後援會會長自居，然而轟大佬往日裡安靜美少年的形象只裂開一線冰縫吹出點凍徹肺腑的寒風，她立刻被凍得嚇回原形，目光都不敢跟他碰上。
她眼睛一瞪，形象凶厲中無端透出幾分色厲內荏，一邊不耐煩地開口說話一邊微微偏過了頭，沒敢對上轟焦凍的視線，「叫我來幹什麼？」
轟焦凍淡淡開口，「這位元學妹你認識嗎？」
「不認識。」高橋秋子條件反射回答。
感覺到轟焦凍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倏然冷了許多，高橋秋子身體一僵，在驟然降低的氣壓下終於彆彆扭扭地轉過頭，視線往上理真知扶著的女孩子身上一掃，她上下打量了她幾眼，然後冤屈道，「我確實不認識啊！」
她平日裡欺負的人太多，業務過於繁忙，眼裡的確放不下這麼個沒有存在感的小人物。
轟焦凍：「木村熏這個人你記得嗎？」
高橋秋子茫然搖頭，「不記得。」
「說，說謊！」
一片靜默中，瘦瘦小小的委託人出人預料地站了出來。所有人瞬間集中的視線中，這女孩子哆哆嗦嗦得像只隨時會縮回殼子裡的蝸牛，但不知道是什麼支撐著她，她艱難地，一字一句把自己要說的話緩緩說出了口。
「一個星期以前，是你，是你把我和小薰帶來了這裡。還罵小薰厚，厚顏無恥，異想天開地肖想轟學長……明明，明明小薰根本不是那樣的人……」
「你要小薰道歉，不道歉就把她在這裡關一晚上。小薰想解釋，你不聽，還打了她……」
「我，我是主動留下來陪小薰的。你把我們仍在這裡，就帶著人走了，還把門從外面鎖上了，說是讓我們好好反省，還在門外一邊笑一邊特意告訴我們曾經有一位學姐在這裡自殺……」
在眾人目光中，高橋秋子雙手抱臂，表情難看地盯著她看了許久。終於，她撇過頭，「哦，是你啊。」
小川茜登時睜大了眼睛，「你，你承認了……」
高橋秋子側著腦袋，腳尖碾了碾地上的泥，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是我做的又怎麼樣？不過是教訓她一下而已，她一個賤民肖想自己不該想的，我教訓她讓她認清自己的身份不應該嗎？」
「你……」小川茜猛地抽噎了一聲，上氣不接下氣，指尖掐在掌心幾乎皮開肉綻，她恨恨地盯著十幾歩之外的那個人，眼眸中幾乎要沁出血來，「所以，所以這就是你殺了小薰的原因嗎？！」
「對啊，那又怎麼樣啊？」高橋秋子滿臉不耐煩，想也不想道。
全場靜默。
高橋秋子愣住了，她似乎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回了句什麼，扭過頭一臉疑惑，「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你殺了小薰！」小川茜直接吼了出來，這個秀氣怯懦的女孩子可能一輩子沒有這麼激動過，「我親眼看到的！你拿著刀捅進了小薰胸口，血流了一地，小薰，小薰她一直在流血……」
高橋秋子像是被她的表情驚到了，僵硬地往後退了一步。然而她一動，卻愕然發現周圍所有人都不動聲色地開始遠離她。
「你們幹什麼？」她震驚地環視自己周圍的人。
她的朋友們，和她一起欺負人的「隊友」們，目光躲躲閃閃不敢跟她對視。
高橋秋子忽然明白了，她們相信了，她們居然真的相信她殺了人。
她不可置信地沖著這群人大喊道，「你們瘋了嗎？居然相信這個賤人的鬼話？我怎麼可能殺人？！」
沒有人說話。
高橋秋子睜大了眼睛環視，目光所過之處所有人都低下頭去。
她愕然道，「你們相信我啊，我怎麼可能去殺人啊？殺人是犯法的啊！」
現場依舊靜默，沒有人站出來。
半晌，空氣裡開始響起細如蚊蠅的竊竊私語。
「高橋桑好像經常說要殺了誰的話呢……」
「她欺負人起來那麼凶，好像如果真的殺了誰的話也不是不可能……」
「聽說一年三班的木村熏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有來學校了……」
「她是真的殺了木村吧……」
「說過就算殺了人別人也不敢拿她怎麼樣的話呢……」
細碎的絮語像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兜頭籠罩下來，高橋秋子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像寒冬臘月裡被人從頭頂澆下一通摻著冰渣的冰水，骨髓都冷透了。
她仿佛被鋪天蓋地的黑暗籠罩起來，所站之處只剩下了自己一人，黑暗中的一雙雙眼睛意味不明地看向她，那是洶湧而來將她淹沒的惡意。
高橋秋子生平第一次站到了受害人的視角，體驗到那些被她欺負過的人是什麼樣的感受。她渾身冰涼，精神都開始恍惚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滿目無盡的黑暗裡，她忽然于成片的竊竊私語聲中，聽到一聲高出旁人聲調許多的冷喝。
「夠了。」
滿室議論忽然一靜。
誰也沒有想到，站出來的人居然是轟焦凍。
少年冷冷地掃視一圈，目光所過之處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在高橋秋子怔愣的目光中，他面無表情地開口，「事情沒有得到真正定論之前，老老實實閉嘴。」
第48章 蘇醒
轟焦凍開口之後, 大家都不說話了。只拿隱晦的視線去偷瞄站在空白區中心，不知道在想什麼的高橋秋子。
這個沉寂中摻雜著人心浮動的局面持續了好一會兒, 在高橋秋子的意識裡大概過了一個世紀還有剩。
然後忍足侑士終於打完了他那個漫長得驚人的電話。
他一手拿著螢幕還亮著的手機, 另一隻手插在口袋裡走回來。視線先是往場中央一瞟, 沒去管臉色蒼白的高橋秋子，而是轉到了小川茜面前。
小川茜的面色沒有比高橋秋子好看幾分, 還是被上理提醒，迷茫地抬頭意識到自己面前站了個人。
「小川學妹。」忍足侑士開口的聲音很溫和，仿佛是怕嚇著她。他凝視著她的眼睛，輕聲說出了一個跡部景吾那邊剛剛查到的消息。
「木村學妹沒有死。」
方才站出來揭穿「真相」的怒斥似乎耗盡了這個瘦弱的女孩子的體力和勇氣，小川茜茫然地抬頭看著他, 似乎還沒有從巨大的悲慟中回過神, 眨了兩下眼睛，半晌才找回來一句話, 「……你說什麼？」
「我說，木村學妹沒有死。」忍足侑士耐心地解釋，他那張花花公子氣質的俊臉此時顯出了十足的親和力，誠懇又可靠, 「那位學妹的確出了些事，但不是有生命危險，她受驚過度了，一直昏迷不醒，現在還在醫院裡。但除此之外並沒有受到什麼肉體上的傷害。」
「熏，沒有受傷？」小川茜仿佛聽不明白一般低聲喃喃。
忍足看著她點點頭。
「不可能！我親眼看到的……」
女孩子似乎重新提起了氣, 但高聲質疑的聲音只噴薄出一半就戛然而止，她的視線猛地集中到放到面前的手機螢幕上。畫面裡的人的確是她的朋友，木村熏，正安靜地躺在病床上，黑髮散落在雪白的枕頭上，靜靜沉睡著。她旁邊還放著一台檢查心率跳動的儀器，從波峰到波谷的變幻十分平穩。
「這是醫院的監控，我剛剛讓跡部給我發過來的。」
忍足侑士鬆開手，任由小川茜奪過手機死死盯住螢幕。
轟焦凍看了表情激動的女孩一眼，複又望向忍足，「怎麼回事？」
「把倉庫鑰匙借給高橋學妹的那位老師覺得不對勁，他擔心出什麼意外，第二天早上特意來了一趟倉庫，發現了昏迷在裡面的小川學妹和木村學妹。」
「兩人被送進醫院之後，小川學妹當天就醒了，木村學妹卻一直處於昏迷中。這件事傳出去畢竟影響不好，所以校方封鎖了消息，沒對外透露。」
轟焦凍：「木村熏家裡的人沒有意見嗎？」
忍足侑士露出一個苦笑。
「木村學妹的家裡條件不好，因為高橋家承諾了幫忙治療，還付了大筆的錢，所以她家裡人也沒再追究。」
輝月愕然地從手機上收回視線，「沒追究？」
迎著她不可思議的目光，忍足勾了一下唇，有些無奈也有些諷刺，「據說她家裡還有個更受重視的弟弟。」
「……」眾人陷入沉默。
「轟學長。」似乎終於確認了監控裡的人是真的，小川茜抬起頭，目光茫然，「小薰在這裡，那我看到的是什麼呢？只是半途做的噩夢嗎？」
在場的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這個問題，輝月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
這時候，一聲尖利的吼叫忽然刺破滿室安靜，「你當然是在做夢！」
小川茜渾身一抖，眾人覓著聲音扭過頭。
高橋秋子站在以她為中心的空地中央，面目猙獰地瞪過來，她幾乎已經失了風度直接破口大駡起來。
「你就是個神經病！居然夢到我殺人，還以為是真的？！我看真正想殺人的是你才對吧？你自己不敢動手所以在夢裡推給我對吧？！」
「不，不是……」小川茜臉色霎時間白了，虛弱地開口解釋，「我沒有想要殺小薰……」
然而高橋秋子完全沒有理會她，扭頭又轉向了方才退後的其他人，「還有你們！居然會相信這個神經病的話，你們的腦子裡都是狗屎嗎？！」
眾人尷尬地互相對視，終於，一個平時和高橋秋子關係比較好的女孩子站了出來，訕笑道，「不是這樣的秋子，我們剛剛只是忽然被嚇到了。我們當然不會這樣想你……」
「啪」地一聲，高橋秋子直接打開了她伸過來的手，冷笑道，「別裝了，我算是看透了，你們一直都是這樣想我的吧？」
突然被人誤會殺人，自己的朋友還沒有一個願意相信她。嫌疑洗清之後高橋秋子陷入了一種歇斯底里的癲狂中，她恨恨地瞪著面前的人，目光像是在看仇人。
「你們都是傻子嗎？我真要殺人何必自己動手！反正這些賤民這麼蠢，稍微逼一逼自己就會去自殺了。就像那個死在這裡的小野真紀一樣，呵，她們有什麼資格讓我髒了自己的手？！」
輝月和轟焦凍同時皺起眉，忍足侑士推了下眼睛，音調有點冷，「高橋學妹，慎言。」
激動的高橋秋子身體僵了僵，回頭看了他一眼，又立刻扭過頭。她不敢對他們幾人怎麼樣，轉而又把矛頭對準了剛剛指認她的小川茜。
尖利的女聲回蕩在老舊的倉庫裡，和夕陽的餘暉一起沉入地下。
「我說得不對嗎？小野真紀不就是蠢得自己自殺了嗎？」她恨恨地盯著被輝月攬在身後的小川茜，眼瞳中是渾濁的惡意，「你怎麼沒有跟她一樣呢？」
小川茜漲紅了臉，「不，不准你這樣說真紀姐！」
「呵，你難道想說她不蠢嗎？我堂兄只不過是和忍足學長打了個賭，她還真就上勾了，外表三貞九烈，實際上內裡也不過是個浪蕩的婊子！」
轟焦凍和忍足侑士同時皺眉冷喝，「高橋秋子，閉嘴！」
這時候，輝月忽然回頭看了看，一陣不知從哪兒來的冷風讓她雙手環起肩，感到不太對勁地斂眉，「影山，你覺不覺得有點冷……」
她的話音剛落，影山茂夫忽然抬起頭，「啊。」
菅原輝月順著他的視線往上看去，微微怔了怔。飄飄灑灑的霧氣從天而降，仿佛只有頃刻之間，周圍的視野全部被霧氣覆蓋。
輝月條件反射地去拽身邊的人，伸手卻撈了個空。
她微微一僵，環視周圍，視線所及之處全是漫天白霧，周圍安靜得仿佛只剩下她一人。
「影山？轟君？上理？」
沒有人回答。
.
菅原輝月的意識好像回到了自己小時候。
很小很小，還睡在搖籃裡，本該沒有記憶的時期。
周圍是怪獸一樣的陰影，黑暗中一雙雙眼睛看著她，眼睛的主人善惡不明，竊竊私語的聲音響起在黑暗裡。
「嘖，真弱。」
「太弱了。」
「妾身可不想要這麼弱的主人呢。」
「呵，乾脆吃了算了。」
「……」
「嘻嘻，嘻嘻哈哈，吃掉嗎？要吃掉她嗎？」
「吃了吧，吃了吧！」
「……好餓。」
還是個小嬰兒的輝月本能地察覺到了惡意，她條件反射地做出了嬰兒唯一能夠做的反抗，「哇哇」大哭起來。
「啊，哭了呢。」
「嘻嘻，哭起來看著更好吃了……」
「嘻嘻，嘻嘻嘻……」
小嬰兒在搖籃裡哭得更厲害了，上氣不接下氣地開始喘，直到一雙溫柔的手把她抱了起來。
「啊，寶寶又哭了，怎麼了，是餓了嗎？」
小孩子不會說話，拒絕了餵食，繼續哭個不停，年輕的媽媽一邊輕輕拍著她輕哄著一邊急得團團轉。
「永之，你快來看看，寶寶怎麼了？是不是生病了？」
另一雙筋骨分明的手伸過來把她抱了過去，手的主人有條理地先看了看她的舌頭，然後檢查了一下尿布。
「不像生病，也沒有尿床。」清朗的聲音鎮定而條理分明，但說話間依稀透出了一絲隱藏得很好的焦躁，「是哪裡不舒服嗎？」
「永之，我們再去醫院檢查。」
然而檢查是不可能有結果的，小嬰兒一離開人就哭，怎麼哄都沒有用，年輕的夫婦幾乎被折騰得患上精神衰弱。
爸爸媽媽還有這樣焦頭爛額的時候啊。
輝月迷迷糊糊地想，她仿佛處於一個上帝視角在觀看曾經發生過的一切，意識還處在一片混沌，不知不覺地跟著畫面繼續往前。
這樣的狀況持續了很久，但年輕的夫婦即便這樣也沒有責怪更沒有放棄自己的孩子，小嬰兒一離開人就哭，乾脆時時把她帶在身邊。
「雅子，我覺得，輝月是不是因為個性萌發的原因？」
「是這樣嗎？我就說寶寶一直是個乖孩子的。一定很辛苦吧，不怕不怕，媽媽陪著你哦。」
那雙溫柔的手把她抱了起來，聲音的主人輕柔地哼起搖籃曲，團縮在她懷裡的小嬰兒抽噎了一下，終於慢慢睡著了。
第49章 回憶
時間還在往前走, 跳幀一樣來到了她四歲時。
隔壁家的阿姨帶著自家兒子來拜訪。
「這是我兒子爆豪勝己，勝己, 給妹妹打招呼！」
金髮小正太抱著雙手冷哼一聲撇過頭, 被家長推了一下才不情不願地開口, 「我叫爆豪勝己，今年四歲。」
站在她面前的小女孩懵懵懂懂, 媽媽拉著她的手逗她，「快叫哥哥。」
小女孩乖乖開口，「尼醬。」
金髮正太瞬間炸毛，「不許叫『尼醬』，誰是你哥哥啊？！」
背景是大人們倒成了一片的笑聲。
幼稚園。
「我叫真由。」
有小孩子跟她打招呼, 「你叫什麼名字？」
她正準備開口, 目光忽然瞟到街角。
「你在看什麼？」小女孩看到她怔愣的表情，順著看過去。
「那邊……」輝月小蘿莉有點害怕地抬起手。
街角肚皮圓滾滾的惡鬼朝她咧出一個惡形惡狀的大笑, 尖尖的犬齒冒到了嘴唇外面。
輝月小蘿莉嚇了一跳，嘴唇一癟就要哭出來。
這時候她面前的小女孩回過頭，表情茫然，「那邊什麼都沒有啊。」
輝月小蘿莉愣住了, 呆呆地看著她，「誒？」
對面人望著她皺起眉，「你好奇怪啊。」
「你真奇怪。」
「那裡什麼都沒有。」
「你是在說謊吧？」
「騙人精！」
「愛哭鬼！」
「哈哈哈……」
她茫然地立在原地，站在她對面的人越來越多，嘻嘻哈哈地圍著她笑著，笑聲中是孩童天真又刺人的惡意。
「騙人精！」
「愛哭鬼！」
「撒謊！」
小蘿莉呆呆地辯解, 「我，我不是……」
她又委屈又難過，不明白為什麼其他人都看不到，更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被別人排斥。她嘴唇一癟差點又要哭出來，直到忽然被人拽了一把。
「你在幹什麼啊！」金髮小正太抓著她就走，滿臉不耐煩。
「哥哥？」
「老子不是你哥哥！」他驀地回頭，超大聲。
然後眼看著小蘿莉大眼睛一眨，又要滲出淚珠，金髮正太一僵，然後狂躁地伸手抓了抓頭髮，「啊啊啊，隨便你了！」
小蘿莉眼淚一收，眉眼彎了彎，又叫了一聲，「哥哥。」
「嗯。」
「哥哥，那些人……」
金髮正太腳步一頓，回頭瞥了眼被他們扔在身後的人，聲音淡淡的，「你跟他們說話幹什麼？」
「啊？」
他扭頭看向被自己拽著的小蘿莉，以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你只用跟著老子就行了。」
菅原輝月呆了呆，然後乖乖點頭，「嗯！」
她加快了腳步跟上小正太的步伐，怯生生道，「尼醬。」
「幹嘛？」
「我沒有騙人，那裡真的有奇怪的東西。」
金髮正太腳步略一停頓，朝她所指方向看去。
乾淨的街角空無一物。
他「切」了一聲，撇過頭，「我知道了。」
然後他抬起手，略顯粗暴地按了按小蘿莉的發心，以一種不可置疑的語氣說，「老老實實待在我身邊，我在這裡它就不敢過來，知道嗎？」
小蘿莉抱著他的手，眉眼彎彎地笑了，「嗯！」
小學。
赤紅色的鬼氣在她掌心炸開，隨著她的小手往下一揮，煙塵彌散，公園裡的假山頃刻間炸成碎末。
附近的小孩子呆了呆，「哇」地大叫一聲，大叫著「怪物」哭著跑開了。
小蘿莉沉默著看著著一幕，面無表情，心底的鬱氣並沒有隨著碎裂的山石散去。她低低垂下眸，「切」了一聲，假裝自己什麼都不在意的樣子，把手插回口袋轉身就走。
沒走兩步，撞上一個人。
「你幹什麼？」她皺起眉。
「那個，」綠色頭髮的小孩子眼睛亮亮的，墨綠色的眼眸像清澈的潭水，「你好厲害啊！」
輝月小蘿莉一呆，「啊？」
綠發小孩子湊過來，「呐呐，我叫綠穀出久，你叫什麼名字？」
「……菅原輝月。」
她看著這個滿臉友善笑意的人，對比了一下之前的遭遇，有點迷茫，「你不怕我嗎？」
「不怕！」小孩子完全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害怕地跑開的意思，雙眼亮晶晶道，「我知道輝醬不會傷害我的。啊，我以後叫你輝醬好嗎？」
「隨便你。」
於是就這樣莫名其妙地交上了隔壁小哥哥之外的第一個朋友。不同於爆豪勝己的直接暴躁，綠穀出久是一個性格溫柔軟和的乖小孩，兩個同樣被別人排斥的小孩子玩到了一起，有空就坐在公園裡蕩秋千聊天。
小綠穀總是興致勃勃的，
「呐呐，輝醬你好厲害啊！我要是能夠有你這麼厲害就好了。」
「啊。」小蘿莉眨了眨眼睛。
「那樣我長大之後就能成為超厲害的英雄了！」
開心地喊完這句話之後，他頓了頓，又垂下頭有些喪氣，「不過我的個性到現在都沒有冒出來呢。」
小蘿莉歪了歪頭，遲疑著是不是要安慰他一下。
但沒等她想好，很快小綠谷又重新打起精神，「輝醬你呢？你有什麼目標嗎？」
「沒有。」小蘿莉望著他，「我不知道長大以後要做什麼。」
「這樣啊……」
小綠穀想了想，「那，我的目標先分給輝醬吧。」
「誒？」
「等輝醬找到自己以後要做什麼，在此之前，我們一起努力成為英雄吧！」
小蘿莉愣了愣，「……好。」
.
爸爸、媽媽、勝己、小久……
菅原輝月猛地睜開眼睛。
意識重歸身體的瞬間，纏繞在她四肢上的霧氣頃刻散開。
她翻身坐起，瞪著周圍似乎有生命一樣怯怯後退的白色霧氣，心情有點差。
任誰的灰色記憶被從壓箱底翻出來，心情都不會好的。
不過生氣歸生氣，在原地坐了一會兒，她的情緒很快就平復下來。
畢竟，雖然是些不堪回首的黑歷史一樣的回憶，但其中也並不是沒有美好的東西的。
菅原輝月從小到大運氣都很好。
在她是個難搞的小嬰兒的時候，有對她耐心無限，用愛和溫柔包容她的父母。
在她因為個性原因看到了許多旁人看不到的東西被排斥的時候，有毫不在意她異常之處，拽著她大步往前走的爆豪勝己。
在她肆意亂用力量找不到方向的時候又遇到了努力跟她做朋友，願意把夢想分她一半的綠穀出久。
她的運氣真的很好，一路都在遇到非常、非常好的人。
他們讓她眼中的世界磨去了冷漠的棱角，變得溫柔，變得陽光。
菅原輝月長長吐出了一口氣，不自覺地輕輕笑了笑。她現在想起自己小時候的記憶，除了又傻又中二讓人有點恥於回憶以外，居然也沒有哪裡不好的地方。
鼓著臉頰把自己的黑歷史重新壓回匣底，她站起身，目光在周圍掃視一圈，開始掂量起自己目前的處境。
四周圍全是這種濃稠的白色霧氣，能見度差到半米之外就看不清楚了。
仿佛誤入到了異世界，四周白茫茫一片，一個人影也看不到。
輝月站在原地喊了幾聲其他人的名字，意料之中地沒有得到回應。
結合之前自己的經歷，她懷疑自己的小夥伴們大概還處於昏迷狀態。
她皺著眉打量一圈什麼都看不出來的白霧，又低頭看看腳下。
踩在腳底的依然是倉庫中那棕紅相間的泥土，這一點又仿佛昭示著她還在原地，沒有被忽然帶去什麼奇怪的地方。
輝月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螢幕右上角非常貼合這個靈異背景地沒有顯示出任何信號，而且現在的時間也沒有太出乎人預料。
五點五十分，正好處在逢魔之時的時間段內。
她們進來這麼久，無論是她還是影山茂夫都沒察覺到什麼，倉庫裡的亡靈一開始應該還在沉睡，直到被高橋秋子那幾句沒腦子的話驚醒了。
真的很沒有腦子！站在別人的地盤上專往人家的痛點戳，簡直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
輝月一邊收起手機一邊回憶了一下這位亡靈小姐姐以往的戰績。
按照西川的說法，之前也不是沒有人作死跑來這間死過人的舊倉庫「探險」的。但他們大多都安全回去了，唯有小川茜和木村熏這一組出了點意外，但也沒有危急到生命。
看起來這位亡靈姐姐性格還算平和，沒有一被吵醒就殺幾個人祭天的惡習。當然，那是其他人作死歸作死，並沒有明確惹到她頭上的情況下，換成現在的仇恨值已拉滿的高橋秋子就真有些不好說了。
輝月歎了口氣，到底是一條性命，她當然不能就這樣放著高橋秋子不管。
她左右看了看，茫茫白霧裡也分不清東西南北，乾脆隨意挑了個方嚮往前走，準備嘗試著去找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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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原輝月沒想到她找到的第一個人是小川茜。
她看到她的時候短髮女孩子側躺在地上，纖細的手腕搭在臉頰邊，身上纏繞的霧氣比周圍濃稠了好幾個度。她的眉心緊皺著，眼眸緊緊閉合，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滑。她睡得極不安穩，手指像抓著什麼一樣拽得緊緊地，在夢中還在掙扎，口中模糊不清哭喊著夢話。
輝月模糊辨認出了「不要」、「高橋學姐」、「放開小薰」
之類的字眼。她用了好一會兒才把掙扎在夢魘中的少女搖醒，她掙開眼睛的瞬間，條件反射地就要掙脫，直到深陷在噩夢裡的神智歸位，辨認出了面前的人，她怔了怔，這才終於微微放鬆了下來。
「……菅原學姐？」
「嗯，是我。」
菅原輝月扶著她站起來，安撫地拍了拍少女的肩背，「沒事吧？不要怕，只是噩夢。」
小川茜似乎仍有些恍然，她乖乖點了點頭，被菅原輝月帶著往前走了好幾歩，被噩夢拽走的三魂七魄這才重新回到身上來。
「菅，菅原學姐，這裡是哪兒？」認清目前的處境後，小學妹的聲音頓時有點抖。
菅原輝月一邊帶著她往前走一邊左顧右盼想看看還能不能找到其他人，「我們應該還在倉庫裡，不過這裡的空間大小似乎出了點問題。」
她剛剛隨便選了個方向，走了五分鐘才遇到小川茜，而且她們目前還在沿著同一方嚮往前走。舊倉庫雖然看起來空曠，但整體空間打滿算也只有兩個籃球場大小，放在正常情況下，五分鐘時間，怎麼都應該撞到倉庫牆壁了。
要麼是她們被什麼未知個性變小了，所以才會怎麼走都走不到頭；要麼是空間被扭曲了，她們還在倉庫內打轉；或者還有種可能，她其實還在夢境中沒有醒。
明明式神錄中有蝴蝶精和食夢貘這樣的妖怪，它們能夠在人夢境中穿行的能力在這個時候最實用了！
然並卵，輝月一張都沒有抽到。
非裔的悲哀有辣麼大……
第50章 真紀
作為生活在和平社會的小孩子, 小川茜遇到過的最險惡的場景，大概也就是來自于某高年級學姐的校園霸淩。
儘管同樣不是什麼好事, 但至少還屬於校園劇的範疇內, 現在一下子跳到了靈異片場, 她表現出了十分的水土不服。
白色的霧氣掩蓋了前後左右所有視野，晃晃蕩蕩中似乎有未知的怪物埋伏在背後。
大部分情況下, 「看不到」才是最可怕的，因為人的想像力一旦放飛往往比真實更嚇人。
小川茜現在就處於這麼個自己被自己嚇了個夠嗆的狀態，以前看過的恐怖片在腦海中自動拉出個長長的片花，她戰戰兢兢地盯著漫天的白霧，仿佛下一秒霧氣中就要伸出個長滿鋼毛的節肢動物前肢, 某些吃人的蟲族即將閃亮登場。
她抱緊身邊少女的手臂, 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然而相較於她的戰戰兢兢，她身邊被她抱著的少女卻似乎出奇的鎮定。
就好像面前詭異的白霧只是大清早落在城市街道上的霧霾, 她毫不猶豫地帶著她往前走，行動間有一種並沒有把這種場面放在眼裡的俐落和淡定。
在這種時候，她這種鎮定無疑是能夠給周圍人帶來巨大的安全感的。至少小川茜在望著身邊女孩子平靜無波的側臉時，漸漸地, 她高頻率亂跳的心跳奇跡般地也跟著慢慢穩定了下來。
周圍靜悄悄地，還是聽不到任何聲音。
菅原輝月隨腳把土裡的一顆石子踹到一邊，望著那個正常大小的石粒，排除了自己剛剛列出的第一個猜想。
地上石子都是正常的，她們顯而易見並沒有變小。
她微微側頭看了一眼抱著自己手臂的小學妹，女孩子安安靜靜地, 什麼也沒問地跟著她往前走，貼著她靠過來的姿勢表現出了一種非同一般的信任。
她看了看對方有些泛白的臉頰，估摸著眼前這場景對她而言著實是有些刺激過頭，於是隨意地找了個話題想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
「你剛剛夢到了什麼？我聽到你喊了木村學妹的名字。」
女孩子抱著她的手顫了顫，低聲說，「我，我又夢到了那一幕。高橋學姐拿著刀，殺了小薰的那一幕……」
形容夢中的那個場景對她來說有些艱難，但三兩句說完之後，她的語氣緊接著就微微放鬆了些，「不過，果然是在做夢啊。小薰真的沒事，實在太好了……」
輝月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周圍的白霧，若有所思，「你回去之後做過類似的夢嗎？」
小川茜搖了搖頭。
輝月繼續往前梳理著思路，「如果只是普通的噩夢，不可能這麼巧兩次都是在這個倉庫裡才出現。」
小川茜聽完愣了愣，下意識看向周圍，「跟這些霧有關嗎？」
輝月沒說話，她想起了自己剛剛被翻出來的那些不太愉快的記憶，眸光有些沉。
還有那個被驚嚇後昏迷不醒的木村熏。
醫生說她身體沒有問題，是自己不願意醒過來。
就算這個曾經死過人的舊倉庫的確很可怕，但是直接被嚇到潛意識裡連現實都不敢面對是不是也太過了一點？
「小心不要離我太遠。」想到這裡她眸光頓時有些冷沉，「這些霧氣有問題。」
小川茜聞言下意識又把她的手臂抱緊了些。
她盯著周圍四散的白霧，目光忽然有些悲傷，「所以，真的是真紀姐姐重新醒過來了嗎？她真的變成惡靈了？」
菅原輝月聽著她那個頗為親近的稱呼，扭頭看了她一眼，詫異道，「你認識她？」
「嗯。」小川茜點點頭，輕輕低埋下腦袋，「真紀姐，和我家是鄰居。我小時候她還帶著我一起玩過，在我心裡她就像我的親生姐姐一樣……」
沒有想到這其中還有這一層牽扯，輝月下意識放慢了步伐，靜靜地聽著她說話。
也許是某些事情埋在心裡太久了，小川茜開了口，接下來的話說出來的過程意外的順利。
「我從有記憶起就認識真紀姐了，她家和我家是對門，我們兩家當了十多年的鄰居。爸爸媽媽工作忙的時候會把我放到真紀姐家，拜託小野阿姨照顧我。我小時候還不太懂事時，是真的以為真紀姐就是我的姐姐的。」
「在我記憶裡，真紀姐的學習很優秀，但沒什麼朋友，她總是獨來獨往，而且非常自立。有什麼事她也不會告訴小野阿姨，但偶爾會跟我說。」
「她談戀愛的事我是最先知道的，其實那個時候我很高興，因為真紀姐她，看起來真的很開心……」
女孩子輕柔的嗓音落在白茫茫霧氣裡，似乎傳出去了很遠。小川茜的目光有些空茫，好像又穿過重重時光掩蓋，看到了她那個倔強孤獨的姐姐。
那時候她的眉心總是皺著，眼皮半垂，好像總有什麼憂心的事困擾逼迫著她，讓她不能放鬆片刻。她確實並不算好看，氣場也低沉陰暗，放在冰帝朝氣蓬勃的學生裡，像一片青蔥的豌豆中混進來一顆灰不溜秋的石子。
小川茜的聲音低啞下來，喃喃地繼續回憶，「那是少有的，她看起來非常放鬆，而且真正快樂的時候。那時候我不知道真紀姐家裡的事，只單純地為她高興，我以為一切都在慢慢變好了……直到那天晚上，真紀姐忽然從學校回來。」
冰帝是半寄宿半走讀的學校，學校不強制住宿，全憑學生自己選擇。因為特招生學雜費和食宿全免，所以小野真紀考上冰帝之後，一直是住在學校的。那時候的小川茜還不太清楚這個制度，只知道隔壁的姐姐去上學了，只有週末的時候才會偶爾遇到她。
然而小野真紀突然回來的那天不是週末，而且她回來之後也沒有回家，反而敲響對門的房門找到了小川茜。
「真紀姐那天回來的時候臉色很白，精神也很不對勁。」小川茜的聲音越來越輕，隨著她的講述，周圍動盪的霧氣也越來越平緩，就好像它們也在安靜聆聽一樣。
「我那個時候，不太懂事……我不知道真紀姐身上發生了什麼，只是感覺到她好像忽然非常非常疲憊，疲憊得好像一步路都走不下去了一樣……」
「她給了我一封信，讓我明天等事情發生之後再交給小野阿姨。我問她『事情』是什麼，她卻沒有說，只輕輕笑了一下摸了摸我的臉，告訴我『到時候就知道了』。」
「然後，然後……」少女嗓音中的哽咽再也止不住，和話音一起爆發出來，「然後第二天就有學校的老師找過來，說真紀姐自殺了……」
菅原輝月沉默地摸了摸她的頭，沒有勸說什麼。
有些悲傷其他人是永遠無法感同身受的。
她沒辦法安慰她，只能沉默地陪著她等她哭完。
小川茜抽噎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大概是這些傷口在她心裡痛太久了，她直勾勾地盯著面前的茫茫白霧，神情間有些至今無法釋懷的麻木。
沉默了片刻，她忽然道，「那封信我後來看了。」
輝月微微一怔，「是小野學姐的遺書？」
「嗯，是遺書。但是，那封遺書跟她自殺時放在腳下的遺書不一樣。」小川茜木然道，「那是寫給小野阿姨和小野伯父的，她在信裡說了實情。」
就像他們之前猜到的，小野真紀自殺的原因的確是在學業一落千丈看不見前路的情況下，又忽然知道了自己深愛著的男朋友跟她在一起只是為了一個賭約的事實。
這件事成了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太累了。在冰帝這樣一個天才雲集的貴族學校裡，要保持住自己年紀第一的位置，她填進了自己所有的精力和時間。身邊沒有朋友，家裡只有成天抹眼淚的母親和躺在床上唉聲歎氣的父親。
天空永遠是灰暗的，她的世界裡沒有光。
她堅持著往前走了那麼久，終於到了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了。
答應忍足的追求前，她未必沒有看出對面那個帥氣的男孩眼眸中的漫不經心。
明知道這是個陷阱，她還是往下跳了。
「真紀姐說，她被人校園霸淩是事實，學校一定會以為她是這個原因自殺的。責任在校方，為了不把事情鬧大，學校，學校會賠償給小野伯父一大筆錢，這樣他就有錢去做手術了。她在遺書裡留下要變成厲鬼的話，也會讓曾經欺負過她的人害怕，更加用心地去補償她的家人，然後，然後……」
然後她就終於可以休息了……
身邊少女低低的啜泣中，菅原輝月沉默了很久。
她忽然想起自己不知道在哪裡看到的一句話。
【落在一個人一生中的雪，我們不能全部看見。每個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獨地過冬。】
在此之前，他們誰都沒有想到小野真紀會是這樣一個女孩子。
那個只存在於自殺事件中的蒼白的剪影好像隨著小川茜的講述填進血肉，變得真正立體起來。
輝月的目光漫無目的地往下，落在底下的棕紅色土地上，不知道自己腳上踩著的這片泥土是不是曾經濺落過這個女孩子尚且溫熱的血。
如果沒有忍足的表哥忽然去追她，或許小野真紀就這樣強撐著往前走，到自己都麻木的時候，回頭再看，說不定就已經把這段暗無天日的時光走過去了。
也或許，即便沒有忍足的表哥，她最終也沒有撐過去，倒在了半途。
但是她想，如果那時候有那麼一個人出現，拉了那個女孩子一把，也許結果就會有不同呢？
帶著她去把負心的男友打一頓出口氣，給她介紹一個工作，甚至只是單純地坐下來聽她說說話，會不會讓她感覺到這個冰冷的世界其實還有一點活氣？
雖然每個人都是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獨地往前，但是在大雪落下的時候，有人遞過來一捧的火光，就算那點火光微弱得連手指都烤不暖，但也足以給人勇氣了吧？
給人埋著頭，努力地，強撐著走出那片慢慢寒冬的勇氣。
……
然而現在說這些已經太晚。
小野真紀已經死了。
死在了三年前那個寒冷的冬夜裡。
第51章 夢境還是回憶（一）
菅原輝月不知道又帶著小川茜往前走了多久才收集到了第二個小夥伴。
比起倒在一片白霧中讓她找了半天差點錯過去的小川茜, 這一邊的異常她倒是大老遠就注意到了。
……也沒法不注意，畢竟那個龍捲風實在顯眼。
茫茫的白霧旋轉著震盪出一片浩瀚氣勢, 四周圍霧氣全都在騷動。
她一眼看到了風眼中心躺著一個清瘦的人影, 心底一個「咯噔」。
就算她看不清楚躺在那裡那人的眉目, 但就著這個毀天滅地的大場面她也能猜出是誰了。
此時她對自己的新任小夥伴影山茂夫的武力值還沒有充分的認知，只想到了她們的轟焦凍大佬。
幸而她也猜對了, 躺在風眼中心的人的確是轟焦凍。
她不知道這些白霧除了戳人肺管子一戳一個准外還有沒有其他作用，如果還能操控人意識的話……
其他人她不知道，反正她是肯定打不過轟焦凍的。
不能讓他這樣繼續睡下去了，輝月深吸了一口氣，決定還是先沖進風眼把人弄醒。
剛剛她猜測白霧有問題時還讓小川茜不要離她太遠, 但現在這個狀況卻是不讓她離遠也不行了。
拉著小學妹叮囑了幾句, 又讓她站遠一點免得誤傷。輝月動了動腳腕，緊盯著霧氣中心那個影子, 眼眸中紅光一閃，後腳往地上一蹬就朝著風眼沖過去。
強風的斥力極大，好在鴉天狗的能力之一就是控風。輝月掙扎著往前沖了五六米，然後猛地往地上一撲。在倒地的瞬間, 她伸出的右手終於抓住了轟焦凍的手腕。
她心底一松，還沒來得及把人從地上拽起來，眼前視野驀地像被拔了插頭的電視螢幕，頃刻間黑了下去。她的意識被不知名力量拽住，裹挾著緩緩沉入一片深海。菅原輝月愕然地強撐著睜開眼睛，視線中的最後一個畫面, 是覆蓋了海面的層層冰川，冰冷又沉默，一絲光也透不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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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看到了一隻藍紫色的蝴蝶，輕緩地掀著翅膀，尾尖散落下細碎的星光。
不知道過了多久，菅原輝月的意識重新回到身體裡，猛地睜開眼睛。
頭頂是無邊無際的夜空，月亮灰濛濛的，像塊透明度不高的劣質玻璃，鑲嵌在夜幕中央。
她身處在一個日式庭院裡，鵝暖石鋪成的小路往前一路延伸，亮著火光的石燈籠躲在茂密的樹叢後。
時間應該是夏日，她聽到了蟲鳴。
眼前的場景並不是她所熟悉的，輝月恍然間有種預感，她應該是被拖入了轟焦凍的夢境中。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耳邊的聲響仿佛忽然清晰起來，她在安靜的夜色中聽到爭吵聲，斷斷續續從路的盡頭傳過來。
輝月下意識沿著石子路往前走，轉過一個拐角，踩上木質的走廊。在走廊盡頭，她看到了一棟和式風格的建築，正對走廊的房間拉門半開著。
一對陌生夫妻正在門內爭吵，聲音大得她站在十幾米外都聽得清清楚楚。
「焦凍現在才五歲啊，請你住手好嗎？」
「他已經五歲了，這種程度就倒下的話，別說超過歐爾麥特，就連雜魚都收拾不了！」
「可是再這樣下去他會死的！」
「他沒那麼脆弱，我把他製造出來不是讓他輕鬆地來享福的！」
輝月怔怔地沿著走廊往裡走，越靠近爭吵的聲音越大。
這是屬於父母的爭吵，那種險惡的氣氛，讓人恨不得找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
這時候，「誰？」
菅原輝月一怔，覓著那個清幼的聲音轉過頭。
「你是誰？」
小小的孩子微微抬起頭望著她，平靜問道。
他站在庭院裡一池冒著熱氣的池水中央，碎發貼著臉側，被蒸汽薰染出一絲狼狽。
但小孩面上沒有絲毫表情，安安靜靜地，連出口的語氣都沒有多少變化，像一塊無法融化的冰。
菅原輝月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從小孩子那熟悉的臉緩緩下移，落在那池冒著熱氣的水上。
「你這是……在幹什麼？」她聽到自己恍惚的聲音。
「練習。」幼年期的轟焦凍平靜地回答。
熱騰騰的水面翻湧出一連串的氣泡，像爐子裡的水燒開時的場景。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她猛然找回了神智，迅速地從走廊上沖出來，朝水池中央的小孩子撲過去。
異色發色的孩子看到她的舉動微微愣了一下，看著她直奔自己而來，下意識伸出小手往水面上一拍。
環繞在他周圍的水迅速結冰又飛快融化，池水的溫度因此降了下去。輝月跳入池水中時，基本到了正常人可以接受的程度，但她擦過池邊鵝暖石的小臂還是被狠狠燙了一下。
那一瞬間熨在皮膚上的灼痛感讓她下意識地一哆嗦，她咬了下牙，踉踉蹌蹌地踩著池底的淤泥站穩，伸手就把的池水中央的小孩子撈出來抱住，視線在他露出來的胳膊和領口逡巡了好幾圈，沒有找到燙傷的痕跡，這才微微松了口氣。
池水上方的熱氣還沒散盡，她被燙紅的右手暴露在水霧中，開頭那幾秒的麻木過去，針刺般的灼痛潮水般湧上來。輝月條件反射地抽了口氣，抱著孩子的右臂疼得一抖，她正要回頭去看，一股冰冷的涼氣驀地貼服上來，灼燒的溫度霎時間降下來，如火焰一般的灼痛感被澆熄大半。
輝月微微一怔，低頭看去，這才發現懷裡的孩子不知什麼時候伸出了右手，輕輕按在了她剛剛被燙傷的地方。冰冰涼涼的冷氣從他手心冒出來，他默不作聲地低著頭，精緻秀氣的側臉白得近乎透明，和冰雪渾然一色，長長的眼睫微垂著，像水鳥安靜地斂翼。
輝月的心底忽然微微刺了一下，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但眼眶忽然就有點酸起來。
「轟君。」
小孩子很乖的待在她懷裡，沒有掙扎，只輕輕抬了抬眼看著她不說話。過了一會兒他又把視線移開，看向了池塘斜對面那個和式房屋。
房間裡的人還在爭吵，男人暴躁的吼聲和女人無助的啜泣混雜在一起，比夏日裡的驚雷還要讓人心驚。
菅原輝月下意識收緊了抱著幼年期轟焦凍往的手臂，輕聲問，「他們，經常這樣嗎？」
小轟焦凍點點頭。
房間裡突然響起一聲怒吼。
「夠了，不要再妨礙我了！」
懷裡的小孩子身體微弱地顫抖了一下，幅度非常輕，卻好像一記重錘砸在她心裡。輝月呼吸微微一滯，咬著唇把小孩子攬在身後，望著那棟房屋的方向站起身，她還沒來得及挪動腳步，忽然被人輕輕拽了一下袖擺。
「不要去。」幼小的轟焦凍在她身後輕聲說，「他還沒走。」
他提起自己的父親的語氣不像是在說哪個親人，反而像是年幼的孩子在警惕什麼吃人的野獸。
輝月心底微微一扯，回過頭，小小的轟焦凍站在及胸的水池裡看著她，稚嫩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她忽然有些分不清那雙漠然的眼睛是屬於還是幼年期的他，還是已經長成少年的轟焦凍。
這時候，和式房間的紙門被拉開，穿著黑色浴衣的安德瓦大步走了出來。
他沒有朝水池的方向看一眼，徑直離開了這個院子。
輝月站在原地目送他離開，不知從何而來的怒火忽然高漲讓她很想直接走過去沖著這位NO.2的英雄臉上揍一拳。
幼年期的轟焦凍站在她身後安靜地拉著她的手。
她在原地僵立了半晌，最終深吸一口氣，又連著那點憋悶一起緩緩吐出，什麼也沒做，並且自覺十分窩囊。她抿著唇轉過身彎腰把小轟焦凍從已經開始轉涼的池水裡抱出來，艱難地挪到池邊，把他放上岸。
池子底下積累的淤泥讓她腳下踩著的小皮鞋往前挪動一寸都像是在拔河，輝月乾脆在水下把鞋子脫了，光著腳上了岸，然後彎腰把濕透的皮鞋從水裡撈出來放到一邊。
她按著小轟焦凍讓他原地轉了一個圈，確認了他身上確實沒有什麼傷，這才撥冗低頭打量自己。
針織衫濕透了，下擺還在滴水，沉甸甸地墜在身上，裙擺也沒好到哪裡去，長筒襪被她直接脫了扔到了一邊。夜裡的風從庭院吹過來，裹在身上的厚實秋裝像一個吸足了水分且自帶降溫效果的盔甲，又冷又礙事。
她低頭看看腿邊上那只還在幼年期的轟君，想了想，直接把濕透了的針織衫反手脫下來下來扔到旁邊，然後隨手撈起裙擺擰了一把水，拽了拽襯衫領口緩緩吐出口氣，這才朝轟焦凍伸出手，「走吧，我們去看看媽媽。」
夢裡這只轟焦凍不知為何非常聽話，乖乖把小手搭了上來。
兩人跨過走廊，走進那件亮著燈的和式房間，剛走到門口，小轟焦凍已經鬆開她的手，幼鳥投林一樣飛快地朝房間中央那位夫人跑去。
「媽媽。」
輝月跟在了他身後，看著房間中那位白色長髮的女士抬起頭，溫柔地摟住他，「焦凍。」
那是一位氣質像水一樣溫柔的美人，她方才是斜側著半倒在地上的，是一個被推著摔倒在地上的姿勢，白色長髮順著臉側散落下來，有點狼狽。等到她抬頭，輝月眼尖地發現了她額角的一塊淤痕，很顯然剛剛轟焦凍那個混蛋爹不但吼了自己老婆，還動了手。
然而即便剛剛經歷了這樣噩夢一樣的場景，她看向自己兒子的目光依然非常溫柔，白皙柔軟的手一下一下在他背後輕拍著，輕聲哄著，「焦凍，不要怕。」
菅原輝月沉默地走過去，在她面前跪坐好。
注意到動靜，這位夫人抬起頭，看到她時露出些許意外的神情，「請問你是？」
「我……」輝月頓了頓，輕聲說，「我是轟君的朋友。」
白色長髮的美人似乎有些驚訝，然後眉眼一彎，語氣非常欣然，「焦凍有朋友了嗎？真好啊。」
她懷裡的那個小小身體動了動，沒有說話。
輝月盯著她額角那片刺目的淤痕，抿了抿唇，輕輕抬手，「抱歉，失禮了。」
她披在肩上的長髮被無形的氣流吹開，點在淤痕的指尖亮起點點綠色的螢火。星星點點的光像春天發出的第一抹新綠，悄無聲息沒入到傷痕裡。
覓著聲音抬頭的轟焦凍瞳孔猛地縮了一下，看著自己母親額角的那片傷痕仿佛被橡皮擦擦去一樣消失了。
夫人本人也微微怔了怔，然後她抬手輕輕碰了碰傷痕原來的位置，唇邊浮起一絲訝然。
輕輕吐出口氣，她抬頭看向面前的少女，溫柔地笑了，「謝謝。」
第52章 夢境還是回憶（二）
輝月沒來得及回答這位母親的話, 因為她眨了一下眼睛的時間，眼前畫面迅速暗下去。
整片空間破碎, 失重感綿延上全身, 她整個人在一片黑暗中往下墜。等再次腳踏實地時, 面前場景已經換了。
她站在一條長長的走廊上，時間是夜裡, 周圍黑漆漆的，只有前方一扇半開的門前露出一線明亮光線。
依然是幼年期的轟焦凍正站在門前往裡看，門縫裡傳來年輕女人說話的聲音。
「媽媽，我覺得很不對勁。」
這個聲音……
菅原輝月微微怔了一下，辨認出這是轟焦凍的母親, 那位她剛剛還見過的溫柔的夫人。她似乎是在跟誰打電話, 說話間還帶著泣音。她的語氣陰沉又憂鬱，透著一絲不正常的緊繃, 像風雨前低垂的天幕，陰冷晦澀得仿佛隨時都會坍塌下來。
幼小的轟焦凍安安靜靜地站在門口看著自己媽媽，房間內的燈光將他的臉照亮了一半。他半邊身子隱沒在陰影裡，身後落下的影子和黑暗混成一團。
菅原輝月看著這樣的場景不知為何心底驀地升起些許不安, 她加快了腳步朝著房間門口的人走去。
屋子裡打電話的聲音還在繼續，夫人溫柔的聲線中不知何時滲入了一絲晦暗和隱隱的癲狂。
「我受不了了，孩子們變得越來越像那個人。」
「……我已經時不時會覺得，焦凍的左半身醜陋得不堪入目了！」
寂靜無聲的走廊裡，陰鬱的女聲忽然爆發刺入人耳朵裡，像一把帶血的刀。
走廊中的空氣好像瞬間凝結成了冰水, 罩著她兜頭淋下，輝月的腳步霎時間被震驚和從腳底冒出的寒氣凍在原地。她僵硬地扭過頭，透過半開的門縫看到了房間中的人。她還在打電話，白色的長髮蓬亂地蓋住了側臉，輝月只聽到了她呢喃一般的聲音，又輕又慢地，仿佛放棄了什麼一樣，恍惚得精神都快泯滅。
「我已經帶不了他了……不能讓他繼續長大了……」
難以形容她聽到這句話時心中的感受。
這是一位母親能夠說出的話嗎？
什麼樣的遭遇讓她連帶著把怨恨轉移到了自己孩子身上？
她知道轟君正在外面聽著嗎？！
……對了，轟君。
菅原輝月猛地反應過來，第一時間地轉身就想蓋住身邊小孩子的耳朵。
然而已經晚了，轟焦凍已經聽到了。
他懵懂地睜大了眼睛，茫然地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地，不敢置信又茫然無助，像幼獸無措的嗚咽，「……媽媽？」
門後響起一聲慌亂摻雜著驚慌的低呼，水壺裡的水燒開的鳴笛和水汽一起冒出來，像低沉的催促。
房間的門猛地被拉開，拎著水壺的白色長髮的女性恍惚出現在門口，神情……非常不對。
輝月盯著那壺還在冒熱氣的開水，電光火石之間想起了轟焦凍左半邊臉上那片覆蓋了整片眼眶的燙傷。她猛地沖了過去，在千鈞一髮之際撲倒了站在門前的孩子。
落下的開水擦著她的腳踝淋了過去，她條件反射地一聲痛呼，把懷裡的孩子抱得更緊了。
她疼的膝蓋都屈了起來，抽著冷氣，心裡卻還有餘地自嘲，她在轟君的夢境裡十分鐘不到就被燙了兩回，這絕對是犯沖了吧？
然而自嘲完了，她倒在地上望著著走廊盡頭黑漆漆的影子和一眼望不到邊的黑暗，忽然有些不合時宜地想起，這是轟君的記憶吧？她現在都已經覺得這麼疼了，那個時候的那個小小的轟君肯定會覺得更疼吧？特別是，淋下那壺開水的是他的媽媽。
她還在發怔，懷裡的小孩忽然掙扎起來，他扒開她的手，往前躥了半步，半跪在她的小腿前，伸出右手按在她被燙起了水泡的腳踝上。
冰涼的冷氣縈繞上那片灼痛的皮膚，輝月微微松了口氣，手肘支撐在地板上半撐起身，扯起唇角笑著安撫道，「沒事的，轟君……」
後面半句「這是在夢裡」僵在了喉管裡，半跪在身前的小孩微微側過頭，暴露在她視野中的側臉讓她整個人都僵住了。
半明半昧的光線中，赤紅髮絲下漫出來的燙傷像灑在乾淨白雪上的血跡，異常地顯眼。
透過大門灑出來的白熾燈光凝結成了實質的冷霜，她像是被凍得微微抖了一下。
白皙的指尖慢慢探過去，輕輕碰了一下左邊臉上再次出現的那片傷痕，輝月怔怔地，「還是……有啊。」
轟焦凍安安靜靜地沒有動，任由她靠過來指尖小心翼翼地點在那片傷痕邊緣，動作非常輕，仿佛生怕用力了一點就把他碰疼了一樣。
菅原輝月說不出自己現在是個什麼心情。她像小心翼翼地捧著一隻精緻漂亮的琉璃杯，望著它平滑剔透的表面上那摔出來的裂紋心驚膽戰，她覺得又生氣又心疼，但這杯子不是她的，她連開口指責的立場都沒有。
慢慢垂下了眼眸，她坐直了身子，伸手把面前的孩子抱住了。
她把臉埋在小小的轟焦凍的肩膀上，懷裡的身體溫熱，對方身上是冰雪夾雜著燃燒後的灰燼的氣息，很熟悉。她的眼睫輕輕顫了顫，一滴淚水順著他的頸側落了下去。
「轟君……」
「嗯。」
.
輝月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場景又變了。
還是那條走廊。
小小的轟焦凍背對著牆壁站在門邊，左邊赤紅的髮絲下白色的繃帶若隱若現。他微微垂著頭，站得筆直，右邊的眼睛也被碎發遮住，看不清在想什麼。
輝月慢慢地走過去，在他面前坐下來。
小小的孩子抬起頭靜靜地看著她。
輝月看了一眼他旁邊半闔的門板，似乎有人在裡面打電話。冷靜的聲音穿過門板傳出來，帶著點怒氣，像是在安排著什麼。
輝月輕聲問，「他在裡面？」
轟焦凍沉默點了一下頭。
「媽媽呢？」
「送去醫院了。」
他的聲音非常輕輕，輕得仿佛一下了一場大雪，白茫茫一片。
輝月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收緊，她慢慢抬起眼睫看著面前的小孩子，指尖輕輕探出來，在碰到那片繃帶邊緣時微微顫了顫。
「……疼嗎？」她輕聲說，音色仿佛沾了水汽。
幼年期的轟焦凍搖了搖頭。
輝月抿了一下唇，指尖亮起螢火一般的綠光，還沒碰到他臉上的傷口，忽然被他抬起小手握住了。
「不用。」他平靜地說，「這是在夢裡。」
輝月的手猛地顫了一下，然後她微微垂下了眼，沉默了幾秒，身體往前傾過去，額頭低下靠上了他的肩膀。
黑色的長髮順著她的臉側散落下來，她慢慢閉上眼睛，鼻間聞到冰雪與火焰交錯的氣息，像大火過後被漫天冰雪覆蓋的荒原，淩冽中滲著一絲寒意。但她靠著的肩頭傳遞過來沉穩的踏實感，像荒原凍土下的那片大地，安安靜靜地承載著她傾過來的重量，堅實又可靠。
一隻手搭在她的後腦，輕輕揉了揉發心。
「已經沒事了。」
是轟焦凍特有的，鎮定而淡漠的聲音。
輝月的環著他的手臂猛地收緊了一下，她埋著頭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把他放開。
然後，她站起身，從手腕上擼下一根橡皮筋三兩下把頭髮綁起來，開始挽袖子。
「菅原？」轟焦凍仰頭看她，異色的眼瞳浮起一點茫然。
菅原輝月把左右兩邊的袖口翻折了三道，然後拽了拽衣角，伸手拍了兩下裙擺，雙手在腰間一插，垂下頭看著轟焦凍的眼睛氣勢洶洶宣佈，「我要去把安德瓦揍一頓。」
轟焦凍冷靜回視她，「你打不過他。」
「我知道。」輝月理直氣壯地說，「但是反正這是在夢裡，就算我打不過他，他也沒辦法真正拿我怎麼樣，大好機會，不揍白不揍！」
她瞪著眼睛說完，然後向轟焦凍伸出手，「轟君，你來嗎？」
小小孩子在她面前沉默了片刻，然後像是幻覺破碎一樣，他的身體忽然拔高，像抽枝長葉的白楊，很快地恢復成了體態挺拔修長的少年姿態。
然後，十四歲的轟焦凍站在她面前，唇角輕輕一勾，眼瞳中浮起一點饒有興致的溫度，握住了她伸出來的手。
「來。」
.
菅原輝月親身體會了一把英雄公告牌日本排名NO.2的英雄的實力。
她和轟焦凍一起被夢境踹出來的時候，漫天大火已經燎到了面前。她一甩被火焰擦得焦黑的裙擺，朝火焰中心的人影扔出最後一個水流彈，然後心滿意足。
管它是不是真的，她趁著人不注意送了安德瓦一個熊貓眼，就算是在夢境裡也覺得揚眉吐氣了！
就是有點遺憾沒給他湊成一對。
意識重新回歸身體，輝月睜開眼睛的瞬間，感覺到自己撲住了一個人。對方身上冷冽的冰雪氣息順著鼻尖漫過來，她的左手還按在對方的手腕上。輝月立刻下意識地鬆開手想爬起來，她一手撐上地面，身體微微一動，鼻尖擦過了對方的脖頸，臉頰被他頸側的發尾掃了一下。
她剛覺得有些癢，還沒來得及意識到兩人此時狀態的曖昧，腰間忽然被人扣住往下一拽，轟焦凍單手抱住她就地往右邊滾出了半米遠。
下一秒，一根不知打哪兒掉下來的斷裂鐵棍擦著兩人的肩膀，直直插入地裡。
菅原輝月瞪著那根插進地面半米深的斷鐵，心跳差點飆上了三位數，剛剛轟焦凍的反應要是慢上半秒，他們就得被這鐵棍一根串了。
什麼個情況啊！
她愕然地爬起身抬頭看去，然後就被面前的場面驚呆了。
鋪天蓋地的白霧不知什麼時候散了一半，距離她幾十米遠的位置，勉強還能看得出是個人形的惡靈宛如一個放大版本的淤泥怪，她的身體高得頂上了房梁，渾濁色塊堆積起來的身體上無數張面孔扭曲嘶嚎著，仿佛一堆被關在一起不得往生的怨靈，隔著數十米遠都能感覺到那沖天的嫉恨和怨毒。
簡直是讓密集恐懼症患者想自殺的場景，不知何時現出本體的惡靈像是克蘇魯神話中跑出來的怪物，讓人看一眼就能狂掉san值。
而這個怪物之所以還勉強安分地待在幾十米外，焦躁嘶嚎著沒有上前一步，是因為它的面前還站著一個人。
站著她的小夥伴影山茂夫……大概。
第53章 見了鬼
「你們醒了？」
輝月還在發愣, 一團綠油油的靈氣飄下來，「快點躲到一邊去, 剛剛那個惡靈居然有在夢境中喚醒人最陰暗記憶的能力, 龍套被她徹底激怒了。他現在的狀態很危險, 你們注意好保護好自己。」
「小酒窩？」菅原輝月現先是呆了呆，被提醒後愕然扭頭看向十幾米外那個人。
他周圍的空氣連帶光線被無形的力場扭曲出斑斕的色彩, 沖霄的氣勢凝成了實質的氣流，衣擺和袖口被不斷撕扯著，周圍的碎石仿佛失去了重力一般圍繞著他緩緩飄起。他額前碎發被撩得淩亂，露出飽滿的額頭和細長鋒利的眉，他墨色的眼睫漫不經心地半壓著, 在強大的氣場下帶出一種懶散又陰沉的淩冽。
菅原輝月目瞪口呆, 「這是被激怒的問題嗎？這是完全換了個人吧？這個帥哥是誰啊我說？！」
小酒窩：「……這就是龍套。」
「喂。」對面那個似乎是影山茂夫的帥哥聲音冷沉地開口了，「讓我重複了那時候那個記憶的人就是你吧。雖然看起來很弱的樣子, 但是，既然敢做了，拿出點真本事來吧。」
菅原輝月：「！！！連語氣都變嘲諷了啊喂！這真的是影山同學嗎？！」
小酒窩：「……沒錯，這真的就是龍套。」
十幾米外地惡靈發出一聲不似人的嘶吼, 她的眼珠死死瞪著面前的人，長大了嘴，神智渾濁著不斷低嚎，「去死、去死、去死！！！」
地面崩裂，碎石和從她身體中冒出的白霧被裹挾著一齊沖向那個站在原地的身影。黑髮少年聯手都沒抬，惡靈裹挾著霧氣撞上了他面前一道透明的屏障, 像顆球一樣被撞飛出去。她的身體拉長成曲折的色條，在空氣中飛快地轉了個彎又從背面撲向地上的人，晶瑩的屏障再次亮起，少年頭都沒有回，惡靈爆發出一聲慘嚎，空氣炸裂，淤泥怪一樣的身體頓時碎了一半。
這兩人動起手來驚天動地，滿室的白霧都被驅散了大半，露出了底下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屍體」。
「菅原。」
轟焦凍清冷的聲音在輝月耳邊響起，她猛地從這場神仙打架中回過神，扭頭看到少年已經從地上站了起來，低頭看著她道，「先救人。」
「哦……哦，對！」
輝月終於抓回被自家小夥伴的表現驚得撞出軌道的思緒，手忙腳亂從地上爬起來，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轟焦凍身後走向還處在昏迷狀態的其他人。
白霧散盡之後，倉庫大門的位置終於清晰起來。
輝月和轟焦凍躲著不斷掉落的殘渣碎石，來不及先把人弄醒，一個一個地拖到了大門前被轟焦凍用冰牆隔離出的安全帶後。
被拖入這個空間的似乎只有處於倉庫內的輝月幾人和倒楣地正好被大門分割在裡面的幾個圍觀者。
之前小川茜學妹明明已經被她叫醒，她沉入轟焦凍夢境中的時候外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輝月發現她的時候她似乎重新暈了過去，而現在被他們撿回來的這批人也怎麼都弄不醒了。
背景裡影山茂夫和那個惡靈打得仿佛魔幻大片，雖然影山同學碾壓的優勢非常明顯，但是兩「人」打架的動靜實在太大，再這樣下去，恐怕在惡靈被打散之前，這間倉庫會先一步塌掉把他們都埋了。
輝月一邊擔心著，一邊望著他們的方向擦了把額頭上流下來的汗。她的視線不小心瞟到惡靈身上如疥瘡一般嘶嚎著的面孔，在頭皮發麻之前，一張有些眼熟的臉率先闖入視野。在認出那人是誰的瞬間，她抬在額頭邊的手驟然僵住了，一股陰森森的寒意從心頭鑽出來順著血液遊走遍全身。
她死死盯著那張臉在原地呆立了兩秒，猛地低頭往地上看。
在她和轟焦凍拖過來的人群中，高橋秋子赫然還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
輝月下意識走過去試了試她的鼻息。
然後心神這才一松，輕輕呼出口氣。
還好，還活著。
「怎麼了？」一旁的轟焦凍察覺到她的異樣。
輝月蹲在高橋秋子身邊抬起頭，表情有點一言難盡。
她斟酌了片刻用詞，然後伸手指向正被影山茂夫一巴掌糊到牆上的那只惡靈，「轟君，你覺不覺得那個惡靈右手肋下的那張臉，有點像這位高橋同學？」
轟焦凍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五秒鐘之後，猛地扭頭看地上的人，下意識做了和輝月一樣的動作。
又試了一遍高橋秋子的鼻息，再次她的確是活的。
菅原輝月和轟焦凍面面相覷。
一時間「鬼上身」、「借屍還魂」等等可怕的猜測排著隊在她腦海裡繞了個圈。
雖然在認識影山茂夫同學之後，惡靈的存在打開了她新世界的大門，但是她沒想到新世界的大門打開之後還能往裡走得這麼深入。
她抬頭看著轟焦凍，少年精緻的面孔上表情難得地有些空白。
「總而言之……」輝月艱難地開口，「我們還是先從這裡出去吧？至於高橋同學的事，之後問問影山？」
轟焦凍於是和她同時將目光轉向還在互相攻擊的一人一鬼，準確來說，現在已經是影山茂夫單方面碾壓了。
瘦小的少年站在原地腳步都沒挪動一下，輕描淡寫地揮下手，色彩渾濁的惡靈像只被電蚊拍打中的飛蛾，直挺挺被隔空拍下來，半邊身體被碾碎成粉末，比起剛剛登場時的體積她已經只剩下四分之一不到了。黑髮少年緩緩走過去，一腳踩在惡靈的臉上，尖嘯著的靈體掙扎著被他的氣場壓得爬都爬不起來。
「好吵。」影山茂夫面無表情。
菅原輝月：「……」
轟焦凍：「……」
……畫面可以說是非常兇殘了。
菅原輝月：「我覺得交給影山同學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轟焦凍同意地點頭：「嗯。」
將背後交給兇殘得十分可靠的小夥伴，輝月和轟焦凍專心對付面前的大門。
倉庫的門是從外往裡推的，輝月看著轟焦凍伸手拽了拽門板，大門紋絲不動。
他們剛剛還開過門，不存在輪軸銹蝕的情況。他們還有這麼多人在裡面，更不可能是被人從外面鎖了。
小酒窩飄過來繞著他們轉了一圈，「沒用的，這片空間已經被封印了，除非用暴力手段，否則單純拉門是打不開的。」
「封印？」輝月回頭看她。
小酒窩點點頭，也不知道它只剩下一個圓溜溜的腦袋是怎麼完成「點頭」這個動作的。
「你們剛剛發現這裡的空間大小不對了嗎？這裡就是一個類似於結界的地方，除非惡靈死掉結界消散，或者用一瞬間爆發的巨大力量破開結界外壁，才能打開這扇門出去。」
輝月聞言回頭瞪向面前的大門。
一瞬間爆發的力量？
她開始思考自己手頭的式神中哪一個符合這個標準。
這時候，她聽到少年清澈淡漠的聲音，「菅原。」
輝月回過頭，看到轟焦凍站從高橋秋子身邊站起來，「讓開一下。」
輝月這時候並沒有意識到他想做什麼，只乖乖讓到一邊。
異色發色的少年緩緩走到了門前，他抬起手，掌心貼合上門縫，鐵門冰涼的寒意滲入掌心裡。
腦海中仿佛又浮現出夢境裡那場大火。
那個男人站在火焰中央，身影宛如不可戰勝的魔神。
「焦凍，你要反抗我嗎？」
他抿了抿唇，握緊了拳沒有說話，身側插進來一道清亮的聲音。
「反抗又怎麼樣？反正現代家庭的親子關係糟糕到十個裡面有八個不正常，也不多這一個了。轟君，想揍就揍，我給你加buff！」
…………
轟焦凍忽然輕輕笑了一下，聲音很輕，站在他身後的菅原輝月差點以為是她的錯覺。
然後她就看到赤色的火焰倏然騰起，從轟焦凍的指尖到手腕一路上延。赤紅的焰尾從他的眼角撩過來，赤色髮絲紛飛，她驚愕地看著轟焦凍握緊了拳頭，手臂猛地抬起，一拳砸在了倉庫大門上。
爆發的烈火席捲著和爆裂的力道一起沖了出去，大門所在的空間像塊鏡子，以轟焦凍砸在鏡子上的拳頭為中心，裂縫蛛網般蔓延出去。
畫面靜止了半秒，砰然碎裂。
被學生們叫來救場的老師正在倉庫門口急得團團轉，門上爆炸一般的聲響把他震了個趔趄。他下意識地撲到門口，伸手一推，那扇之前怎麼也打不開的大門應聲而開。
大門後，異色發色的少年微垂著眸站在門前，左手的火焰剛剛消散。
「轟同學？」老師一愣，然後緊接著就注意到了他身後煙塵動盪，恍如天崩地裂一般的打架現場。
裡面的影山茂夫正好一腳把惡靈像個球一樣踹過來，僵硬地正在門口的老師並一干學生和糊在地上的惡靈來了個面對面。
畫面靜默片刻。
「咦？？？」
「啊！！！」
「鬼啊！！！！」
冰帝舊校區上方頓時回蕩起眾人驚恐的尖叫，叫聲此起彼伏，仿佛見了鬼。
……哦，不對，他們是真的見了鬼。
第54章 青春期綜合征
冰帝的醫務室躺了一屋子的人。
玻璃窗上反射著最後一絲落日餘暉, 醫務室窗明几淨，在大家的強烈要求下, 裡裡外外所有燈全都被打開了, 光線亮堂得十分有安全感。
菅原輝月乖乖地坐在病床上, 任由校醫給自己處理扭傷的腳踝。
雖然剛剛從舊倉庫運回來的一堆「屍體」讓醫務室的病床都告急了，但是因為大部分都是嚇暈的, 實質上傷口完全沒有。冰帝高薪聘請回來的老校醫一身醫術毫無用武之地，只能嫌棄地把一幫人扔到一邊躺屍，先處理她這個好歹能夠下手的。
會動的人沒剩幾個，醫務室裡安靜得十分和諧。
轟焦凍坐在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認真專注地看著校醫給輝月包紮傷口。被注視的少女反而有點不自在, 她清了清嗓子, 「轟君，外面是員警到了嗎？」
她實在是有點不好意思, 因為這個傷受得著實是有些尷尬。
能相信嗎？剛剛倉庫裡那麼大動靜，影山茂夫和惡靈小姐打得驚天動地，她和轟焦凍在天崩地裂的背景下滿場跑著救人，連塊皮都沒蹭破。然而大戰結束, 他們所有人被救出來之後，她扶著昏迷的上理出來，一不小心在門口踩翻一塊碎石片，居然就這樣把腳給扭了。
這種清奇的受傷方式，她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和她享受到了同樣待遇的還有她的小夥伴影山茂夫。
這位英雄怒開爆發，宛如第二人格上線, 三拳兩腳就把惡靈拍成了小餅餅，強勢得讓人以全新的目光重新認識了他一遍。
然而他打完後聲都不吭一聲，直接躺平，乾脆得差點把門口的眾人嚇出心臟病來。
總而言之，無論是挺身而出拯救了世界的國中靈能偵探也好，帥氣地救完人又一個趔趄地傷了腳的笨蛋英雄小姐也好，連帶著七葷八素的受害者們，事情結束後全都被一掃帚掃進了冰帝醫務室。
幸好冰帝是個土豪學校不差錢，醫務室都修得像個小型醫院，否則這麼多傷患還真不知道塞不塞得下。
整個事件中大概只有轟焦凍大佬平平靜靜地從頭到尾都人設不倒，一手包辦了影山昏迷和輝月受傷之後的所有事情，可以說是十分靠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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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點多的時候，窗外飄起了綿綿細雨。
雨點撲在玻璃窗上，模糊了視野。窗外的光線已經暗了下來，夜色籠罩上天幕，雨水夾雜的寒氣不斷地透過窗縫往裡鑽。
輝月坐在病床上，回頭看到玻璃窗外閃起紅藍燈光，隱約間聽到了警笛的聲音。
他們還留在冰帝的醫務室裡，準備跟到來的員警解釋舊倉庫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輝月有點發愁，這種靈異故事講給員警叔叔聽，他們會相信嗎？
然而不相信也沒辦法，這就是事實啊。外面還有那麼多人也看到了，惡靈小姐的長相給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種時候總不能說他們集體出現幻覺吧？
整件事裡清楚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只有他們三個人，影山茂夫打完BOSS還昏迷了，能講出個「一二三」的只剩下了她和轟焦凍，輝月琢磨著跟僅存的小夥伴商量一會兒該怎麼說。
她抬起頭時只看到少年眼睫低垂著，目光望著一個方向一動不動。
她有點奇怪地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然後輕輕挪到了一下自己的右腳，手心下意識按上腳踝。
「轟君？」輝月試探著輕聲道。
異色發色的少年仿佛忽然從恍惚中醒過神，抬頭看她。
輝月一時分辨不出他清淡的眸光中是什麼神色，她張了張口正準備說話，房間的門板忽然被人輕輕敲了三聲。
「篤、篤、篤。」
節奏不緊不慢，非常地有禮貌。
輝月和轟焦凍同時回頭朝門口看去。
轟焦凍：「進來。」
房門推開，一個頎長的身影走進來，他的目光在房間中繞了一圈，最後落在輝月身上，唇邊帶著抹淺笑，「又見面了，菅原小姐。」
隨著他進門，房間中的空氣驀地多出了一絲逼仄感，好像偌大的空間也裝不下他的存在感一樣。若有似無的壓迫性氣場隨著他的走動鋪開，占滿整間屋子不算還在往外延伸。
輝月感覺到了一絲壓力，雖然那人是無意識的，但像正常人站在國家總理面前肯定會緊張一樣，她只是單純地為這個人氣場所攝，乖乖低下頭，「您好，宗像先生。」
宗像禮司不緊不慢地進門，挺括的靛藍色軍裝下擺沾了點室外的水汽。他身後還跟著兩個身形筆直的青年，在同樣的靛藍色軍裝映襯下，有著同樣的西洋劍一樣華麗又鋒銳的氣質。
菅原輝月老老實實在床上坐直，並且有些懵逼。牽扯到靈異事件，scepter4出面不稀奇，但是這件事有嚴重到要scepter4的老大親自過來的地步嗎？
宗像身後的青年搬過來一張椅子放在病床前，讓他們的上司坐下，另一個人則是從立櫃裡找到了紙杯，走去自動飲水機前開始倒茶。
整套行為非常自在，自在得仿佛這裡是他們的地盤一樣。
輝月懵逼地從青年手中接過一杯水，道了聲謝，再抬頭時發現對面的宗像禮司一手撐著額角，饒有興致地注視著她。
「的確沒必要由我出面。」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疑惑太過一目了然，宗像室長似乎完全看明白了她在想什麼，輕笑著解釋，「但是隊員彙報的時候提到了菅原你的名字，所以我就順路過來看看了。」
沒想過會得到這樣一個回答，菅原輝月端著水杯的手都抖了一下，受寵若驚……或者說用受到驚嚇來形容都要貼切一些。
然而面前這位大佬完全沒有體諒她的驚悚，用著仿佛是拉家常的語氣若無其事繼續道，「聽說菅原你通過雄英高中的推薦入學測試了，還有轟君也是，恭喜你們了。」
菅原輝月第一反應就是「很好，果然全世界人都知道我要上雄英了」，第二反應愕然扭頭去看轟焦凍。
你們認識？
少女眼中寫滿了這樣的疑問，轟焦凍輕輕點了點頭，仿佛默認一般，平靜地對著宗像禮司道，「謝謝。」
「不用謝。畢竟，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另一個人語氣也十分自然，好像考個雄英英雄科就跟月考及格一樣簡單。
「……」菅原輝月覺得這兩個大佬們的談話簡直讓人窒息。搞清楚啊，雄英高中的錄取比例是3000：1，你們說話這麼輕鬆，那被刷下去的2999個學生會哭的啊！
話題似乎就這麼被帶偏掉了，直到轟焦凍在幾句禮貌寒暄之後，重新直取重點，「那麼，宗像先生為什麼會過來呢？」
「嗯？」宗像禮司撐在額角的手指點了點，露出一個有些困擾的笑容，「我的確只是來看看你們的，這一次的事件是我的部下在負責。」
輝月順著他的話回頭朝外面望去。
被雨水打濕的玻璃後依稀可以看到身著深藍色制服的人來來去去，病房外的走廊上腳步聲匆匆忙忙，還有隱約的問話聲貼著門縫傳進來。
相比其他人的公務繁忙，坐在他們面前的宗像先生的確閒適得就像個來喝茶聊天的，十分地不務正業。
忍不住讓人想質問我們納稅人的錢都花到哪裡去了的那種。
當然，這個問題輝月是肯定沒膽子問的。
非但沒膽子問，她還忍不住把身體坐得更直了些，甚至動了動交疊在身側的腳踝，試圖調整出一個更加嚴整一些的坐姿。
沒辦法，她緊張QAQ
對面的青年很顯然看出了她的緊張，朝她露出一個笑，笑意堪稱溫和，「菅原小姐隨意就好，不用在意。」
「哦，好的。」
菅原輝月乖乖低頭，這時候又有人進門，走到宗像禮司身邊低聲彙報了些什麼。
青年眼睫半垂，室內的白熾燈光給他的臉上了一層冷白的色調，有一種十分強烈的距離感。
她悄悄移開了視線，思考著自己還要在這裡待多久，忽然有人遞了一包零食到她眼皮下。
輝月下意識接過，然後懵逼地順著遞過來的手抬頭看。
是那位宗像先生的一位部下。
「我讓他去買的。」那邊正在聽報告的宗像禮司微微回首，朝她露出一個笑，「菅原小姐和轟君一直沒吃東西吧。」
「是，謝謝……」
帶著點「您連這個都注意到了」的驚歎，輝月向被支使著替他們買了東西的那位隊員道了謝，然後拆開一包仙貝，掰成兩半，下意識遞了一片給轟，然後一邊啃著食物一邊旁聽兩人的對話。
轟焦凍拿著仙貝沒有吃，而是看向處理完事物的宗像，「惡靈這種東西，一直都存在嗎？」
「一直都有哦。你聽說過國常路家吧，世代相傳的陰陽師家族，就是專門處理這些事情的。」
轟焦凍：「所以我們這一次也是撞上了惡靈作祟？」
宗像禮司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不單純是。」
說完之後他看向了輝月，鼻間發出一聲疑惑的輕「嗯？」，唇邊勾起一抹淺笑，「我沒有嗎？」
少女叼著仙貝回視他，沒弄明白青年的意思。她「哢擦」一聲把仙貝咬斷，然後和他對視了片刻，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裡的吃的，又看了看轟焦凍手裡的，恍然大悟，於是飛快地挑出一塊草莓大福，拆開給大佬上供。
「謝謝。」宗像禮司愉快頷首。
轟焦凍冷靜地咬了一口輝月剛剛給他的仙貝，「所以，『不單純是』是指除了惡靈還有別的東西？」
「可以這樣說。」
宗像禮司淡定地把輝月上供的大福吃完，動作優雅得無可挑剔，然後低頭對上了少女亮晶晶的目光，充斥著「大佬你還要不要呀我這裡還有」的詢問。他輕笑了一聲，「謝謝，不用了。」
然後他這才抬起頭解答轟焦凍的疑惑，「青春期綜合征，可以用這個名字概括。」
第55章 鬆動的封印
宗像禮司的話音落下後, 醫務室裡一時間一片安靜。
坐在病床邊上的兩位少年少女滿臉問號地看向他。
「青春期綜合征，是現代社會誕生的新型病症, 多發在青少年群體中, 因為青春期的躁動和現實的壓力產生的一種集體性超自然現象。」
宗像禮司十指交叉搭在膝上, 身體微微後傾著靠上椅背，「就像你們這一次遇到的。嫉妒、怨恨、詛咒、絕望……所有負面的情緒在特殊的磁場下凝成實質, 在某種偶然情況下依附上倉庫裡的惡靈，兩者之間發生微妙的反應，最後的結果就是你們看到的。」
他優悅又動聽的聲音慢條斯理，仿佛在形容哪個化學實驗。然而順著他的話，輝月和轟又想起了倉庫中那個全身長滿嘶嚎的怨魂臉的惡靈小姐, 臉色同時變了一下。
「嗯？看起來那位惡靈小姐的相貌確實有些……特殊？」饒有興致地觀察著他們的表情, 男人略微頓了一小下，紳士地用了個比較禮貌的形容詞, 「真遺憾我沒能親自見到。」
輝月面有菜色地抬頭看他，青年話音裡的興致讓她懷疑這個人是不是故意用言語引著他們回憶那個讓人狂掉san值的場景的。
太惡趣味了吧，這個人！
迎著少女委屈兮兮的目光，宗像禮司輕笑了一聲, 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總而言之，雖然是個可愛的名字，但帶來的麻煩和名稱完全不匹配。這個病症在其他地方也已經有過案例了，你如果感興趣之後可以向我那位負責這件事的部下詢問。」
後面那句話顯然是對轟焦凍說的。
然後，這位因為這麼點「小事」冒雨跑來了冰帝的scepter4的大佬，來這裡坐了十多分鐘, 喝了杯用飲水機的熱水沖泡出來的簡單到簡陋的茶水，還撈了輝月一塊草莓大福，然就走了。
……就走了？
所以他來這裡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啊？
輝月盯著宗像禮司瀟灑離開的背影，叼著仙貝滿臉懵逼。
她低頭看看病床上堆著的食物，又摸摸自己被宗像臨走前揉了一把的發頂，忽然有種錯覺：這位大佬的行為就好像在外面散養了一隻小動物，偶爾聽到它的名字想起來了順便拎著食物跑來看一眼，看看小動物成長得怎麼樣，毛色是不是還光鮮順滑，投喂完臨走前還沒忘記擼一把毛。
輝月「哢擦」一聲咬斷了仙貝，滿臉深沉。
……是她的錯覺嗎？總覺得這位宗像先生貌似養貓養得很開心的樣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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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scepter4的隊員們是不是都被吩咐過了要照顧大佬的貓，菅原輝月和轟焦凍沒被怎麼刁難，簡單地做完筆錄就被放回家了。
因為當時天色已經將近全黑，某位橙棕發色看起來性格十分活潑的青年還好心提出要送他們回家。
轟焦凍婉拒了他的好意，表示校門外有家裡的司機等著，然後輝月也跟著享受了一次轟家的專車服務。
回到家吃完媽媽特意給她留的飯，輝月去了書房把今天發生的事情跟父上提了提，不知為何他爹聽完後情緒十分淡定。
「這樣啊，我知道了。」
菅原永之一手撐著額角，思考了一下，然後關切問道，「輝月有被嚇到嗎？」
輝月懵逼地搖頭：「……沒有。」
畢竟她的小夥伴當時看起來比惡靈小姐要嚇人多了。
「真棒。」，親爹笑著伸出手揉了揉她的發心。
菅原輝月望著她爹柔和平靜的表情，忽然有種「惡靈」什麼的是一種很正常的自然現象的錯覺。
然後，她就暈暈乎乎地被親爹菅原永之哄著去休息了。
.
