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Another Day
我們住在破釜酒吧。
現在的我，手中拿著一杯咖啡，坐在木凳子上，看著窗戶外面。
看上去這裡的生意很不錯，因為昨天晚上，我和詹姆差點沒能找到兩間空房住下。老闆經不過我們的再三請求，把一間還沒有裝修完畢的房間鑰匙也給了我們。我看著詹姆把那間好的房間的鑰匙給了我、自己拿起沒裝修好的房間鑰匙，什麼都沒有說。
於是我就在這裡睡了一個晚上。破釜酒吧的房間無論如何都說不上豪華，但至少幹淨整潔。全部的設施就是一間很狹窄的浴室，一張不大的床，還有一套桌椅。
我閉上眼睛。閉眼後的畫面不像睜開眼的時候一樣，全部都平平穩穩地鋪展開安靜祥和，而是一派血腥。左一道，又一道，鮮紅色。我就看著那隻罪惡的手還有那根魔杖在空中瘋了一般地揮舞，心不住一下一下地震顫。
不管殺多少人都在所不惜。說這句話的人臉上的笑容還依稀可辨。
耳邊響起了凄美的音樂，在這背景中，一個女人不敢置信地望著丈夫舉起的魔杖，緩緩地倒在地上。接下來她的丈夫從容地在天空中劃下一個熒綠色的標記，吐著黑色的信子，猖狂不可一世。
下一個景象是媽媽的葬禮。濛濛的細雨不住地飄落，仿佛永遠都不會停下來。在我的手冷得慘白的那一刻，馬爾福先生冷漠地拉住我，走上去對親人做最後的祝福。我看到的滿眼都是綠色，白色的大理石棺材也被它所淹沒。
再下來是昨天晚上。馬爾福先生對我說出了關於預言的那件事情。我悔恨得想把頭往墻上撞，如果最終的結果大不了只是死，我又有什麼可以懼怕的呢。他說到盧修斯。他說到凡布魯的死。他說到媽媽的死。他說到馬琪姐妹為何背叛格蘭芬多。我才發現，自己周圍有那麼多的食死徒，而我渾然不覺。
所有的食死徒，都在尋找著什麼東西。
我突然警覺地跳了起來，但咧嘴笑自己的神經質之後又怔怔地坐下，繼續閉眼。
我看到了詹姆的臉，聽到了他的聲音。我還沒有告訴他，當我在孤獨絕望中度過了那麼多個小時之後我見到他差一點點就哭了出來。那不是委屈和痛苦的淚水，而是安穩與放肆的淚水。那一刻我終於覺得自己得到解脫了，從今天開始我就能夠徹徹底底地擺脫過去的一大串數都數不過來的噩夢。
然後我想到了在破釜酒吧門口，我問他為什麼會突然想到來馬爾福莊園。他說，他來的時候並沒有意識到我有什麼不對，只是莉莉寫信對他說，我這麼久都沒跟莉莉聯絡過，可能發生什麼事情了。
莉莉，她知道我與馬爾福先生之間的一切。我記得那無數個夜晚我哭泣著告訴她。
但是她似乎不知道，我這麼久沒跟她聯絡不是因為我的聯絡被阻斷了，而是我根本沒想到這麼做。
突如其來的羞愧感使我一下子無地自容，我加倍地思念莉莉深紅色的頭髮，迷人的微笑，她會一下子把我攬入懷抱。就如同剛到達霍格沃茨的時候，她什麼都沒說就不耐煩地拉起了我的手。
我想，我快要原諒他們所有人了。莉莉，詹姆，小天狼星，凱瑟琳。我啜泣了一聲擦掉眼淚發出介於哭和笑之間的奇怪聲音。
傳來敲門的聲音。我從凳子上站起來，走到門邊，開了門，一下子就看到詹姆洋溢著快樂的臉。我不由得被他所感染：“你這麼高興幹什麼？莉莉又沒有同意和你在一起。”我一直都堅定地認為讓莉莉和他在一起是他此生最大的夢想。
詹姆對我的答話好像有點驚訝，停了一會才說：“你確定你沒事了？”
我蹦蹦跳跳地轉了一圈：“你看我這個樣子像是有事嗎？”
詹姆上上下下狐疑地打量了我一陣，我用不滿的眼神瞪著他。他的眼睛遇到我之後大笑不止：“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樣子十足就是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婆！”
我也認真地看了一下鏡子裡的自己：衣服皺巴巴的，式樣也很過時；頭髮亂七八糟，胡亂用髮夾把它們全部往後一扣。我的臉隨著看著鏡子的時間的延續而漲得越來越紅，把他推出房間大吼一句：“等一下！”然後認真把衣服捋平把頭髮梳好，才敢再次打開門。
詹姆靠在墻壁上隨意地掃了一眼：“比剛才好一點，但好不了多少。”我憤憤地給了他一個拳頭，實在不滿意他的話。梳頭的時候看著鏡子裡的形象，我的自我感覺是極好的，這麼一來被他全部破壞了。
詹姆揉揉被打痛的地方，抬起頭來，表情嚴肅了很多：“說真的，好久沒有看你這樣暢快地笑過了，挺想念你這個樣子的。”
我眼睛一酸，看樣子馬上就會有眼淚流下來。於是故作興致很高地說：“我笑起來有這麼好看惹得你如此想念嗎？”可惜我的演技不算一流，演得很失敗。一個人笑的時候，臉頰是不會怪異地抽動，眼睛裡是不會水汪汪的。這些我全都具備。於是我的聲音顯得很古怪。
詹姆好像也覺察到了什麼，故意轉過頭去往前大步走。我心裡涌起一陣感激——他是理解我的。我擦了擦眼睛跟了上去：“詹姆·波特！我剛才的話你還沒有回答呢！”
詹姆突然滿是憤慨地說：“昨天晚上你幹嗎死繃著個臉，搞得我還以為你受了什麼巨大打擊由此一蹶不振。要是那時你也是這樣就好了，那樣我就會毫不猶豫地把那間沒有裝修完的房子讓給你住。你知道我睡覺的時候有什麼感受嗎？我一直很惱怒的是為什麼墻上總有石灰粉掉下來！”
這次我是真心地大笑了，一想起詹姆那個時候的神態我就覺得有趣。我笑著說：“這樣看來我以後還要這樣才好。”雖然本來是無心的一句話，但是說出口之後覺得有點異樣。
詹姆的聲音又沉了下去，許久才冒出一個字：“別。”
詹姆想到了我都差點忘記的事情，那就是，我的隨身物品中只剩下了魔杖。
對角巷的街頭在將要開學的時候人從來都很多，但是由於這個時候還沒有真正到所有學生要來買學習物品之時，所以並非我所熟悉的那樣滿條街都是學生們。各種各樣各行各業的人在街頭上穿梭著，其中不乏穿著打扮都很特別的人。
詹姆大驚小怪地叫起來：“看那個女人——她的頭髮！”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是一個中年的女人。她的頭髮很古怪地全部往上翻起，形成亂蓬蓬的一團。現在，我們的談話對象正被詹姆的聲音所吸引，沒好氣地看過來。
我打了詹姆一拳，他痛得齜牙咧嘴地亂跳。我把他拉到一邊，避開那個女人的目光：“你有點禮貌行不行？你知不知道隨隨便便對人指指點點會讓人對你產生極其不好的印象？況且，我也沒發覺那個女人有什麼可笑的。”
詹姆滿不在乎地撇撇嘴：“我幹嗎要在乎她怎麼想？再說，你從這裡看不到任何有趣的成分，原因僅僅是你沒有幽默感。”
我一口氣差點就噎在了喉嚨裡。沒想到，五年級時候的台詞他又能這麼從容不迫地搬出來。
想起五年級，仿佛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詹姆整天對我左一句沒有幽默感右一句沒有幽默感，說得我滿不服氣卻又找不到話來反駁。當然還記得五年級假期的野營，看著我滿身都是泥漿的樣子，詹姆近乎幸災樂禍地說你認為你這個樣子很有幽默感嗎。然後狼人在我背後出現了，我撞在石頭上失去了知覺。再然後就是詹姆沒心沒肺地騙我狼人咬了他。我的嘴角不由得浮現一抹微笑。
“發什麼呆。昨天晚上我的魔杖施咒的時候被你房間的窗戶碎片劃破了。如果你對我昨天的表現還算滿意同時也心存一點點的愧疚，就陪我去奧利凡德修好它。”
我只得不情願地跟著走。
詹姆似乎和奧利凡德的關係不錯。他一看到詹姆就舒展開已經有點皺巴巴的臉，說：“詹姆·波特，這次來又要幹什麼？”
詹姆不客氣地對他說：“修魔杖。”接著掏出他那可憐兮兮的滿是創傷的木棍。
奧利凡德換了副嚴肅的表情，戴上眼鏡，細心地打量起他的魔杖來。過一會兒緩緩地說：“你使用黑魔法了嗎？”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看著詹姆。
氣氛一下子變得不同尋常，奧利凡德的眼神裡多了幾分冷漠。
詹姆剛開始也驚訝得合不攏嘴，但不久後就鎮定地回答：“如果我用這根魔杖去破解黑魔法魔咒，它也有可能會變成這個樣子，對嗎？”
奧利凡德皺起眉頭思索，點頭說：“沒錯。”
“這就對了。是的，昨天晚上，它被黑魔法咒語所傷。”詹姆說。
“你很幸運。”奧利凡德舒了口氣，“如果你的遭遇和它一樣，你的後果會比它嚴重得多。”
我現在才意識到，原來破解那個咒語也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
“雖說這樣，”奧利凡德說，“這根魔杖也不是沒有可能修復的。十一英寸，桃花心木，拉琪凌草的芯，對不對？”他說到這裡我已經控制不住驚異了，“你瞧，我還記得你一年級的時候到這裡買魔杖的情形。好吧，黑魔法對它的傷害已經抵達了杖芯，只要能夠修復它，魔杖就可以繼續使用。但是這麼做的辦法只有一個。拉琪凌草的靈性需要它同類的芳香來維持。我需要一根拉琪凌草，你有嗎？”奧利凡德直直地看著詹姆。
詹姆則向我轉過頭來：“你的拉琪凌草，可以借來用一用嗎？”我呆立著看著他那個時候的表情。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抽出上衣口袋裡的拉琪凌草。
奧利凡德很快就修好了魔杖，給了詹姆。
走出店的時候，我快步跟上他急促地問：“詹姆，你是怎麼知道我的拉琪凌草的？”
詹姆笑著說：“你忘記了嗎？五年級的一次草藥課上，我們講拉琪凌草，你拿出來過。”
