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方會談
「桂,我沒想到你會來。」河上這話就像北風卷著枯葉,透著股涼意。
在居酒屋,這個清瘦高大的男人,坐在角落裡等著要等的人,一看等的人帶來了不想見的人,立刻直白表達不滿,在他的墨鏡下,細長眼睛增添了幾分抗拒和戒備。
阿桂帶領的那波攘夷志士,和高杉帶領的鬼兵隊,已經各行其事各為其主。攘夷隊伍一旦有了兩種理念,互相看不順眼,就再也融合不到一起。
河上對桂並無好感,而桂也覺得高杉是被鬼兵隊某些壞分子帶歪了,於是他們絲毫不對盤,四目相對火藥味十足。
「啊哈哈哈,先喝酒,再說話。」阪本趕緊打圓場。
這次會面是河上發起的,說要談談高杉,阪本剛巧聯絡上阿桂,琢磨著可以帶他一起蹭飯蹭酒順便省錢。
阪本臉皮厚,另外也是因為陸奧太小氣克扣他薪水(天地良心,陸奧還覺得他時不時亂花錢,動不動心血來潮在酒吧給吧女亂撒錢,大手大腳沒節制,最好一分錢都別給他)。
「總督他還沒有自覺,不過他愛上吉田文了。」河上本來不想當著阿桂的面說這些,不過轉念一想阿桂認識高杉的時間比其他人都長,也許意外能有好主意呢。「他前段時間收養她為養女,他們現在住在一個公寓。」
信息量好大啊!
吉田文。
身份太複雜了。
女大學生,松陽老師的妹妹,阪田銀時前未婚妻,高杉晉助養女。
阪本做好吃大餐喝好酒聊閑天放鬆身心的準備,沒有當紅娘或者調解員的打算啊。這種勁爆消息出來,阪本根本沒法子哈哈大笑起來。
還不如痛快點給一箭崩了他的腦瓜子。
他拽著桌布邊角,拽成一團,心裡也亂成一團。
阪本認識高杉,也認識阪田,這種兩男和一女,外人根本插不上的,理不出頭緒的,早知道是這情感問題,阪本絕對不來!吃滿漢全席也不來。
「高杉愛鬧彆扭,人又執拗,我們插不了手的。」阪本就差說「這頓飯我請,你別詢問我啦。」不能如此說是因為他身上就剩下打車費了。
「晉助性格很差,可是我偏偏不忍他這麼下去。」河上忖度:年深日久下來,他真會壞掉。
戀愛是盲目的,自從他盲了一隻目,關鍵問題根本就發現不了!只會越陷越深。
「也許你弄錯了?」阪本心知沒有很大把握,河上不會沒事幹找他們過來,可也只能說些屁都不算寬慰人心的話語。
愛或不愛,這是他們兩個人的問題,好吧,就算把阪田金時(阪本在記住人名上有一定的障礙)算上,那也是他們三個人的問題,咱們犯不著介入啊。
「高杉晉助愛上女人,很奇怪嗎?」河上挑了挑眉。
問題是對象啊!若她只是個普通女人就好了,那麼阪本辰馬拼著被當傻瓜,也會九十度鞠躬說出來——請你體諒一下高杉那個笨蛋的心情,從了他吧!
那對你絕不是件壞事,他非常喜歡你的。他除了矮點,有錢又很帥,條件不差的。
啊哈哈哈,有一段過去的男人,就像別人坐過的馬桶一樣,不冷不熱正舒適。
這不是還夾著一個阪田嘛!