當天夜裡。
輝月行走在一條長長的走廊上。
頭頂的白熾燈投下白慘慘的光，兩側是暴露著金屬外殼的牆壁，空氣中彌漫著若有似無的消毒水的味道，像是哪家剛修建好的醫院。
她迷迷糊糊地順著走廊往前走，身後是一眼忘不到邊的黑暗，空蕩蕩走廊中只聽得到她一個人的腳步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走廊盡頭出現一條岔道，隱隱約約的談話聲夾雜著腳步越來越近，幾個白大褂簇擁著某個人穿過拐角，腳步匆匆地往前，零星地傳來幾句低聲討論。
「實驗體」、「電流」、「向量」等等的字眼，輝月聽不明白，但是視野裡終於出現了除了她以外的人，她下意識就跟了上去。
穿過機械質感的走道，領頭的白大褂停在某扇艙門前，輸入密碼、校驗指紋還通過了瞳孔和聲波的檢測，那扇極具未來科技感的大門這才緩緩向兩邊開啟。
輝月茫然地跟在這群人身後，他們好像根本看不到她。她像一個沒有存在感的幽靈，混在一群生人中間，不知道該做什麼，也不知道這個保密設施嚴密的地方是哪兒。
她跟著這群人走了一段路，七拐八拐地走過幾個能夠把人繞暈的岔道，最終停在一扇金屬大門前。
領頭的白大褂用同樣繁瑣的手續打開了門，一群人魚貫而入，然後極有條理地走到各自的崗位開始工作。輝月跟在他們身後，左右打量。
這裡似乎是一間實驗室，他們來之前已經有人在裡面忙碌著，中央高懸的電子屏上刷過長串複雜難懂的資料，所有人自顧自地忙著自己手中的東西，即便有交流聲音也是低而沉的，氣壓十分沉悶。
輝月像個不請自來的觀光客，仗著沒人看得見她，漫無頭緒地在實驗室裡打轉。現有的知識儲備並不能讓她看明白這群人是在做什麼實驗，她只能無聊地左看右看，從東邊走到西邊，直到對上了一雙暗紅色的眼睛。
「？？？」
她茫然地回望那雙死氣沉沉的陰暗眼眸。
眼睛的主人緊盯著她不說話。
輝月下意識往前走了幾步，穿過拿著檔匆匆路過的研究員，停在那個巨大的圓形裝置面前。
「……你看得見我？」
她望著半浮在水中的那個小小的白髮紅眸的孩子，訝然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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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上的掛鐘時針輕輕往前走了一格，針尖指上了3點。
伏案在書桌前的男人仿佛被這小小的響聲驚動，抬起了頭。他看了一眼時間，端起桌上已經冷透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後單手取下架在鼻樑上的眼鏡，疲憊地揉了揉額角。
夜深人靜，窗外的燈火透過半開的窗簾不依不饒地想製造點虛假的熱鬧，但靜悄悄的夜色把一切都澆熄了。家裡的其他人明日一早上班的要上班，上學的要上學，這個時間點早已入睡。
菅原永之咽著冷透的咖啡，嗓子沒來由地感覺到點膩味，他放下筆，把桌上的文稿往裡推了推，起身準備去客廳倒杯茶。
書房的門一開，房裡的燈光一直蔓延到了客廳的斜側角，正好是放飲水機的位置。菅原永之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端著杯子走過去，剛剛彎腰按住出水口，身體忽然微微頓了頓。
冰冷的冷氣順著腳踝纏繞上來，異常的觸感讓他低下頭，方才還帶著幾分懶散的眼眸瞬間清明，他的眼睫微微往下壓了一下，看著漫過了腳面的白霧。
然後他什麼也沒說地直起身，順手把瓷杯放上飲水機旁的吧台，單手抄兜，不緊不慢地穿過客廳往臥房的方向走。
連綿不絕的霧氣像沖刷上海岸的潮水，他就著窗外灑進來的月光走向潮水的源頭，最後停在了次臥的門前。走廊盡頭的玻璃窗鋪進來淺色的清輝，白色霧氣翻湧著從門縫底下不斷湧出來。
男人伸手搭上門把，眼皮耷拉著看了一會兒底下綿綿不斷湧出來的白霧，走廊盡頭的月光照在他懸在半空的腕骨上，白得發冷，他手腕往下微微一壓，推開了門。
霧氣像忽然泄閘的洪水，房間裡的白霧幾乎和床面齊平。而他的女兒埋在柔軟的床鋪中央，側著身子把自己團成一小團，像汪洋大海中的一座孤島。
清冷的月光從床頭的玻璃窗照進來，掛在床柱的帷幔垂下長長的流蘇。床鋪上方的空間裡飛著一隻藍紫色的蝴蝶，撲扇瑩瑩輝光，帶動著細碎的光點如宇宙中的行星帶一樣繞著沉睡的少女盤旋飛舞，在察覺到門口進來的人時，它掀了掀翅膀，朝著他飛過去。
菅原永之伸出手，任由蝴蝶落在指尖。
他倚在門前安靜地注視著自己的女兒，看著她在睡夢中皺起眉心，但氣息尚算安穩。
男人落著蝴蝶的手指輕輕往上抬了抬，房間中響起的聲音清朗柔和，卻是仿佛支配者的強勢語氣。
「去吧，保護好她。」
蝴蝶乖順地飛起，繞著他轉了個圈，然後飛回房間中央的床鋪，落在黑髮少女的枕邊，翅膀輕輕顫了顫，不動了。空氣中漂浮的細碎光點也緩緩落下，以一種守護的姿態陪伴著少女入眠。
菅原永之又靠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綿延的霧氣在經過他時小心翼翼地讓了條道，仿佛怕驚擾到什麼一樣。直到床中央的女孩子眉心微微鬆開，輕聲嘟噥了句聽不清的夢話，翻了個面又重新睡過去，這一次她的氣息徹底安穩下來。
男人輕輕笑了一下，身體微微前傾，右手搭上門把手，望著門內熟睡的少女往後退了一步，關上了門。
然後他重新直起了身，把另一隻手也插回了口袋裡，轉身走上走廊。他漫無目的目光劃過頭頂陰影中交纏的藤蔓花紋，一邊拖著漫不經心的步伐往書房走，一邊冷靜思考自己的女兒今天在外面遇到的那些東西中有哪些是不太對的。
封印鬆動了啊……菅原永之抬手摸了摸側頸，帶上書房的門。
雖然也的確是時候了，但也不應該這麼快才對。
他若有所思地走到書桌前坐下，拉開倒數第二格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了一份厚厚的企劃方案。他的目光掠過封面上那行「關於《月亮與公主》的改編……」的印刷體，視線一目十行，手指搭在文件邊緣，保持著極高的頻率往後翻頁。
他並沒有把這份檔全部看完，只以極快的速度閱讀了其中的幾個重點，然後他就直接翻到了檔最末尾，右手摸過桌上的鋼筆，在授權人後的空白處簽上了名字。
第56章 致我那些不要命的同學們
在那之後, 時間過得很快。
上學路旁的樹木枝丫上的葉子越來越少，漸漸地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孤零零朝天上支棱著。輝月每天晨跑的那條路兩邊的風景日漸蕭瑟, 清晨的風吹在臉上像刀子刮過。
天氣越來越冷, 輝月像只進入冬眠狀態的小動物, 每天循規蹈矩地上學放學，不但越來越不愛動彈, 連向周圍感知的觸角都收了起來。因而，學校裡某個和她相關的事情從發生到結束，她居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彼時她正和自己的那個熱愛八卦的前桌妹子一起在教學樓下的小賣部買可哥。
菅原輝月當時正有些走神，因為總感覺自己好像忘記了些什麼，但仔細想又想不起來。那陣時間她淺色的眼瞳深處好像總彌漫著一場經久不散的大霧, 跟誰說話都先跑三分神, 初冬的寒風都沒能把這層霧氣吹散。
直到前桌妹子忽然爆出一個和她有關的大八卦，短暫地把她不知神遊到哪裡的神魂拽了回來。
「前段時間在學校的論壇上傳得可瘋了, 說是你和爆豪同學吵架了然後移情別戀。但是大部分人都不明白你為什麼會看上影山同學。」前桌妹子一邊說話一邊打開紙杯的蓋子，看著她時，目光透出一絲八卦和好奇，「還有好多人得到消息之後特意跑去找影山同學談話了。」
菅原輝月正喝著熱可哥, 好歹沒一口嗆著，聽著自己新鮮出爐的緋聞一臉木然，「……他們找影山談了些什麼？」
「嗯，有很多種。」前桌妹子掰著手指開始數，「有爆豪同學的擁護者，去警告影山同學不要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有菅原同學你的後援會, 去告誡影山同學要對你好一些不准花心的；還有菅原同學和爆豪同學的cp粉，哭著求影山同學不要第三者插足的……」
菅原輝月：「……」她在折寺中心讀了三年書，第一次知道自己和小勝居然還有cp粉這玩意兒？
聽著前桌妹子一一數出的那群妖魔鬼怪，她簡直莫名同情被自己連累了的影山茂夫。
話說她的的同學們是不是太閑了一點？
冰帝的事情結束之後，她和影山茂夫的進度條的確往前竄了一大截，畢竟好歹是共患難的關係了。
但是有必要嗎？有必要這麼誇張嗎她的同學們!
「……這種流言到底是從哪裡傳出來的？」
「因為菅原同學和影山君的確是接觸很多啊。」前桌妹子看著身邊的人，認真強調了一句，「比班上其他同學接觸得還要多。」
「菅原同學的目光幾乎只會放在爆豪君和綠穀君身上呢，突然多出一個影山，大家會誤會也是很正常的吧。」
菅原輝月一愣，「有嗎？」
「有啊。」前桌妹子一邊說一邊意有所指地看向她右手拎著的袋子。輝月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袋子裡是兩杯打包的可哥，一杯給爆豪勝己的一杯給綠穀出久的。
輝月忽然有點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好有點茫然道，「額，所以這就是昨天哢醬忽然揍了好幾個人的原因？」
「所以你看。」前桌妹子無奈地攤手，「你的重點還是在爆豪同學身上呢。」
菅原輝月想了想，無言以對。
「這件事是起因啦。」
好在前桌妹子完全理解了她這個性格——不管她是怎麼理解的，總歸是理解吧。於是很快就把話題重新轉回來，「然後流言越傳越熱鬧，最後不知道被哪個傻子傳到了爆豪同學的耳朵裡。」
菅原輝月平靜說，「然後他就揍人了。」
前桌妹子點頭，「是的，爆豪同學直接把最開始發帖的人揪出來了，還有幾個煽風點火的。據說是根據ID直接查了IP地址，找到了本人……話說回來，爆豪同學是怎麼在網路上查到別人真名的？」
「他打遊戲的時候好像認識了個駭客……」
輝月喝著可哥隨口回答，然後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腳步猛地一頓。
駭客？
她握著紙杯的手瞬間收緊，咬牙切齒，她終於明白之前爆豪是怎麼知道她跑去博多浪了一圈的事了！
Black leg你給她等著啊！！
前桌妹子沒注意到她「蹭蹭蹭」上漲的火氣，還在自顧自感歎著，「不過沒想到爆豪同學會是這樣的處理方式呢？大家都有點意外。」
輝月的心思還停留在剛被挖掘出的舊恨上，語氣有點心不在焉，「有什麼可意外的，這不是標準的哢醬的處理方法嗎？直接上手揍人什麼的。」
「倒不是說這個啦。」前桌妹子一邊踏上教學樓前的臺階，一邊回頭沖她擺擺手，「爆豪同學揍人倒是不稀奇啦，不過我們一開始以為他聽到流言後會先去把影山同學揍一頓呢。」
輝月聞言奇怪地抬頭看她，「為什麼要揍影山？」
「額，因為影山同學跟你的緋聞？」
菅原輝月：「……所以你們到底是怎麼想我和小勝的關係的啊？」
前桌妹子摸著頭傻笑，不敢告訴她他們一直都覺得她和爆豪勝己就像惡龍和他搶來的公主來著。
或者說「保護」要貼切一些？
輝月看著她那個表情就能猜到，她現在想的肯定不是什麼自己樂於知道的東西。
最終她歎了口氣，放過了這個話題，「哢醬當然不會這麼做啊，那不是稱了那些人的意嗎？」
「誒？」
「你們該不會以為哢醬是笨蛋吧？這麼明顯的借刀方式，他從六歲起就不會上這種當了，也不知道那群人跟茂夫有什麼仇……」
說著說著她的思維發散開了，倒是前桌妹子聽到她的話愣了一下，然後眼神複雜地回視她，「……一般人會直接想到這個方面上來嗎？」
「哢醬就會。」輝月理所當然地說，「他對任何企圖引導或者規範他的行為都特別敏感，對其他人的惡意之類的東西也看得清清楚楚。」
「……這麼說的話，的確是呢。雖然看不出來，其實爆豪同學是個冷靜的頭腦派呢。」
雖然他不良少年的表像經常性地就讓人忽略了他年級前幾的成績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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輝月回到教室的時候距離上課還有幾分鐘。
她先是抬頭看向第三排和靠窗的座椅隔了條走道的位置，爆豪勝己的座位空著，顯然人還沒有上來。
她隨手放了一杯熱可哥到他桌上，然後回到自己的位置轉身看向後桌的另一個竹馬。
綠發少年右手握筆飛快地在紙上寫下一串數字，爭分奪秒地在趕作業。他握筆的手指指節上貼了層黃褐色的膠布，勉強蓋了一半手指上的擦傷，那些斑駁的傷痕出現在一個少年的手指上，襯著他蒼白色的手背皮膚，看著有些觸目驚心。
輝月的視線在他手指地傷痕上停了好一會兒，然後輕輕把另外一杯可哥放上他的桌角。
「啊，謝謝，剛好沒時間下去。」
綠谷出久眼角餘光掃到放上桌面的飲料，百忙之中不忘抬起頭朝她笑笑。他的眉眼是一種可愛的娃娃臉，眼尾一彎，冷颼颼的教室仿佛都被他笑出了陽光的溫度。
只是他實在匆忙，朝自己的小青梅微笑完，又立刻埋頭到了題海中，一手拎著筆，另一隻手按著書頁飛快往後翻。輝月看著他校服袖口下壓著的那點白色繃帶，默不作聲。
距離考試不到一個月了吧？
她微微側過頭，剛好看到窗外櫸樹上最後一片落葉慢悠悠地從枝頭飄下。
這時候，她的手機響了一聲，她低頭去看，發現是冰帝的那個西川會長髮來的求救資訊。
【菅原同學，救命啊！你勸勸轟君吧啊啊啊！】
菅原輝月放下紙杯，淡定地回了一個問號過去。
【？轟君怎麼了？】
【他要加入學生會啊啊啊！！！】
【那不是挺好嗎？】
【好什麼啊！要是其他部門，加了也就加了，但是他要加入的是風紀委啊！風紀委員長都嚇得連著在我辦公室躲了三天了好嗎？！這三天全校的出勤率都創了歷史新高啊！！！】
【我會管好那個高橋秋子的，我能求求這位神仙不要下凡來驚嚇我們這些凡人了嗎？QAQ】
連著兩條消息，激動的情緒幾乎要溢出螢幕，想像著那位元冰帝會長欲哭無淚的樣子，輝月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看你不是很清楚癥結在哪兒嗎？】
這一次冰帝部長的消息延遲了半分鐘，好像逐字逐句斟酌過措辭，連語氣中都透著一絲小心翼翼。
【果然是因為小川學妹和之前小野學姐的事嗎？】
菅原輝月望著手機螢幕微微一怔，下一條消息緊接著就彈出來。
【這不是你們的錯。菅原，你和轟君，就算是英雄也不是總能挽救所有人的。】
輝月站在桌前愣了好一會兒，直到被驟然響起的上課鈴拉回了飄遠的思緒。她拉開椅子坐下，雙手握著手機，微微垂著眸，慢慢在螢幕上打出了一行字。
【我知道，只不過……】
頓了頓，她又把那個「只不過」刪了，只留下一句「我知道啦」後面還加了一個笑臉符號，顯得活潑又有朝氣的樣子，就把這條消息發了出去。
她已經明白過來了，西川之所以給她發消息並不是真的想要她去勸轟焦凍。這位敏銳細心的會長是從他們的舉動中察覺到了她和轟的自責。
這些發生在他們周圍的事，為什麼他們之前沒有看到呢？
如果他們那時候注意到了，是不是有些事情結果就會不同？
也許其他人不會這樣想，但是目標是英雄科的她和轟君，肯定會有這樣的想法。
所以他是特意來發消息安慰她的。
教室的門被推開，這節課的老師已經夾著書本走了進來準備上課了。
輝月把手機放回書包裡，坐直了身體，長長吐出口氣。
沒關係，她暗暗告訴自己。這才剛剛開始而已，大家都在努力，她也會加油成長的。
所以總有一天，她想要救的人也一定可以救出來，一定能夠把他從那個地方……
「啪嗒。」
黑髮少女手指間的筆掉到桌上，她坐在原地愣了愣，眼瞳中浮起一陣迷茫。
她，想要救的人？
第57章 《月亮與公主》
然後, 就到了二月二十六日，雄英高中英雄科入學測試的那一天。
那天菅原輝月起了個大早。
儘管今天不用她考試, 她還是上好了鬧鐘, 早早從溫暖的被窩裡掙扎出來, 洗漱穿衣，然後跑到隔壁和幼馴染一起吃了個早飯。
她覺得自己像個操碎了心地為孩子送考的老媽子, 還是不被領情的那種。
至少爆豪勝己看到她的時候滿臉不耐煩，一副「你過來幹什麼？敢說不放心老子弄死你」的死樣。
於是菅原輝月在爆豪阿姨的熱情招呼聲中全程安靜如雞，提都沒有提一句考試，假裝自己只是來正常蹭個飯的。
她知道爆豪勝己不是抒情款的性格，她自己考試的時候他都一句話沒多說, 輪到他了也懶得聽那些嘰嘰歪歪的話。所以輝月十分自覺, 她只是面對重要考試前的習慣性焦慮所以過來看看他而已，要說擔心, 還真沒有……
畢竟雄英高中的門檻是要有多高才能把爆豪勝己都刷下去？
安靜吃完飯，輝月幫爆豪阿姨把碗碟送到了廚房，然後洗了手，出來時看到爆豪勝己背著個單肩包一手插在口袋裡站在門口, 顯然是準備出發了。
他們起的太早，外面的天空還半黑著，少年的身影挺拔修長在門口街道投下一道拉長的影子。
她乖乖走過去跟他道別，爆豪勝己微微偏過頭視線落在她臉上，停了幾秒。
然後他眉心微微皺了一下，好像不太爽的樣子, 「嘖」了一聲移開視線。
輝月正懵逼著自己又是哪兒惹到他了，前額忽然被壓得往下一低。站在她面前的少年單手按上她的發心，動作略顯粗暴，連著說話的語氣都帶著熟悉的不耐煩。
「老子肯定會通過考試的，所以把你那個沒用的焦慮收一收。」
少女一怔，有點茫然地抬起頭，她的幼馴染微微側過腦袋，目光從發尾下瞥過來掃她，帶著股說不出的嫌棄。
她心中湧起的震驚和欣慰交錯的複雜情緒頓時把她淹了進去。
打一個肯定會被爆豪勝己打死的比方，她像個忽然發現叛逆期的兒子居然開始體貼人的老母親，滿心的不知所措和受寵若驚。
這時候爆豪勝己忽然若有所思，「說起來，廢久也是今天考試吧？」
咦？！
無論什麼時候，綠穀出久的名字從爆豪勝己口裡吐出來，總會讓輝月條件反射地進入應激模式。她心驚膽戰地看著自家竹馬自言自語，唇角扯出一抹冷笑，嘲諷又惡劣地，垂下目光瞥向她，「我應該告訴過你吧，對那個廢久來說，沒有通過入學測試才是最好的。」
輝月被他居高臨下撇來的一眼看得呼吸一滯，像是跳動的火焰被澆上了一盆冷水，滿心翻騰的情緒都平復了下來。
爆豪勝己說完話就乾脆俐落地轉身走掉了，只留下滿心無奈的少女站在原地輕輕歎了口氣，略顯沉鬱的聲調在清晨里拉得有些長。
目送自家竹馬修長挺直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輝月扭頭又看向濱海公園的方向。
晨光漸漸點亮天幕，整座城市在逐漸亮起的天光中蘇醒。
她呼吸著晨間冰冷的空氣，腦袋微微靠上門框。
小久啊，她的竹馬，綠穀出久。
四歲起就決心要成為一個像歐爾麥特一樣的英雄，之後被檢測出無個性，在所有人都勸他放棄的情況下，一個人依舊執拗地堅持著自己的夢想。然後在全世界的否定中，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現在。
所以她從來沒有覺得無個性的綠穀出久是弱者，他明明是那麼強大的，讓她只能在山腳下仰望的人。
如果這是你的夢想的話，即便……
要成功啊，一定要成功通過測試考入雄英啊，小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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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並不以某些特定人的期待而轉移，它不快也不慢，保持著自己的頻率往前走，像個歷經滄桑的老爺爺，有種天塌不驚的淡然。
被自家親爹輕輕拍了一下的時候，輝月正在走神。
她抬頭，發現對面的導演正和善的望著她，「菅原，你的女兒真的沒有進娛樂圈的打算嗎？這可太浪費了。」
這句話當然是對她的爸爸說的，帶著點善意的調侃和並不過界的對友人家小輩的親昵。
菅原輝月沖著這位長輩乖乖地笑，完美扮演好了一個乖女兒的角色，她爹菅原永之在她身邊輕笑了一聲，「還是不了，她對這些事沒興趣。」
年初的時候，菅原永之的舊作《月亮與公主》被改編成了電影。大導演，名演員，製作十分靠譜。而他們現在所在的就是電影拍攝現場，菅原永之在電影中掛了個編劇的名字，時不時地會被要求過來看看進度。
本來這裡面是沒有輝月什麼事的，是這部電影的導演主動提出想要見見她。
《月亮與公主》這本小說是她父親菅原永之早期的作品，作品的主角就是書名上的那個「公主」，一個從出生起就與八百萬神明結緣的小女孩。
對外界來說，出道作就獲得了芥川賞的作家「永」毫無疑問是文學上的天才。他的筆鋒冷靜犀利，文字中仿佛漂浮著層清透的浮冰，以旁觀者的角度來剖析世界，行文間有種手術刀般的冰冷鋒利。而《月亮與公主》是他少有的，色調溫馨柔和的作品。那雙從來高高在上無所動搖地旁觀世人的眼睛一改往日的冷漠，溫柔又小心翼翼地，像一位極有耐心的長者，帶著故事中的小公主慢慢認識這個世界。
當初這本小說出版時，因為畫風和以往差別太大差點讓人以為是找人代筆的。菅原永之的書迷們簡直不敢相信，他們家那位冷靜理智攻氣爆表的作者大人居然還有如此溫柔的一面。
因為這件事引起了極高的話題度，所以後來菅原永之在接受一家雜誌的專訪時主動透露了，小說中的那位備受寵愛的小公主的原型，就是他時年八歲的女兒菅原輝月。
插一句題外話，據說雜誌發售之後，菅原永之被所有人善意地調侃了一輪女控。
《月亮與公主》後來獲得了直木賞，菅原永之在頒獎典禮上直言這本書是他送給女兒的生日禮物。
也正是這個原因，導演在改編的時候，向原作者要求了想見一見角色原型。雖然輝月現在已經長大了，不過沒關係，小說中的敘事線也是從小公主八歲開始直到她成年的。
菅原輝月今天其實是被親爹親自提溜過來的。
美其名曰出來散散心。
雄英考試已經過去一個星期，等待結果的時間裡，她總覺得覺得時間過得格外地慢。雅子媽媽都調侃她像個心焦的老媽子，連勝己和出久本人都沒她這麼焦躁。
菅原輝月無法反駁，最終乖乖地被父上大人拉出來社交。
《月亮與公主》的故事背景是在現代，但作為主角的小公主居住的地方是一間歷史悠久的古宅，平時的衣食住行中涉及到的禮儀也非常繁瑣而典雅，生活相當有古典韻味。
這部電影尚處在準備階段，作為主要佈景的古宅才剛剛搭建了一半。老實說菅原永之過來時，看到剛剛建成的建築並不是很滿意。畢竟是剛搭起來的，就算刻意做舊，跟真正經歷過時光沖刷的宅院相比還是差了那一分沉澱的歷史感。
對於這一點電影的導演倒是和他英雄所見略同，兩人站在一邊，非常花投資人的錢不心疼地開始討論是不是乾脆停工，想辦法借一棟真正的古宅過來。
輝月站在熱烈討論的父上和導演身邊無聊地打哈欠，就在她第三次把手機從口袋裡拿出來看時間然後又放回去時，擴音器裡忽然蹦出一聲郵件提示。
她隨手把剛剛鎖屏的手機指紋解鎖，視線漫不經心地往螢幕上一瞟，然後忽然定住。
正在和導演談論小說中的某個細節的菅原永之突然被自己的女兒用力拽了一下衣擺。他疑惑地回頭，就看到自家女兒舉起手機睜大了牢牢盯著他，興奮和激動從她淺藍色的眼眸中一點一點漫出來，然後融匯成一個耀目的笑眼。
菅原永之忽然有了預感，果然，沒矜持幾秒，黑髮少女就驚喜地笑著沖他大聲道，「爸爸，小久通過雄英的考試了！」
你自己通過推薦測試的時候都沒這麼高興吧？
菅原永之不動聲色，外表上依舊是非常溫柔可靠的好爸爸一枚，「是嗎？太好了」
然後他十分體貼道，「既然這樣，輝月你就先回去吧，好好和出久一起慶祝一下。」
菅原輝月興奮地點頭，然後打了個招呼開心地轉身就跑掉了。
望著自家女兒走得毫不猶豫的歡快背影，菅原永之懶洋洋地抬起手推了一下眼鏡，不緊不慢地在心裡給某幼馴染記了一筆。
「是認識的孩子考上了雄英英雄科嗎？」這時候旁聽了一耳朵的導演在旁邊感歎，「那個學校的錄取率可是全國最低啊，可真厲害。」
菅原永之淺笑著點頭，「是鄰居家的孩子。」
然後含蓄地表示，他家輝月早在年前就已經通過推薦測試拿到雄英的錄取通知書了。
「哦哦，是這樣啊。菅原你的女兒真是太厲害了！難怪對娛樂圈沒興趣呢，加油啊，以後說不定還要拜託你幫我要你女兒的簽名了哈哈哈……」
第58章 我們的生日
淺色的陽光自雲層間垂下, 覆蓋天空多日的陰雲裂開了一條縫隙，好像這個連著陰沉了半月的冬日終於大發慈悲, 給了這座城市冒著寒風忙碌的人們一絲喘息的機會。
菅原輝月出了片場就直接打的回家, 在家裡拿了準備好的禮物又往綠穀出久家跑。
前段時間有個體型巨大的敵人在這附近鬧事, 被波及的路面還沒來得及修補好，街面坑坑窪窪地積著昨天夜裡的雨水。輝月跑過一個頎長的水窪時被路邊的草莖絆了一下差點摔了一跤。
她踉踉蹌蹌地站穩, 就地平復了下呼吸，再抬頭時忽然愣了愣。
從她家到綠穀家的距離不算遠，中間隔了一片街區公園，是修建來給附近的居民休閒娛樂的。她和綠穀出久最開始就是在那片小公園認識的。
從那時候到現在來算，已經過去了七八年了吧。
歷經風雨沖刷, 小公園裡的設施已經很陳舊, 但是沒到危及安全的地步。打掃乾淨的秋千和整齊的沙土地，依舊吸引著附近的小孩子過來玩。
她捏著給綠穀準備的禮物站在原地, 穿過公園前矮小的灌木叢，可以看到這時候正好有三個小孩子在沙地上拿著小桶和鏟子堆沙子玩。
「我說了吧，要這樣堆啊，你們兩個笨蛋！」
穿著黑色小T恤的小男孩單手叉著腰, 一邊揮舞著把小鏟子，一邊氣勢洶洶地大聲道，「我再堆一遍，你們看好了！」
「哦哦。」蹲在他面前的小男孩和小女孩仰著腦袋崇拜地看向他，認真地拍手，「高志好厲害！」
「你們給我仔細看啊！」
…………
「哢醬好厲害！」
「哢醬最棒了！！」
…………
菅原輝月忽然歎了口氣。
啊, 她都快要忘記了，在很小的時候，他們三個人其實關係是很好的。
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的生日都是在一起過的。
……
「男子漢大丈夫過什麼生日！」
「嗯嗯，哢醬說得沒錯。」
「誒？哢醬，可是我不是男孩子啊。」三人中唯一的小蘿莉鼓了鼓臉頰，有點委屈，「我想過生日啦。」
「哈？嘖，你……好吧，那就過你的生日吧……只有這一個！」
「嗯嗯！尼醬最好了！」
「我說了老子不是你哥啊！！」
……
輝月忽然長長吐出口氣，拿著禮物盒，仰起頭慢吞吞往前走，視線漫無目的地落在雲層堆積的天幕上。
她的生日是二月十四號，今年的剛過去二十天。
那一天的天氣並不好，算起來大概是這連著半個月陰沉的開始。
那天她難得地想出門轉轉，路過這片小時候經常來玩的小公園的時候，鬼使神差地從步行道拐了進去，然後坐在秋千上發了半個小時的呆。
直到一雙黑色的運動球鞋在她面前停下來，連包裝紙都沒拆下來的口紅遞到她面前。
「禮物。」熟悉的低啞聲線不耐煩地從頭頂落下。
輝月盯著那支都不屑於拿禮品紙裹一裹的口紅，發呆了五秒，然後在對方耐心告罄之前伸手接了過去，無奈歎口氣。
「哢醬，你不會準備以後的禮物全都用口紅打發吧？YSL全系列的確是夠你送好久了。」
她面前的少年嗤笑一聲，「你要那麼多幹什麼？拿去畫畫嗎？」
「……不，我再奢侈也不會拿口紅畫畫的。」
爆豪勝己嘲諷地扯了下唇，腳尖踩在地上碾碎了顆石子，語氣陰沉沉地，「老子只是不想又跟那個廢久送一樣的東西！」
「……」菅原輝月瞬間安靜。
她去年生日之前在社交平臺上發了條動態，隨口說她想要Star jewelry新出的冬日款星河手鏈。
事實上那是發給她親爹看的，含蓄地表示你家聰明可愛的小女兒想敗家了。然而誰知道這條動態被她兩個竹馬看到了，於是那一年的生日她收到了兩條一模一樣的手鏈，反而是她親爹帶著「我早就料到會這樣」的淡定笑容，送了她配套的耳墜。
在此之前她都不知道她的竹馬們這麼有當她爹的自覺啊！
話說爆豪勝己在知道這件事，重點是「他居然和那個廢久送了一樣的東西」之後，那一瞬間猙獰的表情輝月都不敢回憶。
這種事你都要跟小久爭個高下，哢醬你是不是也太幼稚了點啊？！
你是什麼撞衫既是恥辱的女明星嗎？！
結果她每次帶那條手鏈出門都要接受自家竹馬十分鐘審視，辨認是不是自己送的那個……你夠了吧包裝都沒拆一模一樣怎麼可能認得出來啊，你真的要在這個地方這麼較真嗎！！
這件事的最終結局是她含淚把那兩條手裡鎖進了妝台深處，可惡，那是她最喜歡的Star jewelry的一款了！
回想往事不知道為什麼是這些囧事率先清晰，菅原輝月抽了下嘴角，一手抓著兩邊的吊繩，腳尖在地上一點。
長長的秋千帶著她輕輕晃動起來，寬大的外衣拉扣在空氣中輕飄飄劃出銀色的弧度。
爆豪勝己把生日禮物給她之後也沒有走，雙手抄兜百無聊賴地看她蕩秋千，絲毫沒有上前推她一下的意思。
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他忽然開口，「喂。」
輝月疑惑地回頭，金髮少年身體往後一傾，靠上了旁邊的鐵欄，金色的碎發掃下來擋住眼睛，神情看不分明。
「你不會真的希望廢久考上雄英吧？」
「……有哪裡不對嗎？」
金髮少年冷冷嗤笑了一聲，不知道是在嘲笑她還是嘲笑他眼裡那個不知死活的廢物。
「你知道雄英高中英雄科和其他普通高校的差別在哪裡嗎？」背脊抵住鐵質柵欄，金髮少年微垂著頭，左腿懶洋洋地往支撐站立的右腳腳踝上一搭，對他無知的小青梅難得表現出了一種懶散又惡劣的耐性，「雄英高校英雄科，最高的入學比例，最低的畢業率，最好的師資教育，最完善的後援支持，以及……最高的死亡率。」
輝月點在地上的腳一停，身體驟然僵硬在那裡。
「你不會不知道吧？雄英高中英雄科畢業的學生，全都是要上前線的。一個『無個性』你覺得他能在真槍實彈的戰鬥裡活多久？」爆豪勝己似笑非笑地說著，「無個性」這個單詞從他舌尖彈出來的時候有一種不清不楚的蔑視。
「如果只是想滿足自己的英雄主義，老老實實去考一個普通高中，畢業後當個支援英雄，說不定那個廢材還能活得久一點。」
他重新把手插回口袋裡，站起身，轉身準備走了，牛仔褲上的金屬褲鏈敲在腰間皮帶上，「哢噠」一聲響。
「你自己想清楚。」他微微側過頭紅眸從發尾瞥過來，帶著點漫不經心的冷漠，「如果那個廢物以後真的出了事，不要來找老子哭。」
.
輝月到了綠谷家時，一推開門就看到自家竹馬和綠谷阿姨正開心地圍著桌子轉圈圈。
綠發少年手裡還抓著一個圓形影像盤，兩個人臉上都是「開心到飛起」的高興表情，讓輝月看著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
「輝醬！」
這時候，綠穀終於回過頭發現了扶著門框站在門前的少女，登時激動地沖過去，「輝醬，我我我，我考上雄英了！英雄科，是英雄科啊！！」
「冷靜，小久，冷靜！」輝月「啪」的將雙手搭上他的肩膀，「來，跟著我做，深呼吸，冷靜！」
綠發少年乖乖地跟著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他看過來的眼眸亮晶晶的，眼角還帶著點紅，似乎剛剛哭過。
輝月望著自家竹馬興奮的娃娃臉和小雀斑，心底驀地升起點柔軟的情緒。
她伸出手，掌心觸上他支棱著亂翹的短髮。
忽然像小動物一樣被揉了揉腦袋的綠發少年一愣，有點迷茫地順從著那股力道低了頭，從發尾下抬起眼眸看她，「輝醬？」
「嗯。」黑髮少女望著他，唇邊揚起清透的笑意，「恭喜小久啦。」
她面前的少年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笑了。
綠穀抓著頭髮在門前傻笑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到他們一直站在門口，他把自家小青梅堵了半天沒讓人家進門。
提醒了他這一點的是從他背後傳過來的引子媽媽的開心的聲音。
「咦，輝醬來啦？」
然後站在門口的綠發少年就被自己的親媽一把扒拉了個踉蹌，他扶著牆跌跌撞撞站穩時，再回頭就看到輝月已經被引子媽媽熱情地拉進了屋。
引子媽媽年輕的時候是個面容姣好的美人，大概是在家裡做全職主婦，專心帶孩子沒怎麼運動的原因，這幾年越發「心寬體胖」。輝月被她拉著手開心地往裡一帶，居然沒能站穩，跌跌撞撞地就跟著走了。
被帶到了客廳的沙發，又被熱情地往手裡塞了杯茶。
引子媽媽雙手合十放在臉頰邊，臉上有種發自內心的喜悅。
「輝醬就和出久在家裡好好說說話吧，媽媽出去買個蛋糕，一會兒做大餐慶祝，輝醬也要留下來吃飯啊。」
然後她就拎上包風風火火地出了門。
綠穀望著被拍在牆上的門板，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走過去帶上門，這才回到客廳坐下。
「那個，通知書剛到沒多久，媽媽激動過頭了一點。」
「嗯嗯。」輝月捧著粗陶茶杯坐在沙發上笑意盈盈地看著他，並不介意，「通知書就是那個嗎？」
「啊，對。」綠穀出久把影像盤放上茶几，青藍色的光投影出來，繽紛的圖元翻轉組成一個熟悉的人影。
直到對上了視頻中那人的目光，綠穀出久忽然反應過來這個影像盤中記錄了什麼。
糟糟糟，糟糕！！！
他的視線瞬間發直，臉色僵硬成空白的雕像。
一會兒輝醬要是問我為什麼歐爾麥特會特意來給我錄這個錄影我該怎麼說？
還有我突然有了個性這件事又該要怎麼解釋？
綠發少年僵硬著臉，去拿影像盤的手懸在了半空中。他停頓了好幾秒，視頻中的歐爾麥特已經開始大笑了，在他爽朗的笑聲中，他的指尖頓了頓，忽然收回了手。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幾縷墨色的髮絲掃過他的肩側，坐在他身邊的女孩子忽然傾過身子，伸手把那個小小的金屬圓盤翻了過去。
空氣中的影像戛然而止。
綠穀出久怔怔地回頭看自己是身邊的人，「輝醬？」
「不用說的哦。」女孩子歪了歪頭，朝他一笑，「我們約好了不是嗎？」
綠穀又怔了怔，然後，像有一股暖流從心底流出來，他緩緩彎起了唇笑了，「嗯，對，我們約好了。」
引子媽媽買回來的那個蛋糕最後一點沒浪費，全都被三個人吃完了。
躺在沙發上揉著肚子的時候，綠發少年的眼中幾乎要轉起蚊香圈，「啊，好撐。」
「誰讓你說一定要吃完的啊！」坐在另一頭的輝月一手捂著同樣撐著了的胃，一邊拿抱枕扔他，「那麼大的蛋糕，那麼~大！可惡，我今晚又要出門跑步了！」
綠穀反應敏捷地接住了自家小青梅憤怒扔過來的抱枕，乾笑著摸了摸後腦勺，「晚上一個人出門不安全啊輝醬，我陪你吧。」
「重點是這個嗎？！」
廚房傳來引子媽媽洗碗的水聲，兩人打鬧了一陣才安靜下來。綠穀出久枕著手臂靠在沙發上，忽然輕聲開口，「有點，不真實。」
「嗯？」同樣攤在沙發上的輝月回頭看他。
「感覺我真的很幸運呢，能考上雄英。」
黑髮少女聽著這句話默了默，坐起了身。她的目光掃過裝修簡潔的客廳，面前茶几上的握力器，沙發腳邊停著的啞鈴，到處都是他的小竹馬努力的痕跡。
最後，她的視線落在仰頭躺在沙發上的人身上。不到一年的時間，他幾乎變了個樣子，枕在腦後的手臂屈起流暢的肌肉線條，搭在小腹上的T恤卷起了一個角，露出緊實的腹肌。
少年人蓬勃的朝氣和力量感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她最初的那個纖細瘦弱的小竹馬幾乎連影子都找不到了。
「……才不是幸運。」輝月忽然開口，在對方疑惑轉過頭的目光裡，認真說出了那句從小到大說過一萬遍的話，「小久明明最厲害了。」
直到最後，菅原輝月都沒有對她的小竹馬提過爆豪勝己在小公園對她說的話。
她覺得沒有必要提，並且心裡很清楚小久會怎麼選擇。
他不會屈服的。
命運也好，「無個性」的體質也好。
小久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啊。
寧鳴而生，不默而死。
第59章 我們是個自由的學校
四月一日, 天氣晴。
輝月坐在門前穿好鞋，拎起放在一邊的背包, 推開門。
「爸爸、媽媽, 我走啦。」
「路上小心。」
「路上注意安全哦輝月醬。」
一邊揮著手答應, 一邊跑出門，黑髮少女穿過庭院的花園。院牆邊的羽衣茉莉慵懶地趴在柵欄上, 翠綠的葉片間垂下幾串粉色的花苞。清晨的風徐徐吹進來，柵欄下五顏六色的三色堇在晨風中搖頭晃腦。
雖然還是四月初，春的氣息已經率先在這片小小的院子裡冒了頭。
淺金色的晨光傾瀉，輝月還沒有跑到大門口，先一步看到了背著包等在門前的人。
「小久！」
斜倚在門前電線杆上的少年似乎在想什麼事, 聽到喊聲回過頭, 就看到穿著白色校服的少女和滿園春色一起蹦出來，跳到面前。神采奕奕的樣子, 讓人心情也開闊起來。
「輝醬。」綠穀出久朝她招了招手，輕快地朝她露出一個笑。
輝月拖著書包「噠噠噠」跑到他面前，抬眼就看到了掛在少年腕骨上的墨綠色腕帶，頓時開心, 「咦，你把它帶出來啦？」
「啊，對，因為是輝醬送我的禮物嘛，而且今天是第一天上學……」綠穀出久下意識地去看自己的手，然後微微頓了一下, 「就是，那個……」
「嗯？」輝月眨了眨眼睛，望著他略顯遲疑的表情，了然道，「放心啦，我送給哢醬的不是腕帶，不會跟你撞上的。」
綠發少年頓時松了口氣，露出「得救了」的表情，「萬分感謝。」
菅原輝月十分地無奈，當然這個無奈是沖著她家另一個竹馬去的，「你們啊，真是……」
「額，呵呵……」
一邊閒扯著，兩人一邊開始往電車月臺方向走。
「說起來，我的確是經常送哢醬腕帶呢。」
「是啊，所以我從來都不買這個= =」
「哈哈哈，因為怕跟哢醬撞款嗎？放心啦，這個我保證沒送過！」
「……所以說作為一個男孩子我為什麼要在意這個啊？」
「嘛嘛，不過今天小久還是把它帶出來了呢。」
「嗯，畢竟是輝醬的心意啊……」
.
雄英高中，作為一個在本文中出現了這麼多次的背景板，傳說級別的名校，輝月在確定了自己高中真的能夠進入這所學校學習時還是十分興奮的。
真正走在它美麗寬闊的校區裡，周圍路過的人們都穿著和自己同款式的校服，直到背著包走進教學樓，輝月才真正有了些「我真的要在雄英就讀了！」的真實感。
大概是真的不差錢的原因，雄英的校園修建得十分氣派，連教室的大門都仿佛哪個研究所正門。
反正她是從來沒見過哪所學校的教室門有五米高的，空間充足也不是用來這樣奢侈的吧？！
菅原輝月和她的小竹馬懵逼地站在門前發了三秒鐘的呆。
綠穀：「……進去吧？」
輝月：「……啊。」
綠穀出久木然地伸手，推門，在某張課桌前圍了一圈的人察覺到動靜同時抬頭看過來。
「啊？」
「誒？！」
「啊，菅原同學，好久不見。」坐在那張被團團圍觀的課桌前的某個蘑菇頭少年如是說，那張呆呆的臉在周圍身強力壯的同學們高大身影襯托下顯得格外弱小、無助且蠢萌。
菅原輝月驚呆了。她下意識地一個健步沖過去把某顆瘦弱的豆芽菜從地裡拽出來往自己身後一塞，瞪著面前人高馬大的三個人，「你們圍著茂夫是想幹什麼啊？！」
別以為這傢伙長了張超適合「校園霸淩」的臉就真的以為他可以隨便欺負啊？冰帝那個被打成了小餅餅的惡靈妹子一臉血地看著你們啊！
輝月望向自己未來三年同學的目光充滿了擔心。
對面的人似乎也看出了她的擔心，但他們顯然誤會了。
其中某個皮卡丘配色的金毛少年立刻抬起雙手，小心地安撫她，「嘛嘛，別緊張啊。我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沒打算對這位同學做什麼的。」
旁邊的紅毛摸著後腦勺大笑，「是啊是啊，畢竟是同學啊。」
一邊的黑髮少年也跟著安撫，「是啊，放心吧，這裡可是雄英英雄科，欺負同學的學生是沒辦法考進來的哈哈……」
他的話音剛落，某金髮池面殘暴的聲線在三人身後響起，「哈？聰明國中，那群所謂的精英嗎？聽起來很有殺掉的價值啊！」
眾人：「？？？」
菅原輝月：「誒？哢醬？」
上鳴電氣、切島銳兒郎和瀨呂範太震驚地盯著做出如上反派發言的金髮池面目瞪口呆了三秒，又刷的扭頭看整間教室裡唯一表情平靜得格外突兀的少女。
「不公平啊！為什麼這時候你就不害怕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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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英高中的校訓是「我們是個自由的學校。」
……好像不對，應該是「Plus Ultra」？
總而言之，無論校訓是不是這個，雄英高中的校風的確是十分地自由。從班主任的作風，到課堂設置，都透著一股我行我素的味道。
這是輝月在開學第一天，上第一節 課時認識到的。
沒有開學典禮，沒有新生自我介紹，某位元以毛毛蟲造型出場的班主任，簡單地說了三句話——其中一句話是以平板且懶散的語調批評他們不具備時間合理性，第二句話是自我介紹，第三句話就讓他們換上運動服去操場。
老實說這位班主任身上那種陰沉沉地半耷拉著眼皮仿佛下一秒就能睡著的氣質，讓輝月覺得分為熟悉，十分像她在培訓中心遇到的黑澤老師。
然後，上學第一天，他們就被帶去進行了個性掌握測試。
是的，第一天就考試，你們名校真是什麼毛病？
輝月這句吐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她的班主任相澤老師就以實際行動證明了，他們名校還能更神經病一點。
「對了，為了讓你們有點緊張感，」自己一點緊張感都看不出來的男人，以大言不慚的語氣懶洋洋地拿著記錄板如是說，「測試的最後一名，做退學處理。」
「？？？」
「！！！」
「納尼？！」
開玩笑的吧不對他的表情完全不像是玩笑啊說起來培訓所的黑澤老師的確說過雄英高中有過整個班級都被退學回家的記錄……
一連串標點都不打的話在輝月腦子裡轉了個車軲轆，她和她的同學們一起僵硬站在原地，表情充滿了對這個世界的懷疑。
直到某位班主任再次開口，把她從這種懷疑中拉了出來。
「另外，菅原輝月、影山茂夫，你們兩個的測試之後補上，現在立刻去醫務室找恢復女郎，聽她安排。」
輝月一愣，下意識看向和自己一起被點名的影山茂夫，然後發現小夥伴也同樣朝自己看過來，並且臉上的表情比她還呆。
輝月：「= =」
其他同學裡某位皮卡丘配色的少年舉手發問，「相澤老師，這兩位同學的測試延後的話，怎麼排出最後一名呢？還是說等他們也測試完了再計算？」
「這就不勞你操心了。」相澤消太把視線從記事本上拔起來，慢吞吞瞥向說話的人，「這兩個人再怎麼樣也不會是最後一名，所以直接按照現有人數排名。」
他的話音一落，在場眾人同時將目光投向被點名的兩人。
輝月抽著嘴角地抬手捂住臉。
夠了啊，這位人民教師，您這樣開學第一天就懟天懟地真的好嗎？
您仿佛是生怕自己班上的學生們關係太好了吧QAQ
.
作為名校中的名校，雄英高中的硬體設定不輸冰帝，醫務室也修了一整棟樓。
或者應該稱為醫務樓更貼切一點。
平時學生們小磕小碰會直接去位於一樓的醫務室，二樓往上是個性有關的醫學研究室，一般不對外開放。
輝月和茂夫被恢復女郎帶著刷了特殊的電梯卡上了二樓。
長長的走廊空蕩，只聽得到他們三人的腳步聲，空氣裡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左右兩邊是光禿禿的牆壁和關閉著的實驗室的白色門板。
輝月走在影山茂夫身邊，精神有些微恍惚。
她突然覺得這個場景有些熟悉。好像不知道在時間點上，她也曾經奔走在這樣一條長長的走廊中。
兩邊是無機質的金屬牆壁，而她跑過長長的無人走廊，心情焦急，慌忙地在那個迷宮一樣的地方尋找著什麼人……
「好了，到了。」恢復女郎在一扇白色大門前停下。
輝月猛地回過神，在她思緒抽出來的瞬間，方才回想起來的短暫記憶像清晨的薄霧一樣轉瞬間就消散一空。
個子嬌小的老太太沒注意到身後學生的恍惚，伸手將指紋按在門板上打開了門。她一邊帶著兩人往裡走，一邊十分和藹地解釋，「不用擔心，只是給你們兩個人做一個全面一些的身體檢查。」
門後是個十分有科技感的實驗室，高大的螢幕半懸在空中，螢幕下的電腦前還坐著幾個研究員，看到他們進門，立刻起身打招呼。
輝月的眉心微微皺了一下，不知為什麼，在看到研究員身上的白大褂時，她心中驀地升起些條件反射的反感。
恢復女郎笑眯眯地一一招呼過來，然後伸手指向房間正中央的兩台生態倉，「好了，躺進去吧。時間可能有點長，你們可以在裡面睡一覺。」
強壓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負面情緒，輝月深吸了一口氣，和影山茂夫對視一眼，乖乖照做。
這種生態倉是最新的科技，全套檢查一次性搞定，躺在裡面的人基本沒有任何感覺。艙門緩緩闔上，研究室頂上的白熾燈光透過玻璃照進來，落在眼底有點刺目。
她聽到耳邊有電子音在詢問她是否調整艙門透明度。輝月緩緩閉上眼睛，選了個「是」。
昏黃的色調占滿視野，像從黃昏到深夜過渡的天空，緩慢且柔和地暗下來。她的意識開始緩緩下沉，最終陷入了光怪陸離的夢境裡。
…………
「嘖，多管閒事。」
第60章 那個讓現代科學邏輯死的異端= =
輝月被生態倉喚醒的時候, 太陽穴鼓鼓脹脹地，頭還有點疼。
她壓根沒睡好, 做了一堆莫名其妙的夢不說, 模模糊糊地好像還聽到了哢醬的聲音。
可是為什麼哢醬在她夢裡還在嘲諷她啊？
搞清楚那是誰的地盤啊？！太過分了！！
她揉著太陽穴爬起來, 左右看看，旁邊的小夥伴影山茂夫也在同一時間被叫起來了, 同樣是一臉剛睡醒的呆滯表情，腦袋頂上還翹著根呆毛。
「檢查結果已經出來了。」
身材嬌小的恢復女郎坐在電腦前的轉椅上，帶著椅子一起轉過身。
輝月循聲看過去。房間裡其他兩個研究員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只剩下他們三個人。
恢復女郎拿著紅外線遙控器往頭頂上電子屏一點，螢幕上立刻出現了一個三位元立體的人體圖像緩緩旋轉, 旁邊是密密麻麻的資料。
資料肯定是看不懂的, 所以輝月只往上瞟了兩眼就選擇了向自己的智商妥協，「老師, 我們和其他同學有什麼不同嗎？」
整個班級只有他們兩個人被要求來做了檢查，肯定是有原因的。
恢復女郎放下手，搭在膝蓋上，「嗯, 你們兩個人的確有一些特殊。」
「你們知道，自從個性出現以來，現代社會從來沒有放鬆過對這種特殊力量的研究。」
這個標準的要長談的開頭讓輝月和茂夫老老實實地在原位做好，擺出洗耳恭聽的姿勢。
「到目前為止，我們對個性的研究已經比較充分了，大部分人的個性基本都能用科學得到解釋。」
「比如你們班上爆豪勝己同學的個性, 就是由於手心汗液發生變異，分泌出類似硝酸甘油的爆炸物質，從而達到爆破的效果。」
菅原輝月聽到這裡嘴角一抽。
抱歉啊，她真的不覺得正常人身體中能分泌出硝酸甘油到底有哪裡科學了啊！就算加了個「類似」也一樣！
然而想想她們班上的同學們的個性似乎還有更奇葩的，輝月忍住了吐槽自家竹馬的欲望。至少跟她自己相比，畢竟好歹小勝的個性還是能用科學強行解釋一下的不是嗎？
她自己的個性就只能用玄學解釋了啊！
她剛想到這裡，治癒女郎正好就說起了她，「但是，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個性是用科學解釋不了的。」
說完，她就笑眯眯地目視過來。
輝月秒懂，她和茂夫的個性，大概就是那個讓科學邏輯死的異端。
「嘛，不過我相信，隨著我們對世界認識的加深，你們的個性最終還是能夠得到合理解釋的。」
光輝女郎最後笑眯眯展望了一下未來，給了這段談話一個溫馨的結束語。
輝月受教地點了點頭，若有所思，「所以這就是讓我們來做身體檢查的原因？」
收集他們這些異端的資料，為科學的進步添磚加瓦，是這個意思嗎
說著說著仿佛就有了一種沉重的使命感呢！
然而，這種使命感只存活了不到半秒。因為轉椅上那個老太太緊接著就用一種無辜兼疑惑的語氣說道，「嗯？不是哦。」
菅原輝月：「？？？」
影山茂夫：「？？？？」
恢復女郎笑眯眯地拿起手中的遙控器按了一下，上方的電子屏滑到下一頁，輝月和茂夫下意識將視線投了過去。
然而比起前一個頁面時髦值滿點的科技感和專業感，螢幕上的畫面好像忽然來了個大跳水，瞬間就從逼格滿滿的研究資料跌成了少兒科普。
輝月望著螢幕上那張風格頗為童趣的手作畫，滿臉懵逼。
「打一個比方，我們每個人都像一口水井。」治癒女郎用手裡的紅外線指著螢幕上畫出來的那口井，以一種教小孩子看圖識字的語氣笑眯眯講解道，「用井口的木桶打水，就是我們使用個性的過程。普通人的井最開始都是很淺的，隨著年齡的增長會逐漸加深。我們鍛煉和開發個性，就是自發地對這口井的挖掘，使自己愈加強大。我記得你們小孩子喜歡玩遊戲吧，也可以用遊戲裡面的練級來解釋。」
治癒女郎點著螢幕往後翻，下一頁是水井由淺到深的過程。
「這就是正常人的成長順序。但是，你們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你們的水井從一開始就已經被挖掘到了最深，換句話說，你們天生就是滿級的。現在限制你們的實力的，反而是打水的那只木桶，也就是使用力量的方式和你們自身的身體素質。」
這位個子小小的老太太終於低頭看向他們，像是看膝下可愛的小的孫子孫女一樣，目光柔和，「過於強大的個性不是普通人的身體可以承受的，你們自己也有體會吧？大部分時間你們的力量都處在沉睡狀態，只有在特殊環境下受到刺激的時候，才會爆發出全部的實力。就像井水不通過木桶，直接從井口沖出來，這種狀態是不受你們自己控制的，而且很有可能會對身體造成損傷。」
「所以，這才是今天讓你們來做身體檢查的原因。」
菅原輝月聽呆了。
這說的是我嗎？
我居然這麼厲害？？
等等，所以我之所以用個性抽卡總是抽到R至今不見一張SR不是因為我太非而是R級別以上的大佬們都在睡覺不願意理我是這個意思嗎嗎嗎？？？
她的思維一下子忽然拐到了奇怪的角度，直到忽然被兩聲拍手掌的聲音叫醒。
「嘛嘛。」治癒女郎拍了拍手，笑眯眯地說，「不是什麼大事，這種情況我們之前也遇到過。學校裡的老師們會好好教導你們的，所以不用擔心。小孩子們開開心心上學就好啦。」
一個人的成長環境是非常重要的，靠譜的校方，負責任的師長，善良友愛的同學。
輝月這個時候還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有多幸運，遇到的都是最好的人。在她意識到自己那份突出人群的「特殊」之前，周圍的人已經替她把一切能夠讓人驚慌的苗頭掐滅了。
於是，像是正常做了個學前體檢一樣，輝月和茂夫聽完治癒女郎的叮囑，就乖乖回教室去繼續上課了。
治癒女郎笑眯眯地目送兩個孩子離開，然後把那份關於他們的身體報告加密鎖在了電腦深處。
她並沒有告訴這兩個孩子，她口中提到的和他們狀況類似的「先例」事實上只有一個人。
那個人的名字叫做八木俊典，英雄名「歐爾麥特」。
.
輝月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兵荒馬亂。
矛盾的中心點在於她的兩個竹馬。
是的，又是她的竹馬們。
雖然他們兩個人的關係一直都不好，但是都這麼多年了，輝月差不多也已經習慣了。
他們三個人中，矛盾的主要製造者爆豪勝己同學脾氣非常不好，但是他勉強還是一個講道理的人——雖然道理的規則是由大爺他自己制定的吧。但至少經過輝月這麼多年的軟磨硬泡打滾撒潑，他對出久的態度已經從最初的見了面恨不得踩死到後來的捏著鼻子裝視而不見。
老實說無論是綠穀出久本人還是夾在他們之間的輝月，全都松了口氣。
爆豪雖然自己討厭綠穀，但是意外地沒什麼「你跟老子關係好就不能跟那個廢材來往」的幼稚。他跟綠穀的矛盾是他自己的，並沒有要主動把其他人拉進來的意思，而綠穀在這個方面基本上和他是同樣的想法。兩人關係惡劣了這麼多年，輝月居然還能同時和他們保持幼馴染的良好感情，在認識他們的眼中，這一直都是個讓人想不通的奇跡來著。
這種微妙且脆弱的平緩關係一直維持到了他們上高中，考上了同一所學校，分到同一個班。
然後，在第一天的體能測試之後，被敲出第一道裂紋。
輝月覺得小久和勝己的關係好像一瞬間退回了最惡劣的那段時間，兩人坐在教室裡不小心對視上空氣中都要濺出火花。
一切的起因在於，綠穀出久，她早在四歲那年就被醫生斷定沒有個性的竹馬。在體能測試那天，據說當著所有同學和老師的面用出了個性。
之所以是「據說」是因為那個場景輝月並沒有親眼見到，但這不重要，她現在連驚訝都已經顧不上了。她的另一個竹馬爆豪勝己已經連著幾天低氣壓，周身縈繞著想要把她另一個竹馬打死的怒氣。
而這個機會很快就來了。
並且居然還是由小久的偶像歐爾麥特親自創造的= =
第61章 某暗箱操作的訓練賽
簡而言之, 她的兩個竹馬打了一架。
在歐爾麥特的實踐課上，眾多老師和學生面前。
雖然課程的目的的確是讓兩組學生扮演綁匪和救援英雄, 人為構造出矛盾讓兩組成員戰鬥吧, 但和其他人和諧友好的主題相比, 這兩人的「戰鬥」怎麼看都透著一股私仇的味道。
此處重點指出某知名不具的金髮池面。
而這場對戰訓練的最終結果幾乎出了所有人預料，爆豪勝己和綠穀出久之間打的那場架毫無疑問是爆豪贏了, 但訓練賽最終勝出的卻是綠穀所在的那一組。
菅原輝月站在監控室裡，看著大螢幕上那個狠狠咬著牙金色碎發掃眼沉默著側立在畫面中的金髮少年，心情有種說不出的複雜。
她有點恍惚地想起，這大概是小勝第一次輸吧？特別還是輸給了小久……
「菅原。」轟焦凍在她身後開口，「走了, 到我們了。」
菅原輝月恍然回神, 跟了上去。
.
正是大中午的時間，金色陽光傾瀉, 高聳的大樓直入天穹。
輝月雙手插在口袋裡仰頭往上看，聲音或多或少有點漫不經心，「說起來，我剛開始還以為這一次的分組是暗箱操作的。」
和她同組的小夥伴影山茂夫回頭看她, 茫然地「啊？」了一聲。
「二十二個人，正好就把小久和哢醬分成了對手，怎麼想都太巧了一點吧……」
她先是輕聲嘀咕了一句，沒讓身邊的人聽到，然後頓了頓，
「不過看到我們這一組的人員分配的時候, 我又不這麼覺得了，大概分組真的是隨機的吧？」
影山茂夫迷茫附和，「為什麼？」
「因為，把我們三個人分到一起的話……」黑髮少女無聊地屈起右膝，腳尖在地上點了點，仰頭繼續看著面前的高樓，說話的語氣都夾雜了一點百無聊賴，「……怎麼想都覺得完全起不到任何訓練效果啊。」
她的話音剛落，層層冰霜拔地而起，由下到上，像攀附著高樓盛開的花，幾乎是在轉瞬之間，那棟五層高的建築就被冰雪全部覆蓋，在陽光下散發出森然寒意。
黑髮少女在這樣的背景下平靜歪了歪頭，「你看，結束了。」
監控室裡一片寂靜。
菅原輝月和影山茂夫在門口又站了五分鐘，異色發色的少年終於緩緩從結滿冰花的樓道口走出來。刨除他上下樓的時間，使用能力對敵恐怕不超過一秒，真正意義上的秒殺。
上鳴電氣呆了好半晌才手動合上自己掉到地上的下巴，然後抽著嘴角，「怎麼說呢，剛剛那個女孩子的話還真是有種出人意料的囂張。」
他旁邊的紫色短髮女孩子面無表情地接了一句，「然而現在看來他們的確是有囂張的資本。」
同樣是推薦入學的保送生，但是和輝月、轟焦凍不是同一批，八百萬百此前並沒有和他們幾人打過交道，現在望著視頻中走向轟焦凍笑著打招呼的女孩子，她若有所思，「菅原同學和影山同學的個性是什麼，我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呢。之前體能測試的時候他們也不在，這一次又根本沒動手……」
「……所以這不是完全沒有起到訓練效果嗎？！」
眾人頓時贊同地點頭，然後又同時愣了一下，看向以沮喪的語氣說出了以上這句話的人。
「歐爾麥特？？？」
「額……咳咳。」
不自覺地就把心裡的吐槽說了出去，歐爾麥特乾咳兩聲，重新找回老師的威嚴，鄭重點評道，「沒有牽連同伴，也沒有傷到核武器，還削弱了敵人的戰力，轟焦凍同學做得非常好……除了完全沒有給同組人表現機會之外……」
後面半句話是他的小聲嘀咕，沒有被在場人聽到，因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前半段上。
當然沒有牽連到同伴啊！因為他的同伴全都早有預料一樣站在外面連場都沒入啊！菅原同學和影山同學就出了個門站在外面曬了五分鐘太陽就結束了啊！！
同樣是沒有表現，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這幾個人悠閒的樣子就對裡面被秒殺的尾白同學、葉隱同學還有障子同學產生了莫名的同情呢……
「不過說起來，」八百萬百一手捏著下巴，看著螢幕裡交談了幾句之後已經開始往回走的三個人，「他們三個是之前就認識的嗎？看起來並不是只知道名字的交情。」
其他人聞言頓時同時看向螢幕。
這時候輝月正在和轟焦凍說話，「轟君，謝謝啦。」
「節省時間而已。」
異發少年十分淡定，好像剛才出手速凍了一棟大樓的表現只是正常操作，沒什麼大不了一樣。然後他忽然看了身邊少女一眼，「倒是你，剛才一直在走神吧。」
「誒？」輝月微怔了一下，赧然地低頭，「啊，抱歉。」
「不用對我道歉。」轟焦凍的表情依舊是淡淡的，「這次的事對我來說只是隨手處理的事情，你站在一旁看也沒關係。」
「額……」
「只不過。」他的腳步忽然頓了一下，回頭看向她。
菅原輝月也有點茫然地跟著停下來，抬起頭，對方那雙異色的眼瞳直直望進她眼睛裡。
轟焦凍似乎是斟酌了一下，「我不確定這些話是否應該我來說。菅原你考進雄英英雄科是有自己的目標的吧？」
「啊，對……」
「那你現在在幹什麼呢？」
菅原輝月愣在原地，對面的少年依然淡淡地看著她，目光中傳遞過來一種平靜沉穩的力量。
她微張著嘴，好半晌吐不出一個字。好像是在迷宮中茫然打轉了很久的人忽然被人拽住了機械式前行的腳步，然後整個人猛地清醒過來。她忽然抬起手，單手捂住眼睛垂下頭，長長吐出口氣，聲音細若呢喃，「真是……對啊，我最近，在幹什麼啊，太鬆懈了……居然還要轟君你來提醒我……」
「嗯……」轟焦凍遲疑了片刻，「你，不覺得是我冒犯就好。」
「沒有哦，明明是我應該謝謝你提醒才對。」黑髮少女抬起頭，好像忽然從迷霧中走了出來一樣，她淺色地眼瞳中泛起細碎的光，柔和又明亮，「謝謝你，轟君。」
.
當天放學。
菅原永之因為電影的事最近一直在外地，媽媽雅子今天加班，提前給她發了消息會晚點回，所以輝月到家時家裡一個人也沒有。她在空蕩蕩的房子裡看了一圈，讀懂了這個無聲的暗示，背著書包就去了隔壁。
爆豪家庭院柵欄的門開著，房子的大門也沒關，黑髮少女一邊說著「打擾了」一邊走進門，飯菜的香味從廚房的方向飄過來。
跟著一起飄來的還有光己阿姨的聲音，「小輝月，雅子給我發了消息了哦。你今天在我家吃飯吧，還有一會兒飯就好了，你在客廳等一下或者去外面找勝己，我剛剛讓他出去給薔薇澆水了，你幫我看看他不要糟蹋了我的花。」
輝月正在客廳沙發旁放下書包，聞言乖乖應了聲好，然後重新換了鞋出門去屋後的院子找人。
她找到爆豪時，金髮少年正靠在屋後白色的矮牆上發呆，灑水的水壺掀了蓋子擱在旁邊已經空了，屋腳的薔薇花腳下的泥土濕了大片，葉片和花瓣上卻半點水珠也沒有。
顯然這位大爺嫌拎著水壺慢慢灑水太麻煩，直接把整壺水潑出去就算澆完了。
夕陽的餘輝給院子裡的植物鍍上了層金色的邊沿，視野中鋪著深深淺淺的橙黃。
輝月看著爆豪勝己腳邊的水壺歎了口氣，走過去一手一個拎著蓋子和壺身準備走到水龍頭那邊再打一壺，給牆邊上的三色堇也澆澆水。
水花砸在金屬壺底濺出「嘩嘩」的聲響，她正望著水線發呆，幾步之外的爆豪少爺似乎才發現了她的存在，撥冗打量了她幾秒，好像終於認出了這是他可憐的小青梅，懶洋洋地從鼻孔哼出口氣。
「你來幹什麼？」
「來蹭飯。」輝月緊盯著水壺中上漲的水線，說得理直氣壯。
身後傳來一聲嗤笑。
好一會兒，「喂。」
她的竹馬又叫了她一聲，這一次話音中堆積了某些陰暗的情緒。
「你早就知道了？」
輝月伸出手，擰上水龍頭。嘩啦的水聲一停，庭院裡瞬間安靜下來，只餘下晚風輕柔掠過耳畔。
她轉過身，就著蹲在地上的姿勢仰頭看向幾步之外的人，抬起右手拇指扣著小指比了個發誓的姿勢靠在耳邊，滿臉認真，「我發誓，我也是才知道小久有個性了，絕對沒有比你早一秒。甚至應該說我知道得比你晚多了，小久用個性時我都沒在現場，還是事後聽麗日同學轉述的。」
金髮少年冷哼了一聲，矮牆上爬著的藤蔓薔薇低低垂下，在他臉上落下一道陰影。他雙手插兜靠在牆上，金色碎發掃過眼睛，神色看不分明。
輝月莫名覺得他在生氣，十分不好哄的那種。
她於是無奈地站起身繼續解釋。
「如果我知道什麼又瞞著你，哢醬肯定會不高興吧。」
「但是如果我無緣無故提起小久，哢醬也會更加不高興。」
「所以我早就跟小久約好了，如果有什麼事哢醬你也不知道的話，他也絕對不會先告訴我的。」
這是她和她的竹馬之間不必說出口的默契，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她絕對相信小久，所以小久不把原因告訴她也沒關係。
另外一方面，只要她是和爆豪同時知道某些事情的，也就不存在「幫著綠穀出久瞞著他」這個問題了。
「所以我知道的信息量和哢醬你是一樣的啊，老實說我也嚇了一跳好嗎。」
爆豪勝己聞言扯了扯嘴角，靠著白牆視線依然沒有看她，「切」了一聲。
「我可沒看出來你有哪裡嚇了一跳。」
晚風從他身側拂過，輕柔撥動他搭在眉宇間的金髮，輝月感覺到對面距離她幾步遠的少年氣息緩和了些許。
她眉眼彎了彎，拎著水壺站起身，「呐，哢醬，快點來幫我澆水。」
「哈？老子不是已經澆完了嗎？」
「你那完全不叫澆水啊哢醬！」
「囉嗦，老太婆明明只說了澆薔薇。」
「那柵欄邊上的三色堇你就不管它了嗎？它開得那麼漂亮你看他們一眼啊哢醬！！」
「哪裡漂亮了？」
「重點是這個嗎？！」
像平常一樣插科打諢地把這個話題略了過去，感覺到徘徊的警報解除，輝月笑眯眯地蓋上蓋子，拎著裝了半壺水的水壺走到柵欄旁邊。五顏六色的三色堇在夕陽下晃著腦袋，接受著徐徐落下的水滴。
她凝目注視著點綴上水珠的花瓣，忽然輕聲開口，「真好啊，我們三個人又可以在一起了呢。」
身後傳來爆豪勝己十分嫌棄甚至暴躁的嗓音，「老子完全不想跟那個廢久在在一起！」
哦，從廢材降級到了廢久，看來這一波是真的過去了。
輝月笑盈盈地，拎著水壺慢悠悠沿著花帶走，「話說回來，哢醬。」
「啊？」
「如果我們的世界是一部漫畫的話，你覺得小久像不像這部漫畫的主角。」
「哈？那難道老子是他成長道路上的反派嗎？」
「咦，哢醬你這麼有自知之明的嗎？」
她的金髮竹馬一副不想理她的表情。
輝月笑著抬起頭，看向遠方地平線即將落下的夕陽。
真好呢，小久。
「我有時候會想，為什麼有個性的人是我呢？如果把我的個性給小久的話，小久是不是就不會這麼辛苦了？」
「我那時候還想過，如果小久真的想當英雄的話，反正我的個性是召喚，一直給小久用也沒有關係……」
「不管怎麼樣，太好了！小久也有個性了實在太好了……」
「稍微，稍微能夠放鬆一些了吧？不用再……」
不用再背負著全世界的否定往前走。
這樣的小久，會輕鬆一些了吧？
那些在醫務室抱著小久哭出來的話，也終於說出口了呢。
第62章 關於我又被我竹馬懟了的日常
輝月覺得她竹馬的幼稚病大概是不能好了。
晚上吃飯連續三次跟她盯上了同一塊炸蝦, 生生把平凡的晚餐吃成了一場戰役，這是什麼新的「我很煩, 你趕緊走人」的趕客方式？！
當然最終這場戰役以爆豪勝己第四次和她戳中了同一塊燒豆腐時, 被自家親媽一筷子敲在爪子上「切」了一聲作為結束。
然後他就安靜了下來, 端著一副懶洋洋的死人臉，連飯後被親媽指使著去洗碗都沒有例行抗議一下, 起身端著盤子就走了。
輝月看著自家竹馬晃進廚房的背影，原本是想進去幫忙的，但是被光己阿姨拉住了。
「這點小事讓勝己去做就行了，小輝月你吃不吃水果？」
殘忍拋棄了自家兒子的爆豪光己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冰箱，轉身朝小姑娘手裡塞了一盒草莓, 「呐, 今天剛買的，你先吃著。阿姨有事一會兒要出一下門, 你等會兒回家讓勝己送你，不要一個人走。」
從輝月家到爆豪勝己家基本只隔了條人行道，總共也就幾步路的距離。雖然覺得光己阿姨說法太誇張了點，輝月還是乖乖道了謝, 拿著盒子去廚房準備把草莓洗一洗。
她進門時，爆豪勝己站在洗碗台邊正拎著只盤子沖水，聞到水果的香氣懶洋洋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我要吃。」
輝月洗了個草莓遞到他嘴邊，被熟練地一口叼走。
兩人一邊洗一邊吃，等爆豪勝己的盤子洗完, 一盒草莓已經被幹掉大半。
關上水龍頭，又甩了甩手上的水，爆豪勝己雙手抄兜走出廚房。客廳裡沒有人，爆豪光己已經出門了。他漫不經心地往房間走，剛踩上一截樓梯，身後忽然傳來小青梅的招呼聲，「哢醬，幫我把沙發上的書包拿一下。」
爆豪勝己腳步一頓，擰著眉心扭過頭，「你幹嘛？」
語氣仿佛在說「你怎麼還不回去？」
他的小青梅踢踢踏踏地走出廚房，手裡端著剩下洗好的草莓，理所當然地抬頭望他，「今天的數學作業我不會。」
「嘖。」
.
只要不涉及到某些特定的人或事，輝月和她家暴躁竹馬對上時，非常神奇地，大部分時候她都是勝利的一方。
或者說，其實爆豪勝己在很多事情上都沒和她計較。
「這裡畫一條輔助線。」
纖細的筆尖戳在作業紙上劃過一道筆直的線條，金髮少年略低著頭，聲線低啞磁性，是那種落在人耳膜上自帶震懾感的好聽，去做聲優的話大概會大有前途。
他隨手在草稿紙上列了幾個公式，筆尖輕輕一劃拉，直接寫出了正確結果。然後他就把筆一扔，「步驟你自己算。」
輝月乖乖扒拉過作業本、草稿紙和簽字筆，認真地按照爆豪給她講的思路算了一遍，結果果然跟他給出的數字是一致的。
她把解題步驟寫上作業本，然後敲著筆帽往下一點，「下一題呢？」
爆豪勝己一手枕在腦後，聞言撇過來一眼，目光往題幹上一掃，停頓幾秒，報出一個數字。
輝月於是拿著筆繼續往下算。
人一旦認真起來，時間就過得很快。
等菅原輝月停下筆，下意識抬頭看時，窗外的天空已經黑了一半。樓下路燈的燈光照亮一小方空蕩的街角，寥落幾分蕭索。
她習慣性地伸了個懶腰，身體往後一靠把自己掛在椅背上，暈暈乎乎緩了一會兒才從公式和數字海中把自己拔出來，回頭去找自家安靜了好久的竹馬。
然後她就看到爆豪勝己正靠在椅背上發呆。
他單手支著額角，身體後傾，椅面和地面拉出一個極其危險的角度。他就保持著這樣高難度的平衡，視線漫無目的地落在窗外逐漸暗下來的天色，一副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放空表情。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是十分賞心悅目的畫面，少年人的銳氣張揚和囂張桀驁在這張臉上表現得淋漓盡致，他往常鋒利得仿佛看一眼就會將人割傷的氣質被身後暖黃色燈光柔和，眉宇間多出了一分難得的沉靜。
菅原輝月順手就掏出手機，「哢擦」拍了張照片。
閃光燈拉回了金髮少年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的魂，他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她手裡的手機，沒跟她計較，身體往前一傾，放下椅子，然後伸手拽過了她寫完的數學作業。
把幾個大題拉出來算了一下結果，發現都是對的，爆豪勝己伸手拿過自己的作業本單手攤開，然後抽出一支筆開始對照著往上抄。
輝月望著他的一系列動作，默默出聲，「哢醬你為什麼不自己做？」
爆豪勝己頭也不抬，「太簡單了，懶得算。」
哦，那你真的很棒棒哦！
輝月鼓起了臉，然而並不敢出聲抗議。她乾脆站起身，挪開椅子把位置讓了出來，竹馬同學也緊跟著毫不客氣地就霸佔了整張桌子。
其他科目的作業在學校就寫完了，輝月把筆和橡皮扔進書包，無所事事地環視一圈。
爆豪勝己的房間基本就是大部分運動系高中男生應有的風格，桌腳放著啞鈴，床邊上滾著顆籃球，正對床的牆壁上還貼著一張歐爾麥特的海報。但除此之外，他的房間比大部分男孩子要整潔多了，房間另一端立著的書架上塞滿了書，桌上床頭櫃上衣物架上，大大小小所有東西強迫症一般擺放在該擺的地方。
輝月有時候懷疑如果她哪天送一套俄羅斯套娃給他，他都會按照從小到大的順序規規矩矩擺好，亂一個次序都不行。
該怎麼說？這種嚴謹到苛刻的作風和脾氣暴躁的爆豪勝己本人放在一起，真是有種奇妙的反差。
輝月又看了一眼還在奮筆疾書的自家竹馬，默默走到書架旁準備挑一本書出來打發時間。爆豪勝己的書架上的書非常雜，化學、設計、法學甚至還有古典音樂相關，除此之外，時下少年人喜歡的漫畫和小說也沒落下。大俗大雅擺在一起，閱讀量著實讓家裡有個小說家父親的輝月都有些汗顏。
她站在書架前抬頭看，指尖在並排的書脊上掠過，然後忽然一頓，有些意外地停在某個十分眼熟的書名上。
那本書所在的位置十分舒服，抬手就可以拿下來，按照爆豪勝己的習慣是他最近經常看的書擺放的固定區域。輝月疑惑地把它從書架上抽出來，入眼的封面非常漂亮，是水彩勾勒出的古典庭院，一支粉色八重櫻從側頁斜伸出來，平添三寸意境。
她父親獲得直木賞的舊作《月亮與公主》，不但已經拆封了，看書頁最近被人翻得還挺頻繁。
菅原輝月有點奇怪。她爸爸的書，每一本剛出版的時候她都給自己的兩個竹馬送過，她手裡這本是今年的再版，這張封面圖還是她幫忙挑的。就算小勝想把她爸爸的小說重新找出來看，為什麼要跑去買本新的，原來的那本書被他弄丟了嗎？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她也沒有多想，順手把手裡的書放回去，又從旁邊的書格抽了本漫畫出來，轉身走到床邊上蹭了個角。
爆豪勝己寫完作業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他扔下筆，把作業往前一推，懶洋洋伸了個懶腰，回過頭時發現他的小青梅還沒走。黑髮少女抱著膝蓋靠在床頭縮成小小的一團，正在看漫畫。
不知道是不是被重複繁瑣的題目消磨掉了多餘的火氣，爆豪勝己坐在椅子上轉了個身，身體往後一傾，手肘搭上桌面，說話的語氣跟他平常相比甚至堪稱平和，「你今天倒是安靜。」
「嗯？」輝月抬起頭來，眼神還有點迷糊地徘徊了一會兒才落到他身上，「啊，哢醬，你作業寫完了。」
「嗯。」金髮少年懶洋洋從鼻孔裡哼出口氣，「囉囉嗦嗦一大堆，全都是沒用的東西。」
「……這句話你敢直接跟老師說嗎？」
「說了他能免作業嗎？」
「大概不能。」
「所以老子做這種沒用的事幹什麼？」
……意思是如果跟老師打一架有用的話你就去做了是嗎？
輝月默默地合上手裡的漫畫書，放過了這個話題。
「話說你剛剛說什麼來著？」
「嘖。」爆豪勝己嫌棄地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看在她今天出乎意料地很乖的份上，他揚了揚下巴屈尊降貴地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話，「我說，你今天倒是很安靜。」
菅原輝月茫然眨眨眼睛，「我平時也不聒噪啊，大概？」
爆豪勝己聞言挑了下眉梢，用莫名的目光注視了她幾秒，然後，他漫不經心地開口，「老子今天跟廢久打了一架。」
「啊，然後呢？」輝月同樣以莫名的目光回視他，然後忽然警惕，「你總不能指望我說你揍小久揍得漂亮吧？雖然我知道你肯定想這樣做很久了。」
「老子的意思是……」
輝月剛剛說完就發現自己的竹馬以一種看無可救藥的蠢貨的目光看向她，雖然這個表情他經常用，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的她好像在他眼裡更蠢了一點，「往常這個時候，你不是該拐彎抹角勸告我一堆話，好像生怕老子哪天心情不好就把那個廢材掐死一樣？」
輝月愣了三秒，重點完全錯誤，「……所以我之前拐彎抹角說的話你都聽明白了啊？那為什麼每次我說完你都一點反應都沒有，我還以為自己說得太含蓄了！」
然後她就看到她的竹馬挑起了唇角，暗紅色的眼瞳中閃過一抹說不出的惡劣，「有時候看你賣蠢比欺負廢久有意思多了。」
「……我哪兒蠢了？」
「送老子一本刑法，拐彎抹角提醒我殺人犯法還不夠蠢？」
菅原輝月不可置信地凝視他，「那你還把那本書看完了？！」
「我還以為你後面還會準備幾個刑法相關問題來跟我深入討論，嘖，結果沒有。」
黑髮少女震驚地看著他不爽地咂了下舌，居然還挺遺憾的樣子。
菅原輝月：「……」
這種幼馴染誰要誰拿去！絕交，一定要絕交！！
然而，以往的無數次經驗告訴她，無論是從武力上還是從智商上，她是絕對玩不過爆豪勝己的。
大部分時候，只是他不跟她計較而已。
最終她無奈地歎了口氣，把手裡的漫畫書往床頭櫃上一放，鼓著臉自覺跳過了以上那段重點完全偏離的話，「嗯，以後都不說了。」
「哈？」
「雖然我以前的確是很擔心你跟小久啦。」她垂手撥了撥自己掠過床沿的發梢，語調拖得有點長。然後，她頓了頓，抬起頭直視自己的竹馬，表情似乎從來沒有這麼認真過，「但是現在，我相信你和小久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要朝著什麼目標前進。所以以後我就不管啦。我想明白了，就算你和小久以後都沒辦法好好當朋友，至少我們永遠會行走在同一條道路上。」
說完她頓了頓，忽然理直氣壯，「再說，才不要一直圍著你和小久打轉，我也有自己的目標啊！」
她的話音落在靜悄悄的房間裡，對面的竹馬斜倚在書桌上，紅瞳盯緊她，沒有說話。
半晌，他忽然輕笑了一聲，嗓音低啞，「這才像話。」
「哈？」他的聲音壓得太低，近似呢喃的音量幾步之外的輝月都沒聽清楚，以莫名的表情注視他。然後她就看到自家竹馬抬起頭，眼睫半壓，帶出幾分逼人的氣勢，「誰提醒你的？」
輝月茫然地回視。
金髮少年「嘖」了一聲，不耐煩地擴句，「以你的遲鈍不會這麼快注意到這一點，誰提醒你的？」
菅原輝月：「……」
她不知道該先反駁前半句的「遲鈍」，還是該先抗議自家竹馬對自己的不信任……雖然的確是被人提醒了沒錯。
然而這兩個念頭剛在她腦海裡囫圇轉一圈，還沒來得及先打一架，她的竹馬已經低低嗤笑了一聲，壓著嗓子開口，「那個陰陽臉吧？」
不知為何她從他喑啞的聲線中聽出幾分不爽，但顯然並不是沖著她去的。
哦，那就是沖著轟君了。
輝月回憶了一下轟焦凍大佬的武力值，然後就選擇性地忽視掉了這個問題。
反正，就算哪天哢醬真的和轟君對上了……這兩個都是大佬，真正需要擔心的從來都不是他們吧？！
第63章 很顯然我是在做夢
她應該是在做夢。
菅原輝月站在陌生的街道上, 面前是天崩地裂的末日一般的場景。高樓從頂端開始破碎，人群哭喊奔逃, 車道上賓士的車輛像被點著了尾巴的公牛, 沒頭沒腦地橫衝直撞, 十分鐘內湊出四起連環車禍。
刺耳的刹車和碰撞聲跟人類極度恐懼之下的尖叫混在一起，像一出經典末日電影的背景音樂。
輝月仰起頭, 發現從頂部坍塌的高樓還沒有等到碎裂的石磚落地，已經開始虛化碎裂成四散的光點。就好像虛擬世界中那些倒塌的建築，被從後臺刪除掉了資料，於是連個殘骸都沒有就破碎成了虛無。
她忽然有種明悟，這個世界要毀滅了。
因為它已經被自己的創世神拋棄了。
高樓倒塌, 地面龜裂, 人群哭喊奔逃，唯有她還站在原地, 像整出末日逃亡中的唯一異類。
這是……夢嗎？
人群擁擠的街道上，一個和父母走失了的小女孩抱著布娃娃哭著掉眼淚，她茫然地環顧四周，只看到一雙雙往前奔跑的腿, 沒有人停下來看她一眼。
她無措地停止了哭泣，張了張嘴，「媽媽……」
下一秒，她被從身後沖過來的人擠倒在地，身體碰到地面的瞬間，像掉到地上的琉璃, 頃刻間碎成了光點。
以她為中心，十米範圍內的所有人同時動作一僵，像一段老舊攝影機放出來的影像卡帶，閃動幾秒後，全都碎成了四散的雪花。
眼前人群擁擠的街道頃刻間被清空了一段，菅原輝月愕然地抬頭望去，穿過散落在陽光中的光點，她忽然看到之前被人群阻隔的街道對面，和她正好相對的地方，站著一個人。
一個和她同樣和這個場景格格不入的人。
對方似乎也微怔了一下，然後在看到她的瞬間，猛地睜大了眼睛。
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場景一樣，他冰藍色的眼眸中閃過一抹錯愕，然後眸光倏然一利，用命令的語氣沖著她大吼道，「站在那裡別動。」
菅原輝月本來也沒打算動，但對方的語氣讓她有了一絲好奇。聽起來仿佛是認識她，並且曾經在茫茫人海中試圖尋找過她又怎麼都找不到一樣。所以在驟然見到她的一瞬間，露出了那種意外與錯愕交加的複雜表情，仔細看甚至還有一絲惱火。
像再次見到了家裡不聽話地跑出去玩的貓，一走就走丟大半年，然後在某個陌生街頭忽然跳出來。
在輝月徹底研究透對面那位褚色發色的帥哥的表情之前，她聽到了從天空墜下的風聲，有什麼巨大的物體掉了下來即將砸在她所處的這片街道上。
她條件反射地就要往旁邊跳開，但是身體剛剛動彈了一下，忽然想起來自己剛剛答應了人家的「站在這裡不動」。遲疑的片刻間，頭頂上的墜落物已經攜著猛烈的風勢砸了下來。
完球，希望這裡真的是個夢吧，否則這種死法也太悲催了。
這個念頭剛從腦海中冒出頭，她忽然被撲過來的人按在了懷裡，古龍水的味道和壓下來的風一起湧入鼻間，對方褚紅的發尾壓著雪白的襯衣領口伴隨衣領下一小截白皙精緻的鎖骨一起闖進眼簾。
墜落物在身後砸出巨大的轟鳴，濺起飛濺的氣流和煙塵，輝月被人抱在懷裡擦著撞擊的邊沿滾到一邊。對方落地時一手護住了她的腦袋，在半空中敏捷地翻了個身把自己墊在了她身下。
耳膜上似乎還殘留著方才巨大撞擊留下的迴響，她整個人都被剛才瞬間飆高的心跳帶得暈暈乎乎。黑髮少女揉了揉自己的眼角，方才落地時她的鼻樑撞在了對方的胸膛上，疼出了點生理性的淚花。
她有點茫然地爬起身，抬頭，近距離看清楚了自己這位救命恩人的臉。
是一位看起來二十出頭的青年，他的眉心微皺著，臉部的輪廓線條精緻到奢侈，卻絲毫不顯女氣，反而有種鋒銳與危險並存的帥氣。
這位無論從衣著上還是氣質上都十分黑手黨的帥哥單手環住她的腰，擰緊了眉看著她，在她茫然的視線中緩緩開口，「你……」
下一秒，天旋地轉。
周圍所有建築連同天地一起崩塌，輝月感覺到自己倏然被人抱緊了，然後連帶著抱著她的人一起，兩人同時往下墜落。
綿延的失重感，讓人有種即將墜入深淵的錯覺。
.
