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總版規版主申請2024年論壇贊助計劃
 22 123
發新話題
打印

[轉貼] 《(綜)重返人間》作者:Miang【完結】

《(綜)重返人間》作者:Miang【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8034個瀏覽者
文案:
     
「我想要做一個普通人類。」

「我終於成為了一個普通的人類。」

總是在穿越時空的蠢神明一朝不慎,不小心學著人類談起了戀愛。
但是戀愛對象身世複雜,急需拯救。
如何正確攻略這位大哲學家系男友?線上等,急。

排雷指南:
1.綜漫。
2.男主已定,出現頻率最高的那一隻。
3.女主技能:「講道理嘛」。一言不合就開啟哲學說教模式。
4.無視鼬真傳設定,有bug有私設有篡改原設。*【【考據慎入】】*
5.喵子的讀者交流群~
交流群一群:529242774(已滿)
交流群二群:12666271
作者微博:德得德得德

內容標籤:死神 火影 獵人 綜漫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美 ┃ 配角: ┃ 其它:

TOP

第一章•戰爭

  「這裡還有孩子?」

  聳起的火光,照亮了半邊的夜空。跳躍的烈焰,吞噬了附近的破敗房屋。滾滾的濃煙,從地面直飄而起,揚向天空之中。沒有月亮的夜空一片渾濁,也沒有黯淡零碎的星。劈啪的火焰四處搖曳,蒸騰的灼意直撲面頰。

  四下裡一片石塊崩塌的聲響,她夾緊了左右手臂下的兩個孩子,一個箭步穿過了熊熊的火光,落到了不遠處相較安全的地方。她甫一落地,身後被燒空了的屋頂便發出一聲巨響,隨即被吞沒在了火海之中。

  「沒事了。」

  她將夾在手臂下的兩個孩子放了下來,伸手拍拍他們的頭頂。

  沾染著黑灰的手掌,先溫柔地拍拍男孩有著柔順黑髮的腦袋,再拍了拍那低著頭的矮矮小小的女孩子。也許是還未從驚嚇中緩過勁來,那女孩始終低著頭,抖著細細小小的手。

  也許她應該說些什麼,來緩解這個女孩的恐懼。

  「……你也是紅色的頭髮,真巧。很好看噯。」她摸索著女孩的紅色長髮,努力在腦海中搜索著誇讚小女孩的話語。

  可惜,她自認為有效的安撫,沒有起到一點作用。那紅發的女孩始終低著頭,額前的髮絲和兩頰垂落下來的頭髮,擋住了她的小臉。

  火勢很大,一時半會不會停歇,除非天降一場傾盆暴雨。這片村莊已然淪陷在了一片火海裡,應該沒有了其他的生還者。準確地說,在這場意外的大火燃起之前,這座村莊就沒有幾個活著的人了。

  戰爭年代,便是如此。

  「這裡並不安全,我要帶你們去一個相對比較安全的地方。」

  她有些讚賞的看著那個始終保持著冷靜的男孩,在心裡想著誇讚之語。他不過是四五歲的年紀,在面臨鋪天蓋地的火焰和四處崩塌的房屋時,還能保持著鎮靜,甚至想要將這個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小姑娘從火場裡拖出來,作為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確實是……

  正這樣想著,她就發現了男孩身上的忍具袋、綁腿和戰爭時的木葉忍村縫袖標識。

  這個男孩並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而是出身於忍者之家的孩子。

  「竟然讓這麼年幼的孩子來前線——太胡鬧了。」她皺著眉,用手背擦著面孔上的黑灰。然而她的手上也沾染著灰塵,因此面頰越擦越髒。

  因為她的這一句話,那男孩輕輕地抬起了頭,掃了她一眼,然後很是有禮地道了謝,說道:「……謝謝,我本想把她救出來的。」

  「一位小英雄。但是你不該出現在這裡。」她說著,從兩個孩子的面前站了起來,將雙手搭在腿上,問道:「可以走路嗎?小姑娘。」

  那男孩如同一位懂事的小大人,溫和地對他身旁瑟縮不已的小姑娘說道:「已經沒事了。現在你是安全的。」

  黑髮男孩細軟稚嫩的安慰,卻比她的管用上許多。那紅頭髮的小姑娘立時便不再顫抖,還低低地道了謝:「……謝謝你們。」

  她一手抱起那紅發的小姑娘,讓她趴在自己的肩頭,跨過腳下橫隊的破木,朝著沒被肆虐的火焰禍及的地方走去。蒸騰的熱意還在背後翻湧著,將幾人的額上蒸出些許汗水來。淌下的汗水將糊在臉上的黑灰膩成一片,使得他們看起來更為狼狽。

  那來自木葉村的男孩,就乖巧而安靜地跟在她身後,邁著小小的腿,翻過一小堆淩亂的木頭。

  她一邊往前走著,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什麼,話匣子一被打開,就怎麼也收不住。

  「這片村莊裡的人早就棄村離開了,草之國的村子十有八九都是這樣。還未聽到戰爭的動靜,便已全體跑乾淨,只留下一個空蕩蕩的村子。如果我沒有來的話,你八成是無法從那場大火裡脫身了。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呢?噯,別怕啊……」

  她的手拍過那女孩的脊背,察覺到女孩又開始了輕微的顫抖,於是便悄然止了口中的話。

  紅色的火光離他們遠去,不遠處的黑夜裡隱隱綽綽出現了幾個跑動的人影。幾個身著木葉馬甲的忍者站在前方,搖了搖手中反光的旗子。那旗子折射出一道閃亮的三角形的光來,倏忽即逝。為了防止引起敵國忍者的注意,他們甚至都不敢大聲地朝彼此打招呼。

  那幾人趴伏在灌木叢裡,低低地朝她喊道:「麻美……!你帶了別人回來?」

  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在草葉間響動著,麻美抱著趴在她肩頭的小姑娘,有些艱難地穿過了半人高的雜草。她一邊低低地回答「是的」,一邊扭頭去看跟在自己身後的小男孩。那小傢伙太矮,已經徹底被高大銳利的雜草湮沒了,正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黑暗裡摸索著前行。

  離隊友近了,那些忍者便提出了暗號,口中說道:「先說我們小隊外結界的術式……」

  另外一人打斷道:「是麻美。沒聽見剛才她絮絮叨叨說的那一路話嗎?還能是別人?」

  這樣的話,竟然讓草叢裡發出了一陣零星的笑聲,在暗夜裡漂浮著,給壓抑的環境難得地帶來了幾分輕鬆。

  等到麻美走近了,便有一個女忍者接過趴在她肩頭的孩子。那女忍者就著營地晦暗的火光,看了看女孩的面孔,便說道:「這孩子和麻美長得真像啊。」

  「……這句話你說過四次了,淳子。只要是紅頭髮或者紅眼睛,你就說長得像我……真是的。」隔著綠色的馬甲,麻美揉了揉自己的肩。她注意到還站在自己面前的小男孩,便竭力溫柔地說道:「……你屬於哪一支隊伍?木葉的孩子。」

  那男孩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伸手在袖中摸索了一番,遞給了麻美一樣東西:「你的。」

  麻美接了過來,放在手裡。

  是她的圓框眼鏡,右邊的鏡片摔裂成了兩半,鏡架歪歪斜斜地,玻璃上也滿是煙灰。

  「……謝謝。」她用袖子隨手擦了擦眼鏡片上的煙灰,便將眼鏡捏在了手裡。同隊的忍者高橋寺從她的手裡接過了那副有些慘不忍睹的眼鏡,支在膝蓋上擺弄著。

  一旁已經熄了篝火的營地處傳來了響動,沒有輪崗的中隊長胡亂地披著外套,引著什麼人向他們走過來。那人的身份在木葉應當不低,少說也是木葉忍村哪位家族的高層人物,這才讓脾氣暴烈的中隊長半夜三更從睡夢中爬起來為他引路。

  「是這個孩子吧?」

  那兩人還未走近,麻美便聽見了中隊長的聲音。

  一道光亮起,有人舉起了光亮微弱的燈,搖晃著照亮了他們所站的地方。亂蓬蓬半人高的雜草叢裡,緊緊地站著他們四人。趨光的飛蟲從四處飛來,盤旋在燈柱裡。

  那被中隊長領來的人也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是個看起來極有風度修養的忍者。他拍了拍那男孩的肩膀,說道:「下次不准再這樣四處亂跑。」

  「這是你的孩子嗎?」麻美蹙了眉,又忍不住開了口:「戰爭的危險性大家都懂,雖然有不少孩子都來到了前線,但那也是從忍者學校畢業的下忍,只有四五歲的孩子都送來前線,這實在是太胡鬧了……」

  「麻美!」

  中隊長趕緊喝止了她的絮叨,有些煩躁地說道:「注意一下禮節。這位可是宇智波一族的族長,他自己的決定,我們外人就別插手了。」

  「……宇智波?」麻美愣了一下。

  沒料到來者竟然是宇智波一族的族長,宇智波富嶽。身為木葉忍村最為歷史悠久的世家大族之一,宇智波一族向來以優秀著稱。雖然不常參與村子的戰爭,卻一直有著威懾外敵的作用。

  那跟在她身後的男孩朝著自己的父親走去,第一次將自己的背部徹底展現在麻美的面前。現在,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背後的團扇族紋。

  「還真是特立獨行的一族……」麻美喃喃著說。

  「麻美!」脾氣暴躁的中隊長一面偷偷瞧著宇智波富嶽的面色,一面再次喝止了她。

  「沒事的。」富嶽將手搭在了兒子髒兮兮的衣襟上,十分真摯地說道:「聽說你從那邊的大火裡回來,那麼就是你救下了他。我十分感謝……如果有什麼可以幫得上的,你可以來找我。對了……還沒有問你的姓名?」

  「姓名?」麻美遲疑了一會兒,然後才說道:「啊……我叫做,呃……麻美。二川麻美。」

  「麻美小姐。」富嶽點了點頭,隨後說道:「戰爭時候,我就不多閒聊了。我的部下還在等我……有勞了。」

  富岳很快牽著兒子的手離去。

  麻美很想問問,那位臨生死關而不改色的小男孩名叫什麼,她深刻地覺得這個孩子以後一定會大有作為。只是富嶽離開的著急,也沒有給她閒聊的時間。

  算了,以後一定會知道的。


第二章•調任

  富嶽離開後,他們的隊伍中又恢復了平靜。

  原本,中隊長每次發現麻美私自離隊都會暴跳如雷,而今天也許是看在宇智波富嶽的面上,他什麼話都沒有說,護額一解,衣服一披,回到休憩的地方去,靠著已經熄滅了的火堆繼續睡覺了。

  「那個紅頭髮的孩子呢?」

  麻美在隊友的身邊盤腿坐了下來,沒有綁著綁布的小腿,被雜草掻的癢癢的。

  「太累了吧,睡著了。」淳子悄悄地把剛才用來打信號的旗子折好,塞入了忍具包。她口中輕聲地說道:「中隊長說了……你要是再違規離隊,或者帶編制以外的人回來,就把你調離我們小隊。」

  「我帶了宇智波族長的兒子回來。」麻美有些無辜,說:「噯,我做了一件好事。」

  「麻美,你的眼鏡。」

  一直蹲在樹下的高橋寺把眼鏡遞回到了麻美的手裡。這斯斯文文的年輕人將護額系在脖子上,因為許久沒有條件洗澡,他的頭髮都顯得油膩膩的。然而他卻掛著很是靦腆的笑容,絲毫不在意他形象的邋遢。

  也許是因為,戰爭讓每一個人都變得疲憊、狼狽、倦怠、邋遢,大家都對此感到無所謂。

  摔碎的鏡片無法粘合,高橋寺用膠帶卷了卷鏡框,再把歪歪斜斜的眼鏡架扭正了,還細心地用不知道手帕還是衣角將鏡片上的黑灰擦得乾乾淨淨。

  看著麻美重新把眼鏡推上了鼻樑,他笑了一下,說:「……麻美還是不戴眼鏡好看。你的眼睛下竟然有顆淚痣。一定要帶眼鏡嗎?」

  「嗯。」麻美回答:「不戴眼鏡,我就看不清你是木葉忍者還是岩隱忍者,我會把你和那些敵人混著一起打。」

  高橋寺坐到了麻美身邊的木條上,用一根枯柴幹捅了捅已經熄火的火堆。那火堆中燒的脆脆的木頭發出清脆的響聲來,在夜色裡格外醒目。在不遠處負責輪值的忍者扭頭看了看他們,馬上又將頭扭了回去。

  長夜漫漫,敵襲不知何時會到來,這個小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減員。幾人盤腿坐在雜草叢中,各個都是儀態全無、狼狽至極,卻你一言我一語地聊了起來。

  「聽說神無毗橋被炸掉了,也就是說岩隱村的補給線被切斷了。這是好事吧?」

  「是的,也許岩隱不久就哭著要求停戰議和了。」

  「可是已經死了那麼多人了……」

  「是哪一支小隊炸掉了那座大橋?我覺得這值得好幾個紀念章。」

  「是『黃色閃光』波風水門的小隊,不過,聽說他們也損失慘重。」

  聽聞戰死了不少優秀忍者,幾人想到了自己在戰爭中漂泊沉淪的命運,不由一番唏噓。

  「我猜……等戰爭結束以後,這位『黃色閃光』會成為下一任火影的熱門候選。」

  「他才二十出頭,是否太年輕了些?不能服眾吧。」

  「……年輕才好呢。年輕的火影才會讓村子更加有活力。」

  「戰爭還沒結束,你就開始替村子操心火影的候選人了啊,阿寺。」

  「也對……也許明天我們就戰死了。死後會刻在英靈碑上嗎?會的吧。」

  不知怎的,話題就轉移到了麻美的身上。

  「你是怎麼看到那裡的大火的……?你一下子就爬了起來沖出去,嚇壞我了。」

  「這……噯。」麻美笑了一會兒,敷衍地說道:「恰好就發現了。」

  「若是沒救下來那兩個孩子的話……」淳子心有餘悸地說。

  「那大概,就是命吧。」麻美打了個哈欠,說道:「命運決定的事情是無法篡改的——有些死亡,就算竭力去避免,也一定會降臨在身上。這些都是在很久以前就被決定好的東西,是因果輪回的結果。如果真的在稚年夭折,那也只能說一切都是由天決定的。」

  「麻美好悲觀啊。」淳子說:「不試一試怎麼知道一切都不可以改變呢?」

  「改變不了的。」麻美懶散地用手撐著自己的面孔,說:「用一己之力去違背歷史的選擇,這根本不可能。人類的力量實在太過渺小,相比起來,命運則是極其宏大而難以抗拒的。你知道史書上記載的關於創世之國度的故事嗎?那裡的君王就曾經……」

  「麻美又開始了。」淳子抱著膝蓋,低低地笑了一聲:「不要一言不合就和我們講哲學故事啊。我可不喜歡聽這個。……還不如用水遁洗洗臉呢。」

  「隊長讓你保留查克拉,就別浪費水遁了。」高橋寺耐心地勸導道。

  「好,不用。」淳子還是止不住自己的笑意:「……按照麻美這樣喜歡說教、哪怕對著宇智波的族長都不知道收斂的性格,我看你倒是可以在戰爭結束後去做老師。」

  「啊……是嗎,噯。」麻美的聲音愈發低懶了。

  她用手支著面頰,兩眼便悄悄合上了。

  四下裡的竊竊私語便散去,只餘一陣一陣的風迴響在叢林裡。戰爭的疲倦讓剩下的兩人很快也累了,精神了前半夜,後半夜便無論如何也撐不住了。

  黑夜如同一片漆墨,安安靜靜包裹著世界。

  ×

  戰爭時代淳子的細語,卻不小心一語成讖了。

  「下一位……二川麻美。忍者登記番號,A56827。」

  有些陳舊的鐵門被推開,門框上撲簌簌落下一些積灰來。窄小的房間裡積著兩張辦公桌和三四張椅子,淩亂的檔疊的山高。那兩疊厚厚的檔紙之間,冒出一個人頭來。那人提著一支筆,額上染著汗,手底下壓著幾張薄薄的紙。有些褪色的證件照和黑色墨蹟,散落在紙上。

  麻美在一地淩亂的文件裡找到了落腳之處,在他面前的黃色塑膠椅上坐了下來,推了推自己更換過的厚厚圓框眼鏡,說道:「我是麻美。」

  「……從體檢報告來看,你因為視力的原因不能再繼續從役執行任務。」那拿筆的人在手下的紙堆中翻找著麻美的檔案,一邊找一邊問道:

  「你更喜歡去哪兒?去火影辦公室擔任文職?去忍者學校擔任教師?還是待業?待業拿到的補助很少,可能只能養活你一個人。……戰後負傷的人都更喜歡去做些照顧孩子、種花養草的事情,聽說對心理的療效很好。」

  「隨意吧。……那就去擔任老師吧。可是我從來沒接受過教育相關的培訓……」麻美說。

  「當然不會讓你直接成為職業的老師。」那人在紙上打了個圈:「會讓你負責陪小孩子玩耍,和你一樣被分配去的還有三人。你可以看清指路牌和孩子的臉嗎?二川小姐。」

  「可以的。」麻美點了點頭:「我只是不太分得清——岩隱和木葉忍村的忍者。」

  「那真是十分糟糕啊。」負責分配傷兵的人在紙上敲了一個章,便將那張分配調令遞給了麻美,口中說道:「……這是你的調任紙,二川小姐。」

  「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嗯。」

  「請問隸屬我同一支隊的山中淳子她調……」

  「不知道,我要接待下一個人了,二川小姐。沒事的話就請下一個人進來吧。」

  握著手裡的調任紙,麻美懶散地站在了街道邊上。夏日的陽光很盛,灑落在街道上。她絲毫不懼怕那灼人的烈日,筆直地站在陽光下。她那紅色的長髮,吸引了一旁行人的目光。隔著幾棟色彩造型各異的房屋,麻美望見了忍者學校的拱門,還有一個大大的「忍」字。

  這是木葉忍村培育孩子和未來的忍者的地方,同時也是她未來工作的地方。

  和她一樣,因為戰爭落下疾患無法從役而被調配來任職的還有三人。等待他們的,將不再是忍者在外的任務,而是整日裡陪著小孩子玩耍的輕鬆生活。

  作為因傷不役的忍者,能夠有這麼好的待遇,大概要感謝那位聲名極盛的「金色閃光」波風水門。從戰爭起就名噪一時的他,以神無毗橋一役順利地提前終結了第三次忍界大戰,給疲憊的木葉忍村帶來了和平。

  接著,身為三代一系的他又提出了許多值得褒獎的建設意見。一時之間,波風水門在木葉忍村內的威信大漲。他的聲名,甚至可以與一手培育出自己的老師,三忍之一的自來也相提並列。

  雖然損失慘重,但是好歹,戰爭已經結束了,這比什麼都要好。只是村子中不見了許多人,而英雄墓地中又添上了許多新的名字罷了。

  麻美在刺眼的陽光下站了好久,才抬步朝著忍者學校走去。

  調任紙上的調派日期還沒有到,忍者學校也沒有開學。剛走到門口,她就被一名忍者喊住了。

  「這位小姐。還沒到開學的時候。」

  「哦,這樣啊。」麻美止住了腳步,明知故言:「我有一些麻煩,想要解決一下。」

  「請問,是什麼樣的麻煩?」

  「我即將來學校任教,但是我沒有可以居住的地方。」

  那忍者顯然愣了一下,疑惑地問答:「……是不小心在戰爭中被毀了嗎?」

  話雖如此,兩人都知道那不可能。第三次忍界大戰的主要交戰線在草之國國境線,並沒有禍及深處火之國內腹的木葉忍村本土。

  「你就當做是這樣吧。」麻美搖了搖手裡的紙張,說道:「……有沒有教職工宿舍?急需。」


第三章•交談

  扣扣的敲門聲,驚動了半睡半醒的麻美。

  她穿著夏季的短袖上衣,踩著一雙廉價的拖鞋,一邊揉眼一邊推開門。泛著陳舊金屬之色的門把被轉開時,發出不聽話的吱呀吱呀聲。這間被臨時收拾出來的平房位於校園一角,朝陰面,少見光,雖然不方便晾曬衣服,在夏日卻顯得涼爽一些。

  「下午好,麻美。」

  站在門口的年輕人有些羞赧地朝她打了一聲招呼。

  高橋寺穿著嶄新的上忍馬甲,上面沒有劃痕、割裂,或者髒兮兮的泥土塵埃,手臂上的漩渦袖章顏色明快。他微卷的黑色頭髮也很是柔順乾淨,一點都沒有從前過去的油膩之感。

  「阿寺啊。」麻美摸索著把眼鏡架到了鼻樑上,問道:「有什麼事情嗎?噯。」

  「今天是四代目火影的就任儀式,你不去觀禮嗎?」高橋寺一邊問著,一邊低下頭去不安地窺伺著自己的腳尖。

  「對哦。」麻美忽然想起來,今天確實是有這樣的一件事。

  正如戰爭年代的他們所猜測的那樣,名噪一時的波風水門果然成為了下一位火影。一位年輕而優秀的首領,可以給村子帶來新的活力。

  「好像有點遠。」麻美抬頭,眯起眼睛,隔著鏡片和幾棟建築起伏的屋頂,勉強看到了火影樓紅色的外牆。她反手合上了房門,踩著塑膠拖鞋朝外走去:「跟我來。」

  高橋寺跟著麻美,一起走上了學校一棟建築的天臺。雖然日光炎炎,但是他們卻可以在這裡毫無阻礙地看到正在舉行接任儀式的火影樓。那裡的樓上樓下都站滿了人,樓下的忍者們仰望著這位新任的火影,樓上的人帶著贊許的看著他們的新首領。

  高橋寺試著伸手搭住天臺的欄杆,很快就因為被曬得滾燙的溫度而縮回了手。他一面看著火影樓的方向,一面試探著說道:「……戰爭結束了,很多人都把耽擱已久的婚期提上了議程。」

  「噯。」

  「我原本以為我們會死在戰爭中的。」

  「噯。」

  「你不想結婚嗎?麻美。」高橋寺鼓起勇氣,這樣問道。

  「……怎麼說呢。」麻美抹了抹被曬出汗水的額頭,說道:「人類總有一天會死亡,我也會在某一天就死去。結婚就意味著,我的死亡會讓另外一個人痛苦。」

  高橋寺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麻美,你不能總是這麼悲觀。人類確實會死亡沒錯——但是現在已經是和平年代了。我的意思是,在死亡之前,至少還有很久的時間可以……」

  「不,我會死的。」她簡潔地打斷了高橋寺的話。

  她一定會死的。

  「啊?」高橋寺驚詫一聲,又歎了口氣。他低低地說道:「……你太悲觀了。而且,總是莫名的抗拒別人的接近。明明我們都是好不容易一起從戰爭中生存下來的同伴。」

  「大概因為我只是個普通人吧。」麻美說:「從名字到身份都很普通的那種普通人,不值得別人給予更多的關注。說真的,阿寺,別太在意我這個朋友。也許哪一天,我就徹底從大家的生活中消失了。……當然,一個普通人的消失,是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的。」

  「不,你一點也不普通,還記得嗎……」高橋寺還想爭辯什麼,通向天臺的樓梯處傳來一聲穩重的呼喚,讓他停住了口中的話。

  「二川小姐。」

  麻美和高橋寺一起回過了頭,這才發現是一位身穿警衛部隊制式服裝的男子。他站在樓梯間的陰影處,並沒有主動走入日光下的意思,顯然是一位習慣了他人見禮的領導者。

  麻美確定了他的身份,便朝著樓梯處走了幾步。她一手搭在額頭上遮著炎炎陽光,沒幾步便走到了那人的面前。麻美低下了頭,問了聲好:「富岳先生。」

  「我原本以為你會出席四代的就任儀式。」宇智波富嶽咳了咳,將身後的孩子推了出來,說道:「還沒有正式感謝過你,聽說你被調任來了忍者學校,所以我冒昧前來打擾。」

  不知何時,火影的就任儀式已經結束。

  「……我也沒想過以這種儀態出現。」麻美攤開了手。

  有些尷尬。

  富嶽穿著整齊的服裝,從隊章到族徽都一絲不苟。而她穿著短袖短褲,腳上套著一雙塑膠拖鞋。紅色的長髮亂糟糟地束起來,紮成一個胡亂的馬尾。

  「這個孩子……」麻美的眼光落到了富岳手下的男孩身上。

  他低垂著視線,沒有如其他孩子一樣好奇而不安分地亂掃,看起來禮貌又溫順。手掌和小手臂都白白淨淨,身上的衣衫也很齊整。和麻美習慣了的那些淘氣的孩子不同,他看起來頗為文靜。

  「他是我的長子,叫做鼬。」富嶽拍了拍鼬的肩膀,說道:「今年他也會入學,如果幸運的話,可能會成為你的學生。戰爭時候的事情,還得多謝你的關照。鼬——」

  黑髮的男孩十分標準地鞠了一躬,兩手貼在雙腿邊。他低下頭時,露出一截白皙乾淨的脖頸,黑色的短髮蹭在領口。

  「十分感謝您的出手相助,二川小姐。」

  明明是稚嫩無比的聲音,卻偏偏用著和大人一樣的語氣,這讓麻美有些忍俊不禁。

  真是一個早熟的孩子。

  「不用這樣。」麻美趕緊說:「鼬也很有勇氣,想要在火場裡救出一個可能比自己還要重的孩子。這孩子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名優秀的忍者。」

  「像二川小姐這樣優秀的忍者。」富嶽禮貌性地回答。

  「不——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噯。」麻美笑了起來,一手扶了扶有些滑下鼻樑的眼鏡。

  宇智波鼬直起了腰,很安靜地跟在富嶽的身旁。他終於忍不住孩子的本性,開始有些好奇地打量著麻美,似乎有什麼問題要問,又礙于父親在身旁而不能出口。等到幾位大人寒暄禮貌夠了,他便跟著自己的父親離開。

  看著宇智波一族的族長帶著自己的長子離去的背影,高橋寺偷聲說道:「麻美,宇智波一族和村子中樞的關係不是太好。你這樣子……」

  「沒事的。」麻美說:「只是救了一個孩子而已。」

  火影的就任儀式結束了,也就沒有留在了天臺接受酷暑暴曬的必要。兩人相繼沿著樓梯走下了天臺,一邊走,一邊聊一些戰爭年代的舊事,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和細碎的談話聲迴響在樓道中。

  「淳子去了哪兒?」

  「還在隊長的隊伍裡,可能會繼續擔當普通上忍吧。」

  「你去過新建的英雄墓地了嗎?」

  「……去過了。墓碑太多,不太找的到我想要看望的人。」

  「你真的要留在忍者學校,當一個收入微薄、負責陪孩子們玩耍的老師嗎?麻美。」

  「噯……是的。這份工作挺好的,普通又簡單,聽起來很不錯。」

  ×

  這份工作挺好的,普通又簡單,聽起來很不錯。

  早知道事情會變成如今這樣,麻美絕對不會立一個Flag等著打自己的臉。

  「麻美!麻美!新生的名單備份你拿到了嗎?我沒有……你再給我一份?」

  「麻美,我搬不動啊……我快要被這疊文件壓扁了。」

  「麻美……這個學生的名字到底該怎麼念?真的有這個片假名嗎?」

  噯,一點都不簡單,一點都不普通。

  喧鬧的喊聲,擠擠攘攘地塞在耳中,伴著還留有餘熱的空氣,讓麻美變得昏昏欲睡。手中的筆不知何時啪嗒一聲掉在了桌上,新生的名單上被劃出了斜斜一道墨蹟。等到她不小心將頭磕到了辦公桌上,這才又一次地醒來。

  辦公室的門大敞著,門外的走廊裡不時匆匆往來著忍者和學生們的家長。隨著開學時間的臨近,原本空蕩蕩的忍者學校也漸漸忙碌了起來。作為戰爭後第一個新的學期,這一年忽然湧現出了一大堆需要安排進入學校的孩子,從四歲到七歲都有。

  麻美理了理手中的名單,用疊在桌旁的眼鏡布將眼鏡擦拭乾淨,隨後拿著自己的名冊走出了辦公室。她穿著整齊的忍者著裝——在夏季還要穿長袖和馬甲,綁著綁腿穿著忍鞋,實在是有些令人難受。

  「麻美,你怎麼還在這裡?」一位路過的同僚站在樓梯口,朝她催促道:「火影閣下已經來了,快到樓下去。」

  忍者學校大門後的空地上,黑壓壓的站著一大片人。教學樓的大門上懸著早就準備好的條幅,「開學式」幾個大字端正鮮豔。一旁的樹枝上,垂下一個空落落的秋千。

  那空地上先是一群身高各異的孩子,他們不安地轉動著腦袋,搜尋著自己的親人,或者好奇地四處張望著。接著是前來觀禮的家長們,隔著不遠不近的一段距離,略有騷動地站在那裡。麻美下樓時踢踏的腳步聲,沒有引起他們之中任何人的注意。

TOP

第四章•學校

  百忙之中抽身而來的四代目火影波風水門用簡短的話語鼓勵這群新入學的孩子,讓這些略帶不安的孩子們變得激動起來。不過,沒等他們摸到水門的披風衣擺,水門就已經在暗部的跟隨下匆忙離去。

  接下來就是冗長的校長發言、老師發言、觀禮代表寄託心願。等到儀式結束,躁動不安的孩子們便開始尋找自己的親人。一時之間,人流搡搡,麻美被人群擠到了大樹下,乾脆很沒有老師形象地在秋千上坐了下來。

  宇智波富嶽穿過了擠擠攘攘的人群,他的身旁跟著那個乖巧溫順的長子,以及一位看起來很是溫婉的年輕女性。這位年輕的宇智波族長朝坐在秋千上蕩著雙腿的麻美點了點頭,說:「二川小姐。」

  這一聲真是威嚴又禮貌,讓麻美立刻從秋千上彈了起來,站得筆直,笑得一臉溫婉,強行假裝剛才那個蕩秋千的不是自己:「……富岳先生好。好久不見了。」

  「這是我的妻子,美琴。這位你已經知道的,我的長子,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啊……噯,好的。鼬是……我的學生嗎?」麻美一邊說著,悄悄翻開了手裡的名冊。她的視線逐一掃過那列名字,很快找到了這個一堆片假名極有家族特色的名字。

  宇智波鼬。

  「呃……好巧。」麻美合上了名單,說道:「不過,我只是負責教導體術的老師。……還教導高年級女生的插花……這門課,鼬應該不會參加的。」

  模樣溫婉的美琴微笑了起來,說道:「插花課?真是懷念呢,我以為這門課已經被取消很久了。……很適合女生的一門課。」

  當幾位大人在交談的時候,鼬就安靜地看著前方,不聲不響也不插話。等到他的家人離去,他才微微抬起了白皙清秀的臉,望著自己未來的老師。

  「鼬。」麻美第一次喊出了他的名字,然後摸了摸他的頭頂:「你的父母對你寄予了很高的期望。」——嗯,這個小傢伙的頭發軟軟滑滑的,摸起來很舒服。

  「麻美小姐……老師。」鼬又抬高了一點頭,他黑色的眼睛像是一塊無瑕的寶石。

  「嗯?」麻美停止蹂|躪他的頭頂,收回了手。

  「……快要到第一節課的時間了。」鼬提醒道。

  麻美笑了起來——噯,真是個可愛的小大人。

  ——至少在這個只令人感到炎熱和煩悶的世界裡,這個孩子顯得有趣而生動。不像是那些普普通通隨著人流而湧動的平凡者,他在同齡人中顯得很是出挑。

  上午的課,由麻美的同僚松本老師擔任執教。說是執教,不過也只是教導這些孩子們「什麼是查克拉」、「查克拉有哪些屬性」這些基本的問題,再放幾張看上去很帥氣的忍者照片和火影剪影,來引導他們對忍者的印象罷了。

  對於那些剛進入忍者學校的毛頭小子來說,這些東西足以唬住他們。然而,麻美知道,有一個孩子一定對這一切不屑一顧——準確地說,迫於教養,就算不屑一顧他也不會表現出來。那個孩子在很小的年紀就跟隨父親上了戰場,經歷過戰鬥的生死關和吞噬性命的大火。忍者學校裡的基礎課程,對於他而言,真的很無用。