阪本清楚,阪田心之所系。阪田他也很可憐的。
「河上君,其實我爹教育我,管別人戀愛會被馬踢死。」阪本一副「很遺憾幫不了你」臉,乃是他商用表情之一。
以前阪本的爹送這個小兒子出遠門習武,怕他學壞了,特意給他寫好一封信函,讓他貼身攜帶,謹遵教誨。
「辰馬吾兒:
一、片刻不忘忠孝,以習武為第一要事。
二、潛心習武,不枉費金錢
三、不可沉溺於~情∼色,遺忘國家大事。不得疏忽。
將以上三條銘記於心,專心習武,學成還鄉。
——醜三月一日,父字」
從此,阪本碰到想推辭的事情,統統都可以推給老爹家書,零零碎碎算下來這封《與辰馬書》被他自己增加了一百零一條細則。
「我想,也許你可以調查文小姐的想法。」
「管別人戀愛會被馬踢死,我爹說的。」阪本辰馬可不想參與「現在猜猜誰愛誰」的遊戲。
「高杉他……NTR,還是亂~倫。」聽了半天話,桂小太郎表情僵直,靜坐不動,瞳孔裡散發一種可怕的黑光,「他他他,怎麼能這麼不老實!」對不起老師對不起阿文對不起阪田對不起武士道對不起全世界……
阿桂那想像力的翅膀已經繞著地球七圈以上開始飛往冥王星了。
高杉輕柔的彈著鋼琴琴鍵,黑白琴鍵在他手指翻飛,如同蝴蝶亂舞,隨著旋律晃動的額發,精神抖擻的悅動著。
「你在彈什麼?」阿文問道,她穿著高中生的制服,就是那套秋季藍格子西裝,短裙剛過膝蓋的。
「淫~蕩的曲子,我的心聲。」高杉加重了力度,目光陡然盈著暗光。
「聽不出來啊。」阿文那麼單純,當然不知道大野狼的壞心思。
「我會讓你聽出來的。」轉過身,高杉就這麼壓倒了她,輕柔溫和的吻,細密的落在她白皙的脖子上,刻印下一道道深深的印痕。
身體,好熱。
「高杉?」她瞪大眼睛,不知道養父想做什麼,難道是身體不舒服了?她躺在鍵盤上,身下磕碰著琴鍵。
「閉嘴。」剛才還在演奏的手指,現在卻輕觸著她的紅唇,他身體前傾,對著她的耳朵,他的頭髮和她的頭髮交纏摩擦在一起。
他用強硬的手解開她的衣衫,抱緊她,抱緊毫無防備的她,緊緊用自己的唇封她的口,就這麼奪走她最珍貴的……,不斷在她體內徘徊……溢出的蜜汁,煙癮一般戒不了的夜晚,放不下手,不肯甘休。
這一晚鋼琴不斷奏鳴刺耳的雜音,可憐她躲不了邪惡大魔王的索需無度……
——以上純屬桂小太郎妄想。
桂小太郎握緊劍柄,雖然還沒找到阪田,不過他現在該做的……應該是和高杉生死決鬥!
阪本又聽河上發了些牢騷,才得以脫身。
他躡手躡腳,小心翼翼,可是還沒進太空船的門,艙門突然打開,燈突然亮起來,刺眼的白光差點讓他犯傻舉手投降。
阪本只能啊哈哈哈乾笑幾聲。
「又去喝酒?」陸奧臉上還是那麼缺表情,不過阪本知道她在生氣。
阪本辰馬的身高,讓他剛好可以對著陸奧的頭頂,挪步湊近她的髮絲,特別可憐的細語:「拜託了,就原諒我這一次啦。」
「去死!」陸奧拔槍,當然每一顆子彈都能保證快要射中又偏偏沒射中。
陸奧最氣的還是自己,自從十四歲被他從海賊轉變為商人,他們之間就是這樣的關係。
社長和副社長,亂來的傢伙和冷靜的女人,欺詐師和女強人。
但不管何時,她都愛著他,哪怕他一點那方面意思都沒有。
☆、待你長髮及腰
阿桂抱著拯救「被侮辱被損害」的少女的英雄氣概,在週末登門拜訪——他一向是個有禮貌講禮數的人,手裡還提著一盒子京都糕點,當然,如果他的妄想屬實,那遞送完禮物就該拔刀相向狠狠捅老同學、老戰友幾刀了,控制在讓高杉流一灘血和劈開胸膛之間,受傷但不致死。
高杉挑選的社區,自然環境很好,早晨的空氣溫婉恬靜,還散發著金木樨的馨香,香氣襲人,別致的公寓樓掩映在青翠林木裡,跨過潺潺流淌的小溪,阿桂走的很慢很慢。
昔日的光影在他腦海徘徊,如果不是這回高杉做的太過分,他也不至於動念頭教訓他。朋友妻不可欺,又不是朋友妻不客氣,看在亡故的松陽老師份上,也不能……這混帳當了阿文養父,輩分立馬升高了,那怎麼稱呼呢,難道叫他「大叔」?