菅原輝月猛地睜開了眼睛。
陽光透過半開的窗簾灑進來半室斜光，窗臺上的白色鬱金香靜立在陽光裡，翠綠的葉尖滾下一滴晶瑩露珠。
她茫然地從床上爬起來，盯著窗臺上的花瓶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扭頭四顧。
周圍的環境有點陌生，是她家位於東京的一棟不常住的房子。之前她父親到東京出差，把一份文稿落在了這裡，輝月因為跟上理約好了逛街，所以這週末過來了一趟順便幫親爹把文稿帶回去。
但是，很奇怪。
她低頭看，發現自己身上還穿著戰鬥服，雄英專屬的支援公司出品，她媽媽雅子親自設計，改良款的小振袖，兼具了美觀和實用，她當時拿到手時是很喜歡的。
但是她確定自己絕對沒有喜歡到穿著它睡覺的地步，特別是這是在東京的房子，她明明沒有把戰鬥服帶過來。
輝月沉默了幾秒，緩緩挪下了床，走出房門。
整棟房子空蕩蕩的，雖然打掃得很乾淨，裝修佈置也很眼熟，但是明顯沒有多少居住的痕跡。
她茫然地在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家裡轉了一圈，沒有在書房找到那份應該被落在那裡的文稿。
明明周圍所有熟悉的資訊都在告訴她這就是她在東京的家，但是不知為何輝月身處這裡時感覺到了一種濃濃的違和感。
……有哪裡不對。
她在客廳僵立了一會兒，拿出手機撥打了父親的電話。聽筒中的聲音「嘟」了一會兒顯示撥通，在確定這一點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菅原永之那邊似乎正在忙，電話直接轉入了語音信箱，她爹的聲線被電流過濾了一遍，因而顯得有些冷冽。
她微微安心地放下手機，坐在沙發上盯著面前收拾整潔的茶几，乾乾淨淨的，沒有經常性擱在桌面的時尚雜誌，沒有隨意扔在桌角的遙控器，沒有不知為何會出現在這裡的髮卡和常年放置的果盤。那種找不到頭緒的違和感又升了起來，她忽然感覺到了一絲焦躁，莫名的排斥感讓她不想在這棟房子裡多待，乾脆拿著手機和錢包起身出了門。
人的思維有時候就喜歡往死胡同裡鑽，當腦海中冒出什麼疑神疑鬼的猜測時，此後的一切求證行為，似乎都在為這個猜測提供佐證，直到把它變成「真相」。
菅原輝月覺得她現在似乎就陷入了這個怪圈。
哪裡都不對勁，門口的花盆不對，陌生的樓道不對，連電梯裡貼著的大幅廣告她似乎都不認識了。
她仰著頭望著廣告上那個陌生的姣好面孔發呆，看氣質這人似乎是個明星，然而她在腦海中完全找不出關於他的任何資訊。
電梯行到六樓時緩緩停了一下，電梯門打開，一位牽著狗的老奶奶走了進來。毛茸茸的薩摩耶十分活潑，一進門就開心地仰起頭朝她「汪」了兩聲打招呼。
老奶奶和藹著打量了她兩眼，搭話道，「你是新搬來的住戶嗎？」
狗狗毛茸茸的大腦袋熱情地往身上蹭，她一時應付得有點手忙腳亂，聽著這句問話下意識回應道，「不算吧，只是很少來這邊的房子住。」
「原來是這樣啊，我說之前怎麼沒有見過你。」老奶奶輕輕拽了一下狗繩，示意狗狗收斂一下過剩的熱情，朝她歉意道，「這孩子見到漂亮的小姑娘就容易激動，嚇到你了嗎，抱歉啊。」
輝月聞言低頭，白色的薩摩耶正搖著尾巴仰頭看她，溫潤的眼眸亮晶晶的，她看著狗狗天生的微笑臉不由得也跟著笑了，「不，沒有，它很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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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宿區是東京最繁華的地段之一，大街上人流如織。雖然是周日，依舊有西裝革履的上班族夾著公事包行色匆匆地在人行橫道上走過，顯然是在休息日都不得清閒，讓人忍不住為社畜這一廣大受壓迫階層掬一把辛酸淚。
一切似乎都與往常似乎沒什麼兩樣。
因為到這邊來的次數不多，輝月對附近並不太熟悉，出了門也不知道去哪兒。滿腔迷茫的情緒在路過樓下的便利店時被門口冒出來的冷氣一沖，驀地清醒了一下，她想了想，調轉腳步走了進去。
隨意挑了些零食和速食品扔進籃子，輝月心不在焉地也沒注意自己拿了些什麼，到銷售點前付了錢，又拎著袋子在便利店的收銀小姐姐「謝謝惠顧」的聲音中走出門。
道路兩邊的櫸樹在步行道上投下斑駁的樹影，陽光從高樓和綠樹間傾瀉下來，輝月踩著步行道上彩色的磚石往前走，心中沒來由的焦躁始終縈繞不去。
直到她在路過某個巷子，於恍惚的臆想之間，忽然被巷口的風送了幾縷淡淡的血腥味到鼻端。
她漂浮在半空中的魂魄驟然被這點血腥拉回現實，腳步下意識一頓。她停在原地，緩緩轉過頭，目光穿過巷口過亮的陽光和被光線襯得格外幽深的陰影，模糊捕捉到巷子深處那個比陰影還要深的輪廓。
她站在原地停頓了兩秒，抬歩往裡走。
細微的喘息聲伴隨著血腥氣越來越濃，坐在陰影裡的人很顯然已經發現了她的靠近，但是他單膝屈起靠在牆面上半闔著眼，並沒有搭理她的意思。
輝月最後停在了距離那人兩步遠的地方，往前是被對方腰腹流下來的血侵濕的泥土。她就站在那一片暗紅色邊緣，小心翼翼開口發問，像是生怕驚動了裡面那個受傷的猛獸。
「那個，你好像受傷了，需要幫助嗎？」
裡面的人像是沒看到她一樣，沒有一點動靜。
輝月於是默默掏出了手機，119三個數字剛剛暗下兩個，一陣勁風忽然襲來，她的手腕猛地被人捏住，巨大的力道將她撞在牆面上，帶著血腥的冷冽氣息把她整個人籠罩進去。蒼白的手腕擦著她的側頸按在身後的牆面上，面前人精緻而沒有血色的面孔壓下來，沙啞的聲線中帶了一絲殺意，「不准報警。」
「啪嗒。」輝月的手指一松，剛入手不久的手機滾到了地上。
她顧不上心疼，盯著面前人的臉愕然睜大了眼睛。
從巷口灑進來的陽光照亮了他半邊側臉，搭在挺直鼻樑上的褚紅碎發被汗水沾濕了發尾，沁出點赤紅如血的顏色，因而顯得浮著冷汗的臉頰愈發蒼白。然而他冰藍色的眼瞳中含著抹銳利的光，將病態的虛弱感一掃而空，反而顯得氣場格外地強勢逼人。
這是一張十分好看的臉，比輝月在電梯裡看到的廣告上的明星要好看十倍。
最關鍵的是，這個人輝月半個小時之前還見過，在她那個天崩地裂的末日主題的噩夢裡。
只不過她在夢境中見到的那人明顯是一位氣質成熟沉穩的俊美青年。而面前這一個，大概還只是他十五六歲時的形態。
……我覺得我的夢大概還沒醒。
望著面前人冰冷銳利的眼睛，菅原輝月冷靜地想到。
第64章 關於撿了一隻美少年回家這件小事
這天的陽光很好, 從人來人往的步行道一直鋪進了巷子口。這個從最深處的陰影中橫生出來的人像一把劃破外界虛假安寧的利刃，還帶著未幹的血氣。
輝月被這把利刃釘在了明暗的交界線, 她望著面前人那張眼熟的面孔, 一時居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事實上這其實是一個十分偶像劇的場景, 從巷子口灑進來的淺金色陽光將面前人褚紅的髮絲照出了火焰一樣的通透感，他的臉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間, 籠著一層讓人著迷的危險氣質，好看得幾乎讓人恍神。
菅原輝月沉默了兩秒，然後就著這個被壁咚在牆上的姿勢，小心翼翼開口道，「那個, 你腰上的傷口又流血了, 沒關係嗎？」
出乎預料的反應讓褚發少年微怔了一下，然後, 他重新打量了手底下的獵物兩眼，像是終於發現被自己按在牆上的人是個有著獨立人格的人類一樣，他輕輕嗤笑了一聲，「……死不了。」
於是輝月就不說話了, 也乖乖地沒有亂動，而是以一種清澈乖巧的「我很聽話」的目光望著他。
像走在街上時友善地靠過來蹭蹭腳踝的小動物，無意識散發出「我很喜歡你」氣息。
褚發少年和她對視了幾眼，好像忽然沒了興致，鬆開了按在她手腕上的手，語氣寥寥, 「算了，我不殺你，你走吧。」
他漫不經心地轉過身，拖著腳步重新走回到黑暗裡。
空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濃了，輝月盯著他還在往下垂落血珠的衣擺，心中忽然不太舒服。
她沉默了幾秒，忽然開口，「我會報警的。」
背對著她的人腳步微微頓了一下，然後淡淡地說，「隨便你。」
輝月緊接著又說，「但是你剛救了我，我轉頭就把你交給員警，感覺好像背叛你了一樣。」
褚發少年停在了原地，似乎對於那句「救了她」有點困惑，但是和傷口處劇烈的疼痛一起湧上來的疲憊讓他懶得深究，只漫不經心地說，「無所謂，我都說了隨便你。」
「所以，你跟我回家吧。」
褚發少年：「……哈？」
這個見鬼的結論是怎麼得出來的？
他愕然地扭頭去看身後的人，像是在看什麼無法理解的怪胎。正常人會向一個受了重傷一看就是個大麻煩的危險人物做出「跟我回家」這樣的提議嗎？
然而他身後的少女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因為我覺得你是個很危險的人。」
褚發少年慢慢往左邊挪了一步，身體斜倚上牆面，扯了扯唇角，「正常人不是應該離危險遠一點嗎？」
「可是你現在受了傷對吧？」
不等他反駁「我受了傷也能捏死你」，對面的少女就繼續道，「你受了傷，肯定是需要藥品和治療的。你剛才不讓我報警，說明你肯定不會老老實實走正規流程去醫院。在你用非法途徑弄到你想要的東西的過程中，有很大可能會有人受到傷害。」
「按理說我應該直接報警把你交給員警，但是我想了想心理上實在過不去。所以，你需要的藥品和其他東西我來給你，你跟我回家，我父母都不在東京，家裡沒有其他人，我親自看著你。」
思路通暢，邏輯清晰。
發現她居然真的不是那種聖母心大發的蠢貨，褚發少年稍稍意外地挑了一下眉，「……你不怕我傷好之後就把你殺了？」
輝月誠懇看著他，「我覺得你就算傷沒好也能捏死我。」
而且不知為什麼她有種感覺，這個人剛才放過了她，之後只要她沒有踩到讓他爆發的點，他就不會再動手。
褚發少年開始打量她，輝月在原地乖乖站好，望過去的眼神十分清澈。
半晌，巷子深處的人終於微微半闔上眸，「你的家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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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慶倖的是，輝月家距離這裡不遠，而且他們回家的一路上都沒遇到什麼人。
輝月走在前面，拿鑰匙開了門。
主人只離開了十多分鐘，這間房子好像就失去了人氣。陽光透過拉開的窗簾照進客廳，光線微塵浮動。
菅原輝月頓了頓，壓下心底隱約的排斥感，換了鞋走進門。她帶回來的人跟在她身後，視線掃過沒有多少人氣的客廳，「你真的在這裡住？」
「大部分時候不是，這間屋子基本上是空置的，我家不在這兒，只有偶爾來東京辦事的時候會在這兒落腳。」
輝月把從便利店買回來的東西放到客廳的桌子上，然後轉身去找醫藥箱。東京這邊的家裡雖然不常住人，但是這些必需品還是都備著的。
因為地形不太熟，她找了好幾個地方才在主臥室的電視櫃下面翻到了她要找的東西，挨個查看了裡面藥品的日期，裡面的東西大概是半年前集體換了一批，全都還在保質期內，而且止血藥、消毒酒精還有繃帶全都有。
不用再特意往樓下藥店跑一趟，輝月松了口氣，拖著箱子回到客廳。
她裡裡外外跑了一圈，帶回來的人已經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休息好一會兒了，外面那間被血浸濕了一半的墨綠色外套被脫了下來扔在了地上。褚發少年靠著沙發背，一手按在傷口上，額上冒著細汗，身上薄薄的黑色T恤襯得他的臉色更加蒼白。聽到動靜，他抬起一隻眼皮看了她一眼。
「血沾你家沙發上了，抱歉了。」
這人意外地居然還非常有禮貌。
輝月愣了愣，搖了搖頭表示沒關係，然後把醫藥箱拖過來放在他面前。看到他似乎要起身，連忙說，「你要什麼告訴我我遞給你，你別動。」
褚發少年撩起眼皮緩慢看了她一眼，眼神莫名，然後收回目光，熟練報出了幾個藥品的名字。
輝月連忙低頭去翻，幸好，醫藥箱裡藥品種類意外地齊，他要的全都有。
沙發上的人一邊用眼角餘光瞟著她的動作一邊懶散地伸手撩起T恤下擺，腰腹上猙獰的傷口伴隨著驟然濃烈的血氣一起暴露出來。
半幹的血把布料和傷口粘在了一起，他抬手就往上撕，動作乾淨俐落，仿佛那因為忽然的劇痛微微顫抖了一下的身體不是自己的。
輝月被嚇了一跳，不僅僅因為他的動作，還因為他腹部的那個異常深刻的刀傷。她一開始還以為只是被劃了道口，哪想到那傷口看起來更像是被人拿著匕首捅了一刀，甚至捅他的人仿佛生怕他不死一樣，一刀捅到了刀柄。
這個人就帶著這麼重的傷跟著她走回了家，甚至在此之前還不知道在那個巷子裡坐了多久。
她看著他拿起止血散就要往傷口上灑，把到嘴邊的「這需要去醫院縫針」的話咽了下去，站起身，「等等，需要消一下毒，你等一下我去端盆水來。」
坐在沙發上的人拿著藥瓶的手一頓，微微皺了一下眉，似乎是想說沒有必要。但看著少女急急忙忙跑向洗手間的背影，他停了停，還是接受了她的好意。
消毒、止血、包紮，對方的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一看就很有經驗。
輝月坐在另一側的沙發上，看著叼著衣服下擺往傷口位置纏上最口一層繃帶的人。他額前細密的冷汗匯成了汗珠擦過眼角，順著頸側緊繃的線條一直劃入到寬大的領口裡，拿著繃帶的手繃起了青筋襯得手背愈發蒼白，但他的動作依舊平穩，藍眸中有種旁觀者一般的冷靜。
輝月忽然輕聲開口，「你經常受傷嗎？」
「哈？」褚發少年鬆開衣擺，抬眸撇了他一眼，似乎覺得她的問題有點莫名其妙，「我從來不受傷。」
輝月的眼睫微微一顫，呼吸輕輕滯了一下。半晌，她輕輕「哦」了一聲，若無其事地略過了這個話題，然後站起身走向客廳的餐桌，「快中午了，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在自己買回來的那堆零食中翻了翻，輝月找出兩盒不知道什麼時候扔進去的速食速食，拿出來朝沙發上的人一揚，「豬排飯和咖喱飯，你要吃哪個？」
「咖喱。」褚發少年也沒跟她客氣，他微微閉了眼靠上沙發，「再給我一杯水。」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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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覺得輝月太弱了，連防備的必要都沒有。被她撿回來的褚發少年在吃完飯之後，躺在沙發就地上睡著了。
輝月要守著他不方便出門，也沒動放在沙發面前茶几上的手機。她站在客廳陽臺的落地窗前看著樓下來來往往的行人發了會兒呆，從今天早上起床就籠罩在心上的違和感非但沒有消退反而愈演愈烈。
最終她煩躁地走了回來，去爸爸書房找了本書，坐在客廳裡看了一下午。
這一天的晚飯她依舊是和這個撿回來的陌生少年一起吃的從便利店買回來的速食。
輝月不會做飯，更沒有讓傷患動手的道理，所以兩個人只能互相將就。
意外的是，她帶回來的那人明明長著一張十分昂貴的大少爺氣質的臉，對她買回來的劣質速食品卻半點抱怨也沒有，而且很給面子地吃得乾乾淨淨。
如果不是自己手裡那份速食依舊是原來的味道，輝月幾乎以為全家的咖喱飯改良配方了。
黑髮少女端著手裡沒動幾口的豬排飯，又看看對面人漫不經心地把最後一勺沾著咖喱的米飯往嘴裡塞。
「好吃嗎？」她好奇發問。
褚發少年咽下米飯，抬頭看了她一眼，「一般。」
「那你是餓了嗎？要不要再來一份？」
「不用，已經吃飽了。」他放下勺子，把空了的餐盒重新蓋好，平靜地說，「我只是沒有浪費食物的習慣。」
第65章 我覺得我的世界出了點問題
第二天輝月從自己床上醒過來的時候, 她昨天帶回來的那位陌生房客已經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
對方並沒有給她留下什麼隻言片語，要不是客廳沙發上的那片血跡還赫然存在, 她幾乎要以為她撿回來一個氣質危險的受傷美少年這件事是自己做的一個夢。
她穿著睡衣站在空無一人的客廳裡發了半晌呆, 直到饑餓的胃提醒她該出門覓食了。輝月醒過神, 走過去拿起放在客廳茶几上的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上午9點半。
她想了想，回房間換了件衣服, 拿著手機出門下樓。
電梯裡的大幅廣告上的明星的臉依舊很陌生，路過六樓時，電梯停了停，上來了位牽著薩摩耶的表情慈祥的老奶奶。
毛茸茸的狗狗一進門就開心地朝她「汪」了兩聲打招呼。
「小姑娘。」老奶奶和藹地朝她搭話，「你是新搬來的住戶嗎？」
「不算吧, 只是很少在這邊住。」輝月手忙腳亂應付著朝自己歡快奔來的狗狗, 一邊回答。
「是這樣啊。啊，抱歉, 這孩子好像很喜歡你呢。」
「誒，是嗎？」輝月連忙按住了往自己身上撲的薩摩耶，低頭對上了對方圓潤有神的眼睛，從那雙亮晶晶的狗狗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忽然有些恍惚, 這個情景是不是曾經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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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附近的街道隨意逛了逛，路過便利店時被裡面的冷氣沖了一下，停下腳步進門買東西。
神情恍惚地拎著自己也不知道買了些什麼的購物袋路過家旁邊的巷子，這一次沒有在裡面撿到什麼受傷的黑道系美少年。
回家放下東西，給父親打了個電話，依舊沒通。
直到晚上坐在客廳裡吃在微波爐熱好的速食時, 她的視線不經意間掃過對面沙發上乾涸的血跡，身體忽然一僵。
「啪嗒。」手裡的筷子掉下來滾到了地上，她像是被從頭澆下了一桶攙著冰渣的冷水，整個人都清醒過來。
她這一天，都幹了些什麼？
她猛地扔下飯盒，抓過茶几上的手機，撥通了父親的電話。依舊沒有人接，然後她緊接著就撥了母親的。
然而這一次，漫長的等待之後，手機裡傳來了冰冷的提示音。
「抱歉，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她握著手機的手僵住了，然後，像是不信邪一般，她緊接著又嘗試了勝己的、小久的、轟君的、上理的，甚至相澤老師的。然而無論試了多少其他人的號碼，電話那邊傳過來的聲音永遠只有一個。
「抱歉，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好像手機中滿滿的電話簿全都是自己臆想出來的一樣，她從上到下嘗試了所有能夠聯繫的電話，然而，沒有一個能讓那個冰冷的提示音發生半點改變。她呆呆地放下了手機，心像是被泡在了一汪冰水裡，上上下下，眼看著就要朝著冰川撞過去。
不對，哪裡都不對！
輝月握著手機的手指失去了力氣，手機無力地滑下來「啪嗒」掉到了地上，她回過頭看向窗外。夜色已經落下帷幕，透過客廳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街道上漸次亮起的燈光。
城市似乎還是那個城市，但是她心裡已經隱約預感到，有什麼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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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輝月起了個大早，趕了第一班電車回了家。
月臺外的草地上開了一連串時令小花，不知道是龍膽草還是紫雲英。緊靠著月臺的雜貨鋪老闆不知道什麼時候從一臉橘子皮的老奶奶換成了梳著馬尾辮的大姐姐，一眼看過去有些陌生。
她出了月臺往家的方向走，道路兩邊的櫸樹安然靜立，杵在房屋之間的電線杆像同一個練兵場中澆築出來的衛兵，哪座城市都是一副樣子。
這是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但不知道為什麼，周圍所有本該熟悉的一草一木都無聲向她訴說著陌生。她和小夥伴一起玩鬧過的小樹林，奔跑過的步行道，住宅區入口的花壇她還記得被生氣的哢醬用個性炸出過一個不太明顯的豁口，然而現在她有意識地去找時卻發現所有花壇都整整齊齊地列在那裡巋然不動地和她對視，有缺陷的那個隱沒在水泥澆築的同類中間，怎麼也找不到了。
家旁邊的小公園裡設施倒是依舊陳舊，裡面奔跑撒歡的孩子好像換了一批，一眼望去沒找到一個熟悉點的面孔。
輝月機械地挪動著步伐向前著，她好像行走在一個被迷霧籠罩的夢境裡，心靈空落，而意識抽離了身體以旁觀者的視角注視著周圍的一切。
直到最後，她停留在一棟眼熟的房子前，兩層高帶小花園的居民宅，黑鐵柵欄上的金銀花垂下燦爛流金，屋前的玫瑰開得熱烈。
她猛然被釘住了腳步，僵立在門前。
……不該是這樣的。
她近乎茫然地看著面前的一切。
門口的柵欄應該是裸色的實木，纏繞在欄杆上的是粉色的羽衣茉莉，院子裡貼著牆邊盛開的應該是三色堇，她家裡從來不種玫瑰，因為太嬌氣了媽媽養不活。
這裡應該是她的家……原本。
今天的太陽大概有點大，她站在烈日下面望著面前既熟悉又陌生的房子，大腦暈眩，像中了暑。
這時候，柵欄後房子的正門「吱呀」一聲打開了，衣著普通的女主人挎著菜籃子走出來。她細心地鎖好門，回過頭時詫異地看到自己家門口正站著一位陌生的少女。
她穿著一身緋色的小振袖，相貌異常纖細美麗，被風輕輕吹動的長發黑如鴉羽，襯得她的臉蒼白得有些過分。像是浮世繪中坐在奢華牛車中的貴族少女掀起蓬門上的流蘇被走了下來，然而車門外的時間已經無聲無息走過千年，她茫然站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中央，眼中是與周遭格格不入的無措。
女主人心頭忽的一軟，走過去推開院子的門，看著那個仿佛是和家人走失了的少女和藹詢問道，「小姑娘，你怎麼了，需要什麼説明嗎？」
黑色長髮的少女被聲音驚動抬頭看向她，目光怔怔地，半晌，一串清澈的淚水順著她的眼角滑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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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只是剛剛入夏，白天的時間好像也越發長了起來。直到下午六點多，天色才堪堪走到黃昏。
橙黃的夕陽給樹影斑駁的走道平添一抹蕭索，往常代表了溫暖的顏色不知為什麼現在卻無端讓人心底愈發地涼。
輝月拖著疲憊的步伐往家走，大腦昏昏沉沉地，有一種下一秒就要投奔腳下大地的沉重，左肋那個大概是胃的位置也蜷縮著發出了抗議。她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想起自己好像一天都沒有吃東西。
算了，總之先回去睡一覺。
她漠然看著自己轉到了身前的影子，疲憊思考著這些有的沒的，只希望這些和生存相關的瑣事能夠暫時霸佔大腦，把那些無處可放的恐慌和空茫擠出去。
明天就好了吧，大概。
黃昏的風迎面吹過來，風中夾雜了細微的血腥味。
這個有點熟悉的氣息讓她腳步忽的一停，茫然地抬頭看去。
住宅大樓門口，一個人雙手插在口袋，背脊抵著牆面斜倚在那裡，他顯然在這裡站了有一段時間了，表情都等得有些不耐煩。他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麼時候換了一身，黑色長袖T恤和水洗髮白的牛仔褲，被風吹得晃蕩的寬大衣擺下露出白色繃帶一角。
輝月站在原地隔著十幾歩的距離看著他，對方也默不作聲地回視。好半晌，她緩緩勾起一個笑，語氣都仿佛輕鬆了許多，「你回來了呀。」
褚發少年眉心收攏了一下，然後舒展開，輕哼了一聲，冰藍色的眼瞳映著落下的夕陽，像籠了層薄薄的光，「你果然還記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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輝月就這樣帶著人回了家。
「你的傷口果然沒有好好處理吧，好像都發炎了。」
「找到的那家黑診所沒開門，我有什麼辦法？」
「為什麼要去黑診所，給我去正規醫院啊！」
「然後晚上去警察局過夜嗎？雖然肯定是肯定關不住我。」
「所以說你以前到底是幹什麼的啊，為什麼人家看到你第一反應是報警啊！」
雙手抓住毛巾努力擰乾淨裡面的水，輝月回頭看向半躺在沙發上的人，滿臉無奈。
對方漫不經心地望著天花板，對她這個問題半點遲疑也沒有，「黑手黨？不對，雖然對手是黑手黨，但是我們跟他們也不同，少年自衛組織，大概。」
輝月動作一頓，有點遲疑地看著他開口，「少年自衛組織？」
「嗯。」
「聽起來像是哪個戰區前線。」
「差不多吧。」褚發少年的表情很平靜，平靜到仿佛是一種看慣生死的漠然，「那裡每天發生的槍擊案和死掉的人和戰爭前線也沒多少區別。」
輝月聞言默了默，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走過去把乾淨毛巾遞給了他。對方道了聲謝，隨手扒拉開鬆鬆垮垮搭在腰腹上的繃帶，開始清理傷口。輝月坐在他身邊望著他身上那個邊緣紅腫的猙獰傷處發愁，「真的發炎了，還是去醫院吧。」
沒等對方反駁，她輕聲加了一句，「反正，到了第二天他們就不記得了，不是嗎？」
第66章 同盟的基礎
最後輝月還是成功地把人拽去了醫院。
時間不算太晚, 急診科當夜值班的外科醫生是個五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行事十分周到負責。他做完清創縫合手術, 拿著病歷本一頁一頁往後翻, 眉頭皺得死緊。
「銳器創口深度13釐米, 臟器輕微受損，伴有傷口發炎, 這麼嚴重的傷勢為什麼不早點送到醫院來？」
輝月雙腿併攏低著頭在辦公桌前乖乖聽訓，心中自覺十分理虧。
「更重要的是，病人全身有氟乙醯胺中毒症狀，如果不是誤食，那就是製造傷口的那把刀被塗抹過類似的藥物。」說道這裡, 醫生本人似乎都有些不可思議起來, 「他到底是怎麼撐到現在的？」
菅原輝月茫然，「氟乙醯胺？」
「就是老鼠藥。」
輝月的呼吸猛地滯了一下, 慢慢地伸手抱緊了自己的肩膀，咬著唇垂下眼，臉頰上緩緩泛出抹蒼白。
醫生看著她的樣子，歎了口氣, 嚴厲的語氣放緩了一些，「這是你哥哥嗎？你們家裡的大人呢？為什麼只有你陪著他過來？」
菅原輝月沉默地搖了搖頭。大概是看她小臉蒼白的樣子實在可憐，再加上大半夜地來醫院的只有兩個半大孩子，醫生不知道腦補出了些什麼虐心劇情，語氣越發緩和，「好了, 你哥哥估計也該醒了，去看看他吧。手術雖然做完了，還要留院觀察，嚴禁食水……」
老老實實地拿手機記下了醫生的叮囑，輝月禮貌地鞠躬告別，離開時順手帶上了辦公室的門。
大門闔上的瞬間，她忽然像有些脫力一樣，背身靠上了門邊的牆壁。她緩緩抬起自己的右手，指尖冒出一點綠色的螢火，有生命一般活潑地繞著她的手腕轉了一圈。她盯著那點光芒發了半分鐘呆，眼神猶豫又遲疑。
「你還在那裡幹什麼？」
清朗淩冽帶了點沙啞質感的少年音合著腳步聲從走廊盡頭傳過來，輝月抬起頭，剛剛做完手術的人雙手插在口袋裡朝她走來。他肩上隨意披著件外套，白色繃帶沿著腰線繞了幾圈，半遮半掩地露出漂亮的腹肌線條。如果不是臉色依舊有些白，他幾乎看不出是個傷患。
輝月盯著他腰腹上滲出的那抹紅色，「就這樣走了？」
「不然呢？等明天一早醫院的人大驚小怪的查我那個消失的入院記錄？」
對方滿是無所謂的表情，走到近前。輝月遲疑了一下，拿著手機翻她剛剛記下的醫生囑咐的注意事項，「可是醫生說你不能吃東西也不能喝水，必須留在醫院掛水來維持生理需要……」
「哈？」褚發少年聞言一愣，露出了莫名其妙的神色，「不過是刀傷而已，有這麼麻煩嗎？」
「嗯，大概？」輝月沒有受過傷，並不能提供有用經驗，所以她頓了一下，看向應該對面有類似經驗的人，「你們之前是怎麼處理這種情況的？」
「拿乾淨繃帶裹一裹，上點藥等它自己好。」
「……」難以想像那是怎麼樣一個環境。
她盯著少年滿臉正常的表情看了一會兒，直到對方冰藍色的眼瞳中浮出點困惑。她終於歎了口氣，「好吧，我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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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迄今為止她都不知道自己撿回來的這個氣質危險的美少年的名字。
她沒有多問，對方也沒有多說。
他們就好像偶然在一個屋簷下相遇的兩隻小動物，一個是嬌生慣養生活在光明世界的家貓，一個是殘忍嗜血只會在陰影地段徘徊的野犬。彼此自知不會是同路人，大概只是在同一個屋簷下躲一場雨的緣分。雨停之後，橋歸橋路歸路，連彼此的名字都不需要知道。
誰也沒想到，世界給他們開了個天大的玩笑，將他們堵在屋簷下的那場雨非但沒有停，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而現在，輝月坐在自家的客廳裡，一手托著腮看著窗外真的飄起了細密的雨絲。她想了想，率先開口，「我能問問是怎麼回事嗎，那個傷口？」
「嗯？」
褚發少年靠在沙發上正在發呆，聽到她的話他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腰上的傷。客廳暖黃色的燈光下，他的表情似乎凝滯了一瞬，然後輕描淡寫地扭過了頭，「沒什麼，是我的問題。」
撲到玻璃上的細雨將窗外街道上的燈光模糊成一片，輝月從五顏六色的光斑上收回視線，扭頭看他。少年的表情幾乎是平靜的，並不是強裝出來，是仿佛一切都時過境遷的那種平靜。好像已經成熟的大人回頭去看幼稚時期的自己，平靜又淡漠。
輝月望著他眨了一下眼睛，一瞬間她的腦海中掠過去了很多東西，但她並沒有把它們說出口，而是忽然站起身，走到褚發少年身邊坐下。
對方眼神莫名地看著她，似乎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就靠這麼近了。
「呐，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菅原輝月。」少女盯著他的眼睛說。
對方有略微的錯愕，但轉瞬一想似乎又並不是不能理解她忽然打破他們那個無言默契的原因，於是微微緩和了眉頭，沖她點點頭，「中原中也。」
輝月繼續自我介紹，「我家庭挺普通的，今年剛上高中，就讀雄英，一年級。」
對面的人這一次顯出了幾分訝然，他上下打量了她一會兒，不知道看出了些什麼，忽然勾起唇角笑了，「那真不巧，我大概就是你畢業之後主要要對付的那種人。」
「啊，對啊，太倒楣了。」
輝月頭也不抬地說著，一邊伸出手。她的指尖碰在身邊人傷口的邊緣，無形的氣流將她披在肩上的長髮沖散開，空氣中浮現出流螢一樣的綠色光點，順著她的指尖一點一滴地沒入到他腰腹上的傷口裡。
「額……」
中原中也沒有阻止她的動作，只詫異地看著，漸漸地，臉上的表情變成了驚訝和新奇。
「治癒？你的能力居然是這個？」
「不完全是。」鑒於自己的個性著實有點難以描述，輝月乾脆含糊了過去，然後她抬起眸看著面前的人，非常乾脆道，「對不起，一開始沒有給你治療。」
「啊？」中原中也有些莫名其妙地抬頭看她，然後反應了一會兒，「哦，那個啊。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不如說，你現在在我面前暴露這個能力才比較失策吧。」褚發少年望著她的眼睛，忽然挑起了唇，「忘了嗎？我剛剛還說過，我可是你之後要主要對付的那種人啊。」
「畢業之後的事畢業了再說吧，如果到時候真的和中原君成為了敵人的話，我也不會膽怯後退的。」菅原輝月收回了手，平靜地直視他，「至少現在，我和中原君是同一個戰壕裡的友軍對吧？」
感覺到身體陣痛消散，中原中也低頭扯了扯腰上的布條，三兩下拆掉了繃帶。然後他望著自己恢復如初的腰腹停頓了兩秒，抬起頭，褚紅的髮絲掃過眉宇，他眼中含著抹薄而銳利的光，唇角輕輕往上勾了一下，「啊，這一點你倒是沒有理解錯。」
人與人之間的交往都是從交換名字開始的。從「鬼知道對面是個什麼東西」到一點一滴地加深瞭解。之後是結為了朋友也好，運氣不好碰巧撞到個對頭也好，總而言之，這是對方在你生命中存在的開始。
既然已經主動打破了那層藩籬，輝月也不再矯情，主動說起了自己得到的情報。
就像她之前察覺到的，這個世界和她原來的世界有很大的差別。
先不說她無故消失了個乾淨的人際關係，她之前所熟知的那些大型組織也同樣出了狀況，沒有雄英，沒有scepter4，沒有英雄事務所，甚至東京的地標建築禦柱塔都改換成了東京塔。
最重要的是，這個世界明面上似乎沒有任何超自然力量存在。大街上來來往往的都是十分原生的人類，那些因為個性原因外形比較奇異的人放到這裡大概會像是外星人一樣引起圍觀。
要不是她自己的個性還在，她幾乎要以為之前的十多年人生只是一個漫長又瑰麗的夢境。
「我在橫濱認識的人也全都消失了。」
中原中也端著剛剛從樓下便利店買上來的咖喱飯，捏著勺子插進去攪了攪，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表情忽然有些惡狠狠的，「雖然某些混蛋消失了也不錯，但是好歹也是我生活了七年的地方，忽然全都變了，真叫人不爽透了。」
菅原輝月感受著他剛剛一瞬間迸發出來的殺氣，眨了眨眼睛，乖巧地沒去問那個「某些混蛋」是誰。
「另外，」中原中也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你看了今天的日期嗎？」
輝月沒有說話，只拿出手機調到了日曆的頁面。
「五月十三號，對吧？明明在我們的意識中已經過去了幾天，但無論在哪兒的日期顯示的永遠是五月十三號。所有人都重複做著同樣的事情，好像只有我們的時間在往前走。我昨天在橫濱找了家賓館住下，今天早上起來賓館的人居然不認識我了，連入住紀錄都找不到，還問我是怎麼進他們的客房的！」
他說著說著語氣忽然暴躁起來，捏著勺子的手都開始用力，似乎是又想起了早上那荒誕的一幕。
輝月同情的看了他一眼，然後熟練地轉移話題。
「我連續三天在電梯裡遇到了六樓那個牽狗散步的老奶奶，每次都要重新跟她打一次招呼。而且不僅僅是時間問題，這個世界本身都跟我們原來生活的好像不是同一個世界，但是有一點很奇怪。」
說到這裡，她微微停了一下，對面的人也同時抬頭看向了她，眸光莫測。
輝月抿了抿唇，仿佛怕驚動了什麼，輕聲道，「並不是完全不同，至少這間房子跟我家在東京的那間基本上是一樣的，而我的父親菅原永之，在這個世界，是真的存在的。」
第67章 關於我爹是BOSS這個猜測
「我今天去找了父親的責任編輯。」
輝月坐在茶几旁邊, 拿著竹筷夾起一塊壽司。她實在吃膩了樓下全家那又油又膩的豬排飯，補貨的時候手一抖, 拿了旁邊的。然而事實證明, 便利店的壽司也並沒有比速食好到哪兒去, 乾冷得直噎嗓子。
「在書房找到的聯繫方式，預料之中的和我們世界的責編不是一個人。但是在我去找他的時候, 他似乎並不意外，而且好像聽說過我的樣子。」
味同嚼蠟地往肚子裡塞下去了點食物，勉強安撫了自己造反的腸胃後，輝月就失去了繼續用壽司虐待自己味覺的動力，索性眼不見為淨地扭過頭, 陷入回憶。
她父親菅原永之在原本世界的編輯是他的老朋友, 一個隻看相貌可以直接出道的玩世不恭掛大帥哥。該男子秉持著堅定不動搖的單身主義，可謂是萬綠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代表。他雖然自己一直沒有成家, 但對逢年過節時「大家都熱熱鬧鬧一家團圓只有自己形單影隻」這種事十分痛恨，於是每當找不到地方掛靠的時候就會跑到輝月家裡來蹭飯。對輝月來說，父親這位多年的好友基本已經像是家中長輩一樣，他的手機號同樣躺在她的電話簿裡, 是她嘗試了無數次都打不通的空號之一。
而這個世界的菅原永之的編輯人設就沒有那麼出彩了，他的姓氏和輝月一位小夥伴一樣，也是高田，甚至本人也是一個慈眉善目的中年胖子，據說已經和她父親菅原永之合作了很多年。
「永跟我提起過你。」
高田編輯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讓人吃了一驚。但他自己似乎並沒有這個認知，望著找上門的黑髮少女, 他的表情很和善，像是招待聞名卻從未見過面的晚輩，目光中有一點並不太出格的打量和驚奇。
輝月捧著杯清茶坐在他對面，一言不發地等著他繼續。事實上，雖然是她先打電話聯繫這位高田編輯的，但是主動提出想要見一面的卻是對方。
他們約在了出版社樓下的咖啡廳，午間的陽光透過玻璃窗將室內照得格外明亮，空氣中浮動著咖啡的焦苦香，舒緩的鋼琴音樂安靜縈繞，像最深沉的夢境中單曲迴圈的背景音。
輝月的臉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出她和菅原永之有著血緣關係，因此高田編輯壓根沒有懷疑她的身份。他的眼中生出幾分感慨，說完以上那句打招呼的話之後就低下頭在隨身攜帶的公事包中翻了翻，拿出一本書遞給了對面的人。
「這個，雖然你應該看過，但還是送給你。這是今年重印的典藏版，就當是見面禮吧。」
輝月有點迷茫地放下茶杯，雙手接過了那本書，在看到封面的瞬間，手腕一僵，心底掀起驚濤駭浪。
在找到高田編輯之前，她也並不是什麼都沒做的。她認真在網路上查詢過，除了沒有個性，這個世界和她原本的那個世界的格局一模一樣。非但世界地圖完全重合，連國家的名字都沒有變化。所以在此之前，她已經默認了這是個平行空間的猜測。兩個世界的爹都是同一個人，會寫出一樣的作品也沒什麼奇怪。
但《月亮與公主》這本書不同，這本小說是寫給她的，寫作的契機也是從她身上得來。她這個世界的親爹沒結婚沒女兒，上哪兒去找一個原型給他提供靈感？
「永曾經跟我說過，他獲得直木賞的那本小說《月亮與公主》，裡面的主人公是有原型的。是他一位親戚家的女兒，這本書也是他送給那位小姑娘的生日禮物。我原本以為他是說笑，沒有想到居然是真的啊。」
高田編輯沒注意到對面人的僵硬，他望著對面坐在陰影中的少女，語氣中不自覺帶上了點驚歎。她黑色的長髮柔順地從肩頭垂落，墨色的羽睫低垂著，氣質中有種即高貴又寧靜的東西，夏日的風走過她身邊都會變得文雅起來。只要是看過菅原永之的那本小說的人，沒有誰能將她錯認。這就是那個被所有神明寵愛著的孩子，那位居住在深深宅院中高貴又善良的月亮公主。
然而菅原輝月本人完全沒有體會到他充滿文藝感的驚豔，她腦海中冒出來的問號已經要把她淹沒了。
她現在幾乎可以肯定，她爹口中的那個原型就是她自己。
但是這不對啊，大家都不在同一個空間，父上大人你是怎麼知道她的存在的？
難道親爹你覺醒了跟白蘭一樣能夠窺伺平行世界的能力並且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朝著新世界的卡密薩馬邁出第一步了？
可是親爹你醒一醒，你女兒的人設是英雄啊！
難道要她肩負著救世主的使命一路掀翻關卡小怪走到最終BOSS面前，最終大決戰之時，對方卻忽然拿下面具對她說一句，「I\'m your father.」
這種劇情她才不接受啊！
菅原輝月滿腦子的奇思妙想快串成了一出連續劇，望著手中那本書的目光閃爍不定，覺得自己人生實在奇妙。
這時候，她對面的人忽然長長歎了口氣。不知道是不是職業原因，高田編輯是個文藝的胖子，歎氣都歎得一波三折，午後窗明几淨的咖啡廳硬是被他歎出了幾分沉重的味道。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現在才回國，但是，永放在我這裡的東西，終於能夠交給你了。」
輝月猛地一怔，抬起頭。
對面的人從公事包裡取出了厚厚一遝資料，並一個封口的信封，一起推到她面前。
「這是永留下的遺產轉讓書，接到你的電話後我已經約好了律師，他應該快到了。你……」
看著對面少女握著書的手猛的一顫，蒼白色從指尖一路爬上臉頰，他有些不忍地頓了頓，最終緩緩吐出了那句遲到了大半年的安慰，「總之……菅原小姐，你，節哀……」
正午的陽光明亮得刺目，讓輝月的視野也開始模糊起來。
是了，她有些恍惚地想起來，她怎麼忘了……
這個世界的大作家菅原永之，在半年前遭遇了一場車禍，享年三十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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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中的氣氛忽然沉寂。
菅原輝月坐在沙發上捏著筷子恍惚了好一會兒，直到客廳的座鐘發出整點報時的鐘響，她才恍然從神遊中回過神。
抬頭看時，對面的少年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下了動作，正坐在原位目光沉靜地看著她。
「……抱歉，剛剛走神了。」
黑髮少女微微頓了一下，若無其事地朝他笑了笑。然後，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她的目光朝桌上一掃，望著那幾塊造型坍塌的壽司，覺得實在沒有胃口，索性扔下了筷子。
「我知道的就是這些了，中原君你呢？有找到其他線索嗎？」
褚發少年眼神莫名地看了她幾眼，然後淡淡移開了視線。他面前的速食盒已經空了，少年的用餐禮儀很好，即便是吃著這種廉價的便當也在吃完後把飯盒收拾得整整齊齊，順手還把用餐的木筷也用紙巾擦了乾淨。
輝月的視線不自覺地落到了他的右手上，木筷在他修長有力的手指間翻飛，那種交錯又分開的方式像是習慣性地在轉著一把手槍。
「我有個猜想。」中原中也往沙發上一靠，一手枕在腦後，眼睫低垂像是在思考什麼，因而顯得開口的話音有點漫不經心，「你見過類似的異能嗎？開闢出一個亞空間把人關在裡面之類的。」
「亞空間？」
「無論怎麼說，讓時間倒流也太匪夷所思了，讓全世界都陷入時間迴圈裡，這根本已經侵犯到了神的領域。雖然我壓根不相信這個世界有神，但如果真的有強大到這樣地步的人存在，勉強稱之為神也不為過了。但這樣的大人物，犯不著花力氣來對付我們這種小角色吧？」
輝月眨了眨眼睛，「所以你的意思是？」
中原中也緩緩抬起了眼眸，銳利的視線從冰藍色的眼眸中射出來，直直望著上方，好像穿透了頭頂的天花板看到了高居於雲端之上的某個身影，「如果我們所處的空間只是某個人製造出來的鳥籠，這樣就能夠理解了。」
「能夠回撥鳥籠裡的時間也好，空間的基礎是只截取了這一天的時間創造出來的也好，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後控制的，知道這一點就夠了。」
這個猜測背後依舊有很多問題，比如為什麼是他們兩人被關在了這裡，菅原永之又是怎麼回事。如果真的細究起來，要找出一個能夠編織和控制這個世界的人，那位在半年前車禍去世的大作家，嫌疑簡直是最高的。
但是之前一直表現得敏銳又冷靜的人好像大意地忽略了這一點，他隨手折斷了一直轉著的筷子扔進垃圾桶，然後平靜站起身，看了旁邊的少女一眼。
「先休息，明天再說。」
第68章 隨手砸個場子
輝月就這樣進入了一段和之前的人生完全錯位的生活, 並且多出了一個至今不知底細的同居人。
他們非常默契地不去干涉對方在做什麼，自顧自地以自己的方式去試探和瞭解這個世界。
時間永遠停留在了五月十三號這一天, 周圍所有人像是事先設定好了程式的NPC, 每個人都按部就班地順著時間的走向重複同樣的事情。
真正接受了自己被關在了這個時間閉環中的處境之後, 輝月反而沒有那麼焦躁了，也或許是發現除了自己之外這個奇怪空間裡還有個難友的原因。
而隨著接觸的增多, 她對自己神秘的同居人的瞭解也多起來，並且從他平日的習慣中窺探到了些許的他曾經所處的那個世界的輪廓。
那一定是個非常混亂的地方，就連孩童的生存也得不到保障。
他身上的很多習慣都有著那個黑暗的世界的影子，例如不浪費食物，對衣食住行沒有挑剔, 只要靠近他三米範圍內就會立刻清醒且完全看不出半點睡意, 而且，極其具有攻擊性。
但與此同時, 他身上又有很多和黑暗殘酷的環境相矛盾的地方。
輝月雖然沒有切實見過從地獄走出來的人，但是各類文學作品從不缺少對於這些人的描述。
這些人對世界永遠充滿不信任感，猶如驚弓之鳥，一點風吹草動就會把精神崩得緊緊的。世界帶給他們的傷痛在精神上永遠無法癒合, 他們或多或少都有些人格扭曲，那些黑暗殘酷的環境在他們成長過程中留下來的東西，讓他們和正常社會永遠格格不入。
但是非常意外地，輝月並沒有在中原中也身上看到這些應該存在的烙印。
如果不是回家的時候，身上偶爾會帶著沒有散盡的血腥味，並且在某些意外的地方沒有常識, 她幾乎以為這就是居住在隔壁的哪個十分厲害的大哥哥。
做事認真，行為有禮，沉穩又可靠，並且意外地憐憫弱小。
所以，想起她在某個天崩地裂的背景中見到的那個青年版的中原中也，輝月百思不得其解，這樣的人，為什麼後來會去混黑呢？
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她正坐在東京圖書館的閱讀室裡，面前放著剛剛借出來的歷史書。
中原中也之前提出來的那個關於「鳥籠」的猜想，的確是很有可能的。但在此之前，輝月想知道，就算這個空間是人為製造出來的，它選擇的底本到底是她原來那個世界還是平行時空中的哪一個。這個空間的人們沒有「個性」是因為模擬出花樣繁多的「個性」所需要的能量太過龐大，還是它借鑒的範本本來就不具備「個性」這種能力。
因為這樣的疑問，她跑去圖書館把歷史社會方面的書籍全都借閱出來拜讀了一遍。最後，她得出了結論。
除非這個空間的製造者是個曠古爍今的大文豪，憑空編造出了一套細節縝密邏輯清晰的現代史，還全能到能夠自主創作出花樣繁多的從未出版過的小說、動漫、歌曲、影視等等文娛作品，否則，在他們被關進這個等同於亞空間的鳥籠之前，她和中原中也很有可能是先穿越了一個世界。
這個消息可真是一點都不好。
輝月默默地闔上面前的書，目光看向窗外，這座藏書量巨大的圖書館。事實上，它存在的本身就已經為她的這個結論提供了佐證。
它太大了，輝月最開始進來的時候差點找不到路，還是被一個紮著麻花辮的女孩子指引才找到了存放歷史類書籍的區域。
這裡的所有書籍全都和一個沒有「個性」的社會相吻合，沒人能憑空把它們編造出來。
所以，這些書中投射出的那個社會，是真實存在的。
她和中原中也才是這個世界的誤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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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忽然長了一大截，輝月整個人心情都不太好了。
她懨懨地去還了書，出門時又遇到了那個紮著馬尾辮帶眼鏡的女孩子。她朝她友善地笑了笑，對方微微怔了一下，也給了她一個溫和的笑容。
「要看的書找到了嗎？沒有的話，我可以幫忙的。」
「啊，已經找到了，謝謝。」
輝月和她簡單寒暄了幾句就錯身離開，今天她離開圖書館的時間比平時早。上午明亮的陽光落在大街上，街面上人來人往，街口的紅綠燈按著次序輪轉，整個世界有一種虛假的繁榮安寧。
她抱著借閱的書走到陽光下，看著萬里無雲的藍天，輕輕歎了口氣。
算了，這些事回去再想。時間還早，她去一趟超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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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地下世界某間涉黑的高級會所。
天花板下的水晶燈投下柔和的光，貼在牆面的黑色大理石光澤明亮。
會所的午夜場淩晨四點才散，領班送走最後一批客人，又帶著值早班的服務員們打掃會場，督導檢查。舒緩的藍調音樂在大廳裡徘徊，無論是一大早起來值班的，還是站夜班到現在的，全都被音樂熏得昏昏欲睡。
領班熬了二十四個小時，上下眼皮子都在打架，偏偏他的工作還要集中精神不能疏忽，此時沉浸在這個催眠一般的背景音樂裡，心裡直想罵娘。
然而他對放音樂那傻叉的一系列女性親屬的問候還沒出口，會所的玻璃門被人不緊不慢地敲了三聲，門口的水晶簾一陣叮噹亂響，一個人逛大街一樣走了進來。
領班一宿沒睡，只想趕緊完成工作回去睡覺，此時見到這個不只是走錯門還是故意來找茬的傻逼，語氣有點不太好，「客人，非常抱歉我們還沒到開門的時間。」
說著「非常抱歉」，語氣像是「趕緊去死。」
門口的人穿著黑色長袖上衣加牛仔褲，連帽衫的帽子蓋住了上半張臉，一點褚紅色的發尾從頸側冒出來。他似乎並沒有領會他的警告，甚至聽到他的話後帽檐下的唇角輕輕挑了一下，「哦？」
大廳裡寫作服務生讀作打手的成員比野犬還敏銳，嗅著這個似乎是要找事的動靜紛紛停下了動作，目光不善地集體朝門口看來。領班作為這些人的頭，混跡地下世界的時間最長，他緊盯著雙手抄兜簡簡單單站在門口的人，不知為何讀出了一絲危險。
他微微退後了一步，猶疑道，「這位客人……」
下一秒，門口的身影忽的一閃，驟然消失。大廳中的眾人一驚，下意識地扭頭到處找人。
「人呢？」
「在哪兒？！」
「等等，快看頭頂，在上面！！」
疾勁的風聲從天花板猛地砸下，現場頓時兵荒馬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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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後。
最後一個反抗者腦袋晃了晃，雙膝跪地，身體「啪」地一聲砸在了地上。
鮮紅的血從他身體底下流出來染紅了地毯，和其他方向漫出來的血跡連成一片。
會所裡所有人已經全部在大廳中到齊，區別只在於死了還是暫時還活著。
最先「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領班跪在滿室斷肢殘垣中撿回了一條命，他左手邊是被一腳踢碎的大理石桌殘骸，右手邊是還剩下半口氣吊著的同僚。地毯上的鮮血漫過來像條淺淺的溪流把他的膝蓋也浸了進去，人體的溫度散去之後，有種又冷又黏的詭異觸感。領班渾身發抖地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極力希望自己能夠顯得聽話一點。因為不太聽話的人已經死光了。
白色的球鞋踩在被血染紅的地毯上，慢悠悠地繞過領班停在酒櫃面前。中原中也的視線在密密麻麻排列的酒瓶中上下一掃，抬起手抽出瓶紅酒。
方才還整潔乾淨的大廳裡此時一片狼藉，他渾身上下卻連衣角都沒沾上半點血跡，站在酒櫃前的時候身量筆挺，牛仔褲把小腿線條修飾得筆直修長，近乎欺騙式地洋溢出一種少年人特有的青春朝氣。
「這個酒，好像沒喝過。」
他輕聲嘀咕了一句，然後調轉腳步走到吧台，似乎是準備去找酒杯。
領班聽到了「嘭」地一聲輕響，是紅酒開瓶的聲音。
紅酒的香氣蔓延出來，泡在滿室血腥裡，勾兌出黑暗世界特有的殘虐味道。
「喂，那邊那個。」
領班的身體下意識抖了一下，然後才意識到那個人叫的是自己，立刻緊張又驚恐地應道，「是……」
「我挑了好幾個地方才找到這裡，據說你們是東京最大的地下組織的據點……嘖，那個老頭不會是騙我的吧？明明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領班抖著嘴唇不敢出聲，不知道自己該承認好還是否認好，但心裡已經明白自己等人應該是被禍水東引了。但與此同時又不能說那人說的完全不對，因為他們所屬組織的確是東京最大的地下勢力沒錯。
「嘛，算了。」中原中也回想了一下那個連總部都被他砸了的組織，覺得他們應該不敢騙他，「我是來問你幾個問題的，我問什麼你就答什麼，我懶得再跑一趟你們的總部，希望我們能節約一下彼此的時間。」
他說話的時候有種漫不經心的懶散，好像砸一兩個底下組織總部和隨手砸碎個玻璃杯差不了多少，領班戰戰兢兢地不敢多說，「您，您問……」
「你們，見到過超自然力量嗎？」
這個出乎意料的問題讓領班一愣，心中忽然浮起一個猜測，小心地抬起頭，「您說的超自然力量是指？」
「就是這個。」中原中也單手插在口袋裡，一腳踢在腳邊的一個煙灰缸上。被載入了巨大重量和衝力的煙灰缸直直射了出去，狠狠撞在某個成員的手腕上。該成員還剩一口氣，剛不死心地摸到掉在地上的槍支，手腕猛地一折發出一聲慘叫，身體被撞得離地飛出，撞倒沿路桌椅最終狠狠砸在牆面上。
「啪嗒。」失去聲息的屍體掉到地上，身後牆面留下蛛網一樣的裂紋。
大廳中一片死寂。
而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那個被踢出去的水晶煙灰缸並沒有依照慣性落地，反而違背常理地懸浮在半空中，左右轉了兩圈，然後倏然下墜。
它往下墜落的速度像枚出膛的迫擊炮，「嘭」地一聲巨響將底下的大理石酒桌砸得四分五裂。
滿室寂靜中，領班僵硬地抬起手，抹了一把自己臉上被碎屑濺出的傷口。
然後他抬起頭，那個單槍匹馬掀翻了他們整個據點的人也恰好低頭朝他看來，目光中帶了些不耐煩。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思維像離了體飄在半空中看著自己的身體像個提線木偶，只知道僵硬地點頭。
「有，有的……我們，曾經見到過這樣的力量。」
第69章 記一次災難般的下廚經歷
如果不是被逼無奈, 領班壓根不想回憶自己曾經在一年前的某個夜晚，在河堤上看到的場景。
畢竟那是個太過打破世界觀的畫面, 荒謬到讓人懷疑自己所處世界的真實性。
當時他剛從酒吧晃出來, 被三瓶啤酒兩瓶紅酒灌得迷迷糊糊, 走路都是蜿蜒蛇行。所以在河堤旁看到有幾個人在打鬥時，在領會到那些人戰鬥的招式的奇幻性以及打著打著就飛到了天上完全違背了違地心引力之前, 他下意識地就犯了現代人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毛病，拿出手機就開始錄影，準備事後發到網上去供人談笑。
當然，等酒醒之後，他往回查看時發現這段實景拍攝的魔幻大片, 當即滿頭冷汗地把這段錄影按下了。
不過按下歸按下, 這段錄影還是被他保留了下來，否則現在他再提起這段做夢一樣的經歷, 都沒辦法為自己的話提供佐證。
打鬥的影像被在大廳的電子屏上播放了出來。
穿著水手服的粉發少女，拿著木刀的帥氣青年，還有體型壯碩有著軍人氣質的中年男子，三個畫風完全不同的人混戰, 從地上打到天上。如果不是解析度實在抱歉，拍攝的人還晃晃悠悠地導致畫面顛來倒去，只看動作效果實在是商業大片都拍不出來的精彩了。
中原中也靠在會所的沙發旁皺著眉盯著螢幕上的畫面，他單手插在口袋裡，另一隻手中端著只酒杯，杯子裡的紅酒已經被喝掉了一半。
雖然沒有聲音, 但螢幕上的戰鬥肉眼可見地激烈，帥氣青年一揮木刀身後陡然出現一個身披甲胄的女性怨靈，並且怨靈一出現就對上了不知什麼時候進入到畫面中的金髮女騎士。青年自己則直直沖向拿槍的中年男人，兩人剛剛交手，水手服少女忽然跳出來一揮魔法棒，大喊了句什麼，巨大的粉色愛心在兩人之間爆炸，濺射出了節日慶典上才會出現的星星和彩帶。
中原中也看得牙疼，「哈？這是什麼東西？魔法少女？」
「我說，你們不是消遣我的吧」
「不不不，絕對不是。」跪在地上的領班瘋狂搖頭，生怕慢了一步會惹怒了這個怪物，急急忙忙連聲解釋，「這的確是我拍到的，我們最開始看到的時候也很震驚。這樣的事前後發生了好幾起，但最終都被政府暗地裡壓下了。這是一年前的事，不知道政府方面是怎麼處理的，總之，在引起了小範圍騷亂之後，這些奇怪的人又好像忽然消失了，可，可能是被政府方面抓走了……」
「……一年前。」
中原中也眯了一下眼睛，盯著螢幕上還在繼續打鬥的人。毫無疑問這就是他在尋找的超自然力量，這些畫風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人在一年前忽然出現，幾乎跟他們的情況一模一樣。
至於他們的消失，除非這個世界的政府隱藏了什麼特殊力量，否則他更相信這些人最後是回到了各自的世界。
那麼，他們是怎麼闖進來，又是怎麼回去的？
想起領班那句「消息被政府壓了下去」，中原中也壓下眼皮，喝了口酒。他覺得他有必要去一趟國會大廈了。
他還在沉思，其他人自然是自覺地呼吸都小心翼翼地，氣氛安靜得掉根針在地上都挺得清清楚楚。
這種沉重又凝滯的氛圍最終被一通電話鈴聲打破。
鈴聲剛響的時候，這個黑道窩點裡所有殘存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猶如驚弓之鳥，互相猜測著是哪個倒楣蛋在這個時候來了電話，直到他們看的中原中也自己接起了手機。
連例行的疑問都不用表示一下，他直接道，「怎麼了？」
畢竟這個世界只有一個人會打他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人還沒說話，熱鬧的背景音率先闖入寂靜的大廳。她似乎在超市，背景裡反復迴圈播放著幾句廣告詞，聲音中有種用力過度的熱情，再加上路過的細碎話語，瑣碎的生活氣息幾乎頃刻間從電話那頭漫了過來，覆蓋了室內的刀光血影。
「中也君，我在買菜，你中午想吃什麼？」
女孩子清脆好聽的聲音在電話裡響起，帶著滿滿的陽光和朝氣 。大廳裡七倒八歪的黑社會們乍一聽到這個充滿了生活化的問候，像突然見到了陽光的吸血鬼，一個個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
在他們沒看到的地方，中原中也握著手機的手一僵，聲音有點古怪，「……你在買菜？」
「對啊，我想吃壽喜鍋了。但是不想點外賣，準備回去自己做。中也君你呢？想吃什麼？」
中原中也沉默了幾秒，「你先買吧，回去先別動，等我回來。」
冷靜掛斷電話，他抬起頭，目光在周圍掃了一圈，所有人被他凝重又冷沉的視線壓得不敢抬頭。
「你們……」
眾人身體一抖，下意識提起了心緊張地等待命令。
「……誰會做壽喜鍋？」
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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組織成員A某被大家推出來跟差點屠了組織的大魔王回去做壽喜鍋時，心靈是崩潰的。
他覺得就算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紅頭髮的怪物把組織的人全宰了他大概都不會有這麼崩潰。
從那個人進門開始，他們就意識到了他們是一類人。那種黑暗殘虐的氣息幾乎要從他身上溢出來，這個外表看起來還沒成年的少年，手上沾的血說不定比他們整個組織的人加起來還要多。他是黑暗世界最傑出的產物，動手殺人的時候沒有半點動搖，仿佛隨手砸碎的不是帶著溫度的同類生命，而是成批的花紋乏味的花瓶。
所以說，講道理啊，這樣一個冷心冷血殺人如麻的大魔王和被妹子喊回家吃飯什麼的也太不搭了一點吧？！
這種組合簡直要動搖人的三觀！
成員A跟在褚發少年身後精神恍惚了一路，最後痛定思痛，決定還是對世界多一點信任。先從懷疑自己的智商開始，說不定是他理解錯了呢？
然而，中原中也是一個從來不打馬虎眼也不喜歡跟人繞圈子的人。說回去做壽喜鍋，就是回去做壽喜鍋的。
字面意思，不打折扣。
進門之前，他腳步一頓，目光沉沉地瞥了身後人一眼。
「不要說多餘的話，你知道吧？」
成員A身體微僵，然後立刻拼命點頭，大熱天地被他那一眼看出了一身冷汗。
「我知道，保證什麼都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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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自己的小命，成員A表現得十分乖巧。
他低眉順眼地進門，洗菜、做飯，順手還把用過的廚房打掃得乾乾淨淨，全程表現出十分訓練有素的服務業人員素質。
輝月目送他出門時，盯著他手臂上的惡龍紋身，眼神都是迷茫的。
難道她猜錯了？這不是中也隨便從哪個黑幫據點拎回來的倒楣小弟，而是真的老老實實在哪個家政公司找來的廚師，只不過這個廚師的愛好黑暗了一點？
「你還在看什麼？吃飯了。」
身後傳來同居人有點不耐煩的喊聲，輝月「哦」了一聲將疑惑扔到腦後，走到桌前坐下。
雖然不知道是從哪兒撈出來的人，但他的手藝意外的不錯。輝月從鍋裡撈出塊香菇，一邊小口啃著一邊迷惑地思考一個問題，雖然菜都是她買回來的，但最終她還是沒能進廚房。
所以這跟在外面吃有什麼區別？
慢吞吞地咽下食物，她抬起頭，有點怨念地望向對面的人，「中也君，我做的飯這麼難吃嗎？」
那邊中原中也撈向一塊牛肉的筷子一頓，下意識咬了咬牙，表情都差點崩了一下，「我說，這個問題你自己難道不清楚嗎？」
菅原輝月滿臉無辜地回視，半晌，恍然大悟，「中也君是說我第一次做飯時候的事嗎？那只是意外啦。」
「意外連著發生了好幾次就完全不能叫意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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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原輝月第一次下廚，毫不客氣地說，那就是一場災難。
那天中原中也剛從一個情報處回來，因為對方的不配合，他稍微運動了一下，心情還是不錯的。
這種好心情一直維持到了他走到借宿的居民樓下。
陽光晴好，天空蔚藍，居民樓前的景觀樹上方漂浮起一片白煙，仔細看過去就能發現源頭是高層某戶人家靠外側的窗戶。
不誇張地說，乍一看仿佛哪家家裡著了火在往外滾煙。
居民樓下看熱鬧的人積了一堆，集體站在樓底下仰頭往上看，議論紛紛。
中原中也一開始沒關心，漫不經心繞過這群人往前走，直到零星聽到一句「十二樓」，淡定的腳步忽的一頓，跟著抬頭往上看。
然後他就一眼認出來了，那是他借住的那間房子。
一瞬間諸如「被襲擊」或是「能力暴走」這樣的猜測在腦海中閃過，中原中也半點沒耽擱，腳尖往地上一踩，直接跳上了十二樓的陽臺，把一地驚呼甩在身後。
陽臺的玻璃門常年沒鎖，他十分輕鬆地就拉開門進了屋內。屋子內部的煙霧繚繞程度簡直不遑多讓，房頂上的煙霧警報器都被驚醒了，滋滋往下噴水。
中原中也覷著滿室濃煙，裡面沒有半點動靜，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菅原？菅原輝月你在嗎？」
屋子裡傳出一陣劈裡啪啦的聲響顯示還是有活人在裡面的，他「嘖」了一聲，單手揮開煙霧往裡闖。
滿室的濃煙不知道是兌了什麼燒出來的，又澀又嗆，還和了點辣椒面味兒的刺鼻。
五分鐘後，中原中也終於在能見度堪比霧霾的廚房找到了房子的主人菅原輝月，彼時她正一邊被嗆得捂著臉咳得撕心裂肺一邊正在手忙腳亂地關燃氣爐。
滾滾白煙從她面前的鐵鍋裡頂出來，十分清晰明瞭地指認出這一室災難的源頭。
中原中也：「……」
一回來就看到同居人在廚房仿佛燒炭自殺，他是象徵性地搶救一下還是由她去？
作者有話要說：
《re：creators》，不知道大家看過這番沒有，沒看過也沒關係我後面會大致講一下背景噠
第70章 安倍晴明的後人都不頂用了這個世界還有救嗎？
半個小時後。
菅原輝月坐在飯桌前, 面色沉痛。
她面前的盤子裡乘著幾塊從那個燒炭自殺的鍋裡搶救出來的可怕玩意兒，黑不溜秋已經看不出原型。
她及時回來救了她小命的同居人雙手抱臂坐在對面, 以一種驚歎中混了點佩服（？）的複雜表情凝視自己面前的盤子, 盤子裡同樣裝了幾塊噩夢一樣的焦塊。
據說這玩意兒慘遭戕害之前學名叫做豆腐。
輝月小心翼翼地抬起頭, 充滿希冀地試探，「你覺得這個能吃嗎？」
中原中也沉默幾秒, 狀似不經意，「我給你介紹一個叫做太宰治的傢伙吧，他說不定會很喜歡你做的東西。」
輝月頓時驚喜，「咦，真的嗎？」
「嗯, 」中原中也平靜地說, 「畢竟他想自殺很久了。」
菅原輝月：「……」
對面的女孩子忽然沮喪下來，默默地低頭對著手指, 色調都黯淡了。
中原中也有點頭疼。
那種感覺就好像家裡養的貓打翻了盆景，你還沒來得及先生氣，毛茸茸的貓咪蹲在一邊團成了個團子心情似乎比你還要低落。
所以說，女孩子都是這麼麻煩的生物嗎？
他稍微回憶了一下自己以前在「羊」裡面認識的女生……
好吧, 確實麻煩。不單麻煩，還有許多讓人搞不懂的小心思。
相比之下他這個同居人製造的麻煩都能夠用「可愛」這個毛茸茸的詞來形容了。
他歎了口氣，指尖抵住眉心，語氣中到底帶出點無奈，「你到底為什麼今天突然想下廚了？外賣吃膩了嗎？」
「唔……」輝月支吾了一下，目光亂飄, 明顯對口不對心，「也沒什麼，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中原中也抬起眼皮斜睨她沒說話。
「……而且，那個什麼，廚房不是好久沒開火了嗎？」
空氣中忽然安靜了一瞬。
輝月交握著水杯的手指一僵，心底驀地有點空。她這句話只是從淩亂思緒中隨意抽了一根線出來當藉口，卻好像無意間真的抽中了那根掛著血的縫合線，微微一扯心臟就開始發疼。
她忽的沉默下來，低頭不再言語。
寂靜的空氣在客廳裡蔓延了數秒，中原中也忽然從座椅上站起身。
他走到酒櫃邊抽出瓶紅酒，然後拿著開瓶器去了廚房。在裡面轉了一圈不知道找到了些什麼東西，又走出來一邊挽袖子一邊往客廳走。
「我記得冰箱裡面有番茄醬對吧？」
菅原輝月看著他的舉動，愣愣點頭。她發呆的幾秒間，褚發少年已經走到冰箱前拉開門從裡面拎出瓶剛開瓶沒多久的番茄醬，然後他略略側頭撇了她一眼，語氣有點不自在，「先說好，我只會做義大利面。」
「哦……誒？？！！」
.
沸騰的湯汁翻滾出起層層霧氣，菅原輝月從回憶中醒過神，聽到一聲筷子擱到碗上的細微輕響。
「中也君？」她有點疑惑地抬頭看向對面的人。
隔著一層濛濛水汽，對方的輪廓在這個高斯模糊的濾鏡下依舊精緻帥氣，但不知是不是看不清眼睛的原因，她一時無法讀出他此時的神情。
「突然想起點事情。」中原中也的聲音很平靜，「你先吃吧，我出去一趟。」
「想起了有要緊事嗎？」輝月十分懂事，聽著這個稍顯意外的話也並沒有追問，「要很久嗎？快的話我等一下你吧？」
褚發少年已經站起了身，伸手去拿放在桌上的手機，聞言低頭撇了她一眼，「隨便你，要等也可以。」
輝月於是點了點頭，自動理解成「很快就會回來」，放下筷子目送他出門。
.
居民樓附近的一處小巷。
成員A躲在巷子的陰影裡緊緊盯著不遠處那棟高樓，緊張地握住手機，目光遊移中閃過一抹貪婪。
他怎麼也沒想到，今天屠了他們半個組織的那個怪物，居然真的存在正常意義上的社交和生活。這對他們這些活在黑暗中的人來說，幾乎是一個奇跡。
那個跟他住在一起的女孩子看起來似乎只是個普通人，如果他們趁著那個怪物不在家把她綁走……
他腦海中的美好設想剛剛進行到一半，巷子口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平穩又鎮定，半個多小時以前，在那個被血淹了一半的大廳裡還在他面前路過過，只此一次就深深刻在了他心底，宛如夢魔。
成員A渾身下意識一抖，驚恐地抬起頭，小巷盡頭，一個人雙手插在口袋裡慢悠悠走進來，完美貼合了他腦海中那個宛若魔鬼的身影。
「果然還沒走啊。」
他語氣隨意地說著，踢飛了腳下一顆石子。
成員A應聲慘叫，手裡的手機滾到了地上，他緊握著被那顆普普通通的石子洞穿的手腕，面色慘白地一邊後退一邊驚恐盯著越走越近的人。
在他驚慌至極的目光中，中原中也走到了他面前，伸手從他腰側抽出一把槍。
「雖然大概你明天就忘了，但是，以防萬一……」
成員A眼睜睜地看著褚發少年打開保險栓，槍口抵住他的頭頂。
他急急忙忙地就要解釋求饒，嘴唇剛剛張開就聽到一聲毫不猶豫的槍響。
「嘭」的一聲，像是直直打在了他的耳膜上。成員A身體一顫，腦子一片空白，視野慢慢被血淹沒了進去，只聽到面前人落在他耳邊的最後一句話。
「還是清理乾淨吧。」
他輕描淡寫地說，然後隨手把槍扔到了他身上。
成員A無聲無息地順著牆壁劃了下去，睜大的眼中徹底失去了神采。
中原中也撿起掉在地上的手機，查看了一下消息，稍微挑了一下眉，輕聲嘀咕，「還沒把位置發出去嗎？正好，不用再跑一趟總部。」
然後他就隨意地扔下了手機，將手重新插回口袋裡，像是處理完一件輕描淡寫的小事一樣，漫不經心走出了小巷。
外頭的陽光直直垂落下來，乍一從陰影處走到陽光下，亮得有點晃眼。
中原中也眯著眼睛抬手擋了一下光，忽然聽到自己的手機響了一聲郵件提示。
【中也君你喝果汁嗎？我榨了只柳丁。】
中原中也：「……」
這傢伙在家裡到底有多閑？
他表情忽然凝重起來，但是想想榨個果汁而已不用進廚房，於是又緩了緩神色，回復了一句話。
【隨便，另外，我回來了。】
【啊，太好了，中也君你進電梯了嗎？沒有的話能在樓下超市買點水果上來嗎？我剛剛發現用來榨汁的是最後一個柳丁了。】
【……別隨便命令我。】
【是拜託啦，拜託啦中也君，晚上做水果沙拉~】
做什麼水果沙拉，你還想進廚房嗎？
中原中也瞪著手機螢幕，半晌，收起手機「嘖」了一聲調轉腳步。
算了，他記得樓下不遠的確有一家超市，也就幾步路的距離。
走過人行橫道的時候，街道盡頭一陣吵嚷，有救護車停在了路口。一隊穿著白大褂的醫護人員抬著擔架腳步飛快地跑過街道，街兩側占滿了圍觀的人。
濃烈的血腥味吸引了正在過馬路的褚發少年的注意，他隨意地瞟過去一眼，一張蒼白清秀的臉在視野中一閃而過，紫色的長髮順著擔架邊沿垂下未幹的血跡。
「……聽說是遇到了持刀搶劫。」
「真可憐啊，好端端的……」
「搶劫的人似乎是個跑出來的神經病……」
寥寥幾句路人的碎語在耳邊飄過，中原中也不感興趣地收回了目光，徑直走向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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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輝月過得特別平靜。
周圍所有人都在重複，唯有自己的時間在往前走。感覺好像被困在了一個虛擬遊戲世界裡，世界熱鬧得虛假，只有自己是真的活人。
如果不是還有一個人和自己情況相同，她大概會寂寞得死掉。
把一本《新撰萬葉集》放回到書架上，輝月對著整牆的書籍發了會兒呆。
圖書館裡沒多少人，淺色的陽光從斜側玻璃窗灑進來，灰塵安靜地在光影裡漂浮。
她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來圖書館了，在確認了這個世界的人文歷史是真實存在的之後，來看再多書似乎都對解開他們之所以被困在這個空間的謎團沒有更多幫助。
所以她換了一條途徑，開始拿著她父親的名帖拜訪有過耳聞的各大陰陽師世家。
菅原家在陰陽師的圈子裡是很有名的，畢竟日本鼎鼎有名的四大怨靈其中有一位就是菅原家的老祖宗菅原道真，這位生前死後都名留史冊的狠人最後還逼得天皇給他封了神。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菅原家和神道以及陰陽道一直有來往，菅原輝月每年都會跟著父親去北野天滿宮參加神祭。
得益于她那張一看就跟菅原永之有血緣關係的臉，陰陽師世家的人對於她菅原家族人的身份倒是沒什麼懷疑。然而不知道這個世界是真的不存在超自然力量還是真正的大佬藏得太深，菅原輝月至今沒有遇到能夠為她解開疑惑的人，就連安倍晴明的後人土禦門家都成了安安分分待在家裡修曆法的家族。
講道理啊，雖然安倍晴明在賀茂忠行那裡被傳授的的確是天文道，但是這位大佬最牛逼的地方不是傳說中的平安京第一陰陽師嗎？
菅原輝月覺得頭疼，就連安倍晴明的後人都是普通人的話，她覺得其他人也沒什麼指望了。
話說這個世界的藍本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末法時代？
但這不對啊，如果真的一點超自然力量都沒有的話，關住他們的這個鳥籠是誰弄出來的啊？！
帶著滿腦子的疑惑，輝月心不在焉地出了圖書館。
在一樓借書登記的地方，輝月再次遇到了那個幫過她的小姐姐。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長裙，紫色長髮從肩頭披散，帶著無框眼鏡和一身文藝氣質十分相稱。
看到輝月走過來時她一邊把手裡的書放在了桌臺上，一邊朝她笑了笑，「今天沒有借書嗎？」
「啊，沒有，覺得找的東西沒什麼用。」
「這樣啊，你還想找什麼我可以幫忙哦。」
「好的，謝謝啦。」
小姐姐溫柔的笑容治癒了輝月找不到頭緒的憂傷，她揮揮手和對方說了再見，然後推開圖書館大門，盤算著中午吃什麼這個嚴肅的問題歩下臺階。
圖書館外的陽光一如既往的明亮，人行道旁的樹葉被風撥動出嘩啦的聲響。
輝月踩著落在彩色地磚上的樹影心不在焉地往車站方向走。
「……今天沒有借書嗎……」
「……還想找什麼……」
她的腳步猛地一頓。
第71章 國會炸了
昨天菅原輝月去拜訪了土禦門家。
好消息是, 不知為何菅原永之的名帖十分有用，對方熱情有禮的接待了她。
壞消息是, 即便是在陰陽師界鼎鼎有名的土禦門, 在這個世界也是普通人。
安倍晴明的後人都不頂用了, 這個消息對輝月的打擊太大，導致她回家之後自暴自棄的拉著她的同居人打了一宿的遊戲。
中原中也雖然對她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有些懵逼, 但是在打遊戲這件事情上十分配合。兩人聯手在遊戲世界裡殺了個爽，中原中也把把超神，強勢拿下了每一局的MVP，輝月被帶飛得連本來的鬱悶都忘了，後半夜甚至開心得想去廚房準備個夜宵什麼的。
然後被她的同居人一臉黑線地攔住了。
通宵打遊戲的後果是輝月這天早上起來得很晚, 十點多才到圖書館, 並且進門時並沒有遇到那個經常在一樓找書的紫發小姐姐。
這個世界除了她和中原中也以外其他人的時間都是重複的，每個人關於五月十三號的記憶在當天早晨開始都會被清零重來。
所以, 她今天並沒有在圖書館門口重新認識一遍小姐姐，她為什麼會還記得她？為什麼會說「今天沒有借書」，為什麼會問她「還想找什麼」？
菅原輝月僵立在步行道中央，初夏的風貼著她的腳踝擦過, 風聲、車流聲、樹葉搖晃聲，所有的聲音似乎都離她遠去了，和那個女孩子認識的所有細節和畫面緩緩浮出腦海。
她重新回憶了一遍她的樣子。
紫色長髮，胸前垂著兩縷細長的麻花辮編發，經常性地帶著眼鏡，白色襯衣款連衣裙, 黑色半腿襪加小皮鞋。實在不是什麼驚豔的相貌，氣質也很普通，普通到讓人一不小心就把她忽略了。
可是，她記得她。
在這個所有人的記憶只能維持一天的世界，她記得曾經來過圖書館的她。
輝月猛地回頭看向陽光下的那座圖書館，那些細微的從前沒有注意到的違和感全部湧了出來，那個看似普通的女孩子周身仿佛籠罩上了一層讓人看不清的迷霧。
菅原輝月抬歩就要往回走，轉過身時卻發現自己身後的人行橫道中央站了一個人。
「那個，請問你認識刹那嗎？」對方凝望著她，眼瞳中有些看不懂的神色，重複了一遍那個名字，「島崎刹那。」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仿佛一個關卡遊戲中的NPC，出現之前沒有半點預兆，在輝月發現相關線索之後卻主動找上門，而且一見面就問了一個一聽就是關鍵人物的名字。
菅原輝月有些莫名，以打量的目光看向這個突然出現的人。
高中生，相貌普通清秀，個子不高不矮，棕色短髮，戴半框眼鏡，穿著西裝款學校制服，無論氣質還是相貌都十分普通。
他看過來的目光哀傷又疲憊，像是獨自在沙漠中殘喘許久的旅人終於窺到遠方綠洲的影子，然而又害怕那是海市蜃樓帶來的虛假希望，期待中隱隱透著絕望。
輝月本來想繞過他直接走掉，但看著他這個神情頓了頓，還是停下了腳步。
「抱歉，我並不知道你說的島崎刹那是誰。」
「但是，如果你說的是我每天上午都會在圖書館遇到的那個女孩子的話，我的確有印象。」
棕發少年的目光驀地黯淡下去，又因為她的後半句話提起了希望，「對，刹那的確說過……沒錯，那就是刹那，你認識她嗎？你記得她對吧？！」
他盯著她的眼睛一瞬間燃起熱切又急迫的光，熱切地希望她肯定，迫切得期望她能夠說出「記得她」這句話。
輝月遲疑中又有些疑惑，「記得是記得……」
「拜託你去見見她吧！」話沒說完她的手忽的被面前人拽住，他像是一刻也等不了一樣，只得了她半句肯定就急急忙忙地拉著她往前走，「刹那這個時候應該還在圖書館裡，拜託你，求你……」
一滴淚水落在輝月的手背上，她愕然地抬頭去看拉著她的人，少年棕色的短髮遮了半邊側臉，只有透明的水滴順著他的臉頰不斷往下滑落。
她怔了怔，把「我本來就是準備回去見她」這句話按在了心裡，默不作聲地順從了他的動作。
然而他們剛往前走出數十步，身後忽然爆發了巨大的轟鳴。警笛聲連成一片，呼嘯著沖過街道，街面上的氣氛似乎驟然緊張起來，人群議論紛紛，街對面高大建築的電子屏上跳出一則緊急插播的新聞，其中某些熟悉的字眼拖住了輝月的腳步。
「……神秘紅發少年……」
「……國會被入侵。」
「……首相……綁架……」
她愕然地回過頭，街對面被直升機傳回來的畫面中，國會大廈頂層冒出滾滾濃煙。
菅原輝月目瞪口呆。
「怎麼了？」拉著她的少年見她不動了，也只得跟著停下來，詢問的語氣中透出一絲焦急。
「我剛剛發現了一點事，所以本來就準備回去找你說的那位島崎刹那的。」輝月有些遲疑地說，神情中還帶著點懵逼，「但是現在看來要延後一步，我得先去接一下我的一個同伴。」
棕發少年先是一怔，然後急切道，「你的同伴那邊很著急嗎？」
菅原輝月凝重點頭。
她的表情中傳遞出的確不是一件小事的意味，棕發少年咬了咬牙，「我跟你一起去，你的同伴在哪兒？」
輝月木著臉抬起手指了指對面大樓螢幕上那棟還在冒煙的國會大廈。
「就在那裡……額，你不用露出這個表情，他不是襲擊事件的受害者，他就是炸了國會的那個人……」
.
昨天晚上，備受打擊的輝月回到家，在吃完了晚飯之後自暴自棄地提出了打遊戲這個建議。
彼時她的同居人正坐在客廳沙發上查看某些資料，一副第二天有什麼計畫的樣子。
聽完她的話他思考了一下，像是在打遊戲和準備明天的行動之間權衡了片刻。然後爽快扔下了電腦，興致勃勃地跟她去開了遊戲。
「資料不看了嗎？」，輝月拿著遊戲手柄問。
中原中也緊盯著螢幕，注意力顯然已經放到了遊戲上，聞言隨意說了一句，「也不算什麼重要的事。」
回憶到此結束。
所以，這就是他口裡的「不怎麼重要」的事？！
菅原輝月實在不知道是同居人說去炸國會就去炸國會比較叼，還是他炸國會之前居然還通宵打遊戲比較叼。
大佬，那你眼裡重要的事是什麼啊，我好想知道啊！
不過在此之前……
「啊啊啊啊啊啊……」
輝月低頭去看正被他拎著衣服帶著在天上飛，並且沿路灑下一連串尖叫的人，略微困擾，「水筱君，你的聲音能夠壓低一點嗎，這樣好顯眼啊。」
「抱抱抱，抱歉……」
水筱颯太緊緊攀著她抓著他的那只手，條件反射地道歉，然後又猛地反應過來，「不對，等等，菅原桑……」既然覺得顯眼為什麼要從天上走啊啊啊……
抓著他的少女一個轉彎，扇著翅膀繞過面前的高樓，急速掀起的風灌進嗓子眼，水筱颯太話還沒說完就嗆得咳嗽起來。辦公樓裡有個白領正站在玻璃窗邊喝水，水筱颯太被拉帶著擦著高樓轉角掠過，恰好居高臨下地對上了他的目光，對方倏然睜大了眼睛，手裡的水杯都掉了，臉上瞪出一副懷疑世界的表情。
水筱颯太苦著臉在心裡對他的世界觀道了聲抱歉，然後清了清嗓子，在撲面而來的高空的風中努力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果然，菅原桑你和賽蕾嘉和米特奧拉她們一樣，是哪本小說或者動漫裡面的人物吧？」
「哈？你在說什麼？」
菅原輝月沒明白他的意思，但心裡並沒有多想，因為前方已經出現了那棟眼熟的國會大廈的影子，滾滾濃煙從高樓間竄出來。
她斜掠著穿過覆蓋天空的煙塵和交錯的高樓，翅膀一掀，輕巧地踩上國會大廈頂層的窗臺，把拎著的人放到地上。
「水筱君，到了。」
「謝，謝謝……」
水筱颯太應聲癱軟了下去，兩手撐在地上猛烈喘氣，還未平復的心跳快得像是要從胸腔裡跳出來，耳邊還聽到拎著他飛上百米高空的少女嘟噥著提醒，「水筱君你的身體太差了，要多鍛煉啊。」
戰五渣宅男水筱颯太苦著臉，「是是，我之後一定努力。」
「啊，看到了，中也君這裡！」
他身邊的人並沒有再糾結，而是將視線投向了落地窗內，並且迅速地找到了她的同伴，開心地揮起手打招呼。
水筱颯太也下意識地抬起頭，然後瞳孔猛地收緊。
隔著一層玻璃窗，大廳內一片狼藉地景象闖入眼簾。
大廈的警備人員們在地上倒了一地，牆壁上嵌滿彈孔，室內只剩殘垣，鮮紅的血液在地毯上鋪開染紅了他的視野。
而親手製造出這樣地獄一樣場景的人正坐在室內唯一完好的辦公長桌上，手裡還上上下下扔著一把槍，聽到動靜漫不經心地回頭看過來，冰藍色眼眸沉靜。
第72章 臥軌自殺的少女
「中也君, 不要隨便地就做出這樣的事情啊，很危險的！」
不, 無論怎麼看, 危險的那個都應該是別人吧。
「不管怎麼說都應該提前跟我打一聲招呼啊, 至少不要讓我在電視上知道你在做什麼。」
重點完全不對吧？
「這種小事有什麼好報備的，把這個國家的重要人物宰掉幾個的話, 製造這個鳥籠的人會不會露出什麼痕跡來。」
不，這種事情還是別了吧？不要把殺人說得跟殺雞一樣啊！
水筱颯太被拎著後頸的衣服，滿臉空白地飛在千米高空中。比之前的待遇好了一點的是，這一次拎著他的換了人，對方的能力似乎是跟重力相關, 他現在感覺自己輕得像個隨風飛舞的塑膠袋, 好歹沒有了那種時刻都擔憂著要掉下去的危機感。
距離輝月來到國會大廈，帶走了她的大殺器同居人已經過去了十分鐘, 但是水筱颯太的大腦至今沒有緩過來。
雖然早就知道小說和動漫的世界中並不全都是正面人物，像築城院真鍳那樣殺人不眨眼的也有，但誰都比不上此時拎著他的衣領的少年帶給人的危機和壓迫感。
完全不明白這麼危險的人菅原桑是怎麼跟他交流的。
他悄悄抬眼看向飛在另一邊的少女，相比他差點把隔夜飯都吐出來的臉色蒼白, 對方神情十分正常，正回頭和同伴說今天上午的事。
水筱颯太的目光落在她精緻秀美的眉眼間，不知為何，背脊忽然一陣發涼。
「我每天離開圖書館的時間是十二點左右，一般在圖書館門口就會遇到那個女孩子。」
輝月正認真算自己平時的活動時間，還拿出手機看了看, 「現在的時間是十二點過四分，趕過去應該來得及吧。」
「啊。」中原中也隨意應了一聲，然後他略微頓了一下，甩了甩自己手裡拎著的傢伙。倒楣的水筱颯太手忙腳亂地抱住了他的手腕，發出一聲驚恐的慘叫。
中原中也：「我說，這傢伙是誰啊？為什麼要帶著他？」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找上來的。」輝月回頭看向發出劫後餘生的抽氣聲的少年，眨了眨眼睛，「應該是跟島崎刹那認識的人吧，就是那位我在圖書館遇到的小姐姐。」
「哈？」
「就當是特殊NPC吧，小心一點不要把他扔下去了啊中也。」
水筱颯太在中原中也手裡垂頭歎氣，「是是，請善待NPC，畢竟NPC是不會重新刷新的。」
「哦？也就是說如果我把你從這裡扔下去，你明天不會重新復活了？」
中原中也大佬聞言反而露出了感興趣的神情，十分想嘗試一下。
水筱颯太身體一僵，表情一片空白。
輝月飛在兩人身邊，憐憫地垂眼看他，在對方朝她投來求救視線時回了一個「我也沒辦法呀」的無奈眼神。
幸而，說笑歸說笑，中原中也還是分得清事情的輕重緩急。菅原輝月對自己同居人的靠譜程度十分有信心，但是此時作為砧板上無力的魚肉的水筱颯太就完全沒有她的自信了。
因為他莫名覺得中原中也看似玩笑的話是認真的，他是真的不介意拿他做個試驗。
攜帶重要線索的NPC表情太過蒼白，看得輝月都對他升起了憐憫之心。為了轉移他們的注意力，她抬頭看看已經近在眼前的圖書館，開始在底下的人群中找人。
「雖然島崎桑每天離開圖書館的時間基本都是固定的，但她畢竟和其他人不一樣，也不排除會提前離開的可能，我看看……啊，找到了。」
輝月眼睛一亮，一眼看到了底下人群中正在過人行橫道的少女，她正要揚手跟她打個招呼，驀地瞥見不遠處一輛貨車像是刹車失靈一樣闖了紅燈，直直朝路中間的人撞過來。
與此同時，水筱颯太也看到了路中間的人和那場即將發生的車禍。他的瞳孔猛地縮緊，一聲驚叫哽在了喉嚨裡還沒來得及出口就感覺到一陣疾風從身側沖過來，他身邊的少女離弦的箭一樣沖了出去，黑色羽翼在身後揚開，幾片羽毛飄然散落。
那個俯衝而下的身影一把抱住了僵在路中間的少女，堪堪擦著沖過來的貨車滾了出去。
失控的貨車撞上了路邊的花壇，一聲巨響後迫停，車上的司機搖搖晃晃地跑下來，滿臉後怕。
議論聲、尖叫聲慢了一步爆發，嘈雜地沖人耳膜。
輝月長舒了一口氣，低頭看向被她搶救下來的少女，「沒事吧？」
對方臉色有些泛白，卻不知為何十分鎮定，聽到她的關心她下意識抬起頭。
「啊，是你。」紫色長髮的少女，島崎刹那臉上露出一個略帶驚喜的笑容，然後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急急忙忙道，「我沒事的，你呢，有沒有受……傷……」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紅色的血線從額前濺射出來，少女的表情定格，瞳孔倏然睜大，緩緩倒了下去。
一聲槍響後知後覺地響徹了街道。
人群寂靜了幾秒，然後猛地爆發。
尖叫聲，車流聲、報警聲，所有的雜亂無序的聲響匯成了一鍋粥。輝月跪坐在原地，僵硬地抬起手抹了一把臉上冰涼的液體，赤紅的鮮血順著她指尖滑落。
那一瞬間她的大腦幾乎是茫然的，她眼角的余光看到水筱颯太被扔了下來滿臉淚痕地往這邊跑，另一道黑色的影子順著子彈射過來的方向沖了出去。
人群圍了過來，有人在拿著電話報警，有人在指指點點地震驚，還有人甚至拿出了手機對著這個方向拍照……
周圍的一切像一場諷刺戲劇的背景，在懷中女孩子的呼吸停止的瞬間，她敏銳察覺到整個世界仿佛卡帶般靜止了刹那。
這個幾微秒的靜止一晃而過，很快，畫面重新流動起來，議論聲和拍照聲像煩人的蒼蠅，重新嗡嗡響起。
輝月低垂著眼沉默了片刻，緩緩抬起頭看向拍照的人群方向，眼瞳和發梢倏然染上一抹赤紅。
「滾！」
.
