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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黑籃)情知》作者:青阡【完結+番外】

《(黑籃)情知》作者:青阡【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32471個瀏覽者
文案:

這個文案還真是難辦了= =……

*非穿越的以黑籃為背景,bg文

*人物可能ooc……

*原創人物各種有……

*誠凜時期

*修改中

*原是根據漫畫yy的,所以與TV第三季有出入

0.0本文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若有bug請輕輕的噴

內容標籤:黑籃 花季雨季
搜索關鍵字:主角:青池白繪,黃瀨涼太 ┃ 配角:除男女主以外的人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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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話

  從初三升入高中的那會兒,白繪仍未從一些突如其來的事情中緩和過來。平日裡行事總是我行我素,時常被人認為「好高傲啊」,還是什麼的。

  這個學校叫誠凜,她選擇的學校。先前家裡的人推薦她去海常,可她似乎對那種已經有些歷史了的名校不怎麼帶感,總覺得「誠凜」這兩個字會聽起來更順耳一些。

  如所有新學校一樣,這所創辦不足兩三年的學校的確在畫風上面更為清新,校服也不會很俗套,然而校園生活,自然和其他的學校相差無幾。

  剛創辦不久的學校,每個方面還有待發展。開學的時候,櫻花道上站滿的都是各個社團的學長學姐,揮著傳單說:「呀~文學社招人啦~快來啊~」

  「呀~天文社招人啦~快來啊~」

  「呀~音樂社招人啦~快來啊~」

  千萬不要小瞧他們,他們都是潛力股,進步空間很大,沒准哪一天,他們就是誠凜的代表。但是如果現在你問,誠凜除了環境以外還有哪個方面是強項?那麼,沒有。

  夏天開始的時候,蟬鳴像是輕狂的象徵。八、九月份,它並沒有勾上句號的打算,尾巴上的毛須在人間掃蕩,撩起騰滾在空氣中的熱氣。發燙的氣息鑽入薄薄的襯衫與校服之中,滾燙圓熟的汗珠從毛孔裡顆顆落下。

  飲品屋的隔扇門被「刺拉」一聲拉開,一般都會喊一聲「冰檸檬」之類的東西,然後找個離空調風最近的位置坐下,用吸管攪拌剔透的飲料,冰塊碰撞發出「格格」的響聲。

  「噗,你可真夠形象的。」原紗櫻子在拿可樂給青池白繪的時候,好奇的湊上去看了幾眼她寫的東西。A4大的白紙上,「綠川白繪」的「綠川」兩字被生硬的劃了兩橫換上「青池」。

  「隨便亂寫罷了。」青池白繪將稿紙揉成一團,順手丟進包裡。然後她就趴在玻璃桌子上,把彎曲了90度的吸管拉倒嘴邊,冰涼的汽水湧入口腔頓時釋放了乾癟的上皮細胞。

  生活過得真無聊。

  青池白繪,誠凜高中一年級B班,一個極度慢熱的人。對什麼事情都不帶感,也不好奇。當人家剛成為高中生時,正計畫著未來色彩飛揚的高校生活,而她趴在課桌上睡覺。

  其實有什麼差別呢,不都是讀讀書啊,抄抄作業啊。恍恍惚惚把這幾年過完就成了。

  然而她也不是對什麼事情都無感,那種人一般都是智障不是麼。開學不久時的那次晨會倒是讓她記憶猶新。

  那天她一直處於犯困狀態,眼睛注視著的不是遠處青青的山脊,就是天空上淡淡的雲絮。可以說,頂上「青池」這個姓以後,就像是喉嚨被哽了一塊吐不出去的魚骨頭,吸一口空氣都是窒息的感覺。

  每天胸口很壓抑心情很煩悶腦子很沉重,今天也是。

  隨後,不是錯覺,不是幻聽,天空中驀然砸下一個震耳的聲音:「我是一年B班的火神大我!」

  噗!

  她猛然一顫,全身毛髮像受了什麼刺激似的有一刹那戰慄。也是,突然崩出來的噪音,論誰都會有這種被刺激到了神經一樣的反應。

  緊接著,安靜的低語呢喃被打破,眾人開始議論紛紛。

  「籃球部的,又是籃球部的……」有人說。

  「真酷啊,不怕摔下來嗎?」有人說。

  「真傻。」這是她說的。

  「快看快看,是咱們班的啊!」抓起白繪的手的人,是一個又棕色長卷髮、櫻色眸子的姑娘。

  白繪看了她一眼,女孩子白皙的臉蛋因激動與欣喜泛了一層粉暈。

  「是我們班的嗎?」

  「是啊,小白,你沒注意過他嗎?」

  然後白繪想:這麼說起來,天臺那傢伙那頭觸目的火紅色頭髮的確與我們畫風不同,十分惹眼。那個人好似生來就該這麼引人注意然後頭頂光環閃閃發光的樣子。

  「對了,」白繪一滯,轉頭問女生,「你是哪位?」

  女孩子的那張笑臉頓時僵住,光潔的額頭上隱約躍著十字路口形狀的青筋,嗓音含重量絕不亞於天臺傢伙:「我是你前桌原紗櫻子!!!」尾音拖長加重了三個感嘆號音節。

  前桌?印象只有後腦勺呀。

  「初次見面,你好。」

  「初次見面你妹啊!=皿=#!」

  在她們重新認識的過程中,天臺來去換了好幾個人,再次注意力轉移到上面時,已經是一個淺藍色頭髮的男生拿著擴音器。

  白繪下意識「咦」了一聲,直覺告訴她,他們貌似見過,但他散發著一種「初步印象不會太深刻明明見過卻記不起來啊怎麼辦」的特殊氣質,所以白繪自知浪費那個腦力也沒用,就沒去想了。

  但這一刻,其實她很想知道這個男生會說什麼的。只是他還來不及開口說話,天臺鐵門「砰」地一聲打開,校長帶著一身狂狷之氣出現在眾人眼中。

  然後,結束了,這出晨會點心劇。

  按著順序回到班級的路上,白繪不經意的微笑,似乎,她生銹的血液再次運作了起來。

  有一隻修長的手戳了戳白繪的肩膀,原紗櫻子指著並排走的班級中,一個圓臉齊耳短髮的女生:「小白,她一直在看著你呢。」

  女生有一頭精秀的微棕齊耳短髮,髮絲微蜷,看起來軟軟的樣子、微肉的圓臉讓她顯得乖巧俏皮,黑框眼鏡又增添了些許溫文之氣。現在的男生貌似很多都喜歡這類的,小鳥依人,不失可愛。

  沙知看著白繪的眼眸粼粼閃爍,白繪摸不清那是什麼神情。只是沙知的眼睛烏溜溜的,又略略抿著嘴唇,這副神態便更令人動容,白繪似乎可以將之定義為「楚楚可憐」。

  「不認識。」她轉過頭,吝於再看一眼。

  然而白繪的這個舉動似乎並不討喜,圍在沙知身旁的女生都露出憤懣不平的表情,安慰著心靈受傷的沙知,口裡都說白繪真是過分。

  哦,之前就說過,學校裡很多女生都覺得她「好高傲啊」什麼的。

  白繪與原紗櫻子在晨會上認識,櫻子性格開放,所以和白繪很快就熟稔起來。啊,反正,櫻子是覺得很熟了。十字路口再下去一段的飲品屋是原紗家開的店面,白繪莫名其妙成了那裡的常客,她最愛那裡的焦糖奶茶與一盒兩個的蛋撻。隔三差五的就會去那裡光顧。

  青池白繪第二次起稿,名字沒有再不小心寫錯,但是這個時候,飲品屋的門又「刺拉」一聲被拉開,突如其來的傢伙打斷她的思緒,她黑色水筆在字的末尾斜斜撇得老遠。

  「喲~小青池,你果然在這兒~」

  這個聲音已經告訴她聲音的主人是誰了。以前遇到這個傢伙會很苦惱,而現在,青池白繪看了一眼錢包,發現他來得真及時。

  這是一個只要被他叫上「小」,便會和他拉扯不清的人。

  和黃瀨涼太第一次交流是剛要加入女子網球部那會兒,白繪拿著學校地圖和與生俱來的路癡屬性做掙扎,起碼繞了三個圈都沒有找到網球場。於是,一個機智的想法誕生了,她決定,從校門口走起,興許從頭開始更能找到重點。每當剛進一所學校,那種感覺就像開啟了一個新的迷宮大門,她這才發現,要找到大門都是頗難的事情。

  「你好,請問?」

  她抬頭,看見一個金色頭髮挺帥氣的男生露著燦爛的笑。兩人一對目都是微愕了一下,比起藍發男,這個金髮男給過她的印象更明顯一點。

  男生的微愕很快就消失。比起一個微不足道的記憶,他認為問路的事情更加重要。

  「請問,籃球部在哪?」

  可他從來沒有想過,對白繪問這個問題就是在時間上的自殺。白繪看了一眼校門,又看了一眼地圖,手指了指左邊:「那裡。」

  「謝謝。」

  當他踏進誠凜校園通道的那一刻,白繪發現,沿路看到他的那些正處於青春期的少女們分泌著她們的荷爾蒙開始騷動不安。

  白繪走到校門口,華麗的轉了個身,「呦西,現在從這兒……」然後她的手僵住了。地圖沒變,圖示沒變,但是剛才一切與「左」有關的東西現在都變成了「右」,也就是說,路癡她,給人指錯路了。

  後來白繪很快就找到了網球場,因為整個學校有一大半人往體育館擠去。寬闊的道路讓她很快就看見了鐵網與青色樹膠。

  初次訓練很快就完了,原因是隊長嚷著要去看黃瀨君打籃球,隊員要去看黃瀨君打籃球,教練要去看黃瀨君打籃球。

  白繪想念的是飲品屋的奶茶和蛋撻,懷揣幾百塊日元喜滋滋的邁著小步伐往飲品屋去。

  誰之前問了路什麼的,指錯路什麼,早忘了。

  櫻子已經在店裡面忙活,卻喊著可惜,要不是店裡需要幫忙,她現在應該混在那群圍觀的女生堆中,忍著些許汗味和人體生理味看黃瀨君打籃球。

  黃瀨君,黃瀨君,黃瀨君,從剛剛到現在,耳邊滿滿的黃瀨君。這三個字在她腦海裡打滾,留下了深深的精神污染。她捏扁了奶茶塑膠杯,忽然覺得這個人跟她有仇似的煩。

  櫻子一直很奇怪,為什麼F班的柏紀沙知老是要來纏著白繪,幾次是晨會上一直頗有深意的看著她,幾次是一見到白繪就上來挽住她的手不知道劈裡啪啦講些什麼,講著講著便淚光閃爍卻又強忍。

  她真是快暈了,但是白繪是怎麼表示的呢?就跟生理反應似的厭惡甩開沙知的手,然後,沙知就站在夕陽的陰影底下憂傷了。

  這其實涉及了兩家人的事情。十六年前,青池家族因神社裡神官的一句「這孩子離開家族對青池家更好」,因而,將才足月的青池白繪拜託在千葉縣的世交——綠川家寄養。十六年的時間,青池財閥躋身為日本幾大財團之一,地位固若泰山。這個時候,青池家想起了白繪,就將她從綠川家接了回來。

  初回到青池家族的白繪並不能適應,在綠川家的時候,「父親」綠川新冶是著名作家,「母親」綠川杏子是小有名氣的歌手,長她六歲的「哥哥」綠川涼是有名的青年畫家。白繪雖然……沒他們那麼厲害,但多少承了點文藝氣息。而回歸經商世家,她真是做了一回異類。況青池家的人,作風嚴謹,女則優雅高貴,她一貫的愛趴在家裡或懶懶散散看雜誌或蹦蹦跳跳跟母親唱歌的生活習慣,全都會成為最討人嫌的東西。強行壓制的習慣令她痛苦,不能適應的規矩又著實不安。背地裡的嘲笑或譏諷,朋友家孩子們的鄙棄。她倒是沒有越來越自卑,反而變化的是那曾會擰做一團的眉毛開始漸漸冷冽起來。

  真正的父親不在意家,真正的母親不在意她,長她三歲的哥哥端的是客氣,因為打心底他都只把養女柏紀沙知當親妹妹。

  也是那時候,青池白繪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當年是父親把她送走的,母親並不知道這件事。父親抱了孤兒院的女嬰來欺瞞母親,那女嬰也就是柏紀沙知。

  但是當十六年後,知道真相的母親卻對親生女兒更加厭惡,「既然不詳的話,就不要回來啊!」神官說的不過是這孩子離開了會對青池家更好,而在無法接受事實的母親眼裡,卻成為了「不詳」。可不是麼?把他們原本好好的家庭攪得一團亂。

  不是就有人,曾在某個夜晚對她哥哥哭著嚷著:「我們曾經一家四口過得多幸福啊!自從她來了,一切都變!她才是正品,而我,我是次品!」

  倘若沒有偷聽到那一夜,白繪也不會將那個人看透個大半。

  櫻子聽到了「青池財閥」整個人像被抽掉了靈魂一樣呆滯了四、五秒,然後,哪管什麼沙知?激動的抓著白繪的手:「沒想到你是那個青池家的千金……」

  這個,她當初自己也沒想到。做個富家千金名義上確實很有自豪感,但實際上,白繪好像進入了一個處處是荊棘的大冰窖,痛苦,孤獨,與日俱增。並且父親從未向外公佈過這個女兒,她就得活得跟私生女一樣小心翼翼,有時候讓人知道了自己身份就感覺像犯了什麼大錯一樣擔驚受怕。

  當時聊到那裡的時候,突然迎來了一個新客人,一身是汗,一頭金髮長得挺帥氣的傢伙。

  他還沒開口說要什麼飲料,就刹那間驚愕的指著白繪:「是你!」

  頓時炸開了朵朵桃花的影子周身冒著粉紅色小泡泡,撲撲地轉悠,音節一字一顫抖:「是——是——是黃瀨君呢!!!小白~你們認識嗎~」

  白繪盯著被捏扁了的塑膠杯子,又盯著黃瀨看了看,「並不認識,初次見面,你好。」

  「什麼初次見面啊!你撇得可真夠乾淨的!!」金髮男唇瓣微撅,露出相當憋屈的神情。

  只有櫻子知道,白繪的臉盲病又發作了。

  隨後,白繪像想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她的目光在金髮男身上打量了四五圈,內心回憶起了剛剛的指錯路事件而稍有愧怍。但照學校後期的騷動來看,他最後還是有找到籃球部的,只是多繞幾個圈罷了。而他的一隻手至今微微顫抖,大抵是沿路繞圈簽名簽到手發軟。

  理所當然,他不會輕易放棄貓型犬撲式的糾纏。

  理所當然,她為了賠罪請他喝焦糖奶茶以及還剩一個的蛋撻。

  該死的是,黃瀨涼太在蛋撻啃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想破了什麼糾結好久的問題,眼睛發亮的看著白繪:「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時候去帝光看……」

  他話說到這裡、這個字眼,僅一秒鐘的時間,白繪那些記憶像關不住水龍頭的水一樣嘩嘩流出來,包括這張黃毛臉也有印象了。驀地,一抹紅暈擠於臉頰,她一掌大力的扣在黃瀨的後腦上:「不許說!!」

  櫻子意想不到的看見半電波系白繪會有這麼大反應。

  後來再碰見黃瀨是去他們學校海常高校的時候,誠凜籃球部去和海常比賽,誠凜女子網球部也去和海常比賽。

  她們的隊長一再拍著她的肩膀,語重心長跟老爺爺似的說道:「誠凜網球的未來就靠你了啊!」

  然而,那場比賽,她這個被稱為「最有潛力新人」被蓋以最看好的球員居然打得相當差勁,鼻子挨了一球,鼻血開始流個不停,只好被迫放棄比賽。鼻子是她最脆弱的部位,就像後來挨了那個人兩巴掌,鼻血就跟不要命一樣源源不斷往外奔。

  她一個人背著球拍出來的時候,遇見了水池那兒一頭大汗洗著臉的黃瀨。

  黃瀨抬頭看見了她,她們互望,對視,兩人的眼眶彼此是紅的,都有哭過的痕跡。

  是時天氣不錯,夕陽垂山,暮靄沉沉,晚風也吹得異常舒服。他們在那個時間,那個地方相遇。多年後回憶起那一幕,實在是可以畫成一幅很美的畫。

  兩個人買了兩瓶汽水在樹蔭底下的椅子上坐下,比賽的事情彼此雙方不言而喻。

  黃瀨喝了一口汽水後,就對她說:「小赤司現在在京都的洛山哦。」

  「……嗯,我知道。」她將左腿疊在右腿上,腰板本身就挺得直,眼睛不知道看著哪裡。這種姿態並不是高傲,而是一種維持自尊的方式。儘管看起來微不足道。

  很多年沒見了吧?

  很多年沒見了。

  連樣子都快記不清,存留在腦海裡的,只是一個赤紅色影子的烙印。白繪只清楚的記得,當這個原先被視作為精神支柱的人從她洶湧的念想裡淡化,她的青春才渾噩起來。

  「喂,你別告訴我,你眼眶又紅了是因為我說的那句話。」

  「……囉嗦死了,你自己不是也哭了!」

  「什麼嘛!你這個人……」他抬起胳膊擦了擦眼睛。

  青池白繪已經沒有起第三次稿,對著黃瀨涼太她還能寫出什麼來?

  黃瀨樂滋滋的蹭著焦糖奶茶,一邊在說哪家店的奶汁烤洋蔥湯好喝。然後白繪再也忍不住:「所以你到底是幹嘛跑東京都來了?!!」

  意料之中的冷淡啊!你初中時明明不是這樣的!

  「來和小黑子他們切磋球技咯,然後順便來這裡看能不能碰上你。」他嚼著蛋撻一邊臉鼓了起來:「對了,你中午是不是去了帝……唔!!」

  「閉嘴!」又是一個暴栗給他砸了下去。

  黃瀨吃痛的捂著後腦勺:「小青池意外的是傲嬌性格啊……」

  櫻子在櫃子那裡拿酒拿到一半笑得手發抖。

  這次來他主要的應該是模特工作,總之,很忙啊。

  這時候,白繪的手機響了起來,螢幕上亮著「青池光樹」四個字。适才有說有笑的臉這一刻驟然冷到極度。

  「我出去一下。」白繪直到出了門外才接起手機,風卷了一陣過來,「青池少爺,有事嗎?」

  這句「青池少爺」讓電話那頭的人委實是愣了幾秒,然後才開口:「你,什麼時候才肯回家?」

  「我有家。」

  不痛不癢的回答,她有家,也就是說,青池家對她來說根本不算家。

  「如果你沒有什麼事的話……」白繪回應電話那頭的沉默。

  「那天……把你打得很痛……?是哪裡流血了……?」

  那天?流血?白繪想起了滴落在手上、衣服上、地板上的血花,她那天差點以為自己的鼻血止不住了。喂,這是白血病吧,興許會一直失血到死。可惜了不是白血病,她死不了。

  多虧了他那兩巴掌。

  「不需要您關心,起碼我現在還活著。」

  路面上走來了兩個人,短髮齊耳女生和高馬尾女生,白繪沒有聽清青池光樹情緒波動的講了什麼話,她下意識按掉了電話。

  柏紀沙知和穿著洛山校服的高橋月乃走在一起。她知道那個高橋月乃,她父親是國家網球隊的選手,而她的網球技術更是相當精湛。兩個學校在夏網賽的時候打過比賽,結果是,誠凜大敗。

  那時高橋月乃沒能和白繪交手,但臨走時唇畔微勾的說:「沒關係,我們冬網賽再會。」

  高橋月乃的祖輩曾經是商人,不過可惜,高橋家後來還是家道中落了。但是高橋月乃的父親作為運動選手,卻仍然和那些商人世家的後人保持著一定友好關係。

  高橋月乃和柏紀沙知自小關係就很好,光從一放假她便從京都跑東京來找沙知就知道了她們的關係好到不行。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柏紀沙知發現白繪了。她發現白繪意味著什麼樣的事情?就像現在,沙知的眼睛突然一亮,透露出驚訝、欣喜?愧疚?委屈,下一秒,跑上來,拉住她的手,然後,「白繪姐姐……」


第二話

  事情的轉變是在十五歲那一年。

  那一年她還不知道青池家,那一年她還只是千葉縣的綠川。

  中午十二點的剛開始還是過著很平常的日子,青池白繪在花園裡澆花。十二點二十分,來了一輛外來車子停在門口,幾個西裝革履的墨鏡男下車。

  論上門綁架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的。

  然後他們說的都是奇怪的話。

  財閥家的千金?不可能吧,夢裡才會有的事情。

  她覺得不可思議的東西很快就得到證實,而且說起來,綠川夫婦在近幾年也有意無意的給她一些暗示。

  按照當初綠川太太的想法是,照養這個孩子千萬不要太用心啊,就怕這一天會來臨。但是當嬰兒抱到她手中的時候,她一下子就軟化了,「實在是……太可愛了……」

  不過這一天並不會因為毫無血緣關係的人建立了比骨肉還至深的親情而遲遲不來,反而是來得很快很突然。

  來接她的人不過是幾個保鏢,她沒有見到任何一個和自己有血緣關係的人,其實早在這一刻她就該明白一些東西,只是那個覺悟來得太晚。青池白繪拖著綠川杏子早早給她準備好的行李上了車,爾後回到了自己真正的家——坐落于東京的一座豪華大宅。麻雀突然變鳳凰、灰姑娘搖身成公主,這種突然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小說情節讓她長期處於發懵狀態。

  她還捨不得千葉縣,捨不得綠川家。可她不得不開始想,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新的家會怎樣?將可以見到,自己的親生母親和哥哥……

  呵,偶爾想起當初那樣的心情,她簡直覺得好笑。

  她一時間有些發傻的佇立在大門前,看著隔著大門的那片世界,花園裡的噴泉上有歐式天使雕築。隨即,身後響起了汽車來臨的聲音。轉頭,迎來的是一輛黑色豪車(原諒她懶得記那該死的名牌)。車子停在離自己不遠處,氣態雍容的母親從車上下來,一位嬌麗的「小公主」挽著她的手,一對令人羡慕的「母女」。

  你就是白繪麼?