高杉,我究竟該怎麼相信和理解你啊?
叮鈴鈴,按門鈴。
門開了。
「阿桂!」看到他,文自然很高興。
「小文!!」他走到她身邊。
「你頭髮更長了。」她看到:阿桂長髮及腰,發質比女孩子的還要好。
「嗯,我定期護理,好不容易養那麼長。」
阿桂的年紀比高杉和阪田都略大,小時候阪田看了鬼片不敢去廁所,就把睡得迷迷糊糊的阿桂推醒,手把手去黑暗中的洗手間。
阪田一邊釋放記憶體,還要一邊對著門外說話:「假髮,你沒走吧,不許走哦,絕對絕對不許走哦。」
「不是假髮是……」阿桂閉著眼睛在門外守著,一半夢中一半清醒。
總之,他就是那種照顧人的類型。
阿桂仔細打量文,從頭到腳——膚色紅潤身體健康行動自由,完全不是他想像中被鐵鍊銬在床上身下全是白濁奄奄一息的畫面。
阿桂現在的難題,就是如何問「高杉有沒有撫摸你的身體?」「有沒有親吻你?」「有沒有和你亂~倫?」——和銀桑,阿桂能做到無話不談啥都敢講,對高杉,阿桂也能直抒心意,而對老師的妹妹,他做不到那麼坦誠。
萬一是河上弄錯呢?和阿文提那種事簡直像性騷擾的大叔啦。
每個人的心都有一部分屬於過去,而他們剛好有著共同的一段過去。主要話題可以聊「松陽」「銀桑」「荻州鄉村生活」,而談到彼此的現在——文是新人女大學生,阿桂則繼續他的攘夷恐怖分子生涯。
文很快適應了大學生活,阿桂造反幕府倒騰恐怖襲擊已經很習慣了,不過人也不能光破壞,破壞不掙錢的,阿桂會在對身份證件不那麼挑剔的地方打零工。
文有興趣!她仔細詢問阿桂如何找工作如何打工。
……等高杉回家,面對的現實問題就是「阿桂覺得這兒環境不錯,他先在客房住下來了」。
「拜託你快回去吧!」——這是高杉此刻的想法。
他緊抿雙唇,神情近乎冷酷,從見到阿桂到吃完晚飯,一言不發。阿桂很乖覺的悶頭吃飯,低頭夾菜,偶爾和阿文寒暄兩句,讚美一下她的廚藝,不去惹他。
氣氛很冷淡,主要是高杉就和罩了AT防禦力場一樣,就差直接脫口而出「我煩著呢,沒空理你。」
高杉吃完晚飯就和阿文說有事兒出去一下,阿桂看著他出門,趕緊和文說:「我們跟蹤他!」
「跟蹤?」阿文眨眨眼。
沒必要吧,你到底想幹嘛啊!