島崎刹那被隨後而來的警車和救護車帶走了。
街道上拉起了警戒線，趕到現場的員警開始挨個循著人群做筆錄。
菅原輝月和水筱颯太沉默地並排坐在街邊，身上還裹著一位溫柔的警花姐姐給他們的毛毯。
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響起一聲郵件提醒，輝月摸出手機看了一眼，又扭頭看向身後。
去而複返的中原中也站在十幾米外的巷子口，朝她晃了晃手機。
輝月把身邊六神無主的人拉起來，帶著他走了過去。
「我追上那個開槍的人了。」
褚發少年雙手抄兜靠在牆面上，語氣平靜，褲腿上沾了一點血跡，「那是附近一個黑社會組織的成員，算是組織圈養的殺手。」
「黑幫的，殺手？」
「對。」
輝月緩慢地抬頭看他，神情有一點迷茫，「可是，這跟島崎刹那有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那蠢貨認錯了人。」
中原中也的語氣忽然變重，帶了些咬牙切齒的猙獰，「他的任務目標也是紫色頭髮的女孩子，情報顯示會在最近的時間點出現在這一帶，所以他完全認錯了。」
「……」
菅原輝月忽然感覺有種說不出的荒謬，這種荒謬甚至讓她連開口說話的欲望都沒有了。
中原中也：「沒辦法了，你要找那個叫做島崎刹那的人問的事，明天再來吧。」
輝月驀地一怔，「等等，中也……明天再來，是什麼意思？」
「哈？那個女人明天不是會復活嗎？」
褚發少年靠在巷口，神色莫名地回頭看過來，「我剛剛想起來，我見過她。幾天前也是在這裡，跟現在差不多的時間，她也死了一次，好像是在大街上遇到了一個神經病，被人拿刀捅死的。」
菅原輝月猛地扭頭看向站在另一端的水筱颯太，他雙手捂著臉，無力地靠著牆壁滑坐在了地上，泣不成聲，整個人崩潰得像是要消弭在空氣裡。
「水筱君……」她定定地看著不遠處的人，聲音中忽的多了一抹寒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
半個小時後，菅原輝月和中原中也跟著水筱颯太在附近的咖啡廳裡找了個說話的地方。
水筱颯太花了好一段時間才平復下情緒能夠正常開口。
「刹那她，島崎刹那，實際上，是一年前就已經死去的人。」
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人覺得好像進入了靈異故事片場，而他本人負載過重的精神，頹喪得像一張黑白底色的照片，仿佛就是那個鬼故事中唯一存活下來的活人。
「一年前，刹那她是，自殺……」
一年前名為島崎刹那的少女臥軌自殺，死於網路暴力。
這個世界有那麼多的人，每分每秒都有人死去，那些消逝的生命宛如浩蕩江河中濺出去的細碎水沫，即便消逝了也不會對整條江河造成什麼影響，世界照常運轉，太陽第二天還是會升起。
然而，在這些數以萬計的消逝的生命中，島崎刹那是不同的。她生前人們沒有感覺到她的特別，死後卻給這個世界帶來了一場差點毀滅的危機。
第73章 世界的「真相」
咖啡廳裡窗明几淨, 空氣中漂浮著咖啡特有的焦香。
正值飯點，客人沒多少, 卡座裡坐著的除了幾個附近寫字樓過來消磨午休時間的白領, 就只剩下幾個坐在玻璃窗旁不住往窗外眺望的, 明顯是在等人。
清澈的鋼琴音流水一般在大廳裡靜靜流淌。
輝月幾人挑了個靠裡的位置，跟其他人隔出來大片空間。
剛剛經歷了一場發生在眼前的槍擊案, 死的還是自己認識的人，輝月的情緒不太高，水筱颯太更是不必多說。唯有中原中也鎮定自若地點了單，還順手幫同居人捎了塊小蛋糕。
服務生很快把咖啡和蛋糕端上來，覷著這一桌沉重的氣氛, 又自覺地迅速退場。
水筱颯太木楞地抬起頭看著放在自己面前的咖啡, 道了聲謝，他盯著咖啡表面輕輕搖晃的奶泡, 整理了情緒繼續往下說。
「刹那她在繪畫方面非常有才華，經常在網路上發佈二次元人物的同人插畫，這也是她被嫉恨攻擊的原因之一。」
棕發少年低垂著眼，陷入了回憶。
「在自殺之前, 刹那在網上發佈了她的遺作，以《悠久大戰巨大天體》中的一名遊戲人物白詰草為原型，二次創作的同人角色，以天鷹座α星命名，阿勒泰爾。」
聽到《悠久》這個耳熟的名字，正喝著咖啡的輝月的眸光動了動, 抬起眼皮看向對面的人。她似乎想到了什麼，但並沒有打斷水筱颯太的敘述。
「出於某些我們至今都不知道的原因，刹那創作的那個角色，阿勒泰爾，從網路上活了過來，變成了真實的存在。」
那是一段至今被政府封存的紀錄，因為太過不可思議且荒謬至極。
人們出於娛樂目的創作的角色活了過來，並且一個又一個地被阿勒泰爾召喚至這個世界。在知道了自己命運的悲劇來由之後，開始向自己的造物主們討回應有的公道，並且期望能夠改寫自己所在世界的悲劇。
「阿勒泰爾告訴他們這是神的世界，但是，怎麼可能呢……」以島崎刹那的友人的身份被捲入這場事件的少年苦笑了一下，弓下身體，雙手捂住了臉，悲哀又無奈，「事實上我們只是凡人，連自己的命運都掌控不了，更別說其他人的。」
雖然被告知了自己所在世界的「真相」，但畢竟是故事的核心人物，被召喚出來的角色們各自有各自的堅持。對那個荒謬「真相」的不同看法讓他們站成了兩個陣營。
最終，站在人類社會一方且作為智囊存在的被召喚角色之一，米特奧拉提出了一個作戰方案。
利用人們的認知，人為編造一個故事將阿勒泰爾引進去，關在這個「鳥籠」中，進行一場不影響現實世界的戰鬥，用劇情將其「殺死」。
只要在觀看這個「故事」的人心中，作為反派角色的阿勒泰爾敗亡，那麼她就真正意義上死亡了。
「但事實上計畫進行得不太順利，因為阿勒泰爾太強了。她的能力森羅萬象能夠使用所有載入在她的設定上的能力。而因為『阿勒泰爾』這個人物在網路上非常火，幾乎每天都有人給她畫新的同人圖，加上新的設定。所以她的能力可以說是無限的。」
「在計畫的最後，幾乎所有人都要被阿勒泰爾打敗的時候，我，我創作了一個故事……」水筱颯太的聲音頓了頓，忽地有些恍然，「一個，刹那的故事……」
輝月慢慢地捏著蛋糕叉在手指間轉了轉，理了理思路，「阿勒泰爾包括和她戰鬥的人物都是創作出來的，她因為自己造物主的死對這個世界充滿怨恨，所以你們就創作出了一個島崎刹那還給她？」
「……基本上是這樣沒錯。」
「……」
中原中也放下咖啡杯，皺著眉一句話沒說，輝月倒是想說什麼，但微頓一下歎了口氣，又把原來想說的話按了下去，「既然如此，那麼一年前那場事故應該是以大團圓結局收場了才對。現在這個情況又是怎麼回事？」
水筱颯太放在膝蓋上的手驀地收緊，聲音逐漸苦澀下來，「其實一開始我能夠讓『島崎刹那』這個角色在現實中存在，就是借用了真鑒的能力，言葉無限欺，以謊言編造謊言，這才讓刹那擁有了實體。」
「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不知為何刹那越來越快地被人遺忘，維持她存在的『認知』越來越少，直到一年後的現在，還記得刹那的人只剩下了創造出她的作為造物主的我一個人，就連當初跟我們一起經歷了這個事件的米特奧拉、松原先生他們都忘記了她這個人。」
「這種遺忘明明是不正常的，我們卻沒有任何辦法。到最後刹那連存在都難以維持，阿勒泰爾為了她重新編織了這個以現實社會為藍本的世界，並且把我也拉了進來。」
「但是，但是即便在這個世界刹那她不會消失了，卻好像被詛咒了一樣永遠活不過五月十三日。在這一天的太陽落山之前，她會死於各種各樣的意外。阿勒泰爾把時間往回撥了無數次，我也無數次地試著想要救她，但是怎樣都沒有辦法。就像今天這樣，阻止了一次，緊接著發生就有另一次死亡危機到來，就好像，就好像……」
就好像她被某種名為式神的生物盯上了，這個世界的意志一定要她死。
水筱颯太已經泣不成聲，艱難地哽咽著，連泣音仿佛都是從喉嚨裡摳出來的。
他講出來的故事如同天方夜譚，但正因為太荒謬了，反而有了幾分可信度。
輝月默默整理了一下這龐大的信息量，然後提出一個問題，「為什麼是五月十三號？這個時間有什麼特別嗎？」
水筱颯太用袖子擦了把眼淚，「五月十三號，是一年前，一年前刹那自殺的日子……」
輝月沉默片刻，聲音忽然嚴厲起來，「所以說，你們把她拉到這個世界來，讓她反復重複這種意外死亡的過程，多久了？你們知道這是多殘酷的經歷嗎？你們強行把她留在這個世界上經過她本人的同意嗎？」
水筱颯太似乎被她一連串問題問蒙了，連抽泣都停了下來，「不……但是刹那她，應該不記得才對，她和其他人的記憶一樣都停留在了五月十三日這一天……」
話音未落，他就看到對面那個一直對他的存在不聞不問的褚發少年回頭朝他看過來，眉心皺起。水筱颯太從面前兩人的目光中讀出種沒有說出口的憐憫，他驀地升起不祥的預感，「……有，有什麼不對嗎？」
菅原輝月安靜地看著他，這一刻她的眼眸平靜得可怕，像神翕上無動於衷的神像。她一字一句地開口，仿佛是某些高高在上的存在借她之口向凡人發出的警告。
「你知道嗎，就連神明都沒辦法讓一個死去的人死而復生。一切的任性和強求都是有代價的。」
「……什麼，意思？」水筱颯太開口的話不自覺顫抖起來，他心中忽然升起巨大的恐慌，像一隻要命的手死死攢緊了他的心臟。他緊緊盯著菅原輝月的眼睛，驚慌地從那雙海水一樣的眼眸中讀出一種近似於神性的悲憫。
「意思就是說，刹那她都記得啊。」
「所有的意外，一次又一次地死亡又復活，她全都記得。」
她其實一直都有記憶。
所以就算沒有在圖書館重新認識一遍，她依然會笑著主動跟她打招呼。
所以她會在今天離開時欲言又止，因為想問她「為什麼這幾天沒有來」。
所以她才會在差點車禍死亡時那麼鎮定，鎮定得就好像這個場景她已經經歷過好多遍一樣。
她確實是已經經歷過好多遍了。
一時間，整個世界仿佛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水筱颯太驚恐地凝視著她，好像突然聽不懂了她話音裡的意思。
他面色蒼白地坐在原地僵硬成了一座石像，一絲風吹過來就能把他壓垮。
咖啡廳裡的音樂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旁邊落地窗外的天空褪了色，陽光冷得像冰。
中原中也不動聲色地扭過頭看向窗子外一瞬間靜止下來的世界。
「菅原……」
下一秒，天崩地裂。
好像是場景重現，輝月再一次地看到了世界在眼前毀滅。
她甚至來不及抓住中原中也猛地伸過來拽她的手，整個人像一條遭遇海嘯的倒楣小船一樣被拋飛了出去。
周圍所有的場景，建築，人物，全都崩塌成了最原始的圖元，唯一清晰的只剩下她、水筱颯太和中原中也三個人。
模糊與混亂中，她似乎聽到了一聲世界崩裂的悲鳴，痛苦又絕望。
來自於這個世界的創世神明的絕望。
「……刹那！」
輝月掙扎地睜開了眼睛，看到一個穿著軍服的銀髮少女立于天穹頂端的身影。
緊接著，天空像琉璃一樣破碎墜落，她和中原中也、水筱颯太幾人被分別拋向了不同的方向。
朦朧中她感覺到自己穿過了一扇門，某些黑霧一樣的力量纏繞上意識。
她徹底閉上眼睛，無力地墜入了深淵。
第74章 關於我又穿越了這件事
五月十四日, 天氣小雨。
「啊啊啊啊，所以說為什麼會下雨啊, 天氣預報並不是說今天是晴天嗎？說好的晴天就只晴了一半嗎？給我多堅持一下啊！」
隨處可見的發電風車在細雨中慢悠悠轉著三葉螺旋葉片, 居高臨下地觀賞天真地相信了天氣預報的學生們出門沒帶傘, 導致現在在雨中一邊狂奔一邊哭天喊地的英姿。
其中有一位黑髮少年哭嚎得尤其大聲。
「明明這幾天顯示都是晴天，為什麼會突然下雨啊！我晾在的陽臺的被子啊, 太倒楣了吧今天！」
頂著書包飛奔在放學回家的路上，上條當麻簡直欲哭無淚。
倒楣這種事情總是沒有盡頭的，特別是對於他這個早已經被幸運之神拋棄的人來說。「頭天看了天氣預報說第二天是晴天於是出門前開心地晾了被子結果坑爹的天氣預報說話不算數翻臉就下雨陽臺上的被褥慘遭洗禮」這樣的意外已經可以稱作是每日必刷的日常任務了。
但讓他尤其悲憤的是，事實上今天份的不幸原本是可以避免的。因為正確來說，今天的天氣還是給了天氣預報一個面子, 雖然下午就開始陰天, 但是這場雨直到快放學的時候才真正下下來。
於是這個時候只要一放學就飛奔回家，他可憐被子屍骨未寒其實還是可以搶救一下的。
然而上條當麻沒能抓住這個最後的機會, 他被老師留堂了。
「學期快結束了，當麻你的開發課程學分數到現在都不夠，趕緊留下來補習啦，不要妄想用這種藉口逃走哦。」
他的班主任, 一隻合法蘿莉月詠小萌如是說。
回想到這裡的上條當麻簡直要哭了。
我的信用值已經破產了嗎？偶爾也相信一下我啊小萌老師！
身為就讀於學園都市的高中生，上條當麻的住所是學校統一安排的宿舍樓，說是學生宿舍基本上跟個人公寓沒什麼兩樣，在學園都市這個八成人口都是學生的地方直接劃分出的一塊住宿區。
從學校到住宿區有一段距離，道路兩邊成排的公寓樓縱橫交錯，高樓之間隔出深深淺淺的小巷。因為學園都市內部有清掃機器人, 巷道間並不像其他城市那樣藏汙納垢，大部分都乾淨得和其他路面沒什麼兩樣，偶爾還能夠當做近路使用。
作為一個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莫名其妙被人追趕逃命的倒楣蛋，上條當麻對學園都市里的這些暗道十分熟悉，他抄著近路在大馬路和小巷子之間來回穿梭，看似雜亂無章，其實跑得十分有規律。
在經過某個電線杆後的窄巷時，他下意識往裡面看了一眼。
這片地方距離他住的那棟公寓樓已經比較近了，這條巷子因為兩邊的大樓間隙短，從這邊走的人比其他地方少得多。開春的時候附近來了一群野貓，把這條巷子劃成了它們的地盤。上條當麻偶爾從這邊路過的時候還用多餘的食物喂過它們，算是有著建立在單方面投喂基礎上的不太牢靠的革命友誼。
不太牢靠的友誼也是友誼，在這個忽然下雨的天氣他還是有些關心那些毛絨球們有沒有地方躲雨的。
天上飄下來的雨絲已經進化成雨點，上條當麻把書包頂在頭頂上，估摸著自己晾在陽臺上的棉被應該是沒救了，一時心如死灰，對自己革命戰友的關心仿佛也跟著往裡注了水，在路過那頭小巷時只匆匆往裡撇了一眼，就急急忙忙路過了。
幸而就算只是匆忙一眼他也看清楚了巷子裡空蕩蕩的，並沒有什麼他臆想中的被雨水淋得喵喵叫的可憐貓咪，只囫圇坐著個一人。
……坐著一個人？
黑髮少年猛地刹車，懵逼地扭頭朝自己跑過的小巷看去。
雨越下越大，在路邊上積起了水畦，雨點砸在水面上嘩啦作響。
天空陰沉沉地，巷子裡的光線比外面還要昏暗。
上條當麻一直走近到五米內的距離才確定了那個抱著膝蓋靠牆坐著的少女真的是個活人，而不是被什麼人擺放在這裡的人偶。
之前讓他產生錯覺除了她坐在那裡半晌沒有動作之外，她本身自帶的那種區別於人類的奇異異質感要占很大原因。
坐在牆邊上的少女有著烏黑如鴉羽的長髮，被雨水打濕後貼著她白皙如玉的側臉，對比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她穿著一件與學園都市的畫風完全不符的緋色小振袖，衣擺順著身側垂下拖在雨水中，幾乎讓人要為那華貴的衣料遭此對待而心疼起來。而少女比衣飾更加華貴的容貌就這樣安靜地浸在雨水裡，纖長的眼睫半闔著，一動不動，仿佛可以就這樣靜止到天荒地老。
那種在這樣的陰雨天中都仿佛自帶光輝的美麗讓走近的上條當麻在那一刹那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半晌才回過神，並且倒楣把自己嗆了一下。
「咳咳咳……那，那個，你還好嗎？」
……不太好。
菅原輝月慢慢眨了一下眼睛，像是忽然從迷夢中蘇醒一樣，她終於意識到自己身邊有個其他人，緩慢地偏過頭朝他看過去。
她的眼睫緩緩抬起，上條當麻終於看清楚了她的眼睛的顏色。是海水一樣剔透的藍，偏頭看過來的時候眼瞳中像蒙了層霧氣，看不清情緒。她不知道在雨中坐了多久，纖長的眼睫都被大雨浸濕，末端凝了滴水珠，輕輕一顫就落下來，劃過她白皙光潔臉頰的時候像一滴滑落的眼淚。
「那個……」上條當麻把書包舉到她頭頂，聊勝於無地幫她擋了擋雨水，說話的語氣不知道為什麼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你是跟朋友吵架了嗎？心情不好還是怎麼樣……無論如何，還是快點回去吧，在這裡繼續淋雨的話會生病的。」
黑髮少女歪了歪頭，像是聽不懂他的話一樣，臉上露出了像是趴在紙箱上等待人收養的貓咪一樣的表情，茫然又無辜。
殺，殺傷力有點大……
上條當麻艱難地移開了視線，逼迫自己望向不斷降下大雨的陰沉沉天空，「那，那個，你是哪個學校的，我送你回去吧。」
「……學校？」
「額，對。說起來……」上條當麻低頭重新打量了一遍面前人的衣服，有點納悶，「你穿的不是校服吧？現在應該還在學期中，不穿校服可以嗎？還是你們學校管理比較寬鬆？」
黑髮少女繼續露出了迷茫表情。
「所以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呢？」
「……不知道。」
「哈？那，那你的學校是哪一所……」
「不知道。」
「你認識的人……」
「不知道。」
現實版的一問三不知，上條當麻瞪著面前表情無辜的少女，心裡忽然冒出一個猜測：這個人，該不會是從哪個研究機構逃出來的吧？
關於學園都市有暗地裡的研究所，甚至從事黑暗的人體試驗之類的傳聞，上條當麻也不是沒有耳聞。
這個由大大小小的學校構成的學園都市，除了教學生念書，還進行著超能力與肉體的開發培養。上條當麻掛掉過很多次的能力開發課程就是學園都市的科學的結晶，包括醫藥學、腦醫學、大腦生理等最先進的技術，通過服食藥物、電極刺激、聆聽特殊節奏等對人體大腦進行開發，從而讓普通人得到超自然向的能力，也就是所謂的超能力。
學園都市甚至對能力者們的級別有著明確劃分，從LV0的無能力者到LV5的超能力者。到目前為止，位於學園都市頂點的超能力者只有七個，那樣的大人物上條當麻倒是一個都不認識，畢竟他只是一個可憐兮兮的LV0。
嘛，扯遠了，總而言之，學園都市對學生的大腦開發是有著科學性和步驟性的。那麼這些科學和步驟總不可能是一開始就為人所知，它們之所以能夠得出來只有通過實驗，一次又一次的實驗。
陽光之下必有陰影，學園都市看似和平的外表下掩藏的是常人無法想像的黑暗。
這些黑暗此前只是一個普通高中生的上條當麻當然是接觸不到的，但這不妨礙他了然了一件事：面前的這個少女，是個大麻煩。
他僵硬地舉著書包和她對視著，對方也安靜地望著他，清澈的眼眸像張剛未著墨的白紙。
怎麼辦？
他完全不覺得作為一個普通學生的自己有跟傳說中的黑暗研究所對峙的實力，倒不如說自己這個小蝦米一個照面就被浪頭拍翻才是正常，雖然……
他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又很快收回目光。
那個能力管不管用還不知道，而且研究所什麼的肯定不只有能力者，還有槍支彈藥什麼的吧，對付那種東西他的能力完全不起效啊！
可是就這樣把她留在這裡似乎也不太好……
黑髮少女眨了眨眼睛，依舊以那種安靜的目光望著他，眼瞳像無波無瀾的海面，倒映出他低頭看過來的影子。
上條當麻心中的天平瘋狂搖擺，掙扎了許久，最終咬了咬牙。
如，如果她開口的話，不管怎麼說……
然而黑髮少女從頭到尾都只是安安靜靜地看著他，不問他的名字，不問他在幹什麼，甚至壓根沒有要向他求助的意思。
兩人在原地僵持了十多分鐘，上條當麻舉著書包擋雨的手都酸了。
雨水打在地上劈裡啪啦，他終於想起來自己晾在陽臺的被子。
「那……」他望著面前的人試探著開口，「那我走了？」
黑髮少女朝他輕輕點了一下頭。
上條當麻收回手，轉過身，往回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看過去。
黑髮少女已經收回了目光，繼續抱膝坐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麼。雨水順著她的臉龐滑下，她安安靜靜坐著的樣子越看越像一個沒有生氣的人偶。
上條當麻有些艱難地收回了目光，繼續往前挪動步伐，走出了這條小巷。
作者有話要說：
時間線是當麻遇到炮姐之前。經常是女主往家裡撿人，現在終於輪到她被別人撿回去啦。
Re：creators的副本還沒完，那只是個前奏。
第75章 關於我好像失憶了這件事
雨還在下。
冰冷的水漫過了排水溝, 從地磚上淹過來。
輝月抱膝坐在原地，目光漫無目的地落在前方牆角, 那裡有一處凸起的高地, 巷子裡的水暫且沒有漫過去。貼著牆面的縫隙裡一堆螞蟻繁忙地在那裡進進出出, 偶爾被從天而降的雨水打濕一片，又很快聚集起來。
身側的雨越下越大了, 雨點豪氣萬丈地從天空上砸下來，有一種要把天地都沖刷乾淨的氣勢。
輝月聽著嘩啦作響的雨聲，靜靜地出神。
明明耳邊雨聲不斷，她卻覺得周圍十分安靜，安靜得能夠讓她倦怠地歇息一會兒。她有一種感覺, 自己似乎很久沒有休息了, 所以就算現在的情況不太好，她還是懶得再動彈一下。
怎麼樣都好, 總之讓我先休息一下吧……
眼皮越來越重，雨水落在身上寒意不斷地往身體裡鑽，但她倦怠地抱著膝蓋，依然不太想理會。嘩啦的雨聲像一首催眠曲, 間或夾雜進幾個路人的腳步聲，匆匆忙忙地路過又遠離，像摻雜進去的節拍。
輝月慢吞吞地垂下眼，逐漸朦朧的意識中雨中的節拍聲又冒出來了，而且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她疑惑地扭頭，正好看到雨幕中有一個舉著傘從巷子口沖了進來, 三兩步跑到她面前，然後把傘往她手裡一塞。
傘面擋住了從天而降的雨水，面前少年的臉在巷子裡陰暗的光線中終於看得分明，是剛剛走掉那個人。
「這把傘借給你。」
他雙手撐在膝蓋上低低喘著氣，一邊抬起眼皮看向她。
輝月忽然發現這人的眼睛很好看，溫潤明亮，眼尾自然地下垂，天然帶了點委屈兮兮的感覺，像好欺負又脾氣特別好的金毛。
介於對方一直看著她似乎在等待著她說什麼，輝月想了想，試探道，「謝謝？」
對面少年呼吸一梗，眼尾往下一耷拉，看起來仿佛更喪氣了。
「那……我走了？」他遲疑的說。
輝月點了點頭，「再見。」
對方腦袋往下一個踉蹌，無言地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後默默站來轉過身，慢吞吞地往巷子口走。他的肩膀往下喪氣地耷拉著，輝月不知為何從他的背影中讀出了一絲莫名的憂鬱。
嗯，走掉了。
她回過頭，把傘柄搭上肩膀，壓低了傘沿，收回思緒繼續坐在原地發呆。
其實還是有一點冷的。
但是她不太想說出口，也不知道自己一直坐在這裡是要做什麼。
她不記得發生什麼事了，也不記得自己是什麼人。今天之前的人生仿佛一片空白，除了自己的名字其他一概不知道。只是覺得很疲憊，那種疲憊好像是從靈魂中滲出來的，讓她連開口說話的力氣都少得可憐。
鋪天蓋地的大雨隔絕了周圍的一切，朦朧中輝月似乎聽到了一聲微弱的貓咪的叫聲。
她緩慢地抬起頭，覓著聲音看去，只見到巷子盡頭堆疊著幾個木箱。不知道是誰放在那裡的，因為保存完好的原因並沒有被清掃機器人當做垃圾清理走。此時疊在最上面傾斜放置的木箱間隙間晃過貓科動物圓溜溜的眼睛，然後，一個毛茸茸的貓頭從那裡鑽出來，遠遠看著她，又「喵」了一聲，好像在讓她過去。
是之前生活在巷子裡的野貓。
輝月莫名感覺到自己似乎被它們當成了同類，貓咪們正在呼喚她一起過去躲雨。
她的唇角輕輕往上揚了揚，坐在原地沒有動。
貓咪有點疑惑地歪了歪頭，「喵喵」叫了兩聲，腦袋兩側的耳朵忽然微微一動。它聽到了大雨中迅速靠近的腳步聲，出於對人類的畏懼，小貓迅速地把頭縮了回去。
輝月注意到貓咪的動作，疑惑地將視線轉到巷口，穿過連綿的雨幕，她再次看到了那個頻繁在巷子口出現的人。
太頻繁了，簡直讓人想問一句他是不是在這附近頂著大雨練習往返跑。
再次去而複返的少年這一次手裡什麼也沒有拿，他似乎是急急忙忙跑回來的，雙手撐在膝蓋上在巷子口喘了會兒氣，這才一步一步走過來。
一直走到她近前的時候，他屈著膝蓋彎下腰，一邊低喘著一邊朝她伸出了手。
他額前的碎發耷拉著，黑髮貼在臉上透出一絲狼狽。雨水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流經脖頸，沒入到衣領裡。他身上的衣物已經完全濕透了，襯衫最上面的紐扣扯開了兩顆，露出輪廓漂亮的鎖骨。
不知道經歷過怎樣激烈的思想掙扎，他再次出現在輝月面前的時候眼神中都透著一股自暴自棄的味道。然而他伸到她面前的手卻十分平穩，雨水劃過他的指尖又緩緩落下，那只穿過雨幕遞到她面前的手筋骨分明，手指修長有力，好看得讓人不自覺地就想要伸手握住。
「這場雨看起來暫時是停不了了。」頂著大雨一路跑回來的上條當麻喘著氣，微微抬起眼皮對她說，「你目前沒有地方可去的話，那就先和我回家怎麼樣？」
.
就讀於學園都市的「普通」高中生上條當麻，在一個下了大雨他卻還有被子沒有收的倒楣星期五，在放學回家的路上撿回來了一個穿著振袖的失憶美少女。
這種情節只有在少女漫中才會出現吧？！
上天忽然對他如此優待讓他不得不懷疑其實背後還有一個大坑在等著他。
不然呢？難道是他之前倒楣了十六年的人生中儲存下來的幸運值終於充值套現了嗎？
想得太便宜了吧？有功夫做這種白日夢還不如思考一下等著他的那個坑有多深等跌入坑底的時候好有個心理準備！
在廚房煮著姜湯的時候，上條當麻還在想著這些有的沒的。
他極力讓自己的思緒跑得再遠一點，否則「現在正有一個美少女在他的浴室裡沐浴哦」這個擺在眼前的現實會忽然從腦海裡跳出來考驗他的意志力。
所以在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前乾脆把自己鎖在廚房好了！
上條當麻把自己鎖廚房的計畫沒有得到徹底實施，因為他聽到了一聲穿過客廳飄進來的對他的叫聲，「當麻。」
上條當麻抓著勺子的手一抖，頓時頭皮發麻。
這個時候就不要叫我了啊！
想是這麼想，他還是關了火乖乖走了出去，「怎麼了？」
「毛巾用哪一個？」輝月的聲音隔著浴室的玻璃門傳過來，沾了點水汽，像剔透的冷泉。
「掛在左邊那個，那是新的。」
還好毛巾家裡還是有備用的，但衣服什麼的就……
這個時候上條當麻只能慶倖自己生活習慣良好，換下來的衣物隨時都洗得非常乾淨。
他在櫥櫃裡取出兩隻杯子擺上茶几，然後從廚房端出煮好的姜湯，挨個倒滿。放下湯鍋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了嘩啦的水聲。不是從浴室傳來的，而是浴室外的那個隔間。
「菅原桑？」他慢慢走過去，看到了亮著燈的洗衣機，「你在洗什麼東西嗎？等等……」
上條當麻盯著洗衣機的蓋子身體一僵，該不會……
從浴室裡傳出來的聲音印證了他的那個「該不會」，裡面的女孩子用一種滿不在乎的語氣說，「衣服濕透了，我就順手扔進去洗了。」
語氣還有一點小小的驕傲，類似於「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了哦」的求表揚的意味。
然而上條當麻完全沒發現她這個隱晦的撒嬌，他整個人都驚呆了，飛快地伸手一拍洗衣機的啟動按鈕，強自停止了它的工作，然後掀開蓋子往裡看。
幸好，他家裡的洗衣機款式比較落後做事慢吞吞的，洗衣程式暫時還停留在注水階段。
他望著裡面泡在水裡的價值昂貴的緋色振袖大松了口氣，然後一股無奈兼著莫名的佩服湧上來，「你是哪個國家的公主嗎？這麼貴的衣服傻子都知道不能用洗衣機攪吧？」
浴室的玻璃門「唰」地一下被拉開，含著熱度的霧氣湧出來，勾勒出站在門口的人的輪廓，「當麻你什麼意思，說我是傻子嗎？」
上條當麻下意識回頭看過去，然後整個人僵在了原地，他的視線直直地落在門口的少女的腿上，修長筆直，白皙如玉，從白襯衣衣擺下伸出來，貼合著朦朧的霧氣，好看得髮指。
空氣寂靜了三秒。
上條當麻猛地收回了目光，誇張地往後退了幾步，偏過頭去，語氣中帶出了一絲狼狽，「為，為什麼不穿……」
「你的褲子嗎？」
輝月一手撐在腰上，另一隻手勾起那條牛仔褲，聳了聳肩，「太大了，我穿不了。」
「那也不能就這樣出來啊！」
「咦，有什麼問題嗎？」
「哪裡都有問題啊！」
上條當麻飛快地扭頭把那件振袖從洗衣機裡撈出來扔進袋子，然後轉頭就往外跑。
「你在家裡等我我很快回來姜湯在桌子上快點去喝不要亂跑！」
扔完一連串標點也不打的話，他頭也不回地沖出了門。
並且再次忘記了帶傘。
要不要提醒他呢？
輝月站在原地有點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然而還沒等她有下一步動作，大門再次被拉開，剛剛跑出去的上條當麻跑了回來，一陣風般路過站在客廳裡的她，埋著頭沖到陽臺的落地窗前飛速拉上了窗簾，然後又繼續埋著頭重新跑了出去。
並且依舊忘記了要帶上傘。
菅原輝月：「……」
算了，可能是沒緣分吧。
第76章 關於我的能力進化到2.0版本這件事
晚上7點。
穿著剛買回來的連衣裙, 輝月抱著一杯熱乎乎的姜湯乖乖坐在茶几前。
她的對面，剛剛沖下樓以最快的速度給她買回了新衣服的上條當麻正苦口婆心, 「所以說, 在家裡有其他人, 特別是男性的時候，絕對不可以穿著這樣的衣服出來啊, 就算該遮的地方都遮住了也不行！」
輝月默默低頭喝了一口姜湯，有點驚奇地發現味道居然不錯，她於是又喝了一口。
「高中男生是很可怕的生物啊，你都不知道他們床底下有什麼，腦子裡又在想什麼可怕的事情……」
菅原輝月附和地點頭, 看似聽得很認真, 實際上思緒早已飄遠。
「……菅原，我說菅原！」
喝姜湯喝得正開心的菅原輝月被喚回神, 抬起頭就看到了收留她的少年正虛著眼睛看她，「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輝月的眼神飄了飄，「……有吧。」
「那我剛剛說了什麼？」
輝月：「……」
她的肚子忽然咕咕叫了一聲，啞口無言的少女看過來的目光登時帶上了一絲委屈。
上條當麻正指尖抵著額頭無奈地看她, 聞聲愣了愣，「噗嗤」一聲笑了。
輝月的目光更委屈了。
「好吧，冰箱裡應該還有食物，我先去做飯。」
他說著站起身，挽袖子往廚房走。
輝月盯著他還在往下滴水的衣擺，「當麻, 你應該先去洗澡換衣服。」
「誒？」上條當麻腳步一頓，忽然回過神。好像這時候才感覺到濕透的衣服從四肢百骸竄進來的寒氣，他猛地一個哆嗦，捂著鼻子打了個噴嚏，應聲慘叫，「對啊，我還沒洗澡！」
看著少年扭頭沖進了浴室，輝月凝望著他的背影，歎了口氣。
笨蛋麼，這個人。
她端起杯子，喝掉了杯底最後一點姜湯，然後站起來在四周環顧了一圈。
普普通通的公寓，裝修簡陋，設備簡單，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輝月又走到落地窗前目光穿過陽臺往外看，四四方方的高樓將天空分割得清晰明朗。隨處可見的建築沉默地佇立在陰雲下，沒有半點出格的地方。
所以，這裡到底是哪兒呢？她又是誰？
如非必要，菅原輝月向來是個不太喜歡動腦子的人。
這一次也是同樣，僅僅思考了兩分鐘，輝月就鎮定地選擇了放棄。
想不起來就不想吧，不是有句老話說得好「船到橋頭自然直
」，不能小看老祖宗的智慧啊！
想到這裡，她心安理得地把一切疑問拋到了腦後，然後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走到了冰箱前。
反正現在最重要的不是吃飯嗎？
覺得自己很有道理十分機智的輝月看著冰箱裡擺放整齊的蔬菜，伸手拿起一個番茄，又準備去取下面隔間的雞蛋。
【不准進廚房！】
不知道是誰的聲音穿透記憶的迷霧忽然炸響在她耳膜，輝月手一抖，手裡的番茄差點滾出去。
什，什麼情況？
誰啊那是，我就想做個番茄炒雞蛋都不讓嗎？
她癟著嘴，感覺到了一絲委屈。然而記憶中的那個聲音留下的印象實在深刻，深刻到她現在看著冰箱裡的食材都感覺它們在拒絕自己。
最終，她默默收回了自己去拿雞蛋的手，低頭在手裡的番茄上啃了一口。
行吧，不進廚房，她生吃總行了吧QAQ
.
「所以說，你不記得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今天之前發生的所有事情你都不記得了，對嗎？」
晚飯後，上條當麻和他撿回來的少女分別跪坐在茶几前，滿臉嚴肅地整理情況。
雖然人都撿回來了，還給人家買了衣服做了飯，現在才整理情況怎麼想都太晚了，但該有的步驟還是得有吧。
不過話說回來明明有沙發為什麼他們要用這樣的姿勢跪坐在茶几面前呢？
上條當麻有點懵逼，但是因為對面人的姿態太理所當然了。她坐姿謹然，背脊挺得筆直，手裡還捧著一杯茶小口喝著，動作十分優雅好看，儼然是哪部時代劇中走出來的貴族大小姐，於是上條當麻看著看著也不自覺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跟著嚴肅起來。
「那麼，首先，我們還是從你的記憶入手吧。」拖著下巴整理清楚狀況後，上條當麻提議。
輝月點點頭，一邊喝著茶一邊漫不經心地「嗯」了兩聲，對比之下表現得十分敷衍。
「學園都市肯定是有記憶相關的研究機構的，必要的時候可以向它們求助，但是……」
說道這裡上條頓了頓，忽然沒了下文。黑髮少女等了一會兒沒聽到他繼續，於是停下喝茶，不明所以地回望他。
她的眼瞳很清澈，歪著頭的時候表情帶了點茫然，像探著腦袋看過來的貓咪，有一點可愛。
上條當麻克制下自己想要擼貓的手，不自覺地笑了一下。
太好了，看起來那些丟失的記憶並沒有給她留下什麼陰影的樣子，聽到他貿然提到了研究機構這樣的詞也沒什麼特別反應。
他稍微放心了一點，但是回想起自己剛剛想到的東西，上條當麻又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如果她的記憶損傷真的是哪所研究所的實驗造成的，又把她送到類似的機構去真的好嗎？
不會羊入虎口吧？
而且就算研究機構本身沒問題，他記得自己在超能力開發課程中學到過一點有關「大腦」的常識。一個人記憶丟失的原因，有可能是記憶中的東西對於本人來說太過痛苦，大腦出於自我保護才刻意忘記掉那段記憶。
所以說，又讓她回想起來的話真的是好事嗎？
上條當麻抬頭看向對面的人，黑髮少女修長的手指交握著捧著茶杯，正滿臉好奇地將目光投向窗外。隔著一層玻璃，清掃機器人圓滾滾的腦袋貼著窗臺不斷路過，她似乎是對它們很感興趣，明亮的眼眸中閃著新奇又愉悅的光。
她像一隻誤入這座大城市的小動物，渾身散發著天真爛漫的氣息，對什麼都很好奇，好像一塊麵包就可以輕鬆把她拐走。
上條當麻支起一隻手撐著臉看著她，目光不自覺柔和下來，「呐，菅原你，想找回自己的記憶嗎？」
「嗯？」輝月扭頭看向他，想了想，「雖然有點好奇，但是如果太麻煩的話，還是算了吧。」
「……我說你，放棄得也太輕易了吧？！」
「人類是一種要向前看的動物啊。」
「就算是這樣也太輕易了啊！」
上條當麻覺得自己跟菅原輝月的狀態絕對有哪裡不對，他在著急操心，而對方卻十分從容，這樣一來不是搞得好像失憶的那個人是他一樣嗎？！
一手捂著額頭，他虛弱地歎了口氣，「總而言之，暫且還是先努力一下吧。我對學園都市的研究機構也不怎麼熟悉，正好明天是週末，我帶你去找小萌老師，看看她有沒有什麼其他辦法。」
輝月可有可無地點頭答應，表現得十分好安排，然後她轉頭朝四周看了看，「話說回來，當麻，這裡是哪裡啊？」
「學園都市。簡單來說就是……」上條當麻放下手，對上對面少女明亮好奇的目光，他聲音一卡，「不，這個好像簡單不了……」
說到底上條當麻本人也只是個學渣，那些涉及到科技、醫學、研究等等高大上的東西他也沒辦法解釋，只能以自己的認知來簡單做了個介紹。
「總而言之，你暫時就把這裡當成一個大型的，培養能力者的學校就行了。」
輝月眨了眨眼睛，「能力者？」
「對。不過不用想讓我給你演示，因為我是LV0，也就是無能力者。」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上條當麻端起桌上的水杯灌下一大口，然後忽然想起來什麼，「對了，菅原你是能力者嗎？」
如果是哪所研究機構逃出來的，不管怎麼說應該是有著某些特殊能力才會具備被研究的價值吧？
在他疑問的目光下，菅原輝月想了想，抬手在空氣中劃出幾個符號，往客廳的空曠位置一指。
金色碎屑炸裂，一個五芒星形狀的召喚陣法在空氣中漸次亮起，耀眼的光芒波濤般爆發。
輝月和當麻同時抬手捂住了眼睛，好一會兒，召喚的光芒才緩緩散去。
兩人略有些懵逼地放下手時，忽然發現剛剛還空蕩蕩的客廳中央多出了一把……掃帚？
如果那個盯著一張黑不溜秋的臉，有著雙手雙腳還穿著衣服的生物能叫掃帚的話……
上條當麻：「……這是什麼？」
菅原輝月：「……不知道呢。」
長得很像掃帚的陌生生物在兩人的目光下張著草梗編出來的手原地轉了一圈，似乎才發現自己換了地方
上條當麻：「……它動了呢。」
菅原輝月：「……真的動了呢。」
這時候，掃帚終於發現了兩人的存在，它眼睛一亮，肉眼可見地開心起來，「菅原大人！」
上條當麻：「……叫你呢。」
菅原輝月：「……在叫我呢。」
「所以說它到底是個什麼啊？！」
上條當麻崩潰地看著那個已經開始開心地在客廳轉圈圈的陌生生物，世界觀搖搖欲墜。
輝月捧著茶杯，十分淡定，「我不知道呀。」
「這是你召喚出來的吧？給我對別人的世界觀負起責任來啊！」
第77章 關於我召喚出來的那把掃帚
「額……」
「唔……」
菅原輝月和上條當麻以同樣的姿勢並排坐在茶几前, 望著客廳裡那個還在轉圈圈的神奇生物發呆。
上條當麻目光呆滯，滿臉在新世界的大門後迷了路的茫然, 「所以說, 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這個問題你已經問了三遍了哦當麻, 哢嚓哢嚓……」
「如果能夠得到答案再問一百遍也可以！」
「可問題就是沒有答案嘛，哢嚓哢嚓……」
「這玩意兒不是你召喚出來的嗎？快點努把力想一想啊, 說不定就想起什麼來了呢？而且……」上條當麻忽然視線下移，目光帶了點崩潰，「你到底從哪裡找來的薯片啊，現在是吃薯片的時候嗎？剛剛吃完飯又吃這個真的可以嗎？」
「我真的想不起來啊，當麻你可以直接問它嘛。」
抱著薯片啃得正歡的少女伸出纖細的手指, 指尖點向面前的掃帚, 語氣中有種理所當然的淡定，並且完美無視了上條少年的後半句話。
上條當麻：「……」
……行吧。
他無力抹了把汗, 轉移了目標。
然而當他把視線轉向客廳中央時，黑髮少年嘴角狠狠抽了一下。
臉龐黑不溜秋的掃帚正以一個極其少女的姿勢雙手交握在胸前，圓圓的眼睛望著坐在茶几前吃薯片的少女，開心的氣息肉眼可見, 身後背景裡幾乎要灑起小花來。
他忽然有種不祥預感。
「那個，打擾一下？」
「菅原大人~」
「你知道自己是什麼生物嗎？」
「菅原大人~~」
「你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呢？」
「菅原大人~~~」
「……」
「菅原大人~~~~」
上條當麻怒摔薯片，「這不是完全沒辦法交流嗎？！」
菅原輝月：「……」
「當麻，你摔薯片我沒有意見，」黑髮少女低頭看了兩秒自己空空如也的手，默默抬起頭凝視他, 「可是為什麼要摔我的？」
上條當麻：「……」
輝月繼續凝視他。
上條當麻：「……我再給你拆一包？」
「好噠~」
.
重新去零食櫃裡找來了一包薯片拆給大小姐上供，上條當麻回到茶几前盤腿坐下，感覺到十分心累。
「所以這個東西就這樣放在這裡不管了嗎？」
他雙目無神地看著那把掃帚，這個蠢萌的玩意兒轉圈圈終於把自己轉暈了，正用小短手抱著腦袋，頂著兩個蚊香圈搖搖晃晃。
「嗯……」輝月捏著一片薯片思考了幾秒。
「呐，你有什麼用嗎？」她直接對掃帚問道。
「等等，這個問題是不是太現實了一點？」
輝月「哢嚓哢嚓」咬了兩片薯片，神色滿不在乎，「有什麼問題？掃帚不就是拿來用的嗎？」
「話是這樣說……」上條當麻話音未落就看到面前還在抱著腦袋搖搖晃晃的掃帚忽然振奮起來，挺直了腰杆就沖到客廳角落堆積著的雜物前，伸手俐落地把堆在一起的漫畫、遊戲機、遙控器、易開罐（？）……分門別類地挑出來，一邊整理還一邊歡快地晃動著雙腳把附近的地面也順帶著清理了一遍。
上條當麻：「……這不是聽得懂人話嗎？所以我剛剛問那麼多問題它沒反應是因為壓根不想理我嗎？！」
輝月在旁邊嚼著薯片點頭，「真可憐呢當麻。」
上條當麻：「不要在這種奇怪的地方同情我啊！」
輝月淡定地又往嘴裡塞了一片薯片。
打掃完角落的雜物，掃帚開始滿房間飛奔。它的腿部本來就是用來清掃的草篾，跑來跑去整理其他東西時同時也在清潔著房間地面的衛生。忙得非常歡快，行動也十分利索。
「所以它的功能就是清掃房間嗎？」
一隻手撐著臉頰，手肘支在膝蓋上，上條當麻觀察著忙來忙去的掃帚，依然沒有放棄對這個不知名的神奇生物的研究，「倒是很居家的類型啊。」
「嗯，跟當麻一樣呢，哢嚓哢嚓……」
「喂，這種時候說這樣的話我可不覺得是表揚啊。」
感覺到一種微妙的嘲諷的上條當麻嘴角抽了抽，回過頭，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身旁少女的額頭，有點咬牙切齒的無奈，「還有，我說你啊，吃飽了之後是不是有點皮過頭了啊？」
黑髮少女無辜地抬起頭回望他，嘴裡還叼著一塊薯片，哢嚓哢嚓三兩下咬乾淨了，像囤食物的倉鼠，水藍色的眼眸清亮剔透，有一種純淨嬌憨的氣息。因為無故被戳了一下，她自然地跟著往後仰了仰，藍眸中透出一絲莫名和委屈。
上條當麻：「……」
他顫抖地縮回了自己的手，五體投地，「對不起，我錯了。」
「哦。」那一絲委屈瞬間消散，輝月淡定地端起茶杯，「沒關係，我原諒當麻了。」
上條當麻：「……」
「菅原你是真的失憶了嗎，我覺得你玩我玩得很熟練啊？」
「當麻說什麼呢，我當然是真的失憶了呀。」
「不，就態度來說完全看不出來啊！……還有，你能叫讓這把掃帚停一下嗎？」
幾句話的時間，馬力全開的掃帚已經打掃完大半的房間，以一個衝刺的姿勢沖到了上條當麻面前，並且開始圍著他打轉，似乎孜孜不倦地想要把他這團大型垃圾也清掃出去。
「搞清楚這裡到底是誰家啊！」
被劃分到了「可回收垃圾」行列的黑髮少年憤怒地揚起手就去抓掃帚柄，想要搶先下手排除外敵。然而他的手指剛探出去，方才還神采奕奕的掃帚忽然渾身一僵，然後猛地跳起來，像是遇到了天敵一樣，整把掃帚閃電般縮到了輝月身後，身體瑟瑟發抖起來。
「嗯？」
輝月去拿薯片的動作一頓，目光忽然凝聚到上條僵在半空的右手上。
「……當麻？」她的目光有一瞬間的茫然，然後忽然警惕起來，方才的輕鬆閒適消散得一乾二淨，像看到了天敵的小動物，視線一動不動。
上條當麻愣了愣，立刻把自己的右手藏到了身後，舉起另一隻手，輕聲安撫，「菅原？」
黑髮少女繼續盯著他的右手沒有動。
雖然不明白是什麼情況，但看著她警惕的樣子，上條當麻放柔了語氣，眼眸溫柔下來，像是在誘哄家裡不知道被什麼嚇到躲到了沙發底下的貓咪，聲音又低又緩，舉在半空中的左手也慢慢放下，試探地向她的方向探了探。
「別害怕，沒事的。」
凝目注視著她，少年周身不自覺地散發出一種沉穩的氣息，語調中莫名帶出了點強勢的意味。
「菅原，沒事的，過來。」
菅原輝月坐在原地望了他半晌，慢慢地朝他的方向傾了傾身子，像是試探什麼一樣，她保持著這個姿勢停了一會兒，這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我說啊，你剛才欺負我的時候不是很開心嗎？現在為什麼又怕了啊？」
好像是解除了警戒一樣，黑髮少女扔開薯片，抓著他的手就新奇地左右翻看起來，上條當麻看著她無奈地歎了口氣。
似乎是發現他的左手沒什麼特別的，女孩子像貓咪一樣趴過來，又探著身子去抓他藏在身後的右手。
上條當麻自覺地把自己右手遞過去給她當玩具，畢竟她要是再往前探就要整個人倒他身上了。
「奇怪。」輝月歪了歪頭，捏著少年修長的指節，研究似的看個不停，「當麻你的右手裡面好像有一股力量。」
「是啊是啊，超級可怕的力量，只要碰到的話，不管是核爆等級的火球還是戰略級的超電磁炮，就連神的奇跡也可以抹殺給你看哦。」
上條當麻的聲音有點無力，語氣與其說是炫耀不如說是無奈的調侃，就好像是他自己特意把效果誇張化了一樣。
雖然他說的實際上都是事實，但是面前的女孩子剛剛好像就已經表現出害怕了，如果再炫耀她不是會更害怕嗎？
果然，對方聞言鼓著臉抬起了頭，「當麻你在吹牛吧？」
「是是，你就當我在吹牛吧。」
上條當麻心不在焉地應付了一句，然後若有所思地看向她身後安靜如雞的掃帚，「說起來，會害怕的話，難道這傢伙屬於幻想生物？」
輝月被他這句話轉移了注意，也跟著扭頭看向自己背後，「幻想？」
「嗯，回想起來，日本的確有這樣的傳說，放置久了的器物會成精什麼的。如果是這樣的話，的確是會被我的右手抹殺的類型呢……」
「唔……」
輝月看了看他被自己抓在手裡的右手，又看了看背後的掃帚，看了看他的手，又看了看背後的掃帚。
上條當麻望著她保持著這個若有所思的表情靜止了一會兒，眼瞳中忽然浮起一抹躍躍欲試的亮光，少年額前「唰」地流下一滴冷汗，「喂喂，菅原，你不會想試試吧？」
那把倒楣的掃帚一抖，圓溜溜的眼睛瞬間蓄起了半眶淚水。
輝月的目光飄了飄，「你在說什麼呢當麻，我可是正直善良的小天使哦，怎麼可能做這樣的事。」
「你給我看著我的眼睛說話啊！還有，你除了長相哪裡小天使了？本性明明相當惡魔吧？！」
「總而言之，」黑髮少年心累地摸出手機，「還是先解決你的記憶問題吧，在記憶恢復之前，不要再召喚這些生物了。」
「這一次還好夠幸運，召喚出來的是性格溫順的類型，如果下一次的召喚物完全相反怎麼辦？」要知道，島國上那些關於妖怪這種幻想種的傳說裡面，從來就不缺少殘暴血腥的部分。
彼時輝月正在指揮掃帚重新去打掃衛生，聞言抬起頭，眸光幽深，「當麻你想太多了，我召喚出來的東西，怎麼可能不聽我的話。」
她的聲音實在平靜，平靜到幾乎有了點漠然的寒意。
上條當麻翻電話簿的動作一頓，有點疑惑地抬頭看去，然後就看到自己撿回來的少女已經正常地在指揮掃帚給她找電視遙控器了，她另一隻手裡拎著薯片袋晃了晃，察覺到他的目光後癟著嘴看向他，「當麻，薯片吃完了。」
上條當麻回過神，「吃完了就喝茶吧。」
「咦，我不能再吃一袋嗎？」
「不行！你已經吃了兩袋薯片了，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我之前摔的明明是個空袋子！」
「……當麻好小氣。」
「這不是小不小氣的問題吧？！」
窗外的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室內柔和的光線印在窗玻璃上。屋子外的天空陰雲未散，光線依舊昏暗，對面的住宿樓頂端忽然跳上來一個矯健的黑影，一雙血紅色的眼瞳在漆黑夜幕下亮起，直直盯著那間散發出柔和光亮的房間。
還在打電話的上條當麻對此一無所知，他身邊，被撿回來的黑色長髮的少女像只和飼主吵架吵輸了沒有要到貓罐頭的貓，氣鼓鼓地拽過沙發上的抱枕撇過頭，視線正好撞上了那雙猩紅色的眼睛。
微微頓了頓，她像看到一隻煩人的蒼蠅，漫不經心且無動於衷地移開了目光。
第78章 關於我出門遇到了小怪這件事
大概是前一天把陰雲裡多餘的水倒完了, 第二天是個陽光晴朗的好天氣。
上條當麻前一天晚上和班導小萌老師通過話，把輝月的情況告訴了她。身為成熟可靠的大人, 小萌老師果然給出了有效的建議。
「老師的專長是引火能力, 在記憶操作領域的相關機構沒什麼人脈哦。不過上門求助的話, 瀧澤機構和遠大的大學醫院應該會幫我們吧，但那邊的設備不是很好。我個人其實比較建議去拜託其他擅長這方面的超能力者, 我記得風紀委的四葉小姐是等級4的精神感應超能力者，而且為人也很熱心助人，如果上條你需要幫助的話我可以幫你聯繫哦。」
比起自己沒頭蒼蠅一樣地亂撞，小萌老師的建議聽起來果然靠譜多了，上條當麻正準備一口答應, 忽然想起來什麼, 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後的少女。
因為再吃一包薯片的要求沒有得到滿足，她正抱著抱枕坐在距離他一米遠的地方生悶氣。似乎是為了詮釋「我很生氣」這個狀態, 她的臉頰都應景地鼓了起來，像只圓滾滾的倉鼠。
上條當麻輕輕笑了笑，壓低了聲音，「小萌老師, 她的情況有點特殊，電話裡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我們明天見面之後再商量吧。」
「嗯？這樣也好，那約一個見面地點吧。」
上條當麻微微愣了一下，「誒？要約在外面嗎？我本來準備直接帶著她去小萌老師家拜訪……」
「不可以！」他的話還沒說完，電話那頭忽然傳來非常大聲的拒絕, 語氣十分果斷，並且隱約摻雜著一種莫名的驚慌，「總，總而言之，就約在學校附近的咖啡店好了。嗯，就這樣定了！」
「啪嗒。」仿佛是怕他反駁，對方迫不及待地掛掉了電話。
上條當麻：「？」
那個總而言之到底是哪裡來的，不要想不出藉口的時候就用奇怪的總結詞強行轉折啊！
「當麻。」
上條當麻還握著手機坐在原地發愣，襯衣的衣角忽然被人從後面拽了拽。輝月的悶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只坐在原地自己悶了三分鐘，她就很快忘記了這件事。上條當麻回過頭時只看到黑髮少女一手輕輕拽住他的衣角，另一隻手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對他說，「當麻我困了。」
「啊。」上條當麻扭頭去看牆上的掛鐘。
十點了。
雖然對於大部分夜貓子來說，這個時間才是夜生活的開始，然而想想今天發生的事，就算是自詡精力充沛的上條也感覺到的確該早點休息了。
「困了就睡覺吧。」他拍了拍女孩子一點一點的腦袋，自然地扭頭去看靠牆的床鋪，然後他就看到了自己空空如也的床正無言地面對他。
「？？」
「？？？」
「……我的，被子？」
窗簾後的陽臺上，被遺忘了許久的被褥軟趴趴趴在欄杆上，默默往下流下一串飽吸得溢出來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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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第二天出現在咖啡廳的上條當麻精神十分萎靡，萎靡得他的班導小萌老師都看不下去了。
「上條同學，你昨天晚上到底幹什麼去了？和一個美少女一起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起來精神差成這樣會讓老師產生非常糟糕的聯想的啊！」
粉色短髮的合法蘿莉氣呼呼的瞪著面前的學生，手裡舉著的蛋糕叉快准狠地戳進了蛋糕裡，在瓷盤中劃拉出「吱呀」一聲響。
被那刺耳的聲音震得條件反射一哆嗦，上條當麻耷拉著眼皮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饒了我吧小萌老師，我昨天晚上幾乎一宿沒睡。」
「這句話更糟糕了啊上條！」
「哈？」大概是滿腦子的漿糊影響了大腦的運轉，上條當麻反應了一回兒才跟上面前這只蘿莉的熟女思維，他狠狠抽了抽嘴角，「小萌老師你完全想多了吧，而且，如果真的發生了你說的那種事，這時候我不是應該精神百倍才對嗎？」
「咦？說的也是。」
小萌老師歪頭想了想，意外地接受了這個解釋，然後終於把注意力放在了正題上。
「所以說，上條，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女孩嗎？」
一行人在咖啡廳占了個靠窗的卡座，輝月坐在上條當麻身邊，正好和小萌老師相對。因為之前兩人的談話她完全聽不懂，乾脆專心致志地吃起了當麻幫她點的蛋糕，直到聽到話題終於轉到自己身上，她這才叼著蛋糕叉抬起頭，纖長的眼睫眨了眨。
「咦。」小萌老師好奇地湊了過去，認真地盯住她的眼睛。那雙海水一般的眼眸澄澈透明，好像無論映照過誰，都沒辦法真正留下影子。
「上條，仔細看的話，這孩子的眼睛顏色跟你一樣呢。」
「對啊。」上條當麻心不在焉地隨口胡扯，「所以她其實是我妹妹來的。」
月詠小萌聞言驚訝，「居然是這樣嗎？」
菅原輝月跟著恍然，「原來是這樣啊！」
上條當麻：「……我說，你不要也跟著相信啊！」
「上條果然是在騙人的啊。」小萌老師輕「哼」了一聲，「仔細想想的話，上條的基因的確不可能有這麼漂亮的妹妹啊。」
「小萌老師你這是在鄙視我吧？很明顯地就是在鄙視我的長相沒錯吧？！」
午間的陽光透過玻璃窗鋪灑進來，帶著初夏暖融融的溫度。空氣裡漂浮著咖啡特有的焦香，咖啡廳正在播放的音樂溫柔而慵懶。
在這樣的環境裡，輝月無端地有些犯困。
其實她昨天晚上睡得也不大好。雖然上條當麻非常有紳士風度地把床讓給了她，然而被子還濕淋淋地掛在外面，房間裡的溫度也沒到盛夏時什麼都不用蓋倒頭就可以睡的地步，所以最終她是蓋著上條當麻的外套睡著的。
還做了一晚上奇奇怪怪的夢，偏偏一覺醒來之後什麼都不記得了。
此時坐在她旁邊的上條正在跟對面的小萌老師解釋她的事，並且講述了他對她來歷的猜測。
明明是有關於她自己的事情，但不知為何她提不起半點興趣，反而在迷迷糊糊中注意到了一些跟正題完全無關的小事。
比如當麻的聲音其實很好聽，清朗中帶著少年感，有一種他獨有的堅定而可靠的氣息，讓人莫名地有安全感。
她的心忽然很安定，就像是回到了家一樣，趴在桌子上意識迷迷糊糊地就要墜入夢鄉。
咖啡廳的門鈴遠遠傳來，吧台後的店員對新進來的客人笑著說「歡迎光臨」。
她的意識好像漂浮在了虛空中，身旁少年壓低了的談話聲，咖啡廳門口晃動的門鈴聲，溫柔漂浮的音樂聲，周圍的一切聲音彙聚成一隻悠長的催眠曲，她正要陷入安寧的睡眠，溫柔的曲調中驀地半途跳出了一個不和諧的音符。
坐在上條當麻身邊的黑髮少女忽然睜開了眼睛。
「菅原？」
上條當麻原本以為她睡著了，忽然見她詐屍一樣坐起來，嚇了一跳，「怎麼了？」
「唔……」輝月以一種夢遊的表情在原地坐了半晌，然後站起身，「當麻，我去一趟洗手間。」
「哦。」上條當麻目視她走出卡座，往前轉了兩道彎，消失在視野拐角，然後他突然想起來，「等等，她知道洗手間在哪兒嗎？」
「你操太多心了當麻。」小萌老師坐在他對面喝了一口冰咖啡，「就算不知道也可以找人問嘛，菅原桑又不是小孩子。」
「……說的也是。」上條當麻揉了揉頭髮無奈地笑笑，他略微頓了一下，還是把那句到了嘴邊的疑惑按了回去——他剛剛明明是看到菅原輝月直接走的，好像知道洗手間在哪裡一樣，完全沒有要問任何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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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間前的走廊裡沒有人。
也可以理解，畢竟是午休時間，店裡的人本來就很少。
不知道算不算是件走運的事，畢竟如果現在有其他人走到這裡來，一定很快就會察覺到異常吧。
但事實上這並不是一件好事，對察覺到異常的人來說。
……或者應該說是，糟糕透了。
輝月拉開衛生間的門走進去，冷靜地看著裡面那一幕。
濃烈的血腥味隨著開門的動作撲鼻而來，一個長頭髮看不清面目的女人倒在衛生間冰涼的瓷磚上，猩紅的血從她身下漫出來。而在她身前，蹲坐著一個東西……反正輝月不覺得他能被稱作「人類」，用披著人皮的野獸來形容或許更恰當一些。
總而言之，這玩意兒，隨便什麼稱呼，正在啃食地上那個女人的屍體。
令人反胃的咀嚼聲回蕩在狹小的空間裡，輝月站在距離這東西幾步遠的地方，漠然地看著它進食。
這個會讓普通人精神崩潰的場景卻沒能讓她臉上的表情產生一絲波瀾，她甚至還有閒心打了個岔，心不在焉地想到一會兒要跟當麻說一聲，晚上不要做肉食了。
這時候，似乎終於注意到自己身後的動靜，那個蹲在女人屍體前的怪物回過了頭，他嘴邊還叼著一塊剛剛撕扯下來的肉塊，身上的T恤和工裝褲被嘴角留下來的血染紅了大半，進餐禮儀可謂十分糟糕。
哦，番茄醬也不要。
輝月盯著他身上和地上的血，慢半拍想到。
只看外表的話，她面前的是一個三四十歲的男人，臉上有一道疤從鼻翼蔓延到了耳根，周身有一種雇傭兵一樣訓練有素的彪悍氣質。
望著毫無反應地站在門前的少女，男人顯然以為她是嚇呆了，「嘿嘿」笑了幾聲，猩紅的眼瞳閃過野獸一樣的光，看她的目光像是在打量餐盤中的肉食，「小丫頭，打擾別人吃飯可不是好習慣。」
在他掂量盤中餐的目光下，黑髮少女慢慢抬起頭，然後她忽然往前走了一步，左手背到身後握住了衛生間的門把手，「哢嚓」一聲帶上了門。
她出人意料的舉動讓男人微微一愣，眼瞳眯起，神色中多了一絲警惕。
輝月沒在乎他的反應，歪歪頭看著他，自顧自地開了口，「雖然不知道你是個什麼東西，但是是跟著我到這裡來的吧？昨天晚上在對面盯著我的也是你？」
男人眼中閃過一抹意外，然而不等他開口，黑髮少女就隨意地擺了擺手，語氣中有一種有一種既冷漠又殘酷的天真味道，「算了無所謂了，總而言之，拍死就好了吧？」
第79章 記憶區間
「上條, 上條！」
上條當麻回過神，「小萌老師？怎麼了？」
粉發蘿莉舉著叉子往嘴裡塞了一塊蛋糕把臉頰撐得鼓鼓的, 一邊不滿地看著他, 含含糊糊地說, 「上條才是吧，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心不在焉的。」
「額, 抱歉。」乾笑著摸了摸後腦勺，上條當麻小聲道，「因為菅原她去衛生間實在太久了，我有點擔心……」
「所以我說上條你擔心太多了啦。」
小萌老師咽下了蛋糕，望著面前的學生, 「學園都市還是很安全的哦, 不要忽視風紀委和警備隊的努力啊。」
「倒不是這個啊。」上條當麻有點底氣不足地反駁，「主要是菅原她失憶了不是嗎？以前的事全都不記得了, 我擔心她走丟了就找不回來了……」
「就算失憶了也不會變成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嬰兒啦！」小萌老師放下蛋糕叉不滿地朝他看過來，「上條你的記憶開發課完全沒有好好聽吧？」
「額……」
「聽好了哦，老師重新給你講一遍。」粉發蘿莉豎起一根手指，「人的記憶並不是存在於一個區域的, 記憶區分成很多地方，掌管語言和知識的是『意識記憶區』，掌管運動熟練度的是『手續記憶區』，掌管回憶的是『經歷記憶區』，分為很多種喲。」
「打個簡單比方的話，放置每種記憶的『容器』是不一樣的, 就好像垃圾分類一樣。即便一個人腦部受損失憶，她也只是忘記了自己的經歷，語言、知識和以前掌握的技能依然還是存在的哦。」
小萌老師顯然是考慮到了上條當麻的智商水準，講解得十分淺顯易懂。
也就是說，即便是學渣如上條當麻同學也聽懂了。
所以就算是失憶也不會把一個聰明人變成白癡，以那丫頭的機靈程度，只不過是去個洗手間而已應該是不會把自己弄丟的。
上條當麻松了口氣，端起手邊的咖啡。
「這些老師在課上明明都講過了，上條你完全沒有聽吧，你的記憶開發課程又要不及格了哦。」
「是是，你不是都已經通知我要準備暑期補習……」他的手猛地一頓。
月詠小萌正幸福地往嘴裡又塞了一大口蛋糕，忽然聽到面前的學生叫她，並且聲音有些難得的凝重。
「呐，小萌老師，你之前說失憶不會影響之前知道的知識對吧？」
「嗯？」粉發蘿莉抬起頭，有些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把這一點單獨拎出來問一遍，「正常情況下是這樣沒錯哦。」
「也就是說，」上條當麻的聲音不知為何有些急促，「我打個比方，比如，我失憶之前認識的一種生物，就算失憶之後我也是能夠認出它來的對吧？」
小萌老師有些無言地看著他，「上條，你見過哪個失憶的人會被路邊的貓咪嚇到覺得那是一種陌生的怪物的嗎？」
「……沒有。」
「所以說，失憶之前認識的東西，失憶後當然還記得啊！」
上條當麻怔住了，喃喃自語，「可是……」
…………
「所以說它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啊？！」
「我不知道哦~」
…………
他猛地回過神。
菅原輝月意外召喚出來的那個東西一直沒有消失，今天早上出門前它還在歡快地在客廳裡跑來跑去地打掃衛生，一點灰塵落下來都會沖過去認真清理，宛如一個潔癖怪。
她到最後都沒想起來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但是按照小萌老師的說法，失憶是不會影響知識和認知的，那如果是她的能力的話，她不可能不清楚。
……所以，是她騙了他嗎。
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這一點時上條當麻心中一哽，堵得難受。
但隨即他又馬上回過神來……不對，她沒必要騙他。
如果想隱瞞的話，只要裝作自己是個無能力者就行了，沒必要把帚神召喚出來又說謊。
這種行為太過多此一舉，她應該是真的不認識也不知道那是什麼。
所以，菅原她的失憶，並不是單純的腦部記憶區受損嗎？
上條當麻緩緩抬起頭，「呐，小萌老師，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
與此同時，咖啡廳的衛生間。
一簇還帶著熱度的鮮血斜斜濺射出來，恰好打在垂下來的紙傘上。鮮紅的顏色灑在傘面的空白處，像一枝從雪地裡伸出來的紅梅。
但很快，那還帶著生命力的顏色漸漸淡去，像是被傘面吞噬了一樣，不到幾秒鐘的時間，紙傘重新變得乾乾淨淨，只是傘面上那株盛放的桃花仿佛嬌豔了許多。
輝月持著傘柄，慢慢把紙傘抬起來，「啊，結束了嗎？」
「這樣的垃圾，隨手就能幹掉吧。」
發色鮮紅的少女背對她站立著，一把將手中的狼牙棒砸到了地上，語氣十分不耐煩，「你不是說你換一個空間會好一點嗎？為什麼這玩意兒還是跟到這裡來了？」
「啊？」她的話讓輝月有點茫然，她眨了眨眼睛，假裝聽懂了，「這也沒辦法嘛，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嘖。」紅發少女斜眼看她，語氣帶了幾分嫌棄，「特別是你現在還弱成了這樣，你那個計畫真的靠譜嗎？」
「嗯……」輝月無視了那個好像很麻煩的「計畫」兩個字，揚起臉對面前的妖怪露出一個笑，「所以，這段時間要麻煩你們保護我啦。」
她話音一落，手裡的唐紙傘開心地飄了起來在空中轉起了圈圈，她面前的少女臉頰浮上一抹薄紅，猛地扭過頭去，「笨，笨蛋！這種事我當然知道啊！」
輝月笑意盈盈地望著它們，眼角的餘光輕飄飄掃過紅發少女身後。
那個剛才還氣勢洶洶妄圖把她當成砧板上一盤菜的怪物已經失去聲息，他的腦袋被砸了稀爛，宛如一攤倒在地上的死肉，過量的鮮血從身體裡溢出來和地上長髮女人的血液混到了一起，區分不出誰是誰的。
所謂的高端捕食者和食物，死了都是一個樣子。
.
咖啡廳。
「誒，上條，你是說暫時不要把菅原的事情透露出去？」
月詠小萌抱著咖啡杯歪了歪頭，臉上浮起一抹迷惑，「為什麼？你不希望她恢復記憶嗎？」
「我當然希望啊。」上條當麻皺起了眉，表情遲疑道，「只不過，我感覺她的失憶沒那麼簡單。而且我不知道讓她恢復記憶的話是不是一件好事……」
「嗯……」小萌老師想了想，點了點頭，「的確，這也要看本人的意願，菅原同學對於自己恢復記憶這件事好像的確不怎麼上心的樣子。」
「呐，小萌老師，失去記憶的人有自然恢復的可能性嗎？」
「這要看是由什麼引發的，畢竟就算是失憶症也有器官性原因和功能性原因兩大類。」月詠小萌認真回答了自己學生的問題，「器官性原因主要包括創傷、疾病或者藥物造成的大腦損傷，這種情況如果不好好配合治療基本是不會自然恢復的，甚至有些腦細胞徹底損壞的情況完全沒有恢復可能。而功能性失憶主要是心理因素導致，如果是這種情況的話，倒是有可能自然恢復。」
「這樣啊……」上條當麻在心裡思考著小萌老師的話，陷入沉思。
「所以，上條，你要先帶著菅原同學去遠大的大學醫院去做一個身體檢查嗎？」
上條當麻微微頓了一下，「我……」
「啊！！！」
一聲女性的尖叫驟然劃破咖啡廳內部的平靜，大廳中的客人同時被嚇了一跳，路過的端著咖啡的服務生腳一軟，連人帶咖啡一起往旁邊傾去。
「小心！」
上條當麻敏捷地從座位上跳起來，順手扶住了差點摔倒的服務生。託盤上的咖啡在杯子裡晃了一圈，險險保住性命。
服務生驚魂未定地端著託盤朝他道謝，與此同時，咖啡廳裡的客人陸陸續續聚集到了尖叫聲發出的地方，洗手間門口。
零星地又是兩三聲尖叫響起來，空氣驟然嘈雜，上條當麻看到最先趕過去的店主捂著嘴巴沖出了人群，跌跌撞撞地掏出手機報警，他結結巴巴地報出了咖啡廳的地點，聲線驚恐得幾乎帶出破音，「衛生間，衛生間裡有兩個死人，求你們快點過來！」
上條當麻此時正走到人群週邊，聽到店主的電話他的身體驟然僵住了。
衛生間裡有死人——輝月剛剛去了衛生間——輝月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這三個重點在他腦海中封閉成了一個閉環，那一瞬間他的理智被感情遠遠扔在了身後，上條當麻拔腿就往人群裡闖。
圍在衛生間外面的人嚇了一跳。
「等等，不能進去！」
「會破壞現場的，快點拉住他！」
諸如此類的話不斷在耳邊響起，四面八方都伸出了手用力拽他，黑髮少年充耳不聞，目光執著地望著前方的通道口，艱難地往前挪去。
「當麻。」
上條當麻往前挪動的腳步一頓。
「當麻你在做什麼？」
他的身體停住了，周圍人趁此機會把他推出了人群。
上條當麻微怔地轉過頭，他剛剛還在艱難尋找的少女正站在他身後，距離人群五米遠的地方，手裡還拿著一支霜淇淋，疑惑地看著他。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記憶區間的解釋來自原著，準確性我也不知道，畢竟魔禁世界的河馬科學法則……嗯，大家都懂的→_→
第80章 來襲的陰影
「你……沒事？」
上條當麻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透著一股莫名的虛弱的味道。
輝月搖了搖頭，表情有點迷茫, 「我沒事啊, 當麻你怎麼啦？」
她好好地站在原地, 髮絲裙擺都沒有亂一點，咖啡廳裡柔和的光線落在她身上, 安寧而美好。
上條當麻猛地松了一口氣。
「不，沒什麼，就是……你出去也太久了吧，果然是迷路了吧哈哈哈，話說你手裡的霜淇淋又是怎麼回事？」
他輕描淡寫地把方才的混亂一筆帶過, 並且生硬地找了個新話題。
輝月原本想要對他那句「迷路」表示抗議, 聽到後面那句話又被轉移了注意力。
「哦，這個啊, 剛才一個學長請我吃的。」
「什麼？」
「說是請我吃霜淇淋，要帶我去某個地方。可是當麻還在這裡等我，我才不要跟他走呢，所以拿著霜淇淋就走掉了。」
「……」
雖然她說得簡單, 但聽的人基本立刻就能明白這是什麼劇情。上條當麻勾起一個獰笑，右手抬起來狠狠砸在左手掌心，開始捏手指，「很好，那個人呢？」
「那邊的巷子。」輝月舔著霜淇淋往外面指了指，歡快道, 「不過已經嚇暈了哦。」
「嚇……」上條當麻一哽，「等等，你用什麼把他嚇暈的？」
黑髮少女的目光瞬間飄了飄，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了。
上條當麻：「……」
行吧。
他無力地抬手捂住了額頭，還不忘教育道，「下次遇到這種情況，不要隨便就跟別人走啊笨蛋。」
「我才不是笨蛋呢，要不是當麻太窮了我也不會仗著自己長得好看就讓別人請我吃東西啊。」
「我還真是謝謝你為我著想了啊！而且你剛剛的言論好像很危險啊，你到底跟誰學的啊？！」
上條當麻十分心累，覺得自己宛如養了一個女兒。
我才十六歲，這種奇怪的保父的感覺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啊？！
.
某棟居民樓內。
「今天日上午十一時，**街道一間咖啡廳的衛生間中發現了一男一女兩具死屍，其中女性的屍體有被啃咬的痕跡，懷疑為某間研究機構內的大型猛獸逃出，男性屍體被人用鈍器擊碎頭顱，不排除是能力者失控的可能。警備隊目前還沒有抓到作案嫌疑人，在此提醒廣大市民出行時注意自身安全……」
電視機裡播報著一條緊急插播的新聞，打著馬賽克的畫面在螢幕中一閃而過。
電視機前的人按了個暫停，視線盯著螢幕，就著那個血肉模糊的現場照片拉開一罐啤酒往嘴裡灌了一口，「021被幹掉了啊。」
他身後的地板上坐著一個身形魁梧的胖子，捧著一盤肉醬意面「哼哧哼哧」地吃著，幾乎把臉埋進了盤子裡，聽著他的話也沒有半點反應，仿佛什麼東西都沒有他手裡的食物重要。
「那不是當然的嗎？」一個有些尖細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好歹曾經是S階的大人物，居然以為自己一個人就能幹掉她，021也太狂妄了。」
坐在電視機前的人沒有回頭，只是又往嘴裡灌了一口酒，視線依然死死盯著螢幕沒有挪開。
門口的人走進來，房間裡雖然沒有開燈，但電視機微弱的光線依然照亮了他的臉，那是一張線條尖利的面孔，眼瞼下有著厚厚的陰影，宛如一個癮君子，「004，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
「難吃！」
地板上的胖子突然跳起來，一把掀翻了手裡的意面。他的眼睛驟然通紅，像是發狂一樣在地板上大跳大叫著，「難吃，太難吃了！」
那個瘦竹竿一樣的男人，009無語地望向他，「你都吃了一半了才發現難吃嗎？人肉之外的食物對我們來說跟垃圾沒什麼兩樣，這一點我早就告訴你了吧？」
胖子似乎完全沒有聽明白他的話，他大蹦大跳地發了一通脾氣，把掉到地上的意面踢得到處都是，這才跑出了這個房間，沖到了隔壁。
隔壁屋子緊接著傳來一聲女人的驚恐至極的尖叫，然後是痛苦的哭喊夾雜著讓人發毛的咀嚼聲。
「嘖。」009一腳踢翻了掉到腳邊的瓷盤碎片，不耐煩道，「他不會把存糧吃光吧？010那傢伙，當初改造的時候是把腦子挖出來吃掉了嗎？完全聽不懂人話了吧？」
這時，電視機前的男人終於喝完了一罐啤酒，然後他隨手把易開罐捏扁扔到一邊，回過頭，「今晚動手，你跟他帶著其他人先去攔住她，我解決了那個收留她的學生就去找你們。」
009聞言挑了下眉，「這麼急？好不容易到了個和平的世界，我還想多享受一下呢。」
「這個世界，恐怕沒有我們想的這麼簡單。」這群人的領頭人，004將視線重新放回到了電視螢幕，「雖然當初是重傷狀態，但是真要找個地方藏起來也不是沒有餘力，她冒著跨越世界的風險逃到這裡來，肯定還有別的原因。中心城的水太深了，那些大人物們心裡在想什麼不是我們能猜到的。」
男人回過頭，目光冷厲中透出一抹警告，「做好我們該做的事就行了，不要橫生枝節。」
009在黑暗中沉默地和他對視，過了半分鐘，他聳了聳肩，往後退了一步一般，「好吧，既然你這樣說了。」
.
當天夜裡。
雖然上條當麻本人自己覺得很扯，但是他現在的狀態的確是在家裡養了一個沒有常識沒有記憶的女孩子沒錯。
這樣一說就感覺很變態。
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這個失憶少女真的長得很賞心悅目，拉開門回家看到她回過頭沖你甜甜地笑著說「你回來啦？」的時候感覺一天的疲勞都被治癒了。
不，這麼想的話不是更變態了？
把剛從倉庫取出來的罐裝咖啡擺上貨架，上條當麻歎了口氣，抓了抓頭髮忍住了吐槽自己的欲望。
雖然就結果來說是好的，但不可忽視的現實是上條家多了一個人的開銷。
然後他就拜託土禦門元春幫他介紹地方打工了，畢竟單靠節衣縮食的省錢策略是根本養不起一個花季美少女的啊。
特別是那孩子已經學會仗著外貌在外面騙吃騙喝了！他才不希望她有一天拿著某個人給她黑卡回來跟他說「當麻我有錢了，隨便刷吧」，這種情況怎麼想怎麼奇怪吧？！
上條當麻不知道那一天其實距離並他不遠了。
此時他把貨架上的東西整理整齊之後，抬頭看了一眼店裡牆壁上掛著的電子鐘。
九點一刻，距離他下班時間只有十五分鐘了。
他撓了撓下巴，喃喃自語，「那傢伙一個人在家裡沒問題吧？已經給她留了晚飯了，櫥櫃裡也有零食，應該不會再進廚房了吧……」
……來自中午某少女興致勃勃地主動表示要給他做飯結果差點把廚房燒了的慘痛教訓。
與此同時，上條當麻的公寓。
玻璃窗外忽然響起一聲炸雷。
坐在電視機前的少女微微一怔，按著遊戲手柄上的動作停下，扭頭朝陽台看去。
「怎麼了？喂喂喂，快死了啊！！！」
螢幕上的BOSS一個大招，遊戲人物血條瞬間歸零，雙雙撲街。
操縱著另一個人物的紅發妖怪憤怒地扔下遊戲手柄，惡狠狠瞪向自己的契約者，「是你把我召喚出來陪你打遊戲的吧？給我認真一點啊！」
被吼的那個人仿佛沒聽到一般，淡定地過濾掉了她的怒氣，放下手柄，站起身走到陽臺。她靠上陽臺的欄杆，伸出指尖探了探外面空氣裡的水汽，若有所思，「好像快要下雨了呢。」
覺的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見輝月沒跟她吵，自覺沒意思地歇了怒火，漫不經心地跟著往窗外看去。天生貼近自然的妖怪對天氣的變化比人類敏感，她一眼就看出來的確是要下雨了。
「大概還有十多分鐘吧。」她望著天空上堆積的陰雲，估了一下時間，「你要出去嗎？」
「唔……」輝月趴在欄杆上想了想，「當麻今天出門又沒帶傘呢，我們去接他吧。」
覺對此表示無所謂，妖怪只要回應了人類的召喚，基本就不會拒絕她的任何要求。所以聽著輝月這樣說，她跟著站起了身，「走吧。」
上條當麻打工的地點距離住的地方不算太遠，雖然輝月並不知道具體在哪兒，但是好歹她還記得這個世界上有一個東西叫做手機導航。
不知道是不是快要下雨的原因，街道上行人很少，狂風呼嘯著卷過，隨處可見的發電風車的三片螺旋葉片在風中轉得只剩下殘影。
輝月捧著手機一邊按照地圖上的路線往前走一邊給上條當麻發消息，告訴他下班之後在店裡等一下她來給他送傘了。
她現在走的這條路段大概是地勢實在太偏，周圍設施都有些陳舊，兩邊路燈的燈光在大風中搖搖晃晃，極個別還偶爾「滋」地明滅兩下，十分具有鬼片氛圍。
至少配合著某些人的出場是非常合適的。
輝月悶著頭剛把編輯好的郵件發送出去，手臂忽然被身邊的覺拽住了。
她有些納悶地抬頭，沒等疑惑的問題出口，視線忽然掃到前方的路燈後站了兩個人。
一胖一瘦，一高一矮，對比十分明顯。
唯一相同的，就是他們在夜色中閃著紅芒的野獸一樣的眼瞳。
與此同時，以她為中心，周圍的綠化帶中，高樓頂上，甚至沿街的路燈頂端，漸次亮起一雙雙血紅色的眼睛，像是等待狩獵信號的狼群，團團將她圍起來。
整片街區都緘默下來，只餘下狂風席捲過街面的怒號。
無聲的緊張和殺意中，擋在輝月面前的兩人裡瘦高的那個往前走了一步，來到了路燈下方，昏黃的燈光照亮了他那癮君子一樣瘦得脫了形的臉。
男人緊盯著幾步之外的少女，血紅色的眼睛中閃爍著殘忍貪婪的光，理智和欲望在眼瞳深處激烈撕扯。
他像是一個餓得快要死了的野獸，正面對著擺在面前的讓人垂涎欲滴的大餐。
深吸一口氣，男人強行壓制下自己進食的欲望，眼瞳中終於浮起些許理智。他深深了不遠處少女一眼，強迫自己轉移開視線。
「其實我們並不想跟您動手。」他壓著嗓子開口，語氣中有一種流於表面的客氣，「如果可以的話，還是請您自覺跟我們走吧，神久夜大人。」
第81章 關於我覺得敵人太醜了這件事
便利店。
窗外的天空驟然響起一聲悶雷。
上條當麻從走神中驚醒, 回過頭去只看到已經遠去的閃電光尾劃過雷雲尾端。
「下雨了？」他微微怔了怔，下意識朝門口看了一眼。
玻璃門外的世界尚且安靜, 厚厚的雨雲陰沉沉壓著街道, 雨點還沒落下來。而某個剛剛發了消息說要給他送傘的少女, 連影子都看不到。
「該不會是迷路了吧？」
上條當麻頭疼地站起身，走到門口, 「有手機導航還能迷路的話就是個奇跡了吧？話說回來她既然已經創造過煎個蛋都能把廚房炸了這種奇跡的話……」
好像拿著手機導航在學園都市里迷路也就不是特別讓人意外了……吧？
玻璃門一拉開，外面的冷空氣夾雜著零星的雨絲灌進來，陰沉的氣壓昭示著的確是要下雨了。
上條抬手擋在額前，被迎面而來的風吹得眯了下眼睛。這時候，他看到街道的盡頭緩緩走來一個人。
是個穿著皮夾克的男人, 雙手插在褲袋裡, 嘴裡還叼著根煙，有一種類似雇傭兵的彪悍氣質。
學園都市的「居民」雖然百分之八十都是學生, 但也有體育老師和教官之類的教職人員，並且個個強悍得像外籍兵團的怪物。所以上條當麻乍一看到這個從夜色深處走出來的人並沒有多想，看到對方朝自己的方向走過來還以為是深夜過來買煙的客人，禮貌地給對方讓出了道。
陌生男人和他擦身而過, 往前走了四五步路之後，腳步忽然一停。他左手食指和中指併攏著抽出了嘴裡的煙，慢慢吐出一口煙氣。
「上條當麻？」
他的聲音低沉，聲帶似乎受過損傷，說話時像粗糲的砂紙磨過地面。
上條正站在路口張望，聞言下意識扭過頭。
「是, 請問你……嗚啊啊啊！」
子彈撞入地面的聲音和他的大叫同時響起，上條當麻踉蹌地往後退了好幾步，然後目瞪口呆地抬頭望向那個舉著手槍對準他的人。
「躲過了嗎？」對方低聲喃喃，然後槍口方向一轉，繼續扣動扳機。
上條當麻扭頭就跑。
「等等，你是誰啊？為什麼追殺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就是個普通學生啊喂！」
子彈追著他逃跑的路線落下一串火花，上條當麻跌跌撞撞地沖上門前的街道，一邊逃命的同時滿心疑惑加不知所措。
怎麼回事啊？他就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為什麼會突然有人突然出現拿著槍來追殺他？仔細看那傢伙手槍上還裝了消音器，專業得十分可怕啊！
「抱歉了，要怪就怪自己一時好心收留了一個麻煩吧。」
身後人的聲音夾雜在夜風裡傳來，又低又沉，帶著某些讓人聽不懂的情緒。上條當麻往前跑的腳步猛地一頓，身體硬生生地止住了往前沖的慣性，轉過身。
「菅原……」他先是輕聲喃喃了一聲少女的名字，然後倏然沉下目光，「你是沖著菅原來的？不，應該說是你們？她說來接我結果到現在都沒過來，你們也有人去找她了？！」
陌生男人打空彈夾後，把裝著消音器的手槍重新插回了腰間的槍囊裡，不知道為什麼給人的感覺卻更危險了，「你不需要知道。」
所以這就是默認吧？
上條狠狠攢緊了拳頭，咬牙望著對面的人，焦躁像潮水一般湧上來，他努力克制住不去猜測菅原輝月那邊遇到了什麼狀況。
如果只是雇傭兵的話，那傢伙應該能夠搞定吧？畢竟是能力者……
這個略帶僥倖的猜測在對面那個人接下來的動作下戛然而止，上條當麻猛地瞪大了眼睛，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本來不想用這東西的……」
男人這樣說著，伸手按滅了煙往前走了一步。在上條震驚的目光下，他的腰部赫然抽出觸手一樣的東西，覆蓋著細密的鱗片，張牙舞爪地在夜色中舒展開。男人的眼瞳亮起紅色的光芒，映襯著身後不該存在於人身上的肢體，像是克蘇魯神話中的怪物忽然走出想像來到人們面前。
望著面前那個無論怎麼看都沒辦法再劃分到「人類」範疇的怪物，上條當麻僵硬了腳步，幾乎震驚到失語。
「……這是什麼，東西。」
.