我們很快就按照詹姆收到的書單（當然這一次我是沒有得到的）買齊了全部課本，我還去脫凡成衣店買了幾件衣服，去其他零零散散的店裡買了與我箱子中一模一樣的物品。現在沒有什麼事情可做了，詹姆便提議去咖啡館坐坐。我答應了。
我們走過對角巷最繁華的地方，進了一間略顯冷僻的咖啡館。店員看著我們進來也沒什麼招呼的表示，仍一副好像很氣憤的表情用髒兮兮的布擦著髒兮兮的杯子。我幾乎要同情這些杯子了，我相信它們從前是光潔透亮的，但是現在卻被擦得越發灰濛濛。
詹姆要了兩杯黃油啤酒，特地和店員說了先不要把啤酒倒進杯子裡面。當杯子和啤酒被端過來的時候，詹姆像試驗一下修理好魔杖的效果似的對它們施了清潔咒。
“不錯，”他滿意地說，把魔杖重新放回口袋，“乾杯，塞妮婭·馬爾福。”
我興致很高地舉起杯子：“我同意與你碰杯，但是可不想這麼快就把我的飲料全部喝完，詹姆·波特。”
放下杯子後，我頗感慨地說：“哈哈，我還是覺得這樣的時光快樂。還記得五年級剛入學的時候嗎？哦，不，說錯了，剛開始我們經常冷戰來著。準確來說是我對小天狼星說了對不起之後。那段時間真是無憂無慮呢，每天什麼都不用想，說難聽點就是大腦空虛。”
詹姆冷不防插了一句：“你現在又有什麼好憂慮的呢？”
“多了。”我略帶傷感地說，“比如說……”
詹姆打斷我：“你還記得嗎？昨天晚上你想對我說你經歷的一切，但我說今天已經很晚了，先睡吧。現在，是時候了，也許你會喜歡把所有都說出來。”
視線從飲料上移向詹姆。他的表情很平和卻很專注。窗外有雪花飄下來。
我說，好。
“別這麼說，塞妮婭。”詹姆輕輕握住我的手，“痛苦，只是自身的感覺罷了。”
我驚叫起來，“你的話怎麼和伊凡諾夫娜·巴索爾地的那麼像呢？我記得她曾經跟我說過‘塞妮婭·馬爾福，不要以為你有多麼值得憐憫，不要以為別人都不理解你，你沒有這個權力恨別人。你自己的心境讓你如此可悲，如果你還是這樣的話，你的處境還會更加悲慘。你不值得同情，你是自作自受。’她的聲音我直到現在也記得一清二楚。”
“她的話也許是過分了一點，不過大體我同意。”
“我也是，”我說，“當初那個樣子實在是太傻了，你知道嗎？我排擠所有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是我自己孤立了自己，而不是別人有多厭惡我。我簡直不敢相信從前那個人是我。”
詹姆溫和地說：“沒關係，一切都過去了。”一剎那我有想倒在他肩膀上哭泣的衝動。
我點點頭，“好吧，我們繼續說馬琪姐妹。那個預言讓我相信了我必須承認自己是出賣格蘭芬多的人，我也確實這麼做了。但是你知道她們告訴斯萊特琳我們全盤戰術的原因嗎？你知道三強爭霸賽間的特殊規定，勝了那場比賽的學院隊伍可以有一場比賽不用打，她們以及其他我們不知道的與神秘人有牽連的斯萊特林就可以趁全校都在看比賽的機會尋找霍格沃茨的什麼東西。這段時間也許很短，但是可能對他們來說很重要。由此我們也可以看出神秘人對那什麼東西的渴望程度了。”
“塞妮婭，如果你不介意，我認為我們再說到‘那個人’的時候，應該對他只呼其名。”詹姆說，“你難道心裡沒有這麼一個想法嗎？我相信是有的，那就是從霍格沃茨畢業後我們得為打敗那人而努力——當然我不是說一定要當傲羅。所以從現在開始，我們就不應該害怕他。”
我吸了口氣，“好吧。伏地魔想要那個東西。不管它是什麼，反正他真的在很用心地籌劃這些。馬爾福先生說，如果我不承認我是內奸並讓這件事情息事寧人，也許斯萊特林和格蘭芬多會重新來一次比賽，他們的勝算肯定不大，這也就意味著失去了尋找那東西的絕好時機。那樣，他們一怒之下也許會殺了我。外界如此混亂，伏地魔勢力範圍如此之大，他們也不會在意什麼。”
詹姆說：“既然這樣，我還是支持你原來的做法，而不是如你現在所想的承受最壞的結果。不管怎樣，生命總是好的。你在全校人心目中的印象總會慢慢好起來，這件事情就會不了了之。”
進入咖啡館以來我們第一次沉默了一陣。我想問他什麼，但又害怕開口。最終還是鼓起了勇氣說：“我知道愛爾柏塔了。”
詹姆的表情突然變化，但很快控制住了：“愛爾柏塔，我的妹妹。”他充滿懷念地說，“你是怎麼知道她的？”
“我不但知道，也許知道得比你還多。”我說，“比如，你知道她不是你的親生妹妹嗎？”
詹姆神情沒什麼變化：“我一直在懷疑這一點。”
“你知道她不那麼簡單嗎？我想，你應該聽過亞特蘭蒂斯吧？也就是沉沒的大西洲。她是亞特蘭蒂斯王室的後代，亞特蘭蒂斯最後的幾個倖存者之一。”
接著我把整個的故事告訴了他。
“你從前有沒有想過，你對斯內普的看法是錯誤的？”我問他。
“沒有，現在也沒有。我愛愛爾柏塔——但你知道，是對妹妹的愛不是其他——所以我堅定地恨他。不管知不知道這整個故事，我都認為他是個懦夫，從前這麼認為，現在這麼認為，將來依然要這麼認為。”
“詹姆，”我看著他的眼睛，終於打算把我一直以來最想說的話說出來，“看著我的時候，你會想到愛爾柏塔嗎？”
詹姆仔細地看了我：“沒有。真的沒有。也許你們在相貌上有一定的相似之處，但你們完全是不同的兩個人。她比你溫順，比你甜美，但是沒有你的獨來獨往和驕傲與任性。”
“她也很驕傲，我在她的記憶中看到的。”
“那就是你用詞不當了。那叫自豪，不叫驕傲。說真的，塞妮婭，我多麼希望你能夠保留你這份驕傲，直到永遠，這是你最讓我喜歡的性格。還有你的任性，很與眾不同。”
我停了一會兒，又問：“那你認為，小天狼星看到我的時候，會不會想到愛爾柏塔？”
詹姆的臉有點灰暗，微微撇過頭去：“不是很清楚。雖然我們的關係極好，有些事情能做到心靈相通，但是完全了解他心裡的想法也是不可能的。據我所知，他是會把你和愛爾柏塔聯想到一起的，因為他對愛爾柏塔的愛不是一般地深——”看到我的神色他急忙補充，“——不，我不是說他對你沒有任何感情。你剛到霍格沃茨的時候，有沒有覺得他對你的情感有點突兀？我相信那個時候他是把你當□爾柏塔的。愛爾柏塔給他的打擊實在太大了。他從前沒有喜歡過任何女孩，而他喜歡的第一個女孩就那樣在他的面前直接地倒下死亡。他的愛甚至從來沒有出口過。於是他心裡有了陰影，害怕如果他不快點對你說他喜歡你，你也會和愛爾柏塔一樣永遠地離開。至於後來，我認為他也和我一樣發現了你和愛爾柏塔之間的區別，最終承認，你不是愛爾柏塔。說實在的，我覺得他對你的感情比對愛爾柏塔的要深。”
不知為何，聽到詹姆的推論之後我沒有預想之中的激動，只是寧靜與舒坦——就像，對一位普通朋友那樣？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從一開始就喜歡的也是唯一喜歡過的小天狼星，如此高傲如此英俊，我喜歡的難道不是他？我急忙搖頭想竭力證明什麼。
我發出一聲奇怪的聲音，不知是哭是笑：“這麼看來，詹姆，我太幼稚了。你知道嗎，剛剛得知愛爾柏塔這個人的存在的時候，我差點以為——哦，真可笑——我差點以為你們所有人對我如此好僅僅是因為我像愛爾柏塔……”
詹姆不耐煩地說：“我都跟你說了，你們完全是不同的人。”
我哭了起來，一邊流眼淚一邊發出爽朗的笑聲，把仍然在擦著杯子的店員的目光也吸引了過來。詹姆似乎有一點點慌，笨拙地拍著我的背不停地說對不起對不起……詹姆你太可愛了，這哪裡是你的錯呢，明明是我高興啊。
我想，我終於與纏繞了我那麼久的噩夢告別了。
詹姆說：“塞妮婭，你應該知道那句話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放心吧，該過去的總會過去的。”
伊凡諾夫娜，你說得對。“塞妮婭·馬爾福，不要以為你有多麼值得憐憫，不要以為別人都不理解你，你沒有這個權力恨別人。你自己的心境讓你如此可悲，如果你還是這樣的話，你的處境還會更加悲慘。你不值得同情，你是自作自受。”我確實不值得任何人同情，從前的我完全是自作自受。但是現在，又是新的一天，我，也是新的塞妮婭了。
後來咖啡館的人漸漸多了一些，於是店員很不情願地放起了歌曲。
Lie to me, say that you need me
This is what I wanna here
That is what makes me happy
Hoping you will be near
All this time, how could I know
Within these words, I can feel you
Another day goes by
Will never know just wonder why
You made me feel good, made me smile
I see it now and I can
Say it’s gone that would be a lie
Cannot control this
This thing called love
You must think, how can this be
You don’t really know me
I can’t tell, this ain’t the time
You’ll never be mine
What can I say something’bout my life
I just lost again
Always have to move on
To leave it all behind
Go along with time…
我也輕輕打著節拍哼起來。
Go along with time.