「去看看他做什麼……我發覺他心情很糟,如果出事就不好了。」阿桂很關心老同學的。「來嘛,你和我一起,他不好意思發脾氣。」
——其實他開始挺正常的,看見你在就開始心情走低谷……
文也不懂高杉看見桂不是開心而是煩悶,論交情長度,他們相識那麼久了,就算有摩擦矛盾,也可以講出來解決啊。
「有些話不說出來,彼此是不會明白的。」文想出一條,「你們存在誤會?」
「就是因為說不出口才需要跟蹤啊。」阿桂心想,去問高杉「有沒有撫摸阿文的身體?」「有沒有親吻阿文?」「有沒有和阿文亂~倫?」——真的會被砍死啊。
高杉晉助絕不拖延,說殺就殺,阿桂不想以這種方式英勇就義。
「你一個人去我也不放心,好,我們走,但是別被他發現。」文拿起錢包,要行動就迅速開始,「你是開車來的嗎?」
「先是坐公車,然後走路。」以阿桂的收入和通緝犯身份,買車太奢侈了,他還辦了可以打九折的公交卡。「我這樣環保。」
「那我們還需要叫的士,他通常會開一輛紅色法拉利。」文很快在腦內浮現出附近的道路走向,「我們先去叫車。」
高杉的車速並不快,所以文和桂的的士可以追的上,和他們預計的不同,高杉開車一路向北,上了高速公路,都一個小時了還不見停下。
「車費……」文心疼這筆完全不必要的費用。
她沒有任何收入,哥哥的遺產用一點少一點,有出無進;高杉給的零用錢她單獨的存起來,不花。
「他要去北海道嗎?」阿桂盤算到那裡能做啥,「買螃蟹或者白色戀人嗎?」
「我身上的錢不夠去北海道。」文低聲說,「你身上多少現金?」
「五萬元。」阿桂一直保持著艱苦樸素沒多少錢的特色。
「……再多距離,就需要去提款機取錢了。」早就出京都市中心了,阿文現在真的心疼錢,反正返程絕對不能選擇計程車,太費錢。
高杉停車的地點是宮津灣,也就是日本三景之一「天橋立」所在地。
他的眼前就是海水,踩著濕透的沙子,木屐壓著沙礫,眼光朝著海浪——唯一的綠色眼睛朝著遠方海平面眺望。
海濤不斷反復沖刷著海灘,來回晃動。
前進,後退。
前進,後退。
迴圈反復。
漆黑的夜幕,他坐在沙洲上,面朝大海,靜靜抽煙。月光靜怡的照拂在他臉上,平靜如畫。
「就為了抽煙,跑那麼遠!」阿桂一腳跺在沙子上,話語的力度和腿部力度幾乎一樣,「他還是那麼浪費!笨蛋!」用來做攘夷資金多好。
你提議跟蹤害得我花那麼多錢到宮津灣,難道不浪費?
「桂,我們去附近車站坐車,有火車到京都。」阿文難得的假日,就在的士和火車上耗費了。
桂沒有動。
「葬禮的時候高杉沒有哭,他很能忍。
現在也一直在忍。」阿桂的聲音小的近乎耳語,「我想他加入我這邊,他想我加入他那邊,然後我們兩邊的很多人都不贊同。
我們有了不同的想法。
讓大家重新在一起,只是我個人的任性而已。」
冰冷的海邊,寒冷的海風,灌的人滿鼻子滿耳朵都是海的氣息。
「喂,我覺得這是你們各自的工作問題。
公事就別牽扯私人感情。」文的聲音清楚而理智。
很多人一起經歷了艱難困苦,卻走不到最後。
「你生我的氣了?」阿桂伸出手,要揉揉文的頭髮,卻被她伸手擋住了,「真的生氣了?為很久以前的事情生氣?」——這件事高杉和阪田都不知道,松陽老師第一個想到的妹婿人選,其實是桂小太郎,老師問了阿桂的意思,不過阿桂沒同意。
銀色的月光照在少女的頭髮上,就像華美的錦緞,阿桂乾脆兩隻手一起上揉著她頭頂,摩挲著:「給你頭皮按摩,別氣了。」
他在理髮店打過工,也算有一半專業技術。
文一直不曉得阿桂拒絕的理由,她自己猜是因為她不夠熟~女~人~妻。
大概,還是有些介懷吧。
「松陽哥到被抓走都沒告訴我你拒婚的理由,
請問您現在可以說嗎?」
她從下往上看人的模樣,真的惹人憐愛。
濕潤的海風拂過他的長髮,他把食指放到嘴角,用和平日不同的聲線說:「這是一個秘密。」
開往京都的火車上,長髮青年已經靠在身邊的女子身上睡著了。
文打開一瓶礦泉水潤潤喉嚨,她參加歌詞比賽的詞用手機寫好了,全英文,題目是《Somewhere》——