  是,媽媽。

  這聲「媽媽」讓青池太太眉頭一皺,便讓傭人帶白繪進去,而她拉著柏紀沙知的手,親昵的喚著「女兒」,沒再多看白繪一眼。

  白繪是她的親生女兒沒錯,懷胎十月從她肚子裡蹦出來的。

  但你會帶來不詳,我怎麼能把你當親生女兒看待呢?你看沙知多好啊,雖然不是親生的,可有了她之後青池財閥地位蒸蒸日上。

  她看著自己的親生母親挽著別的孩子走進青池家的大門。這一刻站在青池家大門的她,仍然是千葉縣的綠川,仍然是沒見過豪門,沒見過幾畝大宅的白繪。但下一刻,便不會再是了。

  回歸屬於自己生活的青池白繪,常常待在自己的大房間裡從白天坐到黑夜,從窗戶看出去可以看見青池太太每天帶沙知出去購物或應酬。

  她想起青池太太對她說,「你自己有衣服吧?那就不需要再買了。」

  於是她每天最開心的時間只有和之前的哥哥綠川涼打電話。

  綠川夫婦現在在英國,綠川涼不日就要來東京藝大任教。

  真是太好了!她想,她等著那一天可以不再孤獨。

  在青池家的時候她就曾有一刻以為自己不再孤獨。

  那是對面苑的房間傳來的小提琴聲,每週六下午三點半,她午覺醒來後的時間,那悠揚的小提琴聲都會准點響起。

  站在窗口的,那個長她三歲的哥哥青池光樹,穿著她幻想裡常現的純白色襯衫,唇角微揚,千絲萬縷的音樂繞著他,好似日子也這麼靜靜的過,只有小提琴、他與聆聽者。原來這個人就是她的哥哥,青池財閥未來的繼承人,但在小提琴方面也異常出色。他有能力平衡好這兩方面的才能。

  青池光樹看見了隔了一個花園對面窗戶的那個妹妹,他招了招手,朝她友善的笑。好像他們本就認識,本就這樣生活著。

  白繪除了感到溫暖,更有當年那種困境中被救了一命的感激。

  也許就是這樣,在青池家,青池光樹是第一個給她溫暖的人,所以她對這個哥哥充滿憧憬。

  他對她很好,很客氣,問她習慣嗎?適應嗎?睡覺睡得還好嗎?但客氣終歸只是客氣,他對沙知就不會說這些,都是屈指敲她的腦袋說:「你這小鬼,我怎麼會有你這麼傻的妹妹!」

  而青池光樹從未喊過白繪妹妹。

  只是青池光樹畢竟是白繪唯一一個可以在青池家待下去的希冀,怎麼說呢,好比,被困得死死的冰窖中,你看見一縷微弱的陽光,儘管只有一點點,縱然知道終歸是冰比較多、冰壁圍得嚴實,你仍會為有這縷光而感到欣喜並且期盼著它盈滿一室的一天。所以她不會在意這些,起碼表面上是不會在意的。

  和綠川涼通話的時候,她就可以自然而然的撒嬌:「哼,你還我哥哥呢,每次都對我這麼凶!我親哥對我多好啊!」

  「是是是,他才是你親哥。」

  可每當講完這些,心情總是落寞的。

  上高中的時候,青池太太不太希望白繪上貴族學校,具體原因沒說,只是說怕她不適應。青池太太跟她說過,「海常吧,海常不錯。」離家又遠。

  但她覺得那個地方,不太帶感。

  於是白繪就說去讀誠凜吧,沙知知道後,也央著青池太太要和白繪姐姐讀同一所高校。青池太太當時臉色就有點不好看,拉來沙知再耳邊講,「你去貴族學校,我不怕你會沒有名媛的氣質。然而誠凜不過是新建立的學校,沒什麼名氣,會委屈你……」

  白繪還算聽清楚了那些話,沒講什麼,只是笑了笑,喝了一杯水出去,胸口有點兒疼。

  沙知說,「我就是想和白繪姐姐在一起嘛!」

  青池太太瞥了眼走出屋外的人,才揉著沙知的腦袋,「好吧好吧,寶貝,那就隨你吧。」

  在學校的時候,沒人知道她們兩個人的身份,但沙知僅憑她的外表與惹人憐愛的性格,依舊是人氣人物。

  白繪的生活過得很簡單,只要不跟沙知走得太近,身邊就不會圍上來很多人。她本身並不是屬於會表現成光芒很耀眼、很惹人注目的人物,平時沒很吸引人的性格特色。

  然而卻沒人知道,校草也會注意到她?

  才開學一個星期。嘛,或許是覺得白繪看起來很好攻略,所以主動搭訕、硬要騎自行車載她回家、公然跑到班級去找她,這些事,都有。白繪無所謂,她又不喜歡他,她又不是沒見過更帥的人。比如說某只黃毛。

  卻有人比她更著急,沙知三天兩頭跑來苦口婆心的勸她,「白繪姐姐,你怎麼可以在讀書期間談戀愛呢?媽媽知道了會生氣的……」

  白繪愣,「我並沒有啊。」

  「白繪姐姐,你當然不會承認了,哎,我也是為你好。」

  白繪無語,聳聳肩。

  沙知為了她「好」,於是主動跑去找校草瀨戶同學談,一次不成就兩次、三次。

  事情聊到這兒,還需要說些什麼了嗎?

  白繪在瀨戶眼裡儼然成為了沒有沙知可愛體貼溫柔與有一點迷人小倔強並重的形象。

  所以,他在運動會上熱得汗水直流的時候,白繪感念他之前的好,便將一把扇子借給他。他一句謝言未講,拿著扇子就跑去與香汗淋漓的沙知一起扇。他們說說笑笑聊著別人聽不到的話,沒了汗水之後,扇子成了他們的累贅品,拿在手裡尷尬又麻煩,最後那把扇子被發現在垃圾筒裡。

  啊,遇到這種垃圾男她著實鬱悶,只是可惜了那把扇子了。若沙知真如此用心良苦,也是委屈了自己。

  明顯的疏遠讓沙知不安,她開始一天兩次或兩天三四次的跑來找白繪。

  有一天,她站在白繪班級門口的走廊上,突然對她說:「我就問你一句,你相不相信我?!」

  聲音很大聲,引起了很多人的注目。然後白繪看見她眸中泛著淚光。

  後來,她開始放軟了。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的,白繪姐姐,我不該奪走你男朋友的心……」

  「他並不是我男朋友。」

  「白繪姐姐,你不要怪我好不好?我不喜歡他,我會和他說清楚的。他、他怎麼配得上你和我呢?」她上來拉白繪的衣角。

  青池白繪捂了嘴和肚子,忽然一陣反胃,扯開她的手就往洗手間跑去。

  這可能是,對類似於這樣的人,生理反應性的排斥?

  奈何她縱然常使一副「與我無關」的樣子,沙知依舊不耐晝夜煩人的跑來道歉,班上的人見多了,就幾乎知道了這件事,取笑、嘲諷、責怪。白繪對沙知,實在,無法,不討厭起來。

  某天回家,不見了沙知蹤影,青池太太著急得發瘋,快按破了電話鍵。

  她沒有多問什麼就上了樓,大被子蒙過頭。一天又這麼一無是處的過了。隨即一陣陣厚重的敲門聲,開門。

  青池光樹黑著一張臉,他說,沙知回來了。

  白繪,哦,還好嗎。

  他一雙眼睛泛著紅光,你還擔心她嗎?我們讓你回來,不是讓你享受大小姐的身份,你憑什麼逼走她?

  白繪默。只知道沙知在樓下憂傷了一晚上,青池太太說不想看見白繪。

  最終的爆發是在某天晚上。

  青池光樹會在次日的小提琴演奏會上攜帶妹妹出場。他對白繪表示,好好準備,明天,上場吧。

  也許她只是缺少親情的愛,多關愛她就可以了吧。他如是想。

  沙知敲門進來的時候看見白繪正在試穿新衣服,都是很漂亮的禮裙。於是沙知的表情開始有些難堪了。

  「你……在試禮服呢?」沙知臉上的笑容很勉強,手指撚了撚衣角。

  「嗯,是啊。」雖然白繪對她心底有了一層芥蒂,但是只要一層紙不捅破,偶爾的說幾句話也不會很怎樣。

  沙知臉色發白,怔怔的坐在沙發上。

  「你不會以為,明天哥哥要帶你上場吧?」

  青池光樹怕沙知不開心,所以並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她。可她最後那句話真是勾起了白繪的火了。

  她本來平平和和的心情,一下子被打破:「沙知妹妹,我為什麼不能這麼以為?」

  不太友好的語氣忽然讓沙知臉上露出羞愧與擔憂,有些不知所措,低著頭,小心翼翼:「白繪姐姐,你、你別生氣……哥哥他,這麼優秀的人,一定要讓優秀的妹妹陪他上場呀……」

  青池白繪指了指門口,「我不想聽你講話,給我出去。」

  沙知訝異的張了張嘴:「白繪姐姐,你為什麼這樣……」眼眶當即紅了起來,「是不是我說錯什麼話了,我向你道歉,對不起……請你不要這樣……」旋即上來拉白繪的手。

  「你哪有錯呢?你高貴你大方你優秀,你配得上校草配得上哥哥,你跟我道歉做什麼?別拉我!」她使力把手一甩,像往常一樣,力度不大不小,卻把沙知甩得摔倒在地上。

  她哭,她道歉,她說,求你別再打我了。

  白繪還沒說出那句「誰打你了?你自己摔倒的」,爾後「啪」的一聲,才出現在門口的青池光樹三兩步搶上來一個火辣辣的大耳刮子。

  那晚他們吵了起來。

  他們兄妹終於沒有再「客氣」下去。

  她當時情緒十分激動的說:「反正你也從來沒把我當妹妹!你對我好不過是演給別人看的,讓別人知道你這個大少爺多麼的會做人處事!」

  「住嘴!」這一次的一巴掌,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扇過去。

  白繪摔倒在地上,臉與冰涼的地板完全接觸。手背、衣服、瓷磚地,都是血花,有從她鼻子流出來的,有從她嘴角溢出來的。

  她想起了她在日記本裡寫的東西:

  我的哥哥,那是我的親哥哥。站在窗口拉著小提琴,對我笑。我忽然希望能有一天對他喊出「哥哥」。

  「呵……」她捂著鼻子笑了,「我怎麼會這麼傻,把你們青池家的人當親人看……」

  她腦海裡浮現出綠川涼的臉,想起他剛剛電話裡說「傻妹妹,我已經在東京了。」但她,只是一味興奮的講著明天青池光樹要帶她上演奏會。

  她怎麼能這麼過分?電話那頭那個唯一把自己當妹妹疼愛的人,心裡該有多失落。

  「哥哥……」她低念,隨即跑了出去。只想逃離這裡,不會再待在這裡,令人窒息的青池家。

  青池光樹好久才回過神來,他扶起在地上哭泣的沙知,細聲細語的安慰她。繼而他的視線落在了地板上的斑斑血跡上。他手指關節一顫,有一種情緒纏著他的心,那種情緒在某天他偶然看到那篇日記時,便絞得他的心生痛。

  白繪離開青池家就去找綠川涼,那扇門開的那一刹那,她直接抱住了熟悉的人,熟悉的氣息。那是千葉縣老家的氣息,綠川涼把它帶到了東京來。

  到了後來,她有時候會在想,那時腫麼這麼不懂事?面對那個沙知隨便忍幾口氣好啦,好歹白吃白住青池家幾天。

  當初年少,以為強硬的反抗可以使事情的發展變得好一點。最終,情況不會變得更糟,也不會變好,是因為不會有人因為她的強硬而做出改變。很多事情回想起來,其實也不過低嘲,與莞爾一笑之間。


第三話

  白繪一直無法阻止這些鬧劇的發生,雖說常在想,面對沙知,忍幾口氣好啦,但是現在看見了,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白繪姐姐,跟我回去吧,我跟哥哥解釋過了,那件事是誤會……」

  是麼,是誤會。可是,母親又是怎麼想的?離開的這些日子,她可是一個電話都沒有。

  應該承認,母親也許認定了讓她回來就是一個錯誤。

  不,她不會回去的。

  突如其來的千金身份既不是美夢也不是榮華,不是自己爭取來的所以沒有幸福。

  白繪用力掙脫沙知的手,往後退了兩步:「離我遠一點。」

  沙知委屈的抿了抿唇:「你還在生哥哥的氣對不對……?你怎麼能這樣呢,你不應該怪他的,要不是你打了我,他也不會這樣對你。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他和我的關係比親兄妹還要好。這些不是血緣關係能比得上的你知道嗎!」她兩隻淚汪汪的眼睛逼視著白繪,似乎在責怪她的「不知道」,沙知輕笑了一下:「不,你不會知道的,哪怕是你,你這個做親妹妹的,也不及我對哥哥的關心……」

  高橋月乃看了半出,冷嗤一聲:「青池白繪,沒想到你會是這樣的人。」她把頭髮都束成了一個高馬尾,與其他女生不同,她的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所以第一眼給人的感覺就是——自大又愛多管閒事,並且對看不上眼的人頗為傲慢。

  沙知有些難堪的扯了扯高橋月乃的衣角:「月乃……你,別這麼說白繪姐姐了……不是她的錯,是她小時候沒人能教好她,畢竟那樣的環境……」

  有的時候,白繪看著柏紀沙知,就像是在看一個精分。當然,她並不享受這種樂趣。

  因而在這一刻,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就連當事人也意料不到。青池白繪摑了她。就是那樣,那句話的結尾尾音還為發成完全的音調,白繪的左手就已經從衣兜裡拿出來,蓄力,隨著清脆響亮的聲音,熱辣、刺痛,在沙知白皙嬌粉的臉蛋上滲出脹紅。

  她們的沉默與呆滯跟著一卷風掠過而結束,青池白繪卻覺得沒什麼,「你不是愧疚嗎?不是說我打你嗎?那麼不做出實際行動,真是對不起我了!」此時此刻的她並不是一時衝動,畢竟她想揍沙知很久了。

  抬手第二個巴掌,還未下去,手卻被高橋月乃有力的抓住:「你給我適可而止!」

  「適可而止?別逗了,這一巴掌遠遠不夠,占著別人的家說別人養父養母的不是,這樣的人——」

  「我沒有啊!沒有啊!」沙知捂著臉,眼淚奪眶而出,「你不許這麼侮辱我!」

  高橋月乃的手勁越來越大,不愧是洛山女子網球部的王牌,再用力個百分之三十,白繪的手骨怕是要捏斷了。

  青池白繪跟高橋月乃使勁,咬著牙齒吐出的話也帶著怒氣,「別用你那表子似的眼神看我,柏紀沙知!」話說出去的那一刻後悔了,她覺得應該把「似的」這兩個字刪掉。

  初中時期不懂事,不喜歡的女生都認為她們是bitch。高中以後覺得她們都沒有那麼糟糕。然而她打從第一次見到沙知,就認定了她是bitch,直到現在。

  柏紀沙知臉色一青,從小到大第一次聽到這種惡毒的話語是對準自己,嘴唇顫了幾顫,雙手捂著眼睛,淚水從手指縫隙裡汩汩流出。倘若將這個地方比作戰場,那麼眼淚是她的專屬武器,也是必然的。

  連白繪也看不出來,她究竟的裝的,還是真的心靈這麼脆弱。

  高橋月乃帶著厭惡的語氣說:「真是沒想到青池家的大小姐會說這種粗俗話!」

  「是麼?我覺得她說得很對呢。」

  一隻更有力把高橋月乃的手腕扣住,不是很使勁便讓她吃痛的「啊」了一聲鬆開。

  捂著手腕,抬頭,微一驚訝。金髮男子讓她頓時收了尖銳,取而代之的又是掩飾內心某種東西的輕傲,高橋月乃微揚下巴,「黃瀨涼太。」

  黃瀨一手自然的搭在青池白繪的肩上,一手摸了摸下巴,有些疑惑地問:「咦?我認識你嗎?」

  高橋月乃眼皮子一跳,倨傲的臉僵在那裡很不好看,冷笑:「黃瀨君真是沒記性,我是赤司的……」

  他腦海裡忽然閃過那幾年的畫面,某個高馬尾女生總是一臉傲氣跑去籃球場站在某人身後不遠處,仗著自己的身份,一邊眼睛瞥著某人,一邊很不專業的對他們的籃球賽評頭論足,甚煩。但他明白了她要講什麼,立刻打岔道:「哦哦!記起來了!和小赤司現在在同一個學校的。」黃瀨搭在白繪肩上的手有些不自然的顫了一下,「真是巧呢,洛山最近很閑?」你怎麼大老遠跑這裡來煩人?

  說實話,高橋月乃對黃瀨涼太這不是很有好的態度而倍感不悅,心頭梗了梗,咬著唇就要說什麼。

  是時,柏紀沙知收住了淚水,只留眼角掛幾滴清淚惹人憐,在黃瀨面前強笑了一下,忍著心裡頭的委屈,在一層憐楚之下盡力表現出客氣得體,鞠了個躬:「黃瀨君,久仰您的大名。真是十分抱歉打擾到您,這件事情是我的不好,我沒想到在這裡勸家姐迷途知返會鬧出……這麼大動靜……」她說著用手掌捂住發紅的臉蛋,眼神黯然。

  如果此刻站在沙知眼前的不是黃瀨而是她的愛慕者,一定會注意到她這個舉動,然後既著急又憤憤的說,怎麼了!是她!是她打了你嗎!

  而黃瀨卻注意的是,一般第一次見面就叫他「黃瀨君」的,不是粉絲就是暗戀者。柏紀沙知似乎與前者不搭又與後者不符,那麼只有可能是中間項「純粹的想博異性好感度」,但是黃瀨涼太見到一個淚腺比他還發達的人,居然,就好感不起來了。

  「黃瀨先生,」高橋月乃臉上又複傲慢,「這是別人的家事,您就無權干預了吧!」

  說到底究竟是誰一直在干預啊?!

  黃瀨涼太看了看眼前這個還沒自己肩膀高卻仗著身份而如此無理的傢伙,第一次滿腦子徘徊著小紫原的話語:真想捏!爆!你!啊!!!!

  「高橋月乃,從剛才到現在我看你話最多。」白繪現下倚著有力氣更大的黃瀨撐腰,不怕啦<( ̄▽ ̄)> ,「你有那個本事那個閒情,我們留著冬網賽再見。」

  瞳孔一縮:「你很囂張啊。」這輩子敢這麼挑釁她高橋月乃的,青池白繪還是第一人。然而這挑釁還不容小覷,若是常人挑釁了她,她是絲毫看不起的,俱是嗤之以鼻的一聲冷笑。而青池白繪,聽說是今年最有潛力的新人,打倒過幾個王牌,上次洛山和誠凜打比賽,雖然誠凜大敗,但是青池白繪的個人賽卻是以六比零的驚人比分全域獲勝的。

  好,很好!高橋月乃左手拳頭緊緊握起,夕陽的猩紅侵入眼眸,「既然你這麼說,我可不介意到時候親手毀了你!」那幾天這個人的事蹟一直縈繞耳邊,她不爽,很不爽。如果這輩子她不毀了這個人,說什麼都不會甘心!

  「不過首先。」櫻子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兩位在我店門口打擾很久了,既然不想光顧,可否趕緊離開呢?」側頭,露出「再不走我就報警了哦」的微笑。

  後來,柏紀沙知一個勁兒的說「抱歉、打擾」之類的話,高橋月乃對白繪冷冷的丟下了一句:「走著瞧。」

  終於,把她們弄走。

  「沒想到小青池這麼有氣場啊!」黃瀨的大手在白繪頭上揉來揉去。說三個女人一台戲當真不錯,他剛才話還沒來得及說幾句呢,幾個女人就跟要掐架似的一口氣解決了。

  呆滯地讓他揉躪腦袋:「沒有『黃瀨君』您在場我敢這麼拽麼?」

  「……」被利用了。

  先不說這個,到現在,肚子實在有些空虛寂寞了。面對黃瀨涼太終極「奶汁烤洋蔥湯」的邀請,櫻子露出可惜的表情:「要不是必須看店的話,我也很想一起去呢。」但看向白繪的眼神,那個眼神明顯是在打著什麼奇怪念頭而有些促狹的笑。然後默默把門拉上。

  白繪浮現出六個無語的圓點點,嘛,反正她是餓死了。

  「好餓,那我們走吧,我要吃鰻魚飯。」

  「……」黃瀨的臉色白了一白,「小青池你是故意的!」

  「誒?被你發現了?」

  「>皿<小青池真是過分,那我要吃烤扇貝!」

  「……」白繪的臉色白了一白:「你這個臭扇貝!」

  「你這只死鰻魚!」

  「哼!」

  回到家天已經黑了,綠川涼黑著一張臉把白繪拎到沙發上一頓好訓。

  自從和綠川涼住一起後,白繪有了家的感覺,似乎又一次長不大了。

  這廂,他已經訓了一堆「為什麼這麼晚回來不打個電話是不是去約會去了戀愛了嗎男人還是女人」之類的話。

  「我錯了我錯了,哥~」白繪像八爪魚一樣掛在他身上:「我好餓~」

  「一身鰻魚味還說餓!」綠川涼使勁想把她弄下去,但從小到大這個妹妹一發動這個大招,他哪裡是對手?

  「呃,」白繪沒想到這招轉移注意力當場就被戳破了,沒事,放大招,狂蹭:「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下次再也不在路上逗狗狗逗這麼晚了!」

  納尼?逗狗狗?

  遠在天邊的黃瀨打了個噴嚏。

  「呃……」被蹭得發癢,「喂……你給我下去!!」

  果然,最後還是敗給這個妹妹了。

  小時候每次跟她發火,她都是驀然撲倒他身上,然後再他臉上「mua!mua!」吧唧吧唧親了好幾口求原諒,饒是再怎麼意志堅定,也受不了她各種賣軟折騰。

  洗完澡後,白繪坐在陽臺的籐椅上。綠川涼這套公寓選得好,從陽臺望出去不必面對東京喧鬧繁華的夜景,而是靜謐的房屋小道,路旁有洛可哥風格路燈。她的手撐在太陽穴部位,雙眸空洞的看著夜空中的星子,珍珠似的星子帶著毫無波瀾的痕跡浸入她的眼。

  「看你整天要死不活的樣子,生活過得很壓抑?」

  「還算好。」不太差,一般般,面前能活下去。

  「我看你是該戀愛了。」

  白繪一哂:「行啊,找男人還是找女人?」

  綠川涼莞爾:「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歸根結底,你還是忘不了,對不對?」

  白繪沒有再說話。他說的對,有些情緒你可以淡化,淡化成比白開水還淡的東西,但是水淡了,杯子還在。你永遠都不可能忘記它在你心頭留下的蹤跡。

  正如白繪忘不了,那年的邂逅。

  初一年。少女到了那個年紀,無論哪方面都會有所萌動。成年人總是喜歡笑著稱其為「青春期」。

  秋季正是騎馬的好季節,可以在廣闊的草原上邊是策馬奔騰,邊享受秋風帶來的瀟灑自由。

  但該死,少女的生理期來了,她煩悶的坐在椅子上,脾氣並不會因為草地的廣闊而有所減緩。她一身騎馬裝穿得齊整亦頗具英姿,好不容易來一趟東京學騎馬,卻因突然到訪的親戚而被迫呆在硬邦邦的椅子上。

  「好好坐在這裡別亂走喲。」綠川杏子摸了摸白繪的頭,可憐的少女,撅著嘴就是一副好不甘心的樣子。

  她便是以這哀怨的眼神目送綠川一家子揚著馬鞭飛奔而去的。

  放鬆下來,深吸了口氣。秋天青草散發出來的味道在徐徐上升,上升到那只寥有幾縷雲絮的青空中。

  一陣緩慢的馬蹄聲漸近,抬頭一看,一匹渾身雪白的馬兒瞪著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她。

  這匹馬實在漂亮,處在青色的草原上一抹全無瑕疵的白,它身上的毛髮無一絲雜色。

  白繪坐在原處一動不動注視著這匹罕見的白馬。

  它也一動不動注視著白繪。

  對視了好久,白繪忽然對它有些好奇了。它看起來挺溫順的樣子,應該不會傷害她?