「啊啊啊，這是什麼啊！！」
輝月揮舞著唐紙傘用力砸開一條襲向她的赫子，腥臭的氣味夾雜在風裡一齊卷過來，那個柔軟黏滑的觸感讓她身體微微一抖，噁心得快要吐了。
撐開的傘面隔絕開了另一邊襲來的攻擊，長出了眼睛和嘴巴的唐紙傘兇惡地一口咬住了抽上來的赫子，叼著赫子的主人像甩出個溜溜球一樣掃趴下了一片張牙舞爪的同類。
「嗚啊，唐紙傘等等等等，不要咬那個東西，不要咬啊，太噁心了！」
「嘖。」覺一個狼牙棒砸在橫推過來的甲赫上面，白天讓另一個食屍鬼頭顱破碎的攻擊只在泛著金屬光澤的赫子上留下一條細微的裂紋。
「比之前那個東西硬多了，」她瞪著眼看著擋在面前的胖子，咬牙切齒，「這個劣等種族！」
前來圍堵他們的這群異種中，一胖一瘦兩個人是領頭的，等級也比其他雜兵要高。面前的胖子雖然行動遲緩，但是防禦能力高得出奇，覺狠狠砸了他七八下，對方依然不痛不癢地擋在她面前。
紅發妖怪氣呼呼地掄暈了周圍一圈雜兵，又狠狠和他對撞了一記。盾牌形狀的赫子上多出一條裂紋，但胖子本人依舊毫髮無傷地在盾牌後咧著嘴沖著她流口水，一張獰笑的臉簡直是對她的嘲諷。
覺氣得要七竅生煙，抬手就砸飛了一個沒有眼力見地沖上來的雜兵，又回頭去看她那個弱小的蠢主人。
擋住她的胖子是防禦型，而到另一邊去攻擊輝月的異種則是個速度型的傢伙。他肩膀上釋放出的赫子像一對翅膀，時不時地在半空中滑翔而過，遠程攻擊夾雜在周圍一圈雜兵的亂舞裡，冷不丁地就會讓唐紙傘吃個虧。
大家都是妖怪，唐紙傘的脾氣也並不比她好多少，在連續地實打實被攻擊了好幾下之後，「騰」地完全張開了傘面，跳到半空中，轉著圈發動了範圍攻擊，輝月身邊的異種頃刻間倒了一片。
然而，後續的援兵依舊源源不斷圍過來。夜色中亮著的紅眼仿佛越來越多了，覺一眼就看出戰況對他們越來越不利。
「那群垃圾在這段時間到底製造了多少炮灰？」
她跳起來，踩上一條抽向她肋下的赫子，一掄狼牙棒把對方砸飛出去。那個舉著盾牌的胖子「嘎嘎」怪笑著朝她靠過來，「你就是侍奉那位神久夜大人的式神？也沒有傳說中那麼厲害嘛哈哈哈……」
「閉嘴，你個白癡懂什麼啊！」
覺憤怒地砸向他頭頂，並且不算意外地又被擋住了，「要不是在現世被限制了實力……」
「嘛，算了……」望著面前無知的劣等種，她的動作忽然微微一頓，唇角勾起，尖利的犬牙從唇縫間刺出來，「……我也玩夠了。」
恰好在這個時候，十幾步外另一處圍攻點幾乎同步式地響起了輝月崩潰的大叫，「啊啊啊，我受夠了！」
「的確是差不多了，菅原大人。」覺把狼牙棒往肩膀上一靠，紅瞳中閃過一抹躍躍欲試的冷光，「來，下命令吧。快點命令我覺醒，然後把面前這群傢伙全都幹掉，太礙眼了！」
「的確是太礙眼了！」那邊的菅原輝月似乎也跟著憤怒起來，連聲音中都多了蓬勃的怒火，「覺，我現在命令你立刻覺醒，然後……」
隨著少女的話音落下，紅發妖怪的左眼倏然充血，渾身鎧甲和鬼面面具倏然成型，飛揚在風中的緋色短髮一瞬間轉變成被血洗過一般的赤紅色。
充盈的力量重新回到身體裡，覺冷笑一聲，盯著面前面露疑色的異種舔了舔唇，異色瞳孔中閃過嗜血的光芒，「撒，然後……」
「然後，帶著我快跑啊！！！」
正要大開殺戒的妖怪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平地摔了一跤。Pose都擺好了，卻硬生生地踩了刹車，覺咬牙切齒地轉身打出一個炸彈炸出一條通道，然後拽著黑髮少女扭頭就跑，然而她臉上的表情猶自憤怒著。
「你開什麼玩笑？現在？逃？」
「因為太噁心了啊！」
一邊撐著唐紙傘抵擋身後而來的攻擊，輝月一邊十分理直氣壯，「再跟它們周旋下去，san值要掉光了。我才不要跟這群傢伙打，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這就是你要逃的理由？」覺不可思議地扭頭瞪向自己的契約者，「太任性了吧你？」
雖然之前就已經很任性了，但是到這個世界來之後好像更加任性了！
然而被評價「任性」的某人聽而不聞，依舊埋著頭往前沖，「不管不管，我還只是個未成年少女，你要為我的心理健康著想。繼續看這種東西我晚上會做惡夢的！」
「藉口找的太差了吧？！明明酒吞大人和茨木大人比後面那群傢伙可怕多了，你給他們買女裝的時候怎麼沒見你害怕啊？！」
「我不記得了……呼呼，不記得，就是沒做過呼呼……」
自稱嬌弱的未成年少女的某人跑著跑著就開始喘氣，覺「嘖」了一聲，乾脆伸手把她抱起來帶著跑，唐紙傘自覺地漂浮在兩人身後替他們抵擋接連不斷的攻擊。
「你到底要跑到哪裡去啊？這種情況就算跑回家也沒用吧？」
「去找當麻啊。」
「哈？那個人類……」
覺輕蔑的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住了，「等等，前面好像有人。」
輝月跟著抬起頭。急速跑動的視野有些搖晃，但她依舊看到了前方十幾米外的路燈下，有一個正背對他們往前走的少年。
他手裡還拎著一袋便利店的購物袋，黑色的襯衫將他的身形勾勒得修長纖細。似乎是聽到了身後的動靜，他微微回過頭，白色的發尾掃過衣領，眼瞳在碎發後閃過一點猩紅的顏色。
目光交匯的瞬間，輝月猛地怔了一下。
那是……誰？
第82章 另一個世界
輝月只恍惚了幾秒, 很快就回過神。
覺抱著她和那個白髮少年擦肩而過，隔著對方額前掃下的碎發, 她似乎和那人對視了一眼, 但什麼都沒來得及看清就略過去了。
她恍神的幾秒鐘內, 路燈下的人已經被遠遠拋在身後。她抓著抱住自己的妖怪的肩膀直起身回頭看，只見到對方的身影在夜色中越來越遠, 背景是異種們張牙舞爪的赫子覆蓋了整片街道。
.
另外一邊。
上條當麻猛地跳起來避過了迎面抽來的觸手狀肉塊，那東西表面覆蓋了細密的鱗片，動作靈活，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一樣對他緊追不捨。
他眼睜睜地看著水泥地面被抽出蛛網一樣的裂紋，倒抽了口涼氣, 又往後退了好幾歩。
「你們到底是誰？目標是菅原嗎？為什麼？她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吧？」
對面的男人把手從口袋裡抽出來, 又點了一根煙，面無表情, 「我說了，你沒必要知道。雖然對於把你捲進來這一點有些抱歉，但是，這個世界上無緣無故就死掉的人每天都有, 就當做是你特別倒楣吧。」
什麼鬼？特別倒楣這一點他倒是沒法反駁，但就這樣死掉什麼的他才不接受啊！
而且，還不知道菅原那邊怎麼樣了。
盯著在夜色中飛舞的，看起來讓人極其不適的觸手，上條當麻咬了咬牙，又想起自己撿回來的嬌氣得像只家養貓咪一樣的女孩子, 心裡止不住地擔心。先不說別的，那傢伙，看到這種東西不會條件反射地嚇哭連躲都來不及躲吧？
在他分神的刹那，一條赫子閃電般從左邊竄來，上條當麻剛想躲開，另外一邊緊接著又有兩條赫子糾纏過來。左右夾擊之下，他只來得及堪堪避過襲向他正臉的攻擊就被另外一邊的赫子抓住了。
情況簡直糟糕透頂。
上條當麻一個趔趄，堪堪站穩，低頭就看到了覆蓋著細密鱗片的赫子繞著自己的腰纏繞上來，將他死死固定在原處。
「結束了。」幾米之外的男人吐出一口煙氣，望著面前掙扎的人，眼神漠然。他身後張牙舞爪的赫子猛地抽出一條，像條吐著信子的毒蛇，閃電般朝著被困住獵物的脖頸襲去。
上條當麻條件反射地伸手擋在自己面前，千鈞一髮之際他的右手好像忽然抓住了什麼東西。
之所以是「好像」，是因為在他抓住那個「東西」的零點幾秒之內，那個本該被他握在手裡的觸感砰然碎裂。他像是抓破了一層薄膜或者是別的什麼，那個狠狠襲向他的，攻擊力強大得能夠粉碎水泥地面的赫子，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他破壞了。
幾米之外的男人猛地吐出一口鮮血，眼睛睜大，死水一樣的眼瞳中忽然多出了幾抹不可思議之色。
上條當麻自己都怔愣了幾秒。
等等，能夠被他的右手抹消的，應該只有帶著幻想元素的異能力才對。從那個男人身體中抽出來的赫子，他原本以為是肉體改造產物，對付這種東西他應該是沒有勝算的。但現在看來，難不成這也是異能力的一種？
在他飛速思考的時候，纏在他身體上的赫子忽然劇烈運動起來，從尾端開始高高揚起似乎想把他用力舉起來拋出去。察覺到它的意圖，上條當麻迅速地伸手在自己腰間一扯，果然，本該堅硬異常的赫子像條紙帶一樣輕而易舉地被他扯斷了。
他輕巧地從半空中落下來，視線盯緊了十幾米之外的人。在赫子被扯斷的刹那，男人仿佛受了重傷一樣又吐出一口鮮血，搖搖晃晃地單膝跪到了地上。
他緊緊凝視著自己被破壞掉的那兩條赫子，臉上的表情非常古怪。
「沒有再生？」他低聲喃喃，聲線中有一絲奇怪的顫抖，「……為什麼會沒有再生。」
男人倏然抬起頭，死死盯向他原本以為只是個普通學生的少年，「你到底是什麼人？」
「這句話應該是我來問你吧？」
上條當麻以一種戒備的姿勢望著他，雖然目前看起來對方最強大的武器對他無效了，但依舊不能放鬆警惕，「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抓菅原？是學校裡哪所地下研究機構嗎？菅原的記憶消失是不是也跟你們有關？」
男人凝望了他幾秒，慢慢抬起手抹掉了嘴角的血，然後從胸前的口袋裡拿出煙盒，又抽出一根煙。他身體晃了晃，往後一傾盤腿坐到了地上，另一隻手從褲袋摸出打火機。夜裡的風有點大，老舊的打火機滾輪被摩擦了好幾下才堪堪跳出一縷火苗。
方才還攻擊性十足的赫子像是被按了暫停鍵，全部停在半空中，然後流水般回到了男人身體裡。
男人抽了口煙，重新看向對面的人，「那些東西對你沒用吧？」
上條當麻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態度好像忽然平和下來，但依舊沒有放鬆戒備，只是皺著眉點了點頭。
「原來是這樣。她選擇這個世界不是沒有原因的，停留在這裡也不是巧合，原來如此，這也是計畫的一部分嗎？」
完全沒有在意還身處戰場上，對面還站著個能夠稱之為「敵人」的人。男人垂著腦袋，像是整理思緒一樣低聲喃喃，說給自己聽的聲音低到旁人幾乎聽不到。
但也只是「幾乎」。上條當麻敏銳捕捉到了那個聽起來就有著不祥含義的字眼，「計畫？」
男人低垂著眼皮，抽著煙沒說話。
「你們的『計畫』是什麼？」上條當麻握了握拳，冷著表情上前了一步，「跟菅原有關嗎？」
「啊。」不知道想了些什麼，男人終於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並且出乎意料地開始他的問題，「當然有關係，她就是『計畫』的中心。」
黑髮少年的瞳孔猛地縮了一下。
「至於『計畫』是什麼，我不知道啊。」男人用無所謂的語氣道。
「……等等，你不知道？」
男人似乎對他的愕然覺得很有意思，「我當然不知道。你未免太高看我了，我只不過是雜兵的領頭，還不是編號最靠前的那個。但就算是排名最前的001也依舊是雜兵，也就是所謂的炮灰。那些大人物在謀劃什麼，我怎麼可能知道？」
「也就是說你……什麼都不知道？」
說出了這番話的人表情風輕雲淡，而作為聽的那個人，上條當麻地心中忽然湧起一股無言的憤怒，「什麼都不知道就沖著一個無辜的女孩子下手，什麼都不知道就可以奪去一個人的性命，你們壓根沒有良知和正義這種東西嗎？」
男人慢慢抽了一口煙，看著他的怒火，忽然笑了，「不愧是和平世界長大的孩子，真是天真啊。」
「良知？正義？啊，對，作為人類的確是應該有這東西的，但是……你覺得我現在還是『人類』嗎？」
「……！」
他的腰部緩緩抽出一條赫子，像條蛇一樣遊走到身前。男人視而不見地從嘴邊拿下香煙，指尖彈了下煙灰，灰白色的餘燼慢悠悠從空中飄下來，落了一兩點到赫子細密的鱗片上。
「你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嗎？」
上條當麻遲疑了一下，「異能？」
「哈，異能？」男人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並且真的笑了起來，「啊，對，你們這個世界好像是有異能的。聽說是可以科學開發，真方便。」
上條當麻並不知道他在笑什麼，但還是敏銳地抓住了他話中的一個關鍵字，「你們這個世界」。
什麼意思，難道他的意思是他和他的同伴是從異世界來的？
「呐，小子。」不等他順著這個詞繼續往下思考，男人已經繼續開口。他夾著煙的手指了指身前那條觸手一樣的東西，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仿佛在荒野搶食的野狗看向溫室裡的羔羊，「我告訴你一件事吧。」
「這東西叫做赫子，是通過人體改造啟動Rc細胞之後形成的新種族特有的武器。被改造後的人擁有比正常人類更好的敏捷度，更大的力氣，更高的攻擊性，以及更強的生存能力。換而言之，是人體所有機能活化翻倍之後的完全體，在我的世界，的確有人把這樣的改造體稱為『新人類』。」
「但是，」他的嘴角忽然扯了一下，眼瞳中翻起一抹猩紅，「你知道得到力量的代價是什麼嗎？這些所謂的為了開發人體的潛力而進行的改造，真正製造出來的，是一群只能以人類血肉為食的怪物！」
「！」
有那麼一個刹那，上條當麻幾乎沒能聽明白他的意思。
以人類血肉為食……字面上上意義嗎？是吃人的意思嗎？！
然而男人好像生怕他沒聽懂，非常慷慨大方地繼續解釋道，「人類的所有食物對於改造體而言，全都是腐爛腥臭的味道。就算能夠忍受味道也沒有意義，改造體需要的真正食物是人類，要活下去只能捕食自己曾經的同類，甚至改造體互相之間也能攻擊食用。呵，這不就跟傳說中的食屍鬼一樣了嗎？說什麼『新人類』，完全就是進化失敗的劣等品才對吧？」
「……」，上條當麻幾乎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他聽到了自己輕飄得仿佛沒有重量的聲音，「……這種東西，為什麼會出現？」
男人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彈了彈煙灰，輕描淡寫，「為了生存。」
「這就受不了了嗎？這不過是那個殘酷世界的一角而已。天災、怪物、變異、輻射、戰爭……我們這個世界的人想要活下去，只能不擇手段地用盡所有辦法。」
「你覺得我們這樣的異種很可怕對吧？但實際上我們這些人造的怪物卻是各大基地的常備軍事力量。因為比起其他吃人的怪物，至少我們是能夠溝通的，勉強還算站在人類一邊，並且……」男人忽然輕輕笑了笑，「並且食量小多了。」
「……」
食量。
上條當麻忽然感覺到一陣暈眩，他不知道為什麼剛剛還一副冷血無情仿佛戰爭機器的人為什麼會忽然跟他說起這些事。對方是怎麼想的其實也並不重要，他只是突然地想起一個問題。
如果那個世界那麼殘酷的話，菅原輝月，那個女孩子此前就是在這樣的世界生存的嗎？
這些來追捕她的人要重新把她帶回到這樣的世界中去嗎？
第83章 幻想殺手
「撒, 中場休息結束。」
上條當麻還在被剛剛的談話反復衝擊，他面前的男人抽完一根煙, 忽然站起了身。
他伸手從懷裡摸出一條彈匣, 又抽出腰間的槍, 手腳俐落地更換子彈。望著上條忽然愣住的臉，他臉上浮起一絲好笑的意味, 「你不會以為我跟你說了這麼多就算停戰了吧？」
「我沒有那麼想。」
上條當麻握緊了拳頭，戒備地盯住他，「只不過……」
他頓了頓，還是忍不住道，「聽你剛才的話, 就算身體被改造成了怪物, 其實你還是有殘留的人性的吧？為什麼要幫你背後的人做這種事？」
男人「啪」地拍上彈匣，漫不經心地抬頭看他一眼, 「有人性的人不會吃人。小子，我也有必須要守護的立場，該完成的任務就算拼上這條命我也會把它完成。」
「你的力量的確很強，我最強的武器對你完全沒用吧？但是, 你左手手臂上有一個彈片濺射的擦傷。」
上條當麻一怔，下意識順著他的話低頭看去。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區別，但是，我猜你的力量不是什麼都可以防住的對吧？至少對於子彈這種機械的東西，你沒有辦法。」
「……」
完全猜對了。
上條當麻屏住了呼吸，一邊全神貫注地判斷著他接下來的動作, 一邊用眼角的余光觀察周圍的地形。
對方不愧是從真正戰場走出來的精英，這麼快就發現了他的弱點。
看來事情沒辦法像他想的那樣發展了，空手接子彈什麼的，他可真不是那樣的怪物。
怎麼辦？只能想辦法拖到警備隊察覺這裡的情況趕過來嗎？已經過去這麼久了，菅原輝月那邊不會已經出事了吧？！
「先說好。」男人緩緩地抬起了槍指向他的方向，「其實我不太喜歡用槍殺人，所以一開始沒有跟你動真格的，希望這不會讓你產生錯覺。」
他的話音剛落，「嘭」地一聲槍響，子彈飛射出膛管。
上條當麻憑著直覺迅速地躲避，然而，對方像是提前計算好了一樣，子彈的落點和他躲避的動作完全重合。上條當麻只感覺到臉側一涼，刺痛感緊接著升起，那顆子彈擦著他的臉釘入身後的牆面。
「第一顆是警告。」對面男人緩緩移動了一下槍口，繼續對準他，「第二顆就會瞄準你的咽喉了，請你做好準備。」
做什麼準備？被子彈一槍穿喉的準備嗎？
上條當麻苦笑了一下，依舊緊緊盯著對方指著自己的槍口。
他的身手基本上都是和街頭的不良少年們打架練出來的，應付一兩個社會渣滓還行，上來一群他就得跑了，更不可能跟軍隊的精英相比。
今天不會真的這麼倒楣地死在這裡吧？
可是，他現在依然不知道菅原那邊的情況。就算他現在姑且算是把那群人裡面最厲害的那個拖住了，菅原她能夠趁機跑掉嗎？
對面男人的手指已經搭上扳機，上條當麻緊緊盯著他的動作，摒除雜念集中了全部精神。汗水從他額頭上滑落下來，他恍惚聽到了自己劇烈的心跳聲，聲音大如雷霆。
「如果，」用槍指著他的男人忽然開口，「如果我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忘記這幾天發生的一切，當做什麼都沒發生，我就放你一條生路，怎麼樣？」
過於集中的精力讓上條恍惚了一兩秒才讀取出他話中的意思，他微微怔了一下，又重新警惕地皺緊了眉，「你會這麼好心？」
「我並不知道你背後是否存在什麼其他勢力。」男人勾了勾唇，「能夠輕易破壞赫子的力量，就算是在這個世界，也是稀有品吧？」
「我不想節外生枝，惹上多餘的麻煩。所以，只要你現在自覺地回家，當做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發生過，我就放你離開。怎麼樣？」
真是抱歉啊，我其實只是一個背景普通的窮學生。
望著對方的眼睛，上條當麻在心底默念。他當然不會傻得把這話說出去，真的能用這種莫須有的「背景」把這個人嚇退的話就太好了。
他心裡微微一松，剛準備答應，忽然捕捉到了對方話裡的漏洞點，「等等，放過我……的意思是，你們還是會對菅原下手？」
「那是當然的，她可是我們的目標啊。」
「那我怎麼可能會同意！只有我一個人被放過的話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啊！」
「哦？」男人略顯詫異地挑了挑眉，「所以，你是想保護她嗎？」
上條當麻冷著臉回望他，「不可以嗎？」
「呵……」男人舉著槍笑了，像是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小子，你要想清楚了。你原本只是一個生活在和平世界的普通人，根本不必捲入這些事情裡面來，你現在還有抽身出去的機會。」
「還是說，你已經決定好了要跟她一起下地獄了？」
地獄……
上條忽然想起了男人剛剛說過的話——天災、怪物、變異、輻射、戰爭……這些就是地獄嗎？
可是，就算是這樣……
「我不知道。」他直視著對面人的目光，坦然道，「地獄這種地方我沒去過，不知道真正面對的時候自己會做什麼決定。但是我至少清楚一點，如果現在放開了她的手，我以後一定會後悔。」
「沒人想要餘生在後悔裡面渡過吧？就算在這裡拼上性命我也絕對不要那種結局！」
男人稍顯詫異地挑了挑眉，不知道是在奇怪他的無知還是魯莽，然後他像是覺得沒有意思了一樣，抬了抬手裡的槍，「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上條當麻心底一緊，死死盯住他的槍口，身體微微俯下，做好準備隨時躲避。
就在氣氛一觸即發之時，街道的盡頭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警笛，代表了警備員車輛的紅燈遠遠閃過來，與此同時一個清脆的女聲通過擴音器先一步抵達了現場。
「喂喂，我是隸屬警備員第73支部的黃泉川愛穗，剛剛接到舉報附近有人非法持有槍支類武器，現在立刻停止你們的一切犯罪行為，否則就送你們下地獄……」
……謝謝，不用了，剛剛已經有人送了我一張通往地獄的門票了。
來不及吐槽那位警備員小姐極賦個人特色的警告，上條就忽然注意到因為警備員意料之外的到來，他面前的男人準備開槍的動作一停，皺著眉朝身後看去。
機會！
他迅速抓住了他這個移開目光的瞬間，用最快的速度衝刺到他身邊，伸出右手狠狠地一拳揍到了他的腰上。
他記得很清楚，被這個人稱作「赫子」的那些東西，都是從這個部位抽出來的。
也就是說，這裡是產生那種力量的源頭。
只要破壞了這個源頭，對方就算不死也會受重傷吧？
被幸運之神拋棄了無數次的上條當麻，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攢了人品撿了某個少女回家的原因。在這個決定生死的檔口，終於壓中了那張代表勝利的鬼牌。
在被他的右拳觸及到腰腹的刹那，男人的身體似乎猛地凹陷下了一塊。
他受了重創一樣嘔出一口鮮血，武器脫手而出。
警笛的聲音越來越近，男人來不及再對沖至面前的上條當麻再做些什麼，只深深看了他一眼，連地上的槍都沒撿，跌跌撞撞地沖進附近的一條小巷逃離了現場。
上條當麻也緊接著轉身就跑。
如果被警備隊逮到，肯定有一堆問題在等著他。菅原那邊刻不容緩，他沒有那麼多時間浪費在這裡。
當然，直到沖出了兩條街，他才忽然想起來：作為受害者之一，他跑什麼啊？他完全是可以向警備隊求助的吧？要找人的話，對方肯定比他更專業，行動更迅速啊？！
而且，警備隊為什麼會來得這麼快？
他的腦海中忽然冒出一絲疑惑。
因為那聲槍響嗎？啊，對，那個人後來忘了給手槍裝上消音器，所以，是一時失誤了嗎？
.
遠離現場的某條小巷。
004跌跌撞撞地扶著牆壁走進來，離開巷口的路燈光，一直到巷子深處的陰影裡，停在某個垃圾箱後面。
確認自己已經將警備隊的追蹤甩開，他流著冷汗慢慢靠著牆滑坐下來，從口袋裡摸出通訊設備發出一個座標。然後這才放鬆了些許，喘著氣鬆開了按著自己腰腹的手。
之前像個毒瘤一樣固執地存在在那裡的某個器官似乎徹底消失了，留下的空洞裡不斷地往外淌著血。他慢慢地抬起手，借著巷口漫過來的光線，望著自己指縫間的赤紅色液體出神。
他發呆的時間不長，只過了大概幾分鐘時間，有風聲掠過頭頂讓他瞬間恢復警惕地抬起頭，看到對方被路燈照亮的身影時又放鬆下來。
「這麼快？」
「剛好跟著你到了附近，順手幫你把警備隊引走了，不謝。」
出現在巷口的男人穿著件牛仔外套，手裡吊兒郎當地握著一把刀，走進來的同時單手摘下了架在鼻樑上的墨鏡。紫色的短髮柔軟地擦過鏡片邊緣，他的側臉被身後的路燈光勾勒出鋒利的輪廓。
上下掃了一眼半靠在巷子中的人，來者挑了挑眉，指尖轉著墨鏡輕笑了一聲。
「真是狼狽啊，004。」
第84章 弑神
巷子裡充盈著濃郁的血腥味。
彌勒寺優夜慢悠悠走進來, 來到004面前蹲下。
「其實你不用跟他說那些話的。」
他說話時總有些懶散的味道，和他的人一樣有種玩世不恭的氣質。看到聯絡人受了重傷的樣子半躺在那裡, 表情也不疾不徐的。
004單手撐在地上支撐住身體, 疼痛像潮水般湧上來。他臉色蒼白, 額上的冷汗不斷往下淌，狀態肉眼可見地非常差, 聽了彌勒市的話卻是笑了，「不試試那小子的決心，我怎麼能夠放心。」
「而且，知道了那邊的世界有多黑暗之後，他就會更加努力地去保護神久夜大人。」
彌勒寺優夜歎了口氣, 「可是如果你不刻意去激怒他, 他也不會臨走還不忘記給你一拳。」
「啊，我故意的。」
004勾了下唇, 身體內的血液在大量流失，他的意識也開始模糊起來，但與之相反的是，他現在忽然感覺很好, 從未有這麼好過。他緩慢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腰部那處空洞，然後又慢慢抬起頭看向優夜。
004的眼睛是純黑色的，大部分時候都像一潭死水，半點光都透不進去，連笑都是冷著的，被部下開玩笑說是個沒有人類感情的機器。
然而此時此刻, 之前被他強制壓抑在水面下的所有感情都好像被一把火點燃了。他的眼瞳一瞬間比巷子外的路燈還要明亮，閃爍出名為「希望」的光輝。
「彌勒寺，我確認了，神久夜大人找到的那個孩子的確有那種力量……可以弑神的力量！」
他激動到話音都有一絲顫抖，好像在沙漠中徒步行走了很久地旅人，又饑又渴，思維都已經麻木，只機械性地拖著殘軀往前走時，腳下突然踩到了一顆鑽出地面的綠芽，欣喜若狂。
彌勒寺優夜沉默片刻，伸手抓了抓頭髮，無奈道，「你們不要這麼迷信她啊。那傢伙只是單純的運氣好吧，她現在連計畫是什麼都忘了，鬼知道她是怎麼瞎貓撞上死耗子，找到那個關鍵人物的……那可是，奇跡啊。」
雖然依舊是一貫散漫的語氣，說到最後一句話時，他的聲音忽然放得很輕，像生怕驚擾到被舀起來的月亮一樣。
004一邊笑著一邊咳出了幾口血，「神久夜大人那邊現在怎麼樣？」
「翔已經跟過去了。不過就算他不出手，序列10以下的她也能輕鬆搞定吧。哦，009和010不算，你怎麼挑這麼兩個廢材跟你一起出任務？」
「畢竟，咳，畢竟有可能要對她出手。她現在的實力被封印到只剩一成，不能出現意外……」
004喘了口氣，他感覺到隨著血液的流失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了，連忙用力咬了下舌尖，抓緊時間把自己知道的資訊一股腦倒了出來，「來這個世界探查的任務是我主動申請的，回去之後我會提交任務報告，告訴他們任務失敗，我沒有找到神久夜。先遣部隊全軍覆沒，足夠說明這片區域有多可怕，中心城應該會暫時把目光從這裡移開。我只能拖延這些時間，既然你們也找到了這裡的話，剩下的就交給你們了。」
「啊，你放心吧。」彌勒寺優夜兩手搭在膝蓋上，點點頭。然後，他的目光緩緩下移，落在了他腰間的傷口上，「這個你準備怎麼說？」
長時間的失血讓004有些脫力，他抬起頭，艱難地朝他笑了一下，手上卻乾淨俐落地抽出腿上綁著的匕首，狠狠捅進自己傷口的位置並且用力翻攪了幾下。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被他咬著牙關在了牙關後面，額上大量淌下的汗水沾濕眼睫，他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更白了，半點血色都不剩下。
身體顫抖著劇烈喘息了好一會兒，004終於撐過了疼痛的那波峰頂。他抬起手，把腰間的手槍尖刀扔到一邊，還沾著血跡的金屬掉到水泥地上，叮叮噹當地滾遠。
「回去之後……我會告訴指揮中心……在這裡遇到了強敵……咳咳……反正在戰鬥中赫包被破壞的情況也不算太少見……」
彌勒寺優夜一直沉默地望著他的舉動，然後點了一下頭。他低頭看了一眼手機，閒聊式地岔開話題，「時間快到了，回去之前你還有什麼想做的嗎？」
「我現在，已經不是食屍鬼了，對吧？」
靠在牆上的男人喘了口氣，艱難地抬起頭看他，眼瞳中的神色忽的有些恍惚，「我想吃東西……隨便什麼都可以，咳咳……太久沒吃人類的食物，快忘記那是什麼味道了。」
「行。」，彌勒寺優夜站起身，帶上墨鏡轉身走向巷口，「你在這裡等一會兒，附近有家便利店，我去給你買。」
.
另外一邊，輝月和覺的逃命之旅已經持續了十五分鐘。
天空依舊是陰沉沉的，雨水要下不下地掛在厚厚的雲層裡。
成排的路燈沿街安靜佇立，像沉默的衛兵。
菅原輝月攀著抱著自己的妖怪的肩膀回頭看，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覺，停一下。」
「幹嘛？」紅發妖怪剛剛被迫臨戰脫逃的氣還沒散，語氣都透著不耐煩，「不是你說要逃的嗎？就算是跑路也給我專心點啊！」
「不是那個啦，你快點回想一下，那群觸手怪是不是好半天沒追上來了？」
被提醒的妖怪一個急刹車，帶著輝月一起停下來。
從覺的懷裡跳下來，輝月和她一起回頭看向來路，身後的長街空蕩蕩的，只能看到清冷的路燈光裝點沿路的街道。
「怎麼樣？是不是很久沒有追兵追上來了？」
覺皺了一下眉，「我一直在往前跑，剛剛還沒注意……」
說到這裡，她停了話頭和輝月一起去看負責防備追兵的唐紙傘。漂浮在半空中的大傘默默點了點頭，示意她們的感覺是對的。
輝月有點疑惑，「難道是甩掉了？」
覺：「沒有那麼簡單。那群劣等種的嗅覺比正常人類靈敏多了，隔著幾個街區都能聞到人肉的味道，沒那麼輕易就能甩掉。」
「那他們去哪兒了？」
輝月和兩隻妖怪面面相覷。
三分鐘後，她眨眨眼睛，提出一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提議：「我們回去看看？」
不知道是不是快下雨的原因，街上的行人少得出奇。
頭頂時不時地閃過一道驟然亮起的電光，緊隨其後的是滾滾雷聲。
街道兩邊的路燈是冷冷清清的慘白色，平時看著還好，在這個烏雲密佈風雨欲來的夜晚，這個燈光打得就格外滲人。再加上輝月往前走了兩條街，一個其他路人都沒看到，這個鬧鬼的氛圍就鋪墊得異常充足了。
充足到她的手機鈴聲響起時，她被這個應景的「鬼來電」嚇了一跳。
覺斜眼鄙視她，「你身邊帶著兩個妖怪，居然還怕鬼？你是故意在逗我笑吧？」
輝月一邊接起手機一邊憤憤不平，「這個又不是重點，重點是氛圍啊氛圍！」
「菅原！」電話剛一接通，那頭就沖出來上條當麻急切的喊聲。濾過一層電流，他清朗的少年音色在夜色裡有些失真，還伴有急促的喘息，「你怎麼樣？沒事吧？」
輝月微微愣了一下，「當麻？我沒事呀，你怎麼啦？怎麼喘得這麼厲害？發生了什麼事？」
「太好了……」那邊的少年沒來得及回答她的問題，先是猛地松了口氣，然後他似乎是停了下來，平復了下呼吸，「我沒事。倒是你那邊，你現在在哪兒？」
身後兩隻妖怪的腳步聲不知不覺停了，輝月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動靜，注意力還在和上條當麻的通話上，「我現在在……」
她抬起頭看向周圍，想找一個標誌性的建築，然而視線剛剛抬起，面前衝擊性的一幕闖入視野讓她瞳孔驟然緊縮了一下，連說話都忘記了。
「菅原？喂？菅原？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
沒有等到下文，電話那頭的上條當麻再次緊張起來。
「……」
過了一會兒，輝月才找回聲音。
「……當麻，我沒事，就是看到了些不可思議的東西。」
「什麼？」
「嗯，我一會兒就把地址發給你，先這樣。」
「喂？喂……」
掛斷電話，黑髮少女重新抬起頭望向眼前擠滿殘肢的街道。
如果要形容她眼前的場景，大概也只有一個詞能夠描述——屠殺。
一場徹徹底底的，對異種的屠殺。
剛才還追著她跑的觸手怪們一個不拉地倒在了這裡，堆積起來的斷肢殘垣把街道都堵死了。鮮血染紅街面，血腥味濃得宛如置身屠宰場。
覺慢慢地走過去，踩著還未乾涸的血跡，停到那堆已經看不出原樣的殘肢面前。
她從那一地屍體中找到了那個防禦力頑固得像城牆的胖子，此時此刻他和他的同類一起躺在了血泊裡，盾牌一樣的赫子碎成了兩半。他的眼睛驚恐地睜到了最大，好像看到了什麼完全超出了認知的東西，全身血管外翻著爆開，像是身體裡的血液忽然逆流然後被引爆了一樣，死相猙獰又可怖。
來追殺輝月的異種全都死了。
如果只是這樣，覺也能做到。真正可怕的地方在於，他們是毫無反抗之力地，在短短幾分鐘內被人像踩死一堆螞蟻一樣全部殺死了。
「……開什麼玩笑？」覺幾乎是不可思議地看著面前的一幕，喃喃自語，「難道這個都市裡面藏著哪個活了千年以上的大妖怪嗎？人類怎麼可能做到這樣的事？！」
.
幾條街區之外，某個橙黃色短髮的少年站在居民樓頂端歎了口氣，和覺發出了同樣的感慨。
「這真的是人類能有的力量嗎？這座城市是不是過於可怕了一點啊喂？」
他視線的落點處，一個白色短髮身材纖細的少年單手插在口袋裡漫不經心地往前走著，他另一隻手裡還拎著一袋罐裝咖啡，姿態悠閒得像是剛從便利店補貨回來。
要這麼說也沒錯，他的確只是因為冰箱空了，出門去便利店補了新的咖啡，只不過回家的過程中間偶然穿插進了些別的東西而已。
一滴雨水從夜空中飄下來，冰冰涼涼的落在他的臉上。白亞翔愣了一下，伸出手，指尖接到了一滴水滴。
「下雨了啊。」
他仰起頭看向陰沉沉的天空，幾聲悶雷在雲層間閃過。
手機鈴聲忽然在空曠夜色裡響起，他看了一眼來電人，按了接通。
「優夜？你說你遇到了個驚喜？」
白亞翔低下頭，看著已經緩緩走出腳下那條街道的白髮少年，語氣複雜，「正好，我這邊也有個『驚喜』要告訴你。」
第85章 深夜的客人
菅原輝月趴在床頭滿臉發愁地盯著手裡的溫度計, 代表溫度的水銀柱已經飆過了39的刻度。
「這麼老式的體溫計，當麻你是從哪裡找來的啊？」
「咳咳, 我覺得, 咳, 這不是重點吧？」
「一定是這個體溫計不准弄錯了，當麻你別動我再給你量一遍……」
躺在床上的少年滿臉無奈, 他被一手按著肩膀，冰冰涼涼的體溫計重新伸過來塞進了他的衣服裡。湊過來的少女正好和他呈俯視角度，黑色長髮柔軟地滑下來落了幾縷在他肩窩，冰涼地還有點癢。
上條當麻略有些不自在地側過頭，抓住了輝月試圖亂來的手, 「行了吧, 已經重新測了三遍了，不過是發燒而已, 沒什麼大不了的。」
輝月低頭瞪著他，就著這個單膝跪在床上的姿勢，晃了晃另外一隻手裡的體溫計，「三十九點五度！當麻你的額頭都可以熱雞蛋了, 這叫沒什麼大不了嗎？！」
「啊，正好把你的晚飯解決了不是挺好嗎？」
上條當麻試圖開個玩笑，然而黑髮少女毫不領情依然氣鼓鼓地瞪著他。
她好像是真的有點生氣，連晚飯這個詞都沒能成功轉移注意力。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上條無奈地收起了有點誇張的表現，望著她的眸光柔和下來, 「真的不算什麼大病，學園都市的科技和醫療水準比外界要領先至少二十年。像感冒發燒這樣的小問題，吃點藥睡一覺就好了。而且我其實一點感覺都沒有，如果不是你說我都沒有發現。」
他說話的時候臉頰上的潮紅還沒褪，襯得臉色也有點蒼白。被輝月強制要求躺在床上，身上還壓了床被子，他的額前冒出了細密的汗珠，不知道是因為發燒還是單純是熱的，眼睫被汗水打濕，從眼尾掃過來濃得像凝固的墨。
黑髮少女一言不發地望著他，並沒有被這番話安慰到的樣子。那雙海水一般的眼眸沉沉地壓著，藍得有些幽深。
「當麻以前也是這個樣子嗎？」
「啊？」
「一個人住的時候，連自己生病都沒發現。」
「額……」
凝視了他幾秒，輝月忽然「哼」了一聲，雙手抱臂站起來，「既然當麻生病了，就老老實實躺在床上吧。看在你是病號的份上，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望著她忽然幹勁滿滿的樣子，上條當麻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黑髮少女在他緊張的視線中站在房間裡環視了一圈，又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已經五點多了啊，嗯，就從做晚飯開始吧！」
「你等等啊！」不祥的預感秒速應驗，上條當麻垂死病中驚坐起，一把拽住了輝月的手驚恐地看著她，「這個還是我來吧！或者去樓下便利店買速食也行，你放過我的廚房吧！」
「什麼嘛，當麻說得我好像要在廚房做什麼生化武器一樣。」
「難道不是嗎？！」
兩人爭執半晌，最終各自退讓了一步。
上條當麻掙扎著起了床，站在廚房門口，一步一步地指導輝月煮了一鍋白粥，並且全程盯著她不要往裡多放任何東西。
黑髮少女拿著勺子攪動鍋裡正在加熱的粥時，還有些憤憤地，「真是，當麻一點都不相信我。」
「相信你的代價太沉重了，我已經沒有錢再重新裝修一次廚房了。」
「我也不是每次都會把廚房炸掉的啊。」
「就算是概率性的也不行！」
白粥的香氣慢悠悠從煮沸的湯水邊緣溢出來，輝月拿著勺子攪動了一下鍋底，忽然想起了什麼，回過頭，「說起來，當麻你生病了，今天的打工去不了了吧？」
「啊。」上條當麻靠著廚房的門檻，抬手揉了揉額前的碎發，有點無奈，「只能打電話跟店主請假了。」
「唔……」輝月思考了兩秒，忽然抬起頭，朝他露出一個狡黠的笑。
「……」上條當麻條件反射地無力，「你又要幹什麼？」
「我替當麻去吧。」
「哈？」
「打工啊，我代替當麻去吧。」
.
「原來是這樣，所以上條君是生病了嗎？」
便利店，和上條當麻一起打工的某同事恍然道。
輝月雙手抱臂點點頭，並且煞有其事地抱怨，「我說我代替他過來本來他還不願意，高燒39度的人就好好在床上躺著啊，真是不讓人省心的哥哥！」
「哈哈，上條君也是不放心你吧。」同事笑著附和，並且不著痕跡地用豔羨的目光打量著面前的少女，「所以菅原桑你和上條是住在一起的嗎？」
「是啊，怎麼啦？」
「額哈哈哈，也沒什麼，就是上條君以前都沒跟我們提過呢，家裡還有個妹妹什麼的。」
「因為一個星期前還沒有來著。」
「啊？！」
「我開玩笑啦。」輝月朝他笑了一下，拿起一罐咖啡，「這個是放在那邊嗎？」
「啊，對。」
直到她走開，店裡的同事望著少女走向貨架的背影小聲議論，「據說是上條君的堂妹啊。」
「雖然都是黑發藍眼，但是長得完全不像啊。」
「氣質上也差很多，像是哪個世家的大小姐一樣，上條君還有這個背景嗎？」
「真羡慕上條那傢伙，堂兄妹是可以結婚的吧？」
「確實民法有規定……你居然想到了這麼遠嗎？」
……
大概是美少女的專屬特權，便利店值班的幾個同事都很照顧她，所以輝月雖然是第一次來，但是基本沒出現什麼讓她手忙腳亂的狀況。
打工好像還挺簡單的嘛。
黑髮少女站在收銀台後，隨手著整理工作臺一邊若有所思地思考著。
她想起了上條當麻那貧瘠的錢包，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想法。
這時候牆上的電子鐘已經走到了十點五十，來便利店的客人已經很少了。便利店雖然是二十四小時開門，但是上條當麻是臨時過來打工，並沒有晚班，工作時間到十一點就結束，也就是說，再過十分鐘輝月就可以下班了。
夜已經深了，天空中的月亮大概這幾天逃班逃出了慣性，今晚依舊躲在雲層後面睡大覺。沒有月光的照亮，玻璃門外的夜色顯得格外濃稠，連帶著便利店裡也蔓延起一股安靜的氛圍。
輝月趴在收銀台前有點打盹，她不記得自己以前是怎麼樣，但是在上條當麻家住的這幾天，她的作息時間十分良好，往常這個時候她已經躺上了床準備睡覺了。
在這樣安靜的環境中，店裡掛在牆上的鐘走動的聲音就格外清晰起來。「哢噠、哢噠」地，像規律的催眠曲。
趴在收銀台前的少女眼皮越來越重，意識都有點模糊，朦朦朧朧中她聽到門鈴響了一聲，似乎是有客人進來了。
「歡迎光臨……」
她掙扎地抬頭，進店的人已經跟她擦肩而過徑直走向後面的貨架。正好這時候換班的同時提前過來了，他看著昏昏欲睡的少女，善意地笑了笑，站到了收銀台後給她比了個「我來吧」的手勢。
輝月立馬點頭，然後一腦袋重新栽進臂彎裡，準備把最後十分鐘給睡過去。
安靜的便利店裡只剩下身邊的同事整理收銀機的窸窸窣窣的動作，以及唯一的那個客人的平穩的腳步聲。
他似乎在店裡找了一圈，在某個貨架前停了一下，又重新走到收銀台前。
低啞質感的聲線流利地報出一串外文，「這個牌子的咖啡，沒了嗎？」
店員聽得愣了愣，好半晌才明白過來他說的是店裡新進的某款咖啡。那個冗長的外文牌子不是英語也不是法語，雖然聽著很像拉丁語系但也完全不是熟知的任何一種，鬼知道是什麼地方的語言，店員自己都沒記住。他迷茫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啊，對，如果你說的是藍色包裝的那個的話，的確是沒有了，新的貨品還得幾天才送來。」
「嘖，真麻煩……」
店員僵立在收銀台後乾笑，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感覺面前這個人很危險，他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
好在對方也沒有要跟他多計較的意思，低垂著眼轉身就準備走了。
店員小心翼翼地目視他離開，就在那個白髮少年轉過身的刹那，他身邊似乎已經睡著了的同事忽然冒出一句話。
「這個點喝咖啡，你還要不要睡覺啦？」
白髮少年走向門口的腳步忽然頓住。
店員心驚膽戰地看著他回過頭，看向他身邊的人，那一瞬間店員的呼吸都停止了。他沒看清那人是什麼表情，只覺得他的視線似乎是在自己身邊人身上停了一秒，然後緊接著就收回了目光，抬起腳步走出了門。
店員一口氣差點沒把自己憋死，直到白髮少年的腳步聲在夜色中走遠，他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氣，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喃喃自語，「那傢伙是誰啊？肯定是哪個高等級的能力者吧？氣場太可怕了，總不可能是……」
學園都市僅有的七個level5的代號在他腦海中一晃而過，他倒抽了口冷氣，又立馬安慰自己，「不可能，不可能，那種大人物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遇到……」
「大人物？」
「對啊，那可是站在學園都市最頂峰的幾個……」
店員說到一半忽然驚醒，猛地低頭，「你你你，你醒了？」
「啊。」趴在收銀臺上的少女正揚起腦袋看著他，眨了眨眼睛，「剛才是不是有人來？」
「……」店員無言地回望，「是啊。」
你還跟人家搭了句話呢，你不記得了嗎？
輝月沉默了片刻，忽然站起身，「他往哪邊走了？」
店員愣愣地指了一個方向，然後就震驚地看著自己這位同事單手撐上桌面，伸手俐落地翻過了收銀台，推開門就順著那個方向追了出去。
「菅原桑？喂！菅原桑？？」
被扔下的店員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茫然地望著重新闔上的玻璃門，喃喃自語，「是認識的人嗎？不過，也不用這麼急吧？」
第86章 指環
不知道是不是認識的人, 但是，不能讓他走掉。
在追出去的一瞬間, 輝月心裡只有這一個想法。
很奇怪, 自從在這個世界蘇醒以來, 她幾乎就沒有什麼執著的事。
就算記憶一片空白，她也沒有驚慌。
好像潛意識裡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 沒有關係，這都是計畫好了的事，沒什麼好害怕的，只要順其自然地一步步走下去就行。
她像個無所事事的旁觀者，冷靜地看著記憶全失的自己在這個陌生世界生活。
她不知道自己在追尋什麼, 也不知道自己在努力什麼。
像個蒙住雙眼扶著繩子過河的人, 只要跟著繩子走，就一定能淌過這條河, 所以看不看得到周圍其實也不太重要。
這是第一次，她有了一種想要將眼睛上擋住視野的布條扯下來的欲望。
街道兩邊的路燈灑下清冷的光，輝月順著便利店前的那條街跑出去了很遠，最後停在了左右無人的十字路口。
街面空曠, 沒有一個行人，那個人似乎已經走遠，連道影子都沒留下。
輝月站在十字路口中央茫然四顧，夜風呼嘯著卷過街面，零落幾分蕭索。
只是一個刹那的衝動讓她追了出來，但真正站在空曠無人的大街上時, 輝月忽然想起來自己其實都沒看清楚那個人長什麼樣子。
學園都市的人這麼多，就算拜託當麻去找也得不到答案吧。
所以還是，錯過了嗎？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念頭湧上心頭的時候，她沒來由地感覺到一陣空落。就好像一腳踏空，從夢境跌落到現實，然後恍然意識到那份催使她追到了這裡的感情是飄零的浮木，而事實上那個人是否真的存在，她都開始不確定了。
黑色長髮的少女慢慢地低下了頭，垂至腰間的長髮和裙擺被夜風吹動，她茫然地和自己拖在身前的影子無言對視，終於還是慢吞吞地往回走去。
街道兩側的路燈似乎是電壓不穩，「滋滋」閃了幾下，路口一輛通過的車輛也沒有，但杵在斑馬線前的紅綠燈依舊在辛勤工作著。
直到女孩子纖細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盡頭，紅綠燈旁的某個電線杆後忽然閃出來一個人。
他望著黑髮少女消失的方向看了幾秒，「切」了一聲，踹飛了一顆腳下的石子，語氣中有種漫不經心的味道，「不是來送死的麼？」
被石子正中目標的電線杆在身後轟然倒塌，白髮少年百無聊賴地將雙手重新插回口袋裡，轉身朝住的地方走去。
.
幾條街區之外。
「？」
輝月的腳步停了一下，回過頭。
「好像聽到了『嘭』的一聲響，發生什麼了？」
她有點疑惑，但是出門之前上條當麻千叮萬囑讓她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不要好奇心發作地去看熱鬧。
就好像她出門拐個彎就能被人拐走一樣，操心得十分嚴重。
於是最終輝月只是停在原地往後看了一會兒，就無奈地聳聳肩，放棄了往回走的想法。
正當她準備繼續踏上回家的路時，剛扭過頭，忽然發現剛才還空蕩蕩的街道中央出現了一個人。
「喲。」
突然出現的紫發青年看著愣住了的少女，笑嘻嘻地抬手跟她打了個招呼。
「不用回想了，你現在肯定是不認識我的。我只是來給你送給個東西。」
.
十分鐘過後。
額前的碎發被風吹拂著掃過眼尾，菅原輝月猛地回過神。面前的街道空無一人，夜風打著卷吹過街面，兩側的路燈燈光冷清。
她筆直地站在原地，茫然眨了眨眼睛，有些愣神，「咦，我為什麼會在這裡發呆？」
她認真思考了幾分鐘，沒想起來，正在繼續想和「算了，太麻煩了」之間徘徊猶豫，身後突然穿來一聲喊聲。
「菅原！」
她愣了一下回過頭，「……當麻？」
黑髮少年似乎是一路跑到這裡來的，黑色的短髮被風吹得淩亂，單手撐住了膝蓋停在她面前，他撩起一隻眼皮看向她，話音中還帶著輕微的喘息，「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啊？」
「我去打工的便利店接你，店員說你已經走了。」他像是跑出來找家裡迷路的貓咪，一路找人的火氣在見到女孩子的瞬間被她歪著頭滿臉迷茫的樣子澆滅了，於是說到最後語氣都帶上了無奈，「回家的路不是這邊吧，我說你啊，不會又迷路了吧？」
「唔……」
輝月望著他迷茫了兩秒，忽然想起來，「當麻！你不是生病了嗎？怎麼跑出來了？！」
「家裡太悶我出來轉轉。」
「胡說！你是擔心我吧？當麻我真的不會迷路的哦。」
「好好。」上條當麻敷衍地沖她擺擺手，假裝相信了。然後他直起身，淺藍色的眼眸凝視著她，唇角勾起了點無奈的笑，「好了，回家吧，已經十一點多了。」
輝月雙手抱臂，鼓著臉看他，但身體很誠實地跟上了少年的腳步。
「話說回來……」上條當麻看著少女氣鼓鼓的樣子有些好笑，側頭朝她看過去時，視線忽然被她脖頸跳出來的一縷銀光晃了晃。
他有點詫異地定睛看過去，「菅原？你什麼時候買了個項鍊？」
「啊？」輝月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去，然後伸手在領口摸了摸，指尖從鎖骨上拎出一條銀色的細鏈，鏈子末端墜著一枚精緻的指環。
綠色的仿佛有電光閃爍的剔透寶石鑲嵌在指環中央，一對收攏的銀色羽翼簇擁在寶石兩旁，看似簡單的結構中透著一種精心設計的精緻華美。
上條當麻不知道聽誰說過一句話，「頂級的珠寶是有靈魂的」。以前他覺得這是只有藝術家們才會有的敏感，直到現在，他看到輝月指尖托起的那枚指環的時候，他忽然就產生了同樣的錯覺，那枚明明不具備生命形態的指環裡仿佛的確存在著一個靈魂。它歷經時間沖刷，古老又厚重，在他驚歎地看過來時，對方也在用一種冷靜銳利的目光打量著他。
「……」上條當麻聽到了自己震驚的聲音，「這是什麼？」
「啊？」輝月望著指尖的指環，迷茫了兩秒鐘，然後忽然醒過神，「這是我的戒指啊！」
「哈？」上條當麻看看她，又看看那枚指環。
「我不是一直都帶著嗎？當麻你現在才發現嗎？」黑髮少女沖他眨了眨眼睛，語氣莫名其妙。
然而上條當麻比她更摸不著頭腦，「一直都帶著？」
「是啊。」輝月一臉正常地點頭，「我一睜開眼它就在身上了啊。」
「是這樣嗎？」上條當麻有點茫然，但想想他也的確不可能盯著女孩子鎖骨以下胸口以上的位置一直看。
也許真的是以前沒發現吧？
抓了抓頭髮，他遲疑地掠過了這絲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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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了那條街道之後，路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
好像忽然從人丁稀少的鄉村過渡到了繁華大都市，輝月跟著當麻往回走時，看著周圍忽然都出來的人，摸不著頭腦。
「當麻，前面那條路段是封禁了嗎？為什麼只有那邊一個人都沒有？」
「啊，我也不知道。」上條當麻也有些疑惑，「……難道是之前通知了那邊禁止通行，我沒看到？」
「唔……」輝月左右看了看，目光忽然停在了路邊，然後，她伸出爪子，拽住了身邊少年的衣角。
「當麻。」
「嗯？」
「我餓了。」
「……是你自己說的晚上吃東西會長胖吧？」上條當麻嘴角抽了抽。
「咦，什麼時候說了我忘了……我現在就是餓了嘛！當麻~」
居，居然當街開始撒嬌了？！
上條當麻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他感覺到四面八方的路人正在朝他投來譴責的目光。
……這麼可愛的女朋友撒嬌要吃東西就給她買嘛……
……可惡，這樣的男人為什麼還能有女朋友……
上條當麻：「……」
他無力地捂住了額頭，「你要吃什麼？」
「那個那個，」輝月立刻開心起來，伸手指向路邊那家她看了很久的店。
上條當麻無奈地順著看過去，在看到店面的時候怔了一下。
「這麼晚了……」他回頭看向身邊的人，遲疑問道，「你真的要吃辣的嗎？」
「啊。」黑髮少女被他問得一愣，「就……突然想吃了。」
那一瞬間她的神情有些恍惚，好像突然有了種看不到夠不著的遙遠。
上條當麻心底忽的一緊，「嘛，那走吧。」
他若無其事地扭過頭，正常地把剛才那那點異常帶了過去。
「話說回來，別點太多啊。」
黑髮少女果然迅速地被帶偏了注意力，「咦，當麻好小氣。」
「我是為了你的腸胃著想好嗎？！」
已經快十二點了，店裡的客人雖然不多，但零零星星地每個角落都坐了幾個。
輝月在櫃檯前點了一份辣味炸雞，又幫當麻友情點了份霜淇淋，然後就興沖沖地拉著他在店裡找了個位置等著叫號了。
黑髮少年跟在她身後滿臉無奈，「其實霜淇淋也是給你自己點的吧？」
「咦？當麻為什麼要這麼說？」
「因為你根本沒點喝的啊，這麼辣的炸雞你準備幹吃嗎？！」
一邊吵著嘴兩人一邊往靠窗的卡座走，剛在座位上坐下，輝月正探著頭往櫃檯前看，忽然發現坐在大廳另外一端的一個茶色短髮的小姐姐好像有了點麻煩。
那是一個相貌姣好的女孩子，穿著米色針織衫加襯衣短裙款的校服，一手按著手機，另一隻手撐在耳邊，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似乎似乎在等什麼人。似乎是瞧著夜深了，而她只有一個人，某位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的不良少年嬉笑著湊上了前。
「喂，菅原。」
坐在她對面的上條忽然開口，「你在這裡坐一下，我一會兒過來。」
這時候服務員恰好把霜淇淋先上上來了，輝月堂而皇之地端過玻璃杯，然後叼著小叉子朝他點點頭，看起來十分乖巧。
上條當麻無奈地低頭看她，「說好了是給我點的呢？你至少給我留一口吧？」
話是這樣說著，他還是站起身朝輝月剛剛盯著的那群人走過去。
輝月目送他離開，然後扭頭繼續開心地享用那杯原本應該姓上條的霜淇淋。
等她把霜淇淋吃完，順便把後面上來的炸雞也解決了，滿足地摸著肚子回過頭時，忽然發現店裡只剩下她一個客人了。
無論是剛才那個被騷擾的小姐姐，還是騷擾她的那群混混，甚至十五分鐘前過去阻止他們的上條當麻，全都不見了蹤影。
黑髮少女嘴角沾著點霜淇淋，望著空蕩蕩的大廳滿臉茫然。這時候，店裡的服務生似乎是見她吃完了，禮貌地走上前，「客人，您現在結帳嗎？」
菅原輝月：「……」
等等，我好像並沒有錢？
第87章 夢中相見
「過分, 當麻太過分了！居然把我一個人扔在那裡，差點吃了霸王餐！」
女孩子憤憤不平地不停絮叨著, 一手捧著上條當麻的臉, 手上的動作卻非常小心, 指尖輕柔地撫平創口貼邊緣。
「我也沒想到嘛。」上條當麻乾笑，「原本看著只有一個, 誰想到轉身就從洗手間裡出來了一大群。真是，又不是組隊上廁所的女高中生，為什麼要全躲在廁所裡啊。」
「轉移話題是沒有用的，當麻！」輝月小心地處理完上條臉上的傷，然後緊接著就用完全相反的力道狠狠摔上了醫藥箱的蓋子。
無辜的醫藥箱發出「嘭」的一聲響, 上條當麻也心驚膽戰地跟著抖了抖。
「看到漂亮女孩子就追過去了留下我一個人在速食店裡, 這件事我是不會忘記的當麻！」
「等等，這個邏輯有點……」
「要不是有個紫色頭髮的帥哥路過好心地幫我付了錢, 我就要留下來洗盤子了！」
「嗯？」上條當麻本來正拼命思考轉移話題，聞言目光忽然犀利，「紫色頭髮的帥哥？誰？」
「不認識，大概就是哪個路過的好心人吧。」
輝月擺了擺手, 站起身雙手叉腰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哼了一聲，「我要先去洗澡休息了，當麻你就先等著吧！」
「嗨嗨。」上條當麻無奈地應聲，目送著她走近浴室。
然後他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快淩晨兩點了。
的確是很晚了啊。
黑髮少年撓了撓後腦勺, 有點無奈。
雖然對自己經常性倒楣的人生基本已經習慣了，但是今天晚上的發展他是真的沒有料到。
誰能想到一場普通的英雄救美最終演變成了單挑學園都市的level5啊？
那群真正被救了的不良少年們，你們連超電磁炮都敢調戲，膽子也是很大啊。
腦子裡想著各種各樣的事，上條當麻真正躺到床鋪上的時候已經淩晨兩點半了。
不知道是不是臨睡前運動量太過，他的大腦過於精神，結果反而睡不著。
閉著眼睛在鋪蓋上躺了半個小時，嘗試了老師講過的各種失眠時的自我催眠方式，但都以失敗告終，上條當麻最終無奈地睜開了眼睛，想著明天還要去學校上課，頭更疼了。
這個時間點，即便是年輕人占了總人口數百分之八十的學園都市，也已經進入了休息的時間。屋內屋外一片安靜，上條當麻躺在床上看向陽臺方向時，無意間發現天空厚厚的雲層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散了。
稀薄的月光從落地窗鋪進來，輝月放在窗前的那株不知名的綠色植物葉片慢慢地下垂，滾下一滴晶瑩的露水。
房間裡的呼吸聲輕微而規律，躺在床上的另外一個人顯然已經陷入了安寧的睡眠。
「真羡慕啊……」
上條當麻失笑，看向床鋪的方向，床上的女孩子被被子裹著顯得小小的，黑色的長發落了一兩縷從潔白的枕頭上垂下來。
黑髮少年微微側過身，枕著手臂望著她出了會兒神，然後忽然發現了什麼，目光一凝。
「等等……」
他從床鋪上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詫異地重新抬頭看去。
「……沒有變化，這是什麼啊？」
他視線的落點處，一抹綠色的光在床上少女的衣領間若隱若現。
房間裡的光線很暗，於是襯托得這縷光芒格外清晰。
在上條當麻驚詫的目光下，那道光緩緩浮了起來，在半空中懸停下來。那個光芒閃爍的頻率實在熟悉，上條當麻嘴角一抽，幾乎是立刻認出來了，這不就是追了他一晚上的電光？
超電磁炮？
不對，菅原和嗶哩嗶哩應該沒有聯繫才對。
他從床上爬起來，慢慢走過去。
承載著綠色電光的正是他今天才發現的那枚戒指。它平穩地停在輝月的正上方，在他靠近時也沒有一點反應。
上條當麻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頭，在光芒的邊緣盤腿坐下來。
流動的電光照亮了床上少女的臉，她微簇的眉心似乎微微放鬆了些許。
上條看著她發了會兒呆。
在乖乖地不皮的時候，她是非常好看的，賞心悅目得能讓人心情都為之變好的好看。輪廓精緻漂亮，像擺在高高的玻璃櫃檯中標著非賣品標籤的人偶，從櫃檯前走來走去多少人，都只能仰頭看看。
「……所以其實還是皮一點好吧？」上條當麻看著少女安靜的睡顏，輕聲喃喃。
至少她在給他搗蛋的時候要有人氣多了。
上條當麻此前沒有遇到過失去記憶的人，身邊這個第一個出現的範本似乎也並不能給他提供正確的示範。
因為她對自己失憶的事情好像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他查資料時看到的例子，大部分都會因為記憶的確實而受困於過去，相比較起來她的確是要自在多了。
然而另一方面，她和他們又有著很多相似之處。
比如和所處的世界格格不入，游離于人群之外，看向世界的目光宛如徹徹底底的旁觀者。她日常習慣性地走神，不笑的時候臉上就不剩下絲毫表情，冷漠又空白，像等待輸入指令的機器人。
「所以，到底是發生過什麼啊？」
上條當麻伸出手，幫熟睡的少女拈了下被子，有點苦惱地輕聲呢喃。環繞著電光的指環依舊安靜漂浮在她的正上方，以守護的姿態，輕緩灑下層層綠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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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原輝月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她穿著那件緋色的振袖，腳下的木屐踩在青石板上，慢吞吞往前走。路兩邊是叢生的半人高的荒草，鳥蘞莓、紫菀、鴨蹠草，品種繁多的夏草茂盛生長。
鋪在野草叢中的青石板似乎許久沒有修繕了，被時光斑駁出坑坑窪窪的痕跡，導致她往前走得搖搖晃晃的，頗有幾分艱難。
她大致知道自己身處一個空曠的宅院裡，頭頂的月亮被薄雲遮蓋了幾分，讓今晚的月色多出許多備受古時詩人喜愛的朦朧之美。
她沿著草叢中的小徑一路往前走，路過庭院裡蕩漾著碧色水波的方池，池水邊還佇立著一株櫻花樹。樹齡不知道多久，單只樹幹就有兩人合抱粗，連綿的花枝幾乎要從院牆邊探出去。
現在不是櫻花開放的季節，站到樹下的時候，輝月非常冷靜地想到。
然而她面前的櫻花樹好像壓根不在乎自然為它設定好的規律，自顧自地盛開出一樹繁花，燦若雲霞，美不勝收。
夜風吹拂著樹梢，飄了幾點落紅到樹下潭水裡。
輝月順著花瓣飄落的方向回頭看過去，忽然發現庭院廊下坐著兩個人，正對坐飲酒。
其中坐在月光下的那人穿著一襲白色的狩衣，烏帽下的黑髮鋪在挺直的背脊上，發尾一直掃到木質回廊地板。他端著酒杯的手指修長如玉，側臉清俊好看，像古典書籍中的陰陽師從時光中走了出來。
輝月正望著那個方向有些愣神，坐在廊下的人好像也發現了她的存在，目光朝她移過來。
他的唇角有些詫異地掀起，停住了手中的酒杯，仿佛是認出了她的樣子，「咦，這不是……」
隨著他的這句話，坐在他對面的那個人也跟著側頭看來。
頭頂的雲層緩慢偏移，月光也跟著悄然轉移，擦著廊簷落下，照亮那個人所在的位置。
在看清楚他的臉的一瞬間，菅原輝月猛地睜大了眼睛。
此前靜止在冰面下的所有情緒突然沸騰起來，大量細碎的記憶片段在腦海中飛快的浮現，和著心間滾燙的熱流沖刷而過，她幾乎頭暈目眩，感覺天地搖搖晃晃，整個人只剩下站穩的力氣。
那個坐在陰陽師對面的男人在目光和她對上的瞬間，也露出了明顯詫異的表情。然後，他的目光柔和下來，像潺潺春溪融化了眼底的冰層，眸光中暈染出他的清冷氣質完全不同的溫柔。
「你來了啊，輝月。」
淚水順著眼眶滾落下來，黑髮少女來不及擦拭，甚至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哭了。她只是深深地凝視著廊下那個人，生怕他消失一般，將他的身影框在視野裡不敢移動一下。然後她慢慢地朝他伸出手，聲音中仿佛包含了無限的委屈。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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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
「所以你就坐在床頭看了我一晚上嗎？」
雙手抱著枕頭，輝月盤腿坐在床上看著對面掛著黑眼圈哈欠連天的少年，遲疑了一下，「感覺好變態哦，當麻。」
「我還不是怕你出事嗎？！」
上條當麻一個哈欠沒打完，差點嗆著，憤怒地抬起頭瞪她，「把那個指環拿走我怕會破壞了什麼！就這樣放著不管，又怕半夜出什麼其他變故，你好歹理解一下我的擔心啊！」
「咦，所以當麻是在擔心我嗎？」
「……不然呢？」
望著對面依舊找不到重點的人，上條當麻無力地扶了一下額，努力地把話題重新拐回正軌，「所以，那個指環，你確定沒問題嗎？我之前好像真的沒在你身上見到過。」
「唔……」菅原輝月伸手攢住脖子上的吊墜，指尖在指環表面輕輕摩挲了一下，肯定道，「沒問題。」
上條當麻認真凝視了她幾秒。
「好吧，既然你確定的話。」
他點點頭，相信了她的判斷。然後他看著就起身揉了揉頭髮，轉身去拿桌上的書包。
今天還要去上學，一想到這一點，黑髮少年整個人都頹喪了下來，方才還冷靜可靠的氣場一掃而空，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掙扎求生的絕望。
「至於你說的那個人，我會去拜託店長看能不能查看監控的。」
打了個哈欠，上條當麻終於整理完書包站到門邊，一邊穿鞋一邊還沒忘記叮囑，「冰箱裡有三明治可以當早餐，你不要進廚房，實在餓了，書桌抽屜裡有紙鈔。還有，之前遇到的那些人不知道會不會又冒出來，你沒事就在家裡待著，不要出門亂跑。」
「好噠。」輝月坐在床上沖他乖巧點頭，「當麻你去上學吧，我會乖乖在家等你的。」
她答應得太過爽快了，上條當麻打開房門的手一頓，遲疑地回過頭，「……你今天怎麼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
輝月聞言倒是愣了一下，「有嗎？」
「有啊。」
輝月想了想，若有所思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嘴角，「大概是昨晚做了個好夢吧。雖然醒過來之後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這樣嗎？」上條當麻先是松了口氣，然後忽然警惕，「我再確認一遍，你真的不會進廚房的吧？」
輝月：「……不會啦。」
「那就好，我出門了。」
「路上小心~」
輝月看著他出了門，又跟著從床上跳起來跑到陽臺前目送黑髮少年的身影走出樓道，消失在街角。
然後她哼著歌換了件衣服，從冰箱裡拿出三明治，又在玄關換好鞋。然後一邊吃著早餐，一邊乾脆俐落地拉開門跑了出去。
第88章 咖啡廳
這一天又是個晴天, 陽光澄澈，萬里無雲。
隨處可見的發電機的三葉螺旋葉片在微風中徐徐轉動, 居高臨下地看著學園都市里人來人往。
輝月一邊咬著三明治一邊左看右看地辨認方向, 因為對附近地形不太熟悉, 在周圍轉了幾圈才找到最開始她出現的那條小巷。
給一個剛好從巷子裡走出來的清掃機器人讓開路，輝月站在巷子口往裡瞧。最裡面堆著的那摞箱子依舊沒有被收走, 不知道是誰幫忙整理了一下，不但把它擺放整齊，還在下面開了個可供進出的小口，做成了個簡單的貓窩。
輝月走進去蹲在巷子口輕輕「喵」了一聲，沒一會兒, 巷子深處傳來一陣細碎的動靜, 一隻毛色全黑睜著一雙碧色眼睛的貓咪從箱子開口探著腦袋往外望，似乎是認出了她, 友善地朝她叫了一聲，輕巧地跳下木箱，走過來。
「你果然還在這裡呀。」輝月伸手撓了撓貓咪的下巴，把最後一小塊三明治遞到它嘴邊, 「其他貓咪都被人領走了嗎？只剩下你一個了？要不要跟我回去啊？」
小黑貓低頭哼哧哼哧咬著那一小片麵包片，間或抬起頭朝她「喵」一下，像是在回應她的話。
「嗯？不願意嗎？」輝月伸手摸了摸埋頭吃東西的小貓的頭，「還是說你已經找到飼養人了？」
「喵~」
一人一貓正蹲在一起聊天，巷子口忽然傳來一陣細碎腳步聲。輝月回過頭，看到一個茶色短髮的少女正站在巷口前, 一隻手拎著一個軍用望遠鏡，另一隻手裡還拿著一塊麵包。
她抬頭看向對方，對方也低頭看著她。
「『原來已經有人了嗎』禦阪有些失望地說。」茶色短髮的女孩子開口，語氣平鋪直敘，有一種奇怪的機械感。
輝月愣了一下，「啊，你是……昨天當麻追著跑出去的那個小姐姐！」
「『小姐姐？』禦阪如此反問。」
她應該是有點疑惑的，說起「小姐姐」這個單詞時中間的音都頓了頓，但不知為何表現在外的依舊是一副平靜無波的表情。
「唔……」輝月認真地觀察她。
「感覺好像又有點不像……」她輕聲嘟噥了一句，然後然後往旁邊挪了挪給她空出個位置，「你是來喂貓的嗎？正好，我只給它喂了一小塊三明治，這孩子應該還沒吃飽。」
「『謝謝』，禦阪很認真地感謝。」
女孩子走到她旁邊蹲下來，把軍用望遠鏡帶到頭上，空出手拆開麵包袋，掰下一小塊放到貓咪面前。小黑貓剛好吃完了三明治，對送到眼前的食物來者不拒，「啊嗚」咬了上去。
剛剛站在遠處還不明顯，這位自稱禦阪的少女靠近之後，輝月敏感地聞到了她身上淺淡的味道。像藥物混合著消毒水，與其說是在哪裡沾上，更像是從她身體中透出來的，除了常年跟藥物打交道的研究員，也只有某些經常性用藥的病入膏肓的病人才會有的，給人不祥感的味道。
她微微側過頭看向身邊的人，巷子裡的陽光從頭頂灑落，溫暖的淺金色也沒能讓女孩子的表情柔和些許。
仔細看的話，其實一眼就能把她和昨天晚上的那個小姐姐區分開來。雖然是一模一樣的相貌，但她昨天遇到的那個人明顯要生動許多。而她身邊這個更像是昨晚那人的複製品，而且剛剛出廠，還沒來得及載入記憶和感情程式，眼瞳前像蒙了層毛玻璃，空洞又茫然。
輝月對這樣的眼睛並不陌生，她經常看到，在當麻不在的時候，她對面的洗手間的鏡子裡。
「你要收養它嗎？」她開口問。
「『禦阪無法收養這只貓咪。』禦阪做出這樣的結論。」
「誒？為什麼？」
「『因為禦阪沒辦法養它，禦阪所居住的地方，跟你們的生活環境有若干差異。』禦阪補充解釋。」
「可是它看起來很喜歡你啊。」
「……」茶發少女忽然回頭看向她。
儘管一個字沒說，但輝月依舊讀出了她的驚訝，她莫名道，「怎麼了？」
「『禦阪應該不會受到小動物喜愛。』」對方直直望向她，「『因為禦阪身上有微弱的磁場』，『雖然人類無法察覺，但是小動物不一樣』禦阪如此解釋。」
輝月眨了眨眼睛，「可它就是很喜歡你啊。」
「喵~」
「你看，它也肯定了。」
茶發少女看起來有點不知所措，雖然她還是一副平靜空洞的表情，但輝月就是看出了這樣的情緒。
她雙手抱住膝蓋，歪了歪頭，轉移了話題，「說起來，我準備找個地方打工來著。你知道有哪些兼職嗎？」
「『那裡』。」禦阪伸出手指向自己過來的方向，一板一眼地回答，「『出巷子口往右轉』，『距離這裡不遠，有一家新開的咖啡廳在招服務員』禦阪指著這個方向提議。」
「喲西。」輝月站起身拍了拍手，低頭朝她露出一個笑，「能麻煩你帶我過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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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條當麻並不知道他的家養美少女背著他跑出去打工了。
沒能及時發現那些細小的蛛絲馬跡的原因是，他這段時間一直都在被另一件事情困擾著。
不是期末考，畢竟期末考這種事情對他而言早八百年已經放棄了。已經放棄的東西當然不存在困擾！
真正讓上條當麻心累到無以復加的，是某位忽然熱衷於找他決鬥的level5.