「Somewhere in the world/世界的某個地方
Somewhere in the dark/黑暗中的某個角落
I can hear the voice that calls my name/我聽到那呼喚我的聲音
Might be a memory/或許是記憶中的場景
Might be my future/或許是我即將到來的未來
Might be a love waiting for me/或許是一直在等待著的我的愛
Rock me gently/它輕輕動搖我
Hug me tenderly/溫柔地擁抱我
'Til the morning breaks, night fades away/直到破曉來臨,黑夜悄悄隱去
I've spent my time in vain/我徒勞地浪費了那麼多時間
Trapped inside pain/被痛苦包圍
Don't let me down/請不要讓我倒下
Help me see the light/幫助我看到希望的光
Feeling bitter and twisted all along/那樣痛苦和糾纏
Wading through an empty life too long/長久以來艱難度過了空虛的生命
I close my eyes/我閉上眼睛
Listen to the wind/聆聽微風
Longing to belong to a higher place/嚮往那高遠的天空
Let me hear your voice/讓我聽到你的聲音吧
Let me be with you/讓我留在在你的身邊
When the shadow falls down upon me/當陰影籠罩得我無處可逃
Like a bird singing/如同鳥兒的清唱
Like a breeze blowing/如同晨曦中的微風
It's calling me/它呼喚著我
Somewhere in the world/在世界的某個地方」
☆、衝突
阪本辰馬說,日子過著過著,就需要女人來陪一陪。
高杉的恐怖分子生涯是不需要異性的,像來島又子,他完全不看她性別,只當是同伴。
他目前的日子清逸,舒緩,平和(特指和阿文呆在一起的時光),那顆堅硬狂躁的心,在她面前,也會不自覺的柔軟起來。
只有這一段時間。
高杉告訴自己:只此一段時間。
以後,在時間的洪流裡,在光影的流轉中,這一段時光再也不可能重來,總有一天,銀桑會出現,然後圓滿的和阿文在一起。
他回家了,可是家裡沒人。
高杉晉助在家中度秒如年。往日阿文總是遵守門限,而她不在,襯托的家冷冷清清,淒涼的不想待下去。
這裡很大,有客廳,有主臥室,有次臥室,有客房,有客廳,吧台,書房還有廚房,浴室,兩個洗手間,大到高杉不想自己留在這兒。
雖然用手機聯繫上阿文,知道她和桂在一起(實際上他們還在火車上),但是高杉見不到人就會擔心!
他讓阿文把手機拿給阿桂接聽。
「如果她出事,我殺了你!」總督的重低音威懾感十足,他的獨眼黑暗浩瀚,足以說明此言非虛。
阿桂本來還半睡半醒間,這句話震盪的他腦門子痛,一下子被嚇清醒了,太沒道理了!他只是很乖寶寶的睡覺哎,吵醒他還那麼無禮……再一想今天偷偷跟蹤他的事兒不能暴露,於是只能連聲承諾會把阿文安全帶回家,一根頭髮都不少。
深沉的夜,豪華落地燈散發柔和的光茫,只是燈下的人在冒黑氣,他的影子把燈光撕扯成幾塊。
好不容易到了,阿桂真心覺得,現在高杉晉助敵意強烈到快視覺化了,在他的周圍是盤旋不休的鋒利匕首,隨時都能萬刀齊發把阿桂釘在牆上。
「桂,我想和你談談。」高杉覺得等待的過程太漫長了,他心裡不是滋味,真想扇桂一巴掌——這麼晚了還帶著阿文出去!你把她當成隨便的女人胡亂玩玩嗎?