  白繪咽了口口水,大著膽子逼近它,稍微碰了它的背,有點粗糙。它似乎沒什麼不愉快,也沒用蹄子踹白繪,於是她就萌生了更深一層的「野心」,踩著馬鐙,騎到它背上。

  馬兒有些不自然的一動,白繪屏著氣,心撲通撲通亂跳。一雙手僵僵地,不知道該放在哪兒。最終,居然身子一傾,險些跌落,猛然抓住它的鬃毛!這一抓非同小可,馬兒一聲嘶吼,前蹄揚起。白繪一聲低呼,就快摔下去。

  「小心點。」

  那少年扶住了她的腰,突然出現的少年,出現得如此及時,讓多年後她曾不止一次在想,興許那少年先前就看了許久的了。

  他又抓住了她的另一隻手,才讓白繪僵持在沒有掉落的姿勢。馬兒應當是受過訓練的,在鬃毛危機解除了之後,就把蹄子放下了。白繪的心跳漏了一拍,穿著粗重的氣。她定了定神,坐得穩了。少年又趕緊安撫那匹馬,說著:「雪丸,你嚇著人家了。」那匹馬想必也是性子溫和,才沒有一受驚就撒開蹄子狂奔,也沒有非要把白繪從它背上摔下去的大刀闊斧掙扎。

  穿著騎馬裝的少年,一頭赤發,卻也不全赤,略帶薔薇色。發梢千縷,風吹微亂。白繪的注意力集中在這抹紅色上面,即使是過完這輩子,她都不會忘記這抹紅給她帶來的震撼。這抹紅在她心裡埋下了影子,就如幾年後她在空白紙上隨意寫的:我曾經做過很多關於那年的夢,夢裡我記不清他的樣子,卻能夠看清那烙在我記憶力的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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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話

  「你沒事吧?」

  他問這句話的時候,白繪還沒回過神來,目光落在他身上,竟忘了移開。

  少女面對耀眼的少年,心中被那突如其來的英雄崇拜感弄得有些慌亂。當她移開視線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

  他撫了撫這匹馬的頭:「你這麼抓它的鬃毛,它可是會很疼的。」

  他的聲音很好聽,像此刻大草原上見不到的流水,落在耳朵裡似被柔風吹過一樣舒服。

  「對……對不起!」白繪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這是別人的馬,她居然坐上來了還抓疼了人家的馬,啊!好丟人啊!可是想下馬來,腿又麻了,根本動不了。

  早上一到東京都,就有個人說她像鄉下姑娘。那會兒她還生氣來的,現在一看,反而覺得那人說得挺在理。

  他自然是發現對方的難堪,這個時候若是責怪或者強迫對方下馬也太不近人情。也許也是為了緩解尷尬,唯有問:「想學嗎?」淺赤色的雙眸望著她,唇角彎成柔和的弧度。

  「想。」那些紅色侵亂了她的意識,包括說話都有些胡亂。冷靜下來後,覺得自己好像說了很不得了的東西。

  可是已經來不及將那個「想」字收回來了。

  然後少年騎上了另一匹馬,一手拉著白繪那匹馬的韁繩。

  於是就這樣不知不覺的開始了,她的學習騎馬經歷。

  白繪認為這個人將來若不當老師,實在是可惜至極。他的教學方式很在要點,循循,十分有耐心的一步步指導。雖然在很多個方面她總顯笨拙,但他也能十分溫柔的說:「第一次學的話,這樣已經很好了。」很簡單的一句話,可以讓她覺得,自己還沒那麼差。

  可是,他如此好的教學方式在她身上卻用處不大。沒人能知道青池白繪複雜的心情,她盡力想把注意力集中在學習騎馬上面,可面對眼前的人又無法安下慌亂的心。韁繩上那只骨骼分明的手,可能是常做球類的運動而留有一些痕跡——並不影響美觀,手指修長得又好像是用來彈琴的。那雙手就這樣刻在她的視線力,除之不去,更無法視若無睹,她想不臉紅不心跳加速,實在是太難了。

  而她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該死,她生理期。

  偏偏這匹馬是雪白的。

  當她的視線被另一抹紅入侵的時候,她腦子險些空白。

  而當少年也發現了這件突發事故的時候,她差點休克。

  「那個……需不需要……」少年的臉也有些微赫。畢竟這種事情,還真是,意料不到。

  「不用了……!我有可以換的衣服!」她全無章法的從馬上跳下來,匆匆忙想跑回接待處。不過又想到什麼似的僵在原地,看著馬背上的羞人痕跡,眉毛微微皺起來,有些羞愧與難色。

  還不等她說,他就講,會叫某個阿姨處理的。

  她的臉頓時紅得快要熟掉,說了抱歉,跑去了接待處的換衣室。

  當這種難堪外露讓異性發覺的時候,尷尬羞恥的心一定會讓她血管都膨脹快要爆掉。但是同時,他們的關係也會陷入一層拉扯不清的曖昧,就算不如此,於她也會比別人更特殊一些。從而,會使她覺得更親近。

  從衛生間裡出來的時候,天上下起了雨。

  她站在可以看見整片草原的屋簷下,騎馬奔向很遠處的少年打了一個迴旋正往這裡來。她心下不好,大雨一定把他淋個透徹。她覺得擔心,同時看著雨中騎馬的少年又覺得很有朝氣。看得有些癡癡。

  白繪想出去叫他快些,遠處的少年好像發覺了她的動靜,忙招手叫她進去。她頓了頓,只好停住腳步。

  「幸好幸好,沒有淋到雨!」

  「啊!妹妹啊,妹妹回來了沒有?」

  更衣室走出來的一家子看見了白繪,舒了口氣後相視一笑。

  綠川杏子對白繪說:「快點快點,有觀光車來載我們去大門口。」

  白繪一愣,看著距離這裡還有一些的少年,「可……可是……」

  可是他還沒來呢!就這樣走了,實在是太……

  「快點啦,不然它可不等人了。」綠川杏子上來拉了白繪的手。

  白繪僵著不動,目光眷戀在那裡,那少年,他看見了這一幕,停下了馬,在雨中。雨水沉重了他的頭髮,他揮手,跟她告別。

  他不再繼續前進,她也就無需等待。

  只是,好不捨得。

  她忘記問了,你叫什麼名字?

  如果說少年對她的影響是什麼,那就是他使她變得奇怪了。

  她回到千葉縣後開始無法專心學習,變得不能回到從前完全沒有心思的狀態。

  偶爾想起一個人會臉紅心跳,走在街上常異想天開的想著會不會他恰巧來了這裡,偶然相遇?下一個街角轉過來的人?

  感覺像生病了一樣,動不動快樂,動不動難受。

  啊,神啊,請救救我吧!

  她不止一次的向天呐喊,讓她像過去一樣無憂無慮吧。

  初二年,記憶的疼痛有所減緩,時不時仍會卷起漣漪。

  學校裡的男生開始傳籃球報刊,口裡說的都是「好厲害啊,奇跡的世代!」「帝光的!」「東京帝光中學啊!」「真的只是初中生嗎?」

  被他們的吵鬧聲吸引去了目光,她的目光定格在了嶄新的頁面上。驚訝,心跳。好久沒有過的這種感覺,又湧上來了。

  「那個!借我看一下!」白繪撲到那本雜誌面前,那股突然的熱情勁兒讓周圍的男生嚇了一跳。

  她看著頁面上的人物,熟悉的面孔,卻比去年多了冷峻,似乎與生俱來的強大氣場快溢出這個頁面。

  視線左移,看見了那行名字:赤司征十郎。

  他的名字。

  她在心裡默念。她想像著那天,她能夠問出名字,而從他那張臉,那個聲音,說出這個名字。

  她翻動了其他頁面,快速掃過其他幾名成員的介紹,然後看見了最重要的線索:東京帝光中學。

  原來他是東京帝光中學,籃球隊的隊長,叫赤司征十郎。

  這真是天大的驚喜,她從未想過會知道關於他的這麼多,她曾經在想,哪怕只知道名字也是好的。也許後來能夠再去到東京。但是東京那麼大,要遇見一個連名字也不知道的人簡直是奢求。於是她想,那麼就算是距離更近一點也很滿足。

  而現在,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學校,以及他是籃球隊的隊長。

  盛夏的炎熱使得她的內心更加躁鬱。她期盼著假期來臨,好像那一天是什麼重大日子。

  她穿的是清涼的吊帶裙,帶了一個草帽,在她尚處於純真的歲月裡,她能夠這樣貼切自然的裝著。若是換作現在,白襯衫與黑色高腰裙才是她的風格。

  在獨自一人坐上地鐵之後,窗外景致清風和色。她在心裡想:偷偷看一眼就好,幾分鐘便足夠。

  青池白繪獨自一人,坐了地鐵到東京,搭著公車轉了好幾圈,迷失在很多個路口。找到帝光中學的時候,已是從清晨到中午,烈日炎炎,汗水順著發梢滾下,粘粘地貼在臉頰上。她不時用手把髮絲順到耳根後,沒多久頭髮又會一綹兒自己落下來。

  走進帝光中學的時候,很多人的目光都被這個外來人吸引了。該怎麼說呢,對於帝光的學生來說,那樣的姑娘,清涼的吊帶裙大膽地露出自己的膚色,並不像城裡人刻意的張顯暴露,而是擁有最具活力的少女氣息。就好像宮崎駿漫畫裡走出來的人物。

  她在這樣的目光下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不自然的按了按自己頭上的草編帽,表情不算在笑也不算硬冷,順著學生們的指引去找體育館。

  去了又得知籃球部現在在操場上打公開賽,於是順著人流往操場那邊去。

  原來奇跡的世代粉絲有那麼多,鐵網外面,人群黑壓壓的,一層擠著一層。男生女生都有,嘴裡都在為喜歡的人加油。她沒有去擠人群,而是站在不遠處的樹下。她擦了擦汗水,這個位置雖然不能看得近,但是也算清楚,好歹能看到全場。

  場上打球的有紫毛青毛黃毛綠毛等傢伙,都是很惹眼的角色。但白繪的目光只急於尋找那熟悉的紅。

  旋即她看到了,站在一旁觀賽的人。

  她一觸,眼神飄忽,手抓了抓樹幹。

  他托著下巴,臉還是略稚嫩的臉,卻面無表情的看著隊員們的比賽,從他的雙眼裡沒看見任何情緒的波瀾。縱然圍觀群眾聲音再大,他也不受影響,仿若世界裡只剩下他與這個籃球賽。

  他們熱血,他們青春飛揚。他的隊員們正在為勝利而鬥爭。怎麼可能會有人注意到這個角落,這個姑娘,以及她自己小小的世界。比起來,她的這一切都太渺小了。

  白繪大著膽子注視他,享受午後能如此接近的距離。

  只幾分鐘,馬上。

  她並沒有忘記提醒自己這句話。她只看這幾分鐘就足夠了,馬上就離開。可心裡這麼暗示著,卻已經過了很多個幾分鐘,很多個馬上。

  驀然間,那道目光警覺地朝她掃來。四目竟然對上。她一驚,對方雙瞳一張,同樣是微詫。

  賽場氣氛有些動搖,奇跡的世代這幾個人,有某種預感都導致片刻分心。黃瀨也是這時才注意到那個後來被隊員們定義為「居然讓赤司盯了一分鐘的女生」!

  她忽覺臉上燒熱,忙躲到樹後去,背部貼著冰涼的樹幹,心臟跳動的聲音從固體中傳出來,清楚得猶如就在耳邊作響。

  深吸了一口氣,呼吸急促紊亂,不知如何讓浮亂的心平靜。

  剛剛自己都做了什麼呀,被發現了嗎……

  她的指甲在樹皮上抓下了幾道痕。

  人群依舊喧鬧。

  她聆聽自己的心跳,以及人群的談論,只是遲遲沒敢再走出這棵樹。

  時間過得像大鐘運行一樣慢。

  後來一陣騷動,破天荒的歡喝聲,不知道是哪一隊獲勝了。

  鐵網門打開,人群呼叫他們的名字,混雜在一起,誰的都有。唯獨喊「赤司」的傢伙們,嗓音蓋過了所有人的。

  聲音漸行漸遠,燥人的氣息漸散。一些人閒談著比賽後留下的震撼,越來越不可聽清。幾乎臨近安靜了,她僵持不動的身子才愣了愣又探出腦袋,操場上已經沒人。

  自然,也沒看見他。

  她的心跳有微微一絲的停滯,刹那的輕顫多少帶了微弱的痛楚。

  反正,說好的,就幾分鐘。能夠有那片刻的回憶就很足夠了,之前想要見到他都是奢談呢。

  「走掉了……」她的睫毛低低垂下,還是會,有些失落。

  「咳咳。」

  隨即某個聲音突然的響起,她訝異的抬頭。那份意外的驚喜,感覺好似風從腳邊卷起他們的頭髮,然後世界好安靜,只剩他與她。


第五話

  這樣熱氣的午後在這一年是溫馨的回憶,在多年後則是一首哀歌。嘛,取決於當事人的心情。

  少年輪廓更分明了一點,從樹葉間透過的陽光打在他側臉上,面容七分清楚,三分讓陰影模糊了,是一張很好看的臉,比之去年更顯成熟。而她呢,貌似頭髮長了一些,卻無多大變化。照樣是會被人說,好像鄉下來的姑娘。

  其實說她的那些人,只是無法形容她身上的那種氣息,唯有說成,像鄉下來的姑娘。

  「你,怎麼會在這裡?」

  說實話,他沒想到會再次碰見這個人。不過是無意間的一次邂逅,他其實沒多大在意,可以說是放在哪個不起眼的記憶區淡忘得差不多了,可她又突然出現了,讓人很吃驚不是嗎。這確實是很容易讓人記住另一個人的方式。本來沒多大在意的故事,它若再上演一遍,就會留下挺深的印記。

  「路……路過?」她都不相信自己這麼蠢的藉口,彎了彎腳:「好吧,我是特意來……看你的,只想看一下,沒有要……打擾你的意思……」

  她的頭一直低著,眼睛盯著自己的鞋尖,所以她看不見對方的表情,只知道對方很長時間沉默。

  「你從別的地方來?」

  他可以感覺到,她身上的氣息不屬於這裡,是一種會令人舒服、到最後會有留戀的氣息。

  「嗯,從千葉縣。」

  他大概怔了半晌,知道了對方特意從別處來看自己,心內,多少有點波瀾吧。

  「一個人,很辛苦吧?」

  「不,不辛苦!」她抬頭擺了擺手,「坐地鐵很快就到了!」對上他的眼,白繪又匆忙把頭低下。

  該死的夏天,真熱。

  知了叫個不停,心好亂。

  她撩了撩再度粘在臉頰上的髮絲。

  少年從口袋裡拿出一個東西遞到她眼前,「手工課隨意做的,很廉價,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是一個黑色的髮夾,半蝴蝶形的,上面嵌了數十顆小水晶。

  上手工課的時候,他覺得做這樣的髮夾似乎更具難度,意外的卻做得很好。

  怔愣片刻,遲疑地從他手中接過,然後對他粲然一笑:「謝謝你。」她將髮夾別到頭上,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心尖綻開,大抵是一首溫婉的歌,如現在廣播站放起的音樂。

  這首音樂相當熟悉,她內心能唱出旋律,好像是那首《溫柔的忘卻》。

  謝謝你。

  往後的某一天,也是這三個字,終了了忘卻。

  這個午後,一路隨著這首歌,他走在前面,她走在後面,有一搭沒一搭的問話、答話。

  她想起她在千葉縣過的這一年,有點傻,有點純。知道了他學校的位址之後,她給他寫了一封信。不長不短的信,只寫了:「過得還好嗎?那天十分感謝你。」以及附贈了一張自己拍的一張照片——家門口的植物風景。

  信封上寫著:東京帝光中學赤司征十郎 (收)

  但想必能夠寄到他手上的幾率十分小,因為在她的學校,如果收信位址沒填寫上班級,一般都是被收發室的人當垃圾處理掉。

  她也沒指望他能夠收到那封信,收到了她也會很尷尬,感覺自己做了很蠢的事情。她只是想,將自己為自己難以宣洩的苦悶情感找一個寄託。

  「來了東京,有想去哪裡玩嗎?」

  「一時間……還沒想到……」

  「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帶你在學校這附近走走。這附近有條古老的商店街,來這裡的人都很喜歡去那裡。現在那裡應該很熱鬧。」

  他說話的方式很大體,似乎無關個人感情,不過是一種紳士風度。很多男性缺少的就是這種紳士風度。他有這種風度,而且,他還只是一個初中學生,想來這就是他比別人更不一樣的原因。

  所以,瞬間又忘記了回答對方的問題。

  「不說話的話,當你答應了?」

  「啊……?是,是。」

  啊,可是他剛剛說了什麼呀。太過專注於他的聲音,反而沒聽清楚問題了。

  總之,跟著他走就是。

  至於說他口中的商店街,好像也是這個地方的特色景區。來這裡的遊客確實很多,因為現在是休息的時間點所以遊客才沒有那麼熙熙攘攘。但是每個人說話的聲音夾雜一起已算不上安靜。

  這條商店街附近有很多家店鋪,賣的都是各式的小玩意兒、食品或者是酒等多種種類。

  白繪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馬上走到了前頭去。

  好像很多東西都很有趣,很好看,兩邊店面的地方都看不過來。

  現在換做是他走在後面,慢慢的。看他的樣子,並不是很喜歡熱鬧的地方,反而有點強迫自己的感覺。但白繪沒有看出來,倒是一直叫他看這個看那個的。

  回想起來當初的她的確很沒智商,這條商店街就在他的學校附近,怕是很多東西都看得不下千百遍了,興許膩得很。

  有一個穿得亂七八糟的人突然從自家店面門口跳過來,近看發現他不是穿得亂七八糟,而是把自家售賣的樣品都掛在了衣服上。

  白繪還低叫了一聲,嚇了一大跳,心想這個人是幹嘛呢。

  只見他跳了半支不到的舞,口裡念念有詞,然後手中蹦躂變出兩枝花來,遞到了她和赤司的手上。

  「是桃花呢,夏天開的還真少見。」

  白繪盯著手中的那枝桃花眨了眨眼:「好漂亮,」朝那個人鞠了個躬:「謝謝您!」

  之後一路上,她似乎就一直專注于手中的桃花。

  赤司看到前方有個裝廢紙的竹簍,伸手正想將手中的那枝桃花丟進去。稍微停了一下,側頭看了眼白繪。

  她還在看著自己手中的那枝桃花啊。

  這種東西,能有什麼好喜歡的嗎?對於情趣這方面,他實在是有點不解。

  但最終,他還是沒有將花扔進廢紙簍,選擇留了下來。以至於此後的幾天,籃球隊的隊員們在部門內,都會被某個角落那枝突然冒出來的粉萌給驚訝到。

  走出這條商店街的時候,天色已經沒像進來之前那麼早了。路上沒什麼行人,風吹得柔柔的。他們附近的公車站牌正等待著下一輛公車到來。

  白繪對他說:「今天,很開心,十分謝謝你!」她臉上的笑容,不是客氣的表現,是真的開心。

  「不用。那個——」

  「啊!公車來了!」

  沒等他問下句話,她就突然跳上了駛來的公車。公車上,從窗子看見他愣在原地微訝的臉,白繪向他揮手。她張了張口,想說,我們會再見的。但是最後只是微笑:「再見!」

  還是再見更適合一點。

  因為知道這不過是萍水相逢的緣分,能夠再度和他說話,本就是奢求來的東西。他們的世界一樣嗎?不會一樣。就比如初次見他時,你只知道他會騎馬,後來你又發現他其實是籃球隊的隊長。

  那條商業街,四五百米的長度,兩三百米的寬度。他們一起走了有四分之三,有這段回憶已經美好得她不敢想。

  繼續走多一點的地方,你會發現連走路的時候,相距也其實很遠。那麼,回憶停留在那便足夠。

  下了公車要去地鐵站的時候,又迷路了。開始後悔自己方才太激動,沒有問清楚路。

  她拿了地圖,來來回回看了好多遍,走路口走得迷糊了。她想起了自己的屬性,路癡。

  超市里走出來一個人,喝著易開罐汽水。看見她便「咦」了一聲。

  「你找地鐵站嗎?」

  白繪看那個人,是一個金髮的男生,穿著帝光的校服,面上還殘留著打過籃球留下的紅潮。

  「嗯,是。只是不知道走到哪裡了……」

  他指了指圖示:「你現在在這裡,然後地鐵站在這裡。」

  白繪用紅筆把那條線畫起來,笑著向他說謝謝。轉身朝著地圖上的方向去。

  那是她和黃瀨涼太第一次見面。準確的說是有記憶的見面,這之後兩個人都忘記了。那一天她沒有按照他的指定的路找到地鐵站。

  因為他指反了。

  後來這一幕再度上演,角色換了位置。

  雖說走了許多冤枉路,還是累了一身汗回到家。回去後,心裡開心了很多次,也因為自己過度的腦補而鬱悶了很多次。她把桃花插在了房間裡的長頸陶瓷瓶中,不過還不出兩三天,花就謝了個乾淨。

  至於那個髮夾,白繪簡直看得比什麼都重要。一回到家,她便把髮夾從頭髮上拿下來看了看,又帶回去。再拿下來看,再帶回去,重複多次。之後的日子髮夾幾乎不離身,永遠別在頭髮上。

  有一天和同學去鄉鎮裡合宿,髮夾掉進了小河裡。明明是旱鴨子,卻二話不說跳了下了小河。水一下子湧進她的眼耳口鼻,她都快傻了,沒想到水下是這樣的。沒辦法呼吸,卻還是很快的捉住那枚黑色的小東西。接下來該怎麼辦?……等死吧。同學們嚇傻了,幾個水性好的趕緊下去拉她上來。她上岸後咳出了好幾口水,手中緊緊攥著那個髮夾。

  同學問,那東西有那麼重要嗎?你這麼不要命的。

  她點了點頭,你不懂,這是……

  是初戀啊。

  後來她也就沒再把髮夾隨身帶著了,怕會再掉。

  初三年。記憶裡空白的一年。實際上,他們經歷了不同的事情。

  他在籃球隊裡的變化。

  她在網球隊裡的變化。因為出現一個勁敵無節制的犯規,鼻子遭受過多次重擊,變得越來越脆弱。

  隊長跟她說:「你要想變強,就放棄你所謂的熱愛,和傻子似的鬥志!」隊長可能是想用激將法,所以說話過激了。但「傻子似的鬥志」,這六個字卻深深的植入了她腦海裡。

  自己眼裡看來的熱血青春,在別人眼裡看來像個傻子。

  白繪有迷茫過。準確的說,是相當的迷茫。她甚至開始忘記,自己是為什麼選擇這條路。

  那時的她,應該還算作是有「夢想」這種東西。

  讓這種東西消失,太可惜了不是麼?

  那麼,再去找他一次吧!是他的話,一定能夠告訴她,該如何挽救這個夢想。

  白繪帶著這個想法,欣喜的再度老遠從千葉縣跑到東京。坐地鐵、坐公車,走著熟悉的路線。因為是第二次,所以很多路都熟悉了。

  他還好嗎?是不是又變得更成熟了?見面的第一句話要說什麼?