  下午的體術課也很簡單——磨鈍了的苦無和沒有開鋒的手裡劍堆在地上,隨便孩子們擺弄。剩下的,便是自由活動、四處探險,以及孩子們互相地玩耍戲弄。

  戰爭結束以後,一切都顯得如此輕快。

  麻美坐在秋千上,霸佔了孩子們最喜歡的地方,一手握著繫繩,一手將一本書攤開在膝蓋上。低垂的紅色長髮被撩在耳後,再散落在前胸處。

  厚厚的書籍,看起來甚少有人翻閱,書脊處貼著木葉圖書館的標識。

  「人類的生命是有限的,但是人類可以通過策劃自己的生命,使得一切變得有意義而不普通。自我奉獻、達成目標,追求精神極樂或者物質享受……」

  導言上寫著這樣的話。

  目錄上一一列開無數黑色的小標題,頁碼用斜體標示了出來。她戴著半截手套的手搭在了目錄頁上,手指一一掃過那列小標。

  親情。

  友情。

  愛情。

  「普通人類無法分割的情感——三者一定會有至少之一。人類優於動物的原因之一,便是人類享有感情並且懂得如何控制它。」

  麻美皺了皺眉,目光緊緊地鎖在愛情那一行上。

  無論如何,她都無法想像出這是什麼樣的一種東西。思來索去,大概也只能想到高橋寺站在學校的天臺屋頂,羞澀地問出「你不想結婚嗎」這個問題的場景。

  那實在是太可怕了。

  一小串輕輕的腳步聲靠近了她,看來是哪個玩膩了的孩子,想要來找老師聊聊天。

  麻美交疊著雙腿坐在秋千上,借助腳的力量微微地蕩悠著。那細小的腳步聲漸慢了下來,最終停在了她的面前。

  「麻美小姐。」

  「……要叫麻美老師,鼬。」麻美沒有抬頭,這樣訓導道。

  「……麻美老師。」宇智波鼬很聽話地改了口。

  麻美啪地一聲合起了手上厚重的書本,她推了推眼鏡,望向了眼前的黑髮男孩,問道:「有什麼事情嗎?還是被其他孩子欺負了?」

  個頭矮小的宇智波鼬站在樹蔭裡,他仰著一張白淨秀氣的臉,看起來乖巧文靜。繼承自母親的漂亮五官,使得小小年紀的他就可以吸引女生的注意力。

  「麻美小姐,我有一些問題,想要冒昧地問一下。」他用稚嫩柔軟的嗓音說道。

  「……要叫麻美老師啊,鼬,噯。」麻美又蕩了一下秋千。

  「那天……」鼬說道:「我看見麻美老師直接從被火焰封閉的大門裡穿了過來。那是怎麼辦到的?是像四代閣下的飛雷神一樣的時空間忍術嗎?」

  「嗯?」麻美怔了一會兒,隨後笑道:「鼬知道的忍術真多。」

  說著,她忍不住又摸了摸鼬的黑髮,贊了一句:「發質很好,留個小辮子更可愛。你和你的母親一樣,看起來讓人喜歡。」

  鼬的眸光微微一動,他的視線向著旁處一掃,口中繼續說道:「那扇大門鎖的很緊,退路又被房梁砸封了。我原本以為,我會被困死在那裡。不過……麻美小姐到底是怎麼穿過那裡的呢?」

  「啊,很簡單啊。」麻美一敲手掌,說:「你記錯了。當時我用腳踢開了那扇被鎖起來的大門,再帶著你們兩人一起穿過了火海。我只是一個普通人,當然不會四代閣下那樣厲害的時空間忍術。」

  「嗯。」鼬點了點頭,猶豫了一會兒,又問道:「……麻美小姐,我可以再問一個問題嗎?」

  「要叫麻美老師,鼬。」

  「麻美老師有漩渦一族的血統嗎?」鼬問道。

  「噯——好多人問過這個問題。」麻美摸著自己紅色的長髮發梢,說道:「我沒有漩渦一族的血統,這樣的紅色……也不是染的,也不是假髮,只是恰好天生是紅發罷了。」說著,她也笑了起來。

  說著,她推了推自己的厚厚的眼鏡,提著手上那本《人生的意義》站了起來,將秋千空了出來,問道:「你要蕩秋千嗎?鼬。我知道孩子都喜歡這個。」

  宇智波鼬盯了一會兒空蕩蕩的秋千,並沒有坐下。他說道:「……麻美小姐,我……」

  「喊老師,鼬。」

  「老師。」鼬乖順地喊了一聲,然後有些不習慣地坐到了秋千上。顯然,他並沒有和其他男孩子一樣,一到學校就興奮地將秋千和其他的玩具都摸了一遍。

  看著他兩條細嫩的短腿蕩在半空中,腳尖不住地向下空落落地蹬著,麻美很滿意地笑著說:「這樣子看起來才有點普通孩子的模樣。」

  她握著秋千的繩索,輕輕地晃了一下。一片深綠色的葉子,從高大的樹冠上飄了下來,打著轉從她的肩頭擦過。忽而一陣炎熱的風吹過,讓整片樹冠都微微地抖動起來,那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便也跟著晃動。

  宇智波鼬雙腿交疊,坐在秋千上,卻側過頭看著在旁邊玩的不亦樂乎的麻美。

  比起自己坐在秋千上,她好像更喜歡蕩自己的學生。

  「麻美小姐……」

  風鼓著他黑色的短髮和短袖的袖口,他小小的手掌搭在粗糙的繫繩上。

  「謝謝你救了我。」他低垂下眼簾,纖長的眼睫微微一動,口中說道:「……還有。」

  「嗯?」麻美漸漸停下了手裡擺動秋千的弧度。

  「快到下課的時間了,你不去集合點名嗎?」

  麻美松了手,秋千便安靜了下來。宇智波鼬一伸腳,便利落地跳到了地面上。麻美朝著空地走去,將借來的書籍和名單都夾在了手臂下。高懸的鐘上,分針快要走到整點。那群興奮的孩子們終於停下了幼稚的扮演遊戲,朝著自己的老師走來。

  「集合啦。」麻美搖了搖手裡的名單:「那幾個用石頭丟鼬的,先自己站出來。雖然你們沒砸到,但是我看到了。主動出來就只罰站,不主動出來就在女孩子們的面前罰站。」

  學生:……


第五章•夏末

  格外優秀的人,總會招來他人的側眼旁觀。與眾不同的人,也會因為自己的特殊而被排斥。這是人類生來所帶有的特點,在純真孩子的身上體現的最為明顯。隨著年齡的增長,這些缺點會被理智與涵養所覆蓋,繼而消失不見。然而有時,卻會持續存在。

  人類,便是如此。

  麻美掂了掂手裡的名單,催促道:「我都看到了噢,自己站出來吧。」

  終於,兩個個頭矮矮的小男孩撇著頭,一左一右地慢慢磨蹭出了人群,一臉倔強地站在了麻美的面前。等到麻美點完了名,牆壁上懸掛的鐘終於走到了整點,下課的鈴聲在忍者學校之中回蕩了起來。

  「其他的人,解散。」

  麻美揮了揮手,那群好奇地盯著她的孩子們便轟然散去,各自朝著教室跑去。空地上的孩子散去後,便只剩下這兩個犯了錯的小傢伙,準備迎接老師獨特的懲罰。

  「噯,怎麼可以欺負同班同學呢?我給你們講一個故事吧。在很久之前的洪荒陸嶼上,萬物皆有靈。在一眾可以『言說』與『動作』的生靈之中,有一位居住於宮殿的神祗,她手下的人皆彼此尊重,從不打鬧戲耍。雖不明白『感情』為何物,卻也不會奚落戲弄他人。任憑命運輾轉,天賜異象,他們都一直生活在一起……」

  一高一矮的兩個男孩懷疑地盯著眼前滔滔不絕的老師,末了,其中一位悄悄附著在另一位的耳邊,偷聲說道:「這個眼鏡阿姨好煩人啊。她說的話比校長和火影加起來還多。」

  囉嗦的講故事戛然而止,麻美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說道:「可以了,你們就在這兒罰站吧。」

  雖然第一次擔當孩子們的老師,但是懲罰起孩子來卻毫不手軟。

  掌握生殺大權的感覺很棒,但是能夠讓兩個孩子露出愁眉苦臉的表情,更棒。

  麻美滿意地轉過了身,打算回到辦公室中去拾掇自己的文件。當她側過頭時,便發現那位被欺負的宇智波鼬同學還沒有離去,依舊站在一旁。矮小白淨的他頂著偌大的太陽,很是安靜地等在一旁。

  此刻,那兩個丟石頭的倒楣孩子,正與宇智波鼬隔空互相瞪著。準確地說,是那兩個淘氣孩子單方面瞪著鼬,鼬絲毫不在意他們的關注。

  麻美走到了這個矮嘰嘰的小朋友面前,半蹲下了身體,問道:「怎麼了?還不去上課嗎?」

  宇智波鼬看起來可不像是喜歡打小報告的類型。

  「……沒事的。」鼬抬起頭,用黑色的眼睛看著自己的老師:「就算是上課的內容也很簡單。火遁忍法我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

  這一番話,讓麻美露出了溫和的笑意。她說:「第一天的課就逃跑,不太好吧?……而且,你現在也只是一個小孩子啊,鼬。」

  「……不。」鼬眨了一下眼睛,問道:「麻美老師口中所說的,沒有『奚落』,只有『互相尊重』的世界真的存在嗎?沒有嫌隙與猜忌,所有人都可以很平和地生活在一起……」

  他稚嫩的面孔上帶著幾分渴望。

  麻美為他的話語所怔,好一會兒才重新將笑容掛上了面孔。她揉了揉鼬的頭頂,說道:「當然——不會存在。他們之所以平等而彼此尊重地生活在一起,那是因為這群人完全不知道『感情』是什麼樣的東西。所以,也就沒有愛與恨、貪與憎,也不需要為利益所煩惱。然而人類……是有感情的。」

  「所以,就會有猜忌,對嗎?」宇智波鼬在她的手下低聲地說:「……謝謝老師。」

  「小孩子不要想太多啊。」麻美最後拍了一下他柔軟的發頂,說道:「快去上課吧。」

  那只小小的鼬走一步,便扭頭看她一眼,然後便朝著教室的方向跑去,炎炎的夏光將他奔跑時的矮小影子投在了地上。那兩個罰站的男孩十分不屑地說道:「……鼬就喜歡和老師說話。真討厭。他在哭訴我們欺負他嗎?」

  聽到這兩個孩子的無心之語,麻美愈發想笑了。

  當別的孩子都在為一些普通又可愛的小事氣惱不已時,宇智波鼬已經在思考人類的情感這樣複雜的問題了啊。小孩子都很討厭的漫長的說教,竟然也可以引起他的興趣。是什麼樣的家庭,才可以培育出這樣一個孩子呢?

  想到高橋寺口中所說的「宇智波一族與村子中樞向來不和」,再思考到他幼年就跟隨父親上前線的行動,麻美勉強為鼬這樣的思考方式找到了原因。

  竟然稍稍有點期待這個孩子的成長。

  這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想法。

  畢竟——她已經看過了無數人的生命,還有無數國家的誕生與消亡,甚至一片土地的繁華與傾覆。在歷史恒進、萬物變更的長河中,渺小如螻蟻的東西,向來不值得為之停下匆匆的步伐。

  ×

  夏日漸漸駛向尾聲,灼人的熱度卻依然不減。白天的氣溫仍舊讓人昏昏欲睡,就算是最好動的孩子,也沒有了胡作非為的精力。熬過炎熱又漫長的一天,等到午後接近傍晚的放學時光,這些孩子們才會重新恢復活力。

  一場瓢潑的大雨,就在這樣的夏末一天中落了下來。這場雨來的很突然,在轉瞬間就用雨幕將整片村落包裹了起來。嘩嘩而降的雨水,敲打著四處的屋簷,很快將低窪處都填出了一片小水塘。行人們紛紛奔逃著躲避雨水,街道上盡是形色匆匆的身影。

  猝不及防的雨,也將幾位沒有帶傘的孩子困在了忍者學校內。這些在白天威風凜凜地丟著苦無、發誓要成為五代目火影的孩子,忽然失去了曾經的勇氣,畏縮在屋簷下磨蹭著腳步,又時而掂著腳尖,期待著父母的身影出現在學校對面的街道盡頭。

  麻美一手握著從同僚處搜刮來的三把摺傘,一一遞給了那幾個被困在屋簷下的孩子。

  「噯,這是松本老師的傘,記得要帶回來。下次別忘記帶傘。」

  等到送走了那幾個被困在雨幕中的孩子,麻美迎來了自己的困擾。

  一位著裝整齊的年輕忍者,撐著一柄長柄傘,十分有耐心地等在校園門口,和她保持著數步之隔。他樣貌斯文,看上去二十三四的年紀,笑起來溫溫存存,雖然沒有穿著忍者裝束,卻也乾淨俐落。

  麻美站在屋簷下,和他打了一聲招呼:「……阿寺啊,有什麼事情嗎?」

  「有。」高橋寺站在雨中,絲毫不介懷雨水打濕了他的褲腳。他說道:「明天是休息日,所以想要請你一起去喝一杯。並不是只有兩個人的聚會,從前的隊友都在。淳子和奏太也在,他們很想你。」

  對於高橋寺的邀請,麻美向來只有一個反應。

  「不了,你看今天的天氣不太適合出門噯……」麻美說。

  「從前我們戰爭時的天氣更不適合。」高橋寺溫文地說:「只不過是雨水罷了。我可以背……不是,我什麼都沒說。」

  「我今天的著裝也不適合出門……」麻美攤開了握著摺傘的手,將自己的服裝展示給高橋寺看。她穿著普通的白色短袖上衣,衣服上還有著忍者學校周年慶典的標語,說實話,她看起來就像是負責給忍者學校刷牆的臨時工。

  「我可以等你換完衣服。」高橋寺很有耐心地說:「希望可以看到你不戴眼鏡的時候。總是用眼鏡把自己遮起來,麻美太不自信了。」

  麻美面孔上溫和的笑意有些維持不下去了。

  耳邊傳來一串熟悉又細碎的腳步聲,麻美二話不說,轉身就搭住了那孩子的肩膀,朝著高橋寺溫柔一笑,說道:「這個孩子沒有帶傘,我要送他回家。難道你放心一個四歲的孩子獨自在大雨中回家嗎?阿寺。」

  被她用雙手搭住的黑髮男孩抬起了懵懂無害的一張臉,他用黑色的漂亮眼睛看一看麻美,再看看那位在雨中苦等的年輕人,便用稚嫩的聲音說道:「……麻美老師,我沒有帶傘,你可以送我回家嗎?」

  說完,他還極為不安地拽了拽自己背著的斜挎包,看起來又局促又謹慎,活像一個被大雨困住的、可憐兮兮的普通孩子。這樣的演技,讓麻美在心中讚歎不已。

  宇智波鼬以後必大有所作為。

  「麻美,等下……」高橋寺欲言又止,還想再繼續自己的邀請。

  穿著邋遢短袖的麻美已經抖開了手裡的摺傘,拍著宇智波鼬的肩膀,說道:「老師送你回家——不要害怕。」

  宇智波鼬配合地拽住了她的衣角,看起來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手了。面對這樣一位很是無助的孩子,高橋寺便微笑著搖了搖頭,口中說道:「好吧……你還真是適合做一位老師呢,麻美。」


第六章•秋日

  撐著傘的麻美牽著宇智波鼬的手,一起走入了雨水之中,漫天的雨水,登時將他們兩人的身影模糊了。水滴落在傘面上,沿著摺傘的弧度向下滑落,最後一圈圈地向下墜著。四下裡的景物都灰濛濛的,路上也沒有其他行人,只剩下麻美和手中牽著的宇智波鼬。

  這個孩子很乖巧,掌心也很柔軟。他不像是忍者的孩子,看起來禮貌又文雅。如果不是生在了宇智波一族,他可能會是一位有著書卷氣息的未來哲人,或者是又一位溫柔的未來老師吧。

  為了配合宇智波鼬小小的步子,麻美特意放慢了腳步。等到走到了街道的第一個拐角處,宇智波鼬開口說道:「……老師,我帶傘了。你可以回學校先休息。我只是因為練習體術才會這麼遲離開。」

  麻美鬆開了他的手,說道:「噯……答應了要送你回家,就要送你回家。沒事的喲。」

  宇智波鼬抬起頭,看了一眼她的模樣,便跟在她的身旁繼續向前走去。

  按照鼬的認知,這位在戰爭中救下他的老師今年不過二十二歲,比他的父親年輕一些。她的姓氏是「二川」,大抵是根據地名衍生而來,這並不是什麼忍界大家族的姓氏,在普通村民中尋常易見。

  她名字的風格一如她的姓氏,極其普通,很容易撞名——只不過,她的長相看起來並不是那麼的普通。漂亮的、筆直的紅發,還有那一雙藏在眼鏡後的暗紅色眼眸,都足以使她變得惹眼出挑。也許是那雙嫵媚又溫柔的紅色眼睛太過引人注目,她才會始終將眼鏡貼在鼻樑上。

  明明沒有漩渦一族的血統,卻不小心有了紅色的長髮,大概這就是命運吧。

  「麻美老師為什麼如此抗拒他呢?」鼬一邊走,一邊問道。他站在傘下,恰好到了麻美的腰部,走路的時候不小心湊得過近,軟軟的黑髮便會刮擦過麻美的手臂。

  「他?」麻美疑惑道:「你說……阿寺嗎?噯。」

  「是……嗯。」宇智波鼬說:「……上一次,還沒開學的時候,我就發現了。那個人……相當喜歡麻美老師吧。為什麼麻美老師反而不喜歡接近他呢?」

  麻美將傘朝著鼬的方向傾斜了幾分,有些無奈。

  這個孩子不僅早熟聰慧,還開始思考起老師的情感問題來了。不得不說,才見過阿寺兩三面,鼬就不小心猜出了麻美的困擾,這個小傢伙的感知還真是相當敏銳。

  「不是抗拒,只是不喜歡和許多的人類產生過多的羈絆。……嗯,簡單地說,我喜歡獨處。」

  「老師,他似乎很喜歡你呢。」

  「小孩子知道什麼啊。噯。」

  「……嗯。不知道。」

  兩人穿過了幾條空無一人的街道,四濺的雨水將鞋面和腳踝都染濕。四下漫起的水意,讓空氣變得濕漉漉的。不遠處,被雨水覆蓋的宇智波族地圍牆,悄然在一片綠樹中顯現。灰白色牆壁上刷著的團扇圖案,在雨水中顯得有些渺遠。

  「快到了。」麻美說著:「……宇智波一族的族地離學校還真是遠呢。」

  她一邊說著,思緒卻仍在上一個話題處打著轉。關於「喜歡」這樣的情感,麻美覺得有些複雜。正如那本厚厚的書籍上所說的一樣,「喜歡」是人類必不可少的一樣東西,然而,這大概又是一種飽含期待,卻隨時會被失望撲滅的感情吧?

  「喜歡……是怎樣的呢?」

  她忍不住喃喃念出了聲。

  話語很溫柔低沉,然而在問完後,她卻忍不住地想笑。

  她怎麼已經墮落到了向一個人類的孩子發問的地步了呢?

  反過來才比較正確啊——一個無知、懵懂、飽含希望的人類孩子,將自己的問題說給無所不能的、居住于陸嶼宮殿之中的……

  令她有些意外的,則是這個孩子一本正經地給出了他所思考的答案。

  「喜歡分很多種吧——我很喜歡救過我的麻美老師,父親很喜歡母親。如果在未來,我有一位弟弟或者妹妹的話,我也會非常喜歡吧。」

  很有道理的回答,卻讓麻美笑出了聲:「——鼬知道的很多啊。」

  小小年紀就開始操心老師的戀愛問題,長大以後還了得?一定很不得了。

  這是要幹大事的人啊。

  「好啦,好啦。」麻美拍了拍鼬小小的肩膀,說道:「到了。我就送到這裡了,後面的路——需要你一個人去走啊,鼬。」

  繪有團扇族紋的宇智波族地,近在眼前。那是宇智波一族居住的地方,位於村子的一角。這個家族誕生過無數優秀的忍者,以瞳術、幻術和火遁馳名五大國。看著鼬自己撐著傘朝門口走去的模樣,麻美不禁開始猜想這個孩子的未來。

  會是如先輩一樣優秀的、可以映耀整個家族的光輝呢?

  還是會走一條截然不同、令人難以言說的道路呢?

  ×

  那場蓬勃的大雨過去後,天氣便驟然涼了下來。所有的夏日酷熱,似乎都被那場瓢潑的雨水洗去了。炎炎的日光漸漸褪去,風也悄然降下了溫度。那些鬱鬱蔥蔥茂盛了一整個夏日的高大樹木,也悄然從枝梢開始褪去葉片。

  木葉村的秋日,在不知不覺間來臨了。

  已經習慣了忍者學校生活的孩子們,漸漸從校規的束縛下掙脫出來,開始悄悄做一些令老師生氣的事情。上課偷偷睡覺、下午蹺課出去玩耍、抄襲同桌的作業,總有一些頑劣不堪的男孩令執教的松本老師頭疼不已。

  「真羡慕你啊,麻美。」松本老師批閱著手中的作業,口中說道:「只要陪他們扔手裡劍就可以了。我也想坐在秋千上看一個下午的書。」

  麻美推了推厚厚的眼鏡,說道:「啊……說到書,這是你的借閱卡。上次忘記還給你了,松本老師。」

  標有身份標識和忍者登記番號的薄薄卡片,被麻美推過了桌面,遞到了松本老師的面前。松本接過卡片塞進了忍具袋中,她隨口說道:「你的借閱卡不小心丟了嗎?」

  「噯,嗯。」

  「再去補辦一張吧。帶忍者資格證明就可以了,價格也很便宜。」

  「……下次再說吧。」

  「我真不知道該說你是勤快還是懶惰呢,麻美。……愛看書,又懶得補辦借閱卡。」

  兩人正坐在辦公室中,一邊批閱著學生們有著歪扭大字的作業,一邊閒聊著。冷不防,有人敲了敲這間辦公室的玻璃窗戶,朝外比了比拇指。

  「火影閣下來探望孩子們了。」窗戶另一邊的伊藤老師這樣說道。

  年輕的金發火影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到忍者學校裡探望新入學的孩子們,這讓這些涉世未深的學生多少有些受寵若驚。他們爭著朝波風水門的身邊擠著,像是一朵花一般環簇著水門。看著這群在手底下互相擠搡的孩子,水門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很快,他便鎮定了下來,用自己的笑容面對這群害怕又膽怯的孩子。

  「火影閣下,我可以摸摸你金色的頭髮嗎?」

  「你是怎麼成為火影的呢?是不是要學好多很厲害的忍術——」

  「聽說火影閣下的忍術非常的厲害,這是真的嗎?」

  孩子們總有問不完的問題,他們爭先恐後地提問著,讓水門應接不暇。原本的體術課,也改為了由火影閣下親自示範手裡劍的投擲術——即所謂的「閃光超輪舞吼待開發手裡劍術」。本來就很悠閒的體術老師二川麻美,更為悠閒了。

  她又一次地霸佔了大樹下垂掛著的秋千,翻開了一本新的書籍。

  因為秋日的到來,樹冠已經逐漸泛黃。幾枚金色的葉片落在樹根處,仰躺在發達粗大的根系中。不遠處,金髮的年輕火影滿面笑意地為孩子們展示自己的手裡劍術,不時博得一陣稚嫩而誇張的驚歎聲。

  麻美用中指按著眼鏡,低下頭翻閱著手中的書籍。

  《火之國人物傳記》——本書記載了火之國自建國以來的各位英偉人物,或是作戰英勇的一代名將,或是才華橫溢的典雅文豪,或是皇室歷史頂點的君王、大名……

  粗粗掃了一眼,麻美就為自己借了這本書而感到後悔。

  就算是被收錄入書籍、撰寫進史料的人物,也不過是個普通人類罷了。會生老病死、會為情感所困惑。他們的豐功偉績與平生英姿,並不能引起麻美的興趣。她更喜歡觀察那些褪去華麗偽裝之後,佈滿缺點與塵埃的低微人生。

  秋千微微蕩了一下,耳邊又響起了輕飄的腳步聲。

  無需抬頭,麻美便知道來者是誰。

  這個孩子似乎相當喜歡自己。

  「鼬,不去和四代火影閣下一起玩耍嗎?」麻美低著頭問道:「你很優秀,這樣的優秀足以讓四代閣下注意到你。」

  宇智波鼬在她面前停住了腳步,將小而柔軟的手搭在了秋千的繫繩上。這樣的場景看起來未免有些怪異——成年的大人坐在秋千上,而年幼的孩子則在她的身旁,想要蕩起一個笨重的大人。

  「我更喜歡聽老師講故事。」他回答:「我很喜歡那一則『沒有嫌隙』、『只有尊重』的故事。」

  「噯,你竟然真的喜歡聽我講故事。」麻美有些吃驚:「別人都不喜歡聽我廢話呢。」

  「那老師會繼續講上一個故事嗎?」鼬問道。

  「……不了吧。」麻美晃了晃手裡的書,說:「要是想看故事,可以看這本書。裡面記載了很多偉人的故事——對了,鼬。你認為怎樣的人,才可以被稱之為『偉大』呢?」

  「……」年幼的宇智波鼬低垂了眼眸,輕悄悄地說:「大概是,隱忍於黑暗之處,將自己貢獻給光明,為了他人犧牲自己的人吧。」

TOP

第七章•酒屋

  宇智波鼬所說的「隱忍於黑暗之中的人」,確實是忍者本來的模樣。

  但是——

  這個孩子未免想的有點多啊。

  麻美一手扶著自己的眼鏡,有些懷疑地問道:「……鼬,你有特別的興趣愛好嗎?比如像班上的廣樹他們一樣,喜歡猜拳,或者喜歡偷偷扯女孩子的辮子……?噯。」

  五歲的男性人類兒童應該都喜歡做這些無聊的事情吧。

  但是……鼬肯定不喜歡做這些無聊的事情。就算喜歡,也不會說出來。

  「我還是比較喜歡聽老師講故事。」鼬回答。

  「那好吧。」麻美屈從了這個很不一般的孩子,說道:「你想聽什麼樣的故事?是大魔王綁架了公主結果自己不小心愛上了公主的故事,還是勇士殺進了城堡結果不小心一跤摔死的故事?是一位國王被假牙嗆死的故事,還是老師抬手打翻三個敵人的故事?」

  不知道何時聚到了麻美身邊的兩個孩子嚷嚷著不滿的話:「老師說的故事和我老爸說的版本不一樣啊。哪有這樣的故事啊。」

  「那是因為你老爸活的還不夠久。」麻美耐心地說:「世界是很奇妙的,只要時間足夠,你可以看到很多神奇的事情。」

  「說的好像麻美老師活了很久一樣。」不服氣的孩子嚷嚷著:「老師也比我們大了沒幾歲啊。」

  「噯,這個……」麻美笑了起來:「反正比你們活的久。」

  這秋千下的動靜引起了四代目火影波風水門的注意,他帶著一群團簇著他的孩子,擠擠挨挨地朝這兒走來。他站在了麻美的身後,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也在等著體術老師講故事。

  秋日的校園裡,金色的落葉鋪陳在地面。高大的樹冠摻雜著幾抹金黃之色。紅發的年輕老師坐在秋千上,一手搭在腿上的書本封面上。周圍環簇著一群孩子,最裡邊的一圈半蹲著,外邊的便擠擠挨挨地往前湊自己的耳朵,這擠擠攘攘的樣子,就像是一小朵半開的花,團簇著朝外伸展自己的花瓣。

  「那好吧,就給你們隨便講一個故事——關於一群不喜歡和別人交流的孩子。在那個世界,他們被稱之為『自閉』或『失語』,這群小傢伙不喜歡和別人溝通,總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儘管我覺得這很正常,可是那兒的人覺得這不正常,需要被關進醫院治療。」

  「不能和別人說話,豈不是很孤獨?」

  「看起來一點都不孤獨。儘管外人無法理解,他們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和別人看不到的朋友溝通,忽然地奔跑與停止,唱著意味不明的歌,或者花一個下午玩弄一顆紐扣。」

  「紐扣有什麼好玩的啊。我更喜歡玩苦無——多帥氣啊。」

  「噯,對於這群孤獨的孩子來說,一件小小的玩具就足以消耗一天。不為其他人的世界所認同,但是對於自己的世界而言……他們是最幸福的。」

  「雖然聽不懂眼鏡阿姨在說什麼,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先鼓掌吧。」

  「廣樹,你又喊我眼鏡阿姨了,還偷偷撿石子瞄準鼬的後腦勺,你出去罰站,現在,立刻。」

  眼看著講故事活動變成了集體圍觀廣樹罰站活動,年輕的四代目火影訕訕地笑了起來。他雙掌豎起,微微擺動,口中溫和地說道:「麻美老師,罰站就算了吧。廣樹還只是一個孩子呢。……也許只是掂石子玩呢?」

  就算面對的是被尊稱為火影閣下的波風水門,麻美也沒有收斂自己愛說教的毛病。她很是嚴厲地看著波風水門,說道:「難道火影閣下在學生時代沒有被罰站過嗎?這可是在幫助學生啊。」

  水門慢吞吞地點了點頭:「我確實是被自來也老師罰站過……」

  看著自己的體術老師色厲內荏地教訓火影閣下,一眾學生都看呆了。低聲的私語,在學生間竊竊傳開。

  「麻美老師……好厲害。」

  「眼鏡阿姨也不只是會講故事啊……?」

  波風水門聽著麻美為他講述了一通紀律嚴明的重要性,只能訕訕地點著頭。大概是生性溫和,就算面對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忍者的無禮,他都不會生氣。更多的,則是感到好笑:「……麻美老師相當敬業,也很愛護學生。」

  火影的行程很忙,來學校參加了一節體術課後,波風水門就離開了忍者學校。來時被學生嫌棄的眼鏡阿姨麻美,去時腿上掛了三個要聽故事的孩子,腳後跟還跟著一個矮矮的鼬。

  麻美老師竟然覺得這群普通人類的孩子還蠻可愛的。

  不過,還是鼬最可愛。

  半拖半拽地經過了通向辦公室的走廊,身上掛著的三個孩子都離開了,只剩下矮矮的鼬還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麻美一手夾著體術課的名單,問道:「還有什麼事情嗎?鼬。」

  「嗯。」鼬點了點頭,說:「……就算老師對著火影閣下很嚴厲,不過我知道,老師還是很溫柔的啊。」

  「噯,這樣啊。」麻美說:「還有什麼事情嗎?快要上課了,宇智波同學。」

  「還有……恩,老師的口癖很可愛。」鼬露出了笑容,黑色的眼睛微微彎起,看起來很是可愛。雖然年紀尚幼,容貌尚帶著青稚,但是殺傷力已經很強大了。

  麻美:……

  小小年紀就開始撩老師,是不是不太好?長大還了得?