他早就耐心崩潰了。
阿桂真不想面對那只閃爍狂野光芒冷酷無情的眼睛,滿是譴責。對方的臉龐很安寧,但是眼神兒不對,阿桂寧可相信眼神。
高杉真能做出來——拿個人偶讓阿文指認「桂君碰你身體哪裡,別怕,指出來」。
桂這麼大個人,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進不得退不了,就和小美人魚腳下踩著玻璃渣一樣不自在。
「桂,高杉,我先去洗澡了。」阿文的第一選擇就是去洗浴放鬆。她又不傻,自然知道氣氛很差。
「高杉,她就只是幾個小時不在,你照樣可以普通的,一般的,和以往一樣的生活。」換句話,有她沒她一個樣。「享受生命……」
阿桂現在是模仿阪田的思維,學習他的口才。這活兒學不來啊,阿桂嘴皮子沒有他順溜,仔細想想,阪田的一大才能就是讓高杉生氣。
怎麼看自己都處於不利的狀況。
「你引發了麻煩。」高杉看著阿桂,一頓呵斥,「雖然你們從小就認識,但是隨便晚間帶她出門,很不好。
不知道你會做出什麼事。」
「我不會對她做奇怪的事情啊!」阿桂委屈,要知道他們出門的一大半時間都是跟在高杉的法拉利後頭,又是乘坐汽車又是乘坐火車身子很疲倦,小心的踩過沙子石頭,他襪子裡還有沙粒殘留呢!
當然這一點不能說出來。
真懷念阿銀啊,有他在,就能帶動氣氛,大家打打鬧鬧,嘻嘻哈哈,互揭老底,我們可以假裝時光倒流,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你會污染她的!」高杉臉上浮現幾分厲色。
你青春旺火太足了!
「……」阿桂把自己上上下下看一番,哪裡都不像垃圾,他不自禁提出了河上同樣提過的問題,「她已經是大人了,總會認識男人的,那你還能全部擋住嗎?」
阿桂覺得自己沒毛病,是高杉在挑毛病。
等阿文和銀時一起,高杉……高杉想自己大概會有點寂寞。
「這和你無關。」他冷聲道,臉上閃現陰鬱。
阿桂腦補:剛才高杉等著的時候,四下張望,焦急難耐,心理活動是——好想見阿文,好想她!好想她!
難道河上萬齋的猜測並非無中生有?
難道他們就像乾柴烈火,每天過著縱欲無度的生活?
阿桂真想給銀時放一曲嗚咽淒涼的《悲愴》(柴可夫斯基作曲)。
可阿文的神情姿態不像是經歷過……那個……的女人,阿桂不太確定,他又找不到什麼證據,他寧可找不到證據。
「高杉,你是不是喜歡文?」從以前開始,阿桂就搞不清銀桑在想什麼,哦,換個名字代入亦可:阿桂搞不清阪本在想什麼,阿桂搞不清高杉在想什麼。
一念執著,萬般苦痛。
阿桂清楚的看到隨著自己的問句提出,高杉的眼角吊起來了,看他就和看動物園的猴子一樣。
「我對她就像父親對女兒,兄長對妹妹。
你攛掇她和狗仔隊一樣跟蹤我,還想擺出正義的面孔質問我!」高杉皺了皺鼻子,砸出這番話來,那只陰沉的碧眼陡然更多了幾分嘲諷。
「你知道了。」阿桂垂下眼皮,「對不起,以後不會那麼做了。」
他又不是銀桑,和高杉對著吵架沒任何好處的,阿桂在這種時候更識趣。
「你只是客人,請注意分寸。」高杉可不給亂帶阿文跑出去的同學顏面。
高杉那高深莫測的眼神,對著敵人的話是勝利的保證,但現在對著自己……讓桂壓力大。
文洗完澡,穿著一套純白色絲質居家服,頭髮綁著一條玫紅長毛巾,面帶一貫的和煦笑容開口問道:「說話口渴了嗎?你們要不要喝杯茶?」
她的臉頰是嫩嫩的粉色,就像四月櫻花花瓣的色澤,有種讓人捧著寵著的衝動。
熱茶很快擺在桌上,阿桂捧著杯子,不動聲色觀察高杉和文,哎呀呀,他現在進入了名偵探模式,類似夏洛克、波洛、江戶川柯南或金田一。
高杉安詳的品茶,現在看他是多麼的翩翩君子啊,擁有海洋的寬容和天空的雅量的君子。
——不,面前的不是高杉,是吉田文專用的高杉!