作者有話要說：
第15章 也許什麼都沒有改變過
我們繼續在破釜酒吧住了幾天，然後就到了開學的時間。那幾天裡我真的覺得很快樂，好像湛藍的天空永遠都有灑不完的金黃色。大概是巧合吧，持續的陰雨風雪天氣在那幾天一次都沒有降臨，溫度高得讓我以為春天提前來臨了。這種情況讓我一直的想法“倫敦的冬天很冷”差點站不住腳動搖。但只是“差點”而已，因為每當我想起上個星期或者更早以前我是如何蜷縮在厚羊毛外套與絨毛圍巾中時，我就會繼續詛咒倫敦這駭人的冬天。
我的作業在就在聖芒戈一邊上課一邊寫完了，所以不必為它擔心；但是詹姆保持他一貫的作風，在最後的幾天才拼命補完作業。他用盡各種手段各種方式終於在我心情格外好的一天拿到了我的幾科作業答案，到房間裡奮筆疾書。等我反應過來我幹了什麼蠢事的時候已經晚了，詹姆堅決地認為不是他在要求我，而是我主動把作業借給他抄的。我惡狠狠威脅他，如果他再不把作業還給我，我就要折斷他的一根手臂來試驗一下我新學到的治療術。
結果我沒有做出這種殘暴的事情，倒是他自己虐待了自己。恰巧在他抄完作業的那一天，他就很不幸地如我所言真的折斷了手臂。我不是冷血動物，所以看到自己的預言應驗的時候，我是真的為他擔心過的——而且那種擔心焦灼到了我忍受不了的地步。不過在檢驗了他的傷口之後我徹底放心了，也覺得自己的擔心太小題大做，於是給他用了最痛的那種藥膏——藥效也是最好的。
這幾天以來正經的談話也不是沒有。我們認真地討論過伏地魔和他的食死徒以後的作為。我們一致認定我會有一定危險，但是不會很嚴重——只要我能呆在霍格沃茨和鄧布利多的庇護之下就絕對安全。我問詹姆，我是否應該把我知道的食死徒全部告訴魔法部？詹姆說這完全沒有必要，因為那些人實際上都在魔法部的懷疑隊伍之中，只是沒有證據將他們送入阿茲卡班。我僅僅是看到他們的聚會，也不能提供什麼強有力的證明說明他們就是食死徒。不過他認為我應該把這些告訴鄧布利多，他應該會採取一定有效的措施。至於馬琪姐妹，詹姆說以後應該離她們遠一點，但同時也應該密切地觀察，因為——食死徒在霍格沃茨找什麼東西，她們極有可能也在尋找這個東西的行列之中。
馬爾福先生在我背後的咆哮聲我記得一清二楚。我從來沒聽過他那麼激動那麼飽含聲勢的叫聲，叫喊的語句卻又莫名其妙：“走了以後，不要再回來。既然決定走，就堅定點。不要再想馬爾福莊園，這裡不是你的家，你也從來不是這裡的兒女。永別了，塞妮婭。”裡面的味道讓我不禁有點不該有的辛酸。
開學的日子終於來了。我下定決心，我會是全新的塞妮婭，我會讓莉莉和小天狼星原諒我的，一定會。
國王十字站台依然是各式各樣穿著打扮古怪的人。很明顯的，那都是一些巫師，無奈不懂得麻瓜們的衣著，只能變得不倫不類。我和詹姆從展台旁邊那些瞪著眼的麻瓜身邊走過去，欣賞著他們臉上逗人的神色，一邊設想如果他們知道這些人很快就會從一堵墻那裡消失的時候他們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你見過莉莉的姐姐嗎，塞妮婭？”詹姆笑著說，“她的表情真有意思。四年級的時候我見她送莉莉來上學了。當她的妹妹穿墻而過時，她縮成一團，震顫地小心看著四周唯恐有人發現她的妹妹是個‘不正常的怪物’。那表情你怎麼也想不到！”詹姆說著又大笑起來。
我好心提醒他：“在莉莉面前你可別說這些。她自尊心很強，會認為你是在侮辱她——雖然我相信你說的是實話。”
詹姆掃了我一眼，沒說話。
我先穿墻抵達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接著詹姆也緊跟著過來。我故意表現得非常開心，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向所有認識的人打招呼，分外熱情地招手。沒想到這樣卻招來了詹姆藐視的眼神：“你這樣子整個就一神經不正常加白痴弱智，就差嘴角沒流口水了。”我惡毒地瞪著他，如果不是有那麼多人在旁邊看著我真就一腳踹過去了。不過不管他怎麼說，我依然我行我素，他一個人在旁邊故作大聲喘氣受不了的樣子。
可惜的是，在車下我沒有碰到我最想看到的人——莉莉和小天狼星。排隊上車的時候我小聲地問詹姆：“如果碰到了他們兩個，我應該怎麼辦呢？”
他也小聲地回答我：“莉莉需要你自己去親近，對她說對不起，讓她明白你上個學期給她的傷害都是無心的；小天狼星那邊我可以幫你分擔絕大部分，必要的時候，我認為，你們也該坦率地說說愛爾柏塔——記住，要坦率，你怎麼想就怎麼說，這樣才能重新贏得他——我知道你還喜歡他，不是嗎？”
我抿緊嘴脣保持沉默。沒錯，詹姆。是這樣的，詹姆。你說得對，詹姆。完全正確，詹姆。這幾句我能想到的答話都沒法大大方方地說出口，於是乾脆不說話。
一上車就正好看到了小天狼星。
我們向相反的方向前進，差點撞在了一起。
他還是原來的樣子，一點也沒有變。仍然是富有高貴氣質的穿著，整齊的、與詹姆截然相反的頭髮，高挺的鼻梁，飽滿的嘴脣，只是臉色略顯蒼白——不過仍然是能夠引發女孩尖叫的小天狼星。已經七年級了，小天狼星，我們都七年級了。他的旁邊不再會有學姐的目光，而都是學妹羞紅的臉和怯怯的注視。
我們對視了一會兒，然後我現出美麗但是不算自然的微笑，走了過去。聽見身後小天狼星見到詹姆時的歡呼——沒有了從前那麼激動了。
我可以這麼大膽地猜想嗎，小天狼星，這是因為我？
我找了個包廂坐下。那裡面已經有兩個大概五六年級的女生了，一直在嘰嘰喳喳。我漫不經心地隨意往她們那裡看看——那個樣子一定很高傲，我無法改變自己性格中的這一部分，也從來無法改變這一部分在別人心目中的印象。我突然傻傻地想到了我和小天狼星的初次見面，就在車廂裡，我一個人高傲地坐著，鎖上門不讓別人進來。可我被另一個跟我一樣高傲的人打敗了，他說我想告訴你，這個地方你能坐，別人也有權力坐進來，塞妮婭·馬爾福。恍恍的眩暈感襲來，讓我直想睡覺。
對面的兩個女生居然開始談起小天狼星來了。我聽到她們說小天狼星的家世。沒想到小天狼星在霍格沃茨的地位居然跟大明星一樣，有人喜歡打聽關於他的一切消息。我暗想，她們說得我都有點嫉妒了，我塞妮婭·馬爾福怎麼就沒有人這樣捧過。但是那個可笑的組織的名字又浮過我腦海——塞妮婭追星俱樂部。當初的那些低年級男生，現在也都上三四年級了。
我用心地聽著她們說小天狼星。看來，小天狼星從布萊克家族逃出去的事跡被誇大得真是英勇無比，什麼身後一大串布萊克家族人的咒語傷都說出來了。其中一個咯咯笑著說我好崇拜小天狼星呢，他居然敢就那樣逃出來。另外一個回話，還不止是這樣呢，在霍格沃茨他是有名的“劫掠者”成員之一，其他幾個嘛，我想想，是詹姆·波特，萊姆斯·盧平，小矮星·彼得……我淺笑著，沒想到我還認識這麼多聞名人物呢。第一個開口的女生又講話了：彼得是怎麼成為他的好朋友之一的，我看他沒有他的大膽，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盧平嘛，臉色總是蒼白得奇怪；至於詹姆·波特……那個女生壞壞地笑著。
我覺得不是很舒服，但馬上想到，有我朋友莉莉·伊萬斯在，她是絕對沒有可能搶走詹姆的。兩個女生輪番說完其實詹姆·波特也不比小天狼星差之後，換了個我沒有想到的話題——三強爭霸賽。我簡直不記得我到底已經把這件事情拋在腦後多久了，以至於想起來都是不清不楚混沌的一團。不過還好，我還記得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這屆三強爭霸賽辦得有點特殊的意味，因為魁地奇並沒有因為它的存在就不打了。故而，最後一關得在七年級比。我努力地回想起了三隊的比分：第一關的時候我和詹姆得了九分，德姆斯特朗的羅道夫斯·萊斯特蘭奇和瑞德·本頓得了六分；布斯巴頓的赫薇·格萊斯和凱莉·懷特得了八分；第二關就不容樂觀了，我記得我那個時候完全把它當作一個無關痛癢的玩笑，縱使詹姆怎麼努力我都無動於衷。想到那個時候自己的呆滯的笑容，還有詹姆的那句“塞妮婭，我對你很失望，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樣子有多麼讓人厭惡”我就懊惱不已。沒錯，那關我們只得了五分。這樣兩關加起來得分就是：詹姆·波特與塞妮婭·馬爾福——十四分；羅道夫斯·萊斯特蘭奇和瑞德·本頓十五分；赫薇·格萊斯和凱莉·懷特十七分。哦，我們是最低的。這一次，詹姆，你有信心，我也有信心，我們一定能夠獲勝。
那兩個女生的話真是沒完沒了，話鋒一轉又回到了小天狼星。她們不斷地傾訴自己對小天狼星的崇拜之情，說什麼想要他的簽名之類的。我卻有了自己的心事，無心聽她們的講話。
我還沒反應過來，那兩人中看起來比較熱情奔放的一個就直接地走到了我面前：“你好，我叫帕特裡夏·羅德裡戈，在拉文克勞學院六年級。我知道你是塞妮婭·馬爾福。請你原諒，剛才我們故意說那些不過是想勾起你的好奇心，但是顯而易見，我們失敗了。”她一攤手，“很早就聽說過你的高傲，今天才發現是事實。同時請允許我讚揚我們已有所耳聞的你的美麗。”