  她想像著一切見面時的場景,內心帶著激動與緊張。這幾個月,沒出現過這樣的心情。

  可她的想像都落了空。他們沒正面見著面。

  實際上,是她選擇不去相見。

  倘若要說,哪句話比那句「傻子似的鬥志」還來得傷她的心。那就是當她站在籃球部門口時,聽到赤司對他的隊員說:「只要贏就可以了。」

  只要贏就可以了。

  嗓音很冷,和之前的差很多。

  那少年問他:「難道沒有比贏更重要的東西了嗎?」

  他說:「是。」

  並不存在,比贏更重要的東西。

  你只要能贏。

  那塊石頭砸進了她的心裡。那一瞬間,她正站在他背後,從籃球筐到門口的距離。她無法置信的將眼睛睜得極大,兩行淚滾了下來。

  他是在說什麼呀……

  這個人就是他麼……

  是,是他。他告訴了她,夢想該如何「挽救」。

  贏,就是挽救任何事的一切。

  初中時的隊員都說,她那天從東京回來,跟變了個人似的。最有鬥志,最具有生命氣息的那個人,像是沒了半條命。她仍然打著網球,並且打敗了勁敵。

  白繪打敗了那個勁敵的那一天,將手中的網球拍看了很久。最後用力的將網球拍摔了出去,摔成了兩段。那是初一年她在「夢想杯」上贏來的獎品,給她頒獎的人說:「這個榮譽,只給熱愛網球的,有夢想的人。」

  夢想。那一刻以前,她有。那一刻以後,沒了。

  餘下的日子,在課堂上,歲月幾乎是趴在桌子上、手指在天空描繪那人或者這些人的輪廓度過。第二學期便投入學習中,沒什麼大起大落,心情一直平靜。畢業那天,舉校歡慶,尾聲是聚在音樂室,老師用鋼琴彈《信,寫給十五歲的自己》,同學們跟著唱,之後便都哭泣。擁抱或是分離,也有告白的。以前她羡慕能夠這麼痛快的離別,不留遺憾痕跡。

  暑期的時候,青池家來接她回去。她當時的養父母沒有阻攔,但若她自己不肯的話,也不必回東京,畢竟白繪回不回去對青池家的人來說沒那麼重要。最終選擇回去,也許是心底深處還有點希冀。那個髮夾,也是從小盒子裡拿出來帶著的。但後來,她發現所謂的精神支柱並不是可以支撐任何東西的。

  她有再回帝光看幾次,並無異想天開,全當故地重遊。自然是再看不見熟悉的身影。

  心境經歷了跌宕起伏的變化,有什麼東西在漸漸失去了。

  這一年她感覺很平淡,實際上卻是經歷了太多的事情了。痛過哭過笑過,想起他很多次。但是,不再如初心一樣能夠強大得支撐起內心受的任何傷。她開始長大,卻也失去了很多珍貴的東西,以及夢。

  每個人都有很重要的回憶,並且那些回憶都會在某些時間比很多事情都來得重要。然而再怎麼癡的人,也沒法將一段回憶用最原始的感情去將它守護得很久。一開始它可能給她帶來的欣慰與快樂,往後卻徒增了苦悶。

  她記得她在雜誌櫃裡看見的雜誌封面,曾經看過的影片,講的是櫻花、講的是初戀。

  無聊,然後落淚。

  他們沒有再見面也沒有再接觸。她至始至終都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收到那封信。

  然而他們已經開始不同。那個冰冷的背影仍留在她腦海裡。

  就如雜誌上那個大大的標題:只是到最終,我們越行越遠。


第六話

  現在大概晚上八點左右,夜來香的味道不濃也不淺,恰到好處的好聞。

  綠川涼進入了每日一度的藝術研究時刻,在這段時間內,他對人只有兩種態度:煩,以及,滾。

  每個搞藝術的人總具有那麼點浪漫氣息,同時,又有著牛一樣的暴脾氣。白繪在第n次意識到這點之後,選擇離開他的發脾氣範圍圈,決定出去走走。

  她換上了黑色的外套和牛仔褲,認為穿成這樣出去夜遊,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減少安全隱患。起碼猥瑣的大叔會更喜歡將魔爪伸向衣著靚麗的女孩子。然而,說得跟會有大叔看上她似的。

  一直順利的到達了書店。原先的計畫是打算花個一個半小時的在書店裡耗。但她並不是唯一一個有這種打算的人,來這裡的「書友」十有八九都是打算耗個一個半個小時的,有的甚至已經耗上了一個半個小時。因此,書店的打工小妹就得發揮自己的作用,用著《蠟筆小新》第64集慣用的招式來客氣的逼客人出去。

  白繪大概意識到了這一點,想來自己並沒有野原新之助的能耐和出其不意的制勝招數,並且她也不想把看個書搞得跟戰場似的。於是隨便買了兩本頗滿意的漫畫便走了。

  出了書店,停了停步子,看了幾眼街道,好像還不太想回家。況且這個時間回到家,綠川涼還沒從文藝復興時代回過魂,倘若打擾了他臆想在弗洛倫薩和藝術家交流,那只是討打。雖然肚子挺飽,不過還是習慣性的走進便捷餐廳覓食。也不知道日本人的食物鐘是用什麼機械組裝的,儘管到了這個點數,餐廳仍然有人排著隊。

  白繪站在一個人後面,等待的同時,拿出包裡的漫畫開始消遣。喜歡上看漫畫還是最近不久的事情,校園生活不甚融入,所以精神世界無法填滿,一大片荒地像要乾枯。於是她只有不停的向外汲取能夠聊以慰藉的東西。說白了,就是非現充而死宅者。

  「下一位。」服務員喊了一聲。

  「這位客人,到你了。」看見她還在看自己的漫畫,服務員又叫了一聲。

  白繪一驚,才發現了眼前的服務員正等著自己點單。隨即驚覺好快啊,完全沒有察覺到排在自己前面的人已經走了。不過話說回來,剛才排在自己前面的人是誰啊?!

  她環顧了一眼四周,除了瞧見服務員表情客氣的又說了一聲「到您了」,就沒有再看見印象中那位排在自己前面的人。

  她聳了聳肩肩,點了杯草莓奶昔。

  因為晚飯吃的是鰻魚飯,所以現在還口渴得很。明明喝了很多水下去,依舊除不掉齒間的鰻魚味。還是喝一杯草莓奶昔會來得管用一些。

  其實她也沒有多愛吃鰻魚飯,只能算不抗拒。只是有一天知道了黃瀨討厭鰻魚飯,她才會腹黑屬性的故意在他面前吃。他也不甘心,點了白繪最怕的烤扇貝。兩個傢伙,晚飯在自虐與互虐中度過︿( ̄︶ ̄)︿。

  白繪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一手拿著奶昔在喝,一手用拇指與食指敞著漫畫書繼續看。

  從方才打開漫畫到這一刻,她都不知道這本漫畫在講什麼。可以說是,並不會很引人入勝,可是對消磨時間來說是良品。

  「你好。」

  驀然冒出的聲音讓她全身一悚,一口奶昔險些沒咽下去,咳了兩聲才緩住了。她想看看這個閑著沒事在餐廳裡上演鬼故事嚇唬她的人是誰,一抬眼皮子,入目一頭淺藍。

  「你……你怎麼會在這兒?!」她猛地往後一縮。沒錯,她被眼前的人成功的嚇到了。

  這當然可怕,對方好大一個活人就坐在那裡,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她怎麼沒發現?!從哪裡冒出來的?!

  黑子哲也咬著香草奶昔的吸管,「青池同學,是我先坐在這裡的。」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任何情緒向的表情,好像只是很普通的在講著這句話。但沒人知道,這是他人生中第幾次說後半句話。

  她顯然驚詫:「是……是這樣麼?」

  他說:「是。」

  怔愣數秒。

  她想有可能是這位同學的體型太弱小了,所以行動之際會讓粗心大意的人無法捕捉得到影子。可這個想法又得讓她接受「自己是個粗心大意的人」這個事實。

  白繪心裡的起伏微微平靜,深吸了口氣,眉頭一皺:「對了,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引申義想問,你是哪位?

  這麼問顯然很失禮,她也有些後悔說出口,要是這個大活人一氣之下遁走了,那她豈不是又得再面對一個事實——見鬼了。

  可對方就像習慣了一樣,咬了一口漢堡,面無表情的說出一句讓白繪呆滯好一會兒的話:「青池同學,我是你的鄰桌,黑子哲也。」

  她的耳畔響起長長的餘音。

  我是你的鄰桌啊,鄰桌啊……

  她突然冒出好多問號一閃啊一閃的,鄰桌……

  看來,她終究還是見鬼了,那感覺上居然是比櫻子那個後腦勺印象還要薄弱的印象。

  或者應該說,原來她有鄰桌……的麼?

  然而久久不給回應,又顯得很沒禮貌的樣子,最終,她脫口:「初次見面,你好……」

  「噗——」這是假設櫻子在場並其正在喝奶茶時會發生的事情。白繪的臉盲症已經病入膏肓。

  不過話說回來,黑子同學這麼晚才來這裡吃晚飯啊^_^.

  他說:「和火神君一起訓練到這麼晚的,不過火神君有事先回去了。」

  黑子哲也說這話大概十分憂傷,想來他每次都是和火神來逛這家漢堡店,不僅有個共同話題的伴兒,興許還能多蹭火神幾個漢堡什麼的,而現在,對面的位置卻讓白繪給頂替了。

  白繪點點頭,只覺得他們實在拼命。用老師的話來說,那是一股,放在學習上就能考個年段前十的勁兒。

  也是,雖說冬季杯還沒那麼快到來,但是若仔細算起來,能夠訓練的時間也不太多。

  她忽然覺得好丟人。人家每天都花那麼多時間訓練,而她就像忘了有冬網賽一樣,每天無所事事的喊無聊。喂,幾個小時前你才向高橋月乃下戰書呢。

  黑子這時指了指她手中的漫畫,提及了漫畫的內容。

  白繪說:「這是一本很無聊的漫畫不是嗎?」除卻畫工較為精緻,大抵是沒瞧出劇情有什麼新穎的。

  黑子說:「看到結局會很陰沉哦。」

  她的手一抖,晃晃的想翻到末尾瞄幾眼,最終抑制住自己找罪受的心情,把它合起來丟進包裡。

  談及書籍,兩個人還算有話聊。只是白繪忘記了黑子哲也是圖書委員。她時常去學校圖書館借書,因為在文學社有留名,所以文章要按每期一定數量上交。流連于圖書館東拼西湊也是常有的事情。

  只是她一直不知道每次幫她登記書本的是鄰桌。

  她也不知道鄰桌是黑子哲也。

  關於黑子哲也這個名字第一次見到還是在自己隨便上交的一段「電梯遲到論」上看到的:

  「就像你很急著用電梯,而樓上的人卻一直按著電梯不放,最終你可能直接爬上去看那樓的人在幹嘛,當你爬上去看見一直按著電梯的是小孩子之後,出於等待的慍怒與理所當然性會教訓他們幾句,而這時候,房裡聽到動靜的大人就會探出他們的腦袋。然後就在這一刻,大人究竟是會跟你廝架一場還是默默再把頭縮回去呢?這就取決於你身上穿著的是學校校服還是員警制服。」

  文學社每個人的文章,優秀點的收成小集子裝訂成校園刊物,當初白繪那段亂七八糟的言論墊底湊篇幅。幾乎每篇文章結尾都會有些標有署名的評論,然後說一些很好很優秀啊之類的話。而她那段言論,結尾只有一位名為黑子哲也的同學留了一句:哦……這就是青池同學經常遲到的原因?

  當年他的評論一下子擊中了她的命脈,因此記憶深刻。

  不到九點,他們就結束了在便捷餐廳的閒話。再不結束連餐廳的服務員都要趕人了。

  街道上的燈稀少了不少,很多店面就關門了,只剩下一些居酒屋還供一些社會人士消遣。

  綠川涼估計已經從文藝復興穿越到明治維新再穿越到□□藝術寶萃,來了場遍體通徹的精神洗禮,現在應該在找著不知道死哪去了的白繪。本來買個書喝個飲料就不需要那麼多時間,再不回去一定被罵慘了。

  路人也少了很多,黑子哲也默默的走在她前頭,不時疾馳而過的車燈打在他臉上,掃過一道又一道的亮光。

  地上的他的影子很窄,她的影子很濃。她倒像是他的影子似的。

  他說,他們有過第一次見面。

  這個問題纏繞了她很久。

  白繪腳下踢著小石頭,還在嘟囔著:「真是太抱歉了啊,第一次見面到底是什麼時候……」

  走在前面的黑子哲也回頭,張了張口,遲了一秒,然後說:「沒事的。」

  風靜和的送到他們臉上,撩起了柔松的頭髮。

  是你不記得了。

  真正的第一次見面,是那個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的時候。

  那年校園裡還熱捧奇跡的世代,那年廣播站還放著音質沙沙作響的《溫柔的忘卻》。起先不經意的擦身,誰都不會在意。直到看到某顆遠處的樹下,一道不起眼的身影,才留下了印象。

  也許只是沒想到,你與我,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早上十點十分,黃瀨發來短信說他已經回神奈川了。還有,記得買這一期的時尚週刊,封面模特可是他呢。

  啊,不過收到小青池的回復好傷心啊,只有兩個字和一個顏符號:走好^_^.

  末尾的笑臉怎麼看怎麼詭異。

  過了一天回到學校上課,中午草草吃了午餐,午休時間在天臺度過。差點睡過了頭,回到教室的時候踩著時間點和眼鏡老師打了個照面,做了幾次短暫的眼神交流。

  她回到位置的時候下意識朝鄰桌看了一下,以再度確認「沒錯,那就是鄰桌」的這個事實。

  所以,她之前到底是過了幾個迷迷糊糊的禮拜?

  白繪在數學課上用幾節斷掉的鉛筆玩搭積木,就這樣玩了一整節課,隨著下課鈴聲的響起她搭得辛辛苦苦的積木騰地一聲全部倒塌。

  其實有的時候,下課鈴聲對一部分同學是沒有用的。比如說學霸,學霸們從來不管上下課鈴聲,每時每刻都在學習。然而,它對於那些下課必須上廁所的人來說,還是起了那麼點提醒的用處。其次,對於那些睡覺的人,即使它響得再大聲,也沒什麼用。

  所以,鄰桌還在睡覺。

  鄰桌的前桌紅毛同學終於也忍不住趴下去睡了起來。

  再回眸一望,全班人比運動會還來得默契的倒了大片,場景實在壯觀。

  因而白繪時常懷疑,就這麼一個無論在哪裡,每個班級不管上課下課都在學習與睡覺度過中的青春,究竟得是多厲害的青春作家才能寫出令人嚮往激情昂揚淡淡憂桑的校園愛情小說?

  顧著思考這個世界觀有些逆天的問題,她沒注意到班級的動靜,一些快睡著的女生嗅到了五裡之內出現了特殊的氣息而刷地驟醒,一些本就精神著的女生走到邊上在那裡各種感歎:「哇,他居然會來這裡……還是找……」

  這話還沒聽完,頭頂上某個熟悉的聲音:「嗨,青池,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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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話

  憑空響起了一個聲音打斷她的思緒,此時,她的心情已經不好了一半,對這個聲音主人的怒氣也上升了三分之一。然後再看一眼聲音主人,怒氣直漲到三分之二點五。

  白繪看了一眼,笑著問:「有事嗎?」

  她原先在想要用哪個表情合適,最終還是選定了微笑。

  起碼聰明的人就可以看得出這是超級討厭你的意思。但是這個聲音主人,好似並不是她所想的聰明人。

  看到這個笑,他心裡一下子就暢快了,真是的,比想像中簡單得多了嘛!果然這個女人就是容易上手。

  他洋洋得意的勾起唇角,把手撐在她桌子上,撥了一下劉海,「白繪,不介意和我出去聊聊天吧?」瀨戶一下子得寸進尺直接改叫名字了。

  白繪就這麼看著他,不說話。他那一系列的動作讓她無語,難道沒智商的男生都覺得那樣挺帥的?很小的時候,她就學會了「厚顏無恥」這個成語。直到許多年後的今天,這個成語終於在她眼前被淋漓盡致的表現出來。就著這點來說,她可能還得感謝一下瀨戶。

  他等待著她臉紅心跳的低頭說「好」,但她卻遲遲不說,只是一臉木訥的看著他。可能時間久了,瀨戶的自信心都有點尷尬,於是「咳」了一聲,又叫了聲:「白繪?」

  白繪曾經想過關於瀨戶的這個問題,並不是刻意去想他,只是在等公車的時候手機沒電了,一時間又不知道該拿什麼東西消遣才好,於是決定思考一下人性,然後想起了瀨戶。和櫻子聊天時,總是說起納蘭性德的一句詞「人生若只如初見」。有的人啊,還是見一面就好,深入交流就算了。因為深入交流了,很有可能會發現這個人處不來,也很有可能會發現這個人是人渣。其實發現瀨戶是人渣並沒什麼大不了的,只不過他被公認為校草,就會覺得,他的校草頭銜上又掛了人渣這個污點,實在是有些難看了。

  後來她又想,對於探討瀨戶這種人,用上納蘭性德的詞著實是噁心了納蘭性德,也就不再想這個問題了。

  在等待白繪的回應上,瀨戶顯得很有耐心。似乎真是為了等到她臉紅心跳的一個「好」字。仿佛等不到這個字,他的自尊就不能得到滿足以至於人生不能圓滿一樣。

  白繪也回過神了,依舊笑:「瀨戶同學,難道你不知道我這張笑臉是禮貌性的擺給你看的嗎?沒事的話就請麻溜兒的滾蛋吧,你這人渣。」可能剛剛想著人渣一詞,這會兒也收不住的就吐出這個詞了。

  全班的女生都譁然了,吃驚的吃驚,驚叫的驚叫。對著校草講這樣的話,你不看長相不要緊,你不怕回頭被腦殘粉包圍了?!

  不過還是有幾個同學在心裡為她默默點贊——也點蠟。

  儘管沒有明說,但是大家都知道。

  眼前的這個人會再來找青池白繪——他同時依舊擺著那副噁心帥的架子。並不是像那種「驀然發現這才是真愛」而前來吃回頭草的。

  大家都知道,最近柏紀沙知完全不理他了。可以生動形象一點的說,柏紀沙知這是借用完了沒有回收價值的東西,就只好丟掉了。

  此渣男估計是想著利用一下青池白繪再度引起柏紀沙知的注意,所以才會再來找她。好在的是,B班的女生並沒有像別班一樣那麼多腦殘粉,有些主見的女孩紙們早將事實看透透,很欣賞白繪這等行徑。但是仍有一些沒見過世面的小女生,正咬牙切齒看著白繪,竊竊私語的說:「裝什麼x?」

  也許這話不符合劇情得過了頭,瀨戶也是愣了傻了。

  他大約滯了有幾秒,分明尷尬,卻又不甘心:「喂,你不是真心這樣的吧?青池,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

  「哢擦——」一根鉛筆折斷的聲音。白繪此時的怒氣已經上漲到了三分之三,也可以用百分之百來形容比較生動一些。她向來不是什麼沒脾氣的人,這點,熟識她的人都該知道。啊,忘記了,瀨戶怎麼可能熟識她呢。

  白繪把自己的筆折斷了給他看,反正是不好的開端。折斷之後她自己也心疼了,媽呀,一根筆呢,竟然浪費在這東西身上了。

  她斂回了笑容,毫不客氣的叫他滾,要不是殺人犯法她現在就想一根筆捅死他。

  可是這麼多雙眼睛看著,他哪能真那麼沒面子的滾?面部肌肉有些僵硬的扯著笑:「你在開什麼玩笑?明明第一次見面就對我心花怒放了吧,運動會還特意給我送扇子,狗皮膏藥似的貼上來,還硬要擺出溫柔嫻淑的淑女樣,不是很喜歡我嗎?裝什麼清高?!」他越說越起勁了,「就是因為我和沙知在一起,你就故意擺這樣的態度?你想欲擒故縱,你以為我會後悔得低頭認錯?你以為你是誰啊!真以為我那麼喜歡你嗎!」

  一個人在失去理智的時候,極有可能胡說八道。而他可能不是胡說八道,也許這話他早就在心裡想個千百遍了,只是礙於面子,不好意思把自己的自以為是表現出來,現在頂多是說出了心裡話。

  虧他這種話也說得出口,白繪聽在耳裡,忽然覺得自己沒有遵紀守法的必要了!

  「你這個人渣唧唧歪歪的吵死了!」突然一本書砸向他的腦袋,力度之大直把書砸散頁了。書本掉在了地上,散掉的書頁一頁一頁地飄下來。是一本物理書,可憐的物理書。

  全班靜默。然後驚悚!

  意外的是,砸向他的人,並不是白繪。她手中也拿著一本書,也正準備砸來著,也正準備說類似的臺詞。

  但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回過神,她看見了一張……很憤怒很憤怒的臉……

  火神君很生氣!

  他迫於自己的高度存在感忍了一節課的困意,好不容易等到下課可以趴下去睡一會兒,TM現在是哪個混球打攪他的清夢?!

  本來半睡半醒之間想著忍忍過去算了,結果越聽越覺得火大,見過不要臉的,還真沒見過連臉都沒有的。你大爺真的起來教你好好做人,索性起身砸死他丫的!

  腦子嗡地一聲,瀨戶身子向前跌了兩步,眼睛黑了黑,好半會兒才醒過神,一手捂著頭:「你……!」他轉身,看見了火神大我那張盛怒的臉,還包含了騰騰殺氣。瀨戶滿腔的怒火,一下子就蔫了不少氣。

  一刹那間還特別火大,可是可是,現在眼前的這個人,是籃球隊的那個火神啊!打第一天見到他,就知道他不會是什麼好惹的貨,一直都是小心翼翼避免和他有交集的。怎麼千避萬避,今日還是碰到槍口上了!

  (難道這是上天的安排的緣分嗎?!噗——)

  聽說這個火神前一陣子全國大賽打輸了,這段時間可在火上呢,惹到他,還不知道會怎樣!瞧他這架勢,好似把人撕碎了都不費力氣……

  真的,會撕得碎的……

  瀨戶佇立在原地,此時此刻,像是惹到了一隻大老虎,而那只大老虎擺給他一張怒目圓睜的臉,把他嚇得顫抖。腳根本動不了。

  「火神君,你聲音太大了。」趴在桌上的黑子哲也默默抬起頭,揉了揉耳朵。好像是吵到他睡覺,他有點不開心?

  瀨戶見到黑子弱不禁風的樣子,想必此人較為溫和冷靜,幫他講兩句話大概是會的,於是好似見到了一絲希望。

  正這麼想著,黑子便將視線移到他身上:「人渣的話,罵是不管用的,如果你要揍他一頓,我可是毫無異議呢。」黑子哲也面無表情,然而周身散發的那股慍火越來越明顯,然後瀨戶看見黑子的拳頭都已經爆滿青筋。

  「呃……!」瀨戶猛地一顫,往後退了兩步,籃球部的,都是什麼人啊!

  總之,瀨戶被趕走了。估計這輩子都不會再來了。

  青池突然笑了。

  這輩子還得第一次有人幫她出頭。

  「啊,那個,謝謝你們了啊~」她微側腦袋,這次笑得真實。

  火神大我有些迷茫:「啊……不用……」壓根沒意識到自己幫了人。

  黑子哲也默然,隨即開口:「青池同學想感謝的話,能不能幫個忙?」

  「嗯?"

  青池白繪沒想到,這個忙,就是幫他們籃球部的正選隊員做晚飯。

  籃球部的正選隊員最近都要訓練到很晚,晚飯基本上直接在學校解決了。

  可是,聽說,做飯的人,是他們的教練。

  並且,聽說,吃死人不償命。

  因為,聽說,往黑暗料理中撒一堆鈣片是經常的事情……

  她下午放學後,腦補著相田麗子笑意盈盈的將黑暗料理遞到隊員們眼前,微微開口,說:「要,全,吃,掉,哦。」光是腦補就驚出一身汗!場景實在詭異!那些隊員們真是……太可憐了……

  她火速的沖到烹飪教室,搬了一堆食材,一堆肉啊蘿蔔倒進鍋裡劈裡啪啦炒了一通。她廚藝算不上相當精湛,不過一些家常菜還是可以做出來的。

  就比如說再尋常不過的咖喱牛肉飯。

  這是她第一次去學校的籃球部,提著好幾個飯盒。

  籃球部的男生們,那些強壯的、較瘦弱的,好幾個樣子一下子是看不清楚了。但是有一個共同點,都是充滿朝氣與活力。一身的汗水就可以看出,全部相當努力。

  見到她以及她的飯盒,男生們好像忘記這是第一次見面一樣,都露出對救命恩人的感激之情,淚眼汪汪的抱著小飯盒鞠躬狂謝,坐到一邊打開飯盒,眼睛放光,吃一口,幸福得冒花。

  有那麼一瞬間,白繪感覺似乎已經融入了一樣,覺得這裡真溫馨。

  他們的教練相田麗子真是氣結,這群傢伙也太不給面子了!居然見到再尋常不過的咖喱飯就像n多年後終於見到了人類食物一樣!

  「這個,有那麼好吃麼?」她鬱悶的打開便當盒,呃,賣相似乎,很不錯,吃一口……抬頭看見了用很期待的神情看著她的白繪眨巴眨巴了眼睛。相田麗子捂嘴,臉微微紅:「好像還真是。」

  青池白繪舒了一口氣。無法否認,她現在心情還挺愉悅的。興許是許多天來,終於做了有意義的事情。

  奇怪,這樣的心情,似乎很久沒出現了?