只有這一段時間。
高杉告訴自己:只此一段時間(當阿桂不存在)。這是對他而言最美好的一段時光(還是要當阿桂不存在)。
☆、排名
朱雀巷盡頭的一處宅邸,是京都俱樂部的會所所在地,它本來是一位王族平安時代建造的別館,青瓦白牆,茶褐色的銅柱子,屋脊上的鎮獸是金鑄龍頭魚身子的摩羯(又名鴟吻,龍生九子的第九兒子,傳說可以防火),兩側刻著代表王室的重瓣菊花,歷史達到百年的石燈籠隨處可見,黑色鵝卵石鋪成的小徑曲徑通幽,茂密的櫻樹,李樹,柏樹,竹子,均保留了古樸的風貌。
仿佛屬於不同次元。
作為頂級會所,這個俱樂部對會員的加入極為苛刻:年齡,資產,家世,每個會員必然來頭不小,他們會把很多私人會面放在俱樂部,這也是為了保密和隱私。
在一處幽靜的院落,一橋喜喜拿出寄存的專業攝影器材——他的愛好之一;就是攝影,但是技術糟糕透頂,屢次向知名雜誌匿名投稿(如果用真名,編輯們採用也不是因為他技術好,而是害怕他的權力地位),從來就沒入選過。
「可以為你拍幾張嗎?」他對自己邀請而來的少女說。
多麼希望自己能進入她的眼中啊……
「不行。」她微笑的很溫順,但是說不行就不行。
「我會把你拍得很美。」他凝視她,「我對你很有興趣。」
「我也對你很有興趣。
還是不能拍。」文堅持主張。
一橋喜喜絕對比同齡人成熟——他的母親乃有棲川親王家的貴女,在喜喜之前,她生了一子一女,大兒子兩歲夭折,大女兒剛出生就死去,那一年秋末,她剛生下日思夜盼的喜喜,就命令下人用冷水給他洗澡,並且說「他必須承受住,否則還算什麼我兒子!」
父母將兩歲的他送到了將來或許會繼承將軍之位的三卿之一,一橋家,小小年紀他接受的就是帝王教育,並且也明白自己未來的重任。
攘夷戰爭期間,時局動盪不安,時代洪流襲來一陣陣浪潮,如果不出意外,喜喜二十歲就會被授予三位右近衛權中將的官職(此職位通稱「刑部卿」),成為定定將軍的世子。
然而,世事難料,世子問題不得不經受考驗,最後喜喜棋差一招,敗於德川茂茂……誰讓定定選了他呢。
雖然茂茂成為了將軍,但是一橋派一向不把他當成明主,他們都投資在喜喜身上,指望他帶領大家。
前路艱難啊。
儘管想和眼前的女人未來攜手共度,不過她防守的滴水不漏。
「高杉同學,我覺得自己還不錯哦。」喜喜抬頭挺胸。
「您在說什麼呢……」她佯裝不懂。
「我不善表達,所以只能含蓄的提問——你能成為我的女朋友嗎?」
對於喜歡的人,自然想要觸碰,想要擁抱,想要親吻,想要屬於彼此。
「大學期間我都不戀愛,這是家長的意思,也是我個人的意願。」她展顏一笑。
不是高興,不是困擾,她就這麼坦然的回復。
你是否有了心儀的物件?——喜喜對這個問題欲言又止,總覺得逼太緊,連朋友都沒得做。
一廂情願也沒有關係,他這一生,總想有點自我主張,自己的選擇,經營這段不被任何人看好的感情。
至少,他把心意傳達給對方了。
「社會自然而然就會把人分成「失敗組」和「勝利組」,人生其實如此單純。」佐佐木,作為勝利組中的勝利組,志滿躊躇,雖然還是大四學生,不過他已經對未來做出了詳細規劃……其實就算不規劃,家族的人也會全給他安排好,一條權臣之路。「我要開始熟悉巡警組的事務了。」
「學長,你不需要為工作發愁呢。」文接話。這就是出生於豪門的好處。