  ×

  秋意漸濃,氣溫一日低過一日,從薄暮至晚間的風也帶著涼意。滿街的樹木都開始脫落自己的葉片,乾脆的落葉沿著街道的牆角鋪陳開。那些光禿禿的枝條探過牆頭,朝著忍者學校裡伸來,麻美推開房門就可以看到。

  難得的休息日,忍者學校休課,可惜麻美無法休息。

  她在門口套上忍鞋,正了正自己額上的護額,反身鎖上了門。穿著齊整的忍者裝束,甚至配上了護額和忍具袋,看起來要像是去執行任務——只有她自己知道,只是去見一下從前戰爭時的夥伴罷了。翻遍衣櫃裡的T恤和運動外套,竟然只有木葉的綠色馬甲看起來最正經。

  推託多次,這一次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了。

  人類竟然需要社交,真是可怕啊。

  她將鑰匙塞進忍具袋中,一邊用手指梳著自己的紅色長髮,一邊朝著忍者學校外走去。穿過兩條街道,便是約定好的居酒屋。還未到晚間,居酒屋門前的燈尚未亮起來,只是玻璃門內已經略顯嘈雜。

  從前在戰爭時同隊的幾個夥伴已經坐在了吧台前,揚著手裡的玻璃杯朝麻美打招呼。從裝束上來看,他們大抵過得不錯,至少還在從役中,可以去波風水門的面前領取任務、賺取任務金。

  「麻美老師來了。」

  還未等她落座,一陣哄笑聲便響起。那笑聲散落在玻璃杯碰撞之聲和酒瓶開啟之聲中,模糊地迴響著。

  四處都是吵吵嚷嚷的,這樣的環境讓麻美有些頭疼。可是在她身邊一字排開的曾經隊友們,似乎很喜歡這樣釋放壓力的方式。他們一邊碰著杯,一邊大聲地聊天著,抱怨任務發佈人的無禮或者是同隊新隊員的執拗。

  話題又悄悄換到了麻美的身上。

  「聽說麻美老師昨天把火影閣下教訓了一頓——這樣的事蹟已經傳遍了我們的小隊。」

  「我在暗部的朋友說他目睹了全程,笑到肚子痛。」

  「麻美果然還是這個樣子啊。被她教訓過的木葉高層可以環繞火之國一圈了。」

  面對這些調笑之聲,麻美只能低下頭,偶爾「噯」、「噯」地應上幾聲。還是曾經的好友淳子為她解了圍,細心地將話題轉向了其他處:「麻美現在住在學校裡嗎?對了,戰爭開始之前麻美住在哪裡來著……誰還記得?」

  「不記得了。麻美從前是哪個隊伍的?她和我是同一屆畢業的嗎?」

  「我竟然也記不得。我竟然完全想不起來麻美是在木葉哪一年成為下忍的。」

  「反正不是我這一屆的——我從來沒見到過麻美,在戰爭之前。不過,見過另外三個麻美。」

  「見過另外三個麻美」這句話,讓大家又笑了起來。一時之間,他們忘記了自己全然不知道麻美在戰前的身份這件事,又開始互相打趣起來。

  等到幾個男人喝的大醉,就連最斯文的高橋寺都必須要靠著隊友攙扶著才能行走,這時天也已經徹底暗了下來。街道兩旁的店鋪亮著昏黃的燈,在黑夜裡如同一排發亮的星子。晚歸的人在街上遊蕩著,使得夜色也變得嘈雜喧鬧起來。

  「他們幾個沒事吧?」淳子看著那三四個男人在夜色中踉蹌著腳步、互相攙扶著遠去的模樣,不由有些擔心。

  「頂多被木葉警衛部以酒醉鬧事的原因抓走而已。」麻美不以為意:「敢喝那麼多酒,就要敢於直面宇智波警衛部隊的嚴峻執法。」

  「啊,說起來。」淳子望向了身邊這位紅發紅瞳的好友,問道:「我竟然也一點都想不起來麻美的過去。是因為我喝了兩杯冰啤酒,所以不太清醒嗎?麻美的過去……是怎麼樣的,我竟然絲毫都想不起來了。明明是很好的朋友啊。」

  「你喝多了。」麻美很淡定地說:「在喝完冰啤酒之後,你還喝了三杯清酒。快回家休息吧。」


第八章•承諾

  與秋天一起到來的,是讓學生們頗為厭棄的期中考試。這些未來獨當一面的小忍者們,不得不面對讓他們抓耳撓腮的測試與老師的抽測,教室中總是團聚著一堆低壓的陰雲。負責教導幻術的伊藤老師總說,最近校園裡哀嚎一片,太過嚇人。

  就連操場上用來練習投擲手裡劍的木樁,都需要排隊才能使用。更別提學校附近的小樹林了,每棵樹的樹幹上都滿是苦無的劃痕,不知道是哪個用功的孩子在下課後不停地苦練。

  緊張而熱烈的氛圍,絲毫影響不到宇智波鼬同學。

  他的作業向來字跡工整、答案完美,甚至可以當做教師的參考答案。從整潔的封面到美琴的家長簽字,無一不是賞心悅目、令人滿意。即將到來的期中考試,也絲毫沒有影響到這位從來都是成績領先的宇智波鼬同學。

  等到體術測試的這一天,鼬同學也顯得很是淡定,和同期的學生們決然不同——那些緊張的學生們私底下偷偷傳著麻美老師的恐怖,捏著苦無的手都汗津津的。

  「你知道嗎?這個眼鏡老師考試非常嚴格。手裡劍術的姿勢有一處不標準,就會不及格。然後她會對你進行長達一個小時的說教,讓你覺得老媽的囉嗦簡直是天使的歌唱。」

  「真的有那麼可怕嗎?」

  「沒錯,上次她對宇智波鼬進行了一個小時候的說教後,宇智波鼬竟然扔歪了一枚手裡劍——這可是從來都不會發生的事情。多麼可怕的眼鏡老師啊!」

  麻美老師假裝沒有聽見學生們害怕的話語,手持圓珠筆和登記名冊,好整以暇地坐在光禿禿大樹下的秋千上,看著學生們排隊進行對戰測試。

  半大的孩子們嚴肅著眉目,儼然一個個小忍者,認真地用苦無或者手裡劍互相攻擊。有的優秀者已經開始用上了忍術,比如替身術和變身術,而有的幼稚的孩子,卻只會互相瞪著眼睛,拽著對方的衣領一動不動。

  在這群人中,宇智波鼬顯得很出挑。他的體術很優秀,一如在其他科目的成績。

  也許是他的對手太弱小了吧。

  宇智波鼬只需要輕輕地一踢,用手肘一擊,就漂亮地制服了別人。他的苦無甚至還沒有出手,手裡劍也還乖乖待在忍具袋中。

  「漂亮。」麻美不禁讚歎了一聲。

  雖然放在普通忍者中,這樣的身手還是太過遜色了。但是在同齡的孩子中,宇智波鼬已經遙遙領先了。情難自禁,麻美老師偷偷給宇智波鼬的名字加了一個備註:必須滿分。

  優秀、乖巧、溫柔、擅長思考、聰慧,還出身名門。

  這樣一個孩子,真是讓人期待他的未來。

  宇智波鼬的期中測試成績一如麻美想像的優秀。通過別的老師,麻美得知這個孩子正在申請提前畢業。如果鼬可以順利通過明年的畢業測試,他就會提前成為一名忍者。

  只花一年就完成了全部的課業,這可是極其少見的。

  當麻美將作業本遞還到鼬的手中時,囉嗦地多問了一句話:「——為什麼要這麼努力呢?」

  得到的答案是「想要儘快有能力保護別人,而不用等著別人保護我」。

  雖然是童言童語,卻讓麻美老師深受啟發。同時兼顧高年級文化課的麻美老師便在課堂上提出了一個問題:「成為忍者後,最想做的是什麼呢?」

  什麼樣的回答都有,許多答案讓麻美哭笑不得。

  「我要賺好多好多錢,買很大很大的房子養貓。」

  ——嗯,很有理想,很有前途……

  「我想成為火影,讓我的頭像刻在顏岩上,供後人瞻仰。」

  ——雕刻只不過是一個符號,終有一天會被時間風化磨平。噯,開心就好。

  「我要維護這個世界的和平啊!」

  ——志向宏大,很好。

  同樣的問題,麻美老師也詢問了宇智波鼬。

  這個黑髮的男孩背著斜挎包,軟軟的黑色短髮已經半過了肩頭,用一小條發圈紮了起來,倒是真如麻美當初所期望的那樣,留起了可愛的小辮子。

  「想保護我喜歡的人。」宇智波鼬說:「想保護我的家人免于可怕的戰爭,或者盡力所能去關照處於弱勢的人。嗯……還有,保護很溫柔的老師。」

  麻美笑了起來,她用中指推著自己的眼鏡,在宇智波鼬的面前蹲了下來。隔著厚厚的鏡片,她注視著這個年幼孩子稚嫩的容貌,說道:「老師不需要保護。」

  「這樣啊。」鼬回答道,卻並沒有因為麻美的回復而感到失落。

  「還有,不要輕易地許下這樣的諾言。萬一無法實現呢?」麻美笑眯眯地對自己的學生這樣說道:「如果這個承諾無法實現的話,豈不是會很難過?老師不需要保護。」

  「一定會實現的吧。」宇智波鼬扯了扯自己的背帶,說:「我會長大的,老師。」

  這個孩子真是叫人無奈啊。

  只有麻美知道,這個承諾一定無法實現。

  「老師。」宇智波鼬忽然提出了一個請求:「你額上的頭發散下來了。需要我幫你理回去嗎?」

  麻美怔了一下。

  她向來不太注意自己的形象,紅色的長髮都是胡亂地束成馬尾。忽然被學生點出了自己的邋遢,她竟然還覺得頗有些不好意思。

  這個孩子大概經常在家裡為母親梳發吧。

  麻美拽了拽自己一縷散下來的紅色髮絲,毫不留情地拒絕了這黑頭發的小傢伙:「老師的頭髮不是你可以隨便梳的——等你長大再說吧,宇智波同學。」

  反正長大了,也摸不到麻美老師的頭髮。

  ×

  深秋漸過,冬季悄然來臨。最嚴寒的時節即將到來之前,忍者學校進行了期末的測驗。在學期的最後一天,那些學生們或是哭喪著臉,或是滿面興奮,踏出了學校的大門。

  負責佈告成績的伊藤老師終於可以休息,毫無形象地癱坐在門口的臺階上,看起來就像是一條鹹魚。負責忍術測試的山口老師則反反復複地念叨著那幾個必須補測的學生的名字,在走廊上走來走去。

  等到這麻煩而疲憊的最後一天一過,這群任教的老師們也進入了漫長的假期。

  「麻美,就算是冬季的假期也住在學校裡嗎?新年也不和家人過嗎?」

  「麻美好像沒有家人。一直孤身一人住在學校裡。」

  「這樣啊……抱歉。那麻美的新年豈不是要一個人過?」

  同僚們的話飽含憐憫,但是孤身一人的麻美卻一點都無所謂。早就習慣了獨自的生活,無人陪伴才是正常的狀態。

  這樣灑脫的狀況,在某一天上街採購的時候被打破了。

  少見的紅發和少見的紅發,總是會有難以言喻的親近感,尤其是對於獨在異鄉、故鄉亡故的漩渦玖辛奈來說。這位性格颯爽、開朗外向的漩渦族人,在看見街道上一抹顯眼的紅後,就忍不住向前沖去。

  「你就是那個……那個,把水門訓了一頓的,超帥氣的女忍者對吧?」穿著深綠色長裙的玖辛奈滿面興奮地橫在了麻美的面前,看起來不像是一個已經嫁為人婦的主婦,她依舊保持著少女時代的活潑和好奇:「你也是漩渦一族的族人嗎?」

  麻美踩著拖鞋、半睜睡眼,手裡還提著便利店的塑膠袋,她用有些困倦的語氣回答了玖辛奈的問題:「不是噯……不是漩渦一族的族人,不是染的,也不是假髮,恰好生成了紅色而已。」

  類似的問題,早已回答了無數遍,麻美已經有了固定的答案。

  玖辛奈有些失落,然而她卻依舊很親昵地湊在麻美的身旁,絲毫不芥蒂麻美假期狀態的懶散。她問道:「聽說你特別擅長講故事和教訓人,能夠把學生都嚇唬住。那還真是相當厲害……像我從前只會把不聽話的男孩子都打到服氣為止。」

  活潑好動的玖辛奈,第一次讓身為話嘮的麻美有了危機感。

  這個世界上竟然有比自己還能說的人。

  麻美立刻開啟了說教話嘮模式。結果,可怕的話嘮卻引來了玖辛奈的贊同。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不小心就聊了一路天,從「人類的孩子欺負同齡人的惡行該如何矯正」聊到了「紅頭髮怎麼了!你憑什麼嘲笑我是番茄,番茄多好吃啊,番茄怎麼你了!你竟然敢看不起番茄!」

  臨到波風水門居住的樓下,玖辛奈還頗為不舍。

  「——紅發多好看!火之國的審美讓我無法理解!什麼小辣椒大番茄!太過分了!」玖辛奈憤憤不平地說著:「還好我現在沒有再聽見過了。」

  踩著拖鞋的麻美老師搖了搖手裡的塑膠袋表示贊同。

  她,已經無力再聊下去了。

  於嘴遁界恰逢敵手,她只能退讓三分。

  這一局,漩渦玖辛奈勝。


第九章•偶遇

  雖然聊天使人心情愉悅,但是當玖辛奈下次邀請麻美一起出來逛街或者參加同齡人的聚會時,卻意外地遭到了拒絕。

  對於活潑外向的玖辛奈來說,這大概有些無法理解吧。明明是同樣性格的人,也有著共同的話題,但是卻意外地不是那麼好接觸。

  而對於麻美來說,她只是在頭疼人類的社交問題而已。誠然,她喜歡講亂七八糟的故事,但是一想到結交玖辛奈後所需要的人情往來,她就覺得很是麻煩。

  如果成為很好的朋友,那等到「麻美」死的這一天,玖辛奈應該會很難過,這就很讓人過意不去了。如果不會成為很好的朋友——那麼,為什麼還要接近呢?

  沒有參加同齡女性嬉鬧的聚會,麻美一個人居住在假期開始後空空蕩蕩的忍者學校裡。與她為鄰的,是兩位一樣居住在校園裡的職工。一位元負責修理電路,一位元負責心理輔導。日子便這樣磨磨蹭蹭地晃悠過去了,冬日的嚴寒也越來越深。

  空氣很乾燥,附近的樹木也變得光禿禿的。雖然天氣會變得很好,可是那遠遠的日光卻無法驅散無處不在的寒意。在新年來到之前,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就飄悠悠地落了下來。細小的雪點緩緩地在空中飄著,讓天空也變為一片灰蒙之色。雖然雪勢不大,但是料想半夜後四下一定會鋪滿了積雪。

  厚厚的忍者馬甲,總算是應了時節。只是平房的採光不好,晾曬出去的衣物總不能及時幹透。麻美恐怕再過不久她就沒有衣服穿了。

  在下了小半個下午的雪後,有人敲開了她的門,是一位令麻美有些困惑的客人。

  二十幾許的黑髮女人,溫婉漂亮,一副居家打扮,還挎著一個闊口的背包,黑髮上落了一些蓬蓬的積雪,是富岳先生的太太,美琴。

  「美琴……夫人?小姐……?」麻美有點猶豫應該如何稱呼這位年輕的媽媽。

  「叫我美琴就可以了。」美琴點了點頭,將手向身後一搭。宇智波鼬從她身後探出了腦袋,歪過頭,朝著麻美一笑。

  「有什麼事情嗎?」麻美問道。

  「……剛剛從醫院回來,想到麻美老師一個人住在學校裡,所以就過來打擾一下。這個學期,還多謝你關照鼬了。」美琴將手搭在鼬的頭頂,說道:「這個孩子無論如何都要來看一下老師呢。」

  「啊哈哈這樣啊……」麻美努力思索著該回答什麼:「噯。醫院?美琴小姐要好好休息啊。雖然年輕的母親都會很忙碌,但是照顧自己的身體也很重要。」

  眼看著麻美就要就如何照顧身體發表一通長篇大論,美琴趕緊微笑著打斷了麻美的話。她將手搭在自己的腹上,低垂下頭滿面溫柔的笑意,一邊上下撫動著腹部,一邊說道:「不是那樣的……嗯,只是馬上要有第二個孩子了。」

  第二個孩子……

  鼬曾經說過的「如果我有一個弟弟或者妹妹」,竟然實現了。

  「那還真是恭喜了。」麻美說道:「不知道會是一個男孩還是女孩呢?想必富岳先生和鼬都很開心吧。」

  美琴抬起了頭,說道:「鼬說這會是一個弟弟。那我就暫且當做是一個男孩吧。對了,聽玖辛奈說,麻美老師還沒有結婚。我還在期待什麼時候可以見到麻美老師的孩子呢。」

  這樣的問題,讓麻美有些不知所措。她用手指纏著垂在肩前的紅色髮絲,只能說道:「大概……以後吧。噯。其實我並不想結婚,我喜歡一個人生活。」

  「這樣啊。」美琴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她牽著鼬的手朝前一送,說道:「鼬,和老師問好。是你要在下雪天來看望老師的。」

  宇智波鼬抬起頭,看了一眼麻美,又很快低了下去:「……只是想到老師一個人住在這裡,應該很孤單吧,所以就想來看一下。」

  眼看著天空中的飄雪越落越大,不少雪點落在了美琴的手臂上。麻美扭頭看了一眼自己亂糟糟的房間,猶豫著要不要請他們進屋欣賞一下淩亂的被褥和沒曬乾的濕噠噠衣服。善解人意的美琴發現了她的局促,便重新捉住了鼬的小手,說道:「雪太大了,我們就不多擾了。」

  雖然不喜歡社交,但是好像不小心就成為了玖辛奈和美琴的朋友。

  麻美有些苦惱。

  不過,在之後的冬天,她也沒有再見到過那兩位年輕的女性。無論是雪降雪收,天晴天陰,她都只是一個人生活。忍者學校裡很安靜,沒有了往日的喧囂和孩子們的吵鬧聲,這樣的寂靜竟然讓麻美有些不太習慣起來。

  偶爾她也會閒逛到教學樓前的那一片空地上,過去她習慣坐在秋千上,看著那群孩子互相比著誰能把手裡劍扔的更遠,或者站在這棵大樹下指導這群孩子的體術。該如何漂亮的抬腿,該如何乾脆地用手肘擊打敵人的弱點,或者該如何用標準的姿勢罰站。

  新年一過,木葉的年份便又大了一歲。這個建村以來有了快五十年歷史的村落,以一種難以想像的速度迅速地崛起繁榮。這樣快速的進程,大概得益於這個世界特殊的軍事體系——「忍者」的重要性,無需言喻。

  冬日的嚴寒遲遲不肯褪去,即使春天已經到來,寒氣依舊包裹著這個深處群森環抱的村落。在村人們還穿著長袖的時候,忍者學校就開學了。寂靜已久的校園,再次迎來了孩子們吵吵鬧鬧的腳步和交迭往來的身影。

  「新年過的怎麼樣?麻美。什麼?一個人過的……未免有些寂寞吧?」

  「麻美,真的不考慮去相親嗎?這樣就不用親自修壞掉的日光燈了,多方便啊。」

  「獨來獨往的好像也很自在哦,麻美。」

  同僚們的問候聲和交談聲,也回到了耳畔。麻美一面忙碌著收點新學期的學生改換名單,一面隨口應付著同事們的問候聲。

  當然,除了同事的問候,還有麻煩的孩子們。

  班上最調皮的兩個男孩,不等體術課開始就已經迫不及待地在走廊上狂奔著打鬧。大概是一個假期不見,他們玩耍起來更為瘋狂,如同一陣旋風一般筆直地擦過了麻美的面前,乾脆俐落地將她手中的一打檔撞在地面,麻美的眼鏡也啪嗒一聲直接掉在了地上。

  白花花散落一地的文件,讓兩個可憐的男孩瞬間停下了奔跑的腳步,僵硬在原地。

  「糟了,是眼鏡阿姨……完了完了……」

  麻美揉了揉眼睛,長久架著眼鏡的鼻樑失去了什麼,反而有些不習慣。她一面摸索著地上的紙頁,一面說道:「知道犯錯了,還不過來挽救一下?」

  兩個犯了錯的男孩趕緊跪在地上開始收拾被撞散的檔。就在麻美摸索著拾掇散落的文件之時,有一個人撿起了一疊文件遞到她的手中,順便極為流暢地托住了她的手掌。

  「我非常樂意幫助美麗又可愛的小姐,能夠為你效勞實在是我的運氣。」

  聽聲音像是一位不太正經、略帶浮誇的成年男性。麻美筆直地拽回了自己的手,微抬眼簾,盯著眼前忽然出現的人——一位身量高大的白髮男人,頭髮長而微炸,腳踩木屐,身背卷軸,顯然也是一位忍者。只是他略帶不正經的眼神,讓他看起來不是那麼的有威嚴。

  「多謝。」麻美道了一聲謝,有些奇怪這樣的人為什麼會出現在校園裡,於是她問道:「你也是今年新調任來的教師嗎?」

  「啊,要是真能和你這樣美麗的小姐共事的話就太好了。可惜我不是的,我只是代替我的學生來這裡看一眼開學的情況的。」白頭發的男人這樣回答道,話語中滿含可惜。

  「噯。請問您的學生是?」

  「波風水門。」白髮男人看起來有幾分驕傲。

  「啊,那麼這位就是自來也大人了。」麻美說著,蹲下身去撿起了自己的眼鏡。鏡片摔裂了,看起來又需要一番維修。那兩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還在一旁戰戰兢兢地等待著,麻美沒有顧及自來也就站在一旁,直截了當、冷酷無情地說:「罰擦黑板。」

  「嗯?」自來也舉起了一隻手指,指著自己驚訝的面孔,說:「我、我嗎?我要去擦黑板嗎?美麗的小姐。」

  「您要是樂意的話,也可以噯。」麻美將摔碎的眼鏡塞進了忍具袋中,朝著自己的教室走去:「我還要上課,就先走了。」

  「我真的可以去擦黑板——」自來也很認真地點了點頭,隨即跟在了麻美的身後。他一邊走,一邊掏出了一本小冊子,用鋼筆在紙業上記著什麼,口中絮絮叨叨地說著低聲的話。

  「第七十二回,在校園遇上的美麗老師。戴上眼鏡的時候嚴謹又溫柔,摘下眼鏡就像一枚火紅的小辣椒,被懲罰擦黑板,這是一項甜蜜又可怕的懲罰。」

TOP

第十章•傳聞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了教室的門口,隔著走廊的玻璃窗,不少坐在教室內的學生都對他們兩人投以了好奇的目光。好在自來也只送到了教室的前門,並沒有真的「甜蜜而害怕」地親手擦黑板。

  向來喜歡教訓人的麻美老師走進教室,原本還喧鬧不已的課堂瞬間安靜了下來。在打瞌睡的孩子被捅醒了,偷偷聊天的孩子也閉了嘴。

  「一個假期的休息,想必你們也把如何雙手丟手裡劍的技巧都忘光了。」麻美揚了揚手中的課本:「先好好溫習一下課本上所說的要點吧。」

  原本以為,在課堂上聽到討論的會是「如何用石頭砸出手裡劍的效果」這些比較有營養的話題,熟料這群一點也不聽話的孩子開始私底下討論起其他問題來。

  「眼鏡阿姨不戴眼鏡的時候很好看啊。為什麼一定要戴眼鏡呢?」

  「笨蛋,眼鏡阿姨肯定是老花眼了!」

  「眼鏡阿姨是戀愛了嗎?你看那個男人一路送她到教室門口呢。」

  「聽說早上有人看見麻美老師被男友送來學校呢。」

  「真的嗎?麻美老師不是住在學校裡嗎?」

  「也只是聽說啊!這個年紀的老師不都是婚嫁的年齡嗎……多正常呀。」

  連小孩子都那麼八卦,麻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也許隨著時間過去,他們就會悄悄忘記了這段八卦吧。

  還好宇智波鼬一直安靜地坐在角落裡看書,沒有參與這些奇怪的討論。

  不過……他還是聽見了吧,這個小傢伙正忍不住一次次抬頭悄悄地盯著麻美呢。

  事與願違,關於麻美老師戀愛的八卦並沒有從校園裡消失。這大抵是因為那位三忍之一的自來也大人,非常喜歡來校園裡「取材」的原因吧。自來也時常用筆在他的小冊子上塗塗寫寫,不知道在記載怎樣的靈感創意。

  麻美有些好奇自來也寫作的是一本怎樣的書,她猜測應該是一本戀愛類型的小說,或者是五大國的風物志,麻美更傾向於後者——這比較符合自來也的身份。每當麻美問起,自來也便打著哈哈搪塞過去,不願意告訴麻美他正在撰寫一本怎樣的書籍。

  「我可以給你看看我從前寫的類型。」自來也乾笑了一會兒後,就從身後的忍具袋裡掏出了一本書遞給麻美,說:「啊哈哈……我比較喜歡寫這種類型的。」

  「《堅強毅力忍傳》?」麻美看著這本書籍的標題,隨手翻了兩頁:「看起來像是一位堅毅忍者的傳奇故事噯。自來也大人很厲害。……鳴人,是主角的名字嗎?很好聽。」

  「是嗎,水門和玖辛奈也很喜歡這個名字。」自來也笑著收起了這本書:「看來現在的年輕人都喜歡這樣有活力的名字。」

  等到前來取材的自來也離開,辦公室裡的同僚忍不住湊出了腦袋。松本老師疑惑地問道:「麻美……你是不是……喜歡成熟一些的男人?」

  「噯?」麻美一怔,說道:「你在想什麼呢。」

  松本老師很操心麻美的戀愛問題,她摸著自己的下巴,點評道:「自來也大人確實相當優秀。只不過,人家是四代閣下的老師……你們兩人可能沒有什麼共同語言啊。」

  麻美將新換的眼鏡朝著鼻樑上一推,說道:「松本老師,需要我給你講解一下我對於女性單身主義的理解嗎?還有婚姻可能帶來的利弊以及女人的價值並不僅限於婚姻、生育和家庭……」

  「等等……等等!」松本老師立刻抄起了自己的課本,閃身出了辦公室:「我就要上課了,我這就走了,二川老師。」

  八卦的松本老師瞬間在走廊上跑遠了。

  麻美目送著松本老師閃電般消失的身影,面帶微笑地低下頭,發現自己的腳邊不知何時站了個矮矮小小的人。他仰著白淨的臉,束著一條短短的小辮子,正抵著牆悄悄地看著自己的老師。

  「鼬,怎麼了嗎?」麻美問道。

  夏天已經來了,這個小傢伙換上了短袖的立領上衣,兩條手臂細細白白,班上的女孩子們都未必有他這樣白皙漂亮的膚色。不得不說,美琴的基因真是棒極了。

  「老師……」鼬垂下了眼眸,用腳尖擠蹭著牆根,說道:「真的和同學們說的一樣,肚子裡有了一個和佐助一樣的小寶寶,快要結婚了嗎?」

  「什麼?」麻美老師很驚恐,驚恐到想要用一聲「嘎」來表達自己的驚訝。她問道:「誰說的?」

  「廣樹說的。」鼬很老實地出賣了他的同學。

  「很好,他太久沒有罰站了。噯。」麻美推了推眼鏡,鏡片閃過一道閃亮的光。

  「那麼,其實,老師……」鼬又滿是希冀地抬起了面孔:「其實老師沒有打算和白頭發的叔叔結婚對吧?」

  「沒錯——」麻美快速地說道:「沒有打算結婚,也沒有戀愛,沒有在瘋狂地追求自來也大人,也沒有懷上一個像佐助一樣的小寶寶。等等,佐助是……?」

  「我的弟弟。」鼬笑彎了眼睛,笑容很是可愛單純。

  想到美琴去年冬初懷上的那個孩子,麻美也忘記了剛才的震驚,微笑了起來。她說道:「竟然真的和你說一樣,美琴有了第二個孩子,並且是一個弟弟。鼬說的話真的很准。」

  「嗯。」鼬睜大了眼睛,說道:「所以,我覺得我以後可以保護老師。」

  「啊,你又開始啦。」麻美摸了摸小傢伙的頭頂,說道:「你還有好久好久的時間才能長大呢。現在的你還是一個孩子而已,就不要想太多了。以後的事情,未必都會實現。——算了,不說了。」

  要是真的把想說的話都說出來,換成高橋寺的話,一定又會遺憾地說「麻美你怎麼總是那麼悲觀」吧。鼬還只是一個孩子,確實無法理解太多的事情。

  「其實我覺得……」鼬在她的手掌下眨了兩下黑漆漆的眼睛,說道:「老師也不喜歡自來也大人那樣成熟的男人吧。」

  「嗯嗯嗯。」麻美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

  「老師比較喜歡像我這樣的吧。」

  「嗯嗯。等——什麼?」

  宇智波鼬,小小年紀,就已經走在了同齡人的前端。

  不過,如果是老師對學生的喜愛,麻美確實比較喜歡宇智波鼬這樣的。

  和班上那群整天「眼鏡阿姨」長、「囉嗦狂魔」短的調皮學生比起來,鼬真是棒極了。聽話、不搗蛋、成績優秀,模樣溫和清秀,不僅僅是麻美,所有老師都很喜歡他。

  ×

  百花謝盡的春季一過,夏天的日頭就開始肆虐。自來也大人許久沒有到訪校園,聽玖辛奈說,自來也離開了木葉忍村,去村外再次遊歷了。也許等到這一次的遊歷歸來,自來也就會完成新一本的作品。

  在這一年開始不久後,玖辛奈便也懷上了孩子。身為四代目火影的夫人,又兼之某種神秘的原因,她的行動受到了不少限制,身邊保護的暗部也增加了不少,向來喜歡和夥伴聊天的玖辛奈,難得地在夏天安靜了好一陣子。

  麻美仔細一算,她在木葉忍村勉強算是朋友的那幾位——淳子今年嫁了人,結婚物件是從前的隊友奏太。美琴自不用說,她已經有了第二個孩子了。活潑好動的玖辛奈,也很快要成為母親。

  為什麼人類非得找一位伴侶,一起度過生命不可呢?

  難道「孤獨」是那麼難以忍受的東西嗎?

  還是說,感情必不可少,無法磨滅?