是覺得level5輸給level0太丟臉，還是女孩子的自尊心不容許她退縮？
總而言之，上條當麻這段時間過得十分淒慘，回到家還要面對某只家養美少女狐疑的眼神，「當麻你又在外面跟人家打架了？」
於是直到某天晚上，一直追著他打卻一直打不到人的超電磁炮暴躁地開了大，造成了整片街區的停電。
首先，這裡要強調一句，這個時候正值盛夏。
夏日夜晚，大停電，這是什麼死亡組合？
「所以當麻，我先去小萌老師那邊住幾天啦，等供電設施修好了再回來。」
他的同居人如是說，然後果真無情地拋棄了他，留下倒楣的上條一個人享受了VIP級別的桑拿。
然後第二天早上一醒來，他就撿到了一個驚喜。
硬要說的話，大概也只有「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了」這樣老套詞彙可以形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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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邊，對輝月來說這是個一切正常的一天。
她打工的咖啡廳所處地段良好，環境優雅，咖啡師的手藝也很高超，但不知道為什麼客人總是很少，導致作為服務生的輝月工作也十分清閒，到點就可以正常下班回家了。
「『禦阪無法理解』，禦阪疑惑地這樣說。」
咖啡廳後臺更衣室，黑髮少女正哼著歌換衣服，站在她身邊的人忽然開口，「『禦阪原本只是帶你來應聘的』，『禦阪是陪同人員』，『為什麼那個店主把禦阪也一起留下了？』」
禦阪妹妹平靜地望著櫃子裡的衣服，如果她能表達感情的話現在一定是一副懵逼的面孔。
「有什麼關係嘛。」輝月闔上衣櫃門，轉過身去背對她，「背後的拉鍊夠不著幫我一下……反正禦阪你平時除了研習也沒有其他事吧？」
禦阪妹妹伸手幫她拉上拉鍊，「『但是……』」
「嗨嗨，沒有但是啦，」輝月轉過身，雙手合十朝她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就當是陪我啊。今天發工資啦，禦阪一會兒陪我去逛街好不好？」
茶發少女望著她的笑眼微微怔了一下，輕輕點了一下頭。
輝月立刻歡呼了一聲，拉住了她的手，一邊拿出手機，「現在是五點半，我跟當麻發條消息會晚點回去，我們先去找地方吃飯然後再去商業街……」
她開心地計畫著接下來的行程，禦阪妹妹被她拉著往外走，離開更衣室時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
「『八點半。』禦阪這樣說。」
「什麼？」輝月剛把編輯好的消息發出去，聽到這話疑惑地回頭看她。
「『禦阪只能陪你到八點半。』禦阪抱歉地解釋。」
「這樣啊？」輝月點點頭，「是有什麼事嗎？」
「『是的』禦阪認真地強調，『有必須要做的事。』」
「好吧，八點半就八點半吧，我還準備約禦阪看電影的。」黑髮少女有些疑惑地說，然後回頭朝她一笑，「等下次有機會吧。」
禦阪妹妹安靜地望著她回過頭去的側臉，第一次沒有回應她的話。
她們走出員工工作區域來到前廳的時候，輝月一抬頭就看到他們那位帥哥店長正在吧台前和一個水色長髮的女孩子聊天。
他一手撐在下顎上，眉眼笑眯眯的，襯衫的袖口紐扣散開露出腕骨處精緻好看的線條，一個簡單的動作就把義大利男人的風流瀟灑發揮得淋漓盡致。
輝月一錯眼看到他對面的那個女孩子看起來像是個只有十多歲的未成年，頓時對店長的節操感到悲涼。
不知道是不是她默哀的目光被發現了，帥哥店長若有所覺地扭過頭，然後精准地找到正拉著禦阪妹妹往外走的輝月。
「喲，輝月醬，下班了嗎？」
原本準備趁他不注意偷偷溜走的輝月只得停下來，乖乖和他打招呼，「店長好，已經到下班時間了。」
「這樣啊。」店長聞言看向吧台旁邊的掛鐘，若有所思，一副才發現的樣子，「原來我們是五點半下班嗎？」
……是啊，還是你自己規定的。
話說你見過哪家咖啡廳是五點半就關門了的嗎？你真的有打算好好經營嗎？那個營業時間不會是你隨手瞎寫的吧？
菅原輝月滿腔吐槽無處安放，只得默默移開視線。這時候她忽然注意到店長對面那個水色長髮的女孩子朝她投來了打量的目光，眼中有種審視的意味。
她有些疑惑，但沒來的及多想就看到店長沖她擺了擺手，他似乎是放棄了思考營業時間這個問題，懶洋洋地沖她伸出手，動作隨意又瀟灑，「既然已經下班了，那就是輝月醬的私人時間了，我有這個榮幸邀請輝月醬一起共用晚餐嗎？」
「……」菅原輝月默默揚起自己拉著禦阪妹妹的手腕，「店長，我剛和禦阪約好了逛街。」
「這樣啊……」她的店長似是十分遺憾，語氣都拖長了幾分，那雙和紫羅蘭同色的眼眸在咖啡廳裡的燈光下閃動過幾抹似真似假的深情和失落。
然而輝月絲毫不動搖，她十分清楚上面這段高段位表演對店長來說就是隨手一撩的級別。
每次下班都要這樣問一句？這是什麼下班打卡必備流程嗎？！
果然，不到半秒鐘，對面那個帥哥就收放自如地切換了情緒，笑眯眯朝她揮了揮手，「那輝月醬就自己去吧，玩得開心點哦。」
菅原輝月默默和他道了別，拉著禦阪妹妹一起推門離開。
只是在門口剛走出兩步，她忽然想起來什麼，摸了摸自己鎖骨處的銀鏈。指尖意外的摸了個空，連帶著她的腳步也停了下來。
「『怎麼了？』禦阪有些疑惑。」身旁的禦阪妹妹也跟著停下來。
「我的戒指，好像落在店裡了……」輝月回過神，「禦阪你在這裡等我一下哦，我馬上回來。」
「『好的』禦阪認真地答應。」
跟身邊的少女打了聲招呼，輝月掉頭就回了咖啡廳。
走進去時看到店長還坐在原位百無聊賴地擺弄著一根銀鏈，之前坐在他對面的那個女孩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
聽到開門聲，他抬起眸，卻並沒有露出多少意外的神情，「輝月醬回來了？來找這個嗎？」
菅原輝月望向他抬起的手，在看到他指尖的那枚指環時有點驚訝，「啊，對……什麼時候落下的……」
店長笑眯眯地沒有接話，只隨手將指環連帶著銀鏈一起遞出去。輝月伸手接過，乖乖朝他道了聲謝，就再次告別離開。
只是在她推開門往外走時，身後目送著她的店長忽然開口，「輝月醬。」
菅原輝月愣了愣，以為他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停下腳步回過頭。
咖啡廳裡的吊燈灑下柔和的光，從斜側落地窗漫進來的陽光已經摻雜入一絲暮色。店長在這樣模糊的光線中，單手撐著額角，微微歪過頭。他額前的白色碎發從眉宇間垂下，發尾柔軟掃過眼角，眼底下的紫色倒王冠刺青好像驀地逸散出幾分乖戾張狂。
他似乎是輕笑了一聲，對她說道，「test就要開始了，輝月醬要小心喲。」
第89章 魔法師
這是他遇到過的最棘手的情況。
望著面前紅色頭髮的魔法師, 上條當麻握緊了拳頭。
雖然之前也直面過類似的危險人物，但那時候好歹現場只有他一個人, 身後也並沒有一個要警惕對方帶走的受了重傷的少女, 所以那時候遇到食屍鬼的場景, 勉強只能排到第二吧。
不過話說回來，一個月之內連續遭遇了兩次這樣的情況, 他的日常到底怎麼了？難道是誤入了什麼裡世界開啟了新的劇情線了嗎？
這個時候還能分出心思來吐槽，上條當麻已經完全是苦中作樂的心態了，而事實上現在除了吐槽他也做不了其他事情。
簡單概括一下他今天的遭遇，早上起來在陽臺上發現了一個餓肚子修女占了床鋪的晾曬位置，把修女撿回家並且請對方吃了東西後被告知了魔法的存在並且對方處於被追殺狀態的現實（話說現在的黑暗勢力都是怎麼了？一個兩個都開始跟未成年的少女過不去了嗎？）, 為了驗證雙方話語的真實性一不小心破壞了修女身上的保護裝置「移動教會」, 然後修女離開並且把帽子忘在了他家裡，放學之後, 他在家門口重新撿到了被人攻擊重傷垂死的少女，並且正面撞上了追殺她的魔法師。
而現在，他和魔法師進入了雙方都感覺到棘手的對峙狀態。
他覺得棘手的原因是對方召喚出來的那個被破壞後能夠無限再生的「獵殺魔女之王」，而對方感到棘手的原因, 是此時擋在上條當麻面前的……姑且稱之為掃帚和紙傘吧。
「不會讓你傷害上條大人！」掃帚目光炯炯。
「嗷~」紙傘跟著附和。
上條當麻：「……」
作為那個被保護的人，他的確是應該很感動沒錯啦，但是被自家的掃帚和傘保護這感覺怎麼就怪怪的呢？
話說他都不知道家裡那把潔癖的掃帚和隨意擺在陽臺上的大傘戰鬥力居然這麼高的嗎？
「……陰陽道。」
不知道觀察了多久，上條當麻對面人慢慢取下了嘴裡的煙，眼底眸光徹底凝重下來。
他看了一眼臉色莫名的上條，語氣陰沉, 「原本以為只是個普通學生，看來是我小看你了。你的真實身份是什麼？收留茵蒂克絲果然別有用心吧你這傢伙！」
最後一句話他的語氣倏然憤怒起來，上條當麻聽得一愣，「什麼？」
「別裝傻了，在這個時代還能支使這種等級的式神，你在陰陽道的地位不低吧？你真正的姓氏是哪一個？土禦門？花開院？幸德井？三輪？還是菅原？！」
對方低吼聲中，「獵殺魔女之王」周身火焰也猛地竄起，劇烈的高溫將陽臺上的扶手融化成鐵水。帚神和唐紙傘幾乎是立刻緊張起來，往上條當麻身前擋了擋。上條因為他突如其來的火氣感到莫名其妙，正準備反駁，聽到他的最後一句話時忽然怔住。
「等等，你剛剛說……菅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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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邊，並不知道自家臨時飼主苦逼的遭遇的菅原輝月少女，剛剛和禦阪妹妹一起悠閒地吃完晚飯，正停留在商業街的一家服裝店，來來去去的挑選衣服。
「這件？」她穿著一件小振袖出來，張開手給面前的人看。
小振袖是改良款，不但把衣擺提到了膝蓋以上，還在細節上做出了很多縮減，改得更加便於行動。振袖寬大的衣擺順著她的手臂垂下，在燈光下跳過一抹靈動的流光，外衣上的暗紋從肩頭一路遊走至袖擺，像金色的鸞羽。
這是一件大氣莊重，更加偏向禮服樣式的衣服，不知為何卻意外地適合她。
「『就花紋和配色上來說，比上一件更加合適。』禦阪認真對比之後得出結論。」
「是這樣啊。」輝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若有所思，「你比較喜歡明亮一點的顏色嗎？」
面前的茶發少女睜著一雙沒有多少情緒的眼睛看著她，「『禦阪只是對顏色做出點評』，『並不是喜歡』，禦阪這樣對你的說法提出異議。」
「嗨嗨。」輝月敷衍地帶過這個爭議，然後歪了歪頭看向她，「那就這件？」
禦阪妹妹輕輕點了一下頭，然後看著女孩子開心地轉過身回到更衣室。
她慢慢地抬起手，指尖輕輕觸了一下心口的地方，如果輝月此時在這裡就可以一眼分辨出來，茶發少女現在的情緒是「疑惑」。
「『可是這種感情是什麼呢？』，禦阪有些不明白，『為什麼要詢問禦阪的意見呢？』『被詢問了意見的禦阪為什麼會覺得有些高興呢？』」
她輕聲呢喃了幾句話，像電腦程式遇到了無法讀取的檔，困惑中帶了些茫然。
然後，像察覺到了什麼一樣，她忽的一怔。
茶發少女慢慢地轉過身去，視線所及之處，玻璃窗外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正對著她的方向，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了一個人。
他雙手插在褲袋，靠在路邊的柵欄上，白色的短髮蓬鬆著垂下，發尾輕飄飄掃過鎖骨。那雙暗紅色的眼瞳在碎發後百無聊賴地望向她，目光宛如自深淵而來。
禦阪妹妹慢慢地回過頭，看向店裡牆壁上的掛鐘。
八點整，距離實驗開始半個小時。
她輕輕地往前走出一步，一些帶著血腥的影像從腦海中閃過，她的眼睫往下垂了一下，正準備往前走出第二歩。
一個聲音忽然從身後沖過來直直撞在她耳膜，緊接著她的手就被人拉住了。
「禦阪，當麻好像出事了！」
半分鐘前才去了更衣室的少女忽然出現在她身後，光聽語氣都能感覺到她的焦急。
禦阪妹妹慢了半秒才反應過來她口中的「當麻」是誰，她沒有第一時間給予反應，而是下意識地扭頭看向窗外，同時身子動了動想用自己的身體把身邊的女孩子擋住。
讓她意外的是，她投出去的視線落空了，窗外的街道上沒能找到那個噩夢一般的白色人影。隔著一層玻璃窗，外頭人來人往是學園都市正常的夜景，她之前看到的人仿佛只是自己臆想中的一個幻影。
「禦阪，怎麼了？」
禦阪妹妹扭過頭，「『沒有事。』禦阪這樣倉促地解釋。」
「『你剛才說你的同居人出事了？』禦阪開始轉移話題。」
「……想轉移話題就不要把意圖說出來啊。」
饒是輝月現在有些著急上火也被她的話弄出了三分無奈，但她的注意力很快就拉回正事，「我在家裡放了兩個式神，剛剛他們全都被觸動了，而且其中一個還受了傷。現在這個時間當麻應該已經回家了，一定是他那邊出了什麼事！」
「『式神』？」禦阪妹妹先是對這個詞表現出了一定的迷惑，但她很快就把它理解成安全防護一類的裝置，「『也許是家裡被其他人闖入了呢？』禦阪試著往好的方向的猜測。」
「說得有道理。」輝月先是贊同地頷首，然後又搖了搖頭道，「但是也不對，我給式神下的命令只有保護當麻，就算有其他人闖進家裡把房子燒了，它們也不會有其他反應。所以現在出事的一定是當麻而不是房子，畢竟當麻比房子倒楣多了。」
禦阪妹妹：「……」
聯想起輝月跟她講的那位飼養人身上發生過的各種各樣的倒楣事件，這個推斷真是讓人完全無法反駁。
「禦阪，怎麼辦？」
輝月這個時候是真的有點焦急。
畢竟當麻那傢伙，怎麼說呢，忽強忽弱的。
明明是個連妖怪都畏懼的存在，平時在大街上被不良少年圍攻時卻只能逃跑。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從出生起就被幸運之神拋棄的原因，平時就算他自己不去惹麻煩，麻煩也會自己找上門。
一想到上條同學往日的「壯舉」，輝月就不由自主地想歎氣，「我只能模糊感覺到大致的方向，沒辦法精確定位他們的位置。剛才給當麻打了電話他也沒有接，現在不知道用什麼辦法才能找到他了。」
大概是茶發少女平時太過可靠，好像什麼問題都能在她這裡找到答案，輝月這時候不自覺地就開始詢問起她的建議。
禦阪妹妹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
八點零五分。距離實驗開始還有二十五分鐘。
只是找個人的話，應該來得及。
然後她轉向了面前的少女，「『請給出你的飼養人的照片。』禦阪提出搜索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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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條當麻並不知道輝月還給他打了電話，因為他的手機已經因為早上又撿到一個美少女之後的孽力回饋而被他自己一不小心踩碎了屏，壓根用不了了。
如果他知道他的家養美少女一號因為沒打通電話已經找了過來的話，就算在逃命途中硬擠出時間，他恐怕也會在路邊找一個電話亭給她回撥回去，至少要先把她找過來的想法打發掉。
他實在不希望她過來，因為他目前的情況壓根不容樂觀。
鮮血順著少年的指尖流下來，他的右手上佈滿了刀傷，手指上深刻的傷痕錯眼望去幾乎要讓人以為被切斷了。
他單膝跪在地上，咬牙望著對面的人劇烈喘息著，這還是第一次，他面對敵手毫無辦法。
因為對面之人雖然是來追殺茵蒂克絲的魔法師，但是到目前為止，她還壓根沒有使用魔法。
在他面前，唐紙傘整個張開擋住了敵人進攻的路線，帚神也立在另一側警戒，它們十分忠實地執行了輝月的命令，紙傘上斷裂的一根傘骨就是此前戰鬥留下的痕跡。
「我已經說過，雖然我並不想跟你背後的勢力直接作對。」
在三「人」警惕的方向，持著長刀的神裂火織緩緩走過來，她剛剛用純粹的刀術打敗了兩個式神的聯手，卻好像只是熱了個身一般，表情不緊不慢，「但是，茵蒂克絲我們是必須要回收的，唯有這件事即便是陰陽道也不能阻止。」
上條當麻低喘了口氣，「陰陽道？」
「看來你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神裂停在距離他幾步遠的地方，低頭朝他看來，目光中有種沒有外露悲憫，「日本的陰陽道，和我所屬的英國清教一樣，是擁有千年以上歷史的古老組織。日本島自古以來就是陰陽道的固有勢力範圍，在這片土地上和陰陽道的人作對，是極為不智的行為。」
「但即便如此，我們也一定要將茵蒂克絲帶走保護。明白我們的決心了嗎少年？明白形勢了就讓開吧，你已經做到了這個地步，即便是她也不會責怪你的。」
陰陽道嗎？看來不只是茵蒂克絲，菅原那邊也相當麻煩啊。
上條當麻握緊了沾滿鮮血的拳頭，手腕微微發著抖。面前的人給了他極大的壓力，她和他之前打敗過的那個魔術師史提爾不同，基礎、本質、根基，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他的右手已經幾乎完全沒有知覺了，但少年的背脊依然挺得筆直。
他還沒有認輸，也不打算退縮。
夜風穿過街道兩側的高樓，朝中央的空地俯衝下來。周圍的街道安靜得厲害，他不清楚現在的時間，也不知道另外一個少女有沒有乖乖地在家裡等他。
自稱神裂的魔術師站在不遠處平靜地看著他，似乎在等待他給出一個答案。
而這時候上條當麻忽然有種明悟。
這一切只是一個開始。是他被捲入這個瑰麗奇異，又危險至極的另外一個世界的開始。
而如果他還有想要保護的人，如果他想藏在身後的那個女孩子跟這個世界的牽扯沒有斷絕，他就還會遇到類似的情況一次、兩次、乃至無數次。
他握著拳的手猛地收緊，眼中燃起比星辰還要明亮的火光。
他不能在這裡退縮。
只要在這裡退了一步的話，他就再也沒有保護她的資格了！
「我也已經說過的吧，我是絕對不會把茵蒂克絲交給你們的。」
就在這個時候。
「當麻！」
一聲遠方的呼喊忽然打破了快要降至冰點以下的空氣。
上條當麻猛然回頭，臉色大變，「菅原？」
他對面的神裂微微怔了一下，像是明白了什麼，「菅原？原來如此，北野天滿宮的人嗎。」
而與此同時，從黑暗中跑出來的輝月終於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形。她視線落在空地中央那個半跪在地上的少年身上，然後驟然僵住。
淺淡的血腥味夾雜在風中傳過來，畫面中所有細節在她視野裡放大，少年蒼白的沾滿汗水的側臉，鮮血淋漓的右手，以及被血染紅的襯衫衣擺。
她的瞳孔猛地緊縮，一簇火光悄然燃起。
「……當麻？」
第90章 失控
在這場戰鬥開始之前, 為了不在學園都市內部引起過大的動靜，魔術師在街道周圍使用了符文刻印, 驅散了可能路過的行人。
然而這並不能阻止某些規格外之人的圍觀。
夏夜的風盤旋著穿過高樓, 隨處可見的三葉螺旋葉片在月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
大多數人都沒有注意, 這天晚上恰好是滿月。
幾縷浮絮一樣的遊雲自圓月邊緣飄過，月光的清輝照亮了高樓底下倏然爆發的戰鬥, 也照亮了樓頂上筆直站立的幾個修長人影。
「預定的演員還沒有到場，小輝月就跟別人打起來了。」
懶洋洋地把一個棉花糖塞進嘴裡，白髮青年一副看熱鬧的架勢站在高樓邊緣，高空的風從他腳下掠過，帶起衣擺翻飛。
「那只鳥可真是護犢子啊, 時間還沒到就率先沖出來了。」
雖然是抱怨的語氣, 他的表情卻饒有興致，好像這些超出計畫的小小意外壓根不是煩惱, 只會讓他更加興致盎然。
站在他左側的青年欠了欠身，「需要我下去清理一下場地嗎，白蘭大人？」
「不用喲。」白蘭傑索笑眯眯地再次從零食袋裡捏出顆棉花糖，「有意外才有驚喜嘛。你看輝月醬這麼生氣的樣子, 你忍心下去打擾她嗎？」
「如此，謹遵您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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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上條當麻正處於相當程度的混亂當中，和輝月一起趕過來的禦阪妹妹也難得地有些不知所措。
正在他們面前，菅原輝月和上頭方才的敵人神裂火織已經交戰十分鐘了。
刀光和殺氣在空氣中蔓延，夜色中不時響起的兵器對撞像越來越急促的鼓點。
以上條當麻的動態視力, 幾乎只能看到街道中不斷掠過的殘影，每一次兵刃交接聲都讓他的臉色愈發難看。
「你們過來的路上，發生了什麼？」他回頭看身邊的禦阪妹妹，眼瞳中蓄著一泓暗沉沉的光。
禦阪妹妹已經帶上了戰術輔助望遠鏡，緊追著面前兩人的動作，「『什麼也沒發生』，禦阪認真回憶，『禦阪只是在禦阪網路中找到了你的位置，然後帶她過來。』『她的異常是從到了這裡之後開始的』，『準確地說，是看到你受傷之後』。」
「『應該是看到親近人受傷之後的情緒波動過大導致的異能暴走』禦阪如此推論。」
上條當麻的眸光震動了一下，咬了咬牙，「可是，就算是異能暴走也不至於……」
長刃交接的爆鳴再一次響徹夜空，金色的流光一閃，兩道交戰的身影同時停下，隔著幾步遠的距離遙遙對峙。月色和燈火照亮了輝月持傘而立的側影，一抹月光順著朱紅的傘面流淌到傘尖堪堪凝駐，那個典雅名貴的顏色在夜色裡散發出一種神秘的危險感。
穿過街道的風吹亂了少女披在肩後的長髮，上條當麻敏銳地察覺到自她發尾往上的那抹白色又往上竄了一大截。
「那邊的人。」蔓延的寂靜裡，神裂忽然出人意料地開口，「你們的同伴狀態不對。」
「這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我不是指她的情緒。」神裂沒有在意他的緊張心焦導致的上火，繼續道，「我的意思是，她現在的失控是人為製造的，她身上有魔法術式的痕跡。」
她這句話出乎了所有人意料之外，在那一瞬間，仿佛一道閃電劈進了上條當麻的腦海，他整個人都怔住了。
「你說……什麼？」
「在這裡和她戰鬥是無意義的。」神裂火織握緊了刀柄，長刀微微傾斜，「你的右手是能夠破壞魔法吧，我控制住她，你趕快找到她身上魔法的源頭。」
「等等，你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這種相當於是給我們提供幫助的行為？我們是敵人吧？」
「我說過了，在這裡和她戰鬥是無意義的。」神裂火織沒有看他，只輕輕閉上一隻眼睛，「如果不破壞魔法，就只有我們兩人徹底分出勝負才能終止，我已經……不想殺人了。」
她說的是真的嗎？
這個念頭只在腦海中閃過了一瞬，上條當麻就直覺性地選擇了相信。他搖搖晃晃地勉強從地上站起來，看向背對著站在他面前的少女。
「……輝月。」
黑髮少女沒有反應，依然安靜地站在原地。
他猛地握緊了拳。
在他看不到的角度，菅原輝月的眼瞳中亮起一個銀色的符號，她的視線鎖定了對面的人，唇瓣微動著輕聲呢喃。
「……敵人，抹殺。」
神裂火織輕聲歎出一口氣，慢慢將長刀收入鞘中，壓低了重心，「在此宣告魔法名，【Slavere000】」
下一瞬間，長刀出鞘，居合斬的刀光穿過月光，像一片明亮的光翼，直直劈向幾步之外的少女。
輝月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
不是斜側過身體避過，她直接跳到了半空中，一對狹長的羽翼在她的背脊處張開，披在肩後的長髮被疾風沖散，漏過幾縷月光。她踩著虛無的空氣懸停在半空中，動作迅速地舉起傘，擋住第二發由下至上的攻擊。
雪亮的刀光和傘尖有片刻的角力，只停滯了一個刹那，朱紅的大傘飛快揚起將刀光劈飛，而持傘的少女本人如離線的箭一般沖著地上的神裂火織疾射而去。
神裂飛快地揚刀，七天七刀的刀鋒和傘翼再次撞在一起。月光從雪亮的刀刃上反射過去，照亮了面前少女的眼睛。隔著七天七刀和朱紅色的唐傘，神裂一眼望見了那雙海水同色的眼眸中緩緩轉動的銀色符文。
她眉心微簇了一下，飛快地無聲默念過幾句話。之前控制七閃的鋼絲閃電般從四面八方疾射過來，死死攪緊了正和她角力的唐傘。
她對面的少女似乎微怔了一下，握住傘柄就要把武器抽回去。神裂抓緊時機朝她身後大喊了一聲，「上條當麻！」
一雙手從輝月背後伸過來，扣住她的腰間將她倏然抱緊。意料之外的阻礙讓黑髮少女睜大了一下眼睛，下意識回過頭。
「……當麻？」
黑色的羽毛自半空飄落，還未落地就化作了星屑一樣的微光。上條當麻的臉在她身後很近的地方，輕微喘息著，臉色還有些還未回復血色的白，他的眼睛在這個距離下看得格外清晰，深邃的眼瞳像一望無際的深海，海面上倒映著粼粼波光，悠遠又溫柔。
他慢慢抬起右手，蓋住了她望過來的眼眸，未幹的血從指尖滑下，落了一滴在少女雪白的衣襟上。
「沒事了，輝月。稍微休息一下，剩下的交給我吧。」
菅原輝月的意識忽然有些迷茫，她的眼皮慢慢垂下。上條當麻放在她眼前的手掌擋住了外來的光，在這種安寧的黑暗中，她聞到了身後少年衣襟間淡淡的薰衣草香，那是家裡剛換的洗衣液的味道。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無端地感覺到安全下來，然後放心地閉上了眼睛，任由自己的意識陷入沉眠。
纖長的眼睫擦過他的手心緩緩闔上，上條當麻往後退了一步，接住倒進自己懷裡的人。之前的戰鬥造成的傷還在他身上叫囂，他咬緊了牙，身體微微晃了晃才慢慢跪坐下來，小心地讓懷裡的少女靠在自己肩上，然後抬起頭看向他十幾分鐘前的敵人。
中途出了這個岔子，他們似乎也打不下去了。
「我不明白。」沉默了幾秒後，上條當麻開口，「你不像是真正冷血無情的人。既然面對你的敵人都願意伸出援手，為什麼就不能放過茵蒂克絲這樣一個普通少女？」
神裂火織收刀入鞘，聽到他的話後微微垂下了眸，「……我是為了保護她。」
「茵蒂克絲背後的傷是你出手，像這樣保護她嗎？」
方才還強大無匹的魔術師不知為何被這句話逼得往後退了一步，話音中甚至多了點不知所措，「我……我不知道她的『移動教會』被破壞了，正常情況下那一刀不會對她造成任何損傷。」
上條當麻凝視著她，「但你還是攻擊了她。」
神裂斂著眸沉默。
上條低低喘了口氣，傷口造成的疼痛還在他身體裡叫囂，全身的體力也所剩無幾。他收攏手臂，把靠在肩上的少女又往懷裡靠了靠。女孩子柔軟的黑髮擦過他的脖頸，纖長的眼睫安靜地搭在下眼瞼，尾尖仿佛凝了一抹月光。
上條當麻微微垂下眸，黑髮少女還在沉睡，安安靜靜地縮在他懷裡像個大號的人偶娃娃，少有這麼乖巧的時候。上條當麻的視線落在她的眼尾，忽然開口，「你之前，提到了陰陽道？」
這個問題神裂火織倒是反應很迅速，「是的，如果我沒猜錯，你懷中那名少女應該是北野天滿宮菅原家的人。」
「啊，完全聽不懂。」上條當麻不耐地皺了皺眉，依然看著懷裡的人沒有抬頭，「陰陽道，北野天滿宮，讓她失控的魔法術式，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裡，為什麼會失憶……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她身上魔法術式的原理是什麼，是不是跟她的失憶有關係，我就這樣把它破壞掉了，她再次睜開眼的時候還記不記得我……」
他垂在身側的右手倏然握緊，傷口驟然被撕扯下湧出了大量的鮮血，順著抵在地面的指節不停地往下流。然而黑髮少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痛楚一般，嗓音低沉而諳啞，「跟什麼都知道而且力量強大的你比起來，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弱者吧？」
「但即便是這樣，我也要想要保護的東西，即便拼上性命也要做到的事。」
「所以我不明白，像你這樣的人，只要願意就可以保護任何東西，拯救任何人的傢伙，為什麼要選擇做迫害一個無辜少女這樣的事？」
上條當麻的質問落在寂靜的夜裡。
這一次神裂火織沉默得更久了一些。
「我也……不是心甘情願要做這種事的……」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輕聲開口，話音背後的情緒乾澀得像是她已經勉力支撐著自己忍耐了許久，「但如果不這麼做，如果不把茵蒂克絲帶回去清除記憶，她會死……」
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上條當麻皺著眉抬頭，「為什麼？」
「我說過了，我是為了保護她。我和茵蒂克絲，同屬『必要之惡教會』。她是我的同胞，更是我最重要的好友……」
神裂凝望著半跪在地上的上條當麻，她現在已經不能直接出手攻擊他了，這樣做會把他懷裡的女孩子一起納入攻擊範圍。
且不說她不願意對一個無辜人出手這個問題，她已經隱約猜到了這名少女的身份。再繼續下去，只會導致一個結局，那就是跟日本的三大天神之一的北野天滿宮徹底翻臉。
最終她輕輕撇過頭去，選擇了揭開她最不願意提及的傷口。
「你聽說過完全記憶能力嗎？茵蒂克絲，就是那個能力的……受害者。」
第91章 實驗
茵蒂克絲記憶有十萬三千本魔法書, 這是她在相遇之初就告訴過上條當麻的。在她所在的「必要之惡」教會，她就是充當了「移動圖書館」這樣的一個角色, 甚至連名字都不過是「目錄」的音譯。
「那十萬三千本魔道書籍, 佔據了茵蒂克絲的大腦百分之八十五的容量。她只有剩下百分之十五來維持身體全部的機能。而她所擁有的的完全記憶能力, 會讓她記住遇到的所有東西，就連身邊一片飄落落葉的葉脈這樣的小事也會牢牢保存在大腦裡。」
「她跟我們完全不同。正常人類的大腦會不斷整理記憶, 將一些無關緊要的細節刪掉，來保證大腦的運轉。但茵蒂克絲做不到這一點，她想忘也忘不掉，這樣下去，終有一天她的大腦會被這些多餘的資訊塞滿。」
「她的大腦只能儲存一年份的記憶, 她只能記住一年內發生的事。為了讓她正常生存下去, 只能人為幫助她消除記憶……」
「等等！」
上條當麻原本正認真聽著神裂的話。對方的低垂的眼睫下蓄滿了哀傷，說到必須替茵蒂克絲消除記憶時聲音中的顫抖不像作假。
所以他原本是相信了的, 相信她所說的她和茵蒂克絲是同伴這件事。
但帶著一種震驚的情緒聽到後來，他越想忽然越覺得有些不對，下意識地就出聲打斷了。
「我記得，小萌老師好像跟我講解過……人的知識記憶和經歷記憶並不是放在一起……」
上條當麻結結巴巴地組織了下措辭, 發現原話他已經想不起來了。他煩躁地扒拉了一把頭髮，然後抬起頭，語氣略有些急促地凝望對面的人，「喂，你聽我說，我懷裡這傢伙也有跟茵蒂克絲類似的情況。」
「我撿到她的時候她也完全沒有之前的記憶, 所以前段時間我查過很多這方面相關的資料。相關書籍上講解的意思是，人的記憶並不是跟塊餡餅一樣塞在同一個地方……」
「『具體來說，應該是人的大腦有不同的記憶區劃分』。」
一個略帶機械質感的聲音插進來，打斷了上條當麻磕磕絆絆的敘述。
「額……」他扭過頭，「嗶哩嗶哩？」
「『掌管語言和知識的【意義記憶區】』，『掌管運動熟練度的【手續記憶區】，掌管回憶的【經歷記憶區】』……」茶色短髮的少女從街道的陰影裡走出來，平鋪直敘的解說起來。相比上條當麻抓耳撓腮地東拼西湊，她平板的語調和麵無表情的臉，像是視頻課程中對照著書本念書的講師一樣，莫名地非常具有信任感。
「『你們所說的十萬三千本魔道書，屬於知識範疇，儲存于【意義記憶區】裡』，『從腦醫學上講不可能壓迫記憶所占的位置』，『也就是說，清除或者保留記憶，不會造成任何影響』。禦阪打個比方解釋，『這種做法就好像一間房間中堆滿了物品，因而去打掃隔壁房間的清潔一樣奇怪』。」
在神裂火織錯愕和震驚交織的目光下，禦阪妹妹敘述了一長串解釋，然後平靜地抬頭看向她，「『另外，禦阪要糾正你一個錯誤』，『只是記憶十萬三千本書籍，是不會佔據大腦百分之八十五的容量的』，『禦阪的本體禦阪美琴為了熟練掌握操控電磁能力，大腦中記憶的書籍遠超二十萬本，使用能力時的演算量也相當於全速運轉的超級電腦』，『禦阪比不上本體，但大腦輸入的相關書籍也超過了十萬三千本這個數字』。所以，禦阪認真地指出了你們剛才談話中的謬誤，『這種將大腦當做一個單獨的儲存設備的看法是不對的』。」
「……」神裂火織怔怔地回望她，臉上是完全無法相信的表情，「你在……說什麼？」
「她在說什麼很明顯吧？！」
上條當麻抓緊了她語氣中的那絲動搖，沖著她大聲道，「茵蒂克絲的大腦根本不會因為記憶了十萬三千本魔道書就被佔據百分之八十五的腦容量，也不會因為擁有了超過一年的記憶而無法活下去，一切都是教會在騙你們！」
神裂的身體猛地搖晃了一下，怔愣的目光轉向他。
「仔細想想百分之八十五這個數字本身就很奇怪吧，人類的大腦又不是可以讀取的硬碟，是怎麼得出這麼準確的資料的？完全記憶這種能力雖然罕見，但不可能全世界或者以往的歷史中完全沒有其他的例子吧？那些人沒有魔法這種手段來清除記憶是怎麼活下去的？七歲之前就全都死了嗎？腦醫學上可從來沒有這樣的先例啊！」
神裂眼底的動搖更加明顯了，「可是，一年前我們為茵蒂克絲清除記憶時，在臨近的時間點那孩子難受得好像會立刻死去一樣……」
「那種事情想也知道是教會在她身上下的限制吧？！」
一口氣怒吼完，上條低喘了口氣。緊了緊換環住輝月肩上的手臂，他的聲音忽然低落幾分，「就好像我懷裡這傢伙一樣，某個人用魔法術式在她身上下了限制……」
「……」，神裂火織徹底沉默下來。
空曠的街道一時間安靜得只剩下上條當麻的喘息，禦阪妹妹站在上條身邊，望著對面那個人擺出了防禦的姿勢。
其實他們剛才的對話她並沒有完全聽懂。魔法術式什麼的，完全超出她的知識範疇。但至少她知道對面那個人是隨時有可能拔刀相向的敵人，在上條當麻已經受了傷的現在，她還不能離開。
夜晚的風安靜地吹拂過街道，神裂火織握著佩刀，微垂著頭，背後的長髮被風掀動。
她不知道沉默了多久。
「我不可能因為你們幾句話就懷疑教會。」
上條當麻的眉頭鎖緊，完全不能理解他們的固執地正要開口就被神裂接下來的話打斷。
「所以，證明給我看吧異能者。」持刀的少女忽然抬頭看向他，「你的右手不是能夠破壞一切魔法嗎？如果茵蒂克絲身上真的有你所說的教會設下的限制，你能夠將它破壞掉的吧，像剛才一樣？」
微微怔愣了片刻，上條當麻忽然理解了她話語中未盡的含義，輕輕笑了，「那是當然的吧？」
「那麼，時限只剩下三天。在這三天內，你可以想辦法用你的右手做出嘗試。但我要強調一點，如果三天之後你依然找不到辦法，那麼為了茵蒂克絲的生命安全考慮，我們依舊會選擇最穩妥的辦法，清除她的記憶。」
神裂的目光往下，落在他懷裡的女孩子身上，「你現在應該還有其他事情要處理，我們之後會再去找你。」
說完這句話，她又朝上條身邊的禦阪妹妹輕輕點了一下頭就轉身離開。
直到望見她高挑纖細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盡頭，上條當麻終於長出了一口氣。方才緊張情況下被強行扔到一邊不去理會的疲憊和痛楚一瞬間海潮般湧上來，他倒抽了口涼氣，支撐著懷中少女的背脊晃了晃，差點抱著人往後倒到地上。
「那個……剛才謝謝你了，嗶哩嗶哩。」上條當麻強撐著自己重新坐直，終於有空和旁邊的女孩子道謝道。
禦阪妹妹低頭看向他，「『從剛才開始你就一直把禦阪當成了姐姐』，禦阪覺得這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如果你口中的嗶哩嗶哩的確指的是姐姐的話。」
上條當麻愣了一下，「姐姐？」
「不過話說回來……」他好像終於反應過來，上下打量了一下同樣是茶色短髮，身著常盤台夏季款女子校服的少女，遲疑地說，「雖然長得很像，但是仔細看來……好像的確不是一個人。額，對不起啊，我好像搞錯了……」
「『禦阪接受你的道歉。』」
茶發少女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看向周圍的街道。上條覺得她好像忽然有些迷茫。
「『現在是八點四十分。』」他看著禦阪妹妹輕聲喃喃，「『距離實驗開始已經過去十分鐘』，『雖然禦阪忘記時間了，但那個人為什麼沒有找過來？』禦阪開始迷惑。」
「實驗？」 上條當麻的眉心敏感地跳了一下。
「『是的。你似乎不是實驗相關人員，請恕禦阪不能對你說明』禦阪在此道歉。」
「哦……」
「『那麼禦阪還有重要的事情，就先離開了』，禦阪這樣道別。」
以平板的語氣簡簡單單說完這句話，禦阪妹妹最後低頭看了上條懷裡的人一眼。然後，她對上條當麻點點頭，轉身重新走入了街道盡頭的黑暗裡。
上條當麻目送著她的身影被濃稠的黑暗吞沒，不知為何心底忽然生出點不安的情緒。
……實驗，到底是指的什麼？
而且，禦阪美琴還有妹妹嗎？為什麼之前從來沒有聽到她提起過？
「……當麻？」
上條當麻還在皺著眉思考這些問題，他懷裡忽然傳來一聲低微的，小貓一樣的輕喚聲。
上條被這聲喊聲喚回神，迅速低頭。
「輝月？你醒了？太好了，你沒事吧？」
他的語氣大松了一口氣，心中巨石落地。菅原輝月慢吞吞從他懷裡爬起來，迷茫地睜著雙眼朝四周看了看，像是沒有搞清楚現在的狀況。
「當麻，我剛剛是不是失控了？」
上條當麻怔住，他的表情忽然有些古怪。
「你知道？」
「知道。」意料之外的，輝月承認得異常乾脆，「太久沒有啟動，所以出了點意外。抱歉啊當麻，我剛剛沒有攻擊你吧？」
「等等……」
上條當麻聽著她的話腦海忽然有點亂。
他一開始以為她是什麼奇怪實驗的受害者，她眼中出現的符文是敵人為了控制她而設置。但現在聽她的語氣，她本人似乎對這件事完全知曉，並且按照她的說法，她剛剛那種狀態只是一個意外，正常情況下那個力量是可以被她本人控制的。
可是……上條不知為何忽然想起神裂對他說過的話。
真的只是意外嗎？
「嗚哇，當麻，你的手怎麼了？！」
沒等上條當麻抓住那一閃而過的靈感，思路就被少女大呼小叫的聲音打斷。他條件反射地就要將受傷的右手往身後藏。
「不用擔心只是看著嚇人，其實沒，沒，沒……」
他宛如機器卡帶一般，半天沒能「沒」出下文。因為他面前的女孩子壓根沒聽他的解釋，身體飛快地靠過來，左手手指滑入他受傷那只手的指縫，掌心相貼，牢牢扣住。
上條當麻身體僵住，比起受傷部位傳來的疼痛，最先嘈雜起來的是自然上升的心跳反應。
他的目光開始打飄，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曖昧動作，說話都有些磕絆起來。
「等，等等……不管怎麼說十指相扣這個動作也……」
下一刻，清涼的仿佛泉水溫柔撫慰的感覺被右手的神經傳遞上腦端。輝月坐在他身前，伸出另一隻手擔心地在他身上摸了摸，「當麻，你還有其他地方受傷嗎？」
「額……沒，沒有。」
淺綠色光芒圍繞著她緩緩旋轉，上條當麻瞪著她發間螢火一樣的微光，下意識動了動被綠光修復完好的右手，差點沒能找回自己的聲音，「……菅原，這是什麼？」
「嗯？唔，一種治癒能力吧。」
「……超能力嗎？」
「你當成這個看也沒問題。」查證了上條當麻身上的確沒有其他傷處後，輝月站起身往四周找了一圈，「話說回來，禦阪呢？」
「跟你一起來的那個禦阪妹妹嗎？」上條當麻活動了一下手腕也跟著站起身，望著自己恢復完好的右手，眼底還有點懵逼，「她好像還有事，先走了。」
「有事？」
「說了，實驗什麼的……」提起那兩個字時上條下意識皺了一下眉。
正在整理自己衣擺的輝月忽然停下來。
「……實驗？」
「對。」
黑髮少女放下手，扭頭看向街道盡頭。濃稠的黑暗將街面覆蓋，只能看到路兩側的植物在地面上落下重重陰影。
「當麻，我忽然想起來我還有點事。」
第92章 一方通行
編號10032號禦阪妹妹用機械的步伐穿過繁華的鬧市區, 向安靜的工業區一角前進。
實驗已經開始十三分鐘了，她必須要儘快前往預定的實驗地點。
事實上, 這是一個意外。
在此之前類似的實驗已經進行過一萬零三十一次, 在幕後研究員的演算和保障下, 它像一個冰冷運轉的龐大機械，嚴絲合縫地按照預定的步驟往前走, 一個一個地碾碎禦阪妹妹們的性命。
每一個學園都市看似平和的夜晚，到了固定時間，實驗就會準時啟動，冰冷無情地將禦阪妹妹的生命精確到秒。
這還是第一次實驗的開啟被無端延後了。禦阪妹妹是因為被其他事情拖住，而意外的是, 實驗中心的另一個人居然也並沒有找過來。
事實上, 為了菅原和上條當麻的安全，禦阪應該儘快離開那裡的。
禦阪妹妹默默地想。
她並不想將其他人捲入到這個異常危險的實驗中來, 今晚的一方通行可能也正好遇到了其他事情，沒有在準確的時間點主動去找她。
無論如何這一點實在太幸運了。
而接下來……她踏入工業區列出的派車場，周圍大量的車庫和金屬櫃將派車場包圍起來，像立體的迷宮。
工業區附近沒有民房, 一入夜便是沒有半點燈光的漆黑，人走在裡面時有一種月光也無法將這片地方照亮的錯覺。
禦阪妹妹在這片黑暗的中心找到了那個白色身影。
他雙手插在口袋裡望著天空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麼，周圍的氣息倒是難得地有些寧靜，像靜靜蔓延的夜色。
禦阪妹妹在距離他十幾歩遠的地方停下來。
「『現在是八點五十一分，抱歉，禦阪遲到了二十一分四十三秒』禦阪在此鄭重道歉。」
一方通行嗤笑了一聲, 「我還以為你逃了。」
「禦阪不理解你的意思，禦阪為什麼要逃？」
「怎麼樣都無所謂吧。」白髮少年終於懶懶收回目光，漫不經心轉向她，「所以，你就是今天的『玩偶』了？」
「『是的，禦阪的編號是10032號』禦阪回答，現在是八點五十二分十一秒、十二秒……第一萬零三十二次實驗正式開始，接受實驗者一方通行請至指定位置待命，禦阪宣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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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邊，輝月跟上條當麻說了一聲自己有事就跑沒影了。
被丟下的上條當麻雖然有些懵逼，但是不知為何也暫時松了口氣。
他還沒想好該怎麼跟她解釋茵蒂克絲的事情。
這種感覺就好像當你在外面又撿了一隻貓，在面對家裡原有的貓主子的時候，忽然就開始心虛，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您卑微的奴才在外面有貓了，並且試圖讓兩個祖宗和平相處一樣困難。
只不過把貓替換成美少女的時候，就讓人有種微妙的感覺。
「說到底為什麼要用『解釋』這個詞啊，上條先生只不過是見義勇為地救了一個被人追殺的少女，為什麼形容起來像是企圖腳踏兩條船的人渣一樣……」
一邊往家的方向走，上條當麻一邊摸著後脖頸目光呆滯地喃喃自語。在恍惚地路過一個茶色短髮的路人的時候，他忽然就被路人舉起書包攻擊了後腦勺，「你在自言自語什麼糟糕的話啊？！還有，你身上的血是怎麼回事？今天打架打得這麼慘烈嗎？！」
「哈？禦阪妹妹？啊，不對，你是……嗶哩嗶哩？」
上條當麻被砸得一個踉蹌，他跌跌撞撞地重新站穩，回頭就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當然是我啊！你把我認成了什麼……」
茶發少女正因為他一時的恍惚雙手插在腰間生氣，話音忽然一滯。她好像突然反應過來了上條剛才脫口而出的稱呼，臉上平常的表情在猝不及防之下裂開了一條縫。
黑暗和沉重在縫隙下露出一點端倪，但隨即就被禦阪美琴重新按了下去。她張了張嘴，然後撇過頭去，用一種平靜又若無其事的語氣道，「你怎麼知道妹妹的事？」
「她剛剛還跟我們在一起。」上條當麻沒注意到這點小小異常，隨口說，「不過她好像有其他事，就先行離開了。」
說到這裡他抓著頭髮輕聲嘀咕了一句，「希望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吧，菅原好像去找她了，不會打擾吧……」
「等等！」
上條的手忽然被面前的少女抓住，她急迫地靠了過來，茶色的眼瞳中凝起一點細不可見的驚慌。
「你剛剛說……有人去找妹妹了？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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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阪10032拼盡全力地往前逃，堆疊的金屬櫃和車廂組成了密密麻麻的巷道。她在這樣的巷子裡和身後追趕的人開始一場勝率渺茫的追逐戰。
一方通行是學園都市僅有的七名level5中的第一位，是明面上的最強的那個人。
這是寫在書本上、活在流言裡的常識，是學園都市所有人的共同認知。但沒有幾個人真正能夠有親身感受到這份強大的機會。
而只有切身體會過的人，才能認識到那份強大是多麼令人絕望。
禦阪妹妹已經掙扎了一萬零三十一次，此前被殺死的一萬零三十一個禦阪妹妹的記憶全都上傳到了禦阪網路，所有的禦阪妹妹都在竭盡全力地找出殺死一方通行的方法。
然而，沒有辦法。
無論使用多精密的儀器，多強大的武器，在任何時機任何地點採取行動，依舊抓不住一方通行半點破綻。
他像是神明創造出來的最完美的人形兵器，地上的凡人全都束手無策。
「電擊空氣產生臭氧讓我窒息這個想法，真是不錯啊。」後方的少年低笑著，口中說著是「殺死他的方法」，他卻像是找到了一個新奇遊戲玩法的孩子一樣，開心得仿佛從心底都愉悅起來。
「但是，你這個做法有一個致命的缺點。一旦被我抓住，一切都結束了。」
殺氣在夜色中倏然爆發，一方通行的身影閃電般出現在禦阪妹妹的身後。他像黑夜中神出鬼沒的幽靈，將獵物逼入行動逼仄的巷道，一抬手就能取她性命。
「你看，結束了呢。」白髮少年勾起唇，伸出手輕輕碰向禦阪妹妹的臉頰。
在旁觀者看來這幾乎是一個溫情的動作，像情侶間溫柔的觸碰。沒人能夠知道，當少年蒼白的指尖接觸到禦阪妹妹的肌膚的時候，他能夠讓那片白皙皮膚下生機勃勃跳動著的血脈逆流，讓肉體爆炸，他能夠在一瞬間用最殘忍痛苦的方式殺死她。
他已經用這種方式殺死了她一萬零三十一次。
在那個刹那，禦阪妹妹腦海中忽然閃過了一些血腥的畫面，每個畫面中央都是血肉模糊的屍體。
左邊是牆壁，身體速度已經加持到最快，一方通行就在身後。
躲不開。
禦阪妹妹冷靜地計算出自己的結局。
第一萬零三十一二次嘗試失敗。
「……我還準備約禦阪看電影的，等下次有機會吧。」
不知道為什麼，某個與此時的場景毫無關係的聲音忽然從回憶中浮出來，掀起一絲漣漪。
禦阪妹妹躲開了最後一點空隙，整個人近乎貼在左側的集裝箱上，眼睜睜看著一方通行蒼白色的指尖距離自己越來越近。
她輕輕眨了一下眼睛，把那句話上傳到了禦阪網路。
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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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住手啊！」
一聲憤怒的叫喊忽然在夜色中爆發，隨之而來的是旋風般沖刷過來的氣流。
一方通行的手猛的被氣流掀開，禦阪妹妹只感覺到一個力道重重撞在自己的腰上，然後她整個人被抱住往前撲倒，在地上滾了半圈，然後被人拉起來一把拽至身後。
纖細的身影在她面前，擋住了正前方那點稀薄的月光。隨著她的到來，好像此處的空氣也重新流動起來，禦阪妹妹恍惚間好像聞到了對方衣袂間的淺淡香水味，是夏日的柑橘調，像穿過樹林的陽光。
「不管怎麼說，」對方單膝半跪在地上，按住她的手，直視著面前的人，「大晚上地，在這個黑咕隆咚的地方欺負一個柔弱女孩子也太沒品了吧？」
「我好像之前遇到過你兩次吧？難得還覺得帥哥你長相很合我胃口想要個電話號碼呢，不要讓我這麼失望啊喂。」
「哈？」
一方通行挑起了眉，他瞥了擋在禦阪妹妹面前的人一眼，難得地沒有對她的話發表什麼看法，而是不耐煩地望向禦阪，「這傢伙是你引過來的？」
禦阪妹妹還處在怔愣中。她完全不理解菅原輝月為什麼會忽然出現在這裡，又為什麼要救她，只是在被問了問題後下意識回答，「『禦阪並沒有告訴你禦阪在哪兒』，『為什麼會找過來？』，禦阪不理解，『禦阪正在處於實驗進程中，按照規定……』」
「什麼實驗？」輝月忽然回頭問她。
禦阪妹妹停頓了一下，又機械性地開始解釋，「『詳情屬於機密，保險起見，禦阪將執行密碼確認……』」
「喂，你們在進行什麼實驗？」輝月問一方通行。
不知為何白髮少年沉默地望了她兩秒，然後他忽然嗤笑了一聲，雙手插在口袋裡居高臨下地像看傻子一樣看向她，「不知道什麼實驗你就貿然闖進來了？你是不是還不知道我們在幹什麼，也不知道你身後那個是什麼東西……」
「啊，這個我知道。」輝月忽然打斷他，「我身後的人是禦阪妹妹，第不知道多少號……反正這個也不重要，她是我的朋友，我知道這個就夠了。」
空氣似乎忽然安靜。
禦阪妹妹半倒在黑髮少女身後，用手掌支撐著身體，怔怔地注視他們。她看到一方通行半壓下眼，咬了下牙，「……你為什麼總喜歡跟實驗動物交朋友。」
他的聲音非常低，像是從齒縫中漏出來的，語氣似暴躁又似乎有種更複雜的情緒在裡面。禦阪妹妹沒來得及分辨，她面前的少女已經皺了皺眉，繼續問道，「你還沒告訴我，你們在進行什麼實驗？」
一方通行垂下眉眼，沉默地望向她。半晌，他忽然挑了挑唇角，眼睫後的猩紅眼瞳流瀉出一絲幾乎凝成了實質的惡意，「你想知道？」
第93章 絕對能力計畫
「你必須告訴我, 你說的那個實驗到底是什麼？！」
繁華的商業街上，茶色短髮的少女和黑髮少年拼命地往前奔跑, 街道兩旁逛街的情侶們對格格不入兩人投以好奇的目光。
「現在解釋根本來不及了吧？你只用知道你的朋友有危險, 我們必須快點趕去救她就行了。」
「你怎麼知道她們現在在哪兒？」
「按照資料, 今晚進行實驗的場所是……」
「夠了，告訴我實驗內容到底是什麼？！」
兩人剛剛坐上通往工業區的班車, 上條當麻一把拽住了禦阪美琴的手。現在時間是九點整，晚上從中心的商業區到城市邊緣的工業區去的人基本沒有，班車是自動駕駛，因此空蕩蕩的車廂內只有他們兩個人，也不用擔心說了什麼被其他人聽到。
禦阪美琴僵硬了片刻, 像往常一樣揚起一個滿不在乎的笑容, 甚至有些嫌棄一樣對他說，「我不是說了我可以解決嗎？你為什麼非要跟上來啊！」
「你真的確定你可以自己解決嗎？」上條當麻凝視她, 「如果真的是這樣，以你的性格早就把我踹下去了吧？」
「……」
「就是因為對面是你也沒有十足把握的傢伙，所以你才會默許我跟上來吧？既然如此還不如跟我說實話。」
禦阪美琴張了張嘴，她的臉色忽然有些白, 甚至有點不知所措，像是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面前的情況。
她的確沒有辦法保證，這不是一個人孤勇地去送上性命就能解決掉的事。在那個怪物一樣的傢伙，在那個一方通行手裡，她沒有十足的把握自己能夠救下那個與此無關的無辜女孩子的性命。
「我……不想把你捲入到這樣的事情裡來……」
「事實上這件事已經跟我有關係了。」上條當麻繼續冷靜地說，「菅原十分鐘以前已經離開去找禦阪妹妹。老實說她的能力我到現在都沒搞清楚, 但是她既然去做了，說明她肯定有辦法找到她。」
「她即將，說不定已經介入到了這個實驗中。我不可能放著她不管。所以美琴，告訴我這個實驗內容到底是什麼？告訴我我們即將面對的到底是什麼？」
上條當麻的眼睛映了一點窗外反射進來的光，藍色的眼瞳像月光下起伏的海面，在光線晦暗的車廂中顯得異常堅定而明亮。
他在今天晚上，說不定又撕開了另外一個人心上的傷疤。望著對面少女勉強而蒼白的臉色，上條當麻忽然想到。
她心中的掙扎和痛苦他並不清楚，對於自己這樣逼迫禦阪美琴說出實話這種事，他心中也不是沒有動搖。
但是這是必須要做的事情。
畢竟，傷疤這種東西，只有把外面的血痂挑開，把膿血擠出來，將它徹底放在陽光下暴曬消毒，才會有真正癒合的那一天。
上條當麻安靜地注視著面前的少女，眉宇間垂下的碎發遮了一兩分眸光。禦阪美琴在這個間隙中喘息了片刻，任由沉默在車廂中蔓延。
班車駛過商業區和工業區之間的大橋，橋上的燈光沿著護欄灑落，又被橋下蕩漾的湖面反射回來，他們的目的地已經近在眼前。
搖晃的光影中，茶色短髮的少女抬起頭。
像是終於下定了某種決心，她用一種直面自己身上的罪惡一樣的表情，望著上條當麻，語調麻木地開了口。
「你知道絕對能力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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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能力者計畫，是根據『樹狀圖設計者』的預算擬定，人為培養出學園都市前所未有的level6的能力者的實驗計畫。」
「原定演算結果是，只要準備好一百二十八種戰場，將超電磁炮殺害一百二十八次，一方通行就能進化成level6的絕對能力者。」
「但是沒有一百二十八個超電磁炮來讓我殺。」
「所以就用了這些用超電磁炮的基因製造出來的量產型複製品替代。但是替代品力量比不上本體，所以經過『樹狀圖設計者』重新演算，預定戰場擴充到了兩萬個。這也意味著，使用這些劣等品我需要完成兩萬次實驗才能達到預定效果。」
「在此之前實驗已經進行過一萬零三十一次，也就是說，你後面那個東西我已經殺過一萬零三十一個了。」
「明白了嗎？明白了就給我讓開。阻礙實驗繼續進行是要被殺人滅口的，別讓我親自來做這種事啊。」
像是背資料一樣，輝月面前的人漫不經心地說了以上這段話。
他雙手插在口袋裡站在她面前，至今腳步沒有往前挪動一下，垂著眼皮看過來的目光看不清情緒。
菅原輝月只覺得自己仿佛身處在一個荒謬的夢境。
「……一萬零三十一個？」
「對，加上你背後那個就是一萬零三十二。」他不耐煩地揚了揚下巴，「快點給我讓開，讓我湊個整數。」
湊個整？
哪裡整了？
人命這種東西，你以為是在便利店的貨架上往下拿的明碼標價的商品嗎？
輝月聽到了自己輕到恍惚的聲音。
「……你知道你在殺人嗎？」
「哈？你在開玩笑？」面前的少年扯了扯嘴角，並且真的笑了出來，「我不是說過了嗎？你後面那個傢伙，不過是超電磁炮的量產型複製體。只要按下一個按鈕就能無限制造出來，單價十八萬圓，也就是一台電腦的價格，庫存還有九千九百六十八個。」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那是實驗動物。」
一道劍光忽然從輝月手中飛射出來，擦著一方通行的髮絲狠狠撞入了他身後的貨箱裡。
刹那間，白色的粉末彌散，像將他們團團包圍的煙霧，鋪天蓋地地遮擋了視野。
在這個誰也沒料到的突兀環境中，禦阪妹妹第一個反應過來，拉起輝月就跑。
親手製造出這個環境的輝月尚且沒有回過神，她只是出於極端憤怒中發洩式地揮出了一劍，並沒有料到後面的貨箱中裝的是麵粉。
「怎麼了？」她被禦阪妹妹拉著跌跌撞撞地往前跑，黑暗中幾乎看不清道路。
「粉塵爆炸。」倉促間，禦阪妹妹只來得及說出一個概括性的單詞，「『要快點離開這裡』，禦阪再次強調。」
粉塵爆炸？
粉塵爆炸，指可燃性粉塵在爆炸極限範圍內，遇到熱源，火焰瞬間傳播整個混合粉塵空間，並且釋放大量的熱度和高溫，產生劇烈爆炸，具有高度的破壞力。
輝月腦海中忽然刷過一串名詞解釋，然後她悚然驚醒。
可燃性粉塵——此時漂浮在空氣中的麵粉，充足的空氣——到處都是，熱源或者強震——一方通行可以自行創造。
……也就是說，在這片區域內，只要一方通行願意，他可以打一個響指就像殺死兩隻蟲子一樣殺了她們。
「太作弊了吧，那傢伙的能力？！」
輝月沖著自己身邊的女孩不爽地大聲道，禦阪妹妹在奔跑的間隙間回應她，「『一方通行是學園都市僅有的七位level5中的第一位』，『他是這個學校最強的人』，『同時也應該是世界上最強的人』，『所以有這樣的能力是很正常的』，禦阪這樣安慰你。」
「……完全不覺得是安慰啊，還有我們正在被他追殺啊，你就不要再吹他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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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原輝月也不知道和禦阪妹妹一起跑出去了多遠。
總之，一直到她們離開那片白霧一樣的粉塵地帶之前，一方通行都沒有追上來。而且不知道他是沒有想到還是有其他考慮，那片由密佈在空氣中的麵粉組成的隱形炸彈也保持著安安靜靜的狀態，並沒有被引爆。
輝月和禦阪妹妹成功沿著鐵軌逃到了一片未完成的工地。
靠在工地的集裝箱背後，輝月按著胸口靠著金屬牆壁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逃，逃掉了嗎？」
「『暫時沒有人追上來』。」禦阪妹妹站在集裝箱邊沿，朝後方仔細觀察了片刻，輕聲道。然後她回過頭，抬起手指向了鐵軌的方向。
「『沿著這個方向一直往前走，五分鐘後可以看到一個車站，最後一輛班車還有十分鐘到達停靠點，在那裡坐上那輛車就可以離開了』。」
「哦。」輝月喘了兩口氣，撐著身後的牆壁站起來，朝她伸出手，「那走吧。」
禦阪妹妹看看她伸過來的手，又看了看她，似乎有一點無措，「『禦阪的意思是，你可以從這裡離開了，但是禦阪還要回去……』」
「哈？」輝月打斷她的話，並且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你讓我一個人走？」
「是的，禦阪還要回去繼續實驗……」
輝月再次打斷了她的話。
「如果我不讓你回去參加實驗。」她一臉認真道，「你會在這裡跟我打一架嗎？」
「……」禦阪妹妹還是機械式的空白表情，但輝月從她茶色的眼睛中讀出了一種不知所措的茫然，「『為什麼要阻止禦阪呢？』禦阪不明白。」
「如果你有辦法把剛剛那個傢伙吊打一頓我就不阻止你回去。」
「『禦阪想到的利用電擊產生臭氧使一方通行進入缺氧狀態的策略已經失敗，目前打敗他的幾率為百分之零點……』」
「都百分之零了就不要加小數點了！」輝月乾脆走過去輕輕在她的眉心戳了一下，然後一把扣住她的手，乾脆俐落地說道，「所以死心吧，我不會放你走的。」
「……」禦阪妹妹無法理解她的做法，她近乎茫然地看著她，口中還在試圖勸解，「『一方通行會追上來，禦阪不希望你繼續跟他發生衝突，他會傷害到你……』」
「那他傷害你就可以了嗎？」
「『禦阪是可以複製無數次的複製品，禦阪跟你不同。你是獨一無二的，不可替代的人，但禦阪是可替換物品。只要有充足的設備和材料，按下按鈕就可以生產無數個禦阪。』禦阪這樣加以說明，『禦阪的身體是假的，心是借來的，單價只有十八萬圓，不能因為禦阪讓你受到傷害……』」
「你是克隆人這一點我來之前就已經知道了。」
輝月忽然打斷她，平靜地凝望過去，在淺薄的星光下，她的眼瞳深處忽然掀起一點波瀾。
「這構不成理由，我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唯一的朋友去送死……特別是，在已經死了一個的情況下。」
第94章 逃跑成功？
輝月的話音落下後, 禦阪妹妹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她的意思，眼瞳倏然睜大了一瞬。
「你不會以為我看不出來吧？」菅原輝月輕輕歎了口氣。她其實並不想提及這件事, 但現在好像不提也不行了。她幾乎是以一種平靜的態度看著面前這張一模一樣的臉, 目光忽然有些悲傷。
「我最開始認識的那個禦阪, 不是你吧？」
「……」
「其實各方面細節都很明顯……雖然你們長相、身高、說不定連體重也完全一樣，但是在喜好方面是有細微差別的。上一個禦阪喜歡柔和一些的顏色, 但你好像更喜歡明亮一些的色彩；上一個禦阪吃霜淇淋更喜歡甜一點，但你似乎對這個無所謂……」輝月的聲音越來越輕，「我曾經以為你們是雙胞胎，直到後來我發現店長好像從來不叫你的名字，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也總是略過你, 像沒看到一樣。」
「我挺不滿地找他問過, 他說你們編號太長了他沒記住。所以，禦阪妹妹中途有替換這件事, 其實店長那傢伙也察覺到了，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
空氣好像一下子沉寂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茶色短髮的少女輕輕垂下頭。
「『……對不起』禦阪在此向你道歉。」
輝月以一種看不清情緒的目光看向她，「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呢？」
「『因為禦阪不是你認識的那個禦阪……』」
「為什麼你不是那個禦阪你會感覺到歉疚呢？」
「『因為……』」禦阪妹妹地聲音卡了殼, 她忽然有些茫然。
就像輝月剛剛問的，為什麼會感到歉疚呢？
禦阪不就是這樣可替換的物品嗎？
可為什麼在對方說破禦阪替換過這個事實的時候，說她一開始認識的那個禦阪不是她的時候，她會有些難過呢？
禦阪妹妹不明白自己的心情，只覺得心底像被揪緊了，自己好像卑鄙了拿走了別人重要的東西一樣, 有些難受。
輝月靜靜地看著她，「如果你們真的像你剛才說的那樣，只是實驗室裡製造出來的，隨時可以生產的可替代的物品，你為什麼要感到抱歉呢？」
「你看，所以其實你自己也知道的吧，你們每一個禦阪都是獨一無二的。你替代不了我最初認識的那個禦阪，下一個禦阪也替代不了你。」
「什麼只要有器具和材料就能生產，身體是假的，心是借來的，單價多少多少元……全部都只是其他人的判斷而已。」
「如果你現在還停留在需要其他人的判斷來認識自身價值的階段的話，那我來告訴你，那些研究員說的全都是鬼話！我認同你的價值，我認同你存在的意義，對我來說你不是什麼可以無限生產的『物品』，每一個禦阪都是一個人，一個全世界獨一無二的人！」
「所以，別說你不重要可以替換這種蠢話了，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回去送死的！」
輝月的話語仿佛擲地有聲，連周圍的夜色也跟著屏息安靜下來。
禦阪妹妹在這樣的安靜中呆立在原地，腦海中的思維頭一次亂了步調。
就在這時，兩人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巨大的鋼筋斷裂的炸響。輝月猛地反應過來，拉住禦阪妹妹往前跑過去，成排的鋼鐵像流星一樣墜下，沿著她們躲避的路線橫七豎八地將空地插成了一片鋼鐵森林。
輝月和禦阪妹妹一路退到工地旁的鐵橋邊上才停下來，再往後是滾滾奔流的河水。她們站在橋邊上，抬起頭，圓月下，工地高高的腳手架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了一個人。
他雙手插在口袋裡，懶洋洋站在稀薄的月光下。白色的碎發搭在蒼白的脖頸，背光而立的少年像月色中外出捕獵的吸血鬼，額發後的紅瞳閃著殘忍戲謔的光。
「原來你們在這兒啊，跑得真夠遠的。」
輝月深吸了一口氣，把禦阪妹妹往自己身後拉了拉，「我覺得我打不過他。」
「『這是正常情況，根據『樹狀圖設計者』的計算，一方通行是唯一有機會成為level6絕對能力者的人，學園都市內沒有人能夠打得過他，禦阪計算過你能夠勝過他的幾率是百分之零點……』」
「我都說過這個時候就不要再吹他了啊！」
於是禦阪妹妹乖乖地不說話了。
輝月仰頭望向對面的人，「那邊那位帥哥，商量一下，你要怎麼樣才肯放我們走？」
一方通行的語氣有些懶洋洋的，「你在開玩笑？我說過這是讓我變強的重要實驗，我為什麼要放你背後那個人走？」
「要變強就去找強者挑戰啊，欺負我們這些弱雞是不會增長經驗值的！」
「哦？」一方通行的聲音中似乎多出了幾分興致，「你在質疑『樹狀圖設計者』的計算結果？」
「將人類的進化交給機器去計算，質疑結果是理所當然的吧？」
她只是在說廢話拖延時間，輝月心裡非常清楚。
她是完全、絕對地打不過面前這個人。就好像大部分人死到臨頭總會期待奇跡發生一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拖延時間的目的是什麼，又到底在等待什麼。
但讓她覺得詭異的是，對面那個傢伙似乎也沒有急著要動手的打算。
他好像並沒有察覺到她的意圖，也或者察覺到了，但是出於像貓科動物一樣在捕捉到獵物前總要玩弄一會兒的惡劣，只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掙扎。
所以她到底在期待什麼啊！
輝月眼角的餘光掃過身側波光粼粼的水面，心中煩躁地「嘖」了一聲。
話說，這個時候自己跳河的話會不會顯得比較有骨氣一點？
等等，跳河……
輝月突然想起來，如果從水下……
握緊禦阪妹妹的手腕，她小心地往後退了一步，反手從空氣中緩緩抽出一把朱紅色的大傘。
「哦？」一方通行挑了一下眉，居高臨下看過去，「終於準備認真動手了嗎？」
他的話音剛落，一道凜冽的劍光劃破夜色由下至上斜掠過來，直直撞在他身下的腳手架上，鋼筋和木頭搭建的簡陋結構瞬間坍塌。
劍光的落點稍微有點意外，一方通行雙手插在口袋裡，以一個極其放鬆的姿勢和周圍的鋼筋一起從半空中往下落。
朦朧的夜色中，輝月似乎和他對視了一眼，但什麼都沒來得及看清，她就抓住禦阪妹妹的手轉身跳進了身後湍急的河水裡。
入水瞬間，她將身上依憑的靈迅速從姑獲鳥換成鯉魚精，一個泡泡盾拍在身邊的禦阪妹妹身上，然後拉著她飛快潛入河底。
身後晃動的河水擾亂了月光，輝月感覺到那個人似乎追了上來。長長的鋼索從天而落直直插落水中，連成一片鐵質的柵欄，輝月跟最後一根鋼索擦肩而過，驚險至極地躲過了這一波攔截，然後飛快地拉著身邊的人從水下逃離。
透過被冷鐵分隔的視界，她回頭看了最後一眼。只見到那個白色的身影站在鐵橋邊上，水波晃動中只在她的視野中停留了片刻，就破碎成粼粼的水光。
.