我愣了愣，回答：“我說，你們沒有必要把我看得如此不愛與人交往吧？況且我也不是如你們口中小天狼星一樣的風雲人物。”
帕特裡夏·羅德裡戈不慌不忙地應答：“前面已經道過歉了，我們談論小天狼星只是為勾起你的好奇心。我們知道，你與他在一起。”
我坦然笑：“這是有目共睹的，你瞧，我並沒有和他坐在一起，而是自己一個人孤獨地闖入陌生人的地盤；另外，我們也沒有像你們所認為的經常同時出現。”
帕特裡夏說：“那麼你們是有矛盾了？”
“你們想了解他，我可以告訴你們；你們想要他的簽名，我甚至可以幫你們去求他要一個；如果你們想和他在一起，我也許還樂意幫忙。但是關於我們之間有什麼，我無可奉告。”我一口氣說下去，沒有停頓。話一出口，我幾乎馬上就後悔了：昨天才對詹姆信誓旦旦地說我要變得溫和親近與朋友們和好，可是今天又恢復了自己的老毛病。
帕特裡夏的同伴拉了拉她，她不太服氣地坐下。
我也覺得有點過意不去了：“對不起，剛才激動了一點。不過關於小天狼星和我之間的事情，不是這麼快就能夠解釋得清楚的；而且，當解釋清楚的那一刻來臨的時候，我估計我都快哭出來了。”我是真的有哭的衝動了。
帕特裡夏突然露出調皮的笑容：“該道歉的是我。塞妮婭，可以這麼叫你嗎？哦，也許我比你小應當叫你姐姐。不管怎樣，實話說，我是‘塞妮婭追星俱樂部’的成員之一。其實我最想要的不是小天狼星的簽名，是你的。”
這下我真是目瞪口呆了。
我結結巴巴地說：“可是……”
帕特裡夏還沒有回答，窗外就飄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請你們安靜一點行嗎？請不要打鬧，不要推推嚷嚷。我是你們的學生會主席。”
我笑了，果然不出我所料，莉莉成為了學生會主席。那麼，另外一個主席呢？哦，準是萊姆斯了。
那一頭親切的深紅色頭髮出現了，莉莉的臉上依然是我所熟悉的嚴肅認真的模樣——也許還有一些不耐煩，可這正是我喜歡她的地方。
意料之外，包廂的門被打開了，莉莉站在門口充滿自信地問：“請問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我抬眼，撞上了她的目光。她稍稍呆了一下，然後臉上滿溢著我所熟悉的溫情。只要再一秒鐘，我就一定會衝到她的懷裡去，死死地抱住她。可是她把目光移開了，徑直坐到了帕特裡夏一邊，眼睛看著窗外似乎打定主意不理睬我。
莉莉，對不起。我不能責怪你的冷漠。一切都是我自己鑄成的錯。我居然錯誤地判斷了你對我的關懷，以為那是假惺惺的做作——莉莉，我知道自己錯了，但是請你看看我好嗎？
帕特裡夏還在說著那個愚蠢的“塞妮婭追星俱樂部”，我卻窘迫得想直接叫她不要再說。莉莉，你是不會原諒我了，對嗎？我真想把頭埋進溫和的深紅色頭髮中，讓呼吸沉浸在翠綠色，放肆地大哭。可是莉莉，她不會再像原來那樣不耐煩地拉起我的手，哪怕只是在履行作為學生會主席的義務。
不管了，我什麼都不想，我一定能贏得他們的原諒的，我有這個信心。下車的時候我想。我理了理亂七八糟缺乏打理的頭髮，將衣服裹得再緊一點，踏入外面乾燥的空氣中。
我一個人走著。我看到莉莉從我身後走上前，她似乎有那麼一瞬間想轉過身來，但是終究堅定地走過了我。右前方不遠處，詹姆一行人有說有笑。他們的快樂讓我有些嫉妒。
“塞妮婭·馬爾福！”身後一個聲音，是帕特裡夏正趕過來。剛開始我還沒原諒她在火車上的作為惹得我和莉莉之間尷尬沉默，但後來轉念一想這畢竟也不是她的過錯，於是笑著招了招手，停下來等提著一大包行李的她。她走近的時候，不知道我是感覺我這個樣子有點孤獨，還是確實覺得自己需要她的幫助，拉過她輕聲說：“聽著，帕特裡夏，我和小天狼星之間確實有了一定的誤會。如果是你，你想得到他的寬恕，會怎麼做？”
帕特裡夏先是驚異，再是好奇：“誤解？關於什麼的？”
“現在沒有辦法給你解釋清楚，我在車上說過了。”
她回答：“既然這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至少我覺得你們應該先談談。你嘛，不必急於承認自己的錯誤，先看看他怎麼說。”
我思索了一陣。雖然她的建議極其模糊，但是大體還是正確的。我對她點點頭說謝謝。
說完那些照例要說的話之後，鄧布利多宣布晚餐開始。自然地，晚餐我吃得不夠痛快，因為心裡有什麼事情放不下，沒工夫享受眼前的美味。
晚上在宿舍門口，我和莉莉又碰上了。我們提著行李站了一會兒，好尷尬。終於她的手酸了，便冷淡地說我覺得我們應該進去了。我們客氣地謙讓著對方，好像第一次認識一般。夜深了，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沒能睡著。對面的床上，那個可親可愛的人熟睡著。但我總不夠坦然。我們之間，畢竟有了冷冰的隔閡。
第二天一早莉莉就起來出去了，大概為了避免再一次四目相對吧。我起床發現她不在了的時候心裡陣陣絞痛——怎麼說，我對她的所作所為一定讓她失望了。我嘆了口氣，沒有昨天那麼自信。又是新的一天呢，可是我沒什麼精神去應對。
或者按帕特裡夏說的吧，我先與小天狼星談談，說不定……我在懷疑，我還能指望他和從前一樣喜歡我嗎？對於愛爾柏塔，我不知道該如何啟齒。一切順其自然。
吃完午餐的時候我總算找到了與小天狼星獨處的機會。我抱著一大疊書準備去上課的時候正好看到他一個人在走廊上悠閒地漫步，心不在焉地看看天空，看看湖邊的幾棵山毛櫸樹。我沒猶豫，徑直走過去說：“小天狼星，我能和你談談嗎。”
他聽到我的聲音抬起了眼。開初裡面明顯地閃著激動與興奮的光芒，但後來光芒湮滅了，他的神態又恢復了慵慵懶懶。我的心一沉。他還不肯原諒我嗎？
我們走出長廊，一言不發地到了山毛櫸樹下面。看來不能再往下面走了，這種沉默少一點可能會更有好處。我明白我必須開口。可是應該怎麼開口呢？哦，詹姆說他會幫我向小天狼星解釋的，所以他現在應該能夠理解我當時的心情了。既然這樣，就照帕特裡夏說的做，先別承認錯誤，看看他的想法。
我試探性地開口：“小天狼星……我是說，你還允許我這麼叫你？”
“當然。”不溫不火的回答。
“好吧，你知道我為什麼來找你。我們之間大概該有一次坦率的談話了。”
“也許是吧，但抱歉我不知道你想和我談些什麼。”
“——愛爾柏塔。”
他的眼睛瞪大了，過了許久說：“你知道愛爾柏塔了？”一下子，那天全部的陽光都淹沒在他怔怔的面容中，我的心中響起隆隆地回聲，陰沉而暴躁——我知道，那種感覺我很熟悉……那就是在過去的半年中我常常感受到的那種帶燒焦氣味的猜疑、憤怒、孤獨情感。
他甚至根本就沒有問我我是怎麼知道愛爾柏塔的，這一點只要是一個意識還屬於自己的人都會好奇。這隻能說明，愛爾柏塔對他的影響太深，深到他一輩子都會記得。
愛爾柏塔真的能夠勾起他如此多或是快樂或是痛苦的回憶。他根本忘卻了時間忘卻了空間，忘卻了我還在他身邊。他的臉上灰色一陣一陣浮光掠影，眼神閉合了起來，讓人什麼都看不清楚。他時而微笑，時而嘴角抽動，露出懷念的神色……
我大聲說：“沒錯，小天狼星，我知道愛爾柏塔了。我知道了愛爾柏塔就是你和貝拉特裡克斯還有詹姆口中的那個她，我甚至知道了你們曾經的一切故事。她長得和我很像，不是嗎？”
小天狼星細細地看我，我卻無心觀察他眼睛中的情感。他喃喃說：“沒錯，很像。褐色的眼睛，褐色的頭髮，慣常的笑容。”
我的手絞在一起。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是啊，詹姆說他喜歡我不是因為愛爾柏塔，可小天狼星是小天狼星，他是他，他也說他不可能完全知道小天狼星的想法。只是憑信詹姆的幾句話，塞妮婭·馬爾福，你怎麼就敢奢望小天狼星對愛爾柏塔幾年的愛能被你所取代。想著我的時候，小天狼星一定不會有這種表情吧？至少我從來沒見過。我看著小天狼星，不斷地輕輕點頭，嘴巴向下彎——我明白了……
“布萊克先生，我現在想聽聽你的說法。你很喜歡愛爾柏塔對嗎？”我從牙縫裡擠出了這句話，拿出了我最大的毅力。
他失神地回答：“愛爾柏塔？我怎麼可能不喜歡她，怎麼可能。任何人看到她都會喜歡上她的。沒錯——我喜歡她，我絕對喜歡她。”
我想哭了，我真的想哭了——我把小天狼星狠狠地一推，說：“有你這句解釋就足夠了，我開始了解自己的痴心妄想。”憤怒在我心中騰騰地燃燒，“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一直都在把我當成愛爾柏塔來對待，是不是？不管是彈鋼琴還是什麼，你都想著愛爾柏塔，而從來不知道在你面前的也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思想的女孩，她叫做塞妮婭·馬爾福——不是愛爾柏塔，永遠不是。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會甘願做自己，而不是他人的替身！好，我明確地表示——我恨愛爾柏塔·波特！我恨她，她是個無恥的人——”我聲嘶力竭地吼出最後這句話。