  二川麻美對此感到十分不理解。

  這個學期會有一批學生畢業,進入忍者的從役隊伍,正式成為下忍。為了畢業測試,許多老師都提前開始準備起來,整理名冊、設計考題,考慮畢業禮上應該請哪位觀禮代表講話,橫幅應該懸掛在禮堂還是教學樓的正門口,忙碌不已。

  悠閒的麻美老師亦不能免俗,被徵調去整理新一屆畢業生的名冊。毫不意外地,她在申請畢業測試的名字中看到了宇智波鼬的名字。

  她仔細看了一番申請書上的資料——鼬的證件照和本人看上去沒什麼區別,小小的、還帶著稚氣的面孔,臉龐稍微有些圓滾,竟然意外地更可愛一點。鼬的字跡很工整,填寫的資料也都整齊嚴整,麻美可以想像到他趴在課桌上書寫字跡時的認真。

  細長的眉毛蹙起,手一筆一劃地寫著字。

  肯定很可愛。

  麻美無聲地笑了一會兒,便將宇智波鼬的資料理入了名單之中,開始查看其他應屆畢業生的名字。她的指尖一一劃過那些孩子的名字,看著這些人在照片上帶著青澀的容貌,心中冒出了一個念頭:若干年後,他們都會成為一位元優秀的忍者吧。

  各有各的軌跡,向著不同的前路行走。

  或者是組建自己的家庭,溫柔地照顧著自己的孩子。或者成為一個風風火火、大大咧咧的上忍,每天都在執行任務。或者是遊歷四方,描述五大國的所見所聞。或者乾脆留在忍者學校,當一位普普通通的老師。

  生命各有軌跡,只可惜,她應當看不到這些孩子的成長了。

  等到宇智波鼬畢業後,就離開這裡吧。


第十一章•畢業

  忍者學校每一年的第二個學期,都會在夏天最炎熱的時節到來之前結束。在那之前,每一屆的畢業生都會參與考試,取得忍者資格證明和護額,在禮堂聽從火影閣下的教誨,然後從此踏出校園,正式成為一名忍者。

  今年也不例外。

  作為畢業測試,既不能太簡單,以至於基礎功課都很差勁的學生都踏出了校園,也不能太艱難,讓一大批人滯留校園,留級重讀。體術、幻術、忍術,外加文化課的紙筆測驗,接踵而至,讓這群孩子們又緊張又期待。

  負責教導低年級體術的麻美老師,被臨時抽調去做了監考老師,負責監視是否有人在考試中作弊或者打瞌睡。

  只要是傳說中的「囉嗦狂魔」、「眼鏡阿姨」出沒的地方,考生無不變得乖乖巧巧,坐姿端正,以免在考試結束後被抓去談心數小時。

  艱難的考試季後,就是畢業式這一天的狂歡。觀禮的家長與終於解放了的學生們在校園裡四處走動,學校變得極其喧鬧。繁忙的四代目火影波風水門,也再一次來到了校園,負責為畢業生們頒發資格證書,順便致辭。

  看著禮堂內的一陣歡呼之聲,站在禮堂門口的麻美呼了一口氣。夏天的天氣有些炎熱,她已經不想再穿著厚厚的忍者馬甲了,額上的護額也壓出了一層含水,將頭髮汗津津地糊在額上。她懷念拖鞋、T恤和短褲,還有涼爽的大馬尾。

  與周圍喧囂活潑的氛圍不同,她就像是一個被炎熱榨幹了精力的老太太,扶著門框興趣缺缺地打量著四周。

  嗯,教學樓正門口的橫幅掛的很端正,是早上伊藤老師掛上去的。

  這幾個興奮地拿著護額跑來跑去的孩子,看起來一點都沒有忍者的自覺。

  那個興沖沖跑過來的紅頭髮的傢伙,怎麼覺得肚子大的不可思議呢……

  「麻美——」

  漩渦玖辛奈掙脫了身後的一位中年婦女,三步並作兩步,朝著麻美跑來。她的腹部隆起,顯然月份已經不輕,然而玖辛奈卻沒有一點身為孕婦的自覺,她就像是一只好不容易出了籠子的小鳥一樣,十分好動。

  「當心你的肚子噯。」麻美搭住了玖辛奈的手,免得她不小心影響到自己的孩子。

  「沒事的。」玖辛奈摸了摸自己鼓起的腹部,很滿意地說道:「只是出來透氣而已,對我而言都不算什麼。——我被看的太嚴了,真痛苦。」

  說著,她就向著禮堂中張望去。她的丈夫,那位年輕的金發火影正站在禮堂中,被一群還沒離開的孩子以及家長環簇著,忙不迭地說些什麼。即使隔著很遙遠的一段距離,玖辛奈也面帶微笑,看的很認真。

  大概,只有在面對水門的時候,玖辛奈才會露出這麼溫柔的一面吧。也許以後有了一個孩子,玖辛奈也會非常溫柔地對待他,而不是用狂暴的火紅小辣椒風格對待孩子。

  玖辛奈一眨不眨地看了許久,才轉過了頭,說道:「啊,我看到美琴了。她的孩子是今年畢業嗎?」

  作為宇智波鼬的執教老師,麻美對他的情況再清楚不過了。於是她回答道:「是的,鼬很優秀,只花了一年的時間就完成了所有的課業,今年就畢業了。」

  「真厲害啊!」玖辛奈驚歎道:「希望我的孩子以後也可以這麼厲害。」

  兩人的紅色頭髮在人群中太過醒目,美琴很容易就能找到這兩位朋友。必不可少的,美琴身後還跟著那位人人稱讚的長子,而她的懷裡則抱著一個小小的繈褓。才出生個把月的傢伙,看起來個頭小的可憐。

  玖辛奈看了一會兒美琴,又看了看那個小小的孩子,問道:「你這麼快就可以下床了嗎?我以為生完孩子至少要休息半年呢。聽說很痛、非常痛、特別痛……」

  走到兩人面前的美琴怔了一下,繼而微笑起來,說道:「我也是忍者嘛……當然恢復得快一些。不過,休息還是必須的。只是今天是鼬的畢業式……所以一定要來。痛是自然的,但是玖辛奈肯定不怕痛。」

  玖辛奈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開始擔心起美琴的身體來:「不要勉強啊,美琴。」

  美琴看著玖辛奈的肚子,反關心回去:「玖辛奈才是啊,已經快要到時間了吧?」

  兩人討論的話題太過特殊,話嘮的麻美老師完全無法插入,只能寂靜地在一旁聽著他們講述生孩子的故事。她的目光從玖辛奈的肚子上落到了美琴懷裡的小包裹上,又落到了宇智波鼬身上。

  這個今年剛成為忍者的男孩已經系上了護額,鋥亮的護額看起來閃閃發亮。他正抬著頭,一個勁地看著美琴懷裡的佐助,就差踮起腳尖了。發現了來自老師的注視,宇智波鼬回給麻美一個笑臉,便繼續盯著媽媽懷裡的佐助。

  「啊,對了。」玖辛奈忽然打住了生孩子的話題,說道:「難得我可以出來一趟,大家都在,又是水門第一次致辭的畢業式,無論如何都要拍一張照片留念。」

  美琴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兩人齊齊望向站在一旁靜聽的麻美。

  「噯,我就……」麻美剛想拒絕,玖辛奈就環住了她的胳膊,將麻美扯到了玖辛奈和美琴的中間,說道:「麻美老師總要拍攝集體合照的吧?來嘛。」

  在校園裡負責拍照的人是學校的老師,聽聞火影的夫人想要和朋友們合照,忙不迭地拎著相機就過來了。美琴看了看懷裡的小佐助,她半蹲下身體,將這個小傢伙遞給了一直在看著弟弟的鼬,說道:「鼬,佐助就交給你了。」

  鼬很認真地從母親手裡接過自己這個剛滿月不久的弟弟,雙手緊緊地環抱住,免得傷害到自己的弟弟。不知怎的,一到了鼬的懷裡,佐助就笑呵呵地伸出了還帶著奶香的細嫩小手指,咯咯地笑了起來。

  玖辛奈和美琴一左一右挽住了麻美的手臂,三個人站在忍者學校的禮堂門口,背景是被孩子們追著跑的波風水門。身孕不輕的玖辛奈比了個勝利的姿勢,美琴則一如既往地笑的溫和。

  在拍照之前,玖辛奈不滿地說道:「不可以啊,麻美,拍照片怎麼可以戴著眼鏡呢?」不由分說,她就將麻美鼻樑上的眼鏡取了下來,塞進了自己深綠色罩裙的口袋裡,說道:「暫時由我來保管吧。」

  麻美無奈,只能跟著兩人一起笑著拍下了這張照片。她左右各站著一位漂亮的女忍者,而麻美自己則披散著紅色的長髮,她穿著木葉忍村的忍者馬甲,護額齊整地戴在額上,細長的眉下是一雙暗紅色的漂亮眼睛。只可惜相片的清晰度有限,照不清她眼角下那顆淚痣。

  玖辛奈出來遊蕩了一會兒,那位負責陪伴她的醫療忍者就開始連環奪命催,敦促玖辛奈回家。無法,玖辛奈戀戀不捨地告別了校園。

  美琴則從鼬的手裡接回了佐助,抱回佐助的時候,鼬還頗為依依不捨。

  「以後還會有機會照顧弟弟的。」美琴這樣安慰自己的長子。她站了起來,說道:「有什麼要對麻美老師說的嗎?以後可能見到的機會就少了,鼬。」

  戴著護額的黑髮小忍者踏著細小的步子走到了麻美的面前,抬起頭,朝著麻美說道:「我想和老師做個約定。」

  「噯?」麻美怔了一下,半蹲下身體,和鼬平視,說道:「什麼樣的約定?」

  「老師要等我長大。」鼬微微一笑,說道:「這樣我就有能力可以保護老師了。」

  對著一張又可愛又漂亮的孩子的臉,拒絕的話還真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麻美故意抬起了頭,說道:「如果老師不答應呢?老師說過,約定和承諾都不是可以隨便說出口的啊。」

  這番故作嚴肅的表情,讓鼬有些失落地低下頭。這個小小的男孩微微垂下眼簾,聲音輕輕地說:「是嗎……老師……不願意啊。」

  ——好好好好依你依你依你都依你。

  麻美繳械投降,立刻答應了:「噯,好的好的,老師答應你。」

  反正——不會實現的。

  看著麻美幾秒鐘就變臉的模樣,在一旁抱著佐助的美琴低聲地笑了起來,像是對自己的長子很是無奈。她說:「麻美在學生中真是受歡迎,希望以後佐助也可以成為你的學生。」

  麻美:……

  ——美琴你聽我說我在學生中一點都不受歡迎他們對我非常的害怕暗地裡喊我「朝天椒哲學家」和「眼鏡阿姨」……

  宇智波鼬又仰起了面孔,說道:「那就說好了……老師不可以違約。」

  「一般不會違約的吧?」美琴好心地說道:「等鼬長大這是自然的。大家都願意看到一個孩子的成長。鼬,不用過於擔心哦。……果然,還是一個孩子呢。」


第十二章•召喚

  等到畢業式結束,鬧哄哄了一天的忍者學校終於安靜了下來。已經是夕陽西下的傍晚時分,天邊掛著一道暗金色的殘陽。校園裡滿地亂跑的孩子不見了,只留下空空蕩蕩的地面,幾位老師合力剪下了懸掛在教學樓門口的畢業式橫幅,那紅色的橫幅軟塌塌地落在地上,疊成三疊。

  麻美推開了自己住了將近一年的小屋,開始拾掇自己的行李。

  忍者護額,不要了。

  木葉馬甲,不要了。

  拿來墊桌腳的調任書和學生名冊,不要了。

  仔細一找,這裡竟然沒有任何值得她帶走的東西。除了一個孩子——但是那是別人的孩子,她也帶不走。

  麻美站在斑斑駁駁的鏡子前,用廢報紙擦亮了蒙灰的鏡面。鏡中映照出她的容貌來,與她的願望相反,她的容貌一點也不普通,還格外醒目。也許下一次她不該戴眼鏡,應該直接戴墨鏡,告訴別人自己是個瞎子,靠拉二胡賣唱為生。

  對了,眼鏡還在玖辛奈那裡,忘記拿回來了。

  沒戴眼鏡還毫無障礙地四處活動——是不是不小心露餡了呢?

  不過也無所謂了。

  她馬上就要離開這裡了。

  等到今夜過後,所有人都會忘記她的存在。無論是一起從戰爭中搏命活下來的昔日隊友,還是一起工作的老師們,或者挽著手一起拍照的閨中密友,壓抑著心意想要求婚的高橋寺,甚至是那個很喜歡麻美老師的孩子,都會將她全部忘記。

  沒有任何存在的痕跡,不會出現在任何人的回憶裡,被抹消的乾乾淨淨,連想起的契機都沒有。她的身份、行蹤、名字,以至於剛才和那個天真孩子做下的約定,都會一起徹底消失。

  宇智波鼬的承諾,是永遠也無法實現的承諾。

  幼年孩子的約定,也是不會被實現的約定。

  也許明天早上,松本老師就會滿是抱怨地推開這間房門,嚷嚷著「是哪個流浪漢偷偷在這裡睡覺,留下了一堆泡面和牛奶」。

  麻美合上了門,將視線循著窗戶向外望去,火影顏岩被夕陽的餘暉籠罩著,金色的光線在粗糙砥礪的岩塊上躍動著。

  差不多該走了,她聽見了下一個人類的渴求之聲。

  ×

  「我想走出這裡,探索外面的世界。」

  這聲音尚且年輕,帶著少年人獨有的清潤,聽起來很是文雅。

  於是,聽見了渴求的神祗便降臨於人間,以完成虔誠之人的心願。燦爛的光自地面驟然暴起,直直通向天際,在暗夜中驅開一條光明之路,好似一道通天長階,又如車馬盈列的甬道,以不啻神聖之心尊迎神祗的到來。

  那金色的光有如踏過了數萬年的斑駁時光,帶著不知何處歷史中傳來的歎息之聲。繼而,光點悄然隕落,漸漸跳躍縮籠,勾勒出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來。繁複的金紅色裙裾在半空錯落而開,猶如平安舊時女禦出車的襲色目袖單。豔如蓮開的紅色長髮鋪落於身,半垂的面孔於漸次消散而去的光點之中悄然抬起。眼角下一點淚痣,半開的雙眸中透出一抹璀璨的紅。

  「吾名——花月院照楓紅。打擾神祗長眠之凡人,所為何事……」

  話還沒說完,一個塑膠瓶從屋頂吭哧滾下,直直地砸向了她的頭頂——竟然還真的砸中了。綠色的飲料瓶筆直地落在了這位紅發神祗的發心,然後「撲通」一聲,滾落在了堆滿垃圾的地面上。

  她呆呆地歪著頭,大開著手臂,目瞪口呆地盯著腳下的垃圾度,以及那個砸了自己一腦袋的塑膠瓶。她微微蜷起了十指,手腕上的手鐲向袖口中滑去。

  「你……」紅發的神祗緊緊地閉上了雙眼:「……你竟然把我召喚來這個地方噯!!」

  流星街的上方,傳出了一陣十分驚恐的呼喊。

  被飲料瓶砸了一腦袋的神祗已經沒有了剛剛被召喚出來的風光威嚴,現在正滿面氣惱的盯著四下無處不在的垃圾——發黴的菜根、壓扁的易開罐、大型的廢棄家電、四散的廢紙還有顏色奇奇怪怪的污水,到處都在散發著令人作嘔的味道。

  竟然連個落腳之處都沒有。

  從前,她每次作為神祗降臨人間,召喚者無不是嚴陣以待,用最為無上的禮節來接待傳說中不食人間煙火的神祗。華服、貢品、整潔奢華的房間,禮樂、舞蹈還有畢恭畢敬的下人,這都是她所習慣的,但是如今……

  這個把她喊來垃圾堆的臭小子又是怎麼回事?

  這樣想著,她抬起了頭,開始用視線逡巡這場令人哭笑不得的召喚的始作俑者——那是一位穿著舊襯衫的黑髮少年,手持一本書籍,正坐在垃圾堆最高處的一個破沙發上。

  他很年輕,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黑髮黑眸,額頭束著白布,笑意像是面具一樣掛在臉上。光看外表,似乎應該是謙遜有禮、溫和得儀的人,如果不是這身破舊的衣衫,也許有人會認為他是出身名門的貴公子。

  「抱歉,讓你在這裡落地。」那黑髮的少年合上了手中的書籍,從破沙發上站了起來,跳下了垃圾山,落在一處小小的空地內。即使四下的環境糟糕不已,他卻依舊悠閒從容。

  他說道:「我只是恰好從垃圾堆中翻到了一本書籍,想按照書中所言,隨手試試如何召喚這位神祗。原本以為,只不過是一本欺騙人的讀物罷了。沒想到……還真的召喚出來了……」

  什麼?

  垃圾堆裡翻到的書?

  隨手試一試是不是真的?

  原本以為是騙人的,不小心召喚出來了?

  紅頭髮的神祗越聽越生氣,於是她懸在半空中,橫抱著雙臂,說道:「少年,你這樣的思想很危險。我有必要和你探討一下人類生命的意義。生命並不應該被浪費在這些無聊的事情上,比如在垃圾堆裡冒險和尋找寶藏,對於短暫的生命來說,這實在是太浪費了。」

  黑髮的少年聽著她絮絮叨叨地說教了許久,竟然十分贊同地點了點頭。繼而,他說道:「你說的很有道理。只不過,在垃圾堆裡生活並非是我選擇的。你可以環顧四周——在這六千平方公里的被遺忘的土地上,到處都是垃圾。」

  「而且……」黑髮少年微微一笑,看起來很儒雅:「我已經挑揀了條件最為優渥的地方來迎接你的到達。在流星街,有廚房垃圾的地方就意味著可以生存。這可是其他人都想要進入的領域。」

  看著地上橫流的污水和一些黴爛的麵包,紅發的神祗抽了抽嘴角。

  「好吧,勉強原諒你的無禮。」她說道:「告訴我你的名字?」

  「……庫洛洛魯西魯。」黑髮的少年說道:「那麼,你的名字就是花月院照楓紅了,對嗎?書上是這麼說的。」

  「噯,對對對。我的名字就是花月院照楓紅。」她掃了一眼地面,勉強尋找到一處乾燥的落腳點。

  等到她落到地上,她在一瞬間由一位豐容盛飾、儀態萬方的高貴神祗,變成了另外一個模樣。她腳踩塑膠拖鞋,穿著標有「木葉忍者學院周年祭」字樣的T恤,紅色的長髮胡亂地紮成大馬尾,還戴著一副墨鏡。

  「你也可以叫我麻美。」她說:「我比較喜歡這個名字。」

  神祗的畫風切換太快,召喚出了神祗的庫洛洛沉默了好久,才接受了她的瞬間換裝。也許麻美是對的——這樣的畫風,才更適合流星街一些。

  「你有什麼事情嗎?」麻美推著墨鏡,問道。

  「其實並沒有什麼事情,只是想要隨手試一試這本書中所寫的內容罷了。」黑髮的少年很有禮貌地回答了她的問題,在察覺麻美的面孔急速轉黑後,他又補充道:「……其實是有想要實現的願望的,我想離開流星街,探索流星街以外的世界。」

  「晚了。」麻美說:「我已經聽到了前半句話。我絕對不會幫你實現你的願望——等到在這裡停留七天,我就離開。你就一直留在這裡和廚房垃圾相親相愛吧,庫洛洛魯西魯。」

  「嗯?」庫洛洛微微側過頭,說:「是嗎?」

  「嗯。」麻美大力地點了點頭:「神祗的腳步是不會為尋常人類所停留的……等等!庫洛洛,你這是在冒犯神祗!你會被上天施降懲罰!」

  麻美搖了搖手上的銬鏈,循著髒兮兮泛著鐵銹的手銬,朝著被銬住的另外一個人望去——庫洛洛依舊笑的很是溫和,看起來全然沒有緊張或是生氣的模樣。他說道:「這樣,你就無法離開這裡了。」

  ——該說你天真呢,還是該說你天真呢?

  麻美抬起胳膊,讓那截髒兮兮的手銬滑到了小臂末端。她挑眉,說道:「你確定要把我和你鎖在一起整整七天?庫洛洛。」

  「是。」庫洛洛從容不迫地點了點頭。

  「你完了。」麻美揚起了唇角,悄然一笑:「我們神祗是不需要排泄的,我們根本無需靠近廁所。然而普通人類不一樣,你們需要進食和排泄,不然就無法生存。噯。可以的,就讓本神近距離觀察一下庫洛洛魯西魯夜半蹲廁所的模樣吧,反正我的愛好就是觀察人類的微末之處。」

TOP

第十三章•觀察

  麻美覺得自己可以寫一本《庫洛洛觀察日記》,來記載這個人類的日常生活。首先,在書本的第一頁應該寫上導語——「一位出生於垃圾堆、卻莫名有著貴公子氣息的臭小子」。

  第一章,是庫洛洛的觀察日記第一天。

  這位少年十五歲,黑色短髮,膚色白皙,笑容謙遜溫和。雖然身在一片雜亂之所,卻竭力保持著整潔。噯,他的愛好大概是翻找垃圾吧。

  庫洛洛微笑著搖了搖手臂,用來銬住兩人的細長鎖鏈便一陣搖晃。他的笑容不能給予麻美真誠的感覺,更像是面對上位者或者無知女孩時刻意裝出的溫和有禮,並且以此隱藏自己真正的想法,只是因為年紀尚輕,這樣的笑容還未修煉到位。

  「應該到了吃晚餐的時間了吧?」麻美抬起手臂,說道:「我很好奇你會怎麼蹲下身在垃圾堆裡翻找食物。——還有,你晚上在哪裡休息?這堆廚房垃圾上嗎?」

  庫洛洛很從容,他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座垃圾山,說道:「雖然看起來很髒亂……其實流星街內部還是有可以供人居住的街道的。有房屋,也有食物。至於我的晚餐……」

  他慢條斯理地擱下了手中的泛黃書冊,變魔術一般從手裡拿出了一小片麵包。雖然麵包看著小的可憐,但卻是乾乾淨淨、沒有發黴的食物。

  「等等,你把麵包直接塞在袖子裡噯?」麻美疑惑的眼光停留在庫洛洛的掌心之中:「你竟然直接把麵包塞在袖子裡……」

  「有食物就已經足夠了。」庫洛洛很斯文地回答:「為了生存,人類能做出任何事情來。比如互相廝殺,掠奪性命,甚至將同伴一起殺死。」

  「其實我可以給你食物。」麻美摸索著自己的下巴,很是認真地說道:「想要吃什麼?牛排?甜點?牛角麵包?豆皮壽司?嶗山白花蛇草水,還是瑞典鯡魚罐頭?」

  庫洛洛拽著她,沿著兩座垃圾山的縫隙向前走去。他總能巧妙地避開地上橫流的污水和腐爛的垃圾,使得自己看起來分毫不亂、有條不紊。他一邊走,一邊說:「根據你被召喚出後的反應來看,你並不像是那麼慷慨的人。」

  「當然。」麻美回答:「就算是神,也無法隨意滿足人類的願望。想要取得一樣東西,就得付出一定的代價,或輕或重,看我的心情。怎樣,想要食物嗎?」

  「不需要。」庫洛洛一手拽著她,一手握著那本泛黃的書籍,在一座破舊的平房前站定。這間平房十分的破敗,牆壁泛著油膩的黑灰色,牆角還有著佈滿蛛網的破洞。難以想像,這樣的屋子竟然還可以住人。

  「我可以繼續生存,所以不需要和你交換代價來求得食物。」庫洛洛說。

  「好的噯。」麻美點了點頭,說:「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四十三分鐘,庫洛洛,你的膀胱是不是快要爆炸了?如果需要排泄,請千萬不要客氣。人類為什麼要壓抑自己呢?你說對吧,庫洛洛。」

  庫洛洛:……

  雖然看上去成熟又從容,但是庫洛洛恐怕還沒見過那麼可怕的女人吧。

  「不要害怕。」麻美微笑著說:「我最喜歡照顧可愛的孩子了,你這樣大的男孩,在我眼裡和剛學會自由控制膀胱的兩歲男孩沒有區別。放心,不用害羞。」

  庫洛洛:……

  他沉默了一會兒,重新揚起了溫和的笑臉,然後推開了這間破舊屋子的鐵門。房屋內倒是難得的乾淨,至少沒有黴爛的垃圾或者無處不在的灰塵和蛛網,只是陳設的傢俱實在是簡單又破舊——一張露出了彈簧墊的沙發椅,以及鋪在地上的床墊,牆壁旁竟然還靠著一個斷了一角的書櫃。

  「你真的不去排泄?」麻美問道。

  「暫時不用。」庫洛洛回答。

  「……不用妄想等我睡著再去上廁所。」麻美微笑著說:「我們神明,是不用睡覺的。」

  「……好的。」庫洛洛回答。

  維持形象,真的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眼看著流星街的天色漸暗,窗外的垃圾堆都陷落在夜色裡,連那群盤繞飛舞的蒼蠅都不知道去哪兒休息了,庫洛洛還沒有一點離開的意思。兩個人就坐在床墊上,手銬著手,不發一言。

  「噯,庫洛洛,你的膀胱還好嗎?」麻美忍不住問道。

  「還好。」庫洛洛翻動了手上的書籍,說:「作為神明,你知道我們的能力形式是什麼嗎?」

  「當然——我無所不知。」麻美回答:「念能力,對嗎?你們的文字也很特殊。」

  「那麼,你應該不知道我的能力是什麼。」庫洛洛說。

  「噯,什麼?」麻美問:「難道你不需要排尿——」

  「差不多吧。」庫洛洛說:「我可以通過某種特殊的念能力,將水分以獨特的形式從毛孔中推出。這樣子就不用擔心水分彙聚於……騙你的,現在我要去解決生理問題了。」

  麻美手動把自己張開的嘴合上了。

  這位少年,年紀輕輕就敢捉弄神明,實在是前途宏大。

  最近遇到的孩子,怎麼都這麼可怕?

  庫洛洛從破床墊上起了身,順便把麻美也一起扯了起來。他開門,對著屋外的無邊黑夜,容色沉寂,仿佛一位正在尋找靈感的遊吟詩人。垃圾堆裡吹來的風還讓他的黑髮翩翩而舞,他微垂眼簾,看起來像是已經獲得了什麼作詩的靈感。

  #這個庫洛洛真是個自帶濾鏡和美顏相機的人類……#

  遊吟詩人把手搭在了褲腰上,淡定地問道:「照楓紅殿下,你確定你還要繼續目光炯炯地看著我嗎?」

  麻美扭過了頭,和庫洛洛背靠背而站,然後封上了自己的聽覺——很好,什麼都聽不到了。她面無表情地站了好久,直到庫洛洛動了動手臂,示意麻美可以轉過來了。

  麻美的塑膠拖鞋在地上轉了一圈,磨蹭水泥地面時發出一陣粗糙的響聲。她看到庫洛洛的唇形動了動,意識到自己還沒有解開聽覺。於是她一邊急匆匆解除對聽力的限制,一邊問道:「你剛才說什麼噯?」

  「我說……」庫洛洛說:「照楓紅殿下好像也不是咄咄逼人、不可冒犯的神明。竟然意外的有些可愛。」

  「嗯?」麻美晃了晃自己手上的銬鏈,說道:「我自然是可愛的。不然,你以為我是怎樣的神明?」

  「按照書籍上所說的……」庫洛洛眸色一暗,說道:「『世代居住於天空、代代相傳的神祗,供奉著命運與生死的人上人。其掌管人類生殺與輪回,無須遭受六眾十八苦難,又為被寄予無限幸福渴求的化身,聽憑俗世之意願而降臨人間,於秋日楓葉褪盡綠色之時,其名為花月院照楓紅』。但是……」

  少年庫洛洛打量著面前的女人——她打扮的就像是一個普通的人類,拿起螢光棒就可以去演唱會應援打CALL。

  「其實並不如書中描寫的那樣可怕。很可愛。」他點了點頭。

  「說實話,那段對我的介紹讓我覺得有些受寵若驚。」麻美說道:「而且,這種野史傳記式的口吻也不適合你的身份和打扮。」

  兩人重新在床墊上坐下,隔著半個屁股的距離。庫洛洛重新拿起了書籍,頗為認真地垂下頭顱開始閱讀。麻美掃一眼他手中的書籍,發現那是一本講述世界風物的遊記,裝訂的書線都快散開了,書頁也泛著明顯的黃。

  「庫洛洛,你想離開這裡,對嗎?」

  「有機會的話,當然想要離開——去探索有著寶藏和未來的,外面的世界。」

  「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噯?關於外面的世界的?」

  「好。」

  話嘮症發作的神明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她在木葉忍村的遊歷故事,戰爭、交火、隊友的死去,犧牲、停戰、企求和平,戰後、首領的更換、遇見的孩子們。

  然後庫洛洛就很不給面子地睡著了。

  麻美:???

  說實話,還沒有人讓她那麼生氣過。

  這位少年仰躺在床墊上,用書本覆蓋著自己的面孔,黑色的發從額上落下去,露出那道纏繞數圈的繃帶來。胸膛微微起伏著,有些瘦弱的腰橫陳在床墊上。

  麻美稍微有點想念乖巧聽話的宇智波鼬了。

  同樣都是小孩,還是鼬比較可愛。可惜他應該已經不記得自己這位老師了。

  庫洛洛睡的很熟,睡相也很好,保持著一個姿勢穩穩當當不動。如果忽略他睡前不洗澡的行為,麻美勉強願意和他共處一室。不需要睡覺的神明閉上眼睛小憩了許久,這個夜就悄然過去了,天邊飄起了一抹魚肚白。

  等到熟睡的庫洛洛從黑夢中醒來,迎接他的便是他口中「可愛」的照楓紅殿下絮絮叨叨的說教之語。

  「庫洛洛噯,人類有必要保持良好的排便習慣。最好在每天早上都要學會排便,清理一下腸道,這樣才可以保持身體的健康。即使無法排便,也要養成準時蹲坑或者坐馬桶的習慣。人類的直腸是很有個性的,你應該現在立刻去……」

  庫洛洛:……


第十四章•哲學

  庫洛洛觀察日記的第二頁:

  庫洛洛早上起來沒有蹲廁所的習慣。他已經一天沒有排便了。可能這個人類很特殊,他不需要靠近廁所。

  麻美十分擔心庫洛洛的宿便。

  在同一個地方待久了,心情會很鬱悶的。尤其它們的所在,還是如此狹小潮濕的地方。

  他也沒有在早上進食,而是在中午吃了一小塊麵包。一整個早上,都安安靜靜地坐在床墊上看書。洗漱的用水很節約,清水來源於別人的饋贈。說是「饋贈」,但那些人對庫洛洛的態度又太過奇怪——很是畢恭畢敬。

  難以想像,幾個三十來歲的大漢還要對著一位少年點頭哈腰。

  「你很喜歡看書嗎?」麻美詢問道。

  「無聊時的消遣。」庫洛洛說:「要看是什麼樣的書。」

  「最喜歡小黃書對吧噯。」麻美很鎮靜地說。

  「……」庫洛洛合上了手中的書頁,拽著叮噹作響的銬鏈朝外走去:「到外出活動的時間了。」

  ——不,這裡根本沒有可以活動的地方。

  ——你的活動是在垃圾山裡跳大神嗎庫洛洛?

  麻美被這個十五歲的少年拖拽著走出了房門,迎面而來的垃圾山讓麻美恨不得兩眼一翻暈厥過去。被房門隔絕了一晚上的腐臭味道又撲回到了鼻下,這簡直要讓麻美窒息了。

  「庫洛洛……我……難以呼吸……」她抓著自己的T恤領口,說:「我再也不會來這裡了。」

  庫洛洛對這片被垃圾覆蓋的區域極為熟悉,竟然在橫陳的垃圾山裡找出了一條可以勉強通過的道路。當麻美跟著庫洛洛穿過這個狹窄逼人的通道時,兩旁搖搖欲墜的垃圾讓麻美心驚膽戰。

  神明什麼都不怕。

  不怕攻擊,不怕死亡,不怕別人的威脅。

  但是神明面對這麼一堆隨時會砸到自己頭頂的垃圾……

  竟然還有了幾分害怕。

  在各色垃圾中反復穿梭後,兩旁的垃圾山矮了下去。庫洛洛的腳,落在了一條黃線上。這是一道人為的分割線,在那道線以後,再沒有了垃圾,而是一條乾淨陳舊的街道。房屋雖然舊,卻有著修葺的痕跡。

  這大概就是庫洛洛口中「流星街中心乾淨的區域」吧。

  「我比較喜歡住在這種地方。」麻美說:「……我不想回到垃圾堆裡去了。」

  「要待在這裡比較麻煩。」庫洛洛站在那道黃線上,說:「……你看。」

  循著庫洛洛的視線,麻美望見了三個坐在屋簷下的男人,衣衫邋遢卻目光炯炯、體格高大,其中一人甚至手持槍支。槍這樣的東西,在流星街理應是很少見的。他們應該是在此巡邏的人,負責攆走或者乾脆地殺死那些踏入中心街道的小貓小狗。

  庫洛洛的腳在黃線上一動,那三個人的目光就一緊。

  麻美看著庫洛洛的腳,又看看那三個虎視眈眈的巡邏者。於是她很開心地抬起腳,跨過黃線,收回來放下,又抬起腳淩空跨過黃線,再收回來,如此循環往復三四遍。那三個巡邏者的頭也一點一點,視線一上一下,似乎隨時準備沖出來。

  最終,持槍者受不了這樣的戲弄,說道:「無知的女人!」

  然後,他將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口中這個無知的女人。

  朝神明開槍,是多麼不明智的行為啊。

  一聲槍響過後,子彈吧唧一聲撞到了什麼隱形的牆壁,然後就這樣穩穩當當、不進不退地懸空在了半空中,仿佛它的時間已經凝固了。

  又是兩槍,之後的兩枚子彈如先前一樣,全部尷尬地卡在了半空。

  「這傢伙……」那持槍的光頭額上冷汗涔涔:「可能是一個念能力者。」

  麻美非常淡定地拽著庫洛洛往前走,筆直地走過了這三個人。那三人默默跌坐在屋簷下,保持著死一樣的寂靜目送麻美和庫洛洛走過面前,然後光頭不聽話地拿起了對講機:「喂……我們這裡不小心放進了兩隻貓……」

  不等對面的人回復,光頭手裡的對講機忽然就嘎嘣一聲響,光榮報廢。

  「噯,其實我不太喜歡這樣。」麻美說:「但是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是不會顧忌太多的。」

  「挺不錯的。」庫洛洛說:「正如你所說的,人類為什麼要壓抑自己呢?想要做的事情就去做,喜歡的東西就去搶。可以得到的東西,為什麼要放手呢?」

  「那簡直就是強盜噯。」麻美有些鄙夷:「強盜一般不會有太好的名聲。所謂有得有失,得到了無與倫比的珍寶和眾人覬覦的財富,就會付出一定的代價。比如名字被諸人唾棄,或者成為人人皆欲殺之的仇人。不壓抑自己的欲望與能力,可能會面對……」

  「等等。」少年庫洛洛說:「你要不要喝口水?照楓紅殿下。」

  「……不。」麻美說:「我們神明,不需要喝水。」

  兩人站在了一條空寂的街道上。這裡沒有成山的垃圾,也沒有眼神驚恐的光頭。但是在沿街那些緊閉房門的門縫和窗隙間,有好幾雙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們兩人。

  「照楓紅殿下,我有一個問題。」庫洛洛站在空蕩蕩的街道上,問道:「既然你獲得了美貌、永生、神之力和人人羡慕的命運,那你付出了什麼代價嗎?」

  「噯。這個嘛。」麻美用手指摩挲著自己的下巴,說道:「如果凡人的覬覦和嫉妒算是代價的話,那我應該付出了很沉重的代價。不過我認為,應該是我上輩子過的很淒慘吧,才會換來這一世的好運。」

  「凡人的覬覦嗎?」庫洛洛微笑著說:「確實,美好的事物,容易引來貪婪的心。」

  兩人在街道上久久未動,那幾個躲在門後窺伺的人終於緩緩推開了用來遮掩自己的木門。雖然推開了門,卻將身體的大部分藏匿在門後,只用一個槍口和一雙眼對著他們。然後,那人說道:「新來的,有能力闖到這裡,說明你算是有幾分功夫。但是這兒的人,都需要去和老大打聲招呼。」

  「你們的首領是伊莫先生嗎?」庫洛洛問道。

  「算你有點見識……」那門後的人回答。

  「不好意思,我和他有些過節……所以我不想去見他。」庫洛洛說完這句,就筆直地朝著那躲在門口之人走去,好像沒有看見那正對著他的槍口。麻美也被迫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去。

  一個紅點在庫洛洛的胸口遊動著,似乎已經絞住了這位黑髮少年的心臟。然而他卻依舊從容不迫,根本不在意這致命的威脅。

  槍支的響聲回蕩於街道中,迸射而出的子彈帶著取人性命於分寸的力量朝前撲來。自然而然地,它們在庫洛洛的面前全部凝滯住了,死死地懸在空中。庫洛洛十分淡定地繞過半懸在空中的子彈,推開房門。

  緊接著就是一陣肉體鬥毆之聲,然後少年庫洛洛朝外探出了頭,對不忍心目睹慘狀的麻美說道:「照楓紅殿下,你可以進來了。我的手臂一直被扯著,有點酸痛。這裡有水和食物,也有浴室。」

  麻美抖了抖手臂,眼睜睜看著庫洛洛徒手把一個比他高的男子丟了出去。

  庫洛洛口中的「外出時間」,還真是驚天動地啊。而且,看起來他不是第一次幹這樣的事情了。他應該經常跑來這裡打家劫舍——不,是傷害其他人。也許庫洛洛並不是一個隻喜歡閱讀的普通少年。

  「可以鬆開嗎?」麻美指著手上的手銬,說:「既然有浴室,你就可以洗澡。難不成你希望我幫你搓背?」

  「是的,照楓紅殿下。」庫洛洛面不紅心不跳。

  麻美:「……你信不信我讓你立刻上天炸成一朵絢爛的煙花?」

  庫洛洛:「不信。明明很厭倦我,但是在我有危險的時候還是挺身而出。這樣的照楓紅殿下,其實很討人喜歡。」

  麻美:「……你想多了,只是我剛好走在你後面,我不想被一起射穿而已。」

  庫洛洛:「那神明需要洗澡嗎?」

  麻美:「不需要,謝謝。」

  庫洛洛短暫地解開了手銬,然後將這間房屋內儲備的食物和清水搜刮一空,最後,他赤著腳走進了一間狹小的浴室。

  庫洛洛觀察日記第二天。

  庫洛洛在浴室待了一個小時,然後在廁所裡待了三十分鐘。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庫洛洛可以在廁所裡待上這麼久,這是一個未解之謎。

  當庫洛洛踏出廁所的時候,顯得很是風輕雲淡,依舊笑的從容不迫。他好整以暇地揚起手中的書籍,說:「這本書的內容太過引人入勝,讓我忘記了時間。久等了。」

  ——鬼信你啊?!