十分鐘後。
「到這裡應該就沒事了吧。」
從水裡冒出來，輝月甩了甩頭髮，一手趴上岸邊。先一步被她推上岸的禦阪妹妹已經左右觀察了片刻，輕輕點頭。
「『附近暫時沒有敵人了』，禦阪如此判斷。」
「真是……」輝月聞言微微鬆口氣，抓住禦阪妹妹遞過來的手從水裡爬出來，一邊隨手捋著自己濕淋淋的長髮一邊輕聲抱怨，「那傢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禦阪妹妹回頭看她。
「跟逗小孩子一樣，他真的有想好好跟我打一架的意思嗎？」
「『是你先一步跑掉了』，禦阪提醒你。」
「我又打不過當然要跑啊，反倒是那傢伙才奇怪吧！說好的學園都市第一位呢？我到底是怎麼從他手上逃出來的啊？」輝月毫不留情地嫌棄自己，「以我現在的實力來看，簡直是個奇跡。」
禦阪妹妹眨了一下眼睛，似乎有一些困惑。
「不說這個了。」
輝月仰著頭思考了一下，覺得以自己凡人的大腦揣摩不清楚那個神秘的第一位的思維方式，乾脆把這件事扔到一邊。她打量了一圈周圍，成排的集裝箱在河邊的空地上沉默佇立，這裡似乎是個碼頭，夜深人靜，四處不見半點燈光。
「這是哪兒？」
「『學園都市週邊的工業碼頭』，禦阪看到過資料，『是工業區用來運送貨物的地方。』」
「跑這麼遠了嗎？」輝月輕聲嘟噥著從地上爬起來，擰了一把衣袖上的水，她低頭看自己皺巴巴還在滴水的衣服，自知自己這件花了半個月薪水的新衣服算是毀了，於是深感心疼地移開了目光。
「好吧，現在該怎麼回去呢？」
她的話音剛落，一直在警惕周圍環境的禦阪妹妹忽然握緊了她的手腕往後退了一步。她像一隻炸了毛的小動物，整個人忽然緊繃起來。
「禦阪？」輝月一驚，第一反應是一方通行又追過來了。然而等她抬頭看去，只見到層層疊疊的白霧海潮一樣從集裝箱組成的迷宮裡漫出來，片刻之間就來到她們面前。
霧氣中，一個高挑的人影緩緩朝她們走來。
他腰間的長劍拖到地上，發出一聲輕且短暫的敲擊。直到他走到兩三步遠的近前，輝月終於看清楚了他的臉。
黑色短髮，歐洲人面孔的陌生男性，他穿著黑色的便利行動的類似制服的服裝，腰間配著四把歐式宮廷風格的長劍。
「我等你很久了。」男人望著輝月，面無表情地緩緩開口。
第95章 幻騎士
這人一看就來者不善。
輝月慢慢地伸手把貼在自己臉側的一縷長髮扒拉開, 盯著不遠處的男人，心底完全地、徹底地開始不耐煩起來。
今晚發生的事未免也太多了一點。
她心情不怎麼明朗地想著。
剛才和學園都市的第一位玩一追一逃貓捉老鼠的遊戲的時候, 她還能饒有興致。但現在這個在她以為遊戲已經結束, 可以回家洗洗睡的時候冒出來的人, 讓輝月打心底煩躁起來。
「沒完沒了了是嗎？」
「雖然不知道那位大人為什麼會下這樣的命令。」男人並沒有在意她的語氣，他像個已經把身心奉獻給神的狂信徒, 半點不為外物動搖，雙手搭上腰間劍柄，「我名為幻騎士，將在這裡殺死你，請你做好準備。」
輝月的眼眸眯了一下, 身影突然消失在原地。一抹朱紅像暗夜中的流光, 朝口出狂言的男人電射而去，意料之外地, 卻撲了個空。
被朱紅色整個穿過的男人像是被劈碎的虛影，在原地閃了閃就消失在空氣裡。與此同時，輝月猛地察覺過來，迅速轉身架住從後方而來的刀刃。
和人影一起襲來的氣流掀起她半幹的碎發, 隔著交錯的傘面和劍鋒，她眯起眼睛，注視對面人那無波無瀾的面孔。
無聲的殺意開始在黑暗中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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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口附近某處高樓。
碼頭附近的樓盤是新建起來的，因為靠近江面風景獨好，沿著河岸不知被哪個地產公司包了下來建起成排成排的商業寫字樓。
靠著河岸距離碼頭最近的一棟風景最好的寫字樓在一個月前剛被整棟占下來，新主人是某個打著新銳尖端電子產品的旗號入駐到學園都市的跨國公司。
此時, 這棟寫字樓的頂層燈火通明。
全息螢幕在房間中央投影出碼頭上激烈打鬥的場景，手持朱紅色大傘的少女正如離弦之箭般朝著持劍的男人沖去。就在她距離男人只有一步之遙時，她身後的另一個女孩子似乎是開口說了什麼，與此同時指尖跳躍出一抹淺綠的電光。
黑髮少女像是被提醒了一樣，強行止住步伐，順著電光的指向半空中折返反向，朝著空無一人的位置揮出一道鋒利劍光。
而這道本該落空的劍光帶起一串飛濺的鮮血，生生將某個本應看不到的人從隱身狀態打了出來。黑髮少女立刻追擊而去，和男人大打出手。
「怎麼回事？」趴在玻璃水箱中觀看著這場戰鬥的鈴蘭皺起眉，不爽地一甩尾巴，「幻騎士那傢伙的幻術全都被那個複製人看穿了？」
「是呀，我都沒有想到還能用這種辦法破解幻術呢。」
坐在螢幕前的白蘭從零食袋中捏起一塊棉花糖，看著自己的下屬落入下風，臉上的表情反而神采奕奕，卻沒有半點擔心的樣子。
「白蘭大人。」一旁的桔梗旁觀了一會兒，微微皺起了眉，「……那名複製人是怎麼做到的？」
「是風哦。」白蘭笑眯眯解釋，「只要是在空氣中運動，就一定會擾亂周圍的氣流。幻騎士創造的幻象雖然可以以假亂真，但氣流的流動到底還是不一樣的，因為這個原因才會被人看破吧。說起來，這算是作為幻術師的失格呢。」
「哈？這樣也可以嗎？」鈴蘭聞言愕然地扭頭看向白蘭，覺得這個解釋反而更讓她無法接受了，「連空氣流動都能夠看出來，那個複製人是個人形掃描器嗎？」
「嘛，雖然正常人類的確應該無法做到。但是這座學園都市的超能力者的確都比較特殊呢。」
一手支著額角，白蘭饒有興致地說道。他淺紫色的眼眸注視著面前的螢幕，那些破碎的光影在他眼瞳深處凝成一抹虛幻的亮光。
「真有意思啊，這個地方。輝月醬選擇的世界果然給了我一個驚喜呢。」
「切，那幻騎士不就沒用了嗎？」鈴蘭厭煩地從玻璃上滑下來，長長的魚尾拍了拍身後的玻璃櫃，「白蘭大人，我說了還不如讓我去的吧？幻騎士那個廢物根本沒辦法完成您佈置的任務。」
白蘭隨意地揉捏著一顆棉花糖，輕笑著沒有說話。倒是旁邊的桔梗接下話頭，「這倒不必，鈴蘭。」
「你也太小看幻騎士了一點。難得白蘭大人再給了他一次機會，就算拼上性命，那個男人也會把任務完成的。」
像是應和他的話，螢幕中央，在意識到幻術沒辦法再對對手 造成干擾後，幻騎士乾脆地顯出了本體。與此同時，他周圍的霧氣燒開的水一般沸騰起來，迅速地向他靠攏。
畫面中的黑髮少女似乎是微怔了一下，然後毫不留情地一劍劈過去。
「哦呀，完全不給敵人變身成功的機會呢，一進入戰鬥狀態就冷酷無情起來，不愧是輝月醬。」
白蘭傑索興致盎然，並且發出了讓人忍不住質疑他的立場的發言。房間裡的其他人對他這個態度習以為常，趴在玻璃櫃上的鈴蘭「切」了一聲，「終於要用了嗎？那個東西。」
「地獄指環。」桔梗同樣深深注視向螢幕中的人，「雖然比不上霧屬性的瑪雷指環和彭格列指環，但也算是同屬性中最頂級的。只不過，會吞噬使用者心智這一點，是致命傷。」
「不要這樣說嘛。」白蘭笑眯眯道，「地獄指環還是很強大的哦，會吞噬使用者心智也是因人而異。彭格列的霧之守護者身上還帶了兩枚地獄指環，如果真的就這樣被指環吞噬了的話……」
隨著那道鋒利的劍光，紫色的霧氣猛地沸騰了一下緩緩散去，露出了中央的人身著盔甲手持大劍，宛如惡魔的身影。那個盔甲上伸出捲曲長角的影子倒映在白蘭淺而亮的瞳孔上，他輕笑著歪了歪頭，輕飄飄地接上了未完的後半句話，「……真的就這樣被吞噬了，也不過是一個心智不堅定的廢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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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現在的敵人都是怎麼回事？打到一半還帶二段變身的嗎？開掛的話舉報你們哦！」
握緊了手中的傘柄，輝月緊緊注視著對面的敵人，口中雖然還說著調侃的話，臉上的表情卻已經嚴肅起來。
在距離她十米開外的地方，霧氣散開後出現在原地的那個叫做「幻騎士」的男人……她甚至已經不知道那還能不能被稱作是人。
惡魔形狀的鎧甲包裹起來的是只剩下白骨的軀體，對方的眼瞳中燃著兩簇幽幽鬼火，在這個月光黯淡的夜色中像是從深淵爬出來的鬼物，氣場格外滲人。
「竟然被你逼到了這一步。」那個深淵造型的怪物甕聲甕氣地開了口，「但是，到此為止了。作為那位大人信任的下屬，我不會再輸了！」
感受著對面人愈發迫人的氣場，菅原輝月眯了一下眼睛。
她披在身後的長髮從發尾開始漸變成初雪一般的冷白色，像是逐步被力量滲透一樣，在月光下散發出某種妖異的氣質。
「禦阪。」輝月沉聲開口，「你先走。」
禦阪妹妹原本正在計算對面敵人的進攻路線，聞言抬頭看向她。
今天遇到的敵人已經超過了她的知識儲備，她的腦海中沒有對這種力量體系的應對方法，繼續留在這裡只會拖輝月後腿。
腦海中飛快地做出這個判斷，禦阪妹妹無聲地沖輝月點了一下頭，繼續面對敵人緩緩朝碼頭方向退去。
幸而，對方關注的似乎只有菅原輝月一個人，對她的舉動採取了視若無睹的態度。
禦阪妹妹順利離開了戰場，然後，她扭頭就朝著某個方向跑去。
她幫不上忙。
禦阪妹妹很清楚這一點。但是，在她的認知中，有一個人是絕對能夠應對這樣的敵人的。而現在，她要去向這個人尋求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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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個直播著碼頭上戰鬥的房間裡。
對於禦阪妹妹的離開，白蘭同樣沒有在意。他對於學園都市的內部實驗沒有多大興趣，這群複製人是死是活對他來說也沒什麼區別，原本他就不是因為她們而來的。
螢幕上，持著傘的少女和惡魔形態的幻騎士再次激鬥起來。
而這一次，面對力量翻倍的敵人，她顯然開始落入下風。
牆壁上的掛鐘時針已經指向十點，落地窗外學園都市的燈光依然繁華而安寧，沒人察覺到發生在城郊的這場戰鬥。
全息螢幕的光影落在房間裡，不斷閃過的刀光劍影像夜色中綻放的火花，無聲激烈著。
「同步率越來越高了呢。」
白蘭傑索盯著螢幕忽然開口，他視線所指的方向，持傘的少女肩後的長髮幾乎被力量滲透得全白。漫不經心地揉碎了一顆棉花糖，像是厭倦了這樣的戲碼一樣，白蘭的語氣有些厭煩。
「我不是為了同化出一隻姑獲鳥才做出這樣的安排的，快點給我覺醒啊輝月醬，否則就沒意思了喲。」
螢幕的光影裡，被幻騎士一劍劈飛的少女咬牙站起來，死死盯著幾步之外的敵人。振袖長長的袖擺拖到地上，幾片雪白色的羽毛緩緩從翻折的袖口下探出頭。
第96章 覺醒
禦阪妹妹沿著河岸奔跑, 冷月無聲，波光粼粼的河水倒映出她有些踉蹌的影子。
今天晚上她已經跑了一夜, 原本就不佔優勢的體力已經向她發出告急的警告。但是她不能停下來, 在她離開的地方, 輝月正面對著無法戰勝的敵人。
雖然禦阪妹妹一直覺得自己的性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但她並不是真的像機器人一樣沒有感情。在看到路邊餓肚子的小貓時會主動投喂, 看到需要幫助的人時會伸出援手，她具備所有人類會有的同理心和善良，唯一覺得不重要的東西只有自己。
但是這樣不重要的自己，卻有人希望她能夠活下來，對她說她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
禦阪妹妹依舊不太明白她的想法, 也不太理解「朋友」這個詞。但是, 她依稀能夠感覺到，對她而言那個人也是很重要的存在。
重要到, 為了她的生命，她可以重新跑回去，再次面對那個她們全力逃離的噩夢一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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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阪妹妹最終在她們離開的那座鐵橋上找到了一方通行。
該說「出乎預料」還是「果然如此」，他似乎一直都沒走。
彼時白髮少年正坐在高高的橋欄上望著底下潺潺流過的河水。因為方才的戰鬥, 鐵橋上的欄索已經被拆了大半，半懸在空中殘存的像零落的蛛網，一方通行坐在鋼鐵組成的蛛網中央，長腿屈起踩在鋼筋上，被月光勾勒出一個半明半昧的剪影。他就這樣以這種極為危險的姿勢坐在那裡，微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麼。
禦阪妹妹跑到橋下, 微喘著氣還沒說話，橋上的人就先她一步地開了口。
「你又回來送死了？」
「『你想殺禦阪的話禦阪不會逃了』禦阪這樣保證。」
「哦？看來那傢伙做的事情也沒什麼意義。」橋上的白髮少年漫不經心地開口，不知為何聲音有種別樣的倦怠。
禦阪妹妹站在橋底下抬頭看著他，「『但是，在殺禦阪之前，你能不能答應禦阪一個請求』，禦阪認真地提出。」
「什麼？」
「『剛剛帶我離開的那個人，遇到了很強的敵人，禦阪請求你去救她』，禦阪這樣懇求。」
一方通行倏然抬起眼皮，低頭看向橋下。
禦阪妹妹依然執著地仰著腦袋看著他，她雙手垂在身側，沒有表現出任何攻擊的意圖，似乎在無聲地向他說明，無論他做什麼她都不會反抗，也不會逃跑，只要他答應她的請求。
然而，就是這樣的姿態卻讓一方通行讀出了一種別樣的篤定。
她確信他會答應她的請求。
一方通行有一瞬間感覺到非常荒謬，「是什麼讓你有我會幫你救人的錯覺？」
禦阪妹妹認真地開口解釋，「『禦阪計算過，剛才逃離的過程中，你一共有七次機會可以把禦阪連同那個人一起殺掉。但是你並沒有動手，反而一直在留手。禦阪並不理解你的心態，但是禦阪認為你可能不想傷害那個人，所以才一直表現出威脅的樣子，甚至將絕對能力者計畫透露出來，想要逼迫她離開』。」
「『但是那個人沒有接受你的暗示，她沒有離開，甚至帶著禦阪跑掉了。即便是這樣，在最後可以把她和禦阪一起攔下來的時候，你放棄了。』」
「『難道那個人對你來說是很重要的人？』雖然不可思議，但是禦阪得出了這樣的結論，『所以現在禦阪請求你……』」
「夠了。」一方通行突然開口打斷了禦阪妹妹的話。
像是再也聽不下去了一樣，他從高高的橋欄上跳下來，暗紅色的眼瞳緊盯著面前的少女，眼底深處湧現出一股真實的殺意和戾氣。
和現在對比起來，他之前的氣場仿佛是漫不經心地在陪小孩玩耍一樣輕描淡寫。
在這樣的殺意下，禦阪妹妹的身體自然地開始微微顫抖。並不是因為她產生了恐懼，僅僅是人類的身體在面對極為可怕的危險時的生理性戒備反應。
在禦阪妹妹以為他要再次動手殺掉她的時候，一方通行忽然收回了目光。
「在哪兒？」他冷冷開口，聲音像是從冰水中撈出來一般低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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輝月已經快撐不下去了。
不是指對方的攻擊，而是識海中那個一直在侵佔她本人心智的意識。
沒有任何一種力量是可以輕易得來不需要代價的。她現在面臨的就是這樣的情況，召喚妖怪憑依身體，借用它們的力量。但是在使用來自各式各樣的妖怪們的力量時，她的意識也會被憑依的妖怪們侵蝕。召喚的力量越強大，借用的力量越多，侵蝕的程度就越高。
她其實不記得這種使用力量的辦法是怎麼來的了，她的記憶依然存在大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存在在這裡的目的，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麼。
「其實變成妖怪也沒什麼。」輝月忽然歎了口氣，輕聲喃喃，「但是，當麻那個笨蛋會哭的吧……」
「算了，賭一把……快點解決吧。」
她猛地一揮傘柄，抵住迎面而來的攻擊。然後，在對方驚訝的目光下，輕輕鬆開了手。
幻騎士一劍劈碎了那把朱紅色的唐傘，但心中卻並沒有多少破壞了敵人的武器的喜悅之感。對面人忽然放棄了唐傘的舉動讓他有種不祥的預感，他充滿敵意地朝對方警惕望去，卻只見和他從地上打到了天上的少女張開雙手，身後的翅膀倏然破碎，散成漫天飄落的黑羽。而她就在這樣的背景中緩緩閉上眼睛，朝地面墜落而去。
少女的舉動簡直像是忽然放棄了抵抗準備慷慨赴死了一樣，不僅是幻騎士有了片刻的驚愕，連此時正在圍觀的其他人也震驚地驚呼出聲。
「她在幹什麼？」
「主動找死嗎？還是已經到臨界點撐不下去了？」
下屬們紛紛發出疑惑的議論，白蘭在一室震驚中輕輕挑了一下眉。
「咦？」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發出一聲疑惑的氣聲。但不等下屬們向他求教，一直在監視碼頭周圍環境的桔梗忽然按著耳麥皺起眉，「白蘭大人，有其他人闖進來了。」
他一邊說一邊拿起投影儀的遙控器按了一下，在正中央那塊全息螢幕的旁邊多出一個隻占四分之一大小的畫面，畫面中，剛剛離開的茶色短髮的少女正帶著某個白髮少年沖著碼頭的方向跑去。
在看清那個白髮少年的面容的時候，其他人齊齊驚了一下。
鈴蘭詫異得整個人趴到了玻璃上，「這不是剛剛追殺他們的那個？為什麼現在又走到一起了啊？！」
「呵。」白蘭輕笑了一聲。
「有趣。」他輕聲呢喃著，眼瞳中浮起興致盎然的神情，「果然，輝月醬和這個世界的關係不是這麼簡單的啊。」
「是認識的人嗎？不過就算是這樣，也不能讓他打擾了輝月醬的test呢。」
「白蘭大人。」片刻的驚訝之後，桔梗主動站出來，「請讓屬下……」
「啊啊，有架打了嗎？」他主動請纓的話還未說完就被人打斷。房間的一角，此前一直懶洋洋的似乎睡著了的紅發男人忽然插進話題，像是抓住了開機啟動的關鍵字，他整個人從地上坐起來，抬手把前額落下的一縷碎發耙到腦後，睜開了眼睛，精神奕奕起來，「白蘭大人，讓我去吧。」
「嗯，是石榴啊。」白蘭傑索側過身，他修長的手指在太陽穴處點了點，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然後爽快點頭，「可以，去吧。」
得到了准許的男人立刻翻身爬起來，向白蘭行了一禮就興沖沖朝門口走去。他神采奕奕的背影不像是去攔截敵人，像是去赴一場有趣的宴會。
白蘭懶散地靠上椅背，目送他離開，在男人拉開房門準備走出去時，他忽然開口，「啊，對了，提醒你一句。」
「雖然還沒有正式和這個世界的超能力者交過手，但是，最好不要把剛剛那些陪小女孩玩耍的舉動，當成那個學園都市NO.1的真正實力喲。」
他的語氣仿佛別有深意，又似乎只是隨口一說，石榴在門口愣了一下，摸不著頭腦地點點頭，隨即微微躬身一禮，「是，白蘭大人。」
白蘭將目光重新轉向了全息屏上的畫面，房間裡的其他人疑惑地互相對視了一眼。
「呐呐，白蘭，」鈴蘭朝白蘭傑索的方向遊過去，好奇道，「那個傢伙很厲害嗎？」
「不知道呢。」白蘭傑索笑眯眯地重新摸出一枚棉花糖，隨口回答。他的注意力仍然停留在螢幕上，畫面中的少女像折翼的鳥，雙手張開著從半空墜下，幻騎士舉著劍緊追不捨。
在劍光即將斬落到她眉間的瞬間，少女忽然睜開了眼睛。
不知道安在了哪兒的監視攝像頭居高臨下地正好恰好捕捉到她睜開雙眸的畫面。像地獄蝶緩慢張開雙翼，烏壓壓的眼睫輕輕掀起，露出一雙剔透的血紅色眼瞳，天空中的月影恰好落在這雙瞳仁裡，圓月中心仿佛一瞬間被血染紅。
看到這個畫面，白蘭唇角緩緩勾起，眼底流瀉出一抹真實的笑，「終於醒了。」
房間中的眾人同時抬頭去看螢幕，稀薄的月光下，少女飛揚在半空中的雪白長髮像落了一點墨，轉瞬間就被沁染成夜色一般的黑。一道雪亮的劍光幾乎和那一閃而逝的黑光同時亮起，半空中幻騎士的身影陡然一滯，然後猛地被劈飛出去，飛濺的血液沾上少女一縷還未落下的長髮，又像水銀一樣從發梢滾落。
第97章 翻車
與此同時, 跟戰場隔了大片集裝箱的工業區碼頭。
燎原的大火映亮天幕，緊挨著碼頭的渡輪在夜色中熊熊燃燒, 四周圍的海水像一鍋被大火煮沸的湯, 海面反射著赤紅的火光, 一邊「咕嚕咕嚕」地不斷湧出灼熱氣泡。
渡輪上唯一殘存的水手雙膝跪倒在地上，滿頭大汗不知道是被高溫空氣烘烤出來的還是驚嚇過頭, 他驚恐地看著不遠處那個被火光照亮的人影，面色猙獰惶恐到扭曲，仿佛看到了從深淵爬出來的惡魔。
這時，火光下的人影忽然回過頭，水手的身體猛烈顫抖了一下。
「啊, 不要這樣看我嘛。」石榴無奈地抓了抓頭髮, 自言自語，「誰讓你們在這個時候靠岸了呢, 要怪只能怪你們太倒楣了吧。」
十幾條人命，在他的話中被一個輕飄飄的「倒楣」二字一筆帶過。
水手渾身僵硬，精神近乎崩潰地睜著眼喃喃，「惡魔, 惡魔……」
「嗯？」紅色頭髮的惡魔沒再理會他，而是察覺了什麼一般抬頭朝碼頭入口的方向看去。
繚繞四周的熊熊火焰將空氣都烤得扭曲，一個單薄的身影從火焰中緩緩走出來，掃過耳側的碎發在被火光渲染成一片的紅色中白得刺目。
一方通行抬起眼，看到面前的場景嗤笑了一聲，嗓音低啞不屑, 「學園都市什麼時候多出了這麼多垃圾？」
「呵。」石榴看著環繞在他周圍的火焰畏懼一般從兩側讓開道，興致盎然地笑了起來。他的目光像是盯緊了獵物的猛獸，眼瞳中盡是躍躍欲試的嗜血，「小哥，你很有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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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業樓頂層。
在幻騎士被一劍劈飛出去時，房間裡倏然寂靜無聲。
形勢如風說變就變，其他人一時間沒能回過神。
白蘭一手撐著下顎，輕輕歪頭，幾縷白色的髮絲輕柔落下搭在他修直的鼻樑上，讓青年俊美的側臉籠上一抹虛假的溫柔。
「最先醒的果然是妖刀姬嗎？」
白髮青年笑眯眯地，語氣中有種盎然的興味，就好像此時螢幕中形勢逆轉，被砍成重傷的人不是他的手下一樣。
稀薄的月光將刀刃映出一線血色，畫面中的少女側身而立，手臂的線條筆直，單手握著刀柄，整個人像一把終於出鞘的妖刀。
白蘭以一種欣賞的目光一手托腮看了幾秒，然後他站起身，「走吧，我們該去把輝月醬接回來了。」
桔梗正準備應聲，耳麥中忽然傳來一道資訊，綠發青年的眉心猛地皺了起來，下意識愕然道，「你說什麼？」
房間裡原本跟著白蘭站起身的其他人集體看向他。
「桔梗。」白蘭平靜地扭頭看過去，「怎麼了？」
「白蘭大人……」桔梗怔愣地抬起頭，像是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連語氣都有種不可思議的飄忽，「剛剛監視地面的人傳來消息，說石榴……輸了。」
其他人頓時停下腳步，集體扭頭去看螢幕。
不用桔梗操作，監控室的人已經自覺地播放出石榴所在地點的畫面。
紅發男人四仰八叉倒在地上顯然已經失去意識，身體和側臉上明顯地呈現出被高溫燒傷的痕跡。
而在他身側，白色短髮的少年雙手插在口袋裡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周身別說傷口了，似乎連頭髮絲都沒有亂上一根。
「不可能！」看到這一幕的鈴蘭震驚地驚叫出聲，「石榴的『恐龍皮膚』在岩漿裡面都不會受傷，怎麼可能會被燒傷？！」
大廳裡一時間安靜得讓她的聲音都產生了迴響，白蘭一手撫唇沉思了片刻，「向量操作嗎？已經能夠達到這種程度了啊。」
不同於其他人的震驚恐慌，白髮青年的眼瞳中浮起一抹亮光，像找到了新鮮玩具的小孩子。
桔梗怔怔地盯著螢幕上的畫面正要開口，耳麥中忽然又進來一條信息。這一次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白蘭大人……雛菊那邊……」
「嗯？」白蘭回過頭。
桔梗僵硬地說完了接下來的報告，「雛菊……被人打倒了。」
「……」
「被誰？！」鈴蘭幾乎是尖叫起來。
全息屏旁邊再次多出一個畫面，有著不死之身的晴屬性的雛菊倒在地上，臉上有一個明顯的拳印。在他身側，某個黑色短髮的少年半壓著身體，微微喘著氣，警惕地盯著雛菊的方向，在他斜後方，某個看起來十分眼熟的茶發少女也警戒著望著同一方向，手裡還死死攢著一枚戒指。
白蘭看著禦阪美琴手裡那枚很顯然是從雛菊手上扒下來的晴之瑪雷指環：「……」
「怎麼回事？」他語氣平平地說。
桔梗單手捂住臉，長長吐出口氣。
「到這裡之後雛菊已經一個多月沒殺人了，大概是沒壓抑下弑殺的欲望出去尋找獵物，然後被這兩個人撞上了……」
「……真麻煩。」
「是啊，真麻煩呢。」一個清朗的聲音忽然接到。
房間中的眾人同時一驚，扭頭看去。只見到房間的落地窗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打開，一輛周身燃著熊熊火焰的牛車懸停在十八層樓高的窗外，仿佛是玄幻電影中走出來的佈景。黑色短髮，相貌清冷溫潤，鼻樑上還架著一副眼鏡的男人站在車轅上，伸出手像敲門一樣禮貌地敲了三下旁邊的落地窗。
他的目光緩緩從房間內眾人身上劃過，唇邊勾起一抹雲淡風輕的笑。
「在下菅原永之。」他的視線停在了白蘭身上，眸光沉甸甸地似乎重若千鈞，「我的女兒菅原輝月，此前承蒙閣下照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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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勒寺優夜受到消息趕往現場的時候已經在心裡把白蘭翻來覆去罵了八百遍。
讓你浪，現在浪翻船了吧？
關鍵是這貨翻船了為什麼要他去幫忙收拾殘局？！
彌勒寺優夜現在十分想把那個把棉花糖當飯吃的傢伙拖出來打一頓。
他剛剛清理掉了一批中心城派來的雜兵，晚飯都沒來得及吃就收到了白蘭的消息。
講真，如果不是他們來到這個世界都是靠著白蘭的能力，他早就跟這個隨時隨地亂來的王八蛋散夥了。
「拯救世界這種事情交給反派來做，果然是不靠譜的啊。」
甩了甩刀上的血，優夜把剛剛幹掉的那堆異種扔到身後，擺擺手召回禦使的亡靈，「希望還來得及吧。嘖，這種事應該是翔的戲份才對吧？我和白蘭兩個『最終BOSS』設定的人，到底湊什麼熱鬧？」
怎麼想這劇情都有點問題，優夜肩上搭著自己的長刀神木黑那岐丸，穿過商業街趕往白蘭消息上的地點。因為過於出色的外表，不時有行人朝他投來注目禮。
他大大咧咧地穿過這些形色各異的視線，心中一半思考白蘭剛剛給他發來的消息，另一半還在惦記自己沒有著落的晚飯。
在路過路邊上一家開著門的便利店時，他的腳步倏然停了一下，回過頭，朝店面看去。
收銀台前的店員小哥剛送走一位帶著速食離開的客人，抬頭就對上了他的目光。
「額……」在剛剛熱好的咖喱飯還未散去的香氣中，小哥有些僵硬地眨了眨眼睛，捉摸不透外面那位帥哥忽然亮起的目光時什麼意思。但是想想這個亮光應該不是沖著他來的，小哥張了張嘴，試探著開口道，「歡，歡迎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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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邊的戰場上，上條當麻終於確認那個近乎不死之身的怪物是真的站不起來了。
「這傢伙到底怎麼回事，最近學園都市里奇奇怪怪的傢伙是不是太多了一點？」
鬆開拳頭，上條抬手擦了把額頭上的冷汗。
他們所處的位置在工業區週邊，在趕往資料中記載的實驗地點的路上遇到了這個傢伙。
一條長長的刀疤從額頭劃下來橫亙過整張臉，像是從哪個美國血腥風格的恐怖片裡走出來的殺人魔，上條和禦阪美琴遇到他時，對方正在追殺某個倒了血黴的路人甲。
那個倒楣路人的手腳都被砍傷，掙扎著往前跑，身後留下一串血痕，殺人魔以一種貓捉老鼠式的戲謔方式跟在身後。明明一隻手就能把面前的獵物捏死，偏偏要先放他往前跑個一百米，這個場面被上條當麻當場撞見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了，這個人是以一種享受的方式在進行這場殺戮。
這是個無可救藥的變態，所以他和美琴雖然趕著去救人，但還是毫不猶豫地決定先把他拿下。
誰知道對方用的能力極為特殊且古怪，無論受了多重的傷都能瞬間痊癒的特質差點讓他們兩個被拖死在這裡。
直到上條當麻看到了他右手上那枚造型眼熟的指環。
「雖然按照你說的，想辦法把這枚指環從這個人手上奪下來之後，他好像的確失去了無限複生的能力。」禦阪美琴低頭望了一眼手裡那枚精緻古樸的戒指，又狐疑地抬頭看向同伴，「但是這件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額……」，上條當麻頓時僵硬。
他會往指環的方向去猜測，當然是因為輝月手上有一枚除了寶石顏色不同其他基本一模一樣的指環啊。
但是這其中涉及到了各種各樣的問題，詳細解釋不僅一時半會兒說不完，而且莫名有種解釋清楚了他也會被揍的預感。
抓了抓頭髮，上條當麻乾笑兩聲，打著哈哈試圖把這個問題繞過去，「說起來，現在幾點了？」
「十點整了哦，這位小哥。」
「啊，是嗎？謝謝，我忘了帶手機……」
上條當麻忽然反應過來這個插進話題的聲音並不是在場任何一個人的，猛地抬頭看去。
他們所處的位置是一片樓房中央的空地，周圍的工業樓還沒蓋好，黑漆漆的沒有亮燈，只有頭頂灑下的月光面前照亮著視野。路邊半成品的高樓灑下厚厚的陰影，有規律的腳步聲先一歩傳來，一個修長的人影緊跟著從黑暗中走出來。
腰間配刀的紫發青年一步跨到月光下，左手端著一盒還在冒著熱氣的豬排飯，右手握著筷子隨意地朝他們揚了揚，「喲，晚上好啊。」
「多餘的話就不多說了，那邊那位小哥，麻煩跟我走一趟吧。對了，那邊那位小姐麻煩把那個指環給我謝謝。」
「哈……啊？」
上條當麻和禦阪美琴一齊瞪著這個出場方式好像有哪裡不對的人。理所當然地說了一些類似反派的臺詞，但是與此同時對方手裡端著盒豬排飯一邊說話一邊吃的態度怎麼樣都讓人有些緊張不起來。
「嗯？」眼看著對面兩人半晌沒有動作，彌勒寺優夜咽下口裡的豬排，挑了挑眉，「怎麼了，你們不是來找輝月醬的嗎？」
上條當麻的眉心忽然收攏，眸光沉下來。
「她在哪兒？」
第98章 白蘭的圓桌會議（一）
與此同時, 另外一邊。
「抱歉，雖然這樣說不是出自我的本意, 但是可否留下這個人的性命呢？」
這邊是和上條當麻完全不同的風格。
說到底上條只是個普通的高中生, 就算打倒了殺人魔也只是存著「要把這傢伙交給警衛隊」這樣的普通人的想法, 然而換成在學園都市黑暗中長大的一方通行，是真的會殺人的。還好前來救人的男人及時趕上了。
一方通行的視線掃過聲音傳來的方向, 眉心微微一簇後，真的停下了手。
讓他住手的原因不是對方匪夷所思的出場方式，也不是他一看就和普通人無關的神秘氣質，而是因為對方有一張看起來分外熟悉的臉。
「『從長相相似度上分析，這個人和菅原輝月有血緣關係的可能性在百分之八十以上』禦阪得出這樣的結論。」
禦阪妹妹在一方通行身後輕聲開口。
「輝月的確是我女兒哦。」菅原永之輕笑著道, 「如果你們是來找她的話, 就跟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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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彌勒寺優夜找上門的時候，上條當麻就有種即將要見到幕後BOSS的預感。所以他雖然跟著彌勒寺走了, 卻堅持沒讓禦阪美琴也一起來。
為此還差點被生氣的女孩子捶了一頓。
大概這就是獨屬於上條當麻的雙標，他自己可以為別人的事拼盡全力，卻不希望將其他人捲入自己的麻煩中來。
而按理來說，這種隱藏於幕後的角色, 據點要麼是廢棄舊倉庫，要麼是秘密研究所。這是各種影視劇中得來的「經驗」。
所以當彌勒寺優夜帶著他停在一棟亮著燈的商業樓前時，上條當麻有點驚訝。
隔著一扇玻璃門，門口的保安負雙手負在身後站得筆直，沒有因為時間已到深夜而有半點鬆懈。與其說是盡職盡責的保安，更像是受過專業訓練的軍人。
自動玻璃門在他們靠近時朝兩邊滑開, 室內空調的冷氣撲面而來。上條當麻跟在彌勒市身後往裡走，明顯感覺到門口兩側的保安們視線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
那是一種像是在判斷他的威脅程度的目光，之前他只在學園都市的警備隊員身上感覺到過。
上條默不作聲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單從外表上來看這裡只是非常正常的商業寫字樓。寬闊明亮的大廳，左右兩側開闢出擺著沙發的休息區，改善空氣和環境用的綠色植株生長狀況良好，正對著正門口的前臺還有兩個長相明豔大方的小姐姐在工作。
這棟商業寫字樓所處位置是黃金地段，也就是所謂的海景樓，附近的樓盤上條記得是近一兩年建成的。學園都市內有圍著都市巡航的飛船，專門播報都市內的大小事務和新聞。上條看到的新聞中就提到過這裡，說是有來自國外的外資企業入駐。
那些軍人氣質的保安好像也的確是外國人的樣子。
上條當麻又回頭看了一眼，目光瞥到保安的腰間鼓鼓的似乎有什麼東西。
不會還配了槍吧？學園都市准許外來勢力配槍嗎？
「怎麼」走在他前面的人忽然回過頭。
「額。」上條頓了頓，沒問槍的事，而是伸手指了指路過的前臺，「那個，不用登記嗎？」
他記得這種高檔寫字樓裡，只要是陌生面孔進來都要拿著證件登記的。
「啊，不用。」彌勒市優夜心不在焉地擺了擺手，領著他走到電梯前。
這棟寫字樓樓層偏高，光電梯就有九個，單層停靠的、雙層停靠的、只到二十樓以下的、只到二十樓以上的，複雜得像是走迷宮，能把第一次來的人繞暈。這些電梯中，只有一個是特殊的，電梯門上方沒有任何標注，門旁邊還有一個類似刷卡器的裝置。
優夜就是停在了這個電梯門口，拿出一張黑色的磁卡在紅外區碰了一下。讀卡器低低「滴」了一聲，電梯門應聲而開，上條跟在他身後走進去，看著他伸手按在電梯內部的感應區，指紋讀取過後，電梯空間中響起一個電子合成音。
「指紋驗證通過，請告知電梯停靠樓層。」
「地下四樓。」優夜懶洋洋開口。
「聲波驗證通過，電梯即將在地下四樓停靠。」
電梯間開始平穩下滑，上條當麻愣了愣，不由自主地看向電梯門邊的樓層按鍵。
優夜：「怎麼？」
「那個……沒用嗎？」，他指了指樓層按鍵。
「唬人用的。」優夜漫不經心道，「這棟寫字樓有幾個特殊樓層，只有這個電梯才會停靠。內部人員才有電梯卡，如果有外來人偷了電梯卡進來，按了這些樓層按鍵……」
他頓了頓，在上條疑問地看過來時，紫發青年唇角勾起一個十分惡劣的笑，「那個人就會得到一個『驚喜』。你要嘗試一下嗎？」
上條當麻：「哈……哈哈……還是不要了。」
就在這時，電梯間下落的動靜停下，合金門朝兩側滑開。彌勒寺優夜邁開長腿跨進門前的走廊，又恢復了懶洋洋的表情，「跟上吧。」
上條當麻自覺跟上了他的腳步。
這個地下四層的橫向面積似乎比地面上那棟寫字樓要大得多，上條跟著優夜走過幾條走廊，兩側的牆壁似乎是某種特殊合金，每經過一條走廊都要通過優夜的指紋和聲波驗證打開艙門。
安靜的地下只能聽到他和彌勒寺的腳步聲，頭頂的白熾燈光明晃晃地刺眼，空氣中的壓抑讓人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這裡是哪兒？」上條當麻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彌勒寺優夜：「實驗室。」
上條心頭猛地一緊，而這時候他們終於停在了最後一扇門前，「到了，小輝月就在裡面。」
金屬艙門無聲的滑開，門後是穿著白大褂的忙忙碌碌的研究員和各種各樣上條看不懂的實驗裝置。而室內最顯眼的位置，他一眼就看到的地方，立著一個在科幻電影中常見的圓柱狀玻璃倉。倉中注滿淺綠色的透明液體，菅原輝月就半懸浮在這些未知溶液中央，雙目緊閉著，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
「輝月！」上條當麻瞳孔猛地一縮，直接沖過去撲在了液體倉面前。他用力拍了兩下玻璃組成的牆壁，裡面的少女依然雙目微垂著沒有半點反應。
「可惡！」上條剛想用力將玻璃砸開，但一抬手就被人拽住了。
「冷靜一點啊，小哥。」
兩個白大褂趕忙跑過來一左一右架住了上條的手臂，彌勒寺優夜這才鬆開按住上條當麻肩膀的手，一低頭就對上少年憤怒的目光。
「你們對輝月做了什麼？！」
「所以我讓你冷靜一點啊。」彌勒寺優夜歎了口氣，「我們是在救她。」
上條當麻直直地望著他，藍色的眼眸被實驗室的燈光照出一種海洋深處冰川一般的剔透質感。
自己和白蘭地盤上的保密手段怎麼看怎麼不像好人的配置，對這一點彌勒寺優夜倒是十分有自知之明，所以單單只是一句話，對方不相信是正常的。彌勒寺優夜伸手從研究員手裡接過一遝資料遞給上條，打算用事實說話，「這是實驗資料，你自己看看吧。」
架住他的兩個研究員也跟著放開了手，以示他們剛剛只是正當防衛。
上條當麻沉默的望了他兩眼，伸手接過資料。
這遝文本顯然是剛剛列印出來的，前面的資料部分上條基本看不懂，所以他最先關注的是報告紙左上角的條碼。
學園都市的文檔報告左上角都有一個固定的條碼，分為上下兩排，代表連線端和資料檔案的ID以及安全等級。基本上有從D到A，再加上理事會機密埠的S這幾個等級劃分，這是基於學園都市網路的固有格式，只要是使用了學園都市的網路系統，就一定會有顯示。
然而此時上條雖然在資料左上角找到了類似的條碼，但是它的格式卻和他熟知的學園都市的網路格式有些不同。至少他看不明白那一串代表ID的數位後應該代表安全等級的那個M是什麼意思。
這夥人果然是外面來的嗎？他們沒有用學園都市的網路系統？
上條當麻暗自思考著往後翻，直接翻到將輝月泡在裡面的那些淡綠色溶液的成分。
雖然前面的實驗資料看不懂，但是介於藥理學知識是學園都市課程中的基礎，基本等同於歷史年表這樣的常識，所以即便學渣如上條，這些關於藥物的部分他還是看明白了大半。
的確跟那個帶他來這裡的紫發青年說的一樣，這些藥物基本都有身體修復的效果。
上條當麻微微松了口氣，回頭看向液體倉。
黑色長髮的少女依然在那片極淺的綠色中沉睡著，白色長裙的衣擺漂浮在透明液體中，如墨的長髮微微散開，幾縷碎發從鎖骨掃下來，襯著白皙的肌膚和漂亮的頸部線條，她整個人像一個封存在琥珀中的美麗藝術品。
「看夠了就走吧。」，彌勒寺優夜一手插在口袋裡，和上條一樣盯著那個液體倉看了一會兒，終於開口說道。
他的神態和表情一直都是十分懶散的，吊兒郎當的樣子有種骨子裡的不可掌控感。但這個時候上條忽然覺得他沉默了許多，似乎是從踏入這個實驗室開始。上條當麻回過頭，見紫發青年依舊仰頭望著沉睡在溶液中的少女，臉上沒什麼表情，實驗室的燈光落在他身上，莫名增添了幾分沉鬱與壓抑。
「去哪兒？」上條問道。
彌勒寺優夜磨了磨牙，「去見某個造成了這種情況的混蛋。」
他語氣中的咬牙切齒並不像假的，惹得上條多看了他一眼。
彌勒寺卻沒有解釋的意思，轉身就往實驗室大門方向走，上條當麻只好跟上。
出去的路依然九曲十八繞，他也不知道他們上的還是不是原來那個電梯。往上走了四層之後，一離開地下，四面的金屬層緩緩褪去，外面的燈光穿過玻璃牆照了進來。
上條詫異地扭頭看了一圈這個忽然變成了觀光電梯模式的電梯間。
不知道是不是離開了那間實驗室的原因，彌勒寺優夜周身那種若有若無的壓抑褪去了許多，懶洋洋解釋了一句，「特意設計成這樣的，下面的研究員在某些特殊試驗完成之前不能離開這棟樓，在地下那個鬼地方待長了時間心理狀態容易出問題，在電梯裡好歹能看看外面的風景。」
「只有這棟電梯能夠到達底下的實驗室？」
「對。」
上條回過頭看向抱著刀靠在玻璃牆壁上的青年，也許是特意打造來讓人看夜景的原因，電梯裡的電燈能夠自行控制開關。彌勒寺優夜進來時順手把燈關了，學園都市的燈火遙遠地傳遞過來只剩一點余暉，青年的臉隱沒在晦暗的光線裡，看不清表情。
「想問什麼就問吧。」他淡淡地開口，「都到了這裡，也沒什麼不能告訴你的了。」
上條當麻望著他，「你很討厭下面那個實驗室？」
這個問題似乎有些出乎他的預料，彌勒寺優夜在黑暗中頓了頓才開口，「是很討厭。」
他的語氣平平淡淡，聽不出真假，「不僅是實驗室，這整個計畫我都很討厭。」
「既然如此你們為什麼還要繼續？」
「因為沒有別的選擇。」
電梯越升越高，學園都市的燈火在玻璃外連成一片星海，電梯卻因為遠離了光源，裡面的光線越來越暗了。
上條當麻還在思考那個「沒有別的選擇」是什麼意思，彌勒寺優夜忽然直起身，「到了。」
電梯門應聲而開，頂層的燈光從門口鋪進來，倏然湧來的光線亮得有些晃眼。優夜背脊筆直地走了出去，方才那一瞬間的陰戾仿佛也被燈光沖散，他恢復成了懶懶散散的模樣，回頭對上條當麻道，「快點出來啊小哥，電梯還要下去接人。」
上條當麻連忙從電梯走出來，還沒來得及繼續問，有人先他一步開了口，「優夜君已經到了啊，速度真快，值得表揚哦。」
彌勒寺優夜的臉頓時黑了，上條緊跟著抬頭看去。
頂層的天花板上懸著一個巨大的水晶吊燈，光芒耀眼，金碧輝煌。上條原本以為出了電梯口又會面對一個迷宮，然而實際上恰好相反，整個頂層視野開闊，直接就是一個佔據了整層空間的辦公室。底下那些森嚴的防護措施似乎只是為了保護地下實驗室的秘密，而不是要保護這裡的主人。因為只要一下電梯，抬頭就能看到低調奢華的橢圓形會議桌，而白色短髮的青年就坐在會議桌的上首，笑眯眯地看過來。
如果真的有人闖進了底下的實驗室，再要離開，就必須從頂層辦公室走。這裡的主人將自己當成了最後一道關卡，對自己的實力自信到幾乎囂張。
「辛苦你了，優夜君。」一手托著腮，白蘭在上條當麻打量的目光下笑眯眯開口道，「把客人帶過來吧。」
彌勒寺優夜在白蘭左手邊落座，把收回來的瑪雷指環扔給他，毫不客氣道，「既然知道我辛苦，你就不能別給我找事嗎？」
「雛菊的事情是個意外哦，因為太專注於輝月醬這邊的進度，我也沒注意到他什麼時候跑出去了。」白蘭輕笑著道，「不過這的確是我的責任，應該向你鄭重道歉。」
「免了。」優夜往後一靠，把自己攤在椅子上，有氣無力，「給我弄點吃的，大晚上的我要餓死了。」
「咦，優夜君來的路上不是吃過便利店的豬排飯了嗎？」
上條走到彌勒寺身邊的腳步一頓，驚疑地抬頭，「你怎麼知道？」
「我看到了喲。」
白髮青年依舊是笑眯眯的樣子，攤在椅子上的優夜嗤笑了一聲，語調嘲諷。
說歸說，白蘭還是通知了部下送點食物上來，還禮貌詢問了上條當麻想吃什麼。
換做其他人在這種陌生的地方，一個立場還不確定的人主動要提供食物，一定會拒絕。然而上條當麻已經餓了一天了，因為今天的一連串意外，他壓根沒吃什麼東西，空蕩蕩的胃部早已經抗議了無數次。
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最終他乾笑了兩聲，「勞駕，普通麵包就好。」
「上條君是擔心食物有問題嗎？沒關係哦，你可以讓優夜君先嘗一口。」
「喂，我說你這傢伙，別隨便就把別人指定成試毒的小白鼠啊！」
「沒關係，反正不會有問題的，優夜君你就犧牲一下吧。」
「要犧牲你自己去犧牲啊混蛋，你來試毒的話不是更有說服力嗎？」
上條當麻坐在一邊乾笑，十分尷尬。看著這兩人幼稚地鬥嘴，他有種自己走錯了片場的感覺。
幸好他並沒有尷尬太久，正對會議桌的那間電梯忽然響起一聲提示音，電梯門朝兩邊劃開，三個人走了出來。
上條當麻的目光不經意往那邊晃了一下，立刻震驚地站起身把身後的椅子碰出「吱呀」一聲響。
「禦阪妹妹？！你怎麼在這裡？」
走在三人最後的，正是和禦阪美琴長得一模一樣只是頭頂上多出一個軍用望遠鏡的禦阪妹妹。
聽到聲音，對方也抬頭朝他看過來。
「『為什麼上條當麻會在這裡』禦阪感到十分驚訝。」
「完全看不出你哪裡驚訝了啊！」
上條當麻習慣性地吐槽一句，目光掃過禦阪妹妹身邊的兩人，忽然在最前面的那個男人臉上定住，「等等，你……」
「好了。」白蘭拍了拍手，打斷了他的話，「有什麼問題當麻君可以私下再問。現在……」
他的視線在室內掃視了一圈，輕佻的勾了勾唇，「人到齊了，該說正事了。」
新來的三人在白蘭右手邊依次落座，彌勒寺優夜的表情也稍微正經了些許。白蘭修長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嘛，從哪兒說起呢？我想想，先說說大家最關心的問題，小輝月目前的狀態吧。」
在座的人同時朝白蘭看去，白髮青年一手托著腮，表情閒適，「輝月醬的身上一共有三層封印，最外層是死氣之炎，封印的是輝月醬的『存在』。我來到這裡之後，已經幫輝月醬解開了。」
「第二層是魔法封印，封印的是輝月醬的『力量』。因為設下封印的人不在這裡，所以這個只能由輝月醬自己衝開，現在也差不多完成了。」
「最裡層的封印是陰陽術，封印的是輝月醬的『記憶』。這個封印是輝月醬自己設置的，所以我們也不知道解除的辦法，不過輝月醬自己應該有佈置，順其自然就好。」
白蘭一通話說完，在場眾人反而生出了更多疑問。
菅原永之率先開口，「死氣之炎是什麼？」
「就是這個哦。」白蘭揚了揚右手，中指上帶著的精緻華麗指環中央「蹭」地燃起一簇橙黃的火焰，與此同時，在場所有人都能感覺到一股淡淡的威壓從火焰中心逸散開來。
「你們可以理解為一種和超能力、魔法、陰陽術完全不同體系的力量。」白蘭十分好說話地解釋道，「這是我們那個世界的通用力量。」
所有人同時捕捉到了那個關鍵字。
「我們那個世界」？
「嘖，那傢伙遇到了什麼麻煩？」
直接跳過了「輝月為什麼要自我封印」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一方通行語氣不太好地開口。
「這就是重點喲。」白蘭十指交錯著抵在桌面上，語氣稍稍鄭重些許，「這個就要從頭說起了，優夜君，不如由你先來說？」
彌勒寺優夜正端著白蘭的下屬送上來的咖喱飯，剛剛扒了兩口就聽到白蘭這個提議。他頓時抬頭，用一種「你是不是存心不讓我吃飯？」的目光瞪向白蘭。
白蘭傑索無辜地聳聳肩，「作為親身經歷者，你肯定比我看得更加全面嘛。」
彌勒寺優夜：「……」
看著這貨好歹找了個正經理由的份上，彌勒寺面無表情地放下筷子。他隨手拿起手邊的紙巾擦了擦嘴，身體往椅背上一靠，儼然一副要長篇大論的架勢。
「先說前提吧，我、白蘭還有輝醬，和你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我們三個人也分別來自不同的世界。」
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刷新了在場眾人的世界觀。
第99章 白蘭的圓桌會議（二）
這一切, 要從某個名為島崎刹那的女孩子因為網路暴力臥軌自殺開始。
她臨死前發佈在網路上的視頻，以「白詰草」為原型的二次創作的角色阿勒泰爾, 因為某些至今沒能探明的原因從虛擬世界來到了現實。並且, 繼承了創作者自殺時的絕望, 對這個導致了創造主死亡的世界產生了恨意，從而展開復仇。
這是故事的起始。
「用那邊的話說, 我和翔還有不在這裡的其他幾個人，所處的世界是人為創作的。也就是說，我們幾個人分別是不同作品中的重要角色，因為『人氣』這種東西被阿勒泰爾選中，拉到現實。」
彌勒寺優夜言簡意賅地解說, 「來到現實世界之後, 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我們分成兩個陣營各自打了幾場。」
「哈？各種各樣的原因？」聽著這個輕描淡寫的敘述，上條當麻嘴角抽了抽, 「你們都是格鬥遊戲裡面出來的嗎？」
全是一群好戰分子什麼的。
「並不是這樣哦。」白蘭笑眯眯地接過話頭，「當麻君，重點是，他們都是作品中的人氣角色哦。」
上條當麻：「？？？」
「當麻君知道人氣角色的特點是什麼嗎？」
「額, 長得帥？」上條遲疑道。
「嘛，也可以這樣說吧。但這只是一個基礎。但凡人氣角色，他的故事必定是給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而最容易讓人記住的故事類型是什麼呢？」
這一次不等上條開口，白蘭就笑眯眯地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是悲劇喲。」
「想想看，你的身世、遭遇、經歷過的慘烈戰鬥、失去的重要的人, 成為一個被命運玩弄的可憐蟲。當你知道有一天你所經歷的一切不幸只是某個人為了娛樂大眾而刻意設計出來的『劇情』，你的重要同伴的死亡只是為了讓觀眾多掉兩滴眼淚，增加作品的銷量，你悲慘的人生只是別人眼中打發時間的『娛樂』，你會怎麼做呢？」
白蘭的聲音越來越輕，輕佻的聲線中似乎有種無聲的誘哄。順著他的話往下想的上條當麻不寒而慄，大廳中的空調似乎開得太大了，大熱天似乎有一股涼氣順著頸柱竄上來。
趁著白蘭接過了解說人物，彌勒寺優夜抓緊時間扒了兩口飯。然而聽著他似乎越說越過分，紫發青年終於「嘖」了一聲，搶過話題，「沒那麼嚴重，白蘭，你說太過了。」
「哦？是嗎？」白蘭笑眯眯回過頭。
「就算所處世界只是一個被人創作出來的作品，當初作出決定的是自己沒錯吧？經歷的戰鬥是自己選擇的路上必經的，失去的東西也是自己太弱沒能守住，你們覺得是虛假的東西，對我們來說就是現實。自己沒做到就怪世界，只有心智不成熟的小鬼才會有這樣的想法吧？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思想成熟一點。」
被嘲諷「不成熟」的白蘭輕笑了兩聲，狹長的眼眸微眯，「原來優夜君是這樣想的啊，果然很有意思呢。」
彌勒寺優夜把最後幾口飯塞進嘴裡，斜睨了白蘭一眼，用力咀嚼了兩下把口裡的食物囫圇咽下去後，繼續道，「總而言之，我們當初打起來的原因沒這麼幼稚。至少即便是站在我們對面那幾個傢伙，初衷也不是為了私人恩怨，而是想拯救他們的世界。」
紫發青年把吃完的盒飯往前一推，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根煙，右手扣著個從便利店買來的打火機按了兩下，沒點著火，他「嘖」了一聲，把打火機扔回了桌上。
「喂，白蘭，借個火……那個軍服小鬼，也就是阿勒泰爾把我們拉出來之後告訴我們說這是神的世界。我們所在的世界都是這裡的『神』用言語創造的，只要找到各自世界的『創造主』就能改寫悲劇，例如提前結束戰爭、消滅會造成巨大犧牲的敵人、抹平即將到來的災禍等等，畢竟故事的主題不就是這些嗎？這是每個世界都有的套路。」
上條當麻聞言怔了怔，「……可是，這些在我們看來的推動劇情的必要條件，卻是你們世界會發生的真正悲劇。」
彌勒寺優夜一手夾著煙瞥了他一眼，輕描淡寫道，「說得沒錯。所以，這就是當時站在我們對面的那幾位想要找到各自的創造主，在創造主的世界跟我們爆發衝突的原因。」
這個時期的事情白蘭也是從別人口中聽聞，所以從彌勒寺的講述開始，他倒是一手托著腮一副仿佛聽得很認真的樣子，還饒有興致地適時插嘴問道，「那優夜君呢？據我所知優夜君的世界也有各種各樣的災禍吧？你沒有想要讓自己的創造主改變的想法嗎？」
「既然已經知道自己被飼養在別人創造的蟲籠子裡，還刻意去把自己的籠子弄得舒服點，有什麼意義嗎？」彌勒寺優夜漫不經心地回答，順手把盒飯的蓋子當做煙灰缸往裡彈了下煙灰，「總而言之，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就這麼回事。而且所謂的創造主，並不是真正的『神』，甚至應該說他們也就只是會編故事的普通人。想要拯救各自的世界沒有那個軍服小鬼說的那麼簡單。」
「那傢伙的真實目的只不過是想讓我們這些跟那個現實世界的法則不相容的『角色』相互衝突，來破壞那個世界的整合性，最終引發將一切歸於虛無的『大崩潰』。」
白蘭饒有興致道，「所以你們是被騙了？」
「我不是說了我沒理那個小鬼嗎？所以被騙的只有那個大叔他們而已，果然看著就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哈哈哈……」
「……」上條當麻看著說著說著話題就不知道偏到哪裡去了的兩人，「那個，你們跑題了。」
而且他到現在都不明白這件事和輝月有什麼關係啊？！
白蘭適時問道，「那麼，小輝月當時是站在哪邊的呢？」
「哪邊都不是，那時候還沒她的事。」
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扯得有點遠，彌勒寺優夜收起大笑，彈了下煙灰再次言簡意賅，「總而言之，後面又發生了這樣那樣的事，我們這些被召喚出來的傢伙勉強算是統一了戰線，和現實世界的人類政府合作，啟動了一個計畫準備幹掉那個想要毀滅這個世界的小鬼。」
「然後我們就輸了。」
「誒？？？？」
後面那句話過於乾脆俐落，讓在場眾人有些傻眼。
這個發展完全不符合故事流程啊？！
「咦？我不是聽說阿勒泰爾最後放棄了復仇，離開了現實世界嗎？」白蘭挑了挑眉道。
「那是因為颯太那個小鬼創作出了一個『島崎刹那』的角色，所以阿勒泰爾才最終放棄復仇，和那個『島崎刹那』一起離開。」彌勒寺優夜不爽道，「那是以防萬一的備選計畫，這個計畫的啟用本身就說明我們這些人失敗了。」
「……」上條當麻只覺得自己看了一個爛尾的動畫，前面百分之八十的內容用精彩的劇情刻畫出了主角組的鮮明形象，然而最後結局主角組被最終BOSS全滅，然後準備毀滅世界的BOSS被一塊糖搞定了。
「總而言之。」大概是自己也覺得這個發展很不爽，彌勒寺優夜跳過了詳細敘述，「軍服小鬼離開之後，我們也被米特奧拉，也就是我們幾個裡面身份是魔導師的角色，送回了各自世界。這個故事就結束了……原本應該是這樣。」
「原本？」
前面的一大串劇情敘述，在場眾人都好像在聽一段想像力豐富的故事，故事的末尾也是一個十分符合讀者口味的大團圓結局……就是結局的方式奇葩了一點。一方通行全程沒什麼表情，禦阪妹妹就更不用說，就連上條當麻都沒多少實感，直到優夜最後那句話話音落下，所有人精神一振，意識到轉折和重點終於來了。
「我們都以為阿勒泰爾離開創造主的世界就是結束了，隨著時間流逝，被動搖的禦柱會重新恢復穩定。然而實際上，之前我們被軍服小鬼挑動的戰鬥和她在其中做過的事並不是沒有影響。」指尖掐著燃到末尾的煙蒂，彌勒寺優夜的眸光忽然有些冷，「或者說，阿勒泰爾實際上已經成功了。她所期待的『大崩潰』早已出現，只不過需要時間醞釀。」
「就在我們離開的半年後，『大崩潰』像颱風一樣席捲了整個世界，現實世界的禦柱倒塌，我們所處的世界和創造主的世界的邊界開始模糊。」
他頓了頓，看著似乎對這個說法有些迷糊的眾人解釋道，「你們可以理解為之前我們的世界和創造主世界處於量子疊加的狀態，而禦柱倒塌導致了這個狀態被干擾，從而產生坍塌。我們的世界和創造主的世界開始融合。」
「但是，你們要知道，創造主世界的人類都是沒有任何特殊能力的普通人，而我們的世界可不是普通人可以生存的。」
上條當麻愣住了，他忽然想起半個月前遇到的那個異種跟他說過的話。
「入侵世界的阿瓦隆旅團、威脅人類的電子寄生體、大災害造成的不適合人類生存的無人區、惡魔、亞人、合成怪物、黑暗魔法勢力，這些幻想作品中的反派勢力和惡劣天候全都聚集一堂，塞滿了那個由普通人構成的現實世界，你可以想像那是個怎麼樣的地獄。」
彌勒寺將煙蒂按滅在速食盒上，輕描淡寫道，「據中心城後來統計，在世界壁壘消失到情況勉強穩定短短三個月時間內，全部世界的普通人類死亡了將近八成。」
大廳中一片寂靜，似乎所有人都被這個死亡人數震住了。
「可是……」上條當麻忽然急切地開口，「可是如果只是世界融合的話，各自世界的正面勢力應該也被融合進來了，為什麼局勢會糟糕成這樣呢？！」
「嚓」地按動打火機點燃了下一隻煙，彌勒寺優夜微微垂下頭一手攏住打火機的火焰，眾人只聽到他冷靜的聲音，「因為毀滅比建設簡單。」
「這些降臨的災害和垃圾們橫跨了魔法、機械還有種族變異幾個方向，雖然在各自的世界時局面能夠得到勉強控制，但是乍然來到新環境之後，大家都需要有個適應和秩序重建的過程。因為新的敵人是以前從來沒遇到過的，用魔法怎麼對付巨人一樣的電子寄生體？槍械要怎麼拿來抵抗惡魔？嘛，就是這樣，再加上人類內部的政權動盪，一團亂。」
「事實上，如果不是那時候阿勒泰爾忽然發現了白蘭的世界，強制讓雙方融合，在局面穩定之前普通人類都死光了也不一定。」
白蘭的名字突然出現在這段敘述裡，眾人不由得齊齊朝他看過去，白髮青年笑眯眯地朝他們揮揮手。
彌勒寺優夜冷眼看著他的動作，「這傢伙有窺探平行空間的能力，所以阿勒泰爾先找到了他，然後通過他定位了他所屬世界的座標點，讓兩個世界產生融合。白蘭的世界是以科技發展為主，兩個世界融合之後，白蘭的世界那個半殘的基石代替了這邊完全倒塌的禦柱，和魔法以及幻想相關的能力被限制，我們這才有了喘息的空間。」
上條當麻聞言茫然道，「科技和魔法不能共存嗎？」
這個問題倒是由白蘭代為解釋的，「這是世界的『基石』，或者用優夜君的世界的稱呼是『禦柱』，決定的喲。嘛，也可以統稱為世界的規則。如果規則規定魔法和科技可以同時存在，那麼兩者就能在同一世界共存。而如果某個世界的規則只有科技側力量，那麼魔法和幻想類的力量在進入那個世界時就會被壓制。」
眾人還在消化這段超出了他們三觀範圍的講述，彌勒寺優夜趁此機會找白蘭要了杯水。一口氣全部喝完之後，他緩了緩，「總之，在白蘭的世界被合併進來後，黑魔法結社、惡魔之類具有巨大破壞力的傢伙們總算是消失了。剩下的倖存者們聚集了起來，在極少數的沒被災害覆蓋的地區組建起全新的勢力，其中囊括了幾乎所有『主要角色』替代了以前的政府職能的最大勢力，叫做『中心城』。輝醬以前就是中心城的人。」
長長的一段前情概要，終於出現了輝月的名字。
上條當麻有點恍惚，「所以，輝月跟你一樣，也是『劇情角色』？」
彌勒寺優夜懶洋洋道，「對。不過她不是出自動漫遊戲，而是來自一本文學向的小說。那本書我還看過，書名是《月亮與公主》。」
「寫得非常好喲。」白蘭笑眯眯插嘴道，「我還特意去找來拜讀了呢。」
上條當麻有種古怪的感覺。認識了這麼久的小夥伴居然是書中的人物，怎麼想都沒有實感啊。
「等等，那這一位……」他的目光忽然轉向坐在對面的男人。
除了最開始那個問題，對方一直安靜地聽著他們的對話，見到上條望過來，他微微抬眸，鏡片後的眼眸輕輕彎了彎，氣質沉靜又幽深，「你們當做輝月是我的女兒就可以了。」
「哈？」
「我叫做菅原永之。」男人淡笑道，「是《月亮與公主》這本書的作者。」
「！！！」
第100章 白蘭的圓桌會議（三）
老實說, 雖然彌勒寺說了這麼多，還自我承認他是動漫中的角色以及他的創造主的存在, 但上條當麻並沒有多少實感。
總而言之, 那他一定很厲害吧？
大概就是這種模模糊糊的感覺。
直到他說菅原輝月也和他一樣是被人創造出來的劇情角色。
不對, 不是這樣。
這是上條當麻的第一反應。
然而這種近乎直覺式的否定從哪兒來的，卻讓他摸不著頭腦。
這時候那位名為菅原永之的男人已經從上條這裡移開了目光。
「我的事情可以稍後再說。」直視著白蘭饒有興趣的眼睛, 他平靜道，「可以先把你們的故事講完嗎？」
兩人對視了幾秒，大概是達成了什麼上條看不懂的默契，白蘭聳了聳肩，「好吧, 那就繼續, 優夜君你剛剛說到哪裡了？」
「說到世界融合。」彌勒寺說到這裡時頓了頓，以一種奇怪的表情看向白蘭, 「話說回來，我有個問題早就想問你了。雖然因為要對抗層出不窮的災難，在所有創造主的默認和努力下，當時阿勒泰爾的實力膨脹得厲害, 但是單憑她自己，要強制把另一個和之前創造主的世界同級的存在融合進來，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吧？那個最後一搏的奇跡能夠成功，你也在後面推動了沒錯吧？」
白蘭笑眯眯地，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模棱兩可地道, 「咦，原來在優夜君看來我是這麼偉大的人嗎？」
彌勒寺乾脆俐落地反駁他，「不，我覺得你會這樣做單純只是因為有趣，想看看最後會是什麼結果而已。」
白蘭撐著側臉的手指一頓，望著他沒有說話。
兩人對視幾秒，彌勒寺優夜忽然大笑起來，一邊拍著桌子一邊笑得腰都彎了下去，「不是吧白蘭，還真是這樣啊哈哈哈……你這傢伙也有這一天，自己被自己坑慘了吧哈哈哈……真是幹得漂亮啊哈哈哈……」
紫發青年笑得聲音之大，在寬闊的大廳裡幾乎形成了回聲，而且語氣裡的幸災樂禍讓之前以為他們是同伴的在場幾人都有些懵逼。
上條當麻悄悄地往白蘭的方向瞟了瞟，白髮青年的表情不太好看。他頓時有些驚奇，從他們進門以來，這個自我介紹叫做白蘭傑索的青年一直都是一副遊刃有餘的姿態，那種宛若幕後BOSS一樣的鎮定自若給了坐在他面前的人極大的壓力，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他有其他情緒流露出來。
不過白蘭的神色變化也只是刹那，很快他就恢復了一貫的表情，對著笑個不停宛如被人下了藥的青年淡定道，「優夜君，笑完了嗎？」
彌勒寺優夜自從和白蘭合作以來被他坑了好幾次，這一次終於被他抓住了能夠嘲笑白蘭的機會當然要盡情嘲笑個夠本。不過笑了一會兒他忽然又想起來，這是白蘭失手坑了自己，又不是他把白蘭坑回去了，頓覺沒意思，收了表情懶洋洋開口，「笑完了，白蘭，再給我杯水。」
上條左看右看，發現對面的人一個比一個高冷，沒人開口他只好硬著頭皮再次主動問道，「那個，你們剛剛說的是什麼意思？」
「哦，那要從阿勒泰爾說起。」彌勒寺優夜盯著白蘭的部下端了壺茶水過來，一邊心不在焉道，「我跟你們說過她的能力嗎？她雖然是島崎刹那創造出來的，但是因為是二次創作的角色，發表後在網路上大火，只要有人給她畫同人圖，設定的能力都能載入到她身上。從這方面來看，那個軍服小鬼實際上是集體創作的結晶，島崎刹那只能算是她的第一位創造主，她的能力可以說是無限的。」
「在世界『大崩滅』之後，阿勒泰爾所創造的世界也受到了波及。這一次她站在了人類這一邊，因為那個特意為她創造出來的角色『島崎刹那』，沒有承受住『大崩滅』的餘波，死掉了。」
「？」
他說得這麼輕描淡寫，然而覺得「島崎刹那」這個名字十分耳熟的上條往回翻了翻，從記憶中拎出這個名字的瞬間，受到了驚嚇，「等等，我記得你說過那個叫什麼……阿、阿勒泰爾的，一開始就是因為這個女孩子的死才決定毀滅世界的吧？然後也是因為你們重新創造了一個『島崎刹那』還給她，所以才停手？」
「對啊。」
彌勒寺的表情如此平靜，上條瞪著他幾乎要替他激動起來，「所以她又死了沒關係嗎？那個叫阿勒泰爾的會發瘋吧？！」
「呵，」白蘭一聲輕笑，輕飄飄地接過話茬，「可是，她又能怪誰呢？導致了『島崎刹那』這個角色的死亡的『大崩滅』，不就是她之前一手造成的嗎？」
「……」
上條當麻怔愣了半秒才領會過來其中的因果關係，心底驟然升起無盡的寒意。
「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不是嗎？」白蘭輕柔的聲音響在耳邊，將眾人的思緒從這攝人的惡意巧合中拉了出來。
他這句話讓連彌勒寺優夜都怔了一下，然後挑挑眉，不可思議道，「你居然還知道這個道理。」
「當然知道，」白髮青年微微側頭，朝他笑了笑，淺色的眼瞳中閃過抹抹意味不明的光，「所以我現在正在『付款』喲。」
白蘭的部下已經把茶水端上來，清冽的茶香沖淡了空氣中緊張的氣氛。彌勒寺優夜端起放到他面前的茶杯，也不嫌燙地喝了一口，「那我繼續了，之前說了，大部分『劇情角色』都加入了中心城，其中就包括阿勒泰爾，畢竟這一次她的目的和大家都是一樣的，就是拯救世界重建禦柱。」
「那個，」上條當麻舉手打斷了一下，「按照你的說法，阿勒泰爾只在意她的那個造物主吧？如果世界被拯救的話，那個女孩子還能重新回來嗎？」
「可以。」彌勒寺解釋，「雖然大家都是被創造主創作出來的角色，但是『島崎刹那』跟我們不一樣，她本身沒有相關的故事背景作為支撐，當初也不是按照正常流程出現的，簡而言之就是作弊。我們這些『角色』之所以能夠以實體出現，是基於『觀眾認可』這個大基礎，也就是群體意識的認同。原本島崎刹那的存在和認同就比較薄弱，可以說是被阿勒泰爾強行留下的，在孕育她的原世界發生動盪時，她就是第一個被波及到的。」
「換而言之，想要重新復活『島崎刹那』這個角色，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穩定原世界的禦柱。在這方面，阿勒泰爾和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彌勒寺優夜頓了頓，給了一點時間讓眾人消化他剛剛那段話中的資訊，又繼續道，「說起來，阿勒泰爾為了留住島崎刹那，好像還做過一個嘗試。這件事颯太小弟比較清楚，據說她當時專門做了一個『鳥籠』把島崎刹那裝了起來，為了穩定她的的存在，把身為島崎刹那造物主的颯太小弟也拉了進去。輝醬就是在那個時候被意外召喚到那個鳥籠裡的，當時除了她還有她的另一個同伴，但是阿勒泰爾這個嘗試最終還是失敗了。」
「說起來，最開始輝醬從鳥籠裡掉出來的時候還是我撿到的。」優夜感覺不到燙一般一手端著茶杯，紫色的碎發從眉宇間掃下來，墨鏡後的眸光有些晦澀，「如果不是為了尋找走失的同伴，她也不會跑去中心城。嘖，早知道那時候乾脆把她留下來好了，後面也不會發生那麼多事。」
上條回頭望他，遲疑道，「『留下來』是指……」
「哦，我不是『中心城』的人。」
優夜漫不經心地喝了口茶，然後收到了身邊少年投來的驚訝目光。
「中心城條條框框的規矩太多了，我可沒有給人當看門狗的習慣，所以雖然對方朝我發出邀請了，但我沒有加入。」
「除了中心城，靠近前線的週邊還有另一個比較鬆散的組織，我和翔就在那邊。實際上沒取名字，但是其他人都叫我們這些人『自由聯合軍』，反正就那麼回事吧。」
上條當麻覺得自己大腦都混亂了，他一手捂住額頭，「等等，讓我整理一下思路。」
「從『大崩滅』開始。首先，發生了世界融合，災難降臨，原有政權崩壞，殘餘人類重新組建了兩大組織，中心城和自由聯合軍……」
「應該說這兩個成型的組織是白蘭的世界融合進來之後，局勢勉強穩定時出現的。」彌勒寺補了一句，「嘛，不過都一樣。」
「好的，白蘭的世界融合……」上條當麻已經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帶筆記本做一下筆記了，「然後阿勒泰爾為了留下那個島崎、島崎刹那，做出了一個未知嘗試，這個嘗試意外召喚出了輝月和她的一個同伴。之後阿勒泰爾的嘗試失敗，輝月來到了現實世界，和同伴失散，被彌勒寺撿到，然後為了尋找失散的同伴前往中心城。」
上條終於理順了前後的時間線。這聽起來像是一段故事的間奏，現在菅原輝月突然出現在學園都市，還自我封印了記憶，後面肯定還經歷過什麼，上條於是看向彌勒寺優夜，「然後呢？」
「然後輝醬就加入了中心城，和她後來找到的同伴一起。這之後經過了一段挺長的時間，過程無非是打打殺殺之類的，沒什麼好說的，你想知道可以問白蘭，他當時也是中心城那邊的。」
彌勒寺說到這裡時語氣有點冷淡，顯然不太想多說，眾人於是將徵詢的目光投向白蘭。
白蘭笑眯眯介面道，「輝月醬很厲害哦，她跟她的同伴可是被稱為中心城的王牌呢，全世界也沒有幾個的S階。」
「S階是指……等等！」上條當麻忽然想起了什麼，「我記得之前在學園都市，遇到過類似食屍鬼的傢伙……」
「哦，那些啊，那是中心城的士兵哦。」
上條當麻呼吸微微滯了滯，有些無法接受道，「那些傢伙，是以人類為食物啊！」
「對啊。」
「這樣也能算是正規機構的勢力嗎？！」
「最開始大家也沒想到會這樣嘛。」白蘭似乎完全沒有理會他的激動，輕飄飄解釋，「跟龐大的普通人類基數比起來，有戰鬥能力的人實在是太少了。僅有的部分能力者為了保護其餘的人疲於奔命，占了大多數人口的普通人類卻幫不上任何忙。」
「所以那個時候，中心城通過了一項企劃。造物主們通過各種嘗試賦予了阿勒泰爾『造物』的能力，然後由阿勒泰爾以某些傳說中的生物為範本，將部分身體強壯的人類改造，給與他們能夠跟外面的怪物戰鬥的力量。」
「最後的結果就是你看到的這樣。被改造出來的異種們生存能力強，速度快，力量大，還有理智，能夠服從命令，是完美的炮灰，除了要吃人沒有任何缺點。」
「可是吃人這件事不就是最大的缺點嗎？！」
上條當麻瞪著面前的兩人，完全無法理解他們那個世界的當權者的思維。
這樣的怪物，這樣以人類為食的扭曲生物，為什麼還要被不斷製造出來？
少年的質問落在空氣裡，白蘭輕輕勾了勾唇沒說話，彌勒寺優夜忽然抬眸看了他一眼，「小哥，你知道我們那邊每天會死多少人嗎？」
「……」上條張了張嘴，對視他冷靜依舊的表情，忽然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想起了那個異種跟他說過的話。
比起外面那些真正的怪物，他們至少還具備人類的思維，勉強算是站在人類這一邊……並且吃得少多了。
「吃得少多了」……當人類的生命被作為食物來衡量時，這該是個多可悲的世界？
上條對面的人也都沒說話，禦阪妹妹睜大了眼睛，一向面無表情的臉也近乎清晰地傳達出了震驚的情緒，而坐在她身邊的一方通行臉色也不太好看，倒是來歷如同迷霧一般的菅原永之表情沒有太多變化，只微微垂眸思考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嘛嘛。」大概是覺得氣氛實在僵硬，白蘭拍拍手打了個圓場，「吃人的確不是什麼好事啦，也不能拿到檯面上來說，所以實際上這些事大部分中心城的普通居民並不知道哦。」
上條聽到他這個解釋後，堵在胸口的那口悶氣微微松了松。無論如何，如果大部分的人類全都知道並且默認地將同類當做食物來飼養怪物，只為了保護自己的安全的話，這樣的世界也太可怕了。
「大部分人只知道被改造後的異種雖然擁有很強的力量，但失去了味覺，吃什麼都味同嚼蠟，這是擁有力量的代價。」白蘭一手撐著腦袋，輕飄飄說道，「這才是能夠被公眾知道的『真實』。甚至大部分異種被改造之前都不知道自己餘生只能以人類為食了，真可悲呢，不是嗎？」
上條當麻聽得寒氣直冒，他望向白蘭的眼睛，忽然直直開口道，「中心城的上層，真的一開始沒想到接受改造的人會吃人這件事嗎？」
白蘭沖他笑了笑，淺紫色的眼瞳映著水晶燈的燈光，像一塊化不開的冰。他模棱兩可地回答道，「撒，誰知道呢？」
第101章 據說某人失憶了？
銀鉤一樣的明月躲在雲層後只露出了半張臉, 星子也不見幾顆。
白晝的暑氣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消散，反而越加燥熱了, 從街面而來的風都仿佛從火爐裡吹出來的。
上條當麻站在高檔商業樓大門口, 玻璃門在身後緩緩關閉隔絕了最後一絲冷氣, 他仰頭看著暗沉沉的天空，歎了口氣。
「一個半月以前, 輝月所在的中心城忽然發出公告，原S階強者神久夜殺死同伴重力使後叛逃。神久夜就是輝月的代號，重力使是當初和她一起從阿勒泰爾的鳥籠中逃出來的同伴。」
「一個月以前，輝月忽然出現找到了我和翔。她受了重傷，情況緊急沒留給她時間解釋, 只告訴我們如果一個叫做白蘭傑索的傢伙找過來, 就按照他說的去做。然後她就封印了自我意識陷入昏迷。」
「中心城用來糊弄人的胡話我們當然不相信，但是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和翔後續也沒查出什麼結果。但中心城生變倒是真的, 過了不久白蘭就找了過來，第一時間把輝月送走了。隨後，戰爭就爆發了。」
「中心城突然對原本是井水不犯河水狀態的自由聯合軍下手，那場戰爭, 呵，反正是我們敗了。阿勒泰爾親自出手，自由聯合軍連三天都沒能撐住。之後我和翔就和這傢伙一起來了這個世界，戰敗而逃，狼狽吧？」
「一直到現在中心城那邊還在不斷派兵過來追殺我們這些人，輝醬身上似乎有什麼他們想要的東西。現在的安逸只是一時的, 阿勒泰爾那個女人已經成了一條瘋狗，再得不到結果她就該親自出手了。」
「跟你們說這些就是讓你們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回去之後就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忘掉吧。這是事關一個世界存亡的戰爭，可不是什麼過家家的遊戲，不要再捲進來了小鬼們。」
盛夏的蟲鳴就沒有停歇的時候，夜晚的風毫不留情地卷走最後一絲涼爽，上條當麻從空調房出來剛在外面站了半分鐘就熱得開始冒汗了。
他摸著後頸仰頭看天，對著被陰雲覆蓋了半面的天空輕聲嘟噥，「明天該不會下雨吧？」
他漫不經心地盤算著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先解決茵蒂克絲身上的封印，然後去跟學園都市的第一位打一架，還能活著的話，養養傷差不多就到時間了吧？
啊，不對，是一定要活下來。
黑髮少年盯著夜空中的銀月，心底出乎意料的平靜。
沒關係，一件一件來。
「總感覺以上條同學的不幸肯定會發生什麼意料之外的事，」上條當麻輕聲喃喃，「總而言之，先回去做個準備吧。」
這時候，身後的玻璃門再次打開，禦阪妹妹和另外一個人一起走了出來。
白色短髮的少年出了門就直接走掉了，並不想跟任何人交流的樣子，倒是禦阪妹妹停了下來看向還站在門口的上條。
她沒有說話，大概是問題太多了反而在思考從哪兒開始問起。
「那個……」上條乾笑著摸了摸後腦勺，率先起了個話題，「禦阪妹妹你怎麼在這裡？」
那兩個像幕後BOSS一樣的叫做白蘭傑索和彌勒寺優夜的傢伙介紹完一堆複雜的情況給出警告之後就送客了，並沒有給出讓被邀請來的幾人互相交流的時間，於是幾人對對方出現的原因都一頭霧水。
「『禦阪是和一方通行一起被菅原的父親帶過去的，』禦阪這樣回答。」
「哦，這樣啊。」上條當麻點點頭，忽然愣住，「你剛剛說和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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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星期之後。
菅原輝月在醫院的病房睜開了眼睛。
不認識的天花板。
黑髮少女在床上發了會兒愣，慢吞吞爬起來。
殘存的記憶慢慢從腦海深處上浮，她記得自己帶著禦阪妹妹擺脫學園都市第一位的追殺後，在碼頭又遇到了一個自稱「幻騎士」的傢伙。
因為打不贏，所以她冒險開了個大。
然後呢？
病房的門發出「吱呀」的開門聲，一個穿著白大褂地中海髮型的醫生拿著一疊資料走了進來。
「你醒了？」對方一邊翻著手裡的資料一邊開口道，雖然是疑問句式但並不是疑問的語氣，似乎是對她在這個時間蘇醒早有預料。
「記得發生了什麼嗎？」
輝月搖了搖頭，望著他神似青蛙的五官發愣，並且總覺得自己似乎在哪兒見過。
「那就長話短說了，你在和某個強大的敵人戰鬥之後因為力量暴走昏迷了，被送到我這裡。總而言之你身上的傷和後遺症我已經幫你治療好了，至於你的記憶問題，涉及到其他原因我就不過問了。」
醫生合上資料，抬頭看向她，「現在我要跟你說的是另外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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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被人拜託過了，要告訴你相關的事情。那個叫做上條當麻的少年，是你的朋友吧？」
「那麼，希望你能保持冷靜。雖然讓你們直接見面要好一點，但我還是給你打個預防針吧。」
「幾天前，在他身上發生了一場意外事故，他的大腦記憶區被造成永久性損傷。也就是說，他失憶了。」
「他的情況與其說是記憶喪失，不如說是記憶破壞。他不是遺忘了『回憶』，而是腦細胞整個遭到物理性的破壞，像是被人打開頭蓋骨把電擊棒插進去過一樣。」
「這種破壞不可逆轉，他的記憶已經徹底清空，再也回不來了。」
那位叫做冥土追魂的醫生的話還在腦海中迴響，輝月穿著病號服走在醫院的走廊裡，夏日的風從左手邊打開的窗子吹進來，白色的窗簾被風吹得掀起。
不遠處一個恰好能夠看到醫院走廊的高樓樓頂。
「謀劃完全失敗了呢，白蘭。」紫發青年蹲在屋頂邊緣，保持著一個往前半步就要掉下去的危險姿勢，開口道，「費了那麼大心思欲擒故縱地，你有料到上條當麻那小子直接就失憶了嗎？」
「唔，這個的確有些出乎我意料。」耳機那頭傳來白蘭輕佻的聲線，「看來盯上他的不只有我們。」
彌勒寺垂下眼望著醫院走廊裡慢慢往前走的少女，她垂在肩後的長髮被風掀起了一兩縷，穿著病號服的身影遠遠看去有些單薄。
「現在怎麼辦？」彌勒寺問道，目光繼續跟著那個纖細的身影一直到她停在某個病房門前。紫發青年微微斂眉，踩在高樓邊緣的腳下意識往前挪了挪，似乎想去阻止少女接下來的動作。
「按照原計劃吧。還是要跟這個學園的統治者打交道啊。」白蘭的聲音似乎有點失望，充斥著『好麻煩啊』的感覺。
彌勒寺微微下垂握住刀的手一緊，又慢慢放開，他看到病房前的黑髮少女透過門縫似乎在往裡看著些什麼。
「上條當麻的出現本來就是個意外驚喜，現在也沒有多餘時間讓輝月醬重新和失憶的他培養感情了，無法把握他到時候的行動，暫時將他剔除出去吧。按照原計劃，我已經找到五行機關的入口了。學園都市的那位理事長派人接觸過我，我之前沒給他回應，現在還是去見見他吧。按照那個人的履歷，他應該會對弑神這種事感興趣的。」
白蘭冷靜的聲音從耳機那頭不斷傳過來，彌勒寺沒說話，他的視線依然注視著醫院病房的方向。黑髮少女在門口站了片刻，不知道看到了什麼，轉身離開了。她的身影剛消失在走廊轉角，某個穿著病號服的人推開門從病房裡跑出來，身後還跟了一個銀色長髮的修女。
看著那個少年停在門口左右張望像是在找什麼人一樣滿臉茫然的樣子，彌勒寺優夜意外地挑了挑眉。不過他並沒有把這個發現告訴白蘭，只用懶散的語調回應道，「行，那就按照原計劃。這幾天就不要打擾輝醬了，讓她好好休息吧。」
「真是溫柔呢優夜君。」白蘭在耳機那頭笑了，「可以喲，如果不是沒有其他辦法，我也不希望由輝月醬來做出犧牲。在決戰之前的時間，我不會再去打擾她的。」
彌勒寺優夜聽著他仿佛十分真情實感的話，嘲諷地扯了扯唇角，乾淨俐落地掛斷電話連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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輝月回到自己的病房時，剛推開門就看到了拿著一壺水站在她的病床前的茶色短髮的少女。
「禦阪妹妹？」她怔了怔，長舒了一口氣，「太好了，你果然沒事啊。」
禦阪妹妹似乎有點疑惑，伸手指了指桌上的水壺，「『禦阪並沒有出什麼事情，只是出去接了一壺熱水。』禦阪疑惑地回答，『但是回來時發現你不見了，就在這裡等你。』禦阪加以解釋。」
「不是那個啦。」菅原輝月沖她擺了擺手，重新坐回到病床上，禦阪妹妹見狀倒了一杯水遞給她。
「我之前不是讓你一個人先走嗎？但是後來我就昏過去了，還擔心過如果你一個人的時候又遇到一方通行該怎麼辦呢。」
「『一方通行？』」禦阪妹妹歪了歪頭，看著她接過水杯低頭喝了一口。
「對啊。」輝月抱著水杯發愁，「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而且還有其他妹妹該怎麼辦啊？」
禦阪妹妹眨了一下眼睛，「『不用擔心，絕對能力者計畫已經終止了。』禦阪認真地安慰你。」
「誒？」
「『因為上條當麻和一方通行之間發生了一場戰鬥』，『身為LV5的超能力者，一方通行卻輸給了無能力的上條當麻。研究人員對這個計畫產生了懷疑，所以實驗已經終止了。』禦阪加以解釋。」
菅原輝月：「……你說一方通行被誰打敗了？」
「『上條當麻。』禦阪重複肯定你的疑問，並且同樣對這個結果表示驚訝。」
輝月恍恍惚惚，「所以當麻是被一方通行打失憶的嗎？」
「『並不是。上條當麻和一方通行的戰鬥並沒有損傷到他的記憶，但之後發生了什麼，禦阪也不清楚。』禦阪感到十分抱歉。」
「啊？不用抱歉啦。」
看著茶發少女似乎有點沮喪地垂下頭，輝月順手抬爪子像摸小貓一樣揉了揉她的腦袋。
沉默了片刻，她抬起頭，「禦阪，你知不知道一方通行的住址？」
作者有話要說：
【他的情況與其說是記憶喪失，不如說是記憶破壞。他不是遺忘了『回憶』，而是腦細胞整個遭到物理性的破壞，像是被人打開頭蓋骨把電擊棒插進去過一樣。】這句話來自原著
第102章 計畫通！
頭頂的夜空被狹窄的巷子切割成了長條形, 沒有星星，倒是一旁的路燈吸引來了幾隻趨光的飛蛾, 不斷在燈泡底下打轉。
深夜的小巷, 七個少年手中分別拿著折疊刀、警棍、催淚瓦斯等具有高破壞力的兇器, 如臨大敵地將一個人圍在正中央，一邊不住地喘息著。他們腳下已經倒下了三個同伴, 雖然還有呼吸，但身體中大量流出的鮮血將狹窄巷子中的空氣染上了血腥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被這血腥味刺激，七個少年的眼睛中填滿了血絲，像瞪著眼睛的野獸。
被手持兇器的幾人圍在中央的白髮少年像是沒看到他們一樣，仰頭望向天空若有所思地站著。他剛從超市回來, 手裡還拎著裝滿了咖啡的購物袋。
那些傢伙, 這些天居然沒有來找他。
「喝啊！」一聲怒吼從身後傳來，圍在身邊的少年之一拿著刀朝用力捅向他的後背。
一方通行動都沒動, 繼續思考著自己的問題。
說起來，他在和某位LV0打了一架，卻意料之外的敗北之後，找上門的蒼蠅的確越來越多了, 但都不是他要等的那些人。
「啊！」身後的人一聲慘叫，他刺向一方通行的折疊刀刀尖剛碰到少年的身體，全部的力量立刻被反射回來，他握刀的手腕應聲骨折。
他很確定，那群傢伙們跟他說了那麼多，真正的目的絕對不是警告他們不要插手。恰恰相反, 他們是在希望他能夠主動踏進這潭渾水裡來……一方通行沒有理會身邊此起彼伏的慘叫，依然在繼續思考。
無非是想利用他而已，這種狀況他已經習慣到噁心了。
某個少女的身影在腦海中一晃而過，一方通行煩躁地「嘖」了一聲，沒有理會倒在地上自作自受地慘嚎著的人，穿過他們在地上翻滾的身體，朝巷子口走去。
道路兩邊的路燈明亮，世界剛過晚上十點，還沒到徹底休息的時候，馬路上有穿行的人流和車輛。走出巷子口時，一方通行聽到了旁邊的學生宿舍傳來的似乎是哪對情侶吵架的聲音，他不耐煩地關閉了聲音，對周遭一切不聞不問地，專注思考著之前的問題一邊往家的方向走。因而，直到他快走到家裡樓下時，他才發現自己身後不知什麼時候跟上了一個甩不掉的小鬼。
並且這還不是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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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樓的臺階未經修整，建造的時候就是粗糙地拿水泥隨便一鋪連瓷磚都懶得貼。
因為周圍宿舍樓都是新修建的，基本都達到十層以上，日常把陽光都遮掉了，因而這棟經常性埋在陰影裡五層的小樓樓道中常年有股陰冷的濕氣。
雖然環境不怎麼樣，但基礎配置還是在的。樓道裡的感應燈隨著他的腳步聲一一亮起，白亮的燈光下，一方通行剛走出樓梯一眼就看到了等在他宿舍門口的人。
「喂，我說。」
白髮少年拎著便利袋停在門口，目光斜睨下來，「你又是怎麼回事？」
黑色長髮的少女聽到動靜，抬起頭。她的身體靠著門雙手抱住膝蓋坐在門前的地毯上，柔軟的碎發劃過眼角，她淺藍色的眼瞳映著陽臺外的星光，整個人窩在那裡小小一團，像只離家出走的漂亮貓咪，乖巧、可憐、又無助——如果不看堆疊在走廊盡頭的那堆有氣無力地呻吟著的人的話。
「我找禦阪妹妹要了你家的地址，然後就找過來了。」
「為什麼要來找我？」
「來的時候看到有人想要鬧事，順手就打發掉了。」
「所以為什麼要來找我？」
黑髮少女眨了眨眼睛，「因為沒有別的人可以找了嘛。」
「哈？」一方通行倏然皺了一下眉，「那個下三濫呢？」
「……」
「說話。」
「……」菅原輝月輕聲嘟噥了句什麼，一方通行沒有聽清，只看到她在含含糊糊說完後，聲音忽然大聲且理直氣壯起來，「反正我現在就是不想去找當麻嘛！」
說完她就一招手，一直跟在一方通行身後悄悄觀察她的小女孩立刻收到信號，配合地跑過來。輝月把她往懷裡一抱，然後仰起頭，一起眼巴巴地對面前的少年發起攻勢，兩張漂亮的臉湊在一起，殺傷力幾乎是核爆級，「所以你就暫時收留我們嘛，你看我們都無家可歸了！」
「『對呀對呀。』禦阪禦阪非常贊同，並且和同盟姐姐一起可憐巴巴地望著你說道。」
然而一方通行的心大概是鋼做的，對兩人的賣萌沒有半點反應，「我給你錢，你去外面找個酒店，順便把這傢伙也帶走。」
「不要！」兩人異口同聲。
「嘖。」一方通行的耐心走到了盡頭，額前暴起一枚青筋，「給我差不多一點啊你們兩個！去外面睡大街都比我這裡安全吧。」
輝月眨了眨眼睛，和懷裡的蘿莉對視一眼。
「因為那些人嗎？」她伸手指指牆角那一堆。
一方通行的目光往那邊斜了一下，眸中閃過的情緒與其說是覺得其自不量力的嘲諷，還不如說是視而不見的漠然。
「明白了就快點走，我沒工夫保護你們。」
輝月仰頭望著他看了一會兒，白髮少年不知是不耐還是煩躁地錯開了視線。
空氣安靜了幾秒鐘，黑髮少女像是妥協了一樣，站起身，抱住小蘿莉往樓梯的方向走。
身後傳來一方通行摸鑰匙開門的聲音，她的腳步頓了頓，忽然開口，「店長之前來醫院看望我了，他說，那天襲擊我的人不是全部。」
身後的聲音忽然停住。
「並不只有那個組織，還有其他人，一直在找我。」
「雖然不知道他們的計畫是什麼，但目標是我，這一點是沒變的。」
「所以，」她低下頭摸了摸懷裡小蘿莉的頭，聲音也越發低落起來，「其實在我身邊要更危險。至少，讓這孩子跟著你可以嗎？」
「……」沉默了半晌，身後的少年「嘖」了一聲，繼續轉動鑰匙開門進屋，在門外扔下一句，「跟她一起進來。」
背對他的方向，輝月方才臉上的失落霎時間一掃而空，唇角揚起一抹狡黠的笑。她伸出手，懷裡的蘿莉立刻十分懂的抬起小手和她擊了下掌。
計畫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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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你家裡還真單調啊，我還以為會跟當麻家有些區別呢。」
菅原輝月進門之後放下懷裡的蘿莉，然後絲毫不拿自己當外人地在單人宿舍轉了一圈。
她沒有誇張。學園都市的單人宿舍佈局基本上都是一樣的，一方通行的家裡除了床、吃飯用的桌子，靠牆的沙發，連椅子都不帶多餘的，只有孤零零的一張擺在飯桌下面。牆上的牆紙是學生宿舍的預設圖案，傢俱的款式也普通得近乎刻板。似乎這個房子的主人沒有拿出一絲心力用在這個本應被稱為家的地方，整個屋子給人的感覺像個酒店的樣板房，沒有丁點人氣。
輝月從客廳晃到廚房，又從廚房跑到洗手間，茶色短髮的小蘿莉活潑地跟在她身後跑來跑去，兩個人像是在他家裡大冒險一樣。
「一方通行的家原來這麼普通嗎？禦阪禦阪還以為能夠從這裡看到一方通行居家的一面呢，禦阪禦阪真是太失望了。」
「是呀，居然連個書架或者遊戲機都沒有。」輝月跟著失落地感歎，「說好的想要瞭解一個人就先看他的書架呢？當麻的書架上至少還有漫畫書和習題課本，這裡連書架這個配置都沒有啊，話說你平時都不娛樂的嗎？」
她扭頭看向沙發。一方通行從進門開始就隨手把裝滿咖啡的便利袋扔上桌，然後身體往沙發上一趟，微微閉合上眼睛一副眼不見為淨的樣子。
「要看的書早就記在腦子裡了還留下來幹什麼？至於娛樂……」他嗤笑了一聲，抬起一邊眼皮，暗紅色的瞳仁在眼睫下流瀉出一抹晦暗的光，「我平時的樂子已經夠多了。」
菅原輝月恍然大悟，「的確哦，現實裡真人PK是比遊戲機上用假人打來打去要刺激多了。」
一方通行：「……」這個人真的明白他在說什麼嗎？
沒看到書架，菅原輝月也並不氣餒，十分好說話地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其他東西上。
「一方你的衣櫃在哪兒？」
話是這樣說她已經站到了衣櫃門口，一副等著他開口就伸手打開的架勢。
一方通行眉心微簇，終於徹底睜開眼睛朝她看去，「你要幹什麼？」
「給這孩子找件衣服啊。」
「咦，是在說禦阪禦阪嗎？禦阪禦阪聽到了自己被提到飛快地跑過來。」
茶色短髮的小蘿莉拽著毛毯歡快地蹦躂過來抱住輝月的腿，她垂下手臂順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看向一方通行，「你看，總不能讓她一直這樣光著身子披條毯子到處跑吧。」
黑髮少女的臉上寫滿理直氣壯，一方通行微微皺著眉盯著她看了幾秒，轉過身扔下了一句不鹹不淡的「隨便你。」
輝月把他這句話當成了同意，拉開衣櫃在裡面翻找起來。
其實也沒什麼可找的，一方通行的衣櫃十分單調。