「小公主,你大一就琢磨將來的工作啦?」因為喜喜對她傾心,所以佐佐木開玩笑的在單獨相處時叫她「小公主」——事實上,對一位將軍,最合適的成婚物件就是天皇家的公主,毋庸置疑。
「我想要的不是一份工作,而是事業,能讓我花費全部精力投入所有熱情也在所不惜的……」她暗自想,如果能有高杉或者阿桂對推翻幕府那種孜孜不倦的熱情也好,她幾乎樣樣都可以做,卻沒有那種「非它莫屬」的執著。
這也不錯,未來還有很多可能性。
「殿下聽了會難過的,你完全沒考慮過依靠他嘛。」
「這正是學長希望的呀,如果我對他欲擒故縱,您會傷腦筋的。」文想,自己可不是你家殿下打發時間的物件。
「你簡直是小惡魔。
要在情人節謝謝殿下,至少送點友情巧克力,有他在,沒人敢動你。」佐佐木心想,當然,也沒人敢追你。
文笑的很從容:「我也會送學長友情巧克力的。
我是你喜歡的類型,收到的話,你會高興吧。」
——真是惡魔系的小公主。
佐佐木又不可能突然改變偏好……哎,她的臉的確是他喜歡的典型。既然殿下已經全力以赴要喜歡她,他,就在一旁看殿下的失敗好了。
文和阿桂一起做巧克力,他們兩個多少都是懂廚藝的,不過合起來也不可能勝過阪田對甜食的天然敏感,如果他在場,大概會自稱為「巧克力王子」吧。
「要做多少啊?」阿桂覺得分量好多哦。
「認識的人都送。」阿文信奉眾人平等,為了不厚此薄彼,要準備的充分。
做好後,阿文沖了個澡,然後阿桂用大毛巾幫她擦頭髮,一邊擦一邊說:「最好是擦乾,吹風機那玩意損發質。」
「阿桂,你留長髮很合適。」她捧起阿桂的一縷頭髮,緩慢的撫摸著。
「其實護理很麻煩,我試過好多種護髮素和頭油,精心保養……」阿桂有好多好多護法訣竅,願意無私的分享。
「全天下我第二喜歡的就是小太郎。」文兩隻眼睛撲閃撲閃的看著他。
……高杉撞見這一幕,連裝都裝不下去……其實他本身的確就是不擅長偽裝情緒的類型,一轉身沖到附近的小公園,覺得委屈又無奈。
他們幸福的表情,讓他覺得自己排除在外,孤單無比。
身體冷,喉嚨幹,還出了很多汗,他就這麼蜷在地上抱膝而坐。內心開了一個洞,而且迅速填滿了嫉妒。
「高杉,地上涼。」
文,安安靜靜在他的視野裡,恍惚中,她就像一道光,在發亮。
她照亮了他。
他的心沉靜下來,突然又如同過山車一樣高速運轉。
「在你心目中,我排行第幾?」
「啊?」文立即低下頭,俯下身,湊近了他,「第一。
把每個人的名字豎著排列,那麼每一個都是第一。」
高杉才不想和每個人一個待遇呢。
「我都直接叫你的名字,你也無需對我用敬語。」高杉說道,「叫我晉助。」
「……在法律檔上,我是你養女吧,對你直呼其名……」很怪啊。
「聽爸爸的話!」高杉不依不饒。
「……不行,這樣不禮貌。」文的腦袋左右擺動了一下,把手伸給他,「起來吧。」
高杉用力拉了一下,把她拉入懷裡:「叫我晉助。」
四目相對。
「我只肯叫你高杉。」他們離得太近,呼吸噴到彼此的臉。文那雙漂亮的黑眼睛裡,滿是堅定。然後她晃晃身體,從他那兒脫身,「一起回家吧。」
在某些問題上,她十分堅持。
一陣短暫的沉默。
高杉說:「好,回去吧。」
——你很好很好。
有時,想把你獨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