  庫洛洛觀察日記翻篇,第三天。

  第三天的早晨,庫洛洛沒有進食。可能庫洛洛根本沒有吃早餐的習慣。他回到了自己處在垃圾堆中的小破屋,將隨身攜帶的書本塞回了書架裡。

  幾欲暈厥的麻美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整潔如天堂的中心街道。

  「我在這裡無法生存。」麻美半癱在那張破舊床墊上,說:「我覺得我會死亡,庫洛洛。我死後會變成一條鹹魚。我想去中心街道居住。」

  「可是,得到一定的東西,就會失去一定的東西。想要得到整潔的居住環境,就會引來旁人的競爭。」庫洛洛雙手交疊著放在膝蓋上,用少年老成的語氣說道:「像照楓紅殿下這樣的人,一旦出現在眾人的面前,肯定會引起覬覦和掠奪。我不希望那樣的事情發生……」

  「畢竟……」庫洛洛抬起了眼眸,說:「已經被強盜得到手的東西,是不會有機會拱手讓給別人的。」


第十五章•美色

  第三天,庫洛洛的食物是沒有發黴的幹麵包。為什麼流星街有這麼多麵包?可能這種食物比較容易保存吧。

  大概終於意識到整天銬著麻美,強迫別人欣賞自己上廁所是一件不太人道(神明道)的事情,庫洛洛解開了這道沒什麼用的禁錮。現在,他總算可以自由地出門上廁所,並且假裝自己只是去看了一本書。

  「庫洛洛,為什麼想要離開這裡?」麻美問道:「我看你在這裡稱王也是不錯的選擇。」

  「……」庫洛洛沉默了一會兒,說:「沒有人願意拘泥于一方狹隘的天空。流星街確實孕育無數奇妙之事,但我更嚮往書中所撰述的外面的世界。」

  「凡俗的世界確實綺麗繽紛、千姿百態。」麻美說:「但也並不是如你所想像的那麼有趣。」

  「書中說,這個世界上有七種奇異的美色。其中最為吸引人的,應該是『窟盧塔族的火紅眼』,據說這個民族的雙眼擁有極為瑰麗的火紅之色。不過……」庫洛洛的黑眸一動,視線落到了麻美身上:「也許那樣的眼睛也只是謬傳罷了。紅色的雙眼……大概是我眼前這一雙,才可以稱之為『美色』吧。」

  麻美掏出一副墨鏡架在鼻樑上,說道:「我瞎。」

  庫洛洛笑了起來,說:「照楓紅殿下,不用擔心,我可不像是那種為了一雙眼睛而動手殺人的強盜。……以後可能會是,但現在不是。」

  「不,我一點都不擔心。」麻美說:「反正我很快就會離開這裡了,噯。」

  第四天,食物和清水又一次告罄。庫洛洛外出搜尋食物——嗯,從中心街道那裡搜刮來。中心區的老大敢怒不敢言,對這位年輕人怒目以示,任憑庫洛洛好整以暇地帶走清水和食物。這近似強盜的行為,在流星街卻極為常見。世間的法則無法約束這裡,只有力量才可以制定流星街的規則。

  麻美問:「庫洛洛,你是否有友人?」

  庫洛洛沉思一會兒,說:「當然有。只不過,我怕他們會被照楓紅殿下毆打。」

  麻美:「……我像是那樣的神明嗎?」

  庫洛洛繼續沉思,說道:「我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庫洛洛的友人,是幾個和他一樣有著奇特威懾力的少年人。據說他們都是念能力者,名字稀奇古怪各有特色。當他們和庫洛洛湊在一起的時候,簡直像是一個大型強盜團夥,所過之處人人皆驚。

  第七天的早晨來臨,麻美十分不耐煩地靠在門口,等著假稱「外出看書」實則不知道去幹什麼的庫洛洛回來。在庫洛洛出門半個小時後,他終於回來了。當他推開門的一瞬間,劈頭蓋臉迎面而來的就是關於健康的說教。

  「庫洛洛,你蹲廁所的時間越來越久了。不要在上廁所的時候看書,這對你的排便習慣沒有好處。噯,人類的腸道健康真是複雜啊……」

  庫洛洛杵在門口,慢慢地說:「……照楓紅殿下,有一句話我想告訴你很久了。」

  「說。」

  「您能有一點神明的樣子嗎?至少……」

  「假裝你和我一樣不需要排便是嗎?你做夢,庫洛洛。」

  那是宇智波鼬才有的待遇!

  他們宇智波一族不需要靠近廁所!就是那麼好!

  「好了,庫洛洛。七天的時間很快就要結束,我會滿足你的願望,帶你走出這片讓我窒息暈厥尖叫的地方。」麻美推著墨鏡,說:「噯。你也可以帶幾個朋友——那個叫做俠客的娃娃臉,你也可以順便捎上。」

  「不了,謝謝。」庫洛洛竟然禮貌地拒絕了:「現在的我,改變主意了。我可以依靠自己走出流星街,所以我不想把願望浪費在這樣的地方。」

  「……那你當初為什麼要許這個願?」

  「……照楓紅殿下,我當初只是想試一試,從垃圾堆裡撿出來的這本書到底……」

  「噯好了你可以閉嘴了,庫洛洛。」

  麻美頓了一會兒,說:「就算你不打算從這裡離開,我也是要走的。我不可能一直停留在這個不屬於我的世界——所謂『歷史恒進,萬物渺小』,對於神明而言,一個小小的人類根本不可能牽絆住我。」

  庫洛洛笑而不語。

  麻美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一會兒,庫洛洛依舊笑而不語。

  麻美抖了抖肩,說:「噯庫洛洛,你不和我討論哲理的時候,笑起來讓我覺得害怕。」

  庫洛洛說:「是照楓紅殿下讓我閉嘴的。」

  麻美:「……你還真聽話啊,少年庫洛洛。」

  庫洛洛站在垃圾山頂端的破沙發上,腳踩著一個破掉了的收音機,另外一隻腳邊還有個露出黴爛絨芯的娃娃。偏偏在這種狼狽不堪的地方,少年庫洛洛還能保持著從容不迫的姿態,兩天沒洗的黑髮柔順閃亮,一雙黑眼睛透著算計和打量。

  「我記得……照楓紅殿下說我的行為與強盜無異。」庫洛洛說著,朝空中攤開手掌,好似托著一本書。他說:「說實話,我認為盜賊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喜歡的東西就要得到手,美好的事物就去搶奪。我從小在流星街長大,這就是我的生存法則。」

  「等你走出流星街,會有人教你該怎麼做人。」麻美點了點頭。

  庫洛洛不以為意,他的手中忽得出現了一本書。那書籍極為厚重,封面老舊。庫洛洛的拇指微微一動,那沉重的封面便自然而然的翻起,內頁嘩嘩翻動著,然後停留在某一頁。他一手持書,一手扣過了麻美的手腕,就像是一位尋求姐姐擁抱的可憐小弟弟一樣。

  「在遇見你之前,我應該就已經是一個盜賊了。看見喜歡的能力,便掠奪來為己所用。」庫洛洛用中指搭在了麻美的手背上,說:「比如這一項能力。利用念能力為對方打上自己的記號——」

  麻美從庫洛洛的手裡拽回了自己的手,她抬起手臂,盯著手背上那個黑色的逆十字記號,說:「庫洛洛,你這是在做什麼?」

  十五歲的少年笑的很是謙遜有禮,看上去溫和無害:「美好的東西,就要想方設法得到。這是從流星街走出來的強盜所供奉的不二法則。」

  「噯,你的意思是你妄想留下神祗?」麻美推了推墨鏡,說:「庫洛洛,你想的太多了。」

  「並不是妄想留下神明。」庫洛洛說:「只是對美好的事物有著嚮往。」

  「醒醒吧,庫洛洛。」麻美很冷靜:「至少養成準時排便的習慣再想其他的吧。」

  「……」庫洛洛靜默了一會兒,說:「您能不提這件事嗎?」

  「不能。」

  「……」

  兩個人站在惡臭熏天的垃圾堆上對峙了一會兒,麻美甩了甩手,說:「噯,最後問你一遍,你還要離開流星街嗎?我可以現在就帶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不需要。」庫洛洛說:「我比較傾向邀請你在這裡再居住一段時間。」

  「我……我拒絕。」麻美艱難地扯著自己的領口:「在這裡生活,我會休克。」

  「那我們可以去外面的世界生活一段時間。」庫洛洛又提出了一個意見。

  「我也拒絕。」麻美說:「我要回去看我的兒子了。他六歲,非常可愛,我很想他。」

  十五歲的庫洛洛有些失落,他說:「如果你真的離開這裡的話,恐怕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這樣好看的火紅色的眼睛了。我不知道我會做出怎樣的事情來……」

  一直從容有禮的庫洛洛難得地露出了這個年紀的少年應當有的神情,就像是一位考試失利的中學生,或者得不到心儀禮物的孩子。這樣的弱勢,卻沒能打動麻美,因為站在垃圾堆頂端的麻美已經難以呼吸。

  少年的容貌確實漂亮又有吸引力,但是耐不住流星街的垃圾實在惡臭熏人,讓習慣了追捧逢迎的神祗完全無法生活下去。就算是在人間的戰爭……她也只是棲身于叢林,根本沒有和垃圾為伍的經驗。

  「那好吧。」庫洛洛微笑起來:「如果照楓紅殿下一定要離開這裡,我也沒有辦法阻攔。因為我沒有能力對神明動手。但是……」他的眸色一暗:「我對那些一樣有著紅色雙眼的族類……也許就不會這樣輕易放手了。那一定不是守護人間的神明想要看到的場景吧?」

  麻美怔了一會兒,反復思量著庫洛洛話語中的意思。許久之後,她很淡定地回答:「你想錯了,庫洛洛。我對人類的事情,從來都是冷眼旁觀的。一個族群的傾覆,必然不是因為一件事或者一個人,肯定是因為長久以來的積弱或者蠢動——那才是符合歷史軌跡的動因。一個族群的毀滅,僅憑一人之力是無法違逆和操控的。妄圖和世界洪流對抗的人,都愚不可及。」

  麻美打住了自己的話,提醒自己不能再絮絮叨叨沒完沒了地說教下去了。她咳了咳,說:「那我走了,庫洛洛。」

  「我真的會那樣做。」黑髮的少年踩著腳底下的破收音機,口中話語擲地有聲,氣勢十足。

  「你不會。」麻美說:「因為我離開之後,你就會忘記我的存在。」

  庫洛洛的神情一滯,他的眉尖一蹙,口中說道:「一定會忘記嗎?」

  他喃喃說完這句話,流星街就忽而起了一陣風。這風夾雜著一股黴爛酸腐的惡臭味,還迎面拂來一堆白色的塑膠紙,地下的廢紙和泡沫盒也被風吹卷著一小圈一小圈地滾動著。庫洛洛怔怔地站在垃圾山頂端,環顧著空無一人的四周。

  「剛才……我在和誰說話?」

TOP

第十六章•酒屋

  木葉五十三年,初春。

  末冬的落雪初初融化不久,早春還帶著一抹料峭的冷意。山壁上悄然探出了幾枝不怕春寒的枝葉,嫩綠之色點點散落在光禿禿的山坡上。與山坡上的清冷不同,木葉忍村始終保持著自己的勃勃生氣。無論是寒冬還是初春,村中總是繁華忙碌的。

  天氣很冷,卻有一個人不合時宜地穿著夏季的短袖短褲,掀開挨家店鋪的簾子或者推開大門,興致勃勃地詢問「是否需要雇傭打工的」。

  她看上去約莫十四五歲,身量矮小,容貌還有著稚氣,活脫脫是一個剛踏出校園不久的孩子。紅色的長髮讓她很是醒目,在人群中格外顯眼,像是一顆行走的火紅大番茄。介於她的年齡,那些坐在店鋪裡的人都拒絕了她的請求。

  「回去好好學習吧,我們不需要打工的。」

  「未成年人不准進來!」

  「噢!小姑娘是要找工作嗎?我們不缺人。」

  販賣成人書籍的店鋪、剛剛開門不久的拉麵店還有蔬果店都拒絕了她,她卻依然興致不減,一邊沿路詢問著,一邊左右轉著頭張望著,好像街道上有什麼新奇的事物一樣。事實上,這只不過是木葉忍村的普通一天,既沒有來訪的外村使節,也沒有祭點和聚會。

  這個紅頭髮的年輕小姑娘在居酒屋的屋簷下站了好久,用腳尖蹭著地面,大概是在放鬆被拖鞋磨痛了的腳跟。她身後的居酒屋木門緊閉,招牌和燈籠全都暗著,不到夜間不會開門。

  她面前的行人稀稀落落,各有目標。幾個急於彙報任務的忍者從屋頂上跳著橫穿過去,留下深綠色的殘影。她站了一會兒後,身後居酒屋的木門便嘎吱一聲開了,探出一個中年婦女的長臉來。那婦女細長眉,下垂眼,下巴垮著一段松松的肉,看起來精神有些不振。

  「來要錢嗎?」那婦女的面色有些不好:「還是催債的?」

  「不是的噯!」紅頭髮的年輕姑娘轉過了身體,對她說:「我想找一份工作,所以……」

  ——剛好走累了就在你家屋簷下站一會兒……

  「會洗盤子嗎?」那中年婦女打量著她細瘦的胳膊和腿,說:「端的動盤子嗎?能擦地嗎?」

  「能……」她訕訕點了點頭:「什麼都會。」

  「不包吃,包住。可以讓你睡在隔間裡。」

  「不用吃,不用睡。」

  「……什麼?」

  「……沒什麼。」

  中年婦女名叫阿杏,經營這家晚間開門的居酒屋已有三四年。因為店鋪小,光顧的客人少,雇傭的人便也少。來來去去只有打短工的一兩個人,負責端酒洗碗做雜活。阿杏並不是一個特別仁慈的人,相反,她很苛刻地將工錢算到了最後一個小數點,把成本壓到了極限。

  不過,這個打工的小姑娘看起來倒是一點都不在意工錢這樣的東西。她對工錢和待遇毫不關心,反而十分耐心地打量著居酒屋內的陳設。倒是阿杏對她身上簡陋的衣服感到厭棄,忍不住問道:「你就沒有好一點的衣服嗎?」

  「噯,只有這一件。」她扯著自己身上寬大的白色短袖T恤。

  還沒有到居酒屋營業的時刻,屋內暗漆漆的。幾縷光線從窗縫中漏下來,鋪灑在地板上。空空蕩蕩的吧台和座椅上還放著昨晚沒有收拾完的碗碟,空氣裡有一股不知何處傳來的酒味。

  「你可以睡在這裡。」阿杏拍了拍靠牆的一張長椅,說:「天氣要暖和起來了,也不冷。對了,你叫做什麼?要不要給你取一個漂亮好聽點的藝名啊?用來招待客人的。」

  「我叫做麻美。姓氏是……廣津。」

  麻美一邊說,一邊踮著腳望著她晚上睡覺的地方。窄小的木質長椅,恐怕還不容一個人翻身,也只有十四五歲還沒有徹底長開的瘦弱小姑娘可以蜷縮著身體躺在上面了,麻美幾乎可以想到晚上縮在木椅上數天花板蜘蛛網的場景。

  「麻美?」阿杏用手摸著自己的雙下巴,說:「真是個沒特色的名字啊。我要給你取一個能讓你紅遍木葉村的藝名——這是傳統!」

  ——等等!這不是居酒屋麼!為什麼負責洗碗的小姑娘還要取一個藝名準備紅遍全村!

  ——以後名氣大了還要出道去唱歌是麼!老闆娘在舞臺外兜售螢光棒嗎!

  「叫做『真羽美』如何?還是『映璃紗』?深奧又好聽……」

  「不,就叫做麻美,謝謝。」麻美說:「洗碗的不需要那麼長的名字。名字雖然簡單,可是人的性格和命運並不是由名字來決定的。人類一生的命運,在降誕之日就已經被神明決定了,簡單的一個名字只能寄託期願,卻不能左右生命之軌跡。從前有位君主,他的乳母循民間之傳統,認為『卑賤之名可保平安』,因此為他取名……」

  「你怎麼廢話這麼多啊?」阿杏坐在吧椅上,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然後搖了搖頭,說:「你缺少一個遠大的理想。誰不想成為紅遍火之國的人啊。」

  ——噯居酒屋的擦地小妹要什麼遠大的理想……

  「沒想到我也有收留無家可歸的貧窮小女孩的一天。」阿杏擠弄著她細長的眉毛,說:「希望你的家長不會明天就出現在我的店鋪門口,叫離家出走的小姑娘回學校去學習忍術。」

  「我沒有家長。」麻美的嘴角抽了抽。

  「那監護人呢?」阿杏說:「我們木葉忍村對戰爭孤兒可是安排的很周到的。」

  「……也沒有。」麻美說:「我只是想要體會一下生活的艱難……」

  「那就先把碗洗了。」阿杏說:「我才起床不久,不想動。」

  麻美看了一眼堆放在吧臺上的碗碟和酒瓶子,十分安靜地管住了自己的嘴。

  「我來告訴你洗手池在哪裡,碗碟和酒瓶放在哪裡。這兩天你就站在一旁好好地看,免得把空碗塞進了我的被窩裡。」阿杏說:「還有,換一件不會讓客人掃興的衣服。我可不希望客人來這裡的時候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忍者學校念書。」

  麻美扯了扯自己忍者學校周年祭的T恤,又重複了一遍:「我只有一件衣服噯……」

  「啊?」正在打開酒櫥的阿杏說:「沒有衣服,沒有監護人,沒有父母,不會連家都沒有吧?你到底是怎麼進入木葉忍村的?」

  「你就當我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好了。」麻美點了點頭。

  阿杏用懷疑的眼光再次打量著眼前的小姑娘——嗯,應該只有十四歲,個子矮小,身材瘦弱,看起來都拿不了琵琶的撥子。光看那紅色的長髮,她倒可能和已經亡國的漩渦一族有一些血脈上的關係。

  想到渦之國多年前的消亡,阿杏忽然就對這個小姑娘生出了同情之心,表情由刻薄切換成憐憫。她低下頭,說道:「真是可憐啊……」

  麻美肩膀一抖。

  ——阿杏老闆娘你的畫風變得太快了,神明她承受不住啊!

  當阿杏低頭的時候,發現這個小姑娘有一張漂亮的臉。雖然還沒長開,但是眉清目秀,五官精緻,難得眼角旁還有一顆淚痣,看起來多了幾分柔婉。阿杏頗為感慨地拍了拍麻美的肩膀,說:「要是你真的長大了,倒是能繼承我的衣缽。要知道我年輕的時候,撥琵琶的名聲可是很響亮的。」

  阿杏翻出了幾件舊衣服,替下了麻美的T恤和短褲。雖然都是顏色黯淡、款式陳舊的衣服,倒是比T恤好看多了,分左右襟,有微微下垂的袖口,還有一條臨時找來的腰帶。這樣女性化的衣服,讓麻美有些受寵若驚。

  要知道她每次穿的衣服都十分的中性化——比如寬大的T恤,比如男女統一的忍者馬甲,再之前則是超市的工作服和圍裙……

  天色漸漸黯淡下去,居酒屋開門營業的時間快到了。阿杏點亮了門口的燈,掛在屋簷下的兩個紅燈籠就劈啪一聲亮起來。麻美有些驚詫地說:「我還以為要爬上去用火點噯!」

  「你們渦潮村是不是沒有通電?」阿杏說:「真可憐啊!」

  麻美:……

  ——她只是忘記了這個世界電力和火力並存而已……

  街道上的燈一點點亮起來,或黯紅或昏黃的光線,在被夜色鋪滿的街道上搖晃著。即使到了夜間,木葉忍村還是很熱鬧。那些在白天執行任務的忍者們,終於有時間休息放鬆了,便結伴來飲酒作樂,或者小聚玩鬧。

  阿杏把木門推開,等著迎接前來喝酒放鬆的客人。當麻美赤著腳站在門旁的時候,忽然想起來她是來過這間居酒屋的。

  在作為「二川麻美」而存在的時候,舊日戰時的隊友邀請她一起來這裡聚會。她就坐在吧台旁第一個位置,身旁是淳子小姐,淳子另一側則是奏太和高橋寺。淳子喝了一杯冰啤,還點了兩碗清酒。

  這些事情對於麻美來說,只不過是幾個月前的事情。

  但是對於淳子他們來說……

  噯?今年是木葉什麼時候?離她上一次離開木葉忍村,已經過去多少年了?


第十七章•名字

  第一個踏入居酒屋的客人,是一個紮著沖天辮、穿著木葉馬甲,上忍打扮模樣的男人。他身後跟著一個顯然也是忍者的黃髮男人,兩人差不多都是三十出頭的模樣,並且,看起來和阿杏很熟。

  「阿杏!要啤酒!這傢伙好不容易才瞞著老婆偷偷出來喝酒!」紮著黃色馬尾辮的男人這樣喊道:「一定要鹿久喝夠!」

  「是亥一先生和鹿久先生啊。」阿杏一掃白天的萎靡不振,端出一張和藹的笑臉來。她雙手搭著麻美的肩,說:「去拿酒,別記錯櫥櫃。」

  「噢!」奈良鹿久看著踮著腳在酒櫥前磨蹭的麻美,說:「雇了新人來幫忙啊!」

  「是啊。」阿杏附和著,滿面慈祥地端詳著麻美光溜溜踩在地上的腳,說:「這個孩子叫做『奧美志』,我會把我引以為豪的琵琶傳給她……」

  這溫柔和藹的一句話,嚇得麻美手一抖,差點把酒瓶子砸在地上。

  ——說好的真羽美和映璃紗呢!怎麼又擅自給她改了一個名字啊!

  「還真是拗口的名字啊。」山中亥一感歎了一句,說:「念這個名字我可以喝好幾口酒了。」

  麻美把兩瓶冰啤酒放在了這兩個忍者的面前,門口又走進來幾個平民打扮的客人,甫一進門,便開始吆喝著要怎樣的吃食。

  和從前在忍者學校的工作不同,居酒屋的工作顯然更麻煩一些。老師會受到學生和忍者的尊敬,但是一個負責端酒和洗碗的小妹顯然不會。喜歡來居酒屋喝酒的客人,也未必會很有禮貌。

  只消一眼,麻美就記住了櫥櫃中所有酒類的編號和價格。結帳時的價錢算的一清二楚,比一毛不拔的阿杏還要難以對付。

  「你算錯了吧?小姑娘。你多算了二百円。」

  「不,沒有多算。噯。」

  「小妹,你就是多算了二百円。」

  「……」手持帳單的麻美沉默了一會兒,說:「請恕在下實話實說,古往今來,因蠅頭小利而缺失誠信者,從來難以成為大材。所謂有大器者,奉史鑒以正身,從不拘泥於小利卻謹遵小信。意思是說,人類的貪婪會使人類輸掉更為遠大的前程,計較幾杯酒的錢也許會讓已經註定的命運更為艱難一些……」

  麻美語速快,用的詞語又是書面用語,將那兩個計較酒錢的客人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不覺就摸出了錢包。

  在一旁旁觀了全程的山中亥一也面有凝重之色,然後他拍了拍身旁酒氣沖天的奈良鹿久,說:「這個小姑娘真能說話啊。」

  滿面通紅的奈良鹿久十分颯爽地把錢包攤在了桌上,拽著山中亥一就往外走。他完全忘記了自己的錢包裡還有著任務金、忍者資格證明和其他身份資料,一邊走一邊醉醺醺地誇著自己的兒子。

  「鹿丸小小年紀就會玩將棋了!你行嗎?」

  「我當然不行……我對將棋沒什麼興趣……別走那兒!鹿久!宇智波警衛隊會巡街!他們看到醉鬼就要問一問,你不是最怕麻煩了嗎?」

  「噢,厚厚的錢包……」阿杏盯著放在吧臺上的錢包,搓了搓手。她猶豫了一會兒,看了一下店裡的幾個客人,然後對麻美喊道:「奧美志!把錢包給鹿久先生還回去!抽一張小的算跑路費!」

  「等等……誰是奧美志?」麻美拿起了那個放在吧臺上的錢包。

  「你啊。」阿杏說:「不喜歡,就再給你改一個名字。叫做『朧香織』如何?」

  「不了——不了——」麻美火速抄起錢包,坐到門前開始翻找自己的鞋子。在一眾忍鞋裡,她終於看見了那雙阿杏準備的的木屐。

  街道上人來人往,很是熱鬧。四下的店鋪裡都一片喧鬧,不少醉醺醺的人在街道上互相攙扶著往前走。亮著的燈火投射在街道的地面上,明明滅滅。麻美捏著錢包,鑽過兩個擠擠挨挨的大人,朝著鹿久和亥一離開的方向跑去。

  ——人類喝醉了酒真是可怕啊!什麼都不記得了!

  看來酒精對大腦的麻痹是一種致命的東西……

  麻美跑的急,幾個聚在一起打牌的人看到匆匆跑過的麻美,還不明所以地對她吹了一聲口哨。穿過那幾個打牌的人和一棵大樹,麻美沒有及時刹住腳步,啪嗒撞在一個慢吞吞走路的人身上,鹿久先生的錢包也滾落在了地上。

  麻美後退了一步,摸著自己的額頭,忍不住說道:「噯……好硬……」

  麻美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慢吞吞不按常理走路的人。他約莫二十歲左右,銀髮,蒙面,斜戴忍者護額,之所以會讓麻美撞疼了頭,是因為他穿著銀白色的護甲。

  被她撞到的銀髮忍者也退後了一步,他彎腰撿起那個錢包,恰好鹿久先生的忍者資格證從中露出了一角,那張端正嚴肅的證件照,直直地對上了他的眼睛。

  「這不是鹿久先生的錢包嗎?」他身旁的一個濃眉西瓜頭也湊了上來:「怎麼會在這個傢伙的手裡啊?莫非是……」

  兩人把視線從鹿久的照片上移開,落到了眼前的小姑娘身上——身材瘦小,衣衫陳舊,踩著一雙木屐,雙袖高高挽起,頭髮也胡亂地紮成一個軟軟低垂的小辮子。怎麼看,都像是……

  銀髮的男人對年輕的小姑娘可沒有憐憫之心,不由分說地拽住了她的手腕,說:「鹿久先生就在前面,雖然喝醉了,不過他應該認得自己的錢包。」

  說著,他就把麻美向前拽走。他手掌很寬,手勁也大,這樣被拽著走的感覺讓麻美仿佛又回到了庫洛洛掏出手銬的時候。麻美有點不明白為什麼這個銀頭髮的忍者和旁邊的西瓜頭要帶著她去找奈良鹿久,不過有人帶路也好,於是她很安靜地跟在後邊。

  奈良鹿久和山中亥一還沒走遠,鹿久喝多了,正扶著牆壁幹嘔。當他抬起頭,看到銀髮忍者和西瓜頭牽來的麻美時,有些驚詫地說:「噢!這不是奧美志小姐嗎?」

  「……」麻美嘴角一抽:「我叫做麻美。」

  「有什麼事嗎,奧美志小姐?」鹿久頂著面頰上的酡紅,說話都大大咧咧的。

  「你的錢包……」

  「你的錢包……」

  麻美和銀髮忍者的聲音交疊在了一起。

  「卡凱西啊!」鹿久顯然認識這個銀頭髮的年輕人,然後他低頭看著卡凱西手裡的那個錢包,說:「原來我付錢的時候不小心把錢包丟在店裡了啊。不過怎麼會在卡凱西的手裡啊……」

  卡凱西忽然輕咳了一聲,抬起半耷的眼皮,開始假裝環顧四周的夜景。

  「噯,可以鬆開我了嗎?」麻美說。

  卡凱西松了手,很淡定地把手□□了褲袋裡,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麻美抽回了細瘦的手腕,看著手臂上一圈紅紅的印子,開始感慨身體年幼的不妙之處——這次重新來到木葉忍村,身體的形態卻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雖然並不妨礙她體驗人間,但多少都讓她有些不滿。

  麻美一邊揉著手腕,一邊對鹿久先生進行了一通漫長的說教。

  「酒精是一種可怕的東西,喝多了易傷胃,也會麻痹神經、延誤大事。適當飲酒可以怡情放鬆,但是大醉萬萬不可取。輕則像鹿久先生這樣把錢包扔出去自由落地,重則無限度胡來。若是飲酒之人為決策者,便會遺患非常,禍及他人……」

  幾個人目瞪口呆,看著這個居酒屋的打工小妹把奈良一族的當家人、火影的軍師大人奈良鹿久先生給訓了一頓。關鍵是,也許因為喝醉了,奈良鹿久聽地十分虔誠,還不時點點頭以示應和。

  一個三十來歲的大叔,被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劈頭蓋臉地教訓了一頓,這是很少見的。

  而且,因為妻子的嚴格,鹿久也不常出來喝酒。難得偷偷出來喝酒,就有如此奇遇,讓山中亥一忍不住偷偷笑了起來。

  等到麻美訓夠了,她就穿過人群朝阿杏的居酒屋走去,留下一個背影供那幾個目瞪口呆的男人欣賞。

  「朧香織,你未免去的太久了吧!」阿杏有些不滿:「第一天就偷懶,你是不想吃飯了嗎!」

  「等等,朧香織是誰?」麻美有些懷疑。

  「你啊。」阿杏輕飄飄地說:「要是不喜歡,還可以再給你改一個藝名……」

  麻美:……

  「要是必須要有一個好聽又拗口的藝名的話,叫做『照楓紅』如何?」麻美把木屐放在門口,赤著腳踩上了木地板,說:「秋日楓葉褪盡綠色,轉為盛放之紅。夾川之光照入楓林,使得歌者為楓葉之紅所傾倒。」

  「不,還是朧香織好聽一點。」阿杏說。

  ——好的好的好的人類真是麻煩……

  等她下次自我介紹的時候就說「吾乃世代居於荒川神宮之神明,奉天詔以掌生殺,通黃泉引凡俗,無須遭受六眾十八苦難,聽憑俗世之願而降臨人間。藝名為奧美志朧香織真羽美映璃紗,擅長戴著墨鏡說相聲。什麼?連吾之藝名都念不清楚,你還許個錘子願啊?」


第十八章•躥啥

  麻美的名字不停地在「奧美志」和「朧香織」之間變來變去,隨阿杏的開心而變。就連幾個與阿杏相熟的客人,都對此感到十分疑惑。

  「你新雇的這個小鬼到底叫什麼啊?是叫朧香織還是奧美志啊?」

  「她叫做真羽美。」阿杏笑的一臉仁慈。

  兩位酒客面面相覷,一邊倒著清酒,一邊開始談起了村子裡的事情。

  「宇智波的警衛部門,未免太過逾越了吧。聽說現在經常將人直接帶走。」

  「越是優秀,就越是特殊。為了安撫他們而給的權力,總有一天會被收回來。」

  「宇智波」這個有幾分熟悉的姓氏,進入了麻美的耳畔。她正盤著腿坐在一張空椅上,等著那最後兩個客人付錢結帳。而那兩名酒客還沒有離去的意思,在醉酒後忘記把嚴嘴上的門關,開始就村子的大事侃侃而談。

  聽著他們議論宇智波一族的驕傲與封閉,麻美就想起了她認識的那幾位元宇智波族人。首先想起的是宇智波鼬——那個五六歲大的男孩,頭發黑黑軟軟,眼神柔軟,笑起來簡直自帶閃光背景。然後則是溫婉漂亮的美琴、威嚴有禮的富嶽,還有那個在繈褓裡咯咯笑著的小佐助。

  不知道今年宇智波鼬多大了噯?