  回過頭,黑子與火神捧著便當盒,微笑著的臉,像是在對她說:你做得真不錯。

  這是他們沒有說出口的話,但她仿佛聽到了。聽到了那句,很多年來,除了綠川夫婦,都沒人再和她講過的話。你做得真不錯。


第八話

  傍晚的時候,網球場附近傳來很大的聲音。也許是空無一人的原因,那個聲音幾乎佔據了這整片區域,即使是在很遠的地方都聽得到。

  而會聽的人都聽得出來,這是在發洩。

  白繪還是第一次這麼用心的在進行網球練習,對著牆壁,拋球,出擊。每一下發出的聲響都能證明她有多用力。白色的牆壁上已經留有許多淡淡烏色的網球印,那像是她用怒火累積下來的,地上散亂的網球只不過是傳達怒氣的工具,並且還完全不夠她折騰。

  直到最後累得躺在草地上,身體上的汗水熱滾滾的流竄,她才冷靜了一點,用恢復清醒的腦袋使自己知道,運動要適量,無論有沒有發洩成功,今天都只能到這裡了。

  沉默著汗水流下土壤的那刻,白繪看著夕陽以及火一樣的雲霞。天要黑了。

  在大城市中,天黑了,就會想家。

  歎了口氣,起身。

  回家之前,她得對自己說,把今天忘記!

  在今天上午十點左右的時候,她接到久違的青池光樹的電話。聽這位親哥哥說,那個女人生病了,也就是,自己的母親。她希望女兒能夠去看看她。

  對這個中年女人她是沒多大感情,原因亦不用再多做解釋,雖然頂著母女的關係,骨子裡卻把彼此當天下最陌生的陌生人。

  又興許,對白繪來說,也不必完全陌生。她們是血脈相連的關係,她好歹懷胎十月生下了她。在想到這一點上,白繪聽說了這件事情後便多少有了些波動。

  即刻換了身衣服去青池家探病。青池太太並沒有住在醫院,因為討厭醫院的味道,所以請了醫生在家裡治療。家裡有這個錢,自然任性得起。白繪也不喜歡醫院的味道,但更討厭青池家的味道。

  她到達青池家,幾個眼熟傭人,一改常態,對她比以前多了幾分尊敬,「小姐」長「小姐」短的,幫她帶路。在傭人眼裡看來,青池白繪那張臉陰沉得十分可怕,和以往不一樣。這是一種另她們難以適應的變化。

  如果說以前可以對她不必那麼恭敬,那麼現在就必須得拿上自己的恭敬的十倍恭敬。對於傭人們來說,有時主人太軟,便會成為不必那麼尊敬的對象,可她們不會忘記,主人倘若有一天不軟弱了,還是有那個本事驅逐她們的。

  之所以需要傭人帶路,是因為她至今都還沒進過母親的房間。

  到了房門前停下,房間有多大看門就知道。她推門進去,那個女人半躺在床上,蓋著一床大被子靠著枕頭。注意到推門進來的人,原本和柏紀沙知有說有笑的臉,一下子沉入深海,所有的話語都緊閉,一聲不吭別過頭去。

  這一系列舉動不知道是本能反應,還是特意給白繪看。但反正,她是沒覺得驚訝。

  青池光樹站在沙發那兒的位置,表情很僵硬,「你來了?」

  「嗯。」她點點頭。無意瞥到柏紀沙知。

  柏紀沙知有些畏懼的躲開她的目光。她的神情盡收其餘三個人的眼底。母親重重的呼吸帶著未發出來的火。

  在這一刻,白繪覺得自己是傻逼的。她為什麼又要踏進這個瓊瑤家庭倫理劇的深坑中來?!

  青池白繪沉著氣,一步一步有條不紊,走到床邊問母親:「您還好吧。」這只是幾個生冷的字眼,不帶任何情緒在裡面。

  青池太太皺起眉頭,眼睛左右轉了轉,「哎呀,這是什麼人啊?你做了這樣的事情,還有臉來問我好嗎?」她撫了一綹卷髮,厭惡的視線最終定格在牆上。

  白繪蹙眉,「什麼樣的事?」這一刻,她是真沒想起來。

  「你還在裝嗎?」青池太太看著她,眼裡裝滿的都是怒氣,「你是不是打了紗知?」

  哦,原來是因為這件事啊。

  「白繪姐姐,我……」沙知急忙抱歉地說道,「對不起……我不該說出來的……」遂低下頭,含淚懺悔自己的不是。

  「你說什麼呢,沙知,如果當時不是我逼你說,你也不會告訴我你臉上的傷是怎麼來的!」青池太太咬著牙齒,氣得胸悶,拿過桌上的水杯盛水。

  白繪自始至終都沒什麼反應,也沒看沙知一眼,「我是打了她,怎麼了?一直叫我姐姐的人,做了讓姐姐噁心的事情,還不允許我扇她兩巴掌?」

  驀地視線一片模糊,溫熱的水自頭上就到下巴。白繪在三秒內反應過來,她被潑了水。一杯並不是很溫和的水。

  睜開眼睛,看到青池太太手中拿著的那個空的玻璃杯,還維持著潑水的動作。她已經氣得喝不下去了,「你竟然說這樣的話!實在太沒教養了!你配當她姐姐?我可沒你這樣的女兒!」杯子被用力的甩了出去,甩在床上,又慢慢的滾到地下。

  青池光樹臉上青白的看著這一幕,不說任何的話。在他心裡,似乎白繪被教訓他感到無奈,又似乎覺得她被教訓是應該的。

  是誰說希望自己的女兒來看她。

  原來只是自己排練好的「教訓」,不能沒有被實施者的參與。

  衣服都濕了,這件可是新買的,價格是三個月零花錢,一直都沒捨得穿。要來探病的時候特意換上的。但她忘記了,對於青池家,這只不過是一件廉價的衣服,所以他們並不會看出這麼微妙的「心意」。

  白繪任臉上濕漉漉,也沒有伸手去擦拭水漬。母親給她的第一個教訓,她受著,「那您可記住自己說的話了,從今往後我和您再無關係。」

  她說從此以後沒她這樣的女兒。為了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養女。

  白繪無奈的閉上了眼睛,再度睜開,雙眼已平靜的看著青池太太那張極窩火的臉,「那麼你已經沒資格來教育不是你女兒的我。所以下次再用水潑我的話,我一定會還回去的。」

  這句話的確不是意氣用事,她雖懂得一些道理,卻也不代表就沒了脾氣。有那麼一瞬間,白繪想拿整壺水從青池太太頭上倒下去。

  聽到這樣的話語,青池太太快要氣暈,手指著她「你」了半天都沒你出來。

  白繪突然發現,傻逼的不是自己,而是青池太太。掀開這幕戲的人是她,便就該料到,親生女兒這個丑角一定會「壞」到這個地步的。她還非要找虐。

  「好一句沒有資格教育!青池白繪,別忘了,你是我生的!就算我讓你去死,你也沒資格拒絕!」

  這就是所謂的豪門太太,名媛貴族。和市井街道的潑婦只是表面上的差別,內心還是差不了多少。

  白繪斜睨著她:「那麼,你現在是要我去死麼?」

  看著她這副冷冷淡淡的樣子,青池太太便覺得那些發洩出去的氣又都堵回自己的心窩,更悶得厲害,「是,我希望你去死!生你出來,我別提有多後悔了!」這個親生女兒,粗俗鄙陋,不懂禮節,也不懂得如何討人歡心。

  白繪笑了一下,「那沒辦法,你當初不生我,也會有其他女人替你老公生。」

  在青池太太一口怒氣沒噎死之前,沙知忙上來順青池太太的背,青池光樹那張死人一樣的臉終於有了點活人的反應。起初訝異的張大了嘴,爾後憤怒的瞪著白繪。

  白繪走到桌子邊將整盒紙抽出來擦身上的水漬,同時往門外走出去,不痛不癢的說著:「到了這個年紀還是看開點吧,不然怕你提前被氣死了,遺產不知道會給哪只狗吃了。」擦完後,將手中的一堆紙張往後一丟,印花的紙瞬間在空中敞開來,落得洋洋灑灑落了滿地。

  「以後別再讓我看見她!」

  隨著門被重重的關上,她聽到了青池太太的最後一句話。

  她望瞭望天花板,上面有著西方浮雕。她是青池家的千金,她想,這是上天這輩子,跟她開的最大的玩笑。

  她走出門,站在門外的女傭一臉驚訝的看著白繪,大概也是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小……小姐?」

  「帶我去我的房間,給我快點。」

  「是……是!」

  這樣的小姐,即使是被母親訓了也還是一樣的可怕!

  白繪去她原先的房間,把之前沒沒帶走的東西都帶走。裡面最重要的是一副她一直很愛惜的網球拍。

  之前走得太快來不及帶走這些東西,後來綠川涼有給她買新的,可是她一想到自己有東西在青池家她就不爽。她不希望自己有任何氣息留在這個家,正如不喜歡這個家有任何氣息停留在她身上。

  走在走廊上的時候她碰到了青池先生,這個人,貌似是她的生父。為什麼說是「貌似」,因為她不清楚,這個生父是有什麼意義性的存在。青池先生好似沒看到她一樣,就這樣從她身邊走過去。家裡發生了什麼事,他有著什麼樣的女兒,對他來說只要不影響到生意和名譽,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白繪再怎麼冷漠,心裡也會有點堵。果然,感覺比那個女人更讓人討厭。不罵不說,也不看。

  「喂,白繪!」

  快要出了大門,身後有個人喊著她的名字追了上來。青池光樹追到她面前,「你……」喘幾口氣:「你非要這麼任性嗎?」

  他這是在做什麼?勸她?

  「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貪心?先前給你的那些已經是最好的,你還想替代沙知的位置嗎?我已經給過你一次機會了,是你自己毀掉的。」

  青池光樹特意跑這麼遠,就是為了說這些話。一個他自認為還不錯的勸誡。

  好吧,該,怎麼說。

  真想揍他啊。

  「看,裡面有一隻汪。」她突然指了水池。

  「啊?」低頭。入目的是自己的倒影,「喂!你……」抬頭,人已經走遠了。

  上學的日子還是一樣的無聊。

  「啊……班上都沒有可以聊得來的女生。」白繪懶洋洋的掛在桌子上,用鉛筆一邊又一遍的在本子上來回劃動,人就是可以無聊到這種地步。自從櫻子去京都參加烹飪比賽後,她在班上又變成了自己一個人。跟黑子哲也和火神君有說話,但和女生就沒什麼話聊。呃,不過,貌似從初中開始就一直這樣。真是奇怪,照理說,她的女子力已經很低了,也不會搶去女生可愛的風頭。

  正是處於這種尷尬的屬性,才更難和女生交往吧。

  沒有女性朋友確實是件苦惱的事情,上體育課的時候,如果有需要雙人合作的專案,她就常常落單。體育老師總是會說「那麼青池同學,你一個人可以嗎?」

  她很想對體育老師說,你一個人扛起自己可以嗎?

  而有一次盤腿坐在操場邊看球賽的時候就碰到了相田麗子。麗子笑著揮手跑上來:「青池同學,你有空嗎?」

  白繪環顧四周,沒看見體育老師,點點頭:「嗯。」

  「那,那個,教我廚藝吧?」

  「……」

  那一天,她嘗到了傳說已久的「相田料理」。

  不過之後,兩個人漸漸變得熟稔了。

  日子持續淩亂。

  每當到了下雨天,班級或是街道上都會又沉悶的氣氛。到了周日仍舊下雨,便會沉悶出煩躁了。

  綠川涼洗畫筆,敲桶的聲音是整間屋子裡唯一的節奏。他問她:「今天想做什麼。」

  「睡覺。」

  綠川涼拿四號筆戳進了顏料裡:「為什麼不去走走。」

  「哥,下雨了。」

  「我覺得你可以去走走。」調色盤上一大片的顏色像是在替綠川涼說:我想一個人靜靜的畫畫。

  白繪抱緊了沙發上的軟枕:「可是下雨了。」

  「我覺得你可以拿著傘出去走走。」

  「……」


第九話

  去新宿,這是白繪想去「走走」的地方。下雨天,坐地鐵去新宿玩。被同學知道,肯定又會賦予一句「神經病」。

  穿了件軍綠色的外套,頭髮也沒綁,帶了把灰色的傘出門。行走在人群中這是一個很暗的色調。暗到沒人會發現。

  頭髮也有點長了,的確是很淩亂的一個人,她這麼想。那麼去新宿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去剪頭髮,買衣服,再換把雨傘。

  最近vivi雜誌上推薦的幾款色系都很不錯,高中女孩子向來喜歡穿著色彩豔麗,給人活力充沛的衝擊感,上了高中後白繪就沒再穿過亮的色系。自覺自己這張死人臉駕馭不住。

  灰,帶著冷。看板霓虹燈讓人錯亂。這是下雨時的新宿給白繪的感覺。她吸了口氣,默默掏出手機拍了張照,發到Facebook上,附一行字——我在新宿,下雨。

  剛要把手機收進去,就收到了兩條評論。

  綠川涼:嗯。

  隊長:滾回來練習。

  白繪甚覺煞風景,默然選擇無視。

  有好幾次她都差點想去把頭髮剪短,她覺得頭髮太長,一直是種累贅,順的時候可能會很好看,順不了的時候就會整個人感覺亂七八糟。

  面對鏡子中洗完頭髮的自己,她拿手指指著耳朵對理髮師說:「剪到這裡。」

  理髮師懷疑自己聽錯了,「啊」了一聲。

  「大概就到耳朵這裡。」白繪強調了一遍。

  理髮師說:「您可要考慮清楚了哦,這頭髮挺好看的……」

  「挺好看的?」她撫了撫自己的長髮。

  「是,發質很好,很適合長髮。」

  學校的很多女同學都把頭髮染成其它顏色,大家都評論著誰誰誰的頭髮更好看,誰誰的顏色更潮。沒人會說她頭髮好看。

  最終也還是沒能剪短,她剪頭髮的決心並不堅定。理髮師給她吹了一個髮型,劉海偏分微卷,發尾內扣,提議她配上一個少女一點的金屬發箍。

  白繪暗歎,這理髮師估計是有公主情結。

  理完頭髮,視野倒真是清晰了許多,人也比較有精神。接下來是衣服,這身衣服太不適合現在的髮型了。

  新宿的服裝店可以將人看到眼花繚亂,而往往一樣東西就可以把人們的視線矯正,那就是價格。

  這裡有很多家品牌服裝都是青池名下的,白繪沒拿過青池家的一分錢,內心便想著也不會給青池家撒錢。再說了,也買不起。

  商場裡面埋藏著很多有折扣的專櫃,只要不想著最新上市的新品,價錢便不會貴到哪裡去。

  走進商場的時候,她腿酸得不行,坐在公共椅上,把傘放在一邊。椅子上擺放著一本雜誌,隨意翻兩頁,便看見了有關赤司家的資訊。

  媒體一直苦苦想挖的赤司家少爺的私生活資料,這次終於給拍到了一張照片。是在銀座一家在二樓的咖啡廳,那位少爺穿著自己的私服,獨自一人坐在窗邊看書。照片是從樓下拍的,只能看見不是很清楚的側顏,僅是那個側顏,便足夠一群少女們花癡。

  豪門的貴公子、大少爺。入了青池家,很多豪門的事情就理所當然的知道。也包括他,赤司財閥未來的繼承人。

  以前記者只能拍到他在學校穿校服或是籃球場上打籃球的模樣,又因為赤司家的「忠告」,並不敢將他完全的曝光,也都是遠遠的身影或是側面。估計是平日裡很少去繁榮的地方,也不愛跟媒體打交道,因此和他有關的資訊少之又少,竟能夠捕捉到他私底下的生活情況,記者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

  她默默的看著圖片下的文字:禁欲系少爺,女孩們的心砰砰跳。

  好傻。

  寬鬆的外套和打底褲將她襯得像是一個失意少女。相比雜誌中的人,他和她,一個天,一個地的世界。他們曾經的關聯,細得像一條絲。或許早不存在。

  如果說她在商場內是一個很暗的色調,那麼其他人便是中和色調,倘若出現一個很亮的人,勢必會引起關注。

  對穿衣打扮也很講究並且很新潮的男人,往往也會引來一大票異性灼熱的視線。更何況還是個藝人。

  他和赤司是兩種不同的類型。從雜誌中來看,赤司的高品味穿著體現出了他的沉穩和低調,有著這個年紀的人少有的成熟和氣質。黃瀨的新潮是熱愛青春的少女們很迷戀的款式,帶著活力與朝氣。好像永遠都適合走在太陽光下的街頭,他有好幾張寫真貌似就是這樣的。

  兀自在某角落幽暗著的少女並沒有被任何人發現,其它妹子有的已經開始偷拍。

  接近一米九的身高,本身就足夠吸引人,更何況還有超級贊的顏值。

  以前的白繪,從來不覺得自己會和這類人會有交集。無論是他還是赤司。

  她在這裡坐了很久,久到都不覺得自己是因為腿酸才坐在這裡。

  在上了升降梯的時候,黃瀨才發現了坐在公共椅上的白繪,他陡地睜了睜眼,下意識抬步想過去,升降梯的門卻恰時關上。

  白繪撥了撥頭髮,該準備去買衣服了。

  專櫃的小妹一直很熱情的介紹各類衣服,像白繪這類女生是最能激勵她們口才的。因為只要稍微包裝,就能成為時尚前端的大美女。

  「這件秋冬連衣裙是戶田惠梨香同款,很適合您,穿上去也會很有精神。再加一件這樣的外套……」

  桃紅色的連衣裙,嫩黃色外套,配上一雙綠松石色的尖頭高跟鞋。顏色方面的確是很有衝擊感。好像整個人都活了起來。

  好,那就這套吧。正在她準備無情地刷爆綠川涼的卡之際,手機便來了一條短信。

  黃瀨涼太:不太適合你。

  她四周張望了下,便發現了坐在男鞋專櫃那兒的少年正若無其事的按著手機。

  白繪回復他:穿起來很奇怪嗎?

  其實並不奇怪,很美也很漂亮。只是覺得,她好像就是很不適合走這種風格。這種風格的女生他清楚得很,彩色亮眼,彩妝彩發。只要有哪個明星走這種風格,就會有一大波妹子跟風。說不好聽點,就是大眾貨。

  而她,青池白繪,這個貼近自然的女生要是變成這種類型的,就太可惜了。

  專櫃小妹本來還滿心歡喜的,在聽到白繪一句「不要了」之後,那張臉像被澆了一桶水。

  她果斷換了一家店,名為「青芥」。買了一條打底裙和一件卡其色的外套。

  逛街自然會習慣性地去逛一下首飾店,她想起了理髮師說,可以買個水晶金屬發箍。

  而從化妝鏡裡看到的少年身影,卻拿了一頂和她外套同色的貝雷帽帶在了她的頭上:「這個會更適合。」

  她轉身,看到的是換了身衣服的黃瀨。一身黑色的運動裝,裡面是白色的T恤。金色的碎發微長,快蓋住了眼睛。

  她微微有點驚喜,又問:「你怎麼換了身衣服?」

  他說:「這樣子,比較不引人注意。」也才好上前來跟她說話。

  白繪道:「那麼我想,黃瀨君應該換張臉。」

  「這種天生的東西我也沒辦法啊!」黃瀨撇了撇嘴。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兒,便說:「小青池今天這個髮型很好看呢。」竟控制不住的伸出手撥了一下她的劉海,動作親昵得在他人眼裡看來就是情侶。

  意識到有什麼不一樣的青池莫名升起了一股燥感,只是淡得很。

  她帶上了這頂帽子確實是很好看,尤其是微微笑起來的時候。黃瀨拍了她一張背影,加上其他照的照片一起發了Facebook。很快,也收到了兩條評論。

  火眼金睛的黑子表示,這是青池同學。

  笠松隊長:滾回來練習。

  離開商場的路上,他雙手叉腰在前頭慵懶地走著,她很嫌棄自己腿短地跟著。

  「今天怎麼會來這裡?」兩個人開口就是同一句話。因為是下雨天,兩人都會有同樣的疑問。

  微怔,黃瀨便先開口回答:「來見朋友的,結果被爽約了。」還沒等白繪說話,他又強調了一句:「男的。」

  「噢……」她點了下頭,「我的話……被體貼的哥哥體貼地請出來『走走』。」

  雨還在下,天黑並且下著雨的新宿依然有很多人,日本的,外國的,都有。耳旁的聲音夾著不同的語言。

  她想起了那把傘,被她忘在了商場的公共椅子旁。怕是早就被哪個大媽拿走了。

  「一起吧~」黃瀨撐開了傘,自然而然地搭著她的肩,往斑馬線的另一頭走去,「有一家霜淇淋蛋糕店很好吃。」他說,「我請客哦~」

  彼時的他們靠得很近,她沒有彆扭,但奇怪的,心臟有那麼很短一瞬,重重地跳了一下。原因大概是,她很少接觸男生,有這麼親近的接觸,定會不適應的。

  在霜淇淋店的老闆看來,現在店裡有兩對情侶。一對是一進門就瘋狂自拍的情侶,一對是指白繪和黃瀨。

  這讓兩人其實挺無語的,因為老闆沒有明說,他們也很難解釋。只是,情侶霜淇淋蛋糕、情侶贈品,甚至是情侶湯匙。以及老闆臉上那「年輕真好啊」的笑臉,讓白繪無時無刻不想……冒汗。

  直到品嘗到那巨大分的霜淇淋蛋糕後,她認為一切什麼誤會什麼的都是小事了!這東西好吃得出乎她意料,情侶就情侶吧,誤會就誤會吧!

  結果是,黃瀨吃得挺少的,大部分都給了白繪吃。白繪覺得人生都圓滿了,因為下雨而沉悶的心情因這份甜品而變得心花怒放,笑盈盈地說到:「謝謝款待~~~」

  倆人出店門口後,聽到身後老闆對員工說:「所以我說比較現在出去的喜歡這一對啊,不僅身高很搭,而且還有夫妻相呢。」

  「……」倆人下意識看了對方一眼。夫妻相……老闆確定不是在說笑嗎?

  白繪與黃瀨平時的聯繫多半是在網遊上。白繪比較喜歡玩RPG類的網路遊戲。終於有一天,遊戲還是走到了該做夫妻任務的那一步,因為她的等級已經超過了「婚齡」,所以遊戲裡認識的那些人幾乎都已經「結婚」了,剩她一個大齡剩女一時間找不到物件。於是,當即火速給黃瀨發了個郵件讓他來玩,自己可以先帶他練級,慢慢來不打緊。

  那個遊戲不久前黃瀨也玩過,只是做完新手任務後他就徹底卡殼了。嘛,他又不是宅男,一個遊戲不會玩而已,大好現充世界等著他,何必執著於一個需要砸錢的遊戲,遂立即棄掉。

  這會兒見到白繪發來的求助,心想再重溫一次也不是不可以,便又下載下來。

  過不了一會兒,遊戲介面就跑來一個正太形象的人物,名字是「我愛吃烤扇貝」。喊著:「小~青~池~」

  白繪頓時鬱悶,先不說別的,她的角色形象是成女,他的角色形象是……正太?!這就算是到最後成了,也要說她誘拐兒童吧?

  算了,反正只是做幾個任務,他平時又不玩,做完任務後再break就是了。

  只是,她料不到結局。

  黃瀨對這類遊戲簡直可以稱得上是白癡。打完boss不懂得揀經驗,團戰的時候把自己人給砍了,一個沒留意他,回頭他就躺屍了……

  白繪扶額,又看了看他的名字,悶!花了張改名卡果斷將名字改成「臭扇貝是戰五渣」!

  於是黃瀨不爽了,迅速打了個電話過來叫她下線,玩另一款遊戲!

  另一款遊戲自然是他擅長的,籃球競技遊戲。

  切,玩就玩,本宅還怕你這個現充?!

  她註冊了帳號,思忖片刻,取名為「鰻魚最好吃」。

  黃瀨囧,無語,先教她基本的操作和規則,緊接著就帶她參加了比賽。

  白繪跟著黃瀨,兩個人自然是同一個隊的。

  他料到她打得不一定好,可還真沒想到差到這種地步!

  「小青池!!那是自家的籃框啊!!」他在電話那頭狂吼。

  「誒……是這樣嗎……誒!!是這樣嗎!!那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我們會輸掉嗎?!」

  「如果只是一次烏龍的話,不一定會輸,但是有你在的話……」

  連敵方隊伍的也看不下去了,在會話框裡問黃瀨:「洋蔥君,鰻魚那傢伙戰鬥力只有五吧??」

  白繪……

  不過最終,還是以黃瀨一個人力挽狂瀾,將比分拉了過去,獲勝。只是,他的名字自此改成了「鰻魚才是戰五渣」!