雖然他的品味相當不錯，衣櫃裡的條紋T恤和襯衫牛仔褲全都帶著時尚的設計感，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價值不菲的品牌，但主基調全是黑白灰，暗沉沉的，一點明亮的色彩也沒有。
上條當麻的衣櫃也很單調，差不多都是白襯衫牛仔褲這樣的基本款，但那是因為他窮啊。而且即便如此，腕帶、護腕、發帶這些少年感滿滿的配飾他還是有的。哪像一方通行的衣櫃，完全是個冷冷淡淡的成年人的感覺。
輝月默默地從衣櫃的裡側找出一件吊牌還沒剪的T恤，在茶發蘿莉身上比劃了一下覺得她可以拿去當小裙子穿。然後她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思考了兩秒。
話說，大熱天的，她剛剛好像在外面坐了挺久的……
「一方，借我幾件衣服。」
「不是說了隨便你嗎？」
一方通行頭也不回的不耐煩扔出一句話，話音剛落他忽然反應過來不同的意思。
「等等！」他猛地翻身從沙發上坐起來，然而對方似乎並不是等著他回應之後才行動的，他抬頭看去時只見到黑髮少女已經搭了幾件襯衫之類的衣物在臂彎間，另一隻手拉著小蘿莉進了浴室。
「來來，最後之作我們去洗澡。」
「嘭。」地一聲，浴室門關上了。柔和的燈光在磨砂玻璃門後亮起，一併傳出來的還有「嘩啦」的水聲。
一方通行面無表情地坐在沙發上望著浴室的方向，半晌，他咬牙切齒地磨了磨後槽牙。
「你這傢伙，對別人就沒有一點警惕心嗎？！」
第103章 我的飼養員二號
浴室裡, 任由洗澡的噴頭往下嘩啦啦放著水，輝月坐在浴缸裡給小蘿莉洗頭髮。
「所以, 你是最後一個禦阪妹妹？因為實驗忽然中止, 身體調整還沒有完全就被半途扔出了培養器, 所以才是一副小孩子的樣子？」
輝月輕柔地揉著最後之作頭頂的泡沫，小蘿莉似乎覺得這些泡泡很有意思, 在手裡抓了一團，張開五指，新奇地看著指縫間像水生動物的蹼一樣連起來的透明光膜。
「沒錯，禦阪禦阪現在的肉體和人格還沒有製造完成，處於非常不安定的狀態。如果可以的話, 禦阪希望能再次進入培養器, 徹底完成製造程式。所以禦阪才來找一方通行，希望能夠通過他聯繫上實驗的研究人員。」
「這樣啊。」輝月所有所思地頓了頓, 眼角餘光掃過坐在小凳子上動個不停的蘿莉，眼疾手快地抓住她抬起的小爪子，「手上還有泡沫，不要揉眼睛。」
「嘻嘻。」最後之作抬起頭朝她開心地笑, 還帶著點嬰兒肥的小臉上被水汽蒸騰起兩片小小的紅暈，非常可愛，「禦阪是第一次跟人一起用熱水洗澡呢，禦阪禦阪感到好興奮。請問禦阪一會兒可以在浴缸裡玩小鴨子嗎？像禦阪禦阪在資料裡看到的那樣。」
「什麼樣的資料會紀錄洗澡的時候玩橡皮鴨子這種事啊。」輝月無奈地吐了句槽，然後站起身，把最後之作領到噴頭前小心地沖水, 「而且怎麼想一方通行家裡都沒有橡皮小黃鴨這種萌系物品吧？不過如果你真的想玩的話，我們可以明天去買。」
「咦，真的嗎？禦阪禦阪感到非常驚喜，真的可以明天去買嗎？」
「可以哦。」輝月一手拿著噴頭注意著水流方向避免流到小孩眼睛裡，一邊隨口回應。
最後之作是個非常活潑的小孩子，完全看不出來是從實驗室出來的。大概是以前在培養器裡沒人陪她說話，一朝出了門她儼然變成一個小話癆，安靜坐了沒一會兒又和輝月搭話道，「呐呐，輝醬。」
「你和誰學的喊的『輝醬』啊？」輝月揉了揉她的小腦袋，放下噴頭，拿過一邊的毛巾開始給她擦頭髮，「什麼事呀？」
「輝醬又是因為什麼原因來找一方通行的呢，禦阪禦阪非常好奇，原來那個人還有朋友嗎？禦阪感到震驚。」
「這個啊。」輝月認真想了想，「大概是因為我也無家可歸了吧。」
「誒？為什麼會無家可歸呢？禦阪禦阪沒有地方去是因為禦阪是從實驗室出來的，難道輝醬也有跟禦阪一樣的經歷嗎？這不是什麼好事，禦阪希望不要這樣。」
「這個倒不是啦。我現在無家可歸，只是因為我的『家』把我忘掉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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輝月和最後之作洗澡洗了一個小時，出來時外面安安靜靜地，只剩下少年平穩的呼吸聲。
輝月輕手輕腳走近，蹲在沙發旁觀察了片刻，詫異地發現一方通行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睡著了。
白色的短髮輕柔地搭在眉宇間，斂去了三分疲憊，沙發上的少年臉部輪廓精緻到奢華，這樣安安靜靜躺著的時候，好看到給人一種非常無害的錯覺。
陰差陽錯地認識了這個人也有半個月了，然而見面的時候不是一晃而過地偶遇，就是敵對狀態的一方追殺一方逃命。現在，菅原輝月蹲在沙發旁，看著一方通行沉睡的樣子，心中忽然有一種非常微妙的感覺。
話說，她上一次和一方通行見面的時候，還是被他追殺著被迫跳了河。而現在那個追殺他的人似乎毫無防備地在她面前睡著了，她身處他的家裡，一會兒還要和一隻原本應該是被害者的蘿莉一起蹭他的床。
思考著事情是怎麼發展成這樣的，輝月盯著白髮少年的睡顏開始發呆。一方通行的眼睫濃密纖長到能讓大部分女孩子心生妒忌，墨色的線條收束到眼尾安靜垂下，在眼瞼落下一小片陰影，看久了，恍惚間居然讓人咂摸出幾分溫柔的味道。
……人長得好看真是可以為所欲為啊。
輝月木著表情抬手強行把自己的臉側過去，只覺得自己再看下去就要中減智光環了。
她慢吞吞從沙發上站起來，抬頭看了眼室內空調的溫度，然後去櫥櫃裡找出一條薄毯，輕手輕腳走回來給他蓋上。
沙發上的人全程都沒有醒，輝月把毯子往上拉了拉，有點詫異地想著他今天累得這麼狠嗎？
那邊最後之作已經跑到了門邊上，踮著腳伸長了手臂在夠牆壁上的電燈開關。然而無論怎麼努力，她的小短手距離開關的位置依舊差了半寸，一方通行已經睡著了，她又不敢跳起來發出動靜吵到他，小蘿莉努力得臉都憋紅了。
輝月回過頭就看到了這樣一個場景，她悶笑了一聲走過去幫忙。
房間裡的燈光熄滅，只餘下從陽臺漏進來的星星點點的光線。輝月低下頭，豎起右手食指在唇邊比了一個「噓」的姿勢，最後之作雙手捂住嘴巴點點頭表示明白。
然後一大一小借著陽臺上泄進來的遙遠星光摸索上了床。安置好小蘿莉，輝月平躺在床上拉上被子，對著沙發的方向無聲說了句晚安，這才輕輕閉上眼睛。
黑暗溫柔地縈繞在安靜的房間裡，沙發上的人眼睫微微抬了一下，又緩緩落下。闊別許久的寧靜包裹著他，一方通行的意識被裹挾著不斷下墜，終於陷入久違的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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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個大好的晴天。
輝月站在落地窗前，「嘩啦」一聲拉開窗簾，在明亮的陽光中伸了個懶腰。站在她旁邊的最後之作有樣學樣，還抬手打了個哈欠。
然後兩人一起回過頭，沖著還攤在沙發上的人大聲道，「起床了！」
「都上午九點了，太陽都照到屁股了哦！」
「是呀是呀，這個時間點正常學生已經到學校了吧？雖然現在是假期，但是也不能就這樣懈怠讓生物鐘亂下來啊，禦阪禦阪非常認真地強調。」
照進屋子的刺眼陽光讓沙發上的少年微微動了動，抬手搭在眉間，睡眼稀鬆地睜開眼睛。他不耐煩地扒拉開最後之作那根在眼前晃來晃去的呆毛，抬頭就看到黑髮少女雙手叉腰地站在陽光裡看向他。
金色的光線從她身後鋪進來，大概是沒找到睡衣，女孩子身上隨意穿了件寬大的襯衫，修長的雙腿從衣擺下探出來，在陽光的修飾下，線條好看得仿佛在發光。
一方通行：「……你這傢伙能有點常識嗎？」
「誒？」
「嘖。」他乾脆翻了個身，重新閉上眼睛，「別煩我，我要繼續睡覺。」
「咦？！不要啊，快點起來吃早飯啊！我和最後之作還沒有衣服穿，你快點起來跟我們一起去商業街啦！」
「就是就是，雖然禦阪禦阪的毛毯跟禦阪同甘共苦，是禦阪旅途上的好夥伴，但是禦阪偶爾也需要一些新的夥伴的啊！所以一方通行快點起來跟我們一起出門啊。」
吵死了。
一方通行閉著眼睛，睡意還沒有消散。然而那兩個發出噪音的傢伙在圍在他身邊蹦蹦跳跳，完全不肯消停。
他把身上的毯子往上一拉，乾脆把自己整個人埋了進去，只往外扔出一句話，「……卡在床頭櫃裡，密碼六個零，自己去買。」
擺明瞭一副拒絕合作的樣子。
輝月愣了愣，低頭和小蘿莉面面相覷片刻。
「那……我們出門了，你一會兒記得起來吃早飯哦。」
沙發上團在被子裡的人一動不動。
「一方通行？」
「……知道了。」
窸窸窣窣的聲音繼續在房間裡響起，聽得出來兩個人已經儘量放輕了動靜。好一會兒，最後一道關門聲傳來，房間中重新陷入安靜。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這時候一方通行卻有些睡不著了。他在無聲的靜默中躺了一會兒，抬手把蓋過腦袋的毛毯一把拉了下來。
兩個鬧鬧騰騰的傢伙已經出門了，但屋子裡似乎還殘餘下了溫度沒散。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閃著微光的細小塵埃在光柱中起起浮浮，營造出一種虛假的安寧。
一方通行從沙發上坐起身，回頭就看到從冰箱裡拿出來的麵包和牛奶放在桌上顯眼的位置，似乎在提醒他記得吃。明明是兩個來蹭住的傢伙，卻好像擺出了一副主人的架勢要照顧他。
「搞什麼啊，還記得這是誰家嗎那兩個傢伙。」
一方通行低聲嘀咕一句，下了沙發。夏日的陽光將室內的木地板照得溫度比平日裡高了幾分，光著腳踩上去時有種恰到好處的溫暖。一方通行半垂著眼皮走到飯桌前，掃過腳踝的溫度讓他有點詫異地眯著眼睛回頭看了一眼。
他已經不記得在家裡看到陽光是什麼時候了，明明記憶中大部分時候都是陰暗又潮濕的樣子。他站在明亮的光線裡回憶了半晌才恍然想起來，這個時間點的話，在這個角度的確是能有光照進來的。
只不過大部分時候他從來不拉開窗簾所以都已經忘了這件事。
一方通行的眉心微微斂起，似乎有些不適應這樣明亮的光線。猶豫了一會兒，他還是側過頭對落地窗邊拉開的窗簾採取了無視的態度，任由淺色陽光繼續透過玻璃鋪進來。
第104章 天井亞雄病毒
購物中心頂樓的花園餐廳。
「我開動啦！禦阪禦阪開心地說著, 並且興奮地舉起了叉子。」
茶色短髮的小蘿莉「啊嗚」的咬了一口切好的牛排，像被餵食的貓咪, 幸福得眼睛都眯起來了。
幫最後之作把牛排搞定, 輝月一邊低頭繼續處理自己那份一邊隨口問道, 「禦阪你之前沒有吃過西餐嗎？」
「禦阪之前都待在培養器裡，所需要的營養物質全都通過輸液的方式攝入, 這還是禦阪第一次吃熱騰騰的飯。特別是和其他人一起吃飯這樣的經驗禦阪也是第一次，能夠和其他人一起說『我開動了』這樣的話，禦阪的願望實現了。」
「這樣啊。」輝月若有所思，手裡還在漫不經心地繼續切著牛排。不知道是不是妖刀姬殘留的影響，她拿刀的姿勢和其他人都不同, 纖細白皙的手指握住餐刀的刀柄, 銀光劃過的弧度有種別樣的美感。對面的小蘿莉看著看著就看入了迷，望著她發起呆來。
「說起來, 禦阪你為什麼會跑去找一方通行呢？」
「嗯？」最後之作回過神，眨了一下眼睛抬頭看向她，有點迷惑的樣子。
「那個絕對能力者計畫……我以為你會很怕他的。」
輝月沒有細說，但最後之作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揮舞著叉子的動作停了下來, 然後似乎認真思考了一下，「嗯，禦阪禦阪也不知道你對這個實驗的瞭解有多少，你知道禦阪網路嗎？禦阪禦阪嘗試性地問道。」
「不知道。」
「也就是說，禦阪禦阪可以借由腦電波將所有禦阪的精神全部連結起來。就好像神經突觸與腦細胞的關係，禦阪網路就是一個巨大的大腦, 可以操縱所有禦阪。」
輝月放下刀叉安靜地聽著。
「禦阪的單體死亡不會造成禦阪網路的消失，就好像部分腦細胞死亡了一樣，但是只要禦阪網路還在，大腦就是存活著的，禦阪最開始是這樣想的。」
「但是現在，禦阪已經認識到，每一個禦阪都是有價值的，如果禦阪死亡，會有人為了禦阪傷心。讓禦阪學習到這一點的是你，是上條當麻，也是一方通行。」
「事實上，如果沒有一方通行，這個實驗就不會立項，原本陷入瓶頸的量產型能力者計畫不會得到重視，禦阪們也不會出生。單從這一點來看，禦阪十分感激一方通行。」
說著這些話的小女孩睜著明亮的眼睛看著她，眼底的眸光溫柔又平靜。那些經歷過的傷害還在，每一個禦阪死亡的記憶還儲存在禦阪網路裡。她並沒有忘記，她只是選擇了原諒。
輝月好像在她眼中望見了一片迥遠又包容的天空，她沉默了片刻，輕聲道，「原來你是這樣想的啊。」
「是的。那麼，輝醬為什麼會來找一方通行呢？禦阪禦阪小心翼翼地試探，並且有點擔心。」
「試探就不要說出來呀，而且你擔心什麼啊？」輝月原本有點淺淡的神色被小蘿莉一句話逗笑了。她眼底的光沉凝下來，似乎想到了什麼，最終搖了搖頭。
「其實沒什麼，我只是來看看他而已。」
「唔……原來，是這樣嗎……」
「嗯？」輝月才思考了片刻，再抬頭時就看到最後之作一手一邊抓著餐刀和叉子，手肘撐在在桌面上，小腦袋一點一點地似乎困得快要睡著的樣子。
「最後之作？」
「唔，原本以為可以撐到聯繫上研究員的。」小女孩的聲音越來越低，充滿了疲憊的樣子，整個人也慢慢支撐不住地趴在了桌上，低低喘息著像得了熱病，說話也斷斷續續起來。
「禦阪禦阪的身體處於未完成狀態，本來不能從培養器出來的。這段時間禦阪勉強也撐過來了，本來以為沒什麼大問題……」
「你先不要說話了，節省一下體力。」
輝月趕忙放下叉子跑到她身邊，把小蘿莉抱起來讓她依靠在自己身上，一邊抬手搭上了她的額頭。淺綠色的光點在她手心亮起，發燒一樣臉頰通紅的最後之作迷迷糊糊睜開眼，「咦，這是什麼？冰冰涼涼的……」
「好一點了嗎？」輝月小心地把她往自己懷裡攬了攬，另一手在口袋裡著急地摸手機。她今天早上臨出門前在抽屜裡找到了一個一方通行的備用手機，順手帶了出來，對實驗什麼的她也不懂，這個時候只能先聯繫一方通行了。
這時候餐廳的服務人員也察覺到了這邊似乎有客人身體不適，正準備走過來詢問她們是否需要幫助，一個身影先他一步站到了餐桌面前。
「我是這孩子的監護人。」
突然出現的男人穿著一身白大褂，目光直直看向最後之作，「她的身體出了點問題需要調整，把她交給我吧。」
摸手機的動作被打斷，輝月抬起頭，看向這個似乎是研究員的男人。
對方似乎察覺到了她打量的視線，朝她露出一個禮貌的笑。
禮貌得有些虛假，像只披著人皮的癩蛤蟆。
黑髮少女對面前突然出現的男人做出了十分刻薄的判斷，而這時，眼看著她一直打量自己卻沒有其他動作，男人有些不耐煩了，伸出手拽向最後之作似乎想強硬地將她帶走。
輝月迅速地把小女孩往自己懷裡一攬並且猛地往後退了退大聲喊道，「保安！」
少女的聲音十分具有穿透力，霎時間，整個餐廳的目光集中過來。
黑髮少女抬起手直直指向面前的男人，憤憤道，「我要報警，這個人想拐賣我妹妹！」
穿著白大褂的男人，天井亞雄表情僵住了。
這時，一直在關注這邊情況的服務生迅速走過來將輝月和最後之作擋在身後，皺著眉緊盯向他警告道，「先生，請不要打擾我們的客人用餐。」
這所花園餐廳是商業街最頂級，輝月刷一方通行的卡不心疼，吃個飯都特意找的最貴的，餐廳的安保等級相當配得上它那吃一餐飯仿佛在燒錢的價格，輝月剛一開口就已經有人高馬大的保安朝這邊靠過來。
眼看著自己似乎要就這樣被請出去了，天井亞雄張了張嘴，盯著輝月懷裡的最後之作，目光像是著了火。
誰都沒想到，這個身材瘦削的男人忽然從懷裡掏出一把槍，對著天花板開了一槍大吼了一聲，「誰都不許動！」
尖叫聲和頭頂的玻璃破碎聲一起響起，靠過來的保安猛地頓住腳步，生怕刺激到這個似乎精神有些不正常的人，讓他胡亂開槍。
子彈出膛的硝煙味點燃了大廳中的恐慌，擋在輝月面前的服務員額前流下冷汗，他緊盯著那個似乎比他還要緊張的男人和他手中微微晃動的槍口，嘗試性地開口安撫，「先生，您先別激動……」
話音未落，甚至大廳中的尖叫都沒有平息，一道銀色的刀光擦著服務生的胳膊閃電般釘入天井亞雄舉著槍的手腕。
「啊啊啊啊……」
男人的慘叫聲瞬間響徹整個大廳，手槍無力地跌落下來，在地上砸了兩下滾遠，餐廳裡訓練有素的保安只怔愣了刹那，立刻反應迅速地撲上去。
眼看著事態似乎已經得到了控制，服務生這才擦了一把冷汗，回頭看向身後的人準備感謝她的及時出手。
輝月正盯著保安們將掙扎的天井亞雄捆走，察覺到自己面前的人轉過身又忽然呆住，她略有些詫異地抬了抬眸，「怎麼？」
不知道是不是變換了角度的原因，她纖長的眼睫下，那抹冰冷到妖異的光也跟著一閃而過沒入眼瞳深處。那種危險至極的殺氣仿佛是刹那間的幻覺，服務生愣了好幾秒才有些僵硬道，「沒，沒事……」
輝月疑惑地看了他幾眼就沒再關注，一手攬著情況似乎越來越糟的最後之作，她另一隻手掏出手機開始聯繫一方通行。
幸而對面的人這時候似乎已經睡醒了，電話打過去只響了兩聲就被接通，低沉諳啞的聲線在聽筒響起，「什麼事？」
「一方你知道怎麼聯繫最後之作的研究員嗎？」
輝月飛快地把這把的情況說了一遍，那邊的人只沉默了片刻。
「在那裡等著。」
說完他就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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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餐廳中焦急等待了十分鐘之後，輝月終於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某一個禦阪妹妹被人為感染了天井亞雄病毒，這種病毒會經由單獨個體擴散到整個禦阪網路，讓只會執行禦阪網路發出的命令的妹妹們攻擊周圍所有人類。
最後之作的異常就是這種病毒啟動的結果，幸而禦阪妹妹們曾經的一個研究員已經發現了這個病毒，並且正在著手破解。
一方通行先行回到研究所並且得到了這些資訊，然後果斷地給出了地點讓輝月把最後之作送過去，一併被帶走的還有被一把餐刀廢了右手的天井亞雄。
剩下的就是研究員和一方通行的工作了，插不了手的輝月只能在一旁幹看著。
這棟三層樓建築的內部與其說是研究所不如說是一個大型的電腦計算室。牆壁上列著像是營業用大型冷藏庫的機器，是舊時代實驗機種的流用品，整個研究室內部充斥著令人不適的電子機械感。
芳川桔梗從龐大的資料中疲憊地抬起頭，準備給自己倒一杯咖啡提神時，就看到送最後之作過來的那名少女在研究室裡找了張椅子，正一手托腮安靜地看著她們。
天井亞雄攜帶的病毒藍本減輕了大半的工作量，看到了成功的希望的芳川終於松了口氣，此時也有了和其它人搭話的閒心。
「看不懂我們在做什麼嗎？」接了一杯咖啡回來，芳川輕笑著道。
黑髮少女回頭看向她，意識到她在和自己說話後她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有些迷茫，「人格病毒，是什麼？」
人格也能感染病毒嗎？
她的臉上明晃晃這樣寫著。
芳川看了一眼電腦上的資料載入進度，在等待的空隙給她解釋道，「你知道人格的定義是什麼嗎？」
輝月點點頭，「以前學過。」
人格，在心理學上指的是一個人總體精神面貌和具有一定傾向性和比較穩定的心理特徵的總和。
雄英世界曾經有過這樣一個研究，一個人的「個性」是否跟本人的人格有關聯？具體表現為，精神分裂具有多重人格者，是否具有不同的「個性」？
雖然「個性」具有一定的遺傳性，似乎是基因學上的原因，但理論上擁有完全相同的染色體和基因物質的同卵雙胞胎所擁有的「個性」也有不一樣的。所以這樣的研究也因此而出現，並且在發現多重人格者似乎的確擁有好幾種不同「個性」時，「個性」的產生和本人的「人格」似乎鐵板釘釘地掛鉤了。
因而人格相關的理論是他們的必學課程。輝月以往的記憶被封印了大半，但這些知識性的東西她還是記得的。
「那你應該也知道，雖然對人格的解讀在心理學上有各種各樣的概念，但大部分心理學家都認可人格是後天形成的。也就是說，這是一個『學習』的過程。」
芳川繼續解釋道，「而禦阪妹妹們是禦阪美琴的複製人，她們從培養器材中被製造出來全程只有十四天的時間，沒有辦法依靠『學習』來形成人格，時間太短了。」
「所以她們的學習以及知識都是依靠學習裝置，也就是一種洗腦機器以電流的方式載入大腦。這就好比一種程式，而只要是程式就能製造病毒。」
輝月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然後，她沉默了片刻，「那麼其他人呢？如果是一個正常長成的人類，她的人格也是能夠像程式一樣保存和更改的嗎？」
第105章 異界來客
挑出禦阪妹妹人格資料中的錯誤花費了極大的心力, 芳川桔梗將一切完成後，把資料登錄學習裝置, 看著那緩慢前進的讀條, 終於長舒了口氣。
她抬起頭看向同時結束了自己工作的一方通行, 正見到白髮少年微微蹙眉，目光在實驗室裡掃視了一圈。
「你在找什麼？」芳川微微怔了怔, 又反應過來，「是剛剛那個小妹妹嗎？她十五分鐘之前離開了。」
一方通行的目光倏然轉過來，「去哪兒了？」
「好像是說要回家了。」
芳川伸手指了指旁邊隔著一杯咖啡的辦公桌，咖啡杯底下還壓著一張便簽條，「當時你正在忙就沒有打擾你, 給你留了句話就走了。」
一方通行順著她手指的方向走過去, 拿起那張便簽紙。
【我要回家啦，照顧好最後之作和禦阪妹妹哦。】
他的眉心忽的簇了一下, 抬起頭視線極快地在研究室中掃過。
「那台電腦借我用一下。」
「隨便用。」芳川端著咖啡聳了聳肩，看著白髮少年在電腦前坐下，熟練地打開一個軟體。螢幕上跳出學園都市的平面圖，一個像雷達一樣的搜索圖示在地圖中央亮起, 淺綠色的光劃著圈掃過。
芳川愣了愣，好笑道，「喂喂，就算是女朋友，看得太緊也不太好哦。在人家身上裝GPS這種事會讓女孩子感到困擾的啊。」
一方通行用一種「你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眼神冷淡瞥了她一眼。
「她用的手機是我參加的上一個實驗的研究機構配給我的，研究所擔心我造成破壞, 特意在裡面裝了定位軟體。」
芳川桔梗聞言微頓，目光有些了然。的確，在瞭解一方通行的能力之後，會對他產生畏懼和戒備心理幾乎是理所當然的。在他加入絕對能力研究所之前芳川就聽說過他的名字，在各種各樣的資料中，被當做怪物一樣描述的少年。
女性研究員想到這裡時默了默，但她很快就掙脫了因為那些晦暗的資料而產生的負面情緒，淺笑著走過去調侃道，「是我誤會了嗎？可是，就算GPS不是你裝的，隨時隨地確認女朋友的位置這一點可是會給女孩子帶來負擔的哦。」
這一次一方通行乾脆不理她了，他的視線落在搜索狀態的雷達上，片刻之後，眉心皺了起來。
「怎麼？」感覺到一方通行周身的氣壓忽然低沉，芳川桔梗奇怪地看過去，目光觸及到他面前的電腦螢幕時微微猛地一縮。
她當然知道一方通行不是會在別人身上裝定位器的人，倒不如說如果他能夠對外界或者其他人多表現出一點關注都讓人謝天謝地了。
這個人對外界的反應有多冷漠，作為參與過他的相關實驗的研究員芳川是最清楚的。因此在他身邊忽然出現了一個看起來跟學園都市的黑暗面沒有半點糾葛的女孩子時，她比其他人更加驚訝並且好奇，所以才會出言調侃。
事實上一方通行打開的定位軟體是大部分研究所通用的，用來定位實驗目標，芳川對它熟悉到他剛剛打開介面她就認出來了。而現在，螢幕上那個代表位置的綠色圖示不見了蹤影，頂端紅色的警報裝置在不斷閃爍。
通常情況下，這意味著攜帶定位器的人進入了一個特殊領域，學園都市的網路無法捕捉到她的位置。
那個女孩子，出事了？
這個猜測在腦海中晃過的瞬間，擔心的情緒一併翻湧上來，芳川張了張嘴正要開口，就看到一方通行起身從位置上站起來。他回過頭，在剛清理出的辦公桌上最後之作還躺在那裡，臉頰通紅，已經開始說胡話了。
「嘖，學習裝置還要多久？」
「資料錄入階段，至少還要五分鐘。」
「……太慢了。」白髮少年煩躁地嘀咕了一句，伸手拽過芳川桔梗修改過的資料文本，拿在手裡飛快的往後翻，一邊快步走到最後之作面前。
「等等，你要幹什麼……」
芳川桔梗望著一方通行伸手搭上最後之作的腦門，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一時間各種禦阪妹妹慘死的畫面在腦海中掠過，她差點下意識沖過去擋在最後之作面前。
好在，在身體有所動作之前，大腦先一步意識到了現在的狀況，阻止了她的行動。芳川反應過來，一方通行現在和她是站在一邊的，她愣愣地望著白髮少年微簇的眉心，又低頭看看他搭在最後之作額頭上的手，忽然生出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你在……操縱她腦內的電流，直接刪除病毒程式碼？」
還能這樣做嗎？
芳川一向冷靜的大腦幾乎有些混亂地這樣想到。但是，如果把人的大腦看做是一台精密的電腦，通過操縱電流信號來改變大腦中的程式，的確是可以做到的，學習裝置就是依託于這樣的原理。但是把人當成學習裝置的話，這需要多大的運算量？
即便是一方通行……
看著站在最後之作面前面無表情的白髮少年，芳川忽然頓住了。
不對，應該說，正因為是一方通行，所以才能做到這一點……
在片刻的震驚過後，芳川桔梗屬於研究員的大腦以極高的專業素質重新恢復了冷靜。而這個時候，她終於讀出了一方通行的舉動中那點微妙的違和。
很明顯一方通行用自己代替學習裝置只是想節約時間，但是他是怎麼想到還能這樣做的？他看了一眼資料就直接採取了行動，舉止間有一種特別的熟稔，就好像他以前做過這樣的事一樣。
最後之作的人格資料一方通行在協助芳川找出錯誤程式時就已經看過了，閉上眼睛反芻，將記憶與畫面上的資料對比，操縱電流改寫程式代碼，全部過程只用了兩分鐘。芳川桔梗剛從怔愣中回過神，他已經把手從最後之作額頭上收回來，躺在桌面上的小女孩重新恢復了平靜。
「這傢伙就交給你了。」
最後看了一眼閉眼沉睡的最後之作，一方通行轉身朝門口走去。
「等等，」芳川桔梗急忙叫住他，「那個女孩子身上的定位信號消失了，你要去哪兒找她？」
實驗室昏暗的燈光下，已經走到門口的白髮少年腳步一頓，略微側過頭，幾縷碎發遮住眼瞳，他微微垂下的下顎到脖頸的線條收束出一種交錯的冷厲躁動，像冰山下即將蘇醒的火山。
少年諳啞低沉的聲音在空蕩的研究室裡響起。
「那幾個鬼鬼祟祟至今沒有冒頭的傢伙，我已經等得不耐煩了。無論發生什麼總是和他們有關的，去算算帳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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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鐘之前。
研究室的電腦上成串的資料流程瀑布一樣地刷過，電腦前的兩人都處於緊張地作業中，房間裡靜悄悄地只聽得到鍵盤疾速的敲擊聲。
輝月坐在辦公桌的椅子後，望著白髮少年被電腦螢幕映亮的專注側臉，發了會兒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低頭看了一眼時間，站起身從桌上找到一張便簽紙。
在百忙中抬起頭準備喝一口咖啡提神的女性研究員注意到動靜，徵詢地望過來。
輝月豎起右手食指在唇邊比了個「噓」的動作，唇瓣一開一合無聲道，「我要回去了。」
女性研究員並不知道她的狀況，以為她只是普通地看時間太晚了準備回宿舍，見狀只是十分正常地點點頭。
輝月最後看了一眼螢幕前一方通行專注的側臉，目光劃過辦公桌上的最後之作，稍微停了停，轉身朝研究室大門走去。
因為之前一方通行進來時將研究所的警備設施弄壞了，輝月一路走出去暢通無阻。跨過研究所那扇鋼鐵大門，外面已經是夕陽西下的落日場景。
咋一從光線陰暗的室內走到陽光下，她有點不適地眯了眯眼睛，抬起小臂在眉骨上方擋了擋。正前方，被落日燒到捲曲的雲彩爛漫又絢麗地將西方的天際映出一場大火。
「明天應該會是個好天氣吧。」
黑髮少女在橙黃的夕陽下輕聲呢喃，話音剛落，口袋裡的手機像是算好了時間一樣響起來電鈴聲。
她拿出手機，看也不看地接通。
「白蘭。」
「下午好喲，輝醬。」義大利男人磁性輕佻的聲線在電話中響起，溫柔又漫不經心地關心，「休息得怎麼樣？」
「挺好的。」輝月平靜地說。
電話裡傳來幾聲輕笑，「那我就放心了。對了，以防萬一，我還是問一句吧，輝醬你現在記起來了多少呢？」
輝月抬起手用手背擋住照過來的陽光，從指縫間漏進來的金色光線將她的眼瞳照出一種無機質的透明感，她輕輕眯了眯眼睛，「該知道的都記起來了，其他的也不重要了。」
「的確是現在的輝醬會說的話呢，我已經派桔梗去接你了。」
她挑了挑眉，低頭看去，正好見到一輛黑色的蘭博基尼從街口駛出，減速著劃過來。
跑車在她面前停下，車門打開，白蘭那個綠色長髮的副手從駕駛席上下來，「菅原大人。」
「我聽到桔梗的聲音了哦，他已經到了嗎？」
「到了。」
輝月朝綠發男人點了點頭，望著他沖自己微微彎腰一禮，然後恭敬地俯身替她拉開車門。
電話那邊白蘭在繼續介紹情況，「今天下午開始科學部隊已經在學園都市的東側檢測到了異常波段，中心城的精英部隊已經率先被傳送過來。輝醬，你和你的老朋友們馬上也要見面了喲。」
菅原輝月平靜地從後座上車，順手帶上車門。即便白蘭提到了「老朋友」這個字眼，她精緻的臉上依舊沒有多少情緒。
「沒關係，反正我已經不記得了。」
「對啊，我都差點忘了。」
車廂裡響起引擎發動聲，義大利頂級超跑啟動得十分平穩迅速，車窗中研究所的大門稍稍一晃就在視野裡遠去了。
電話裡白蘭還在絮絮叨叨。
「輝醬一開始封印自己的記憶也有這個原因嗎？不記得了真是方便呢，如果輝醬記憶還在的話，真擔心在面對熟人的時候會下不了手。」
輝月漫不經心地聽著他說話，透過車窗回頭看去，視線盡頭的街景越來越模糊。
在那個外表看去並不如何特別的三層建築漸漸縮小成模糊不清的圓點時，黑髮少女終於轉過頭打斷了電話裡的閒話。
「白蘭，說正事。」
電話那頭長長歎了口氣，白蘭煞有介事地惋惜，「輝醬現在對其他事情真的一點都不關心了呢。」
輝月沒什麼表情地等著他繼續。果然，沒人配合，沒什麼意思的白蘭很快收起了戲精模式，「根據科學部隊的計算，中心城的那幾位王牌，也就是輝醬以前的朋友們將會在半個小時之後穿過界門。從空間波動上看，他們這一次似乎是要來真的，先遣部隊抵達後應該會主動找上我們，讓戰鬥波動動搖這個世界的法則，為阿勒泰爾跨界提供條件。」
「最終決戰的舞臺已經搭建好了，輝醬，需要跟其他人道個別嗎？」
不知道是不是末尾的話音放輕了的原因，白蘭的聲線透過電波落在耳畔，迴響中竟有幾分虛幻的溫柔。
輝月微微斂眸，這一個月以來的記憶在腦海中一晃而過，她輕輕閉了一下眼睛。
「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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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整。
天空徹底暗下來，深沉的夜色籠罩天幕。
白日的溫度並不肯跟著天色一起降下，燥熱的風穿過街面，撲在人身上時像從火爐中送出來的。
上條當麻拿著筆記本站在一棟高級寫字樓前，仰頭望著流瀉著極具科技感的燈光的高聳大樓，心中充滿了自我懷疑。
話說啊，他失憶之前真的跟這麼高大上的地方打過交道嗎？
他只是一個平凡的高中生吧？魔法師什麼的，算是茵蒂克絲帶來的不可抗力，但這種商戰畫風的佈景又是什麼回事？上條同學失憶之前生活是不是過得太過精彩了一點？
上條當麻一手捏著下巴，在對面高級寫字樓撲面而來的精英氣場中陷入沉思。
說起來，其實他並不知道自己到底來這裡幹什麼的。
兩天之前他才剛剛從一個陌生醫院醒來，面對這個陌生的世界，此前記憶一片空白。
據說他是為了救剛醒時在醫院見到的那位名為茵蒂克絲的少女而被一發魔法打到了失憶，當然，失憶這一點他並沒有讓茵蒂克絲發現。
雖然他也試著套過話，但據茵蒂克絲所說，她被上條同學撿到也就是最近一個星期的事，上條同學之前的生活她也不清楚，上條當麻自己更是不知道從哪兒去問。
那位給他治療的青蛙臉的醫生告訴過他，以他的記憶細胞遭到的損壞程度，以往的記憶對他來說已經徹底丟失。按理說他的確應該什麼都不記得了，但上條當麻站在自己陌生的家裡，環顧四周，心中總有種空落落的感覺。
有什麼，不太對。
這種空落和迷惘，直到他砸開自己上鎖的抽屜，在裡面找到一本筆記後，終於得到了解答。
那個厚厚的筆記本中只寫了開頭三頁紙，裡面記載的東西與其說是他的記憶不如說是幻想小說。
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少女，中心城，戰爭，追殺……
簡直比魔法師的存在還要不可思議。
然而看到這些的上條當麻幾乎立刻就相信了，這也是他現在終於站在這棟寫字樓前的原因。
黑髮少年望著從樓頂流淌下來的燈光沉默了幾秒，低頭打開手裡的筆記本，被翻了不知道多少次的紙頁間掉出一張折疊起來的信紙，被他眼疾手快地接住。
信紙上是他非常熟悉的，自己的字跡。
【寫給不幸的上條同學：
如果你看到了這封信，那麼說明已經出現了預想中最糟糕的情況，你失憶了。
可惡，為什麼失憶這種事真的會發生啊！上條同學的不幸也要有個限度吧？！
以上是吐槽，請不要在意。
總而言之，既然你已經找到了這封信，那麼筆記本中的內容你應該也已經看過了（沒看過就先去看了再回來）。我要告訴你的是，上面寫的都是真的。
不過如果到了需要你到處找筆記本的地步，說明你醒過來的時候，那名少女並沒有在你身邊吧？
不要著急，她只是離家出走了。
去把她找回來，否則就給我去死吧。】
最後那個「死」字有種力透紙背的猙獰，上條當麻看得一抖，額角掛上一滴冷汗。
「等等，這真的是上條同學寫的嗎？雖然字跡是一模一樣沒錯啦，但上條同學什麼時候有了抖S屬性，我自己根本不知道啊喂。」
長長吐出口氣，他闔上筆記本，重新看向面前的寫字樓。
明亮的燈光透過玻璃門鋪出來，平整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鑒人，穿著職業套裝的前臺小姐姐正低頭工作，門內門外看起來像是兩個世界。
上條當麻沒有停頓，抬腳踏上臺階走了進去。
正對門口的前臺似乎正在全神貫注地忙著什麼，一直到他走到近前才被腳步聲驚醒，抬起頭下意識地露出一個職業微笑。
「您好……」
視線對上面前的少年的臉時，她極其微妙地稍稍頓了頓。這個小動作只是一閃而過，但上條當麻卻敏銳地捕捉到了這點異樣，並且忽然從中意識到，這個人是認識他的。
這個認知讓他有些漂浮不寧的心緒驀地安定下來，似乎一切重新踏入了他熟悉的節奏，上條當麻抬起頭，抓了抓後腦勺，笑得十分有少年氣，「那個，請問……」
一聲劇烈的爆炸聲先一步在他身後爆發。
寫字樓的玻璃門被炸得粉碎，煙塵四散中兩個人影抬歩跨入大樓。
上條當麻回頭的刹那，耳畔只來得及捕捉到緊跟著響起的槍鳴。
「等等布裡茨，不是說好了不對普通人出手的嗎？！」
一顆子彈貫穿煙霧直射而來，上條當麻那一瞬間的神經反射快到了極致。
可以躲開。
但如果他躲開了，他後面那位前臺小姐會被子彈直直打入眉心。
在那一瞬間，上條當麻好像提前看到了那個血沫飛濺的場景，大腦冷靜到近乎冷酷地給身體下達了不要動彈的命令。
只要中彈的不是右手就行了……在那一刻他居然還分出了部分心力計算到，只要不會影響到自己接下來的行動就行了。
幸而，在那顆子彈即將射入黑髮少年身體的零點幾秒內，一道刀光從斜側方飛掠過來，正好撞到子彈的行進路線將它一刀劈飛。
「怎麼了大叔，來打架居然不來找我？你痿了嗎？」
沙啞的男聲先一步抵達現場，和子彈擦肩而過的上條當麻只看到一個修長的身影從電梯間飛快地沖出來，迎面撞上煙霧中那個壯碩的影子。兩人一進一退，迅速地打到了外面。
零落的槍響和刀鳴在門外夜色中響起，且距離越來越遠，煙塵落地，門口只剩下和那個拿槍的男人一起到來的腰間配著一把長劍的紅發少女。
她的容貌極其精緻，周身有一種冷冽又堅韌的氣質，剛才出聲讓自己的同伴不要波及到普通人的就是她。目光飛快地在室內掃了一遍後，似乎是沒找到自己的目標，她轉身就準備離開。
「等等！」
上條當麻急忙開口，「你們是誰？難道和那些傢伙一樣嗎？中心城的人？」
紅發少女離去的腳步倏然頓住，右手搭在劍柄上側過頭，以打量的目光朝他看過來，「……你為什麼會知道中心城？」
「我……」
沒等上條當麻想好怎麼解釋，紅發少女已經轉過身，腰間長劍出鞘擦出一聲哀婉的劍鳴，她雙手握住劍柄，擺出了攻擊的姿勢。
「我沒有見過你，你看起來只是一個普通人。」在拔出武器的刹那，她的臉上褪去了表情冷得如同手中的劍一般，但眼瞳中卻不經意間流露出一抹藏得很深的悲憫。
「但是，既然已經牽扯到這個事件中來，我就不能放過你了。我叫做賽蕾嘉，你可以記住這個名字，然後永遠憎恨我。」
第106章 所謂主角，都是善良的人啊
對方說完似乎就準備動手。
倒楣地被捲入戰鬥的前臺小姐感覺到了瀕臨臨界點的氣氛, 環抱著肩膀縮在櫃檯後發出一聲驚恐的泣音。
「等等！」上條當麻稍微往後偏了偏頭，急忙打斷道, 「你剛剛也說過不想把普通人捲進來吧？一定要打的話我們去外面如何？」
名為賽蕾嘉的少女出劍的動作一頓, 微微抬眸看向站在原地的黑髮少年。那個被牽連進來的前臺小心地在櫃檯後冒出頭, 臉色煞白地望過來，瞳孔中滿是對她的恐懼。
紅發少女像是被這樣的表情刺了一下, 握劍的手微微一顫。她沉默了幾秒，點了點頭，收起劍轉身朝外走。
上條當麻長舒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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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的月亮被雲層掩蓋，外面的天色徹底暗了下去，旁邊大門洞開的寫字樓是唯一的光源。
之前沖出來的兩個人似乎打著打著就跑遠了, 槍械交擊的動靜隔了幾片街區, 更襯得周圍安靜得異樣。
好像連蟬鳴聲都不見了。
上條當麻擦了一把額角的汗，握住拳頭和對面的人對峙著。
除了對方來自中心城, 他並不知道敵方的半點資料。但只看兩人進門時的架勢和現在紅發少女握劍時淵渟嶽峙的氣質，就能判斷出她絕對不是簡單角色。
應該是中心城的王牌之類的吧……他想起了筆記本中的資料，換句話說，是那名少女以前的同事？
在想到這一點時, 某種奇異的想要對那名少女多一點瞭解的衝動驅使著上條當麻試探性開口，「那個，我能知道你一定要跟我動手的原因是什麼嗎？」
賽蕾嘉站在對面的黑暗裡握著劍沒有說話。
「既然你也是中心城的人，那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做……嗚哇啊啊！」
黑髮少年條件反射地跳離原地，冷厲的劍光幾乎是擦著他短袖的袖擺釘入他剛剛站立的地面。持著長劍以閃電般的速度從黑暗中沖出來的賽蕾嘉微微側過頭，長睫微垂, 斂下了眼眸中的所有情緒。
「請不要再嘗試和我溝通了。為了這次的任務，我已經做好放棄所有人類感情的準備。非常，抱歉……」
上條當麻剛踉蹌著站穩就聽到了這句被夜風送過來的話，他怔了怔，抬起頭望向對面的人。稍長的額發垂下來擋住眼睛，紅發少女雙手持劍的身影被燈光照亮了半面，另一半隱藏在濃墨一般的黑暗裡，她說話的語氣仿佛封印了所有情緒一樣冷漠，但不知道為什麼上條當麻總覺得她像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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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研究所出來之後，一方通行直奔學園都市東面的工業區。
雖然不知道菅原輝月去了哪兒，但總歸是跟那個叫做白蘭的傢伙脫不開關係。
那張笑眯眯的臉從腦海中浮現出來的時候，一方通行心理上一陣厭惡。雖然和這人只見了一面，而且對方當時除了解釋情況什麼也沒做。但是如果有天生就看不順眼的人，大概就是這樣吧。
一方通行對他的厭惡大概僅排在那個垃圾研究員木原數多之後。
現在必須要去找一個十分討厭的人這個事實讓他的心情越來越惡劣，這種惡劣讓他在半路撞上一場戰鬥時毫不猶豫地加入了進去。
並且差點順手把白蘭的手下和敵人一併揍了。
「哈？真有趣啊你們這些傢伙。」
白髮少年一腳踢碎了一隻雲迅猛龍的頭顱，單純只是嫌它礙事一樣，以漫不經心的態度走到那個身體只剩下一半卻生命力頑強的依然沒死的異種面前。
他抬腳踩在那個異種的臉上，對方猛地掙扎了一下，然後立刻像是被幾噸重的重量壓在身上，動彈不得。
「喂喂，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誰能給我解釋一下，話說回來這傢伙好像比我之前打過的那群蒼蠅要強一點嘛。雖然蒼蠅之王也一樣是蒼蠅罷了。」
白髮少年無聊的聲音在幾步之外響起，他的腳下是鋪滿了街道的血，而站在血色中央的那人卻全身上下都是白的，其他顏色全都被那種頹靡又冰冷的白污染了一樣，白得刺目。
恍然間，桔梗差點以為自己看到了白蘭。
但這種錯覺只是一瞬間，很快，單膝跪在不遠處的青年感覺到了一種極其強烈的危險感，山一樣沉甸甸地兜頭壓下來。對面的白髮少年已經把目光轉了過來，盯著他問，「喂，白蘭在哪裡？」
桔梗默不作聲，腦海中思維飛快運轉思考怎麼回答他。
觸目驚心的場面擺在眼前給了他極大的壓力，被那個人垃圾一樣踩在腳下的是中心城的異種之王，有著超群的破壞力，戰力等級幾乎和僅有的那幾位S階齊平。至少就桔梗自己而言，要拿下他也要花非常大的工夫。
然而那個白髮少年從出現，到強殺異種之王結束戰鬥，只用了一分鐘不到。
怪物。
而現在，這個披著人皮的怪物正不耐煩地盯著他，盈滿長街的殺氣蠢蠢欲動。
一方通行的確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焦躁讓他周身的殺意都在沸騰。而這時，他看到那個綠發男人緩緩站起身，立在身側的雲迅猛龍開始迅速增值，轉瞬間將他團團圍了起來。
「哈？」一方通行咧嘴笑了，他舔了舔犬齒，暗紅色的眼瞳中閃過狼一樣的光，「恩將仇報的戲碼嗎？哈哈哈……我喜歡，就這樣送你下地獄吧。」
「抱歉。」綠發男人抬起手，「我不能讓你現在去找白蘭大人，就算是死我也一定要把你攔在這裡。」
「嗯？」
一方通行掃了一眼周圍越來越多的雲迅猛龍，盯住對面人因為瞬間抽出大量的力量而有些發白的臉色，懶散地勾起一個嘲諷的笑。
「明知道會死還要來攔我嗎？」
「經過上一次的見面你們應該都知道我是站在菅原輝月那傢伙那邊的吧。」
「之前還千方百計地希望我加入，現在卻不願意讓我過來了。讓我猜猜，你們改變計畫了？」
「白蘭那個垃圾想做什麼？這麼防備我知道的話……」
白髮少年的眸光像森然的冰川，街面的風開始向他的方向聚集。街道兩邊的風力發電葉片轉動得只剩殘影，空氣以一方通行為原點開始壓縮，桔梗幾乎是震驚地望著標誌著死亡的風暴在面前成形。
盤旋的暴風托在一方通行腳下，讓他緩緩在大氣中升高，白髮少年居高臨下地朝他看過來。那不是看敵人的目光，那是在看等待清理的死物一樣的視線。
「喂，我最後問一遍，白蘭那個下三濫準備讓她去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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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條當麻在知道了自己右手的能力之後曾經也設想過，如果自己遇到了沒有魔法沒有超能力、單純憑武器攻擊的敵人時，該怎麼辦才好？
現在他知道答案了，沒有辦法，只能等著挨打。
近乎狼狽地躲過了斜掠而來的劍光，上條單手撐住膝蓋，一邊抹了把額上的汗水，一邊全神貫注地盯住面前的人。
「你這個人真奇怪。」
連砍了他十幾劍，卻幾乎都被躲過去了的紅發少女意外道，「明明沒有受過任何專業訓練，你是怎麼躲過我的攻擊的？」
「呵，呵呵……」上條當麻乾笑，滿臉淒涼，「反應神經快這一點已經是上條同學僅剩的優勢了……」
雖然都是被打多了鍛煉出來的……這樣一說就更加地完全不值得自豪了啊！
賽蕾嘉皺著眉看向他，似乎並不能理解這個解釋。但她很快反應過來自己不應該再和這個已經被劃分為敵人的人說話。
只要說話，就會產生溝通，而溝通是產生感情的開始。
她不能再對其他人抱有任何感情，在下定決心的時候，她已經有放棄掉身為「人」的自己的準備了。
為了那個必須要達成的目標，完全地捨棄「賽蕾嘉」這個人。她握劍的手早已染滿血腥，也不能回頭了。
眼看著面前的紅發少女表情重新冷漠下來，方才冒出來的一點人氣像灰燼沖殘存的微弱火星，被夜風一吹就散，上條當麻心驚膽戰地感覺到對方似乎要開始認真了。
麻煩了。
單論武力值的話，他怎麼想也打不過這樣受過專業訓練且身經百戰的戰士啊。而且看對方的氣質和顏值肯定不是什麼雜兵一類的角色吧？也許是哪部幻想動漫中的主角也不一定……
等等，幻想動漫裡的主角？
幻想？
上條當麻猛然反應過來一件事，而這時候名為賽蕾嘉的少女已經手持長劍朝他沖過來。
黑髮少年立刻從原地跳起來，反應速度比之前快了幾個層次地避開她的身體，「等等，我完全想不出來跟你戰鬥的理由啊！」
賽蕾嘉充耳不聞，上條當麻只能繼續狼狽地躲避對方的攻擊。而且，因為顧及到某些狀況，他害怕自己的右手一不小心就碰到對方，躲避動作比之前生硬了許多，幾個回合之後賽蕾嘉的劍光劃破了他左臂的布料直沖咽喉而去。
上條當麻閉著眼睛偏開頭，強自按下推開對方的反射，只抬起右手擋在劍尖的方向。
然而，預想中長劍碎裂的畫面並沒有發生，賽蕾嘉的劍停在了他的脖頸前。
左邊肩膀上的傷口傳來陣陣刺痛，上條當麻維持著左手撐住地面坐在地上的姿勢，悄悄睜開眼。
紅發少女停在他面前，微微垂著眸。
「……你為什麼不逃？」
「額……」
上條當麻小心地往後挪了挪讓自己離她遠一點，然後抬手按住左肩上的傷，「嘶」地抽了口氣思考怎麼回答。
然而不等他想明白，紅發少女就急切地像是在給他找原因一般自言自語道，「什麼能力都沒有，你看起來的確只是一個普通人。如果『中心城』這個詞只是你偶然聽到的……」
「……」
在她沒有邏輯的呢喃中，上條當麻忽然明白過來，這個人不想殺他。
她不想傷害任何人。雖然有什麼可怕的原因在逼著她往前走，但她依然在找藉口讓自己能夠放過他。
原來如此，就是這樣啊，她們是「主角」啊。
他怎麼忘了，動漫和小說中的主要角色們，都是善良又堅韌的傢伙才能擔當的啊。
像撥雲見日一樣，眼前的迷霧忽然消散，上條當麻按著肩膀疼得抽了口氣，然後望著面前少女不經意間流露出的自責表情，黑髮少年輕鬆地笑了。
「你可真不適合當一個反派啊，賽蕾嘉。」
第107章 跨界
「什麼？」
似乎是不明白他為忽然會提到這個, 紅發少女有些茫然地看過來。
「我是說，」上條當麻被左肩的傷疼得皺了下眉, 慢慢在地上坐直, 然後他抬起頭直直望進面前人的眼底, 「既然這麼不想殺我，為什麼還要這樣做呢？」
「……」賽蕾嘉似乎有些語塞地往後退了一步。
非常奇怪地, 明明從場面上看上條當麻才是弱勢的一方，但兩人的氣勢卻調轉了過來。黑髮少年坐在原地，白襯衫被血跡染了片刺目的紅，襯得他因傷口而發白的臉色多出三分虛弱，然而他的氣場卻忽然強勢起來, 以一種遊刃有餘的姿態注視著面前的少女。
「『中心城』這個詞, 我不是偶然聽到，是白蘭告訴我的。」
賽蕾嘉的臉色變了變, 輕輕抿住唇，握緊了手裡的劍。
上條當麻好像沒注意到她的動作一樣，自顧自繼續道，「既然你也來自『中心城』, 那麼能不能告訴我，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認識輝月嗎？你們以前是朋友嗎……」
「夠了，賽蕾嘉，你的動作太慢了。」
在「輝月」這個名字出口的瞬間，紅發少女的眸光極快地閃了一下。然而這個細小的變化上條當麻沒能及時察覺，因為他的問題還沒有問完就有人橫插過來打斷了他的話。
一個披著長長斗篷的人從黑暗中走出來, 他杵著一根拐杖，從斗篷裡伸出來的手蒼老得宛如雞爪，手背上還有幾顆顯眼的老人斑。
不同於氣質清正、相貌明麗的賽蕾嘉，這個人出場自帶反派BOSS的氣場，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而他的舉動也完全不愧對他的氣質，他剛剛現身，在上條當麻還沒反應過來時，就乾淨俐落地沖他一揮手。
一個半虛化的靈體順著他的動作從斗篷人身後沖出來直撲愣在原地的上條。
賽蕾嘉瞳孔猛地一縮，「等等！」
然而她的劍光並不能對沒有實體的怨靈造成任何阻礙，受斗篷人控制的怨靈穿過劍鋒直直朝似乎被嚇呆了的黑髮少年沖過去。
賽蕾嘉還沒來得及感到後悔，耳邊忽然聽到斗篷人一聲難以置信的怒吼，「不！你在幹什麼？！」
她猛地回過頭，視網膜上倒映出的一幕讓她呆了呆，眼瞳中湧出驚濤駭浪般的震驚。
斗篷老人是和彌勒寺優夜同一個世界的占卜師，也是故意告訴了那個世界的主角白亞翔錯誤消息讓兩人反目的罪魁禍首。在世界融合後，和優夜與翔的選擇不同，他加入了中心城。
被他控制的怨靈就是他的主要攻擊手段，它能夠帶走被攻擊者的靈魂，並且以其為養料愈發壯大。世界融合後死掉的人數以億計，賽蕾嘉都不敢想像那只怨靈的實力已經到了何種地步。
如果怨靈也有位階，它應該已經是只鬼王了。
而現在，賽蕾嘉親眼見到了這只 「鬼王」在面前消散的畫面。
黑髮少年的指尖點在怨靈的眉心上，時間像發生了靜止，那個呼嘯而來的靈體急停在半空中。下一秒，砰然碎裂。
賽蕾嘉覺得自己恍惚中好像聽到了一聲淒厲的尖叫，那是那個吞噬了數百萬的靈魂的怨靈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痕跡。
然後它就消失了。
被某種強大的力量於這個世界上完全抹除，連一點反抗的水花都沒能激起。
「不！！！」
和怨靈契約相連的占卜師猛地吐出口鮮血，受了重創。十多年的努力一朝消散，打擊和怒火席捲了腦海，燒盡了他全部的理智，占卜師憤怒地朝賽蕾嘉大吼道，「殺了他！」
紅發少女像是被驚醒一般，眼眸中忽然閃過一道光。
下一秒，她的身影驟然消失在原地。
劍光一閃，鮮血飛濺而出。
上條當麻愣住了。
「等等……」他怔怔地望著不遠處的畫面，無法理解一般低聲喃喃，「……這是怎麼回事？」
「賽蕾嘉！！！」
夜空中響起斗篷老人淒厲痛苦的怒號，賽蕾嘉站在他身後，平靜地抽出刺入他心臟的長劍。
在她收劍地瞬間，一道綠光從老人身體中射出來，直直沒入她的眉心。
紅發少女一聲悶哼，單手握住長劍杵在地上，痛苦地跪倒下去。
局勢如風，說變就變。
上條當麻完全沒搞明白現在是怎麼回事，但看到賽蕾嘉像是被斗篷老人的暗手傷到了的樣子，他連忙跑上前，伸手想扶住她，但想到了她的狀態又迅速收了回來。
被賽蕾嘉一劍捅出個致命傷口的老人還倒在地上罵罵咧咧。
「以為殺了我你會沒事嗎？你太天真了賽蕾嘉！」
「你們這些人都這麼天真，想要拯救世界卻不願意付出一點犧牲……」
「老夫會在天上看著的……最終你們全都會來陪我……哈哈。哈哈哈……」
紅發少女用劍支撐著身體，漠然地望著漸漸失去聲息的占卜師。
「……你不會上天的，你只會下地獄。」
一句話說完，賽蕾嘉低低喘了一聲，臉色肉眼可見地白了下去，似乎占卜師的離開連帶著將她的生命力一起帶走了。
上條當麻心驚膽戰地守在她身邊，「沒事吧？你感覺怎麼樣？快點我送你去醫院……」
「咳咳咳……」紅發少女低垂著頭，單手捂住了嘴，一邊搖頭。
上條當麻眼睜睜地看著她的指縫間滑下一串刺目的血色。
「！抱歉我不能碰到你，你能自己起來嗎？我記得醫院就在……」
話沒說完，他的左手忽然被一把拽住了。
紅發少女抬起頭，直直望進他的眼瞳裡。她像是用盡全力支撐著自己在乾涸沙漠中走了好久，在精疲力盡之前終於窺見希望，連自己何時落淚都沒有察覺，「求你……救救她……」
她死寂的眼瞳深處泛起細小的光芒，然後那些碎光漸漸彙聚起來，聚成一場鋪天蓋地想要把天地掀翻的海嘯。
上條當麻被海嘯淹沒其中，震撼又不知所措。
「救……誰？」
「輝月……」
賽蕾嘉靠在長劍上勉勵支撐著背脊，她的身體肉眼可見的虛弱了下去，眼瞳卻亮得驚人。
她像一把寧折不彎的劍，此時卻祈求一般朝面前的少年低下了頭。
「求求你……救救輝月……」
.
另外一片戰場。
桔梗知道自己攔不住一方通行，但他沒想到他連五分鐘都沒能堅持到。
地面化為一片焦土，雲迅猛龍被拆得七零八落，堆疊在地上像個大型屠宰場。幸好增殖的匣武器不是真正的生物，否則這片空氣裡的血腥味怕是要濃得讓人作嘔。
重傷的男人狼狽至極地趴在地上，模糊的視野間只見到那個白髮少年踩在地上的沒有沾上一絲灰塵的球鞋和被牛仔褲包裹的纖細小腿。那雙腿的主人似乎居高臨下地瞥了他一眼，然後就不感興趣地轉身準備離開。
「咳咳咳……等等……」
那個人沒有理會他，腳步聲越來越遠。
「……我知道你不在乎白蘭大人的計畫，但是，咳咳……但是菅原大人的意願呢？你也不想理會嗎？」
漫不經心的腳步聲略微頓了頓。
一方通行在一片廢墟中冷淡地回過頭，「你說什麼？」
「白蘭大人的所有計劃，都是經過了菅原大人的同意的。並不是你以為的那樣，他們……咳咳……他們是合作關係。」
桔梗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咽下滾到喉嚨口的血，「菅原大人來到這個世界，一直到現在的狀況，包括她後面要做的所有事情，全都是事先計畫好的。」
「為了這個計畫她已經犧牲了很多重要的東西，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你想讓她一直以來的願望落空嗎？」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了好一會兒，大概有幾分鐘的時間，只能聽到桔梗半躺在地上粗重的喘息。
「哦。」一方通行忽然淡淡地開口，然後他像是對剛剛那段話完全沒反應一樣，轉身就準備離開。
「等等！你沒有聽明白我的意思嗎？」
「跟我有什麼關係？」
「……什麼？」
「我說，跟我有什麼關係？」
桔梗焦急慌張的目光中，一方通行開口，「你難道覺得我是什麼好人嗎？哈？誰給了你這樣的妄想？」
白髮少年微微側過頭，唇邊忽然裂開一抹嘲諷的笑，「你們的計畫是什麼跟我無關，所以我要做什麼你們最好也不要來妨礙我。」
「等等！」眼看他似乎真的就準備這樣離開了，桔梗終於不顧重傷地從地上爬起來，脫口而出道，「你現在去也已經晚了，就算你找到了菅原輝月，她也已經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了！」
「……你在說什麼？」
「菅原大人被中心城追殺的事，你應該知道吧？」
東方的夜空亮起弧線形的彩色光芒，像掛在天際的極光，那是另外一個世界的存在即將跨界的前奏。桔梗不動聲色地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長篇大論地準備從頭說起。
一方通行似乎沒有察覺到他要拖延時間的意圖一般，安靜地停下腳步站在原地聽著。
「事實上，中心城的人是為了一個座標。」按著自己腰腹的傷口，桔梗低低喘了口氣，「菅原大人原來世界的座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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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的世界？」
上條當麻茫然地看著面前的少女，然後他像是想起了什麼，慌忙地去翻自己帶來的筆記本，「等等，輝月不是和你們一樣是書裡的角色嗎？她原來的世界沒有跟你們一樣合併過來嗎？」
「看來白蘭沒有告訴你們全部真相。」
賽蕾嘉背靠著長劍在地上坐下來，「他應該跟你說過，我和彌勒寺還有一些其他人，最開始都是阿勒泰爾從動漫和小說之類的幻想作品中召喚出來的主要角色。」
上條當麻愣愣點頭。
「輝月最開始出現時，我們也以為她和我們的情況一樣。創造主的世界裡有一本很有名的小說叫做《月亮與公主》，裡面的主人公和她非常相像。小說中也沒有說明主角的名字，所以我們都以為那就是她。那時候和輝月一起出現的還有她的一個同伴，他看起來也不是創造主世界的人，最開始我們也沒有在意，以為他只是哪部動漫小說裡還沒露臉的隱藏角色。」
「大家的世界合併到一起之後，給創造主的世界造成了災難性的影響，所以米特奧拉和阿勒泰爾一直在想辦法讓那些原本不該在這個位面的世界分離出去。但是她們嘗試了很多方法都沒能成功，直到白蘭的世界被合併進來。」
當時世界的惡化隨著時間的流逝愈發加快，白蘭世界的到來緩解了這個情況。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所在世界的基石已經被玩得半殘的原因，問題並沒有得到徹底解決。
但這個意外的驚喜為阿勒泰爾啟發出了一個新的思路，既然世界病變的根源找不到，那麼將另外一個全新的健康的世界融合進來呢？
世界本身是有自我修復能力的，就像人身體中的免疫系統。他們的創造主的世界已經病入膏亡，自身免疫系統全線崩潰，她們找不到治療的辦法。但如果這時候有一個身體健康的人替它分擔了病毒，減輕了負擔，是不是就可以重新活過來了？
按照這個思路，阿勒泰爾的目光終於放到了輝月那個充滿疑點找不到來源的同伴身上，「重力使」中原中也。
那是一切混亂的開始。
以這個矛盾為中心點，中心城爆發了一場前所未有的衝突。
想要拿到那個唯一的座標，他們目前的辦法只有一個，就是當那個人死亡的時候，屬於他本來世界的意志會召回它流落在外的孩子，那是叩開另外一個世界大門的唯一機會。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夠認同絕對的犧牲主義，堂而皇之對同伴動手的，特別是他並沒有做錯什麼的時候。至少菅原輝月就是絕對無法認同的一方。
以這件事為起點，她和阿勒泰爾發生了激烈衝突，最終被阿勒泰爾重傷，離開了中心城。
少有人知道那場衝突過程中真正發生了什麼，大部分人只被告知了由阿勒泰爾公佈的最終結果，菅原輝月殺死了中原中也後叛逃。
但凡對他們有些瞭解的人都知道這只是一個用來糊弄普通人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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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中原先生被白蘭大人送去了門的那一邊。」桔梗解釋道。
東方天際的極光越來越亮，美麗得宛如夢幻，也襯得今晚的夜色如墨般濃稠。一方通行就站在這樣的黑暗中央，仰頭望著極光的方向，看不清表情。
「門？」
「對，通往菅原大人和中原先生的原來世界的那扇門。」桔梗低聲說，「他們兩人來自一個地方，菅原大人並不是中心城最先以為的《月亮和公主》這本小說的主角。」
「阿勒泰爾後來不知道從什麼途徑發現了這個真相，這就是中心城開始追殺菅原大人的原因。」
「兩方的矛盾已經不可調和，這裡是我們選定的對付阿勒泰爾的最好戰場。離開了那個有無數個創造主為她提供設定基礎的地方，阿勒泰爾就不再是無敵。那是打敗她的唯一機會。」
一方通行一直站在原地背對他沒有說話，桔梗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服他。
數秒的沉默之後，他聽到了一聲嗤笑。
「無聊。」
「什麼？」桔梗怔住了。
然而這一次白髮少年似乎並沒有再重複一遍的耐心，他抬歩就走，將桔梗和他焦急的阻攔扔在身後，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面前的黑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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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園都市東面的工業區，如果這時候放一架無人機從上往下看的話，會發現整片街區安靜到異樣，亮著燈的樓房中也沒有一個人。
今天之前，白蘭和學園都市的上層協商，所有人員全部撤離了這裡。這裡是戰場，但戰場並不完全存在於在這裡。
白蘭找到菅原輝月時黑髮少女正站在寫字樓樓頂，眺望遠處流瀑般倒懸於天際的極光，她身姿修長靜立在夜風中，像一把裹在鞘中靜待出鞘的刀。
「還有半個小時鳥籠就要合攏，然後和虛數學區重合了。」
白蘭走到她身邊，「輝月醬在想什麼？」
黑髮少女收回視線朝他看過來，淺藍色的眼瞳剔透得像極地冰川。
白髮青年低頭望進那片乾淨的淺藍裡。太乾淨了，連人類應有的感情都被當做了雜質，不留下一點痕跡。
他有些遺憾地歎了口氣，似真似假地感歎，「輝醬還是以前的樣子好看一些呢。」
輝月歪了歪頭，似乎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白蘭看著她笑了。
「呐，輝醬。如果你這一次輸了的話，我就帶著輝醬逃掉吧。」
「到一個其他人都找不到我們的地方。」
「……」
「白蘭。」菅原輝月終於望著他開了口，「你現在說的話很可怕。」
「咦？是嗎？」
「是。很像變態。」
「呵……」白髮青年單手虛握抵著唇笑了出來，他彎了彎眼睛，一副非常好脾氣的樣子，「嗯，輝醬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輝月望了他兩眼，終於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這時候，前方五彩的極光已經出現了水流一樣的波動，在縹緲的光芒之後，一片似真似幻的陸地慢慢清晰了起來。
那是一片大半面積都被無生命的焦土覆蓋的大陸，到處都是戰爭留下的廢墟，像傷病過後難看的疥疤，是滿目瘡痍都不足以形容的衰敗景象。
那片大陸在極光背後慢慢上浮，然後逐漸和這個世界接軌。流瀑一樣的極光晃動得越來越厲害，就在它幾乎要斷流的時候，整個空間發出一陣輕微的震顫，極光後的畫面陡然從靜轉動，一隻白皙如玉的手慢慢伸過來，像掀起門簾一樣優雅地將畫面掀開。
門簾之後，穿著軍服的少女緩緩走了出來。
她的目光落在在腳下安寧的燈火上，似乎被這個和平的世界吸引，好一會兒才收回視線，看向正對面等待著她的兩人。
「看來這場捉迷藏遊戲已經結束了。」她勾了勾唇，平靜說話時依然有一種居高臨下的睥睨之感，「終於敢來正面面對吾了嗎，月亮上的公主殿下？」
輝月向前走了一步，她及腰的長髮高高束在腦後，只餘幾縷碎發順著側臉在鎖骨上方掃過，襯得小巧的下顎更加尖俏。她直直望著面前的人，抬手從空氣中抽出一把墨色刀鞘的長刀。
阿勒泰爾站在原地望著她的動作，悠悠地說道，「其實我並不認為我們之間有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
「你的同伴安全逃到了『門』的對面，而我也已經找到了『門』的位置，只需要要你交出『鑰匙』。你應該知道，我不會對你的那個世界做什麼。」
作為跨界而來的敵人，她的語氣幾乎是心平氣和的，連表情都透著真誠。
然而她想說服的物件，黑髮少女歪了歪頭看向她，「聽不懂。」
話音剛落，她手裡的長刀鏘然出鞘，整個人如離弦之箭一般合身沖了出去。
戰鬥爆發得乾淨俐落，夜空中只落下軍服少女一聲淺歎。
被留在原地的白蘭笑眯眯地看向跟在阿勒泰爾身後出來的另外一個人。
「綱吉君，我們也開始吧。」
棕色短髮的青年微微抬眸，額前跳動的橙黃色火焰照亮了那雙仿佛空無一物的眼瞳，他慢慢啟唇。
「白蘭。」
第108章 終局
上條當麻在夜色中奮力地往前奔跑。
周圍的街道黑漆漆的, 路燈像黑夜中飄搖的螢火，但視野中的光線卻足夠讓人看清前方的路面。因為有燈火, 自天空投射下來的, 代替了星光的燈火。
「不管怎麼說……」上條一邊奔跑一邊咬著牙抬頭看, 「也太誇張了吧這個場面！」
在街道的正上方，原本應該是星空的地方, 一片陌生大陸的虛影倒懸在天幕，巍峨的高山起伏，成片廢墟的殘骸中間或亮起的星星點點火光預示著那片土地上還有人類生存。
天上的廢墟和地上的城市，像被一面鏡子照出的生與死的兩端。
上條當麻抓緊時間往現場趕的同時，又忍不住再次抬起頭打量那片陸地。
那就是那個女孩子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嗎？
某些不合時宜的哀傷和憐惜劃過腦海, 上條當麻被腳下的石子絆了個趔趄。他現在的狀態並不太好, 之前和賽蕾嘉的戰鬥消耗了大量的體力，在身體失去平衡貼近地面的瞬間少年幾乎想就這樣躺倒下來休息片刻。
但是不行。
上條當麻咬了咬牙, 單手撐著地面爬起身，收束起起雜念繼續堅持著往前。
他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阿勒泰爾的能力，名為『森羅萬象』。因為給她添加設定的創作者數量太多，她的設定涵蓋了方方面面, 從規則層面上就和我們不是一個等級。對於我們這些被造物來說，她被稱為『神』也不為過。」
「雖然將戰場轉移到這個世界削弱了阿勒泰爾『無所不知』的能力，但是她的優勢依然明顯。我們這些『被造物』的攻擊對她起不到效果，真正能對她造成傷害的，只有輝月，因為只有她不是幻想。」
「但是她不是阿勒泰爾的對手, 除非她徹底解放能力。」
「你應該見到過，輝月的能力是以傳說中那些強大恐怖的妖怪們為依憑，當她越貼近那些妖怪們，能力就會越強大。徹底解放後，說不定能召喚出那些只存在於傳說中的大妖怪們真身降臨。」
「但是那時候的輝月還是輝月嗎？」
「如果人格徹底被妖怪佔據，留下來的那個人還是原來那個嗎？」
「我曾經認為將自己做不到的事推給別人是非常可恥的事，但是現在……拜託了，拜託你救她！」
賽蕾嘉虛弱的聲音還在耳畔迴響，上條當麻握緊了拳，拖著疲憊的身體再次加快了速度。
要撐住啊，輝月！
.
同步率百分之五十。
黑色長髮的少女雙手持刀，刀光如電光般閃過，呈扇葉狀弧形排開的軍刀斜切而過，被一刀破碎大半，繞著她打了個轉又重新回到阿勒泰爾周圍。
空氣微微一閃，銀亮的軍刀像被複製一般重新恢復回來。
「吾承認，你和賽蕾嘉他們不一樣，你的攻擊是真實的 。」一身軍服的少女站在軍刀中央，像被士兵拱衛的將軍，語氣中有種閒庭信步的篤定，「但是吾的強大也是真實的。放棄吧，你戰勝不了吾。」
菅原輝月朝她歪了歪頭，然後像是沒聽到一般，雙手再次提起長刀，刀光一閃，合身沖來。
同步率百分之六十。
阿勒泰爾輕歎一聲，似乎十分遺憾的樣子，「爾等為何執著于這種無用功。」
她抬起手。
周圍的空氣瞬間緊繃，無形的風開始往軍服少女身邊聚集。輝月側身躲過一道鋒利的氣流，往前的步伐一頓，停在原地皺起眉，目光變得警惕起來。
「這是來這裡之前，吾的臣民新給吾添加的能力，他們稱呼吾為『風暴之主』。吾覺得這個能力有幾分意思。」
越來越急促的風掠起少女的長髮和衣角，她在湍急風勢中冷靜注視著阿勒泰爾身後逐漸成型的風暴。它像一個上接天際下臨凡塵的巨大龍卷，氣勢洶湧，風聲呼嘯仿若雷音，所有靠近它百米之內的人都如同身處洶湧的浪潮中，站都站不穩。
菅原輝月的眼眸微微眯起，雙手握緊了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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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片戰場。
「沒有想到這一次是綱吉君你站在了阿勒泰爾那邊呢。」
白蘭傑索略略側身和一道橙黃色的光焰攻擊擦肩而過，聲音中含著淺淺的笑意，「怎麼說呢，還真是讓人意外。」
橙色光焰砸落地面，兩棟無人的大樓坍塌激起濃濃煙塵，而發出了這道攻擊的棕發青年懸空站在距離白蘭十幾米的位置，額發上方的橙色火焰照亮了他沒有表情的臉。像是知道自己的攻擊會落空一樣，他看都沒有朝那個方向看一眼，只冷冷地注視著面前的人，眼瞳中有一種非一般的冷靜。
「你想說什麼，白蘭？」
白蘭傑索一歪頭，「咦，綱吉君這是想跟我談談的意思嗎？」
澤田綱吉沒有情緒地望著他，並不接話茬。
白蘭似乎打定了注意要跟他比耐性，臉上笑眯眯地，在當前火燒眉毛的局面下顯得十分欠揍。
僵持了半分鐘，棕發青年的眼睫微微往下一壓，手心的火焰倏然炸裂，整個人朝白蘭俯衝而去，兩人再次交上了手。
實際上澤田綱吉是個耐心極好的人，但你不得不承認這世上就是有那麼兩三個能把耐心再好人都氣得跳腳的貨色。
白蘭傑索在這些混帳玩意兒中大概能排上前三。
彭格列年輕的首領跟他打交道的經驗太多了，自然知道如果真的按照他的步調來，只會被他帶進坑裡。白蘭對掉坑的人可從來不會仁慈，他只會笑眯眯地幫這些蠢貨撒上幾框土，把這個他親手挖出來的大坑填成個噬人的墳墓。
兩人交手的動作又急又快，橙黃色的火焰交錯，和遠處阿勒泰爾和菅原輝月的戰鬥互相呼應一般。底下的火焰映亮了天幕，也映亮了天空中那座倒壓下來的廢墟中的城市。
「呐，綱吉君，你真的以為阿勒泰爾是想拯救那個世界的嗎？」
擦身而過的瞬間，白蘭忽然輕飄飄開口。
澤田綱吉並沒有停下攻擊的動作，「什麼意思？」
「如果只是想要一個健康的世界本源，既然阿勒泰爾已經找到了我們腳下這個世界的座標，為什麼還要一直追著輝月醬手裡那把鑰匙不放呢？」
澤田綱吉不假思索，「為什麼？」
白蘭哭笑不得，「綱吉君你不自己想想嗎？連推測過程都沒有直接找我要答案的話，不怕我會騙你嗎？」
「我們手中的資訊是不對等的。」彭格列年輕的首領平靜回答，「只要有少許的隱瞞，就會偏離真相。所以就算我現在自己去推測，得到的結果也是被你特意引導出來的。所以為了節約時間，不如直接開口問。我不相信你，但是，我願意相信她。」
毫無疑問，澤田綱吉口中的「她」指的就是菅原輝月。同為S階的能力者，在中心城時他們的交情一度很好。她離開後，澤田綱吉對於中心城給出的那個似是而非的聲明不止一次地發出過質疑。
白蘭傑索詫異地挑眉，然後煞有其事地鼓掌，「這就是友情嗎？真偉大呢。」
「別廢話了白蘭。」棕發青年表情不變，「告訴我真相。」
「嘛，真相真相就是阿勒泰爾的真實目的，其實是想要將那個殘破不堪的世界完全毀掉哦。」
白蘭傑索的語氣像英國人毫無意義地起手打招呼聊天氣一樣輕鬆，絲毫不顧及自己短短幾句話落在其他人耳中是怎樣石破天驚的炸雷一般效果。
澤田綱吉被雷光震得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沒想到嗎？」白蘭笑眯眯地回望，「你們是不是都覺得，因為那是唯一有可能讓阿勒泰爾的造物主島崎刹那重新復蘇的世界，所以阿勒泰爾一定會想盡辦法拯救它？」
「可是，如果在某個世界上已經有了一個島崎刹那存在呢？」
「不是作為『作品』幻想出來的，是活生生的，沒有自殺的島崎刹那本人。」
「有了正品的存在，如果你是阿勒泰爾，你還會費盡心思去追求那個虛無縹緲的概率來復活一個假貨嗎？」
棕發青年略微簇了一下眉，對面前人這種將活生生的人類比作物品的態度有些不適。但白蘭傑索一直都是這麼個混帳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澤田綱吉跟他面對面時一分鐘原諒他十八次才能把對話進行下去。深有經驗的年輕首領掠過了這點細枝末節，迅速找到了重點。
「輝月來自於阿勒泰爾他們那個世界的平行時空？」所以她原本的世界才會有一個還未自殺的島崎刹那，阿勒泰爾才會追著她不放。
「不算哦，只能說是部分平行。」
提到這一點，白蘭淺紫色的眼眸中劃過明亮的光，「小輝月的世界和阿勒泰爾原本那個世界有部分是相同的，比如說誕生了阿勒泰爾母本的那個叫做《悠久大戰巨大天體》的遊戲，以及島崎刹那本人。但是大體發展方向上卻完全不同，不符合平行時空的樹狀圖規則。真有意思，要不是時間來不及，真想到小輝月的世界去看看呢。」
澤田綱吉再次無視了白蘭的後半句危險發言，冷靜指出，「她去輝月的世界和毀滅原本世界有什麼關係？」
有了更好的選擇，丟下目前的爛攤子去追尋自己重要的人，澤田綱吉是可以理解的。他從來不認為有人理所應當地該為其他人奉獻一切，如非不得已，他不想懷疑自己曾經的戰友，無論是菅原輝月還是阿勒泰爾。
白蘭傑索看著他笑了，用著在無數個平行時空看到那個天真得一模一樣的彭格列時相同的目光。
作為和阿勒泰爾同樣原設定是BOSS，並且都曾經有過毀滅世界的計畫的人，沒有人比白蘭傑索更能夠猜到她的想法了。
「所以說，你們都太天真了啊。」他輕飄飄的話讓澤田綱吉再次皺了一下眉。
「阿勒泰爾是從造物主的幻想中誕生的，她和單獨的人類個體不同，是人類集體意識的具現。她因此擁有了可以稱之為神的能力，與此同時也被困在了那個世界。她想要去另外一個世界，一時半會兒可以支撐，但她不可能永遠留在那裡。」
「想要徹底離開，只有一個辦法，燃燒原本世界的本源讓她自己真正晉升為『神』。那時候，束縛她的『人類』已經不存在，她才能真正毫無阻礙地去往島崎刹那存在的世界。」
「明白了嗎綱吉君？這是沒有絲毫商量餘地的死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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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起的暴風把雲層翻攪成旋渦，夜氣與燈火似乎都要被狂風吹散。
菅原輝月站在風暴壓迫的正前方，微微擰起眉心。
有點麻煩。
阿勒泰爾在風暴的中心點，身影已經看不清楚，盤旋的暴風將底下附近的樓層破壞殆盡，揚高的狂風帶上了建築殘骸，像一個長出了手腳的怪物，愈發猙獰。
雖然她並不懼怕，但是在這樣的風暴中和阿勒泰爾玩「躲貓貓」無疑是一種極大的消耗。
少女的目光不經意的掃過腳下，底下被風暴肆虐過後殘餘的廢墟已經和頭頂那片滿目瘡痍的大陸不差多少。幸好開戰之前，學園都市已經將這片工業區的人員全部清空，街區週邊也設置了結界，現在學園都市的其他人是看不到結界內部這毀天滅地的場景的。
幸好如此，否則……
她稍微晃了一下神，有些迷茫自己慶倖的原因。之前短短兩個月的記憶在腦海中一晃而過，那些浮光掠影的片段似乎漸漸模糊了起來，她仿佛一個局外人站在一旁冷靜旁觀，與此同時對記憶中的自己產生了陌生感。
同步率百分之七十。
輝月只走神了片刻，很快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戰鬥上來。
她的大腦迅速冷靜，頭腦中只剩下精密的判斷，眼底只有面前的怪物。
阿勒泰爾，由人類創造出來，又被人類的意識污染了的怪物。
「輝月醬，如果有一天輝月醬的意識被妖刀姬完全侵蝕了，那麼輝月醬還是輝月醬嗎？還是說，也只剩下裝著妖刀姬內核的怪物了？」
不知道是誰的話音劃過腦海，菅原輝月歪了歪頭，提起刀重新沖了上去。
妖刀姬的刀能夠斬斷風。
所以雖然阿勒泰爾搞出了個驚天動地的陣勢，但實際上對她卻沒有多大影響……但它們卻可以破壞其他東西。
「風暴等級EF3，EF4……風力持續攀升，即將對週邊結界造成損壞，這樣一來這裡的情況會暴露給外界。菅原桑，白蘭君，必須想辦法阻止她。」
「嗯？是米特奧拉親啊。」白蘭輕佻的聲線先她一步在耳麥裡響起，「我現在正在對方彭格列的首領，沒辦法喲。」
「我只看到你在和對方聊天，白蘭。」
「心理戰也是戰術的一種嘛。」
菅原輝月長長吐出一口氣，鼓了鼓臉頰覺得耳麥裡的白蘭有點吵。
她的目光鎖定了面前還在膨脹的巨大龍捲風暴，微微俯下身子，右手鬆開刀柄，放在虛空之中擺出了一個拔刀的姿勢。
「白蘭，米特奧拉，你們離遠一點。」
「嗯？」耳麥中輕佻的男性聲線微微一頓，然後仿佛倏然低沉了幾分，「小輝月你要用那一招了？還不到時候哦。」
「這也是我的判斷，菅原桑，還不到必須出手的時候，目前的局面已經足以應對，繼續使用妖刀姬的能力會持續抬高您的同步率……」米特奧拉的聲音緊接在白蘭之後，一向冷靜的聲線加快了語速，到末尾時忽然一停，「無論如何，請將同步率壓制在百分之八十以下，拜託您了。」
只有在百分之八十以下，才有回頭的機會。
菅原輝月默然不語，天空一般澄澈的眼瞳裡倒映出面前那個正在向週邊擴散的，愈發猙獰的怪物。
其他辦法？
除非這個時候天降紫微星來幫她一把，否則哪兒還有其他辦法？
她剛這麼想的時候，指尖才觸到虛空中那把赤影大太刀的刀柄，然後，她的視網膜中倒映出一道橫亙過天空直沖而來的虛影。
菅原輝月著實愣了一下。
那一點影子橫穿風暴拉出來一條氣流疾馳的白線，偌大的龍捲風被這道線一拉，仿佛個注滿了氣驟然被紮了一針的氣球，倏然潰散。
阿勒泰爾一聲悶哼被砸出風暴中心，連續往後退了數百米，恰好撞上了漫天殘骸如雨瀑砸落。
輝月愕然回頭，某個不知何時介入戰場的白髮少年站在百米開外，一身氣場比阿勒泰爾更像反派大魔王，見她回望漫不經心撩起眼皮瞟過來一眼。
一方通行。
輝月有點遲疑。現在顯然不是打招呼的時機，更不是明知故問「你怎麼在這裡」的時候。
一方通行會出現在這裡當然是來幫她的，否則難不成還是來幫對面那個一個照面就被他掀翻出去的阿勒泰爾的？
不過很快她就不用思考這個問題了，因為被擊飛出去的阿勒泰爾已經重新站了起來。
「嘖，這是個什麼東西？」
一方通行的語氣明顯地嫌棄。
輝月回頭看向來到自己身邊的少年，表情認真，「敵人。」
對方有些詫異地盯著她，然後忽而笑了，那種極具嘲諷意味的非常「一方通行」的笑，「居然會從你口中聽到這樣的話，看來這東西不討人喜歡的程度跟工業區的廢棄垃圾沒什麼兩樣了。」
「兩位，」耳麥中傳來白蘭輕鬆的聲音，「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吧，你們口中那個『大型垃圾』看上去很生氣哦。」
不需要白蘭提醒，輝月和一方通行已經敏銳注意到了前方海嘯一般擴展開的殺氣，那陰沉沉的負面感情已經超脫了人類的範疇，無邊無際地爆發。
「又來了一個嗎？來多少都一樣，吾心中的痛苦是你們無法理解的。因為這份痛苦，任何人都無法阻擋吾前進的道路！」
仿佛受傷的野獸一般的嘶吼，然後，光消失了。
以阿勒泰爾為中心點，周圍百米以內的光線全都被吞噬，她本人就是散發出引力的黑洞。
軍姬銀色的長髮在身後散開，尾尖慢慢染上了一抹烏黑，仿佛即將被黑暗侵蝕一般，天空一樣清澈的藍瞳深處沁出一抹血紅色的光。
輝月感覺到了壓力。不是來自阿勒泰爾的，而是來自周身的天和地，仿佛這片空間的天地忽然有了自我意識，正在蘇醒過來要將他們強行排斥出去一樣。
「……太久了，我等得太久了……」軍裝的少女低聲喃喃，又輕又緩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被風聲蓋過，「……刹那。」
「菅原桑，小心！」米特奧拉語氣中一貫的鎮定裂了道長長的口，「阿勒泰爾沒有耐心了，她準備強行升格。如果她升格完成，掌握了這片空間的規則，我們全都會被她困在這裡，落到她的手裡！」
她的語速仿佛被人按了個快進鍵，迅速地從輝月耳邊躥過。輝月猛地抬頭，望著面前忽然有了種虛幻縹緲和居高臨下之感的軍裝少女，她輕輕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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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條當麻抵達戰場邊緣時，中心的戰鬥正酣。
他有點艱難地抬起手搭在眉間擋住迎面沖刷而來的狂風，短髮被撕扯得在風中亂舞。
戰場中心爆發的戰鬥已經超脫了人類的範疇，嚎叫的暴風，無序的光暗，上下顛倒的天與地的概念，幾乎讓人聯想起傳說中的神戰。
上條當麻並不畏懼神明，他或許是所有凡人中對神話最沒有敬畏之心的人。現在唯一讓他發愁的是，週邊的聲勢已經這麼大了，他該怎樣靠近戰鬥中心去？
「喲。」
就在上條望著遠方拔地而起的颶風發愣時，他身後傳來一聲短而輕的招呼。
他警覺地回頭，來人蓬鬆的白色短髮和十分顯眼的義大利牛郎臉立刻喚醒了他記憶中某些似曾相識的描述，「那個，你是……白蘭傑索？」
上條當麻一邊疑問一邊用驚疑的目光掃過對方的身後，那對展開的非常容易讓人聯想起天使的白色羽翼讓他有種自己是不是真的誤入到了什麼宗教神戰現場的恍惚。
「是的喲。」白髮青年對他的視線視而不見，也沒有要對他解釋什麼的意思，意外簡潔問道，「當麻君是來幫忙的嗎？」
「是……」
「那就跟我來吧。」
他話音一落，抬手就搭上少年的肩。上條當麻只恍惚了片刻就感覺到一股急速增長的失重感壓下，再睜眼時發現自己已經被白蘭帶著飛到了天上。
「咦？！等等，怎回事？到底……」
「沒時間解釋了喲，當麻君。」
白蘭飛快地打斷了他的話。青年的側臉在疾馳而過的風中難得地沒有多少表情，連聲線似乎都模糊了幾分，「現在情況不太妙，如果輝月醬用了……」
他的聲音緊急刹車，與此同時正凝神聽著他的話的上條當麻也察覺到了什麼迅速抬頭。
龐大的、幾乎要填塞滿整片天地的殺氣驟然在前方爆發。
被帶起的狂風像鋒利的刀子幾乎吹得人睜不開眼，上條近乎模糊了的視線中只看到一道赤色的刀影橫貫天地。
天與地的概念仿佛都被這一刀劈開了，恍然間讓人想起某個東方古國的上古神明開天闢地的傳說。
一時間整片空間都靜止，連永不停歇的風都凝固當場。
刀影散盡之後，上條當麻看到一個纖細的身影從天空中落下，場景恍惚間有一種星辰在眼前墜落的震撼。
他正怔怔地未回神，一道橙黃色的火焰忽然飛快地追上了那道從天空墜下的影子。
「走吧。」與此同時他身邊的白蘭拉住他一起追向那個墜落的地點。
「白蘭，那到底是……」
「呐，當麻君，我記得你的右手是可以抹殺一切幻想，連神的存在都可以否定的吧？」
白蘭傑索再次打斷了他的話，聲音中少有的嚴肅讓上條當麻咽回了未出口的焦躁。他鄭重地注視了身邊人片刻，點了點頭，「對。」
「這樣啊。」白髮青年笑眯眯回過頭，「那我們這就去試驗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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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戰鬥的塵埃落定比所有人預料得還要快。
阿勒泰爾的確很強，她的能力中甚至有可以讓自身無限重組近乎不滅的設定。
但輝月斬出的妖刀姬最強的一刀，凝聚了大妖怪所有的殺氣斬斷了阿勒泰爾從另一個世界人們的幻想中不斷汲取力量的管道，暫時封印了她無限重組的能力。最後借由某個少年那個抹殺一切幻想的外掛一般的力量，為這一切劃上了句號。
戰鬥的結果如預想中順利，但預想中要付出的代價，卻終究沒能夠有幸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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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人格……湮滅，是什麼意思？」
上條當麻的手腳有些發涼，臉上的表情幾乎維持不住。
「字面上的意思。」
白色短髮的少女，上條記得她好像是叫米特奧拉，重複了一遍，「人格湮滅，也就是說，屬於『菅原輝月』的人格已經消散被『妖刀姬』取代了。」
她的聲音不急不慢，咬字斷句嚴整得像個機器人，一切都很正常，除了開口時啞了片刻，聲線還在微微顫抖。
上條當麻覺得自己大腦有點混亂，混亂得讓他連米特奧拉剛剛那短短幾句話都沒辦法正確讀取解析。
「不是，不是一切結束了就會回復原樣嗎？她是受傷了嗎？剛好我認識一個很厲害的醫生，送她去醫院啊！」
他不願相信地扭頭去看閉目沉睡的少女，她的腦袋枕在米特奧拉的膝蓋上，長髮柔順散落，安靜睡著的樣子美麗又乖巧，讓人難以想像她醒來之後會變成傳說中弑殺暴虐的大妖怪。
上條當麻一直覺得自己應該養過一隻貓。
在大雨天撿回來，又漂亮又嬌氣，踩在他頭上將他欺負得好慘的貓咪。
他小心翼翼又用心萬分地將她養出了些人氣，然而一回頭，她就不見了。
雖然並沒有在家裡找到貓糧、貓砂、貓爬架之類的東西，但他的大腦就是固執地不肯面對現實，持續不斷地給他輸送著焦躁和不安。
現在他終於把貓找回來了，然而其他人卻告訴他他遲了一步。
「讓開。」
仍處於恍惚的上條被粗暴地一把拽開，一個纖瘦的身影步伐略有點搖晃地走上前，條紋T恤上滲出的血液的赤色一晃而過。
「……一方通行？」
白髮少年在沉睡的少女面前單膝跪下，蒼白且筋骨分明的右手搭上她的前額。
米特奧拉安靜旁觀了片刻，「你在做什麼？」
「修改她的人格資料。」
看在方才還聯手對敵的份上，一方通行勉強解釋了一句，然後並不管其他人有沒有聽懂地，冷漠地垂下眼繼續。
「這種事也能做到？！」
將其他人驚訝的喊聲遮罩在外，白髮少年低頭盯著面前那張安靜的睡顏，集中全部精力回憶那份被他壓在腦海深處的資料。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他還在「特力研」的時候，某一天遇到了一個只有自己看得到的「幽靈」。
非常無聊的傢伙，因為只有自己看得到她鍥而不捨地跟他搭話。
每天跟在他身後，陪著他做各種實驗。
每次進實驗室都特別生氣，尤其對某幾個「木原」，經常念念叨叨地如果她的能力還在一定要把這裡全砸了。
生氣完又開始難過，縮成一小團，明明碰不到還一次又一次地嘗試著想要抱一抱他。
一方通行完全理解不了她難過的原因是什麼，被拉去做實驗的又不是她。
雖然有點煩，但他曾經是以為那個幽靈是會一直陪著他的，直到實驗室出現了一次意外。
有傳說幽靈是一種特殊的能量波長，他在查詢資料時看到過相關的說法，但一直嗤之以鼻地認為那是沒有證據的臆測，從未想到她居然真的有被儀器觀測到的那天。
意外發生的那天「特力研」一片混亂，不僅僅是收錄到的幽靈的資料，還有他被刺激到後能力徹底覺醒。
再然後，那個自我介紹名叫「菅原輝月」的幽靈不知道是怎麼離開的，特力研也被後來出現的警備隊搗毀。在其他人發現之前，一方通行刪除了機構內部有關那個「幽靈」的所有資料，並且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地，把儀器觀測到的資料記在了腦海裡。
「沒想到真的有用得到的一天……」
白髮少年一聲嗤笑，音量很低，輕到其他人都沒有聽清。
記憶中已經快要模糊的「幽靈」的面孔和面前的少女漸漸重合，一方通行視線在她恬靜的眉宇間落了兩秒，收回手。
時間只過去了十分鐘。
「結，結束了？」上條當麻怔怔地問。
一方通行看都沒看他一眼，好像要做的事已經做完了一樣，轉身就準備離開。
「請等一等，一方君。」
米特奧拉開口喊住他，然後小心地托著膝上少女的後腦將她扶起來轉移到身邊人懷裡，迅速地追上前去。
兩人低聲交流了幾句，白髮少女若有所思地走回來，然後一抬頭就看到那個被他移交了好友的看顧權的某人正滿頭大汗地望向自己。
「那個……米特奧拉桑？你們談完了嗎？」
上條當麻像是抱著個燙手的山芋，上半身僵直著動都不敢動。
米特奧拉眨了眨眼睛，視線掃過他謹慎地托著懷中少女的手臂，和緊張得不知道往哪兒放的手掌，表情平靜中添了些疑惑，「我以為日本的男孩子都非常有經驗的？」
什麼意思？什麼經驗？抱妹子的經驗嗎？
上條當麻頓時眼神死，他單身十六年真是對不起了啊！
「咳咳……」
乾咳一聲，他努力地把話題拉回正題，「那個，一方通行怎麼說？」
「那位一方閣下說他曾經在一次意外中記錄過菅原桑的人格資料，已經重新將菅原桑調整回那時候的狀態。」米特奧拉神情嚴肅了幾分，儘量用上條當麻能夠理解的語言介紹道，「將人的大腦當做電腦的話，你可以理解為『回檔』。但是，與此同時在那之後發生的一切事情都從菅原桑的記憶中徹底刪除了。也就是說她永遠都不會想起那個時間點之後發生的一切，你、我、白蘭君還有賽蕾嘉他們，對菅原桑而言都是不存在的……」
「這樣啊，」上條當麻聽得半懂不懂，「但是，輝月還是以前那個輝月，對吧？」
米特奧拉點點頭。
黑髮少年大松了口氣。
「你不失落嗎？」米特奧拉略微歪了一下頭，有些好奇地朝他看過來，「對於菅原桑醒來之後就不記得你了這件事。」
「那個……」上條當麻空出一隻手尷尬地抓了抓後腦勺，「失落什麼的……其實我也不記得她了啊。」
「？」
「就是……之前，發生了些意外。」不知道為什麼說道這裡黑髮少年有點心虛，「差不多是跟輝月一樣的情況吧，我也只記得最近幾天的事，之前的記憶同樣也再也找不回來了……」
米特奧拉微微怔住。
「但是，就算什麼都不記得了，並不妨礙我們再次認識，重新成為朋友對嗎？」
黑髮少年抬起頭看向她，淺藍色的眼瞳澄澈得像此時的陰雲散盡的夜空。
「我總覺得，記憶不僅僅是資料這麼簡單的東西。就算大腦中的回憶被刪除了，但總有一些東西會永遠留在心裡的，你說對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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