  還是說她已經一不小心錯過了宇智波鼬生活的年代呢?

  到現在為止,她還沒有遇見過自己熟悉的人。無論是曾經的隊友、同事,還是那兩位好友。

  等到夜深時分,熱鬧了一晚上的居酒屋終於送走了最後兩個醉酒的客人。街道上已經黯淡了下來,那些招搖在夜色裡的光也都在不知何時悄然熄滅,唯有路燈依舊散發出瑩瑩的光輝。除了偶爾有幾個醉漢在路邊不省人事地躺著,就再沒有了其他行人。

  這是夜深時分的木葉忍村,處於熟睡之中,卻依然保持著警戒。

  阿杏老闆娘需要休息,在關閉店門後就

  神明她不用睡覺,神明她睡不著啊。

  麻美在硬邦邦的長椅上仰躺了一會兒,就想蹦起來在居酒屋裡探尋人類的秘密。誠然,一樓的店鋪並沒有什麼好玩的,但是一直要逼著自己躺在一個地方,這實在是太無聊了。

  麻美從長椅上翻下來,把用來當被子的兩件衣服推到了椅子的末端。她盯著居酒屋的木門,然後緩緩地走到了門前,提起了放在門前的鞋子,然後她筆直地穿門而過。她的身體就像是遇到了一截空氣,或者什麼投射在夜色之中的幻影,毫無阻礙地融入了木門之中,再徹底地沒入其中。

  她穿過木門,站在了熄滅了燈火的街道上。啪嗒一聲,她把木屐丟在地上,然後把赤著的雙腳擠進了木屐裡。她束著袖口,露出一截光滑細瘦的手臂,單薄的衣服不能抵禦冬天的寒冷,讓麻美抖了一下肩膀。

  黑漆漆的街道暗無人影,街道盡頭亮著幾盞昏黃的路燈。酒屋對面的書店和食品店都拉上了捲簾門,一路的招牌都盡數隱匿於夜色中。狹窄的小巷裡偶爾傳來一聲刺耳的響,是不知何處的夜貓精神抖擻地翻找著感興趣的東西。

  麻美朝前走了幾步,空蕩蕩的街上邊響起了幽長的腳步聲,細碎零落。

  木葉的建築風格和她離開的時候相比,並沒有很大變化,看起來是她熟識的那副模樣。或圓或高的屋頂略顯雜亂地排列著,沒有太高的樓房,所有人都能從窗戶抬頭望到天空。管道毫不掩飾地攀繞在牆壁和屋頂上,偶爾傳來劈劈啪啪的水流聲。

  啪嗒啪嗒的腳步聲落在寂靜的夜色裡,麻美在不知不覺間走到了街道的盡頭。她抬起頭,開始尋找著她所熟知的木葉標誌性建築。

  環抱著木葉忍村的山坡上,火影的頭像依舊是四顆,居高臨下地守護著這個村落。從左到右,依次是初代、一代、二代、三代,最後一位依舊是波風水門。粗糙的雕刻和朦朧的夜色讓麻美不能清晰地看見那雕像的細節,僅憑藉粗獷的輪廓來辨認水門的模樣。

  ……水門似乎是長成這樣的吧?噯?

  他有著金色的頭髮和藍色的眼睛,笑起來很溫和,一副拿別人沒辦法的無奈模樣。他站在忍者學校操場上,披著火影的羽織,手把手教年輕的學生們如何投擲手裡劍。

  看來,現在的火影還是波風水門。時間並沒有過去太久,也許才過去了幾個月而已,或者是幾年。水門今年也許是二十五歲,或者是三十歲。

  火影辦公室依舊亮著燈,看來波風水門還在忙碌著——夜不歸家,想必久等不到人的漩渦玖辛奈一定會很生氣吧。

  正當她站在街道口望著火影顏岩感懷過去之時,夜空中匆匆掠過一個人影(用麻美的視角看就是嗖嗖躥過一個大兄弟),落在了街道一旁的屋頂上。那截小小的黑影忽然就出現在了半空中,掩去了半縷月色。他的出現太過突然,讓麻美在一驚之下悄悄後退一步,木屐踩在地上發出了一聲清脆的哢噠響聲。

  那人原本的腳程很快,有著明確的目標,一點都沒有停留的意思。在木屐落地之聲後,那人卻不知道為什麼強硬地止住了前行的步伐,突兀地落在了一旁,像是棲息在夜色之中的幽靈一般靜悄悄地蹲在了屋頂上。

  對於這個悄悄蹲在一旁屋頂上盯著自己的人,麻美有些不明覺厲。

  人類的行為,有時候真的讓神明難以理解。

  她半側過身抬起頭,想要借著勉強的月光打量一下那個半夜出來作案的偷窺犯,卻發現那人從身形上看也不過是一個孩子。他半蹲在屋脊上,面上覆著一枚獸首面具,穿著銀白色的護甲,背後斜負一柄短刀。烏漆色打衣下露出一截瘦瘦小小的手臂,白色的綁帶系在手腕上。

  那好吧,既然是年輕的孩子,就不能稱呼人家是「半夜出來作案的偷窺犯」,噯。

  兩個孩子模樣的人,一高一低,一上一下,隔著面具和一段距離,互相凝視著,街道上保持了好一陣的寂靜,只是間或傳來一陣細而軟的貓叫。

  許久之後,那個人從面具後發出了聲音。如麻美所料想,那確實是一個孩子的聲音——柔軟而清澈,聽起來很是溫和,帶著略略的好奇。只不過,那孩子口中的問題,令麻美感到有些奇怪。

  「你叫做……麻美嗎?」

  話音落罷,恰逢一陣夜風湧過街道,那陣帶著春初料峭寒意的夜風嘩啦嘩啦鼓起了兩人的衣衫。麻美沒有束起來的紅色長髮朝著肩膀一側飛舞而去,袖口也松松地鼓了起來,衣衫的下擺摩擦著光溜溜的小腿。

  而那蹲在屋頂上的人也被吹動了烏漆色的短袖,還有背後一截軟軟的黑色小辮子。他黑色的頭髮看起來很柔軟,用來束髮的白色綁帶也隨風舞著。

  不知怎的,麻美萌生了一個念頭——「我不想和對方說話並且打算朝對方扔一個花月院照楓紅。」

  她默默凝視了那面具少年兩秒,轉過身,拔腿就朝漆黑的街道之中跑,噠噠噠的腳步聲直往深邃的夜色裡躥去。就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麼要跑的那麼快。只有神明知道,一邊跑一邊擔心著鞋子會不會被跑丟是一件多心累的事情。

  所幸,那位戴著面具的孩子並沒有追上來,而是安安靜靜地蹲在屋頂上,好似在目送她離開這條漆黑的街道。

  麻美跑了一段距離後,就逐漸慢下了腳步,然後改換為走路。

  ——她跑什麼噯!有什麼好跑的!

  也許對方是鹿久先生的兒子呢!或者是山中亥一用了變身術!或者乾脆就是那個濃眉毛和戴面具的晚上太閑了沒事情做,變成小男孩出來逛街呢!你看他的衣服都和那個戴面具的銀髮忍者一個模樣!總之——只是恰好知道了她的名字而已。

  也有可能是十四五歲的麻美,恰好和村裡另外一個長得像麻美的人相似而已。

  可是,無論怎麼想,「另外一個出現過的、與她長得相似的、同名的麻美」,都只有一個啊——那就是她自己。

  這件事情有點微妙。

  明明在上一次離開木葉忍村的時候,麻美消除了其他人的記憶,那些認識的人都不會再記得「二川麻美」這個人。即使面對容貌相似的十四歲的麻美,也應該什麼都想不起來才對。那麼為什麼那個蹲在屋頂的小辮子男孩,可以準確地喊出她的名字?

  微妙!

  麻美走回了阿杏的居酒屋門前,確定四周無人,再和出來時一樣筆直地穿門而過。居酒屋中一樣安靜,她的擅自外出顯然沒有驚動已經睡熟的阿杏。

  滿心疑惑的神明踹掉了腳上的鞋子,磨磨蹭蹭地爬回了她的木頭長椅,扯過那兩件外套蓋在身上,開始盯著黑漆漆的天花板出神。

TOP

第十九章•嘎哈

  神明不需要睡覺,但是當和人類共處的時候,就要偽裝出自己需要睡覺的假像來。人類是很奇怪的一個物種,他們需要群居,還會排斥和自己不一樣的生物。

  總是閉著眼睛,無疑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雖然在來到有人類生活的世界之前,神明總是安靜得像一條鹹魚。自從懂得了人類的趣味,「閉著眼睛安安靜靜地躺著」這樣的事情就令神明難以忍受了。

  木葉忍村的天漸漸亮起,日頭向著高處移去。溫度比昨日更溫暖了一些,山坡上的綠意也似乎愈發鮮豔了起來。居酒屋的老闆娘阿杏遲遲睡到了將近中午的時候才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打著哈欠走下了樓。

  她有些驚詫地站在樓梯上,看著一樓的店鋪被打掃的乾乾淨淨,昨夜懶得收拾的碗碟都已經被洗淨歸置好,一副隨時可以開店迎客的模樣。

  「噢,還,還很勤快嘛。」阿杏說。

  「睡不著,太無聊了。」麻美解釋道:「所以就提前起來了。」

  阿杏張望了一下那張窄小的木椅,隨口問道:「昨天晚上睡得舒服嗎?正在長身體的孩子就應該睡硬床,對骨骼發育有好處。別看我讓你躺在椅子上,那是為了你的健康著想。」

  噯,好像很有道理。

  白天不用開門,阿杏在思考的殿堂裡掙扎了一會兒,說:「算了,我帶你出門買食材吧。——不是給你買東西!是給店裡的,真美羽!你負責背東西。」

  「等等,誰是真美羽?」

  「你啊。」阿杏回答地很理所當然。

  居酒屋主要賣酒,但食物也是不可或缺的。每日更新的食材都需要阿杏親手去挑選購買,免得店裡的菜單上又得打上一串代表「已售罄」的黑色大叉。

  ×

  阿杏空著雙手走在街道上,臉上的神色很是認真嚴肅。她正在心裡小心翼翼地計較著幾家生鮮店鋪的價格,一分一厘都要清算。而在她身後,則跟著看起來矮矮瘦瘦的麻美。她穿著昨天那件陳舊的衣服,雙手提著和她的身材極不相符的數個大袋子。

  「看來阿杏找了一個便宜的小幫手。」和阿杏熟識的老闆對麻美說:「這個細細的胳膊,能提起多重的東西?阿杏,要給她多吃一點啊。」

  「我當然讓她吃飯啦!」阿杏很直截了當地說,她一邊停下腳步挑選著路邊的果品,一邊有些不耐煩地說道:「我給她地方住,讓她睡在我的店裡,也給她清水和衣服,天底下還有比我更好的濫好人嗎?」

  阿杏的聲音底氣很足,似乎害怕別人不知道她是一個好人。她挑完了東西,在麻美的手臂上又掛了一個塑膠袋。兩人在街道上走了許久,正是春日的下午,潑灑而下的陽光帶著幾分暖意。

  麻美拎著數個大袋子,面上毫無艱難之色。她瘦瘦的手臂拎著那些沉重的袋子,看起來卻很輕鬆,好像只是托著幾枚輕飄飄的羽毛。

  街道兩旁很是熱鬧,許多採購的人沿街蕩悠,其中還夾雜著一些零散的花店、驛店和書店。路過書店時,麻美恰好聽見了兩個客人的私語。

  「這個就是……就是自來也大人最近的新作吧?」

  「這一本的封面讓我十分期待啊。」

  自來也這個名字,讓麻美回憶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比如滿忍者學園的孩子都在嚷嚷著眼鏡阿姨談戀愛的傳聞。

  麻美把塑膠袋掛到了脖子上,鑽過那兩個忍者的手臂下,擠到了書店的櫃檯旁。櫃面上擠擠挨挨擺放著許多雜誌書籍,顏色各異、標題五花八門。其中疊的最高的,就數這幾本自來也所著的《親熱天堂》系列了。

  ——噯!這就是傳說中自來也記載五大國風物、描述忍者堅毅之心與成長之路的大作嗎?這個封面……

  紅色封面上,一男一女擁抱在一起,兩旁有幾個粗糙的愛心剪影。一個碩大的18R圖示打在書籍的一角,然而紅頭髮的神明並不太懂18R是什麼意思。

  ——大概是那位叫做鳴人的主角的續集吧,鳴人長大了,也要談戀愛,他會遇見一位人類女子,並且與之傾心相戀——之類的劇情噯。

  麻美取過一本隨手一翻,書頁嘩啦啦翻開,恰好落在標注著「第七十二回與美麗老師的甜蜜相遇」的一頁上。

  麻美的眉頭一跳,視線循著文字向下掃去。

  「這位滕樹美香小姐在學校擔任老師已有數年,生的風流美麗,很得同事的喜愛。她的頭髮顏色很漂亮,十分引人注目。帶著眼鏡的時候,像是一位嚴謹又溫柔的傳統女性,讓人萌生想要娶其為妻子的想法。當她摘下眼鏡的時候,就變得豔麗奪目、難以逼視,讓人覺得『這不就是一顆火紅的小辣椒嗎』?晴太就在校園裡,和滕樹美香小姐偶然相遇了。」

  麻美心裡有著不詳的預感。

  「晴太的風流惹惱了美香小姐,這位深情又孩子氣的老師懲罰晴太去教室擦黑板。雖然這樣的事情非常丟臉,但是晴太的內心卻滿溢著甜蜜與幸福——啊,對於晴太來說,這是一項甜蜜的懲罰。美香小姐也一樣愛慕著他,不是嗎?這樣的喜悅,就像秋天樹上結出的果實一樣,已經可以讓人聞見誘人的濃香了啊!」

  ——這就是傳說中的「記載五大國風物、描述忍者堅毅成長之路」的大作嗎?未免太過於注重男女之情的描寫了吧!而且這個情節,微妙無比,似曾相識啊……

  就在她盯著書上的文字頗為惱怒地在肚子裡腹謗著自來也之時,街道上傳來了阿杏很生氣的喊叫:「真羽美!你在哪裡偷懶啊!竟然跑來這裡了。」

  阿杏說著,擠開了那兩個忍者,抽出麻美手中的書籍,低垂下陰沉的面孔,說道:「帶你出來可不是讓你逛街看閒書的。我還以為你帶著我買的東西偷跑了呢。我是不會給你買這些沒有用的東西的。什麼啊!——你在看什麼東西啊!」

  阿杏對著書籍上的18R圖示大驚失色,說道:「你還沒有成年呢,怎麼可以在這裡看這種東西?」

  阿杏的大驚小怪惹來了書店老闆的不愉,他伸出手向外驅趕著兩人,頗為煩躁地說道:「既然沒有成年就不要看啦。小姑娘快點跟著老媽回家學做飯才對。」

  阿杏擱下親熱天堂,拽著麻美的手臂朝書店外走去。她站在門口對麻美說教了好一通,讓麻美有些驚詫。擅長說教的麻美竟然被人反說教了,這是她第一次見識到「人類中年婦女」的戰鬥力。

  見麻美一臉呆怔,既沒有唯諾之色,也沒有乖巧地應和,阿杏有些氣餒。她說道:「還以為你勤快又聰明,可以把撥琵琶的衣缽傳給你,現在我有些後悔我的想法了。」

  阿杏找回了走丟的麻美,叮囑了好多次「不許再跟丟」,這才重新邁開了腳步。麻美拎著身上的幾個大袋子,緊緊地跟在阿杏身後。走了許久,已經快要看到居酒屋的側門了,麻美忽然察覺到有個人跟上了她的步子。

  步子挺輕巧,應該是一個體態輕盈的姑娘,或者乾脆就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麻美沒有回頭,卻聽到跟在身後那人柔軟的聲音:「……原來你叫做真羽美啊。」

  ——不!她不叫做真羽美!也不叫做奧美志和朧香織!

  但是這樣的話,麻美卻沒有喊出口。因為那個屬於孩子的、柔軟而清澈的聲音,於她而言頗有幾分熟悉。麻美很快就想起了昨天晚上遇見的那位夜行者,那個蹲在屋簷上、面戴獸首面具,還留著一截黑軟小辮子的少年人。

  「需要我幫你嗎?」

  雖然沒有得到答覆,那位少年還是毫不氣餒地跟在她身後,又問出了一個問題。

  麻美依舊沒有回答,腳步走的更快樂。

  「這麼多東西,應該很重吧?」那少年又問道。

  麻美刹住腳步,轉過身,把手臂上所有的塑膠袋全部順下來,掛在了那人的脖子上。等到做完這一切,她才拍拍手抬起頭來打量這個一路跟著她的少年——黑色長髮,額上壓著木葉護額,眼睛也是兩丸純粹的墨黑之色,折射著一點盈盈的光澤。

  和昨夜不一樣,他沒有穿護甲,也沒有佩短刀,只是穿著烏漆色的短袖上衣,現在的他正對著脖子上忽然多出來的幾個笨重的塑膠袋不知所措地笑著:「……真的很重呢。」

  「噯,是啊。很重。」麻美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個比她矮一些的男孩。

  ——這個男孩的容貌,讓麻美也有些熟悉。到底是在哪個角落見過呢?……是哪一位孩子孩子長大了,還是哪一位同伴的孩子長大了?

  麻美的腦海裡忽然蹦出一個名字來。

  宇智波鼬。

  那黑髮的少年眨了眨眼,忽然說道:「你說,『噯』?」

  麻美後退一步,木屐哢噠踩在地上。她將手橫在面前,說:「噯怎麼了?說『噯』怎麼了?噯有什麼問題嗎?你不要想多了!」

  他微微一笑,說:「不,沒什麼。」

  兩人說了沒幾句話,不遠處又響起阿杏的怒喊:「真羽美——你又在哪裡偷懶啊?我真是看錯你了!難造之材!虧我還想把看家的本領都傳授給你!先前偷偷看成人書籍,現在又在和不知道哪裡來的男孩子說話!」

  ——不阿杏你等等!不是那樣的!


第二十章•喲哈

  人類的掌控欲,令神明有些心驚膽戰。

  想神明縱橫世界(並不)無數年,見過形形□□的人類,擅長冷眼旁觀與指點江山,但這還是麻美第一次領教一位絮絮叨叨的中年女性的威力——準確地說,按照她對人類的觀察,只要上了年紀,人類就會變成這樣。

  「一旦開始說廢話,就停不下來,老頭子老婆婆都是這樣的!」←這是從前忍者學校的孩子說過的抱怨的話。

  這麼一說,麻美這麼愛說教,可能就是因為上了年紀吧。

  「動作不要磨磨蹭蹭,不要沒事情做就和男孩子聊天。聊天當然很開心啦,可是我雇傭你來不是讓你聊天的。」阿杏用手指輕輕戳了戳麻美的腦門,說:「你要是再磨磨蹭蹭的,當心我少結你的錢。」

  麻美眨了眨眼,從宇智波鼬身上取下了塑膠袋。

  留著黑軟小辮子的少年稍稍低下了頭,竟然露出了一分不好意思的神色來。他說道:「抱歉啊,真羽美,害你被長輩責罰了。」

  「噯?」麻美怔了一下,口中說著「不要緊啦不要緊」,一邊拎著幾個塑膠袋緊緊地跟上了阿杏的腳步。阿杏一面走一面頗為無奈地對麻美說:「不要看我這麼凶,其實是為了你啊,朧香織。我想要你養成勤勞的好習慣,成為一個做事不拖遝的利索的人。」

  ——好像很有道理噯。

  《人生的意義》上也有說過,如果人類把生命貢獻給了世界,那麼他/她的犧牲就是光榮的。勤勞地在居酒屋裡工作……也算是把生命貢獻給了世界吧?

  ×

  不過,神明還是不太瞭解人類的生活方式。

  她已經學會了假裝睡覺、進餐和喝酒,模仿忍者的體術、幻術和忍術,說冷笑話、開電視機、網購咖喱,甚至是洗衣服和晾衣服,但是神明並不會使用廚房裡的器具。(好好的一位神明為什麼要這樣做,未解之謎。)

  鍋鏟、烤箱和砧板這樣的東西,實在是太玄奧了。

  阿杏試圖教給麻美一些廚房的技藝,但是麻美實在沒有這方面的才華。魚片的大小切的一點都不均勻,分不清辣椒粉與番茄粉,對幾種醬料的味道也遲鈍的可以。用阿杏的話來說,就是——「朧香織,你簡直是沒有吃過飯的鄉下小姑娘,竟然分不出來這些味道來!」

  最後,可憐的神明還是成為了負責擦地、端酒和結帳的小妹。

  到了晚間,阿杏的居酒屋開門了,屋簷上垂掛下的紅燈在散發著明晃晃的光。入了夜的街道上點起了各色的燈,一片一片朦朧地投落在地上。綿軟的傾酒聲與來去的腳步聲,混雜於耳畔。

  山中亥一是這家居酒屋的常客,據阿杏說,他時不時會帶鹿久一起來喝酒,但是鹿久是木葉忍村裡出了名的害怕老婆,因此不能經常來酒屋。這一次,鹿久見到麻美還很和藹地打了一聲招呼,十足像是一位可親的長輩。

  「奧美志小姐,你這樣不累嗎?」

  亥一坐在了吧台前,點了一杯清酒。麻美正半蹲在地上,用打濕的抹布擦拭著木質的地板。她赤著的腳蹬在地面上,兩隻手按著白色的布巾前後擦拭著。聽到亥一說的話,麻美抬起了頭,說:「噯,說實話,我覺得很好玩。」

  「啊?很好玩?」亥一有些吃驚。

  「這個孩子就是那麼勤勞的。」阿杏從酒櫃裡端來了清酒,說:「多運動對身體發育有好處。」

  麻美不置可否。等到擦完了地板,她絞幹了手裡的布巾,打算把木桶裡盛裝的污水潑出門外。當她抱著那個裝滿水的木桶走到酒屋的門口之時,恰好看到有一個小矮子猶猶豫豫地站在一旁的屋簷下,模樣看起來很是躊躇,卻是宇智波鼬。

  他穿著白天見到麻美時所著的黑色上衣,雙腿和小臂上都纏著白色綁帶,右腿一次綁著結實的忍具袋,護額整整齊齊佩在額上,幾縷黑色的長髮從耳際落下來,擦著高豎的領口。

  麻美將手裡的木桶一翻,嘩啦一聲將污水倒入了路邊的溝渠,然後她一邊甩著木桶,一邊問道:「有什麼事嗎?我們這裡是不會賣酒給未成年人的。飲酒的害處有很多,一時的刺激與麻痹可以放縱自我,但是人類不能一直沉浸在自我麻痹之中。喝的醉醺醺的連錢包都忘記在酒店裡什麼的,實在是太丟人了。」

  麻美想——噯大概是她天生自帶吸引宇智波鼬的氣場吧。

  這個孩子從前就特別喜歡麻美老師,現在看起來也對擦地小妹麻美產生了興趣。

  「那個,很抱歉白天讓你被長輩責罰。」宇智波鼬向前踏了一步,說:「但是,我想要冒昧地詢問一個問題。」

  「噯,是什麼樣的問題?」麻美抱著空空如也的木桶,站在居酒屋的門口。

  「請問,真羽美……的母親,是二川麻美小姐嗎?」宇智波鼬問。

  噗——

  啥——?

  麻美目瞪口呆地說:「你在想什麼噯?我沒有媽媽。」

  「這樣啊。」宇智波鼬有些失落,說:「那抱歉打擾你了。真羽美和麻美老師的相貌很相似,按照老師的年齡推算的話……雖然年齡不太對的上,我……以為你和麻美老師是親眷。比如母女、姐妹什麼的……」

  麻美愈發目瞪口呆了。

  宇智波鼬這個傢伙字裡行間透露出來的資訊真是不得了啊。神的旨意沒有在他身上發生作用,他不但沒有忘記二川麻美,還把這位麻美老師深刻地記住了,現在見到了容貌相似的擦地小妹麻美,還大膽地上前詢問……

  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麻美還從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無論是怎樣的世界,都是可以任由她翻雲覆雨、隨意撥弄的,現在竟然有一個年幼的孩子跳出了她的掌控之外,這無疑讓麻美很是吃驚。

  「你想多了。」麻美立刻正經地說道:「我和二川小姐沒有任何關係。」

  原本想再加一句「我和你也只是陌生人而已」,但話到出口,麻美又有點不開心了。宇智波鼬這麼可愛的孩子,難得地引起了神明的興趣,還是自己一手教導過的,要是真劃為陌生人,有點可惜。

  就在兩人對話間,喝完了酒的山中亥一搖搖晃晃著從居酒屋裡走出來。他醉眼醺醺,花了好久才勉強套上自己的忍鞋,然後扶靠著門框,對手抱木桶的麻美說道:「噢,奧美志小姐,你真是好勤快啊。」

  被點名的麻美趕緊轉過了身體,朝著亥一乾笑了一陣。

  亥一大叔喝的不少,竟然扶著門框開始仰望月色,感歎月華之美麗。站在門旁的麻美不忍心打斷亥一的思緒,只能默默地圍觀。

  宇智波鼬卻忽然說道:「原來你……不叫做真羽美啊。」

  「嗯?」麻美有些疑惑。

  「你的真名叫做奧美志嗎?也很好聽。」鼬說。

  亥一大叔忽然被喚回了神,他拍了拍麻美的肩膀,對宇智波鼬說:「沒錯啊!這個孩子,就是阿杏那一手琵琶未來的繼承者,奧美志小姐啊!不過阿杏說這是藝名,對吧?奧美志。」

  「嗯……」宇智波鼬睜大了黑色的眼睛,輕聲說:「那本名還是真羽美……」

  因為麻美出門倒水遲遲未歸,阿杏吵吵嚷嚷的聲音又不耐煩地在居酒屋裡遙遙炸開,她朝外喊道:「朧香織——朧香織——你去了哪裡啊?」

  亥一大叔又是一掌擊在麻美的肩上:「奧美志,阿杏的琵琶就靠你傳下去了啊!」

  宇智波鼬的疑惑之色更深:「真的不叫做真羽美嗎?」

  阿杏還在大喊著:「朧香織,你又去了哪裡偷懶啦?!」

  「奧美志!」

  「真羽美……」

  「朧香織!」

  神明的腦袋都快要被這幾個人擠爆炸了。

  她抱緊了懷裡的空木桶,皺著眉對宇智波鼬說道:「那些都不是我的名字,是阿杏老闆娘給我取的藝名。我叫做麻美,廣津麻美,鼬君。」

  亥一大叔還在扶著門框欣賞月色,宇智波鼬的面色卻漸漸柔和了下來。他先露出了一個很溫柔的笑容,然後平復了嘴角的笑意,說道:「果然,你叫做麻美啊。可是……我並不記得,我告訴過你我的名字啊。」

  一道閃電劈過麻美的腦海。

  ——糟了!忘記了!偉大的神明照楓紅殿下大意了!馬失前蹄!

  麻美趕緊一手搭住喝的醉醺醺的亥一大叔,說:「亥一先生告訴了我,你的名字。」

  在這個緊要關頭,喝得爛醉、神志不清的亥一大叔卻忽然直起了身體,口齒清楚、十分堅定流暢地說道:「奧美志,我沒有告訴過你宇智波鼬的名字!」

  ——這傢伙不是喝醉了嗎!怎麼頭腦還這麼清醒噯!

  「你告訴過我啊,大叔,你喝醉啦,你忘記啦!」麻美趕緊拍了拍亥一大叔的手臂。

  「我從不撒謊。」亥一的語氣更加堅定,有些誇張地強調著:「我絕對沒有告訴過你……」

  「好吧那就是鹿久先生告訴我的,我記錯……」

  「鹿久也沒有!奧美志!」

  麻美抱著木桶,死死瞪著自己的腳尖。

  啊,神明的意旨竟然失效了,現在不知道要惹出多少亂子來。

  希望……只是宇智波鼬一個人沒有忘記。

  在其他人的回憶裡,應該只會隱隱有一個叫做二川麻美的人,那人已經死去多年。但是她在何處生活,師從何人,是何關係,相貌如何,都是一片空白才對。

  「不用著急啊,麻美。」鼬說:「……以後還有很多的機會,可以讓你解釋這個問題。」


第二十一章•撒子

  還好,阿杏從不賣酒給未成年人。

  像宇智波鼬這樣的小孩,還沒踏進居酒屋就會被阿杏用眼神趕出去。

  自從那天晚上之後,宇智波鼬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出現。也許是因為偷偷站在居酒屋門口被父母發現了,從而被勒令嚴禁靠近居酒屋,又或者是因為學業/工作太忙。

  附近的鄰里逐漸熟悉了麻美,也知道了她的本名並不是什麼「奧美志」啦、「朧香織」啦,而是普普通通的麻美。

  紅頭髮的神明點亮了很多新技能,比如分辨辣椒粉和番茄粉,挑選新鮮的蔬菜,還有如何去除桌子上的頑固油漬。對於人類來說,這都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對於神明來說,這些事情很是新鮮——和當初第一次來到木葉時看到那群人從嘴裡噴火噴水噴泥巴的新鮮感類似。

  來居酒屋的客人也習慣了麻美的存在,他們會讓「奧美志小姐」來上酒和結帳,但是這些酒客們拒絕聽麻美關於健康養胃和人類作息的科學講座。

  在這些客人中,麻美比較熟悉的是山中亥一大叔,以及偶爾會瞞著老婆偷偷出來喝酒的奈良鹿久。有時候鹿久喝醉了,他的兒子奈良鹿丸就會來店裡傳達老媽的旨意,催促這位喝醉的大叔快點回家。

  鹿丸和鹿久留著同樣的髮型,沖天辮,長眼睛,雖然個頭低低小小,身體看起來還圓滾滾的,鹿丸卻和鹿久先生有著迷之相似。因為居酒屋的門口掛著「未成年人請勿進入」的標示,鹿丸就擠在門口,絕不踏進一步,半張進身體,一口一聲地喊著老爸。

  麻美也間接地向這兩位大叔打聽過宇智波鼬的消息,她得知鼬今年正要滿十一歲,已是宇智波一族難得一見的新秀。更有人盛讚說,宇智波鼬未來會與另外一位天才「瞬身止水」齊名。這樣的發展,倒是不出麻美的意料,因為這個孩子從小就表現的很不一般。

  不一般的孩子,長大了也都不會一般。

  「那現在,鼬君是中忍嗎?」

  「……不清楚啊,工作上的調動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我們這些愛喝酒的叔叔會清楚的。啊,對了,奧美志。」亥一說:「你怎麼對宇智波鼬如此關注呢?」

  ——因為他是唯一沒有忘記神明的迷之例外啊!