很明顯，小天狼星惱怒了。他從回憶中回過神來，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我也看著他，急於看他的反應，我甚至希望他會大笑一聲，與我一起放聲說愛爾柏塔是個無恥的人。突然我拉住他的衣服，他用力地甩開，退了好幾步。
“你怎麼敢罵愛爾柏塔，你怎麼敢？她是個比你溫和比你純潔比你善解人意的女孩，你怎麼有這個膽量有這個資格罵她！何況還用這麼過分的詞語——‘無恥’？從前，你不就是在記恨從前我一直瞞著你她的事情嗎？如果你想罵，就罵我好了，我無所謂！”
我嘴脣顫抖著，接著用力鎮定住自己，一字一頓地說：“無恥的小天狼星·布萊克！我恨你！”我的聲音突然之間全部卡了。
“繼續，你大可以繼續罵我，只要不說愛爾柏塔的壞話，怎麼樣都沒問題。但是，禮尚往來，如果你給我扣上了無恥的罪名而我忍氣吞聲就有點說不過去了。聽著，我要說的全部都是事實，比你的不實之詞好多了——過去的半年裡，你自己是什麼一個樣子，你自己清楚。你怎麼不問問你自己，為什麼在你第一次聽到‘她’的時候你沒有發火？是因為你那個時候是一個正常人，而不是後來的中了魔咒般的癲狂。你還是和我第一次在霍格沃茨特快專列裡見到你一樣，一點都沒有變，一樣地孤僻變態，一樣地自私自利，我早該知道了。可惜我沒有，所以我才自作自受。過去的半年裡，你完全是沒有了人性，你敢否認嗎？你多疑、煩躁、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一點都不顧及別人的感受，這不就是瘋子最有說服力的表現嗎？我本以為過了一個假期，你不說能夠擺脫原來那種狀態，至少也平靜了不少，我們也許可以好好地交流一陣了。我錯了，我錯了，如果你有絲毫的改變，你也不會罵一個你明知道我和詹姆有多麼喜愛的人！如果你們中有一個要被罵‘無恥’，那就堅定不移地該是你。愛爾柏塔從來也沒有過你那種表現，她從來都安靜而謙卑——你，妄自尊大，目空一切！你瘋了！”
他說完這些之後我們誰都沒有退讓怒目而視。那段時間裡我什麼都沒想，甚至連我找他談話的最初目的都忘記了，只記得他剛才曾不顧及這裡有多少人不顧及他是否言過其實地盡情羞辱了我。我忍受不了，也不想忍受。
等他轉身走開了之後，我才想起了一切，哭了起來。我恨我的情緒——為什麼那種變態瘋狂的情緒在這關鍵的時刻又重新出現了呢——我一直都將它控制得很好的，我還記得我曾發誓要永遠告別它。可是現在……我靠在山毛櫸樹樹幹上哭著，淚水浸濕了我的眼睛，讓我什麼都看不到。也什麼都沒聽到——全都是我的哭泣聲，一陣一陣越來越放肆的哭。
可是一下子陽光似乎又都回來了，暖暖地烘著我的後背。我看到詹姆，正緩緩地從湖的那一邊走過來，滿臉都是笑，好像從來沒有什麼事情能讓他感到煩惱。奇怪的是，我的笑容也好像快被他勾起來——只為了他在一個介於冬季與春季的早晨，緩步朝我走來……
沒有懸念，沒有不安，沒有煩躁，沒有痛苦。
熟悉親切的嗓音。
“塞妮婭，給我講講剛才發生的事情吧。我在湖的對岸，一直看著這邊。你很勇敢，正如我所預料的那樣，你叫住了小天狼星。在你們走到這棵山毛櫸樹邊來之前事情都進行得很順利，不是嗎？但是後來我看到你們似乎起了爭執。”
我哭著，沒有思考就撲入詹姆的懷抱：“哦，詹姆，我瘋了——正如小天狼星說的那樣，我剛才真的瘋了。你了解那種情感，就是我在過去的半年裡經常表現出的那種情緒，我決定要訣別的那種情緒，它又回來了！本來，你也看到了，一切都進行得順順當當，可是後來一說到愛爾柏塔，我就無法壓抑住自己的神經質了。小天狼星臉上的表情……你不知道，他愛愛爾柏塔！”
“在不知道準確答案之前先不要下結論，好嗎？也許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個樣子。我了解小天狼星，他如果真的喜歡愛爾柏塔而不是你，他根本就不會跟你走近。”
“可是——”看我又想爭論什麼的樣子，詹姆擺擺手：“一切自會見分曉。現在，我想透徹地了解整件事情。”
“後來，我沒有控制住，就罵了愛爾柏塔。我說她‘無恥’。”我急切地看著詹姆別過去的臉，“詹姆，你會原諒我的對嗎？我不是有心這麼說的——真的不是，我只是突然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沒關係，我原諒。”
我舒坦了些，繼續夾雜著哭音往下說：“我知道我瘋了。我不但罵了愛爾柏塔，還罵了小天狼星。然後小天狼星也無法忍受我了，我們就爭吵起來。”
“我想知道，談話是怎麼開頭的。”
“嗯……‘小天狼星……我是說，你還允許我這麼叫你？’”
“我想知道的不是這個，而是你們怎麼提到愛爾柏塔的。”
“我想……是這樣的——‘布萊克先生，我現在想聽聽你的說法。你很喜歡愛爾柏塔對嗎？’”
詹姆皺起眉頭：“布萊克先生？這實在是一個糟糕透頂的稱呼。然後你怎麼說來著？‘我想聽聽你的看法’？哦，塞妮婭，我不是告訴過你如果你想和小天狼星和好你應該先向他道歉嗎？錯的是你而不是他。再說，他是一個驕傲的人，一般說來不可能會接受一個有愧於他的人希望他先說對不起。”
“你是這麼說過——可是，可是我全忘記了……”我一急又要哭起來，“帕特裡夏——嗯，一個六年級的女生，她跟我說先不忙著道歉，得先聽聽他的看法……”
“那就糟糕了。”詹姆若有所思地說，“不過，如果你盡早再與他好好談談，我想他是會原諒你的。”
我激動起來：“有這個可能嗎？——恐怕，我是說，我罵了愛爾柏塔，他大概不會再原諒我了……”
“他會的。我了解他。”詹姆說。
我笑了笑。這麼一來，好像什麼都不是大問題了。我依然是塞妮婭·馬爾福，那個信心十足的七年級女生。
“依我看，你剛開始發怒的原因是你的猜疑。你害怕，你不相信他會喜歡你，對不對？其實不必擔心這個。我說過了，我了解小天狼星，他如果真的喜歡愛爾柏塔而不是你，他根本就不會跟你走近。”
“可是……”我又想到了一件令我不安的事情，“不管是在列車上還是在宿舍裡看到莉莉，她都一副冷冰冰不願意搭理我的樣子。你說，她是不是也不會原諒我？”
“我看不是。你別忘記了，假期裡我會去馬爾福莊園是由於她的提醒，證明她在假期裡還是很關心你的。難道你在這之後又作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
“當然沒有。”
“那就是了。你都還沒有向她道歉，怎麼就隨便懷疑她會不接受呢？”
我咧嘴一笑，擦乾眼淚。突然發現我還保持著剛才哭訴的姿勢，撲在詹姆懷裡。我急忙跳開，臉漲紅了，小聲說：“對不起，詹姆，我失態了——我是說，剛才我什麼都沒顧慮到，太心煩了……”
他則笑著說：“偶爾失態一下沒什麼不好。”
我剛要離開，又急匆匆回過頭來對詹姆莞爾一笑：“真的很謝謝你，詹姆。”
魔咒課是今天的最後一節課。下課之後，我抄了近道，走了一條人比較少的走廊，不料正巧碰到我最不願意碰到的幾個人中的兩個——貝拉特裡克斯·布萊克還有伊凡諾夫娜·巴索爾地。她們靠在走廊墻壁上。伊凡諾夫娜一副冷淡而病懨懨的樣子，皺著眉頭；貝拉特裡克斯則顯得有點心煩意亂，似乎在勸說伊凡諾夫娜答應什麼。
伊凡諾夫娜的相貌讓我又想起了自己對她說不清的印象。有時候我覺得這個人很可惡，說話刻薄而不留餘地，有的時候她的話雖然逆耳，但到頭來往往一語道破事實的人恰恰是她。就像對於我過去半年中的行為的評價，當時聽到的時候我堅定地認為她是個尖酸的人，但現在想起來所有認識的人裡面唯有她真正說出了我的心理狀況。我永遠都設法搞懂卻永遠都沒法搞懂她灰色的眼珠下面到底藏著什麼想法。覺得她的性格多變得讓我有點恐懼。對她的具體看法，我拿不準，只知道絕對不是對其他斯萊特林一樣的痛恨。
她們兩人也看到了我。伊凡諾夫娜的眼裡又浮現出了貫有的嘲弄與譏笑，眼睛裡的灰色顯得越發地深邃。我知道她們倆人絕對不會說出什麼讓我高興的話來，懷疑的只是誰會先開口而已。
“塞妮婭·馬爾福，我們又見面了。”伊凡諾夫娜用她招牌式的語氣說，有點冷但又絕不像貝拉特裡克斯一樣有失分寸，“聽說經過一個假期之後，你的神經終於恢復了正常，是這樣的嗎？”
“很榮幸能得到巴索爾地小姐格外的關心，沒錯。”我說。
她居然笑了。仍然是那種猜不透的怪異笑容：“說真的聽到這個消息我不算開心。你不知道你當時的樣子有多麼讓人著迷，什麼都不顧，孤注一擲，隨心所欲——我真的很欣賞。不過現在的你也不錯。只有梅林知道我多麼羡慕你的性格，我是在渴望能夠像你一樣瘋狂一次。”
貝拉特裡克斯和我一樣對這段話摸不著頭腦：“伊凡諾夫娜，你到底想說明什麼？”
她努了努嘴：“沒什麼。不過——”她譏諷地一笑，“我能夠加入塞妮婭追星俱樂部嗎？據說那裡人是越來越多了，現在不加入以後可能還不給你隨便加入呢。”
貝拉特裡克斯也幫腔：“而且成員大部分都是男生。怪不得惹得小天狼星如此生氣。”
提到小天狼星我就沒能再按捺住自己的怒氣，嚴肅地對貝拉特裡克斯說：“請你再重複一下剛才的話。”
她滿不在乎又說了一次，更加添油加醋地大肆渲染。