  ……

  下過幾場雨,氣溫驟然降低,空氣總是冷得凍人。被凍得凋謝的花朵不得不接受一個現實,冬天到了。

  「啊,還真是冷呢。現在明明還不到一月……」櫻子兩隻裹著毛茸茸熊貓手套的手捧著一杯熱牛奶,「我好不容易才比完賽回來,結果你們就要開始比賽了。」

  「是啊……」白繪歎了口氣,乾燥的街道旁那些樹都枯了,「再過一個月,不管是冬網賽、冬季杯還是什麼的,就都要開始了。最近見到好多其他地區學校的人來到這裡看場地,應該是要提前做準備。」她往手中那杯可哥呵了呵氣,熱氣蒸向凍僵了的臉蛋,雙頰一下子泛出粉暈。再喝一口,肚子也暖和了。

  比賽,訓練,這些一直和她有著關係,可她又總覺得無關。每天照樣該怎麼過就怎麼過,偶爾打打球,擦擦球拍,對什麼事情都熱血不起來。但現在,她的心緒幾乎是不能平靜的。

  櫻子望天,天空也好冷,像結冰了一樣:「還不知道那天會不會下雪……」

  「不知道,那之後就要到耶誕節了。」

  街上真的好多啊,穿著其他地區校服的人在走動。泉真館的、陽泉的、正邦的,還有……洛山的……

  是,有洛山的。

  就在眼前不遠處,有幾個,是男生,看不太清楚。不過,並沒有「熟悉的人」就對了。

  不對,這麼久了,已經不再熟悉了吧。

  「小白,你那把網球拍有沒有調一下啊?上次不是說線松了?」

  「嗯,有,後來騎著自行車去找那個老師傅調了,結果停車的時候,車子掉進了河道裡,真可惜,想要再買一輛……」回想起那親耐的小自行車,還覺得很悲催……

  「不過,要很多錢吧?」

  「嗯,去星巴克打幾天工好了。」

  「小白,你怎麼,今天總是心不在焉的樣子,感冒了?」櫻子伸手摸了摸白繪的額頭。白繪是在跟她聊天沒錯,每一句話,都回答得很自然。可就是這樣櫻子才覺得奇怪,平時她似乎不會這樣的,而且眼睛總是無意識的在四處張望。

  「呃……沒有吧,比較緊張,要打工了什麼的,還是第一次。」她勉強的笑了笑。

  天啊,她這是在幹嘛!

  為什麼這種心緒,停了兩年的心緒比當初更加的混亂強烈了?

  不,應該說,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莫名其妙的這個樣子?

  那幾個穿洛山校服的男生,明明沒有他的影子。哪怕她從他們身旁經過,也沒有那樣的感覺,為什麼還是不能平靜……

  身邊的行人好多,好像越來越多了。聲音好混雜,說著網球的、籃球的、足球的……

  所有人的聲音好像都在她耳邊無限放大。

  白繪感到腦子嗡嗡作響,類似於火車猛然刹車,在鐵軌上磨出的尖銳聲音一樣。

  「小白,你怎麼了?」

  ……

  「沒事……」

  ……

  「是啊,真的,沒有的事情。」

  ……

  「喂,玲央,你已經到了嗎?」

  ——

  那是她命中的一個擦肩。是他記憶中再普通不過,如同千萬個普通擦肩一樣的不用去記憶。

  她驀然停在原地。來自心底處的撞擊愈發劇烈疼痛。

  是這個。

  眼睛裡呈現出了不可思議。唇瓣在顫動。

  是這個,這個聲音。她那一年所逝去的,不再擁有的。

  轟地一聲,腦子像什麼東西炸開了。印象裡那抹紅此刻不斷刺激她的腦海。

  轉身。人群中,那抹紅浸入了視線,那個背影拿著手機在通話,薔薇色的紅,是烙在她心頭上的那個顏色。

  「那個……」她邁出步伐,要去追逐。縱然她不知道追逐到了又可以怎樣,但起碼在這一刻,不想看著那個身影遠去消失。這一刻消失了,可能這輩子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噔——」雙手摔在地上強烈摩擦的疼痛火辣得難忍,可哥灑了一地。被她撞到的人瞪了她一眼。

  她看見地上濃濃的液體向四處散開,所有的人都避開,疑惑的看了一眼摔倒的人,也不會扶起或者同情,繼續前行。

  身影淡在了人群中,不屬於的終究不屬於,失去的從不會有回來的那一天。

  這是她和他的命運,哪怕是多年後,那個人在人群中回頭,他們的命運也不會再有相遇。

  現在的她像當年那樣,心情失落。但是當年,有他的突然出現來挽留她的失落,卻又掀起她內心另一層熱浪。

  這一次,不會有了。

  她竟然一時忘記站起來,地板那麼冰冷的溫度傳過了衣服,剛剛才用可哥暖和的身子現在又快凍僵了。

  一切又冰冷如初,無論是剛才還躁動的心緒還是什麼的,溫度回降,冬天的冷。

  「小白!小白!」櫻子從後面追了上來,「你怎麼了?沒事吧?」

  櫻子真是快要被嚇到了。

  白繪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既然能再起來,還能有什麼事呢。笑了笑:「沒什麼,認錯人了,我們走吧。」

  她挽著櫻子的手,所有喧囂又回歸寧靜,如同塵埃回土,落葉歸根,所有搖搖欲墜的情絲也悄然落地。

  按著自己原來的方向,與他相反的方向,繼續行走了下去。

  「你說得對,真冷,明明還不到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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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話

  不知道是哪一天開始,太陽也很少見到。總是埋在厚厚的雲層裡,不再探出腦袋。無色的天空,一片霜冷。

  上課期間,老師總是可以自顧自的講得起勁,即使沒幾個學生搭理他,他也會堅持將粉筆使用到下課鈴聲響起的那一刻。這種頑強的精神還真是讓人佩服。

  白繪無聊的轉筆,腳撐著桌腿翹椅子,她低聲的自言自語,「到底有誰能找到我的那張書卡呢?」她就是有這個自言自語的毛病,仿佛是在跟自己說話,好歹不會讓自己太過無聊。

  關於書卡,則是她更無聊的一個舉動。

  日前閑到發慌,她把一本幾乎沒人會借的書裡面的書卡拿出來,背面畫了個圖,然後又放回去。

  現在回想起某角落的那本書,正想著到底會有哪個少年少女會發現它的存在,發現的時候,又會是平靜的將書卡放到最後一頁,還是會也在上面畫個畫?

  思考著這個問題,然後課又沒有聽進去了。

  摸了摸淺藍色的羊絨圍巾,它給脖子帶來的溫度感覺還挺暖和。這種暖和讓人犯困,隨即便打了個哈欠。

  因為比賽將近,許多人每天放學後都進行大量的練習,一到次日上課體力根本撐不住,全都昏昏沉沉。

  她曾經很中二的看著全班默歎:追求青春,最終換來的都是疲倦啊。

  然後她想起自己,即使不追求青春,也是疲倦的。

  少女,有喜歡的人嗎?去謳歌青春吧!

  類似的話語好像能從很多地方聽到看到,電視劇或者漫畫書。於是有人也兩眼冒火光地對她說:「少女!有喜歡的人嗎!去追求吧!去謳歌青春!」

  她呆滯。回答曰:「我要是追求了就不是謳歌青春了。是給自己挖了個坑,豪門狗血戀的坑。」一秒後,「啊呸,誰跟你有喜歡的人了。」

  腦子裡想著這樣的事情,班上第十個光榮的勇士最終還是抵不住睡神的侵擾,重重地倒在了桌子上。

  「城田君……」老師啞然看著他,遂低頭歎氣,也許是在悼念這位勇士最終的落敗。

  但鄰桌的黑子哲也,這兩天,很難得的都沒有在打瞌睡。只是也沒聽課,總是看著窗外。在這點看來,既然都沒聽課,其實睡覺會是更好的選擇,多少能補充點體力。

  後來才會發現,他不聽課,是聽不懂。 他不睡覺,是課上失眠,睡不著了。

  鄰桌是個淡定的人,從來沒見過他會像火神君一樣時常表現出大喜大怒的樣子。不過光從他最近的樣子,就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很不好。

  一下課,黑子哲也總會不見人影,上課的時候又遲遲的才回來。沒什麼人會注意得到他,但白繪已經知道了他的存在,就會注意得到。

  「最近有空嗎?我拿到了兩張ktv免費包廂券,一起去吧!」

  白繪看著永遠活在現充中的櫻子,其實很佩服她無時無刻都這麼有元氣。甚至也會經常說「最近又拿了一套練習,一起做一點吧!」後者總是讓白繪無言以對。

  「ktv啊……一直很想去呢,但貌似……」

  她又看到了黑子哲也,往著一個並不是他家的方向走去。

  某一天遇到了麗子,還是忍不住問了這件事。

  「啊……我最近也很苦惱這件事呢。」相田麗子揉了揉額角:「黑子君啊,因為二號失蹤了,最近他相當失落呢。」

  聽到這話的時候,冷到極點的可樂剛好流入她的喉嚨,卻猛地一咳,嗆到了。「……哈?!失蹤了??」白繪驚訝,腦海中浮現出那只和黑子有著相同眼睛的萌物。許多寵物都會走失或失蹤,只是她一直認為二號不是一隻簡單的寵物,而是帶著上帝光環的寵物。沒想到還是躲不過失蹤這一劫。

  那只可愛的東西啊,前段時間還看見它對自己搖尾巴呢。那個時候,好像是很喜歡自己書包上的香囊,總是會盯著那個香囊看。

  怪不得黑子同學最近這麼失落,她現在也心情有點難受呢。

  相田麗子歎了口氣,「唉,最近訓練的時間又很緊,又要花時間找二號……怎麼辦呢……」

  「還沒有找到嗎?」

  「是啊……」

  噢,也怪不得有幾次見到火神君拿著根細長的竹子,小心翼翼地挑草叢,一臉緊張的低喃:「喂……二號,你在這裡嗎?」

  她當時還以為狗狗只是一時不見罷了。

  「是怎麼不見的?」

  「前天去集訓,回到學校後就發現它不見了。」

  這就麻煩了,也不知道它到底是在哪裡不見的。是集訓的地方?還是學校?

  「那我也幫忙找好了。」

  相田麗子眼睛一亮:「真的嗎?但是……白繪你也得訓練的吧?」

  「那個,沒事的。」白繪一笑:「我們還有專門練習的時間。」再過一個禮拜,她們就得請一個月的假期,整天沉淪在訓練中了。難得有這個機會可以做一下其他事。

  自那天起,白繪走在校園內或是路上都會分外留心。偶爾取下書包上的香囊晃一晃,希望二號能夠注意到這個味道。只是一直沒有結果,她有點想念那只萌狗了。那張她無聊時塗鴉的書卡,上面畫的就是二號微笑的樣子。

  呼,歎了口氣,這裡也沒看見它的蹤影。

  這天還盼望著太陽,結果第二天就下起了雨。

  這場雨有夠纏人,下了整整一天,綿綿不絕。也許雨覺得自己這樣挺柔美,也許很多詩人也這麼覺得,可她認為雨就是一個深閨怨婦,正在以極度抽象的方式報復世界。天空也跟著做祟,永遠將色度保持在鉛灰,既可以當做淩晨,也可以當做傍晚,讓人分不清時候。

  白繪和人群擠進公車裡,車上彌漫著濕漉漉的帶餿的味道。被淋濕的袖子厚重悶熱,使手臂很難受。

  今天,也沒看見二號。

  找不到啊,怎麼辦。不過,好歹背負著一個使命,每天都覺得有事情做。心裡總不會時常感到壓壓的。

  她靠著窗戶那邊,雨水啪嗒啪嗒打在玻璃上,看不清外面的世界,一片模糊。

  她看見一條小巷裡有一個拖著袋子的老爺爺,穿著淺灰色的衣服和寬鬆褪色的運動褲,沒有打傘。他腳下跟著一隻髒兮兮的小狗,黑與白相間,白色部分有一片一片的污泥。

  她又想起了二號。

  盯著那只小狗看,它突然停下來,撓了撓頭。就在這一刻,白繪險些叫出來!它有一雙清澈透亮的藍色眼睛,水球一樣。

  二號?!

  那就是二號吧!

  白繪大吃一驚,不顧人群的謾駡,拼命擠到車門,大聲喊著:「停車停車!」

  公車到了網站才停下來。白繪迅速打起傘往剛剛那條小巷的方向跑去。

  小巷空蕩蕩,人煙罕至,有點兒烏髒。

  她叫著「二號!二號!」放聲喊了好幾聲,然後想起了書包上的香囊,她取下香囊四處晃來晃去。但是,這是下雨天啊,二號聞得到嗎?

  「喂……姑娘,喂……」

  拐角口傳來一個嘶啞的男人聲音,緊接著一個人探出半邊身子。一個滿臉胡渣的中年男人,很邋遢,「你要找的,我有……」

  白繪向後退了兩步。這種傢伙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人了吧!

  他不死心,招了招手:「來,過來,你看看……」

  白繪看見他伸手從破舊的包裡掏出了一包藥丸:「一包,便宜點賣,怎麼樣?」他咧嘴笑。

  「……不用了!」 她一怵,轉身想跑。

  「不不!小姑娘!別走!我便宜點賣你!」他中年男人上來拉她的胳膊。

  白繪一慌,掉了雨傘,雙手拿起書包朝他頭上砸下去,對他吼道:「離我遠一點!」隨即立馬冒雨逃走。

  這是一個極其不好的經歷。

  她為此丟了一把傘,而且翌日去上課發現那個小香囊也掉了。

  白繪把圍巾移下來,結結實實的打了個噴嚏。昨天就這樣淋雨回家,今天有點兒小感冒,問題不大就是了。

  今天黑子哲也的位置是空的,火神也是。

  看來籃球部的特訓期已經開始,兩個人都請了假。

  中午放學的時候,她在草地那兒看見黑子的身影。她想起了昨天的事情,下意識地想著,見到二號的事情得告訴他!

  「那個,黑子同學!」她朝身影出追了上去,而追到草地的時候,卻沒見到黑子哲也。

  頭一轉,簡直人品,竟然撞見了草叢後面三個吸煙的不良少女。那幾張面孔不算面生,是二年級的學姐們。

  跟這種人接觸並不是什麼好事,白繪沉默,欲撤。

  但想走又沒那麼簡單。

  三個學姐忽然站起身,領頭那個酒紅色發尾的,名字叫熊穀什麼的,喊了一聲:「喂,站住。」

  旁邊一個棕發的:「是要說出去吧?」

  「叫你站住,聽見沒有!」最後那個短髮的走上來一把扯住了白繪的頭髮。

  「放手!」白繪用指甲把她的手腕狠狠掐下去。

  短髮女吃痛的叫了一聲才丟手。

  「咦,這不是那個,很囂張的那個?」

  「誰?」

  「瀨戶上次被她嗆得可以呢。」

  聽到「瀨戶」二字熊穀的臉色開始不好了。瀨戶也是二年級的,最近正在跟熊穀交往。

  說起瀨戶,白繪又很想笑,整了整頭髮:「怎麼?他是你們養的小白臉?你們想為他報仇?在校園裡打架麼?」

  實則很無語,這三個學姐平日裡醜聞滿天飛。抽煙打架墮胎,什麼樣的事情沒有。現在不過是讓她撞見了一個「抽煙」,她們卻迫不及待地想讓她在見識一下「打架」了,只怕打著打著就有誰該去醫院墮胎。

  即使如此,她也不會怕。只是本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罷了,沒有誰願意惹事生非。只是如今看來,不大可能。

  「哈,」那女的大笑,「那又怎樣?反正也沒人看見。毀了你的容,也可以!」她將塗成豔紅色的長指甲逼近白繪的臉。如此喪心病狂的臺詞和驚悚的紅色指甲讓白繪想起了……街頭賣藝的阿拉伯女郎。

  白繪以平靜的雙眼看著熊穀的臉蛋,她一向覺得熊穀不是個漂亮的人。全靠化妝和打扮來使自己氣質突出。而那又是很突出的庸俗氣質。這點在白繪看到她頭上的七彩發帶時尤為肯定。

  在這裡把白繪怎麼樣了,的確是沒人看見。不過興許,只是她沒安全意識,即使有人也不去注意。

  「不好意思,我看見了。」


第十一話

  正義的聲音剛剛好響起,英雄總會挑重要的時候出來營救美人。只可惜她不是美人。

  「我一直認為,不能用暴力解決事情,可也不排除例外。」

  等白繪回過神,黑子哲也和學姐們的對話已經進行到這裡。同時,他也已經流露出像上次對待瀨戶那樣的,隱忍以待的慍氣。

  例外有很多種,他絕對不會屬於打女人的那種。但現在的他,是絕對屬於保護朋友的那種。

  三個學姐有些掛不住臉。但是校園裡籃球部的人,向來沒什麼人敢碰。況且對方看起來也不是那麼好對付,是異性的話,很麻煩。只有咬著牙放了幾句話,憤憤離去。

  當幾個人徹底消失在視線中,黑子哲也呼了口氣,直接坐在草地上。

  這個草地是一個斜斜的坡,很廣闊。常有許多學生坐在這裡欣賞風景,也可以看到遠處操場上的學生們在運動。昨天雖有下雨,但這片草地卻沒有淋到。

  她跟他說,「謝謝。」一直以來,好像欠著他很多個謝謝。說出口的時候,又是那麼的平淡。

  「沒事。」他側目微笑,停了會兒,又問:「不過,青池同學,如果剛才我並沒有出現的話,你會跟她們打起來嗎?」

  白繪望著他,沉默半晌,吐出一個字:「會。」

  這個答案他並不覺得意外,「可是那樣的話,你就要接受處分,可能連冬網賽都參加不了。」

  「啊?這麼嚴重?」她苦笑,「那我可真是,一點都不成熟啊。」說的時候又不一樣了,畢竟她沒有遇到那個選擇題。

  「並不是這樣的。」

  「嗯?」

  他轉過頭來看她:「青池同學反而是比較成熟的人吧。並不是不擅長表達感情什麼的,只是讓自己不在意。」微風吹動他的發梢,卷過那雙透澈的眼睛。

  以前有人跟她說過,如果有一天你覺得一雙眼睛很純淨的美,那麼它有可能會治癒你的心靈。

  過去的傷的,痛的,那一刻都會忘記。

  「好像,是這樣的……」她曖昧的笑了笑,「總是發生一些令人傷心的事情啊,都不得不變得成熟一點。」

  只是成熟起來,很難受罷了。要捨棄一些東西,要背負一個東西。我們日漸成熟,我們日漸沉默。

  誰曾經天真爛漫,誰曾經願意為一份單純的思念跋山涉水。

  她抬頭遙望雲層,今日比較稀薄,不過依舊密不透風,看不見陽光的痕跡。

  她說的事,有親情、友情、初戀。以及,幾天前。

  她和赤司再度相遇,十分突然,沒有任何預兆。

  第一次是在琴行,中間隔著一架純白色鋼琴,然後她見到了他。

  赤司並沒有看見白繪,他正在和人討論東京的鋼琴。

  原來她當初的直覺沒有錯,他確實有學鋼琴,不負那雙修長的手。

  她望而卻步,沒有任何舉動,卻是看了很久。雜誌上看到的,和現實生活中看到的又怎麼會一樣。她看著他,時間不叫做久,而是叫做不舍。她又怎麼會覺得久,她又怎麼會將目光移開。直到他坐了電梯離去,她才驚醒,人已經走了。

  過後這件事情,讓她失眠了好幾個晚上。不能說是很濃烈的什麼感情,只能說極度痛苦煎熬,仿佛一股烈火燒了她好幾天。會頭痛,會睡不著。夜裡在被窩裡翻來覆去的時候,她終於知道,有的東西可以忘記,是因為它不再出現。而等它出現的時候,沉沒到心底的東西卻要被連根拔起。

  她怕痛,但沒有創可貼。

  第二次,是在星巴克。

  她當真有去星巴克打工,因為工作的原因,頭髮要紮成辮子。一紮起來,便會有一些髮絲掉下來。那枚髮夾,她想到了它,一直鎖在一個小梳妝盒裡獨佔一片天地。

  今年的冬天好冷,風一直在刮。

  好像真的在醞釀一場雪一樣。只是這場雪它遲遲未來,它讓人一直在等待。

  他幾日來常來星巴克,偶爾做一些功課。功課對他來說很簡單。他也只是想把參加比賽的這幾日份量先做好,事實上,老師的進度都沒他快。

  起初的接觸很簡單,他點咖啡,她端上咖啡。

  您的東西上齊了。

  然後退下。

  如同千萬人中最普通的一對陌生人。你又怎麼知道陌生人之間是否真的陌生。

  是你不記得我了嗎?並不是。她不是,他也不是。

  那麼不要破壞這份平和,也很好。只是沒那麼容易,平和終究會被吹散,吹散的,同時又是一頁頁過往。

  難以置信,兩個人中,先開口的是他。

  「我記得你。」他說,喝了一口咖啡,「我好像至今,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記得她,從好一點的角度去想,她有留在他的記憶中,是他沒忘記掉的一個人。

  緣分可以那麼簡單,全靠一份記憶支撐。但也只有這麼簡單。從前的那些年,往後的那些年,一直靠著這份記憶支撐。

  「我,青池白繪,名字。」果然有些語無倫次了,身子莫名發顫。因為他變了好多,成熟,以及周身散發著迫人的帝王氣場。

  那雙眼睛,與當年不同的是,左眼成了金瞳。沒記錯的話,應該是為了保護他們口中的「天帝之眼」。

  「誠如爾言,我們真的再見面了。」他笑。

  可是好奇怪,感覺和以前不一樣。時間過得太久,沒人會停留在當初。

  「不過,可別誤會啊。」

  「……誤會?」白繪愣了愣,「什麼意思?」

  他會說這句話,完全是因為看見了白繪別著的那枚髮夾,有些事情,總得提前說清楚:「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沒有必要的回憶,是多餘的。包括感情,也是。」

  她張了張嘴,本來想說「我並沒有那麼想」之類的話,可不到一秒鐘,她才發現自己不再發顫了,喉嚨有點痛。原來自己都差點被自己騙了,怎麼可能不在意?