  ——還是神明撫育過的孩子啊!

  然而這些話可不能理直氣壯地說出口,麻美只能說:「噯……鼬君,好可愛的。對吧,大叔?笑起來KiraKira閃,像個小天使。」

  亥一:……

  ——你這個自帶的濾鏡,我是服氣的。

  因為麻美吃的少(其實根本就不用吃),勤快(因為睡不著太無聊),算帳從不出錯,經過一個月的試用,阿杏對麻美感到很滿意。

  她拍著麻美細細瘦瘦的肩,說:「麻美,你已經通過了我的測驗。我現在再問你一遍,你有父母嗎?」

  「噯……沒有。」

  「有監護人嗎?」

  「噯……沒有。」

  「那有老師和親友嗎?可以生活的故居嗎?義務撫養的費用嗎?」

  「噯……那種東西,我都沒有啦。」

  「很好。」阿杏一掀衣擺,氣勢十足地一屁股坐在木凳上,她的一張長臉分外嚴肅,口中說道:「那我就勉強讓你在我這裡繼續生活吧。反正你吃的不多,多為你準備一點米飯也不是不可以。——還有,我決定將我引以為豪的撥琵琶技藝傳授給你,映璃紗!」

  現在,不用麻美詢問,她也知道阿杏口中的映璃紗是誰。

  「等等噯……」麻美有些疑惑:「為什麼一個負責擦地的小妹要學琵琶呢?」

  「我這是為了你啊!映璃紗!」阿杏又說出了這句話:「你總得有一技之長,才可以更好地活下去啊!你又不是忍者,也沒有家人,離開了我這兒,甚至沒有人願意雇傭你。」

  「好像很有道理。但是,擦地小妹為什麼要學琵琶?」麻美還是很疑惑。

  「……」阿杏搭住麻美的手,拽著她沿著木質的樓梯走上了二樓,一邊走一邊說:「會彈琵琶有什麼不好的嗎?琵琶可是很好的東西啊!」

  「道理我都懂噯,可是擦地小妹學琵琶……」

  「閉嘴!映璃紗!」

  阿杏一番翻箱倒櫃,從一個陳舊的闊腹木盒裡取出了一柄桑木製成的薩摩琵琶。她十分愛惜地用帕巾擦拭了一下撥子和琵琶腹,然後抬起頭,對著麻美說:「這一柄是我的,你現在還不能摸。」

  麻美稍稍有了興致的面孔瞬間淡定了下來。

  「這一柄是我從前的老師留給我的,我把我以前練習用的琵琶給你吧。」阿杏放下了撥子,取出了一個略小一些的木盒,說道:「雖然不是用純桑木做的,不過發音還是很溫和的。」

  「這就是樂器!」麻美感歎了一聲:「用來放鬆靈魂、欣賞世界的東西。」

  阿杏調了調音色,用撥子發了幾個音,琴弦上梆梆發出一陣粗糙的響,雖然不甚柔婉,卻清勁硜硜,短而乾脆。阿杏緩緩地撥了幾聲後,說道:「我的手勢已經很生疏了,不過教導你還是沒有問題的。真是懷念當初和老師一起用琴與笙合奏的時候啊。」

  阿杏調了許久的音,才勉強在弦上找回了一二分感覺。她握撥子的手上已經有了褶痕與勞作帶來的繭,但是在初初的遲緩鏽滯後,就像一隻鳥一樣靈動地上下滑了起來。撥子挑動琵琶弦的時候,便發出一串短脆有力的響。

  「阿杏的老師在哪裡呢?」麻美問道:「還在彈琴嗎?」

  「年事已高,早已不彈了。」阿杏說:「我們這樣生活在街巷裡的樂者,一旦上了年紀就不能依靠器樂來賺錢了。只有在年輕的時候找幾個學生繼承技藝,才能繼續營生。我不想在老去的時候什麼都沒有,所以希望你繼承我的琵琶。」

  「噯。」麻美怔了一下,摸著琵琶的手也一停,她遲疑了一下,說道:「……如果是繼承人之類的東西……我,噯,我,我不行。」

  成為繼承人,就意味著有了超越雇主和打工小妹的關係,那可不是她所想要的。即使讓麻美成為了繼承者,麻美也不可能留下來照顧晚年的阿杏。

  「你在想什麼啊,映璃紗。」阿杏說:「你想的真美啊。我還要考驗一下,你到底具不具備器樂的才華。萬一你除了弄壞琵琶之外一無是處呢?」

  麻美:……

  阿杏教給麻美一首很短的曲子,只要撥幾下就可以完成。明明只是簡單的幾個音色,卻讓麻美覺得握著撥子的手被弦的震動顫的生疼。她甩了甩手,阿杏則看著她,說:「那是因為你握撥子的姿勢不太對。初學者都是這樣的。」

  麻美沉思了一會兒,忽然說道:「這個音……有點熟悉。我聽到過的。嗯……」

  她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一邊揉著手掌,一邊斷斷續續地開始哼唱起來,節奏很穩,音拖的很長,音調在末尾稍稍上揚,聽起來很是搞笑。

  「雖然你哼的很奇怪。」阿杏放下撥子,說:「不過……聽起來像是那些供奉給神明的祭樂,在禱念之前獻上的樂曲,有著安神、驅惡、兆祥、避邪的用途,更柔婉的則有著使人忘憂的作用。」

  「啊,這,這樣啊。」麻美訕訕地豎起了琵琶,說道:「那應該就是我小時候在家附近聽到過吧。可能我以前住在什麼神社附近之類的。啊,沒錯,我小時候住的地方,旁邊有供奉人上人的神社。」

  ×

  到了開門的時候,麻美覺得自己還能察覺到撥子上的微微顫動。

  器樂還真是一件奇妙的東西啊。

  人類也很奇妙,明明自身很渺小,卻創造了酒和器樂這些玄妙高深的東西。

  入夜的時候下起了雨,原本就黯淡的天色,因為雨水的籠罩而顯得更為隱綽。對面的店家點起的燈好似隔了幾重簾幕,隱隱約約散發著一圈朦朧柔軟的光。也許是因為這寒冷的夜雨,街道上沒有什麼冒雨的行人,居酒屋也難得得變得極為清淨。

  雨水敲打在屋簷上,發出滴滴答答的輕響。阿杏靠在吧台前打著哈欠,說道:「看起來今天是不會有人來了。乾脆提前關門算了。奧美志,你要出去玩嗎?趁現在沒事情做出去玩會兒吧。」

  ——等等!你的意思是在大雨天出門玩耍嗎!有哪兒不太對勁啊!

  不過也對,天氣好的時候,店裡就會很忙,阿杏才不會輕易放她出門。

  麻美坐在居酒屋的門口,穿好了木屐,取了一柄長傘,便冒著春夜細潤的雨水走到了街道的對面。還沒有息業的書店一樣冷冷清清,沒有任何扒在櫃檯上蹭書看的主顧。

  麻美收起傘,抖了抖傘上的雨水,然後站在書櫃前,細瘦的手臂一伸,筆直地、毫不猶豫地撈起了書櫃上的一本《親熱天堂》,坦蕩蕩面無愧色,面不紅心不跳,嘩啦一聲翻開。

TOP

第二十二章•瞅啥

  「滕樹美香小姐總是坐在辦公室裡,溫柔又嚴謹地教育著自己的學生。她有一雙筆直修長的腿,對於晴太來說,美香小姐的身材實在是太過完美。這樣一位優秀的女性,又如何不使人傾心呢?因此,除了晴太以外,美香小姐還有其他的追求者。每每面對那些花朵、情書和求愛,美香小姐都很苦惱。」

  「『我已經與晴太相戀了啊!』美香小姐總是擔驚受怕地這樣想著:『如果讓晴太知道了,他是否會為此而感到傷心呢?』這樣想著,美香小姐總是鬱鬱難樂。愛情帶來的火焰,給予這一對年輕人性感的欲念,又給了他們甜蜜的折磨,這一段戀情註定十分坎坷。」

  麻美看著書上的文字,嘴巴在不知不覺中微微張大。

  ——噯!超厲害的!

  沒想到兩個人類之間還會迸發出如此奇妙的情感摩擦,又矛盾又複雜,不同於國家之間純粹利益的交往摩擦,而是敏感脆弱的原始情感,這就是所謂的「愛情」嗎?

  超厲害的!

  紅頭髮的神明看的入了迷,十分專注地捧著這本標示著問成年人禁止閱讀的書籍,津津有味地看著。

  眼看著滕樹美香小姐和晴太已經坐在了月夜下的陽臺裡,美香小姐悄悄將頭枕靠在了晴太的肩膀上,臉上露出了甜蜜的、沉浸於戀愛的微笑,晴太也把手放在了美香的大腿上,劇情即將有了實質性的進展,一個清澈的聲音打斷了麻美的思緒。

  「18R的意思是,未成年人不准觀看吧?就像貼在居酒屋門口的標示一樣——未成年人不得入內喝酒,是類似的意思吧?」

  麻美面色一僵。

  等等,18R的意思是……

  麻美將書本合上,發現封面上赫然有一個圓圈,內裡叉著一個十八的圖樣。麻美盯著封面乾笑了一會兒,緩緩地說道:「這樣啊,我還以為這本書是限制18歲以下觀看呢……」

  「一般都是限制十八歲以上觀看吧?」對方又說。

  「噯……我是鄉下來的小姑娘,我沒有見識……」麻美答道。

  「說實話,我們這裡就是鄉下。這裡是木葉忍村啊。」

  「……好像很有道理哦。」麻美覺得很有道理,無言以對。

  說完,她抬起頭,在書店的門口看到了許久不見的少年宇智波鼬。這位宇智波一族的後起之秀站在書店的屋簷下,領口和髮絲還沾著微微的水意。發現麻美的注視後,宇智波鼬微微一笑,說:「好久不見,麻美。」

  比起多年前那個矮嘰嘰還透著青嫩的小男孩宇智波鼬,現在的鼬長開了許多,相貌也更為精緻。大概是還沒有到男性的發育期,他的容貌混雜著女性的柔美。這樣的氣質應該是繼承自那位一樣溫婉的母親,宇智波美琴。不過,對於某位為人師表的老師來說,多年前就已經擁有強大殺傷力的鼬君如今的攻擊力似乎更上了一層樓。

  「是鼬君啊。」麻美把親熱天堂塞回了書櫃,問道:「有什麼事情嗎?」

  「其實……也並沒有什麼事情。」宇智波鼬向外一讓,兩個人一起站在了書店的屋簷下。

  「噯?」麻美有些疑惑:「沒事情啊?」

  「實在是麻美和我曾經的老師太過相似。」鼬看起來有些苦惱:「所以就忍不住想要來證實一下。」

  麻美差點忍不住仰天大笑,她有著一種衝動,想要指著這個面露苦惱之色的小男孩倡狂地說「噯哈哈愚蠢的孩子啊我就是你的老師!我就是二川麻美啊哈哈哈!你害怕不害怕!」

  ——要是真可以那樣做,那可就好玩了。

  想必宇智波鼬一定會露出疑惑驚恐的表情,然後就和普通的受驚孩子一樣,撲回美琴的懷抱吧。這個小孩子一直都表現出超越同齡人的成熟,「驚恐」、「害怕」這樣的表情可是很少見的。若是真有機會一見……啊哈哈哈。

  可惜,她不能那樣做。一旦袒露身份,還是對一個可能無法對自己的行為負責的孩子袒露身份,必然會惹來一堆不必要的麻煩。神明並不想和人類扯上過於親密的關係,無論是友人、師長、學生,還是戀人,這些對於神明來說都沒有存在的必要。

  於是麻美說道:「鼬君,世界上相似的人有許多。這個世界有千千萬萬的人,也有千千萬萬枚葉子,總會有幾個人有相似的特徵,正如葉片的脈絡也會有幾許相似。不過,那也只是巧合而已。僅憑巧合而使自己變得苦惱,人類未免也太過淺薄了吧。」

  宇智波鼬睜著黑色的大眼睛,聽完這繁華,小聲地說道:「……更像了,連愛好都一模一樣。一句話可以解釋清楚的事情需要引用很多的例證來辯駁,這樣的說話習慣……」

  麻美:……

  「我可不是那位二川麻美小姐噢。」麻美橫抱著雙臂,低下頭打量著面前比她矮一截的鼬,說道:「我和那位麻美的年齡,無論如何都對不上嘛。你的老師怎麼說也應該有二三十歲了吧,而我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而已噯。為什麼鼬君會有這種奇妙的想法呢?」

  宇智波鼬望著屋簷下滴落下來的水珠,他的視線穿過雨幕,直直望到了對面居酒屋搖晃的紅色燈籠。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那大概要從上一次忍界大戰開始說起吧。」

  「噯,好。」麻美清了清嗓子,準備專注地聽宇智波鼬講故事。

  她倒是很好奇,在這個孩子的眼裡,二川麻美老師是怎樣的一個存在。

  「二川麻美小姐是上一次忍界大戰的作戰人員,在戰爭中救了我一命。在戰爭結束後,二川小姐因為身體的原因調任成為了忍者學校的在職老師,同時也是我的教導老師。也許是因為她救過我,我一直對善良溫柔的二川老師很有好感。」

  「她也是一位負責、敬業、思想深刻的老師,給我講述過許多前人起落的故事。這些關乎家族命運與人類情感的故事,讓我一直反復思考著。不過,沒等我思考出答案來,二川小姐就消失了。奇怪的是,所有人都不再記得她了。」

  「二川小姐的同僚根本不記得有這樣一位老師存在,哪怕是曾經追求過二川小姐的忍者,也只能勉勉強強回憶起二川小姐的名字,並且說她已經在多年前戰死了。我的媽媽和四代閣下的夫人都是二川小姐的好友,可是她們也根本不記得這樣一個人的存在。」

  「明明在前一天,三個人還合照過,可是當我問起媽媽的時候,媽媽卻說二川小姐在很早之前就已經離世了。是我記錯了嗎——?」

  麻美聽著宇智波鼬的陳述,點了點頭,說道:「當然是你記錯了啊,要聽媽媽的話啊,鼬君。」

  「那不可能。」宇智波鼬抬起了頭,說道:「照片還在,我絕對不會記錯的。」

  「那你可以詢問四代閣下的夫人嘛。」麻美一點也不慌:「要是兩個人都不記得了,那就真是你記錯了喲,鼬君。」

  宇智波鼬朝麻美側過了頭,他的眼睛在黑夜裡就像一塊柔軟又閃閃發亮的寶石。他露出一分疑惑的神情,說道:「麻美……你不知道嗎?四代閣下和夫人已經在多年前犧牲了。」

  麻美的笑容僵在了臉上,許久之後,她才訕訕地說道:「噯,是嗎,我不知道。我不是木葉忍者村的人。……怎麼就犧牲了呢?」

  「為了保護村子吧。」

  那個雷厲風行、大大咧咧的玖辛奈,以及為人溫和有禮的波風水門,都已經戰死了啊。

  雖然早就知道人世命運之無常,當這樣的事情出現在自己認識的人身上後,麻美竟然難得得有了一絲憂鬱。

  果然當初就不該和玖辛奈成為朋友——得到之後再失去什麼的,實在是一種不太妙的感情。

  見麻美不說話,宇智波鼬繼續說道:「說實話,覺得二川小姐還是有些過分的。明明和我定下了約定,會等我長大保護她,但是她卻以這種方式違約了。欺騙一個孩子,不覺得有些過分嗎?」

  麻美一驚,莫名覺得有點心虛。

  噯……那什麼……噯……神明也沒想到神的意旨會失效啊……

  欺騙一個純真無辜的孩子,好像確實不太說的過去。

  ——還是一個這麼可愛的孩子!連麻美都覺得自己好過分啊!

  「不過……」鼬竟然露出了笑意,說道:「我有預感,總有一天還會見到她的。當我見到麻美的時候,我覺得我的預感應驗了。麻美老師又回來繼續和我的約定了吧——」

  說著,他將自己帶著笑意的面容轉向了麻美。麻美正睜大著眼睛,不小心就對上了這張殺傷力很強的漂亮臉蛋,只覺得宇智波鼬附近自帶一片小星星。

  對著這麼一張KiraKira自帶濾鏡星星直閃的面孔,麻美差點大喊「依你依你依你都依你」,她將雙拳握在胸前,閉著眼睛思考了許久,才說道:「鼬君,我很遺憾……你的老師……」


第二十三章•喲喲   

  「你的老師,可能真的已經離世多年了吧。」麻美說:「如果她真的還存在的話,是絕對不會被所有人遺忘的。」

  「並沒有被所有人遺忘啊。」宇智波鼬低聲回答:「……我還記得啊。也只有我還記得……並且,我應該也不會忘記吧。這樣奇怪的事情……怎麼會忘記呢?等到我長大了,或者世界變了的時候,大概也只有我還會記得她了。」

  麻美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便盯著這個少年的側臉發呆。夜裡的燈散發出的光線,暖融融穿透了黑暗的夜色。吹卷而來的風將雨水斜斜帶走,使得雨點撞在牆壁上。幾位晚歸的行人冒著雨穿過街道,匆忙的腳步濺起嘩啦啦的低窪積水。

  「抱歉啊,我一個人光顧著自己,講了這麼多。」宇智波鼬說:「麻美一定憋的非常難受吧?」

  麻美:……

  ——你的意思是說人家是話嘮咯?!

  「那麼,麻美來自哪裡呢?有家人嗎?是那位居酒屋的婆婆嗎?以後想要成為怎樣的人呢?」宇智波鼬一口氣問了一連串的問題。

  麻美盯著自己的腳尖,用木屐在積了淺淺水流的地上蹭著。她遲疑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回答:「噯……我來自村子外面的地方,沒有家人,也沒有想要成為的人。……如果說理想的話,倒是有吧。我想知道這個屬於人類的凡俗世界到底有怎樣奇特的魅力。」

  「人類的世界當然很美好。」宇智波鼬微微垂下眼簾,語氣很溫柔:「擁有屬於自己的親人,和大家住在一起。嚴厲又和藹的父親,溫柔的母親,還有一個可愛到讓人捨不得欺負的弟弟……很棒的生活吧?」

  「可愛到讓人捨不得欺負的弟弟……?」麻美重複了一遍鼬的話。

  「啊,我有一個弟弟。他叫做……」鼬為麻美解釋道。

  「佐助?」麻美下意識地回答。

  「啊,沒錯。」宇智波笑了起來,口中說道:「麻美,你果然知道啊。」

  「啊,鹿久先生告訴我的。」麻美面不紅心不跳,把鍋全部丟給了奈良鹿久:「聽起來確實有著溫柔又吸引人的魅力。居住在一起,用感情將彼此維繫起來,由獨居生物變為群居生物,構建屬於自己的社會與國家。這大概是……沒有家庭的我所沒有體會過的東西吧。」

  因為客人稀少,生意清冷,幾家店鋪提前歇業,對面的一排燈光倏然暗下了幾點,光的長廊就這麼被驟然切斷。看到那幾家燈光黯淡的店鋪,宇智波鼬愣了一下,說道:「團子店關門了啊。本來還想買團子回去的……」

  「啊,所以就是出門買團子的時候順便找我聊天嗎?」麻美頗有些嫌棄地說。

  「不是。」宇智波鼬的笑臉很真誠:「是來找麻美聊天順便出門買團子。」

  「……」麻美懷疑臉。

  「下次請麻美一起出來吃團子好了。」宇智波鼬說。

  「沒空噯。」麻美說:「我的工作很忙。如果不是因為今天下雨沒有客人,我也不會有難得的休息。」

  「沒有休息日嗎?」宇智波鼬的表情有些驚詫:「一個星期全部都要工作?」

  「是的,沒有休息的時間。」

  「可是那天我明明在淩晨的街道看到了麻美啊……而且麻美掉頭就跑,好像很害怕我。」

  「那是瞞著阿杏老闆娘偷偷出來玩,當然會很害怕啊,以為自己被發現了。」

  街道對面的居酒屋燈光也黯淡了下來,阿杏似乎朝著這邊探出了頭,她粗獷的喊聲迴響在街道上:「真羽美——你怎麼還不回來啊?我打算提前關門了。」

  「我要回去了。」麻美朝鼬點了點頭,提起了靠在牆邊的長柄傘,朝著夜色中撐開。她沒有等到鼬做出回答,便匆匆朝著居酒屋的方向跑去。宇智波鼬站在屋簷的書店下,朝著她離開的方向喊道:「下次再見啊——」

  ×

  雖然知道了「18R」的意思是十八歲以下未成年人禁止閱讀,麻美還是會神態自然地走到書店裡,抽出親熱天堂翻閱,然後在阿杏急躁的呼喚聲中再淡定地把書塞回書櫃,就連書店老闆都已經熟悉了這個總是惹怒老闆娘的小姑娘。

  因為阿杏給的閒暇時間太少,麻美乾脆用工錢買了一冊,在歇業的時候捧著書坐在木質的長凳上翻看。比起那些空泛無物的勵志書籍,這本《親熱天堂》竟然意外地很有趣。

  人類所享有的愛情,還真是奇妙的東西。

  這一卷親熱天堂的主人公晴太先生是一位很風流的人物,先後邂逅了無數位優秀的女性。滕樹美香只是其在幻想國度遇見的其中一位,在這一卷結束的時候,晴太先生就和滕樹美香小姐分手了,晴太即將開始去往下一段戀情的旅行。

  這一卷的末尾登有出版社方對自來也大人的採訪,當談及「滕樹美香」小姐的創作原型時,自來也說「美香小姐來源於多年前遇到過的一位美女教師,不過很不幸,她已經因病去世多年。這樣一位完美優秀的女性卻因為厄運而慘遭蒙塵,實在是令人扼腕,所以在下想要把這位小姐的形象記入我的書中」。

  看到這一段話的時候,麻美還有一些哭笑不得。

  被這群人忘掉,到底是算一件好事,還是算一件壞事呢?

  將親熱天堂翻閱完畢後,就到了偉大神明擦地的時間了——麻美將會用抹布和清水與地板奮鬥一個晚上。正當她用抹布和地面糾纏不休的時候,宇智波鼬又不期然地出現在了門口。

  已經是初夏的時節了,麻美換上了夏季的薄衣。這一套衣服被阿杏改過,乾脆地去掉了兩條袖口,變成了裸臂式的衣服。現在的她把長長的紅發盤在腦後,額上還掛著一點薄汗,手上甩著一塊半黑的布巾,但是宇智波鼬看起來卻乾淨斯文,清爽涼快,兩個人的形象反差很大。

  大概就像是……一位鄉下打工小妹和一位生活在名門的貴公子之間的差別吧。

  礙於未成年人不得入內的招牌,鼬非常安分地站在離門口三步遠的地方。即使如此,阿杏還是對此有所不滿:「麻美,你不要站在門口,擋住其他客人了。這樣一點都不讓人喜歡!」

  於是,握著抹布的麻美很乖地往門口移了幾寸。

  宇智波鼬也向著麻美的方向移了幾步,他的屁股後面還藏著一個黑色的腦袋,隨著鼬的腳步而動,不時露出來一截黑黑翹翹的頭髮。這個矮矮的小傢伙引起了麻美的注意,麻美問道:「鼬君,躲在你後面的這個人是誰噯?」

  聽到麻美的話,那個矮嘰嘰的人就磨蹭著從宇智波鼬的身後露出了自己的面孔來。是一位大概五六歲的男孩子,黑頭發黑眼睛,四肢露出來的小手小腳都白嫩嫩的,面孔還帶著一股圓滾滾的嬰兒肥。偏偏是這樣明顯的一個男孩子,卻像極了剛入學時的宇智波鼬,無論是眉目還是臉型,都出落得一樣精緻——除了這個男孩的神情看起來不像當年的鼬一樣乖巧。

  對於麻美老師來說,這簡直是一記直球。

  ——和宇智波鼬小時候一樣可愛的男孩子!

  救護車!神明有點激動!

  麻美睜大了眼睛,盯了一會兒這個滿面不服氣之色的男孩,才說道:「……鼬君,這個可愛的小孩子就是你的弟弟,宇智波佐助嗎?」

  「嗯,是的。」鼬點了點頭,微笑著摸了摸佐助的頭頂。

  ——這就是當初那個被塞在繈褓裡的大團子,只會舉著手指朝著鼬咯咯笑的軟軟的小嬰兒!

  麻美的視線一動不動地停留在佐助的身上,這位起初還滿懷不服的孩子一直被注視著,漸漸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便朝著自家哥哥身後一縮,然後他揪緊了宇智波鼬的衣擺。這微小的動作,自然被鼬發現了。於是,鼬對麻美說道:「啊……果然,女孩子都比較喜歡年幼的孩子。」

  麻美:……

  ——等等!這語氣裡莫名透著的幽怨是什麼情況啊!

  ——她才不是那種看哪個小男孩可愛就喜歡誰的膚淺神明啊!

  「不,只是乖巧的小孩子會比較討喜。」麻美說:「如果是那種無法無天的熊孩子,相信我,我可以把他教訓到哭不出來。……所以,這一次,有什麼事情嗎?」

  好像變成十四歲的小姑娘之後,更方便宇智波同學撩妹了啊。

  五歲的時候撩老師,十一歲的時候就撩居酒屋打工的小姐姐,以後十七歲、二十歲,該怎麼辦?撩一位活了成千上萬年的老神明嗎?

  「給。」鼬抬起了手臂,將一個紙袋遞給了麻美,說道:「這是我最喜歡吃的團子。因為你的工作很忙,所以無法邀請你一起來吃,因此……就從店裡帶了一些過來。」

  麻美愣了一會兒,然後從宇智波鼬的手裡接過了紙袋。

  噯……那啥……神明其實不需要吃東西……吃了東西還要多花力氣來把這些食物從身體裡抹消掉……神明的排泄系統早就消失不見了……

  當麻美對著那袋團子發呆的時候,一直躲在自家哥哥身後的佐助露出了臉,有些憤憤不平地說道:「哥哥是我的。」


第二十四章   

  花月院照楓紅,女,年齡未知,可以安然無恙地存活於數千數萬年的歷史之洪流,擁有修改一切既定歷史之力,被世人尊稱為「掌管命運、接引黃泉的神明」。熱衷於以「麻美」之名降臨人間,扮演一位普通人。

  愛好:可愛的小男孩。

  弱點:可愛的小男孩。

  現在,偉大的神明照楓紅殿下,正沉淪于小男孩的可愛光波攻擊之中。

  她從前……可不是一位這樣的神明!無人不稱讚她冷靜、溫柔、強大、理智,照楓紅殿下簡直是完美的化身……但是,她現在怎麼就變成這樣的麻美!不!這樣的神明了呢!

  自從成為了宇智波鼬的老師以後,照楓紅殿下好像在正太控的道路上一去不復返了。先是宇智波鼬,再是宇智波佐助——宇智波家的小男孩簡直自帶美顏相機,隨時隨地釋放閃光彈。

  「好的,佐助,鼬君當然是你的。」麻美想要伸出手摸摸佐助的頭頂,佐助卻有些怕生地躲會了鼬的身後,不時偷偷露出一雙黑色的眼睛,窺伺著這個面帶微笑的居酒屋小姐姐。

  麻美忽然覺得,有這樣一個可愛的弟弟還是相當不錯的。

  這簡直是一種可怕的想法——

  作為「花月院照楓紅」而存在的時候,這樣的想法是絕對會被捨棄的。身為神明,感情是最沒有意義的東西,親情對於神明來說也毫無意義。在神明的世界,一切都靠力量來維繫,聯結生命體的紐帶是冰冷無質的。

  出於無聊而蓄養一兩個人類只能打發一時間的空泛,但是人類總有一天會死去,神明還是會回歸於空曠無邊的孤寂之中。與其在目睹了人類變老之後的醜態,對皺紋橫生的肌膚和垂垂難行的腳步感到厭惡,倒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蓄養人類。

  「朧香織,地板擦完了嗎?」

  沒等麻美思考完「宇智波家的男孩子為什麼這麼可愛」「宇智波一族是不是天生自帶濾鏡相機」「美貌基因由何而來」這些深邃的問題,阿杏老闆娘的呼喚聲就讓她回神了。前一刻還沉浸在正太美貌裡的麻美,後一刻就姿態端正地抱著木桶出現在了居酒屋的正門口,字正腔圓地喊道:「——噯,快擦完了。」

  說完,她就扭過頭低聲地對宇智波家兄弟說:「我先走了,工作很忙。下次見,宇智波同學。」

  麻美一手抱著木桶,一手提著裝有三色團子的紙袋,撩起居酒屋的布簾就朝燈火通明的店內走去。她瘦瘦小小的身影在吧台前和長桌間來回穿梭著,低下頭時,一縷紅色的長髮就順著耳際垂落下來,搭在前胸上。

  佐助拽著鼬的衣角,問道:「哥哥,她為什麼要喊你宇智波同學呢?」

  宇智波鼬牽起了佐助的手,微微一笑,說:「大概是忘記了現在的自己叫什麼吧。」

  宇智波鼬牽著佐助朝族地的方向走去,街道上燈火惶惶,幾個穿著木葉忍者馬甲的人和他們擦肩而過。幾個忍者的目光落在佐助背後的團扇族紋上,忽然想起了什麼,低下頭邊走邊開始了竊竊私語。

  「那個宇智波一族啊……」

  「木葉警衛部隊真的如此跋扈嗎?竟然敢繞過三代閣下的命令……」

  「聽說只是一件小事,卻被傳到了警衛隊的本部……」

  他們的談話聲讓佐助有些不安地蹙起了眉,年幼的小佐助拽著鼬的手掌,惶惶不安地說:「哥哥,他們說的話……好奇怪啊。為什麼大家都這麼奇怪呢?」

  「因為宇智波一族太過優秀了吧。」鼬說,捏了捏佐助的小手。佐助年幼的面孔上盡帶著不諳世事的天真,然而天性敏感的他似乎已經察覺到了其他人對於宇智波一族的奇怪態度。為了撫慰年幼弟弟的不安,鼬對他說道:「……佐助,現在的你還不需要擔心這些事。上次講給你的故事,你還記得嗎?」

  「是木葉警衛隊創立的故事,還有先人和村子共同創建木葉忍村的故事嗎?」佐助問道。

  「……不。」宇智波鼬朝著茫茫的夜色抬起頭,說:「是人與人之間毫無隔閡,坦誠以待、寬容平和地生活在一起的故事。一個沒有戰爭、人民不用飽受戰亂之苦的國家的故事。」

  「呐呐,哥哥。」佐助的腳步快了起來,他又追問道:「哥哥說過的,那位擅長講故事的麻美老師,真的存在嗎?」

  「真的存在。」

  「真的?那為什麼我沒有見過呢?」

  「……因為她違約了啊。」

  ×

  麻美打了個噴嚏。

  她正坐在一張空椅上,拆開三色團子的紙袋,冷不防就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這個噴嚏聲有些驚天動地,讓阿杏都投來了疑惑的眼光:「……該不會是你在下雨天出去玩的太瘋狂了,結果感冒了吧?朧香織。」

  「噯,不,沒什麼。」麻美說著,用手指搭在自己的鼻樑上。

  神明可是不會生病的啊,但是這個噴嚏——大概是有什麼人在背後詛咒偉大的神明吧。總有一些人類,向著神明提出無聊又貪婪的請求,比如「請憑空給我一座金山」或者「我想要一個銀宇智波鼬和一個金宇智波鼬」,又因為得不到滿足而咬牙切齒地詛咒神明的吝嗇。

  神明確實可以提供人類所幻想的一切,但是得到的東西都是需要用一定的代價來交換的,這是至高無上的法則。

  麻美一邊想著,一邊拆開了紙袋。三色團子被柊葉包裹著,看起來糯糯的扁扁的,顏色清淡可愛。換做是普通的女孩子,一定會對這幾個可愛的甜點大感驚喜,只可惜神明是不需要進食的——麻美面無表情地咬了一口團子,嚼了嚼,然後利用神之力,讓這一口糯米在口腔中全部灰飛煙滅。

  強大的神之力竟然被用來做這種事情,先輩亡靈們知道了,一定會大聲地哭出來吧。

  ——甜到膩歪!