我抽出魔杖，指著她鼻尖。
她沒有慌張，和伊凡諾夫娜同時也拿出魔杖對著我：“你一個人，我們兩個人，你認為你有勝算嗎？再說，在決鬥中，究竟是黑魔法有利還是白魔法有利呢？這個問題我希望你考慮清楚，不要乾不明智的事情。”
“放下魔杖，塞妮婭，我不想使用黑魔法，這對我們都不利。”伊凡諾夫娜嚴峻地說。
“我只是想告訴你，不要侮辱我。”接著我放下魔杖。
可是伊凡諾夫娜和貝拉特裡克斯背後閃過另外兩道魔咒的光，一個憤慨的熟悉聲音喊叫了起來。伊凡諾夫娜敏捷地避開了咒語，貝拉特裡克斯則沒有注意到，被擊中倒了下去。
麥格教授從走廊另一端匆匆忙忙地趕來，看到躺在地上的貝拉特裡克斯，她急切地問：“她怎麼了？”
“我想是被昏迷咒擊中了。”伊凡諾夫娜回答。
“馬上送她去龐弗雷夫人那裡。”她果斷地命令伊凡諾夫娜。她把貝拉特裡克斯帶走之後，麥格教授的眼睛轉向了我：“小姐，我希望你慎重地考慮考慮自己的行為，走廊上禁止施魔法，況且這還是具有一定攻擊性的魔法。”
我剛想點頭，另一個人就走了過來。她眼裡滿是勇敢和堅決，雖然還有一點點的慌亂：“是我，教授，莉莉·伊萬斯，這根本就不關塞妮婭的事情。她們侮辱了塞妮婭，所以我沒忍住就施了魔法。我知道我不夠沉得住氣，願意接受你給的一切處罰。”
麥格教授的眼睛睜大了，眼鏡似乎快要掉下來。接著她控制了情緒，板著臉說：“說真的，伊萬斯小姐，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居然是你。你是學生會主席，完全不應該帶頭違反校規。今天晚上，你到學校的圖書館來，把那裡全部清理乾淨——不準使用魔法。”然後她氣衝衝地離開了，看得出來她對莉莉有點失望。
“我惹她生氣了。”莉莉看著麥格教授的背影嘆了口氣。然後——就像從前那樣，我很自然地撲入了莉莉的懷抱，讓她深紅色的發絲拂過我的臉頰。
我說：“莉莉，我愛你。”
晚上自然地我和莉莉一起去打掃圖書館，這一重活把我們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但是就在清潔工作間穿插的閒聊中，我和莉莉恢復了從前親密的關係。她在火車上的表現以及後來在宿舍裡的冷淡只是一場誤會——她以為我還在錯怪她生她的氣，所以不好意思再如同從前那樣直接地拉住我的手，也沒有想到什麼話題來開始談話，所以就那樣不冷不熱地熬時間。她一直不知道，我早就改變了過去對她的錯誤看法，現在剩下的唯有自責罷了。
而我和小天狼星之間也有了第一次心平氣和的談話。首先我們都自不然地一笑道歉。我說我不該那樣罵愛爾柏塔，他說他對我的指責過分了一點。後來就是我最想知道的話。
他說：“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確實想到了愛爾柏塔。也許你都沒有注意到，就在拉開包廂門的一瞬間，我愣了愣。後來嘛，直到霍格莫德的那一天，我都不自覺地把你當□爾柏塔來看待。但是我的看法在某一天鬼使神差地改變了。我突然發現，我想著愛爾柏塔，從來都是以一種懷念的方式，而不是深切地愛。我第一次深刻地意識到，也許我喜歡的人是你。我的行為證明我的思想對了。我確實喜歡你，超過愛爾柏塔，超過我認識的所有女孩。這就是全部了，塞妮婭。如果你還想聽什麼，那就是，對不起。”
我的生活重新又變得燦爛無比。也許什麼都未曾改變過，改變的只是我的心境。有時候換一個角度看問題，你會得到截然不同的答案。
三強爭霸賽舉行了。最後一關是迷宮，裁判們根據你走出迷宮所需時間的長短來評分。總分為三十分，是三關之中所占比重最大的一關。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我和詹姆竟然是第一個走出迷宮的參賽隊伍。霎那間歡呼和掌聲鋪天蓋地地涌來。第二個走出迷宮的是赫薇和凱莉。最後一個是羅道夫斯·萊斯特蘭奇和瑞德·本頓。最後一關的表現我和詹姆拿了二十八分，赫薇和凱莉拿了二十四分，羅道夫斯·萊斯特蘭奇和瑞德·本頓只得到了二十二分。
總分第一，塞妮婭·馬爾福以及詹姆·波特。
三強杯交到我手中的那一刻我沒說出話來。詹姆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著我，眼裡閃爍著燦爛的光芒。那時候他表情裡的意思我無法得知，因為我已經快樂得忘記了思索。
作者有話要說：
第16章 奧菲利婭
三強爭霸賽結束後幾天，莉莉就提醒了我一件事情——戲劇社。我這才發現，這麼久以來，我幾乎已經把過去的所有都拋在了腦後。莉莉又設法召集了從前的所有人，繼續擔任嚴厲的總監。
我像原來一樣出演奧菲利婭，小天狼星出演哈姆雷特。
伊凡諾夫娜儼然成為了戲劇社除莉莉之外的又一總監。雖然我不喜歡她，但是也沒能找出理由來反對這一點。毫無疑問，說起對戲劇的了解，她比我們任何人都有資格當批評家。
戲劇社暫時休息的時候我們一些女生就坐在一旁閒言碎語，大都說的是伊凡諾夫娜。造成這種局面的主要是我，我忍不住去打聽伊凡諾夫娜。因為看她這個人，我總覺得有一陣霧氣隱隱約約地矇著她最真實的一面。她是個有故事的人，這從我見她第一面開始就清楚地了解，可是她的故事似乎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和她走得最親密的人貝拉特裡克斯顯然也不知道。她的行為就好像在同所有人玩一個遊戲，她把自己深深地埋起來，而我們這些愚昧的人去慢慢挖掘。
她們說伊凡諾夫娜是一個俄國的孤兒。據說她出生在最寒冷最荒涼的西伯利亞一帶，被一個當地的老女人撫養成人。我的腦中馬上浮現出這樣一幅圖像：一個頭上纏著嚴嚴實實黑色紗布的老太太，敏捷地走過一大片曠野，在她的背後，長著深灰色眼睛的女孩吃力地跟上她。我幾乎一瞬間就推翻自己的這個猜測。我相信那樣的環境不可能造就出伊凡諾夫娜那樣高傲的人。
我們一致認定她這個人似乎生怕別人不討厭她。許多原本對她很有好感的人她偏偏要設法惹得她們厭惡，並樂此不疲。這種行為不能不說是一種怪癖。
有一次伊凡諾夫娜經過，正好把我們的談話內容聽得一清二楚，勾起嘴角笑了笑：“我發現一個問題，那就是你們好像熱衷於把我給搞得莫名其妙神秘莫測。愛把他人傳奇化是缺乏想象力的人最基本的體現。我，名字叫做伊凡諾夫娜·巴索爾地，是出生在西伯利亞，是個孤兒，是一個纏黑紗的老女人撫養大的；我的性格孤僻，怪異，神經質到你一輩子也猜不透我現在在想什麼。除此之外沒別的好說了，就此停止。至於你們，愚蠢而愛饒舌的女人們，梅林任你們自生自滅。”
我只有一個想法，衝上去殺了她。好吧，就算不殺，至少也得給她點顏色看看。她卻沒有給我這個機會，灑脫地走開了，背後一片整齊的痛恨眼神。
正好這個時候小天狼星走過來說莉莉希望我們對台詞，我的注意力便被轉移開了。
記得我剛接觸奧菲利婭這個角色的時候就感慨，她實在是一個很複雜的人物。每次我試圖投入全部精力去走近她的時候，都發現我的靈魂被分裂成了很多片。念完她說過的所有話之後，我甚至感覺自己如果躺在地上就會就此死去。反正，每次飾演她對我的神經都是一個極大的刺激。
“我演不下去了，現在換人還來得及，伊凡諾夫娜一定可以的。”一天早上起床時我捂住臉對莉莉說。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關於奧菲利婭的夢。夢中的奧菲利婭盡說些我根本就不知道的台詞，在我耳邊絮絮叨叨，輕聲重複著她內心的恐懼和搏鬥。
莉莉像往常一樣堅定地說：“沒事的，放心好了。”
熟悉的人裡面唯一對這個感到鬱悶的就是詹姆了。他整天疑惑地問我們為什麼一到晚上的某個時候我們就會集體消失。隱瞞他我真的感到很內疚，可是我無法透露，這是麥格教授說的。
贏了三強爭霸賽之後生活似乎也沒多大波瀾起伏。只不過“塞妮婭追星俱樂部”的人更加瘋狂了些，我只好對他們說對不起這個俱樂部請解散吧。
魁地奇訓練照常進行。我們已經輸了一場，所以這最後一場比賽，關係最終勝負的比賽，我們一定要全力以赴。馬琪姐妹自動說不想再參加魁地奇隊了，大概是我們對她們強烈的敵意她們也能感受到，不想自討沒趣。詹姆有點絕望，不知道該怎麼辦。旋轉球的技術是絕對不可能再用了。新的擊球手還有守門員又缺乏經驗，訓練時屢屢失誤。雖然我心裡也沒個底，但總是強顏歡笑安慰詹姆說格蘭芬多的運氣一直很好，說不定我們就這麼跟他們耗下去也能出奇制勝。
我接受了詹姆提出的建議，在他的陪同下敲響了鄧布利多辦公室的門。詹姆代替我向鄧布利多說明了我想說明的一切。可是鄧布利多反覆說，在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他不會懷疑霍格沃茨裡面的誰——指的當然是馬琪姐妹了。詹姆安慰我說，畢竟他腦海里已經有了這麼一個印象，這樣我們的目的就已經達到。
拉文克勞對赫奇帕奇的魁地奇比賽來了。按照規定，斯萊特林這一場可以不打。我和詹姆也決定這場比賽不去看，觀察斯萊特林的行動。很明顯他們一無所獲，從表情上就可以判斷。我和詹姆松了一口氣。