  她低下頭,眼眶竟然有些濕潤:「我……明白。」那些回憶纏了她真麼久,莫名根深蒂固起來,而對他來說,早就已經是多餘的存在。

  赤司喝著咖啡,沒有看她。目光所集中的桌面,她突然放上了一樣熟悉的東西。

  「那這個……請收回去吧。」

  他想起了以往的畫面,那年風吹得很輕,綠葉來得很好的大樹下,他遞這個髮夾給她,說:自己做的,很廉價,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自己做的東西,無論如何都不會廉價。應該要,送給喜歡的女孩子。」他拿著咖啡杯的手頓在空中,雙眸注視桌面上那枚東西,水晶依舊閃亮。

  她很慶倖那天她剛好攢夠錢不需要繼續來這裡打工。

  脫下打工服,帽子,又做回了自己。

  爾後的哪一天,她路過甜品屋,看見一位穿著白色洋裙、咖啡色披肩的高馬尾女生,撒嬌似的推著赤發少年進甜品屋。

  白繪駐足在那裡,望著玻璃窗內那個女生央著赤司吃甜品。

  她就站在那裡,他們不會發現的微妙存在。

  她想起那次聽到沙知和高橋月乃通電話,沙知說著:月乃,你明明有那麼棒的青梅竹馬,從小都訂了娃娃親了呢。

  初中也是同一所學校,你還追隨他去了洛山,遲早有一天能打動他的。

  她回想起當初飲品屋前,高橋月乃說到一半的話。黃瀨急忙打斷,好似怕被她知道什麼。

  她現在就站在這裡,他們不會注意到的外面,是他們的背景圖而已。

  一直到,她看見高橋月乃來到柱子鑲嵌的鏡子前,打量新別上去的黑色髮夾是否合適。

  她說過,那樣有意義的東西,應該送給喜歡的女孩子。

  他喜歡的女孩子不是她,這點她並不會覺得心痛。但是他喜歡別的女孩子,則又完全不同。

  他說那個髮夾廉價,可這一刻的白繪卻覺得,她這麼多年來的執著,才是廉價。

  她突然間沒有徵兆的掉下了一滴淚。然後毅然決然的轉身,做回過路的人。

  那好。

  今天的這個轉身,便選擇真正的了斷。了斷了她的執著,了斷了她青春時期的思念,還你那個髮夾,償還你那天的那句我記得你。

  這一幕定格在剛好想起的音樂上。是當年那首,很熟悉的旋律。也是如今應該抉擇的,溫柔的忘卻。

  幾天前的畫面在腦海中漸漸消散,她沉默不語了很久。

  「是因為不選擇忘記,就該讓自己不在意。」

  我的初戀在那一天終結了,的確,應該忘記。

  「可是這樣青池同學,一直在成長。」黑子揉了揉散亂的發梢,伴隨著風,髮絲蜷成很美的弧度,「並且以後也會一直成長下去。」他側頭,笑容莞爾。

  就像當年純真的你,如今變得這樣沉穩大氣。

  她沒有老眼昏花,一片陽光從密雲中透射出來,灑在他的笑顏上。綠葉上露珠折射出來的光芒,記錄在很久以後畫冊上的一頁。我們曾經在這裡訴說了青春,那一天的成長,依舊在延續。

  是時,草叢中隱隱有動靜,然後竄出一團烏髒的小球,在草地上打了個滾,起身抖了抖身子。

  「二號!」

  「二號?!」

  他們異口同聲。

  這個失蹤多天小萌物突然自己回來了,這得是多麼大的一個驚喜。

  二號嘴裡咬著個小香囊,在白繪面前搖了搖尾巴。然後走到白繪腳邊,把香囊放了下去。隨後突然興奮的撲進了黑子的懷抱裡。

  白繪拿起香囊,這正是昨天她掉的那個。她嘴角不禁上揚:「二號好像也長大了。」

  「好像,是的。」黑子摸了摸它髒兮兮的小腦袋。

  「對了。」黑子哲也頓時想起了什麼,從書包裡拿出一樣東西:「這個,我找到了哦。」

  是那張書卡!

  白繪瞪大了眼睛:「你居然……」

  「《給你的溫暖》,與青池同學的風格很相像呢。」

  「……是麼?」

  「嗯。」

  她的那張書卡被這個少年找到了。少年沒有平靜的將他放到最後一頁,少年也沒有在上面跟著塗鴉。

  而是讓她知道,有人願意陪你玩這樣的遊戲。讓她知道,他找到了她。

  白繪抬頭,眼睛微彎,看見雲間散出暖陽的溫光。

  真是感謝你,你帶來的陽光。你所給的溫暖。

  ——

  話說,二號回來了。

  黑子很開心。

  籃球部的成員們也都很開心。

  唯火神者,甚為矛盾。

  初見二號時,面帶驚喜。

  二號君帶著三分思念七分喜悅,雙眼汪汪,歡撲。

  火神大恐,繞場逃跑呼救,二號緊追其後。數圈不停,眾人皆哂笑圍觀。


第十二話

  冬季杯開幕前的半個月。

  白繪經過了幾個禮拜水深火熱的訓練,整個人差點死在網球場上。日復一日的訓練早已讓人從激情的戰鬥變為義務比賽,往往這時,情感化為麻木。

  前半個月,魔鬼集訓總算是告了一段落,全身緊繃得快斷開的神經,也終於可以稍微松那麼一松。

  很快的,在體育館附近的地區能夠見到各個學校的運動員。來自四面八方,五湖四海。他們的到來不僅為這片地區帶來了許多顏色,也為附近的酒店飯店帶來了經濟利益。就地方經濟發展來說,這些人起到了很值得感謝的作用。

  可白繪實在沒時間再抽空去關心一下地方經濟了。她首先很是擔憂自己,在這個大冷的夜晚裡,陪著一個,類似于神經超出正常人活躍程度的人類,在這個空無一人的露天籃球場地打球。

  不,是那個神經超出正常人活躍程度的人類在打,而她在看。

  她不知道對方是怎麼想的,大晚上的這麼勤奮。可這種天氣一到晚上,就冷得讓人受不了。起碼是讓正常人受不了。

  白繪裹著大衣直哆嗦,馬丁靴跺在地板上發出一連串的聲音,她的每一道呼吸都在空氣中成為白氣,短短一秒之內又會消失不見,似是讓冷空氣凍沒了的。

  球場中心的黃瀨,又準確無誤的投了一個三分。距離他走進這個球場到目前為止,三十二分鐘五十二秒,汗水順著他的肌肉紋理累積,有規律的下滾。他只穿一件黑色的背心,每一個動作,都拉動手臂肌肉的伸展。有些人眼裡看來,他不像是在打籃球,像是在秀身材。

  金色的髮絲沉甸甸地貼緊了額頭,神情很認真。只有在他接觸籃球的時候,她才能看見他這麼認真的神情。認真得如同平常在戴自己掉下的耳釘。

  「快要冷死了!受不了!!!」白繪說這話的時候牙齒直打顫,隨即,她想到了一個驅除寒冷的妙招:「我們來打一場好了,順便為我在遊戲裡的失誤平反!」說著這話,眼泛雄光,兩隻小爪子舉起來握成拳頭。還未開始,卻已然表現出了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

  而這個模樣,促使黃瀨一個踉蹌,帶著籃球往前跌了兩步,轉頭,一臉窘迫:「真人PK?」他苦苦的笑,臉上掛著的是一副「饒了我吧」的表情,「那我連讓都不知道該怎麼讓你了……」

  于白繪耳中聽來,後半句話十分之欠打。

  「少囉嗦!」白繪把大衣脫了丟在一旁的石椅上,這個動作本來是想耍帥的,沒想到冷風一襲,整個人委實冷得抖了起來。

  白繪咳了兩聲,以掩蓋尷尬。裡面穿的是一件米色襯衫,襯衫偏小一碼,較為緊繃,不大適合運動。然後黃瀨略難為情,以前沒發現她身材還是可以的。

  她伸出雙手:「把球丟過來!」

  「哦……」他丟。

  砰——

  「小青池你沒事吧!!」

  ……

  起身,抱球,擦擦鼻血,她說,「沒事。」繼而,淡然無事的、運起了球,這個運球在常人眼裡看來,叫做有些生硬的運球。在籃球天才方面看來,叫做有些生硬地拍皮球。

  黃瀨扶額:「那個,你可以先投幾個球試試看。」他甚為鬱悶,奇了怪,網球好的人,照理說運動細胞該相當不錯。可為什麼白繪一碰到籃球就跟公雞要下蛋一樣?

  他還沒開始研究這個問題,看似拍著皮球的她便嚴肅地問,「你們奇跡的時代,是不是只要追求贏就可以了?」

  「呃,奇跡的話,是這樣的,雖說如今想法有些……不同吧,」他摸了摸下巴,仔細想來,也說不出具體哪裡不同,只能隨口答到:「但打籃球追求的一定就是勝利啊!」

  而此刻的黃瀨並不知道,自己將要為這個含糊不清的答案付出代價。

  好似聽到了一個滿意的答案,白繪雙手抱球,露出了個意味不明的笑:「哦~只要贏就可以啊,那我就放心了^_^.」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五分鐘後。他證實了那個預感不是錯覺。

  「小青池!!你這是犯規!!犯規!!」黃瀨快要吐血了!氣喘吁吁的在一旁指著她:「哪有人像你這樣橫衝直撞的!!」

  他頃刻間聯想到了鬥牛場上的公佈與牛,此刻的她簡直像一頭公牛看見紅色的桌布硬要撞過去,而他並不是鬥牛的人,而是一個快要被撞散了的穿著紅色桌布的人!

  她側了側腦袋,雙目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地呈現出純淨的狀態,「不是說,只要贏就好了?」所以說,女人是最可怕的生物,她眨巴著那雙人畜無害的大眼睛問這句話的時候,你明明覺得可惡,卻偏偏不能拿她怎麼樣。

  「……是。」他心裡苦。是,他不能拿她怎麼樣。

  「那就對了嘛!」白繪喜,「投籃!」

  黃瀨大驚,她竟然會投籃!難道先前是他錯了?也許小青池意外的會是個投籃天才?

  然後,他看見那顆橘色的籃球從她手中脫出,在空中劃出完美的抛物線,宛若璀璨的流星。

  然後。

  砰——

  ……

  黃瀨顫顫起身,捂著慘遭重襲的腦袋,轉頭,欲哭無淚:「你……你丫這分明是在報復!」

  緊接著,她又:「三分!」

  意識到的時候已來不及躲閃。

  砰——

  他想,這是他這輩子,哪怕是跟火神跟青峰跟誰打都沒來得慘痛的一次,籃球比試。

  最終黃瀨實在受不了,兩隻手朝她的臉肉狠狠捏下去,往外拉:「很!痛!誒!」

  雙頰被結結實實的掐成了包,她鼓著倆大包子說,「你這樣我也很痛……」

  他傲嬌一哼,方鬆手。

  剛剛還白蒼蒼的臉蛋現在被捏得像街頭的柿子一樣,又紅又冰,白繪揉了揉自己的臉,驀地一副憋屈樣:「你們奇跡騙人……」

  黃瀨語噎,蒼天著實可惡,時至今日,他竟然都被人用這種賣軟的招數欺負到頭上來了。簡直不把他這個鼻祖放眼裡!

  「好啦好啦……」但,他也惟有繳械投降。

  黃瀨拿起了石椅上的大衣丟給她,「很晚啦,我們回去吧。」

  她突然想起,電話關機前的那一刻,收到了一綠川涼一條「死哪去了」的短信。

  白繪打了個顫,早他媽八百年前該回去了!竟一時被這金毛迷惑了,忘記家裡那位祖宗。

  倆人在等公車的時候,話不多。沒有太多聲音的夜晚,她總會覺得時光亂影,以前在千葉縣閒散的時光,一家人沒有缺少誰一起種花、野餐的時光,錯亂了東京的夜景,大城市同樣是沒有缺少誰。

  當錯亂的景象回歸正常,入目的是空蕩的公車,司機的背影,和車窗外寧靜的街道,她才察覺,剛才是自己,睡著了。

  好幾天沒睡個好覺了,可能是因為今天晚上運動了一場的原因,所以這一覺睡得特別舒服,哪怕只有短短十幾分鐘。

  可是她竟然在公車上睡著了!而且還是靠在黃瀨的肩膀上!頭一重,跌在了他的胸膛上,又昏昏沉沉的抬起。

  「誒?你醒了?還以為你會睡到終點站呢。」他總算敢活動一下麻了的肩膀。

  「……真是不好意思!」白繪揉了揉眼睛,在他黑色的大衣上左看看右看看,發現沒有口水的痕跡才放心。

  她揉著眼睛看他:「剛剛我一直靠著你的肩膀睡?」

  「嗯。」

  「你幹嘛不叫醒我?」

  「因為看你很困的樣子嘛,雖然只打了那兩下籃球。」他笑著說。他的笑一向很燦爛,無論是在明媚的陽光底下,還是在這空余月光的夜晚裡,他的笑容一向是如此能夠發光般的燦爛著。從他的雜誌封面上,帶到現實生活。

  有的人稱藝人的笑容幾乎是偽裝,諸如此類的話語有許多,或真或假。然而,他沒有必要在白繪面前偽裝。而且,一切在她眼裡看來,也不是偽裝。

  很多時候,他帶來的是太陽的氣息,哪怕僅僅是因為他的一頭金毛。

  「……嗯,謝謝咯。」她撐著下巴看窗外。公車上已經沒人了,只剩他們兩個。夜深人靜的,窗外繁燈不時投進光斑。适才她還靠在他肩上睡覺。

  其實她睡著覺的樣子十分耐看,臉蛋紅撲撲,表情也很可愛。溫淡得,好似回到了過往,唯有那個千葉縣少女臉上才會出現的質樸與自然。

  他有一瞬間,便仿佛墜落了進去,墜落進了她的睡顏,進了她錯亂的千葉縣時光。仿佛她走過的路,他也無意間走過了。

  「那個,已經不再想了。」她突然開口。

  正發神的黃瀨,思緒一下子被揪了回來:「嗯?」

  「就是,過去的事啊……不再想了。」她吞吞吐吐,臉始終只留一側。

  不再想了。這大概不是一種釋然,而是一種勇敢。

  忽然想說這件事情,應該是忽然想對他說。

  好像一直以來,糾纏他們兩個的,就只是這段絲線般相關的過往。

  但是斬斷了,他們還能夠站在一起。

  他緩了許久,臉上訝了許久,直直的看著她,「是麼……?」

  她說,她不再想了,那顆她早該淡化了的萌動過的初心。

  「是的……還有,謝謝你的陪伴。」她的手指在車窗上刮動,帶著青青澀澀的味道吐出了這句謝言。感謝他一直以來各種名義的陪伴,一直以來的。

  有一個人在身邊的陪伴,那是可以抵禦多少痛苦的精神支撐。

  回想起海常比賽那次、其他時候,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他們也算是一起哭過一起笑過。

  她的目光還在看著窗外,臉不知道是不是還未消腫,仍然紅紅的。

  他微笑,暖和的手在抬起來的時候頓了一會兒,遂仍是摸了摸她的頭:「不用謝~」

  她發頂驀然溫暖,不知哪處的突然衝撞「不要這樣子……」她有些彆扭的想閃開。

  「小青池是在害羞嗎?!還真是可愛~」兩隻手一起揉。

  「你……」真是沒辦法。

  只覺得好像心頭有什麼結解開了。兩個人都是的。

  公車上沒有燈光,而窗戶,將冷氣隔開,將暖光送入。他們並不是靜靜的,但是兩個人的時光卻很難得。

  「我們當時,可是都管你叫宮崎駿少女呢。」他笑著回憶當年,大家圍坐在一起討論對那個女生的稱呼。當初他腦子裡根本就沒有青池的印象,卻也和大家討論得很起勁。

  「什麼?竟然有這樣的稱呼?」她赧然一笑,「那麼可真悲哀,才多久的時間,宮崎駿少女淪落成這樣了。」

  他說,「才不是淪落,是……成長了。」

  她吃驚的看了看他,怔愣半晌,繼而一笑。

  是啊,那個人也說過,成長了。成長一詞飽含了太多東西,她所能受的,所有點難以受的。一切物事在她身上雕刻出了沉穩和淡然。

  他說,這樣的青池,才更讓人喜歡。

  對了。

  「話說,你們的合宿地點在哪裡啊?」白繪瞄了瞄他腳旁的那一袋行李。這個傢伙一到東京立馬就往籃球場奔,結果脫團了。現在,他該不會路癡得找不到指定地點了吧?

  不錯。黃瀨撓頭笑:「合宿地點,已經坐過頭了。」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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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話

  這件事情,明天不知道會不會成為社區頭條。

  一個未成年少女,帶著一個少年,回家。

  每當迎接哪家大嬸一個個打量性且曖昧不清的眼神,她都覺得後腦勺滴汗。

  「啊~這個社區可真漂亮,還有那個燈~那個燈~」

  然而某人,似乎都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呢。

  靜謐的社區在夜晚行人不多,不過她也跟做賊似的吊著個心。一直到進了電梯,沒有其他人,她才松了口氣。

  她只能提醒某人,她家有一個「很兇殘很S」的哥哥,而且最近因為某些原因導致脾氣異常暴躁,最好是別讓他抓去當人體模特。

  「很凶」是平常,「很S」來形容最近的綠川涼並不算過。由於畫展期提前的原因,他為了短時間內畫出新作品已經瘋了。如果這段時間再有什麼別的事情刺激他……比如是親愛的妹妹不再屬於自己之類的……

  所以在門打開的時候,黃瀨舉起手笑顏如花地打招呼「哥哥好~」,而正看著報紙的綠川涼則是臉色頓時由額頭至下的發青,報紙默默從中裂開。

  還未等黃瀨涼太反應過來,綠川涼霍地起身,撲過來,一把扯起他的衣領,對白繪激動地問道:「就是這個傢伙嗎!那個命中註定會出現來搶走我妹妹的人!!是這個傢伙嗎!!!」

  安靜的氛圍突然變得急促惶恐。

  黃瀨驚:「Q口Q冷靜點!哥哥桑!」

  白繪淡定臉:「不,這是我上次逗的那只狗狗。」

  「……」

  「……」

  反正,最後哥哥桑捂著胸口一副「痛失愛妹」的樣子讓黃瀨留了下來。繼而S著臉拉扯黃瀨有彈性的臉蛋:「小子,最好別讓我大半夜發現你對我妹妹……或者是對我意圖不軌……」不然抓你去當人體模特!

  黃瀨正過分的糾結後半句話。

  白繪囧……

  平常在家的時候,白繪就總是苦惱于哥哥大人洗完澡後赤果著上半身。

  當下,她再次為這件事而暴怒,各種拿毛巾摔他:「拜託你把上衣給我穿上啊!尊重一下我(的眼睛)好不好!!」

  雖然身材很好也很贊沒錯,但好歹,妹妹都已經十六歲了,而且咱還是非血緣關係的兄妹啊!

  綠川涼懶洋洋的拿她扔過來的毛巾擦頭髮:「拜託,再怎麼說吃虧的也是我啊~」

  納尼?!現在說得好像她占盡了便宜一樣!

  正在白繪正欲暴走之際,又一個洗完澡的人從浴室裡出來,頭髮裹著條白色毛巾,一臉松懶:「泡泡浴真舒服啊~」完美的身材及肌肉曲線赫然入目。

  畫面突如其來的衝擊感導致視線一時間一道慘白的精光。

  「噗——」白繪捂著險些噴出來的鼻血,這個……這個還有人魚線!!

  她捂著臉一陣顫抖,在黃瀨完全沒有知覺且疑惑的眼光下,白繪頹喪狀半邊陰沉線地顛回房間,重重把門關上——男生真是令人討厭的生物T^T!!

  黃瀨頭上問號:「咦?」

  身後忽然傳來一股寒意。回眸,只見哥哥大人臉色陰鷙,把毛巾一拉,嘴角勾起詭異的笑:「泡泡浴?嗯,你把我的溫泉粉給用了?」

  「我說是它自己想不開掉進浴缸裡的……你信麼?」

  白繪躲進暖和的大被窩裡,側身微蜷,重重籲了口氣。她掏出手機回復櫻子剛剛發來的短信。兩個人聊了一會兒後,白繪說起她哥哥最近脾氣很大。短信那頭的櫻子立馬就問:你哥哥有沒有女朋友?

  白繪:沒有,怎麼了?

  櫻子:哦~~~那就是那個啊,得不到正常發洩什麼的(//▽//).

  還沒等白繪汗顏的回復,櫻子又立馬飆來一條:可以買那種書啊,限制級的,讓他在廁所裡好好看吧~不要太感謝我,就這樣,我睡了!*罒▽罒*

  白繪的手指僵直在手機上。

  一晚上各種翻騰,飽睡後,感受到陽光在她臉上游離,她睜開眼。近在咫尺,一張俊臉淚眼汪汪的看著她。

  ——!!!

  她頓時從床上跳坐起來,裹著被子往後縮:「你大早上的,在我房間裡幹嘛!」

  黃瀨作抹淚狀:「你尼桑一直把我從床上踹下去%>_<%」

  白繪眼睛陡地瞪大了,方才,方才好大的信息量!

  「你昨晚和我尼桑……」

  那一撥又一撥的,曾經看過的bl漫的片段在腦內洶湧澎湃。

  「因為幫他當了很久的人體模特,所以他就答應讓我睡在床上,而你家又沒客房……」

  白繪恍然大悟:「哦……是這樣啊,人體模特,嗯,全果的那種?」

  「有穿衣服!!」黃瀨強調式的拉了拉自己身上穿著的白色T恤。

  白繪看著他的臉,似乎真的是一晚上沒睡好的樣子,有些蒼悴,還有淡淡的黑眼圈。藝人貌似都很注重睡眠與顏。他撅著嘴,那委屈的模樣,像是被主人踹到馬路上的小狗。

  「那好吧……」她戀戀不捨的從被窩裡爬下來,拍拍床鋪:「喏,你睡吧。」伸了個懶腰,坐到了書桌前,打開筆記型電腦,「反正我也睡飽了,沒關係的。」一轉頭,看見黃瀨已經蜷在被窩裡,臉上洋溢著滿足感。

  「謝謝小青池~」

  這傢伙果然一點都不客氣!

  不過,也許真的很困吧。

  不到一會兒,他就抱著枕頭,曲成一團,有條不紊的呼吸使得身子輕微地一起一伏。不可否認的是,他睡覺的樣子,還挺萌。

  她回過頭來繼續上網,但興許是氣候的原因,打了幾個呵欠,仍有些困倦。不知不覺的,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迷糊之間,感覺到有人為她蓋上被子,輕聲說著:「真是笨蛋……」

  不知道是誰,只是驀覺挺暖,蹭了蹭棉被。但嘴角的笑意還未成形,就聽到門口陡然砸來一聲怒吼:「臭小子你在對我妹妹做什麼!!」

  ……

  冬天真冷= =

  本來以為有了太陽,室外不會這麼冷才對= =

  白繪將一口氣歎得長長長,看那些呵出來的白霧在空中翻滾起好幾浪。

  「無論如何,昨晚都謝謝小青池收留我~」黃瀨笑盈盈的拍了拍她的背。

  鬱悶,哀怨:「然後我哥哥露出『妹妹你怎淪喪至此』的表情把我也一同掃出來了。啊……」欲泣,揪頭髮ing.

  這個時候,她驀然回想起昨晚櫻子發的那一條條短信,以及她十分中肯的建議。

  猛然抬頭,逼近黃瀨:「我們去買限制級刊物吧!」

  風過,沉寂。

  隨即,她見到黃瀨往後飄了一步,雙眼淚花花地轉悠:「小青池你真的已經淪喪至此了嘛!!」


第十四話

  白繪伸出手,在滿櫃美女如雲的刊物上徘徊。最終,定格在唯一一本什麼「堀北麻衣寫真集」上面,與此同時,雜誌的另一端受到了相同受力。

  那可真是一隻,幾乎,黑不見底的手啊。

  但在他們同時觸碰到這本雜誌的這一刻起,他們都莫名有些火大的看向對方。

  好像是直覺又好像是某種無法言明的默契,他們眼神交接後,都彼此覺得——對方是討厭的人。

  這不是需要理由的東西,就像他看不慣這個傢伙才到自己哪裡啊就敢用這麼拽的眼神和他搶東西,就像她看不慣被他俯視。

  所以兩個人都沒有承讓的意思,早在發覺對方的時候心裡就萌生這層概念了。於是,不需要數數,兩人的手都同時互相使勁兒,被爭奪的雜誌左移移右移移,快要變形。

  「放手。」他說。

  「才不要。」她答。

  「我先看到的。」

  「我先拿到的。」

  「嘖!」他突然有些怒了。

  MD!這個死丫頭到底是哪來這麼大(色)膽!搶X雜誌搶到他頭上來了?!

  二人的眼神皆表明了立場,決不謙讓!一黑一白的手各自用勁。目光就像兩道刀在中間劈裡啪啦的砍,聲音還鏗鏗鏘鏘作響。

  身後不遠處的店員小妹滿頭大汗,那偏偏是最後一本小麻衣寫真集,其實旁邊還有很多X雜誌,你們何苦呢?!大庭廣眾之下一男一女做這種哈資科西的事情……

  店員小妹揪發,關鍵,關鍵是她居然礙於那兩個人好恐怖的氣場而不敢上前阻止!