  這種甜滋滋的感覺,簡直就像是……傳說中的戀愛專屬限定口味噯……

  麻美把剩下的團子塞回了袋子裡,放置Play。面對這一袋團子,偉大的神明有些憂慮。

  她可是一點都不喜歡吃這種甜滋滋的東西啊,勉強自己吃掉再抹消的話是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可是這份團子又是宇智波鼬的心意,如果不認真嚴肅地把團子吃掉的話,又好像對不起做成團子的糯米、調料,還有甜品店老闆的辛勤汗水……

  就這樣,這一袋團子在阿杏的居酒屋待了一個禮拜,在漸漸炎熱的初夏天氣裡,酸了,隨後被阿杏丟出了居酒屋的後門。

  麻美對宇智波鼬的愧疚之心,莫名更上一層樓。

  從前違背了這個可愛孩子的約定,現在又沒能吃掉鼬送來的團子……

  神明也不是萬能的。

  木葉五十三年的夏季,在不知不覺中到來了。麻美曾經在五六年前體驗過木葉忍村的炎熱夏天,所以夏天一到,她就不願意再出門了。書店裡的親熱天堂和街上打鬧的孩子都引不起她的興趣,如果不是上街採購,她都會安靜地龜縮在居酒屋裡,翻閱從前買的親熱天堂,或者跟著阿杏練習撥琵琶。

  神明的學習能力很強,麻美很快學會了阿杏傳授的幾首曲子,並且能夠得心應手得撥出來。阿杏對麻美的學習能力感到非常滿意,意氣風發之下又為麻美取了好幾個藝名,然後她不無可惜地對麻美說道:「可惜,你的年紀已經大了。如果你七歲就跟著我學習的話,也許現在已經紅遍五大國了。」

  麻美:……

  ——不,她一點都不想紅遍五大國。

  阿杏的頭一歪,面孔上盡是期待之色,口中陳述著自己的美好願景:「等你學會了更多的曲子,我們的居酒屋還可以增設一項服務,為客人們撥琵琶助興。」

  聽到阿杏這句話的山中亥一打了個酒嗝,說:「阿杏,我覺得酒屋這種環境,就是要大家吵吵嚷嚷的才熱鬧。琵琶難道不應該是在傳統的茶屋裡撥的嗎?」

  「藝術是不分地點的!」阿杏憤憤不平:「我的繼承人,當然可以在我的居酒屋裡撥琵琶。」

  阿杏對酒屋的美好未來充滿期願。

  沉醉于吃冰棒的麻美對這種美好的期願……理解不能。

  與炎熱的夏日一起到來的,則是仲夏時分的夏夜祭典。作為夏日的夜間活動,有閒暇的村人都會上街遊玩、參加活動,也是男女約會見面的好契機。

  麻美有幸在幾本書籍中閱讀過關於夏夜祭典的描述——「男女主角于祭典一見鍾情」、「他們在盛放的煙花下甜蜜地接吻」、「女孩撈金魚時的清純笑容,映入了男孩的心房」等等等等,這讓麻美有些期待。

  不過,從前的二川麻美老師可是不喜歡出門參加這些活動的,因為無處不在的高橋寺可能會迎面一個白鶴亮翅,反身一個青龍亮爪,劈頭蓋臉就是一個戰後求婚大禮包。而如今的打工小妹麻美,倒是很想去參與祭典。

  只可惜,居酒屋的老闆娘是絕對不會放過這個絕佳的賺錢機會的。

  有空參與祭典的時候,不想去參與!

  想參與祭典的時候,又沒空去參與!

  這就是命!

TOP

第二十五章   

  作為經商數十年的老闆娘,阿杏決定在夏夜祭的時候推出幾項夏日新品,以此吸引客人們的光顧——清涼的飲料、適合夏夜使用的甜點,外加還在準備中的高雅藝術(用琵琶彈棉花)。夏夜祭還沒到來,麻美已經為了阿杏的生意採購了無數次。

  和阿杏熟識的老闆娘們都很心疼這個小小年紀就獨自出來打工的小姑娘,會極為不忍心地說道「怎麼一點肉都沒有長呢?聽阿杏說,小麻美吃的很多啊。」

  麻美:……

  ——不,一點都不多。

  夏夜祭的當晚著實很熱鬧,街上的人流比平常多了許多。經過裝飾的各家門面都懸著彩色的小燈,想要招攬出來遊玩的年輕人。原本空曠的街道上也忽然臨時增設了很多小車與道具,用於遊玩。除了滿街聳動的人,還有偶爾在夜空裡綻開的一星煙花。

  只可惜,和可愛的男孩子牽著手逛街、穿著浴衣一起抬頭看天上的煙花什麼的,和麻美根本無緣。她在居酒屋裡勤勤懇懇地端酒、擦洗桌面、結帳,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並且樂此不疲地觀察著他們喝醉了的模樣。

  年輕的小情侶總是面含羞怯,兩個人低垂著頭動也不動。偶爾慢慢地抬起頭,視線撞在一起就敢接各自別開,仿佛對面是什麼可怕的人物。哪怕是為他們上了酒,他們也會保持羞怯的姿態,一動不動,直到一方主動斟酒。

  年紀大一些的大叔們,就神態自然多了。比如山中亥一先生和奈良鹿久先生,輕車熟路、姿態放鬆,先來兩瓶冰啤酒,伴隨著日常任務的抱怨一起下肚,再來兩碗清酒,和著家中小輩的瑣事一起咽下。

  年紀不大也不小的忍者……麻美看不懂。

  比如難得見到一次的旗木卡凱西,身後托著一個綠色的河童(並不)走進了居酒屋,在酒屋內轉了一圈,久久停留在某一個位置,然後又原路返回,離開了居酒屋,只剩下那個西瓜頭河童大喊著「我們來決鬥吧」,餘音飄散在夜色裡。

  大概是卡凱西發現,戴著面罩不方便喝酒吧。

  麻美一面想著,一面走到了卡凱西剛才久久停留的位置,赫然發現她的《親熱天堂》正端端正正地擺在座位上,正是她上一次翻閱完忘記收起的那一本。

  沒想到旗木卡凱西竟然是同好中人!

  麻美對旗木卡凱西的好感度上升。

  等到麻美終於歇下來的時候,又是過了子夜的夜深十分。盡興的客人們已經離開了街道,充滿歡愉與笑聲的夜色也逐漸沉寂下來,歸於往日的安靜,唯獨街道上的煙花屑、竹簽和不知哪家姑娘掉落的小團扇,還殘留著先前的喧囂熱鬧。

  擦洗桌面、整理碗碟、丟棄空空如也的酒瓶……做完這一切的麻美和往常一樣,將擦洗桌面後餘下的污水端到路邊的淺溝中倒掉。她踩在有些坑窪的路面上,半蹲下身體,嘩啦一聲將水傾入溝壑中。街上還有一些殘餘的笑聲,零零碎碎地掛在耳邊。

  真是可惜,沒能親自參與夏夜的祭典。

  如果有機緣參加,也許還會遇上外出遊玩的宇智波家的孩子。

  噯當然也有可能遇上高橋寺之流的人物……

  麻美抱著空木桶和毛巾孤零零地走回了居酒屋,木屐踩在一張彩券上。還沒有被使用過的彩券上有著「祝福中大獎」的標語,畫著誇張的燈籠和彩條,上面又沾著污水和腳印。這樣的彩券讓麻美隱隱約約察覺到祭典上的熱鬧氣氛,不由得有些嚮往起來。

  等到夜色降臨、四下終於歸為一片寂靜的時候,不安分的神祗從棲身的長椅上一下子躥了起來,躡手躡腳地走到了酒屋的門口,毫不客氣地穿牆而過,來到了寂靜的街道上。麻美已經許久沒有動用能力做這種小偷小摸的事情了,現在竟然有幾分緊張。

  要是哪個貪玩的、夜不歸宿的孩子看見了她現在的模樣,一定會以為她是什麼棲息於廢舊屋子裡的幽靈吧?

  麻美卷高了青藤色的衣袖,將盤著的長髮也松了下來,用手指順著梳理了一番,就朝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走去,試圖從那些來不及清理的狼藉中窺伺幾分祭典的熱鬧。

  地上的煙花屑,是燃放的時候落下來的吧?煙花應該會炸出一堆花瓣的形狀,一閃一閃的,然後就會有不諳世事的小鬼偷偷地在夜色裡接吻——書上是這麼說的。至於人類為什麼要這麼做,噯,誰猜的透人類的情感呢?

  被苦無釘在牆壁上的這張灰梅色的紙箋,估計是哪一位不解風情的忍者寫給自己的戀人的。上面還寫著「很想你」,根據被扯破的紙箋一角來看,這位戀人的脾氣還不小,兩個人可能在祭典上吵架了。

  麻美的木屐踩在空空蕩蕩的街道上,不小心就踢到了什麼東西。叮噹一陣脆響,引起了麻美的注意——是一枚薄薄的面具,刻成了狸貓的模樣,翻滾了兩圈後就停在了地面上,不知道是被哪個喜新厭舊的孩子丟在了這裡。

  麻美彎腰撿起這枚面具,翻過了繪有狸貓的圖案。被凡間戲稱為小偷的動物,在這張面具上卻顯得憨態可掬。她用手指拂去面具上的灰塵,持著它扣在了自己的面孔上。

  神明就是這麼拽。

  明明是「從地上撿起了一個髒兮兮的面具擦也不擦地往臉上貼,一點兒也不衛生」的行為,由神明來做就顯得風光霽月、端正無比,好像那枚面具是祭祀的處子樂女用來遮掩面孔的無瑕面具。

  麻美隔著面具望向了前方,雙手攀在腦後,企圖將面具的系帶綁緊。然而一雙溫柔的手卻在不經意間搭在了她的發梢,扯住了面具的系帶。麻美一驚,登時回頭,入眼的是一張狐狸面具。

  兩個人,一者狐狸,一者狸貓,戴著面具面面相覷,一時間四下寂靜非常。

  許久後,麻美才呼了一口氣,將高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口中說道:「是你噯,鼬。」

  那戴著狐狸面具的人正是宇智波鼬,他如第一次見到麻美時一樣,身著銀白色的護甲,佩著一柄短刀,用狐狸面具遮去了自己的面孔,看起來像是暗夜中的鬼魅一般神秘,不過麻美知道,這張面具後隱藏著一張溫柔可愛的面孔。

  「你怎麼在這裡呢?」

  「你怎麼在這裡呢?」

  兩個人的問題恰好重在了一起,雙雙在寂靜的夜色裡響起。

  「噯,我是想趁著大家都睡了的時候,來看一些祭典的模樣。」麻美說:「沒有空參與祭典,所以就在結束以後來逛一下。」

  「……是嗎。」宇智波鼬在面具後說道:「我只是恰好執行完任務而已。……我發現麻美很喜歡在半夜的時候出門逛街呢。不會惹怒你的老闆娘嗎?」

  「她不知道。」麻美說:「我發現宇智波同學的任務總是需要在晚上完成呢。」

  「……」宇智波鼬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差不多吧。本來答應了要陪佐助一起出來參與祭典的……不過,我又失言了。」

  麻美頂著一張狸貓面具,朝前走了兩步,說道:「我還以為你也是來參觀祭典完畢以後的街道的。你看,熱鬧的時候人流接踵摩肩、熙熙攘攘,眾人不請自來、相繼紛紛如同飛蛾撲火,等到寂靜下來的時候,一切就安靜地像是沒有發生過一樣。這就是時間的能力,能夠磨平一切東西存在的痕跡。」

  對於麻美忽然而起的哲學說教,宇智波鼬微愣了一會兒,很快他就果斷理智地打斷了麻美滔滔不絕的感言,說:「本來也可以陪麻美一起參與祭典的。但是……現在沒有了團子、煙花還有路邊營業的店鋪,也不算是陪你參與祭典了吧。」

  「不用噯。」麻美背朝宇智波鼬,說道:「你快回家吧。我不需要別人的陪同,我不喜歡半夜由別人陪著逛……噯……好像有點喜歡。但是——反正,我不想和別人產生過多的羈絆。簡單的說,我喜歡一個人獨處。」

  聽完這段話後,宇智波鼬久久地沉默了。

  麻美的腳步聲響起了,她朝前走了一步,木屐啪嗒敲在地面上。然後,她聽見了宇智波鼬的聲音。

  「你是……麻美老師吧?」

  沒有試探、沒有疑問,就像是一個確定的、普通的陳述句,確信而鎮靜。少年的聲音柔軟而堅定,帶著一點令人難以抗拒的期許。

  麻美回過了頭,別在面孔上的狸貓面具讓她看起來很是搞笑。一雙暗紅色的眼掩於面具之後,那眸中映著一勾淺淡的月色。她紅色的發垂落在肩上,滑過一道綺麗的火焰之色,連同黑漆無盡的暗夜,似乎都染上了這一抹冶豔的紅。


第二十六章

  神明的內心有心驚恐。

  宇智波鼬的問題,實在是太不好回答了。

  「是啊沒錯我就是當年那位一走了之的老師」什麼的……實在是有些說不出口啊。

  黑髮的少年用白皙的手托在了狐狸面具上,輕輕一推,露出那張漂亮的面孔來。他微微勾起的嘴角含著一點笑意,雙眼好像盛裝著一潭墨色。他的笑容看起來很是無瑕,像一個普通的孩子得到了心儀已久的玩具。

  「為什麼這樣說呢?」麻美不死心地垂死掙扎中:「明明……並沒有哪裡相似噯。」

  「並不是。」宇智波鼬的眼眸一動:「哪裡都很相似啊。」

  他沉默了一會兒,望著街道邊一排熄了燈火的黑漆漆櫥窗,說道:「無論哪兒都很相似。無論是神態還是長相,說話的習慣和口癖,還有動不動就愛講故事的壞習慣。除此以外……麻美老師也和我說過類似的、一點都不討人喜歡的話——『我不喜歡和別人待在一起,我喜歡獨處』什麼的……」

  「噯?」麻美心虛地向著背後一縮:「是、是嗎?」

  「最重要的。」宇智波鼬的笑容更深了,帶著一點孩子氣的肯定:「我覺得你一定是那位忽然消失的麻美老師。一定是的。……我覺得,我一定在很久以前就見過老師了。「

  「啊,那大概是上一輩子吧。」麻美說。

  「麻美老師,人類會有『前世』這樣的東西嗎?」十一歲的宇智波鼬問道。

  「當然……有吧?」麻美說:「總之,我一定有。現在的我還可以隱隱約約記得一些事情……噯,小孩子懂什麼啊。你應該回家了吧?忍者的工作很忙吧?應該好好休息了吧?」

  面對一長串的催促,鼬一點兒也不慌亂。他收斂起了那幾分孩子氣,變得溫和而沉靜,看起來像是一個成熟合格的小忍者。他對麻美說道:「沒事的,原本的任務是要在天亮時分才能完成的。站在這裡陪麻美老師敘舊,也沒什麼大礙。」

  「是嗎?」麻美嘟囔了一句,把狸貓面具從臉上摘了下來,擱置在了一旁的推車上。她橫抱著雙臂,說道:「十一歲的孩子就要工作整個夜晚,還不如在居酒屋打工呢。……忍者的生活真是越來越辛苦了。」

  四下裡一片黑漆,寂靜非常,偶有一陣葉片悄悄摩挲。遠處的火影樓下似乎還有著一星半點的燈光,為晚歸的人微弱地照亮著方向。在不知道何處的角落裡,也有路燈放出的渺渺燈光。

  「麻美老師這樣是承認了嗎?」宇智波鼬問道:「一直都沒有否定呢。」

  「噯!我沒有承認啊!」麻美說:「鼬君,恰好是巧合而已。」

  「沒事的。」鼬說:「——承認的話,還會有很多麻煩的事情需要解決吧?比如為什麼會突然消失,為什麼會讓大家都忘記了麻美老師的存在,比如為什麼又突然地出現,比如為什麼變成了十四歲的模樣。」

  麻美:……

  果然,宇智波鼬可以一口氣想到很多她的顧慮。

  「噯,好吧。」麻美歎了口氣,扶著自己的額頭,說道:「是又如何呢?不是又如何呢?鼬,我對於你而言只是個路過的普通人而已。既不是好友,也不是兄弟,更不是父母雙親,為什麼要如此執著呢?」

  「……」鼬看著麻美,好一會兒才說道:「我很執著嗎?」

  「不執著嗎?」麻美說。

  「並不啊。」宇智波鼬說著,用手指托住了自己的下巴:「麻美老師教導我的時間是一年,但是後來的六年我都沒有見過老師。我有自己的顧慮,需要關照我的家族、親人,還有最重要的弟弟,我也並非是一個對過去之人執著不已的傢伙。忍者的工作很忙,我的家族也不是容易讓我放心的族類。」

  麻美:……

  ——好的!是她自戀了!

  「既然要談天的話,不如坐下吧?」麻美轉著頭四處張望著,尋找著可以坐下的地方。正當她轉頭四顧之時,宇智波鼬忽然伸過手,輕而易舉地就將這個比自己還高一些的小姐姐扛在了肩上,輕鬆一躍,就跳到了一旁的屋頂上。

  麻美一臉目瞪口呆地掛在宇智波鼬的肩上,雙手垂掛在他的背後,任憑呼啦而起的夜風吹著她的頭髮。

  「坐這裡吧。」鼬說著,放下了麻美,自己在屋簷上坐了下來,兩條細瘦的腿從屋簷上垂下來,微微地晃動著:「從這裡可以看到我們宇智波一族的族地。」

  

  麻美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也在宇智波鼬的身旁坐了下來,內心還沉浸在驚詫之中——剛才,她的學生,一個比自己年幼無數倍的孩子,輕而易舉地抱起了她。雖然從前鼬的體術就是由麻美負責教導的,但是被自己的學生抱起來……這還是第一次。

  個中滋味,頗為複雜。

  宇智波鼬的狐狸面具斜斜地別在額頭上,他的視線一直望著木葉邊緣處的一片黑影。麻美循著他的視線張望了一會兒,發現他所看的方位正是宇智波一族的族地——此刻,那一大片房屋都處於沉睡之中,安靜極了。

  對於麻美來說,宇智波鼬就像是一夕長大。面對這個成熟懂事的學生,麻美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於是她問道:「你還算適應忍者的生活吧?」

  麻美也當過一段時間的忍者——特殊時間的忍者,即戰爭時代的忍者。每天都處在高度緊張和小心翼翼之中,懷著新奇激動與敬畏害怕的心情,跟隨著人類,假裝自己也是一名戰士。蹲守在滿是蚊蟲的叢林之中,或者髒兮兮地龜縮在石洞裡,和幾個一個星期沒有洗澡的人共用一點清水。

  這樣的生活,一點都不適合宇智波鼬。

  「不是……很適應。」宇智波鼬說:「即使已經成為忍者多年……有的時候,還是無法適應。比如,面對同伴的死而無能為力的時候。」

  麻美正在拽著衣角的手一頓。

  ——第一個話題就如此沉重,神明她承受不住啊!

  麻美再次打量了一下身邊的宇智波鼬,確定這個孩子今年只有十一歲,比十四歲的麻美還要矮上一截,在其他的世界裡應該正是讀書學習、天真無憂的年紀。而眼前這個少年,憂慮的東西顯然不是什麼孩子氣的成績或者自己寫的傑克蘇小說。

  「同伴的……死亡嗎?」麻美輕聲重複了一遍,咳了咳,決定發揮自己的特長:「噯……鼬,死亡這樣的事情,都是由命運事先安排好的。你遇見一個人,和某一個人有機緣成為兄弟、父子、戀人,然後告別某一個人,這都是一早就被決定的事情,你無法修改。死亡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只要是人類,就會有死亡的一天。」

  宇智波鼬晃了晃腿,說:「止水君也說過類似的話。」

  「……止水?」麻美沒有反應過來,努力在腦海裡搜尋著這個似乎聽到過的名字。

  「我的朋友。」鼬說:「……不過,他和麻美老師的觀點不一樣,他覺得有些事情,努力一下還是可以辦到的,就像搶甜品店的最後一份團子一樣。」

  那是什麼比喻啊!完全不可以放在同一個水準上比較啊!

  麻美看著宇智波鼬一臉鎮靜,決定適時地轉開話題。於是她說道:「成為忍者還是有一些好處的,比如你會變得更強大,可以保護你的弟弟,對吧?」

  「也可以保護麻美老師了,不用再辛苦老師來救我。」

  「……喂!」

  能不能不要繞到那個誓約上去啊!違背了約定的麻美老師、神明大人心裡有點方啊!

  「……算了,我給你講一個比較開心的故事吧。」麻美用雙手撐著臉頰,說:「從前有一位很厲害的神明,接受了人類的許願,降臨人間。但是,那一位召喚她的凡人卻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覬覦神的存在,想要將這位神祗永遠囚禁在身邊。」

  宇智波鼬被這個關於神明的故事吸引了,他半抬起頭,說道:「然後,神明懲罰了他的貪婪嗎?比如像傳說中那樣,將他放在黃泉的入口,忍受烈火的煎熬,或者在冥河中與毒蛇搏鬥……」

  「不噯,是比那還要可怕一千倍的懲罰。」

  「……」宇智波鼬微微睜大了眼睛,等著麻美揭露謎底。

  「神明說,她要觀察那個貪婪的凡人如何上廁所。」麻美露出了一個十分滿意的笑容:「為了不破壞自己的形象,那個人類努力藏著掩著憋著不去上廁所。被人看到自己在廁所待了三十分鐘,是多麼的破壞形象啊!可是,不上廁所又是不行的……」

  宇智波鼬喃喃地說道:「這樣的懲罰真是太可怕了。」

  「不用擔心。」麻美拍了拍鼬的肩膀:「我知道,鼬君是不用上廁所的。」

  宇智波鼬:……


第二十七章

  麻美的故事很有效果,將宇智波鼬從莫名的憂慮之中拯救了出來。這個早慧的少年被神明的可怕懲罰鎮住了,沉默了好一會兒。半晌之後,他看著漆黑無盡、如同黑絲絨一般的夜幕,說道:「我先前在執行任務時,看到了晚上的煙花。」

  「講道理的話,神明不需要排泄,人類需要排泄,那還真是不公平。」麻美還沉浸在先前的故事裡,不願脫身。

  宇智波鼬輕輕咳嗽一聲,加大了力度描述煙花的美好:「好像先後放了許多束煙花,接連不斷地在夜空之中炸開,非常漂亮。」

  麻美:「你知道嗎……那個人類後來竟然在廁所蹲了整整三十分鐘!」

  宇智波鼬:「……煙花的亮光讓火影岩都變得好漂亮。」

  麻美:「當他走出廁所的時候,就欺騙神明,說『自己在廁所中被書本吸引住了』……」

  宇智波鼬:「……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和麻美老師一起去看煙花。」

  兩個人的話題根本不在同一條水平線上,難為了宇智波鼬同學,想方設法挽救這個糟糕的話題。最後,他用手背搭在了麻美的臉上,說:「老師,可以啦,不用和我說神明的故事了。」

  被忽然掩住嘴巴的神明眨了眨眼,暗紅色的眸子一轉,然後她乖巧地點了點頭。宇智波同學的手掌看起來白白嫩嫩,就像是一個養尊處優的貴公子的手,然而他的指腹上卻有著一點薄繭,大概是從三歲時就開始握苦無導致的。

  宇智波鼬放下了手,點點頭說:「今天和麻美老師一起參加了夏夜的祭典,很開心。」

  「噯?」麻美一愣,說:「沒有煙花、沒有撈金魚、沒有穿浴衣,我們只不過是兩個在祭典結束後出來偷偷閒逛的人,這樣也算是一起參加了祭典嗎?」

  「看放完後的煙花,也算是看煙花啊。」宇智波鼬回答:「勉強算是一起參加了祭典。」

  麻美:……

  ——好好好依你依你都依你,你說什麼都是對的。

  宇智波鼬說什麼都是對!宇智波鼬說的都很有道理!

  兩個人坐在屋頂上聊了許久,將離開時,宇智波鼬低聲地問道:「老師,真的有『前世』這樣的東西,對吧?那也會有『往生』吧?」

  「噯,有的。」麻美從屋頂上跳了下來,落在地上。她思忖了一會,說:「我記得我說過——我依舊可以記得我上一輩子過的是多麼的艱苦。不到五歲就在戰爭中夭折,死的很慘——你害怕不害怕?哈哈哈哈哈鼬君,嚇你的。」

  宇智波鼬微妙的神情一斂。

  對於麻美恐嚇他的事情,他並沒有做出什麼反應。

  ×

  前世什麼的,也許真的存在吧。

  作為神明的花月院照楓紅,依舊可以記得自己的前世。

  那應該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了,久到照楓紅自己也忘記了那時的她叫做什麼,出生於怎樣的一個世界,父母雙親是誰,又有怎樣的其他家人。她唯一記得的,是自己死在了戰爭之中。不過是一個五歲的孩子,卻被削去了雙手,最後被飛來的流矢射穿胸口。

  死亡的過程還一波三折、曲折非常。

  先是一片滔天的火焰,灼熱到令人只能驚恐地大叫。無處不在的熱浪和傾頹而下的屋瓦,令人避無可避。所幸,她最終還是被人從火海之中救出。然而戰爭無處不在,一個五歲的孩子根本沒有安身立命之所,只能隨著別人的幾番轉手而輾轉流離。

  一開始拯救她的人或許是好心,想要將她交付到願意贍養戰爭孤兒的養父母手中,然而後來便是多次的販賣、轉手、交易、鞭笞,作為未來的皮肉交易品而關押起來。漂亮的紅色長髮成為了有價值的珍寶,紅色的眼睛成為了待價而沽的藏品。

  被關押在黑暗的囚籠中,與一眾年齡各異的姑娘為伍。小者只有四五歲,大者則是十二三歲。有一天,有人告訴她「逃跑的機會來了」,「只要跟著一起朝外跑就可以獲得自由」。

  對於一個沒有辨別能力的孩子來說,不會鞭笞她、會分給她一小口糧食的的姐姐所說的話都是正確的。年幼的照楓紅遵循了這個人的話語,試圖跟著一起逃跑。然而五歲孩子的腳步太小,根本跑不過馬匹與箭矢的速度。

  在最危急的時刻,有人從正前方伸出了一雙手,那雙手卻並非想牽住她、帶她一起走,而是將她狠狠地向著敵人的方向推去。

  ……

  犧牲一個人來拖慢敵人的腳步,舍小取大,這是人類面臨瀕危之時的正常抉擇。無可指摘,不能挑剔,只能埋怨命運的刻薄。

  死亡都是由命運事先安排好的。

  靠著一己之願改變一切什麼的,實在是太可笑了。

  也許是前世的她與「好運」無關,這一世,才會不小心就成為了執掌生殺之權的神明吧。誠然,這位神明對於篡改歷史、剝奪性命一點興趣都沒有,更喜歡到人間四下遊玩。

  夏日的溫度越升越高,居酒屋的撥琵琶專案終於如約推出,不過負責撥琵琶的麻美小姐只會彈一首曲子,聽起來高雅神聖,令諸位客人仿佛置身于寺廟之中參與供奉祭典,連喝酒都不敢大聲喧嘩。

  這一天的居酒屋照樣在夜間時分開了門,然而第一上門來的幾位忍者卻不像是來喝酒的客人。他們的目標很明確,彬彬有禮地詢問道:「請問廣津麻美小姐在嗎?」

  「我在這裡。」麻美看著這幾位身著綠色馬甲、在門口擠成一團的忍者,問道:「請問要來些什麼酒嗎?」

  為首的忍者看了看身邊的同僚,走上前一步,搭住了麻美的手腕,說道:「有些事情想要請教一下你。」

  阿杏一臉懵逼,眼睜睜看著那位忍者一路牽拽著麻美的手,將她扯出了剛剛開始營業的居酒屋。幾個大男人牽著一個瘦弱的小姑娘,這樣的景象實在少見,四下的鄰居不由得探出了頭,朝著他們張望著。

  麻美走在四個人的中間,有些不解。她試圖甩手,但是握住她手腕的人力道很大,稍稍一掙就有些泛疼。

  跟在她身後的兩名忍者正在竊竊私語,說話聲很低,卻還是被麻美聽見了。

  「她好像根本沒有查克拉,也不是一名忍者。」

  「正因為沒有查克拉才會覺得奇怪吧?」

  幾個人嚴陣以待、虎視眈眈,仿佛這個被他們帶走的瘦弱小姑娘是什麼S級的叛忍。幾個人穿行過街道,直直地走入了標示著木葉刑訊部的大門。這棟外表黑色的建築,讓麻美冷不防打了個哆嗦。

  ——等、等等?

  木葉刑訊部?她……她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嗎!

  她不就是多看了兩眼宇智波鼬嗎?難道宇智波警衛隊就這樣出動了……!!

  刑訊部門的走廊也是壓抑的銀黑色,一整道長廊上只有幾扇鐵門,幾枚燈閃著微弱黯淡的螢綠色光芒。其中一名忍者將麻美推入鐵門,說:「坐吧。」

  室內刷著顏色慘澹的白漆,四下裡只有一張座椅,看上去很簡陋,一靠上去就會發出嘎吱的碎響。

  「你叫做廣津麻美,十四歲。」那名忍者從牆壁邊的桌上拿起了一冊筆記,口中念道:「不是木葉忍村的居民,大概于四個月前出現在村中。沒有登記過暫住證,也沒有申請過身份證明。並且,在當月的通關文書中,沒有查到任何關於廣津麻美的通關記錄。」

  說完這段話,那名忍者抬起頭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麻美,說道:「……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是從天上掉下來,不小心落進了木葉忍村呢?」

  麻美:……

  哎呀媽呀,這個忍者真是太聰明了!

  她就是從天上掉下來,然後不小心降落在了木葉忍村啊!

  這個年頭,這麼聰明的人類已經不多了。

  「說不出原因嗎?」那名忍者扯開了桌邊的椅子,自顧自地坐下,說道:「進入木葉忍村只有兩個方法,一,申報火影,獲得通關文書從正門進入。二,利用結界術式,從結界處進入。你是怎麼進來的?」

  麻美面無表情地看了一會兒這個滿面凝重之色的忍者,思考著該怎麼處理這個傢伙。

  是讓他直接忘記這段不愉快的審訊呢,還是直接讓他嬌弱地暈倒在審訊室裡?還是讓他出來背鍋?

  「大概是叫做麻美的人都有著奇思妙想吧。」那名負責審訊的忍者嘩啦啦翻過了好幾頁,說道:「難道現在的間諜都以為取一個普通的名字就可以把自己藏起來了嗎?五六年前也有一位化名麻美的土之國間諜,利用戰爭結束的時間潛入了木葉忍村,並且還偽造了忍者登記番號和調任書。不過,她很聰明,在我們動手之前就逃跑了。……至今都沒有人知道她的消息。」

  麻美:……

  等、等等……

  你說的那個麻美……

  可能真的不是逃跑了……沒有人知道她的消息的原因是……因為大家都忘了……噯……

TOP

 22 123
發新話題

當前時區 GMT+8, 現在時間是 2025-2-22 03:17

Powered by Discuz! 6.0.0Licensed © 2001-2014 Comsenz Inc.
頁面執行時間 0.103933 秒, 數據庫查詢 8 次, Gzip 啟用
清除 Cookies - 聯繫我們 - ☆夜玥論壇ק - Archiver - WAP
論壇聲明
本站提供網上自由討論之用,所有個人言論並不代表本站立場,並與本站無關,本站不會對其內容負上任何責任。
假若內容有涉及侵權,請立即聯絡我們,我們將立刻從網站上刪除,並向所有持版權者致最深切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