終於，戲劇社正式登台演出的那一刻到了。
平安夜前一天，全校都被通知觀看這場戲劇表演。我想大概所有人都是徹徹底底地吃了一驚的，因為事先，毫無疑問，除戲劇社成員之外沒有人得到了關於這個的消息。我在後台把幕布輕輕地拉開一點點不易察覺的距離，看著外面教授和學生們的反應。
第一個撲入我眼睛的事物不是其他，而是被裝扮得有點金碧輝煌味道的舞台。我再一次為莉莉對戲劇的熱情折服——這是我無法做到的。這個舞台在表演的前兩個星期就開始被組織裝扮，所以現在才能以一個“憑空出現”的方式展現在人們面前。莉莉縝密的心思在這裡得到了很好的體現。舞台的頂上是一片柔和垂下的紫色流蘇，上面綴有星星點點淡金色粉末。流蘇的上方，宏大而優美的曲線將漸暗的天光與舞台整齊地分開。舞台的四角均有白色的大理石柱子支撐，上面有細密的紋路，與以一個完美角度纏繞著它們的常春藤交相呼應。舞台的中央被投以淺紫色的燈光，雍容華貴、大方整潔卻不故弄玄虛，一看就給人一種挫敗感。
大手筆。我不由地讚嘆莉莉巧妙的構思。如果今天的戲劇獲得了成功，最主要的功勞不應該屬於我，不應該屬於小天狼星，不應該屬於任何一個在台上出現的人，而屬於在台下默默欣賞的莉莉。
就在我的目光巡視了一遍舞台的時候，各年級的學生也來了，坐在舞台前面擺放得整整齊齊的長桌椅上。從校服的顏色看來，他們被整整齊齊地分成了四份，特別是在猩紅色、金色與綠色、銀色的交界處，線條顯得一絲不苟，誰也不願意冒犯誰。我可以清楚地看見斯萊特林們臉上的表情，在這裡我實在不想重述我當時的感受。
正當我思索時，莉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塞妮婭，該換服裝了。”我急忙放下我掀起的幕布，轉身去捂住莉莉的嘴，示意她小聲說話，外面可以聽見我們的談論內容。
剛看完了舞台再看後台，實在讓人哭笑不得。這未免形成了太大的反差。
莉莉將我領到伊凡諾夫娜的面前——她是這次服裝的主要負責人。今天的她好像與以往都不一樣。印象中，伊凡諾夫娜總是在充滿嘲弄地笑，說些尖酸刻薄的話，但是現在她穿著黑色的校袍，嚴肅地擺弄桌前的幾件衣服，一下子扯掉這裡多餘的線，一下子將另外一件袍子上的皺褶捋平。看到我過來，她拿起衣服中的一件，在我身上比劃一會兒就把它交給了我。
換完衣服之後，我坐在後台等待戲劇的開始。
“小天狼星，緊張嗎？”我問。
“說實話，有點。不過最起碼我還有自信。”小天狼星回答。他時而站起身焦慮地踱步，時而坐下來背已經滾瓜爛熟的台詞。
燈光暗了下來。外面喧鬧聲漸漸平息。
“加油，小天狼星。”我輕輕抓住他的手，然後放開，目送他走上舞台，直到視線被幕布完全遮掩後才坐下聚精會神地聽著外面的聲音。
小天狼星演得很出色，其他人的表現也很理想。我幾乎要開始懷疑這齣戲會毀在我手裡。
不知道過了多久，幕布關上，小天狼星也跟著進來。他像我剛才對他說的那樣對我說：“加油，塞妮婭。”
我深吸了一口氣，走上台。
突然間炫目的燈光照得我睜不開眼睛——我差點就在衝動的指揮下不顧自己的角色伸出手來遮擋住刺目的光線。還好我控制住了，緩緩走上台。糟糕。我好像踩到了自己的裙子。完了。衣服領邊沒有翻好。這些擔憂最終被證明全部都是我自己的幻想。
和我一起演這一幕的是我的“哥哥” 雷爾提，也就是格蘭芬多的七年級學生約翰·孟格爾。
“我的行李已在船上了, 再見。 風順可行船時, 別忘了寫信給我。”他的表情有一點點慌亂，但還是鎮定地說出了上面這句話。
我的心思則不斷起伏。我無法說話。我一次次下定決心要開口時，心底裡總有個聲音在暗暗阻撓，以至於我根本不敢張開嘴，生怕發出的是一聲尖叫。我甚至想——我幹脆就這樣跑下台去吧，把殘局交給莉莉去收拾。
我突然聽到一陣笑聲，很熟悉，仿佛近在耳旁。那是詹姆的笑聲，毫無疑問是他的。我的心在一瞬間平定了下來，就像我和小天狼星爭吵後的那次一樣，只要我一看到他的臉，一聽到他的笑，我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什麼也不必憂慮。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受，可是真的就在那時，我切實地感到了一種從心底裡油然而生的力量。我產生了自己從未有過的情感，不知道應當如何去形容。
“你會懷疑這個嗎？”我用自己最完美的表情說出了這句台詞，搞不清楚到底在表演還是在問自己這個問題。
你會懷疑這個嗎？我對自己說，我不會懷疑。可是，這問題到底指的是什麼，我也無法答上來。
戲劇獲得了極大的成功，我們謝幕的時候歡呼聲席捲了整個霍格沃茨，給倫敦幽深的冬天增添了幾分春意。我在台上燦爛地笑著，也許，就在這個時刻，在倫敦的某個角落裡，幾株潔白的拉琪凌草正靜悄悄地鑽出土壤。你會懷疑這個嗎？我從不懷疑。
“奧菲利婭，好名字，很符合你的性格。可是你知道嗎，我還讀過一個女主人公叫做奧菲利婭的故事。在那裡面，奧菲利婭是一個沒人要的嫁不出去的老小姐。”詹姆壞笑著說。我還沒有告訴他，當他在台下幾乎是無意識地笑的時候，我感動得快要涌出眼淚來。
——“奧菲利婭。”從此他這麼叫我。
麥格教授對戲劇的成功演出感到巨大的滿意，畢竟，這個想法是她提出來的。她曾經以為鄧布利多不會喜歡這個，可是這麼多年來的相處未能使她很好地了解鄧布利多的性格——他恰恰是那天對這出表演最為欣賞的人之一。
這之後好幾天，麥格教授見到我們都是一副難得的笑臉。
“表演的幾乎全是格蘭芬多學院的學生！我要說，這實在了不起，在學生時代就能排演出這種有一定成熟技巧的戲劇出來。格蘭芬多的學生都是好樣的！當然——”她緊張地補充，“我不是說其他學院的學生就要遜色……”
其實她無須解釋，因為她的心情證明了她的解釋是欲蓋彌彰。
可是最開心的人絕對不是她。莉莉對戲劇的熱情得到了如此豐碩的回報，致使她的心情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好。在好心情的驅使下，她經常會做出一些不太符合她一貫行為的動作。比如說，當幾個低年級學生在走廊裡玩狼牙飛碟的時候，她非但沒有沒收，還告誡他們費爾奇這幾天情緒很糟糕，可能會毀掉他們的飛碟。當我把這件事情對莉莉重述的時候，她簡直不敢相信說那些話的會是她。
“你確定你沒有弄錯，塞妮婭？”她驚叫，“我不是應該氣勢洶洶地走過去對他們聲明校規中的規定嗎？哦，麥格教授知道會怎麼說呢。塞妮婭，答應我別說出去。我也該嚴厲起來了，一定。”
可是她還是沒能做到。她的行動往往與想象中的自己有巨大的差距，這她是無法控制的。故而，有天詹姆和小天狼星興高采烈地討論惡作劇道具的時候她居然在一旁微笑，引得他們驚愕地看著她。她隨即也意識到了，想裝出嚴肅卻沒成功。
一個星期之後的週末，七年級學生今年第一次獲準去霍格莫德遊玩。這無疑是一件值得興奮的事情，可是我們卻為究竟去哪裡玩犯了愁。
“佐科那兒？”詹姆試探性地問，一會兒就悻悻地不再提起，因為他知道莉莉一定是他堅定的反對者。
“或許去蜂蜜公爵那裡坐上一下午吧，沒有人會懷疑那裡的環境是否宜人。反正幾乎所有的店鋪都去過了一兩次，也沒什麼新鮮感可提，不如就去那兒。”我提議道。本來我對這次遊玩的興致是很高的，可是在討論之後發現真的沒有什麼地方可去，就提了這麼個消極的建議。
“我反對。”詹姆說，“雖說所有的店鋪都有去過，但慵懶地混一下午時間無異於囚禁。”
紛亂的爭吵討論聲這時候便平息了下來。剛開始議論霍格莫德的好去處的時候每個人都懷有自己的一通見解，可到現在這個時候，似乎所有的想法都已經被說出，也沒什麼可繼續的了。我有點著急，這樣下去這次霍格莫德之行勢必不歡而散。
一直都安靜地聽我們討論沒說一句話的莉莉這時候突然開口：“你們剛才達成了一致協議什麼店鋪都有去過，可是我敢保證，說這句話的人有一點小小的錯誤。”接著她停下來觀察我們的表情，有點故意挑起我們好奇心的意思。
如果她的目的真的是這個，那毫無疑問她成功了。我，詹姆，小天狼星三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她究竟指的是什麼。
“也許你們還記得凱瑟琳。也許你們還記得她說她要到霍格莫德去開一家店。也許，你們有興趣去看看她。”
我們沒花多少工夫就找到了凱瑟琳的店。名字取得很別緻，叫做“白色房屋”。大概是為了配合這一名字，她把自己的店外表全部刷成了溫柔不膩煩的白色。門口有很多霍格沃茨的學生在欣賞著裝飾，我很為凱瑟琳感到驕傲。
好久沒見到凱瑟琳了。不知道她究竟現在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抑或是與離開我視線時的那個凱瑟琳一樣。我甚至排練了我的表情，以至見到她時不至於太唐突。
可是這一切在真正見面時都成了不必要。我，莉莉，凱瑟琳就那樣衝上前去，緊緊地擁在一起，像從前度過的無數個不眠之夜那樣。淚水從眼眶中流出，覆蓋滿是笑容的臉。
鬆開凱瑟琳的時候，她擦了擦眼邊的淚水，問我：“塞妮婭，這麼久來我一直有個問題，你原諒當初我的執意離開嗎？”
我流著淚點頭：“怎麼可能不原諒呢，當初的我太固執了。”
莉莉在一旁擦著眼淚笑了起來。
那天我們還在凱瑟琳的店裡碰見了根本沒指望遇見的人——克拉·格林。他長得比原來更高了，同時也更瘦，不過卻更加具有運動員的風範。這是自然的，應為他驕傲地告訴我們，他已經成為了英國魁地奇球隊後繼人選中的一員，我不由得為他在朝自己理想邁進的道路上又走出一大步而感到由衷地開心。
問及凱瑟琳和克拉為什麼會同時出現在這裡的時候，他們手輓著手，笑而不語。
最後克拉認真地說：
這一切的原因就是，我們要在一起。
可是從霍格莫德回來之後，小天狼星出人意料地變得與從前好像不一樣了。他的情緒開始常常保持一種煩躁的狀態，很難安靜下來聽誰說話。
我隱隱約約地意識到了這是什麼事情改變的預兆。
某天晚上在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時打算玩一個什麼遊戲時，小天狼星的心境在這個時候體現到了極致。
那個時候我們所有人都在為這個即將開始的遊戲作著準備。我們是準備玩表演。這個遊戲的規則就是每個人可以隨便邀請周圍的幾個人一起來表演一個詞語，其餘剩下的人必須猜出他們表演的詞是什麼。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很難玩好的遊戲，可那天大家的興致都很高，決定非玩這個遊戲不可。
就當我們在公共休息室一角準備這個遊戲需要的所有道具的時候，小天狼星突然公開表示他不想玩，也不覺得這個遊戲有什麼可玩性，然後重重地將門一摔走出公共休息室。
這是從未有過的。不管什麼時候，當提及遊戲的時候，小天狼星都是最活躍的一個。可是今天他非但不想玩，似乎還對這一切表示憤怒。
小天狼星的情緒從來都不是暴躁的。即使是在這麼一個他明顯有難以訴說的心病的時候，他也從未大聲地侮辱過誰。他的變化主要體現在性格的孤僻上，越來越少理睬我，總是一個人走在走廊上，就連詹姆也被他拒於千里之外。我似乎感覺他這個樣子是在故意向我說明什麼。可是，我做錯了什麼嗎？我搜索腦子裡的所有印象也沒有找出來理由。
那一個星期裡，細小的藤蔓爬滿了走廊上的整根柱子，把走廊陰郁地遮蓋住。
我忍受不了他的冷漠，於是我決定再次在一個下午和他好好地談談。
我跟著他默不作聲地走向湖邊，柔軟的青草在我腳邊漫過。這一個美好的春季，小天狼星的情感卻是如此地逼近寒冬。
又是山毛櫸樹。
小天狼星先開口了：“你不覺得我們再一次坐在這裡談話有一定諷刺的意味嗎？”
“確實很讓人聯想到那次不愉快的談話。”
“那你為什麼還要選擇這個地方呢？”
我抬眼看著他：“我記得這是你選擇的，而不是我選擇的。也許你還記得一分鐘之前我跟著你到了這裡。雖然你沒有說話，但我知道你是清楚我就在你旁邊，清楚我來的目的。現在，小天狼星，可以告訴我你悲傷的理由嗎？”
他揉了揉眼睛，直起了腰，一眼不眨地盯著湖的對岸，沉思著說：“不可以，因為你根本就不可能理解。”
“那你就以一個我可以理解的方式來說吧。”
他沒有直接回答：“你剛才勸說我說出我悲傷理由的話倒是很有意思。我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那場關於哈姆雷特的戲劇。那時候你也是這麼說話，不卑不亢，平平靜靜，我得承認，很有感染力。”
我沒有說話。
“我不知道你是懷著一種什麼樣的心情來跟我說話的。不過也許我可以猜測一下。這一個星期來，我有一個奇怪的癖好，就是觀察別人的表情和舉動來推測他人的心理。也許我可以這麼認為，那就是我現在已經把你的心了解得一清二楚。耐心聽我的猜測吧。這一個星期裡，你覺得我完完全全地改變了，陷入了一種孤僻茫然的境地。而你，決心讓我脫離這種在你看來是不健康的心理狀態，扮演一個救世主的角色。”
“完全正確，只不過你的話裡有很明顯的不屑。”
“嗯，說得對。我確實對你現在的心情有點不屑。我不喜歡人家扮演救世主。依我看，除了我自己，誰都無法拯救現在的我。你覺得我現在孤僻茫然，與從前的我不一樣。可你是徹徹底底錯誤的。我不孤僻，也不茫然，只是發現了我以前沒有發現的一些情感——不是我自己的，是別人的，我前面說了這幾個星期我熱衷於打探別人的心理。”
“你孤僻，你也茫然。孤僻是因為你周圍沒有與你一起分享心情的人，茫然是因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將來該怎麼辦。”我看著他的眼睛，那裡面閃爍著看不懂的光芒，“求求你了，小天狼星，不要再這樣，可以嗎？”
他依舊不打算正面回答我的話：“你說的都對，可是我還是不想承認我孤僻我茫然。因為這個星期來我所有行動的變化並不是出於孤僻和茫然，而是由於一種先知般大徹大悟的喜悅。”
“我沒從中看出幾分喜悅來。”
“你當然看不出。問你一個問題，塞妮婭，你了解你自己嗎？”
“我想我了解。”
“不，你不了解。再問你，你了解我嗎？”
“了解。”
“不，你還是不了解。不管是你自己還是我，你從來都沒有了解過。原來我太愚昧，居然相信你口中對自己的了解，相信你口中對我的了解。可是現在一切都改變了，我不會再次愚蠢地相信。”
“你說我不了解自己，拿出證據來。”
“證據？”他笑起來，“需要證據嗎？你難道沒有一次又一次地發現，有些事情你本來認為你會這麼做，可是你沒有，卻選擇了截然相反的另一種做法？”
我無法辨駁。還是沒有弄懂他說出上面一席話的用意。
“至於我，你也同樣不了解。你難道沒有發現，我做的很多事情從來就不是你預料當中的嗎？哦，不，應該說，我做的所有事情你從來都沒有想過我會那麼做。既然這樣，你憑什麼說你喜歡我？”
我的眼中噙滿了淚水：“小天狼星，我喜歡你，這一點你難道會不相信嗎？”
“我以前相信，可是現在不再相信了。你難道沒有發現你自己真正喜歡的人是誰嗎？你難道還需要我來對你說出他的名字嗎？你難道沒有感受到，有時候在真正需要誰的幫助的時候，你想得最多的不是我而是另外一個人嗎？”
“莉莉。”
“不，不是莉莉。莉莉與你之間不過是友情，與愛是毫不相關的。”
“說真的，我想不到別人了。”
“想不到也就算了，以後你會想到的。現在我想了解的只是，你現在還確定你自己喜歡我嗎？”
“確定，小天狼星。”
“那很糟糕，真的，很糟糕。好吧，既然你如此肯定你喜歡我，就說說你喜歡我的理由。”
“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反正……幾乎從看到你第一眼就喜歡你了。那是我生命中第一次感覺有人在深深地鄙視我，而我無法像從前那樣給他回敬一個不屑的眼神。”
“哦，”小天狼星把尾音拖得很長，我幾乎要放聲大哭了，“原來你有接受別人鄙視的奇異癖好，而且這也能夠成為喜歡一個人的理由。好吧，還有什麼？”
“我喜歡你的瘋狂勁頭。”
“阿茲卡班沒有人不是瘋子，那裡對你來說不錯。”他繼續刻薄地說著。小天狼星，求求你不要這樣好嗎？這不是你……
他嚴酷地說：“你能找到這麼多條理由，足以證明你對我的喜歡不是真正的喜歡。看得出來你為這些已經準備了很久了，大概天天晚上都在思索自己為什麼喜歡我吧。難道，你真的認為喜歡誰是需要一個特別的理由的嗎？讓我告訴你你自己真正的心理。第一眼看到我的時候，你得到了第一次被挫敗的新奇感，你覺得我這個人似乎與你有點神秘的牽連；到了霍格沃茨以後你發現好像很多女孩都喜歡我，你那錯誤的愛情觀指導你，讓你在心底裡形成一個潛意識，告訴自己你也喜歡我；後來在霍格莫德，我對你說我喜歡你，你陷入了你與生俱來的虛榮中，於是更加堅定，你喜歡我。到頭來，我實在沒有從這裡面發現一丁點真正的情感的痕跡，一切只不過是新奇感、錯誤和虛榮心的傑作。你的愛情觀實在糟糕透頂。馬爾福莊園形成了你過早成熟的怪異的心理。我敢說你一直在抱有某種期望，希望哪天能找到你心中所想的那個男孩，你天天幻想著他的樣子，可從來也沒有在現實中找到這種人。後來你碰到了我——幾乎是你碰到的第一個非親屬的男孩。你理所當然地把我當成了你想象中的那個男孩，根本就沒有顧及也許我的性格不是那樣，什麼都與那個他不盡相同——所以我說你從來不了解我，只了解你想象中的我。真正的愛，是完全脫離那種可笑幻想的深切的情感。這種情感，你經歷過，現在也仍在經歷，只不過你沒有發現罷了。”
小天狼星抓起一塊石頭，將它奮力投入湖泊。在石頭落入湖的那個位置的正上方，一顆流星燃燒著劃過。
我輕聲說：“好了，小天狼星，你不必再說了。我都懂。這些不過是你為你不喜歡我的事實找出的藉口。你不用再隱瞞，我也不會上當。我只能說，你的理由很容易讓人信服，我差點就要上當了。那麼，我們也許該說再見了。”
然後我起身，踏入已經完全陷入黑暗的暮色。
我恍惚間聽到一個溫暖的聲音在叫我：“我的奧菲利婭。”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