  店員小妹痛哭,怎麼辦!阻止不了這種事情!獎金,獎金還有嘛!沒有了吧!

  店員小妹抓牆,旁邊的客人都不敢上前去選雜誌了,賣不出書,會被解雇的吧!還是要自己辭職了呢……嗚嗚嗚~~~%>_<%~~~

  「喲,小青峰你也在啊?」正當這個時刻,突然冒出來捧著一堆書的金髮男讓幾個人陡地一顫,目光齊齊聚焦。

  一時失去力度控制的兩人,在聽到撕裂聲音後驀然回首,咱的「小麻衣」已經從中間裂成兩半。

  青峰大慟:「俺的小麻衣!」

  青池嘴微張:「啊……」好像傷害不大。

  「你這個死丫頭……」青峰頭上爆出數條青筋躍躍跳動。

  白繪,沉默。往後一飄,已經躲到黃瀨身後,兩隻小爪子抓著他的肩膀,只探出個腦袋默默盯著那個暴怒的人。

  好吧,他大概知道是什麼情況了。

  「嘛,」黃瀨打乾笑著圓場,「小青峰不記得她了嗎?那個啊,宮崎駿少女~」

  青峰微愣,「什麼?原來是她啊……」——握著的拳頭滿是十字路口,「你以為我會這樣說嗎!!管你什麼宮崎駿少女啊!誰記得她啊!!」老子只要小麻衣!!!

  白繪淚汪汪的看著黃瀨瑟瑟發抖。

  黃瀨汗,你就算這個時候來賣萌也是沒用的……

  青峰那一肚子火還沒爆發出來,是時,店員小妹拿著菜刀殺過來,她身後蒸騰著一股藍幽幽的殺氣,面部陰暗,呈黑化狀:「幾位客官,要賠錢還是要留名,你們選吧。」刀背亮出一道星光。

  他們從書店裡出來後,店員小妹笑臉迎人地在店門口喊著:「謝謝惠顧,歡迎下次觀臨!」

  青峰想著,死都不會再來這家店。

  青池想著,死都不會再買X雜誌。

  黃瀨想著,為什麼剛才付錢的是我……?

  因為撕毀小麻衣的兩個兇手在打算AA的時候,發現身上都沒零錢。而黃瀨買完自己想買的那幾本書,剩下的散錢剛好可以買「小麻衣」。

  黃瀨尷尬地看著躺屍在自己手上的兩半「小麻衣」,弱弱將它丟進垃圾桶裡。

  再回首,空蕩的街上只站著白繪,已經沒青峰大輝的影子。

  「真是的,連聲招呼都不打。」他的臉上倒是沒什麼表情,若硬要說有的話,大概是微有涼意。

  青峰大輝?

  哦,原來是那個人啊。全國大賽挫敗火神的傢伙。

  白繪舔了一口霜淇淋,冰感從舌尖傳入,刺激了神經,頭髮都快要豎起來。如走在前面的黃瀨所說:大冬天吃冰的,什麼毛病?

  「你們初中不是隊友麼?」她問。

  「噢,是啊。」他在前面靜靜的踏著他的步伐,沒有停頓也沒有滯留。

  「怎麼見面了,一點親切感都沒有……」

  他轉過頭,白皙的臉上劃過一抹苦笑:「因為,會變化的,不只是你啊。」

  彼此走的是不同的路,但彼此都經歷著相同的事情。

  也許你的是叫做「成長」,而我們,卻是「變化」。

  她注視了他一會兒,沒有再說什麼,悶悶的吃完了霜淇淋。

  街道上來往的人不多,枯樹也只有幾株。

  遠空銜來的雲朵味道在他們之間淡淡遊蕩,有一種什麼情緒在滋長開來。

  到了公車站牌,他站在那裡,她站在本就有一小段距離的地方。本來應該說些什麼,卻什麼都沒有說。彼時不知道,難得兩個人都安靜的時刻,恰恰是有些東西在轉變的時刻。那些轉變是沒有預見的來,你上一秒仍清楚自己是在做什麼,這一秒某些東西的騷動使你模糊,而更迷茫的是,你都不知道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是怎麼回事?有什麼事在發生。

  過段時間回想,也只會笑著說,真是有默契,兩個人吵鬧的時候一起吵鬧,安靜的時候一起安靜,反而讓時間難堪了。

  寂靜被不遠處公車駛來的聲音打破,他們都往前湊了一步。這是一道好風景,遠途有一輛車前行,即將帶你去遠途。

  「下一次見面,大概是冬季杯吧?」

  「嗯,加油哦。」

  「你也是。」她側頭微笑,髮絲落進衣領子裡。

  他怔愣了片刻,才露出燦爛的笑容:「一定會的。」

  看著他踏上了公車,車開走後,她停頓了一會兒,便轉身離去。他則是慢慢走到車尾,從玻璃窗看她離去的背影,手指不知不覺在上面描那個遠去的輪廓。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他們都為對方指錯過路。

  而那條路,讓他們相遇在同一個路口。

  ……

  綠川涼把那些畫都送給了孤兒院。他拿過第一名的、第二名以及第三名的那些畫。他的行李也不多,最重要的那件卻不能跟他走。

  「媽媽的病,沒有大礙吧?」白繪替他把衣服裝進行李箱裡。他喜歡穿的、需要穿的,她都知道。

  「只是勞累了點,沒什麼大礙。但我還是想過去照顧她,順便幫爸爸的忙。」

  她點點頭,繼續幫他放衣服,一件一件的放。

  「冬網賽後……你就去英國找我們,我們一家人,在那裡,好好生活。」

  她的手突然頓了一下,良久扯出一個笑:「好。」

  「留給你的錢要是不夠花,記得打電話告訴我。」

  「嗯。」

  「不要去找……他們幫忙。我不希望,你被他們看不起。」

  「不會的,我一定會告訴你。」

  送他到機場後,他不讓她跟了。

  在上飛機之前,他只對她說:「要記得哦。」

  她說:「好。」記得不要找他們幫忙,記得告訴你,記得冬天過後……要去找你們。

  記得待會回到家的時候,不要哭。


第十五話

  這樣的日子算是回到了從前,自己一個人過的時候。

  家裡空蕩蕩的沒人,每天訓練完回到家都會很晚,多半洗個澡就睡了。

  晚飯幾乎在外面解決,或者吃麵包喝牛奶,家中無人,所以沒有做飯炒菜的興致。試想一下,獨自一人坐在餐桌前,面對偌大卻無一人的房屋,著實寂寥得很。寧願混在外面的餐廳裡,聽聽陌生人聊天的聲音。

  上次買的那本漫畫快接近尾頁,本來拿了那張畫有二號的書卡來當作書簽。但某天在天臺的時候,一時興起將它折成了紙飛機放了出去,也不知道落去哪裡了。

  那一段時間剛看完岩井俊二的《情書》,也想學著要寄封什麼信去別的地方,信的內容也無非和書裡面所寫的一樣。但苦於無一個可收信的位址,於是隨便抄了張就近的紙在上面寫「你好嗎?」折成紙飛機放出去。事後才發覺那張是書卡,而且是畫著二號的書卡,而且「我很好」三個字還沒寫下去。

  誠如黑子所說,這本漫畫的結局相當陰沉。在細長的平淡過後給你重重一擊,生動形象點的說,就是仿佛原本平靜的水面突然砸下一塊巨石,迸濺出來的水花淋濕岸邊的觀湖者。

  這並不是什麼好心情。她現在每天都需要燃燒熱血、揮灑汗水,卻又被這麼陰沉的東西影響了,真是糟糕。

  可是再沉重的心情,回到家就會被其他東西沖散。

  只要不打電話,不聽到他們的聲音,她就什麼都不會想的草草睡了。而剛和綠川通完電話的白繪,躺在床上的時候在想,哥哥、爸爸以及媽媽,在英國過得是否還好?一定快樂,卻又不完全幸福。

  縱然血脈相連的一家三口都在,但是沒有她,那並不像一個完整的家。

  相當懷念與媽媽唱歌的日子,不知道她身體怎麼樣了,還唱得了歌麼?而爸爸,定然為媽媽操碎了心,同時又不忘寫作。

  她的書櫃裡還有幾本爸爸的書,那些唯一能夠更接近他們世界的心靈書籍。

  確實是,很想去和他們在一起,好好生活。

  她把被子蓋過眼睛,拼命強忍著,但仍是又流了一次淚。

  離冬網賽又近了幾天,好慢,時間變得這樣拖遝。日子愈加索然無味,即使是拼盡全力在練習,也沒感覺到時間在走動。

  總感覺是因為要面臨著什麼——她們與他們面臨著即將到來的賽事挑戰,而其他人則是面臨著考試。這段時間誰都很少跟誰說話,所以心裡都不會有別的東西填充,因此空落落。

  在前三天回了一趟教室,在此之前她已經二十七天沒回過教室了,學校的近況都不怎麼知道。

  她要翻找一些忘記帶的東西。教室裡火神和黑子的座位也是空著的,他們更加不清閒。

  櫻子抱著她哭天喊地各種思念,還告訴她:「大快人心,柏紀沙知轉學了!」

  白繪沒什麼太大反應,因為這實在正常,起初柏紀沙知來誠凜恐怕也只是為了盯著「待在青池家的白繪」,然而如今,白繪可謂和青池家徹底沒關係了,沙知也就不必繼續再在這裡埋沒她的光芒。

  就如她初中也讀過一年的帝光,後來又在眾人依依不捨的目光下跑去另一所貴族學校混跡,無非就是享受更多人的愛慕與崇拜。

  「小白,想死你惹!」櫻子抱住她狂蹭,將班上源源不斷投來的鄙夷目光通通無視之。

  她縮了縮:「好啦,請放開吧。」

  真是的,之前她要去參加烹飪比賽,也是這樣粘膩。

  她嚷著:「不要!不要!」抱著她的手就是打死不放。

  推搡之下,不小心撞到了鄰桌的桌子,桌子轟然倒地,抽屜裡的東西啪嗒啪嗒掉出來。

  兩人愣,回神。

  「媽呀,這是黑子君的!」櫻子大呼,立馬跑上去搬起桌子。

  白繪彎下身收拾他摔到地上的書本與鉛筆。卻看見了一本似曾相識的書《給你的溫暖》。

  白繪眨了眨眼,咦,他也看這個?她上次在圖書館看了一下午的書,很治癒心靈的東西。

  隨便翻一兩頁,裡面的書簽掉了出來。

  白繪微微一怔,那書簽,正是那張被她折成飛機飛走的二號書卡。上面還有平不去的折痕。

  這也能讓他撿到!

  心裡微訝,翻到背面,看見她上次寫下的那三個字「你好嗎?」下面他用黑色水筆接下一行「我很好。」

  你好嗎?我很好。

  僅僅這六個字。

  她很久沒說話。

  她想起了《情書》,想起了大雪天。

  想起兩個遙遠的人無聲的通信。

  然而她們並不遙遠,可通信竟也是無聲。

  或許心裡問了那句話,卻不知道對方在心裡早就回答。

  也想起了《給你的溫暖》。

  其實那個時候,黑子哲也不過是在走到書櫃最後一排,看見最後那本書的時候,便在斷定:青池同學的書卡,在這裡。

  她輾然一笑,將書簽又夾了回去,書本原封不動的放回他的抽屜。

  臨走的時候,又回頭看了一眼兩個鄰著的座位。那裡仿佛還映著昔日他與她的身影。

  她坐在那裡無聊的翹著椅子,在心裡問:你好嗎?

  他手支著下巴看著窗外,在心裡蹦出三個字:我很好。

  一切存在都很微妙。只可惜,冬天過後,大概再也見不到這個場景了。

  時間明明過得很慢,時光卻從不停歇。

  轉身離開了教室。有些地方,總會停留,也總得離開。

  她不知道的事——那架紙飛機從未落過地,在飛下天臺的時候,就被某人接在了手裡。

  ……

  櫻子曠了課送她回去訓練,路上水波粼粼,陽光很是明豔,似乎象徵著一些好的開端。

  她突然撲到白繪背上,拿手肘支她:「三天后,冬季杯,要加油哦!」

  作者有話要說:

  亂七八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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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話

  從便利店裡面出來,開了一瓶汽水,喝了兩口,覺得胃快被凍掉了。白繪腦海裡浮現起了某黃的話:大冬天吃冰的,什麼毛病?

  「啊,抱歉抱歉……」她捂著額頭自言自語起來。

  怪她,每次一時嘴饞,總算忘了氣候。

  天氣越來越冷,簡直像一把利刃在四面八方逼人。她躲在風衣裡面,卻老是覺得不夠暖和,那些利刃會想盡辦法從空蕩的口子裡鑽入。

  這幾天,打贏了好幾個學校。大家都很開心,卻沒有痛快的愉悅。因為每個人心裡面,都壓著一團不願全發洩出來的火。

  哪怕是昨天那一場開賽以來最難應付的,大家也沒泄出那團火,因為那團火直指洛山。

  誠凜的網球部只大敗給洛山過,也只敗給洛山過。簡直恥辱,她們不可能不報仇。

  她也是,這一場,她對高橋月乃。

  站在對面的人,是那張臉沒錯。白繪還記得她穿白色洋裙披著咖啡色披肩的樣子,還有她帶上髮夾的模樣。

  「啊,終於等到了,要打過兩局啊,別讓我太失望。」高橋月乃拿球拍敲了敲肩膀。

  縱然無關愛與恨,現在對面那張輕蔑的臉,不管怎樣都想撕爛。

  可能是因為見到她,所以才會想到他。

  白繪想起昨天在便利店拿著那瓶汽水要付帳的時候,巧遇的那個人就排在她前面。付完錢,他微回頭,一個不完全的側臉,對她說:「冬天不要喝冰的,傷胃。」

  她只是對赤司點了點頭。他也就沒說什麼,徑直走了出去。儘管他後來在車上看見白繪照樣若無其事的喝汽水。

  赤司倒是沒感到驚訝,然而看見她後面的反應,倒是有點想知道,她是在跟哪個人說抱歉?

  和高橋月乃開始打的時候,她沒有拼盡全力,卻每一步都想殺了她。這就像不是在比賽,只是兩個人拿著刀互砍。她要毀了她,而她要殺了她。

  白繪忽然意識到,觀眾好多,都在驚呼,目光齊齊聚集在她們身上。觀眾皆是如此專注,她卻不覺得自己專注。

  或許理智一點,結局不至於此。

  白繪老是要在自己的腦袋裡插入小插曲。比賽開始前,她各種自信的打電話叫櫻子火速來看她大戰高橋小妖。然後過了不久,櫻子發來個大哭的表情,說她走錯地方了,現在正在看黃瀨君比賽。

  媽蛋,這個見異思遷的傢伙!

  想到這茬,她莫名不爽的加大力道。高橋月乃不明所以,還以為她終於開始認真了呢。

  打了多久了?不知道。

  高橋月乃一路說了一堆什麼七七八八的話,她都沒有聽。或有挑釁、輕視,到現在逐漸叫她夠了!放棄!

  她什麼都沒聽進去,因為她腦子裡壓根就沒在用心跟高橋月乃打。她只是行動上在拼在沖在泄那團火而已。這是她的義務與責任,推卸不了。

  原來和她對打,也沒想像中那麼緊張。起碼如果輸了,可以給自己一個理由:我只是沒專心而已,又不是比她差。

  可是這一刻,白繪臉色發白,網球拍從她抽搐的右手上掉下去。她還不知道,原來情勢已然這般緊迫,更不知道,勝算於她己,到底有多大。

  隊員們也跟高橋月乃說起同樣的話,說,「夠了!別再打了!棄權!你棄權!」

  隊長也說:「輸贏,不重要了,棄權吧。你的手,承受不起這樣的負荷。」

  是,她的手,從昨天就開始酸痛。

  真該死,早知道昨天那場,兩天前那場,甚至是第一天那場,都不要那麼用心。現在手臂就不會這麼不爭氣。

  她沒注意到,連高橋月乃那張臉都變得驚訝。所以這場比賽從開始到現在究竟有多激烈?真是的,都沒去注意……

  「不要……」她咬著牙,活動了一下逐漸恢復意識的手臂,「我不要棄權,我不要。我要贏,一定要贏,哪怕是賠上我這只手。」

  黃瀨從球場上退下來的時候,真是整個人都快散架了。

  臉上的淚還沒幹,腳踝還很疼。

  這一次也輸了,看來海常這次只能第四了吧。

  「竟然又哭了,讓那個傢伙知道一定要被笑話。」他摸了摸臉頰上的淚痕。

  但是下一次,一定要贏。

  今日這場比賽結束後,呼吸到外面的空氣,才陡然卸下了一個包袱,也算松一口氣。

  路上的人在討論女子冬網賽的事情,聽說誠凜拿了第一。

  他頓了頓,那傢伙贏了啊?那還真是蠻為她開心的。

  本想打電話祝賀她,但思忖了片刻,還是改成發短信,問她在哪裡。

  不到一分鐘,她就回復了,四個字讓他瞳孔一縮:我在醫院。

  ……

  黃瀨見到了在醫院裡面的白繪,就在前面不遠處。她右手纏著繃帶,眉頭微皺的動了動,然後猛然吃痛的「嘶」了一聲。

  他剛才在想,一到醫院,一定會上前去問她怎麼了,還好吧。但現在,在這一刻,他只是站在這個不遠處怔怔的看著。不知道看到這個白繪是什麼感覺,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因為以往在一起都是開心的時光,所以大概都不知道有一天會看到令人心疼的一幕。

  她發現了他,隨即帶著負傷的手臂小跑過來,欣喜的笑容透出沒有任何雜質的開心,她說:「我打敗她了,我贏了。」

  他吃吃的看了一會兒,然後問:「那,你的手呢?」

  「我的手啊……」笑容就不再是欣喜了,而是有些遺憾、苦澀。

  他輕輕拉過那只手來看,明明看起來完好無損,只是多了層繃帶而已,還散發著淡淡的藥水味。但是,淚水卻不經意滴在了上面。

  已經不能夠再打球了。

  「一語成讖真不是個好東西。」白繪搖搖頭說:「老天不知道我只是說說而已嘛……還真讓我,賠上了一隻手。」

  她說:「好啦,肚子好餓,我打贏她了,有沒有什麼獎勵?」

  「你不住院了?」

  「才不住。」

  「帶你去吃扇貝。」

  白繪聽後踹了他一腳。

  黃瀨卻痛的低叫了一聲,額上滲出了汗。她這才發現不對勁,問他怎麼了?原來他的腳,也受傷了。

  這還真是奇怪的組合。

  快要走出醫院的時候,他們看見了一個穿洛山校服的人站在不遠處。

  高橋月乃站在那裡,背著剛讓她失敗了的球拍,神情有些奇怪。

  「那個,你。」她忽然站在了白繪面前,嘴唇欲張欲合。

  黃瀨把白繪稍微往後拉了一步,他覺得眼前的人就是間接犯。

  「有事麼?」

  高橋月乃沒有直視白繪,若沒看錯,她的神情還有幾分愧怍:「你的手,沒事吧?」

  白繪笑了笑:「那對你來說可是一個好消息,你確實,成功毀了我。」

  她咬著唇,沒有講話。也許想的和白繪剛才的一樣,一語成讖真不是個好東西。或者應該說,當初她沒有想到這種事情成真會給她帶來這麼大震撼。

  那個場景,在場的人都不可能會忘記。

  最後一球,高橋月乃仿佛野獸化了一般,使出的力氣好似帶著火焰,隨著球撲面而來。而她,硬生生的接了下來。用她那只負荷超重的手,筋骨微微生痛的手。在把網球撥回去的時候,球拍上的網線也跟著散了。

  然後,裁判吹哨。青池白繪,勝。但是她卻痛苦的抱住了手臂,蜷在地上。她感到手臂由內而外的火辣,手筋錯亂跳動,繼而一寸寸漸冷下來。她知道,這只手,已經廢了。

  當他們從她身邊走過,她終於忍不住問了想問的話:「我只是不懂,網球對你來說,是太重要了,還是太不重要了?你可以為了贏我,而不要你的手。」

  她說:「這個,我也不知道。應該是在想,好歹在網球上,也要贏你一次吧。」

  畢竟,你贏走了其他東西,如果連網球都不讓獲勝,真的會讓人不甘心啊。


第十七話

  「東西不能吃太多,得留著肚子待會兒去參加慶功會。」雖說嘴上這麼講,白繪依舊是往嘴裡塞各種小蛋糕。

  黃瀨撐著下巴沒吃一口,沒什麼食欲,可能是因為情緒低落吧,「接下來的幾天,準備做什麼?」他索性把自己的那份也遞去給她好了。這個胃口驚人的傢伙。

  「做什麼啊……呃,也不知道了。」總之,練不了球,她也不可能會和隊員們繼續朝氣蓬勃的定下一個目標了。她的網球生涯,可是從此終止了啊。

  「那不如去看籃球賽好了,誠凜還沒打完呢。」黃瀨開始極力遊說。

  白繪嚼了嚼蛋皮卷,口齒不清的講著:「好主意,平時我可是給他們灌了很多私房菜呢,關鍵時刻還得看成效。」雖然那些食材用的都是他們的公費,但她好歹也是出過力的。

  「還有……吃快點吧,我們也該走了……」黃瀨趴在桌子上斜瞥了周圍的人群,「他們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們……」

  一個海常校服,一個誠凜校服。一起坐在那裡當然讓人覺得奇怪……

  後來還是克制不住食欲,蛋糕甜品的吃了個半飽。

  去壽司店的時候,隊員們早喝個東倒西歪了。自然,是喝汽水果汁喝了個東倒西歪。那個第一名的獎盃就擱在角落裡,暗暗發著微弱的光。

  白繪將受傷的手臂藏在袖子裡,這件事不打算說。

  她們問起:「青池,你的手怎麼樣了?」

  她只是回答:「一時抽筋了而已啦,以為會廢掉呢,其實休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隊長喝著麥茶,頓了一頓,將茶杯緩緩放在桌子上。

  然後很快又打成一片了,比賽吃壽司、喝芥末汽水,什麼的,都笑得臉快抽筋。

  更是樂呵呵地談論著:「還有關東大賽呢,大家不能鬆懈啊,那個時候也要加油!」

  「是啊,當然了!」

  隊長起身,歎了一口氣:「你們真是吵鬧啊,青池,陪我出去吹吹風。」

  「噢,是。」

  隊長拉開門走出去,青池後腳跟出去。

  外面很冷,不似裡面暖和,冷霜在凍結。街道此時空無一人,也無車輛,遠處的那片江河泛著銀燦燦的褶皺。

  隊長走到江邊,手肘撐在護欄上,目光平視。

  白繪問:「隊長,叫我出來,有什麼事?」

  「能有什麼事呢?」隊長聳聳肩笑:「當然是,吹風啦,剛才就這麼說的。」

  「這樣啊……」她背對著江面,靠在護欄上,雙手勾著欄杆:「這樣啊……」又念了一次。

  不過這風,還當真讓她清醒了不少,她剛剛在裡面就像是和一群花天酒地的傢伙們胡鬧,心裡卻掖著心事。這個時候走出來,讓風打醒了三分,然後心事又被釋放,浮出了心頭。

  「以後,不能夠一起努力了嗎?」良久,隊長再度開口。睫毛垂得低低,水面的波光在她眼眸中遊蕩。

  「嗯,是啊……」白繪注視著道路上一隻老貓匆匆溜過的影子。

  隊長的面部表情看起來沒有什麼變化。她既然是隊長,那便有一種風度,有著領導者的風範,發生了難過的事情,會有不舍,卻不會使自己悲傷。

  所以在她眼裡,出了看見月光,便看不見任何神情。

  「那可真是,遺憾啊。今後,你會去哪呢。」

  「去哪?不會離開,只是網球,不再屬於網球了。」白繪看了一眼自己受傷的手。可以像正常人一樣,沒有障礙的活動,卻再也不能握起球拍。

  她可以去任何地方,那麼她的那副球拍,又該去哪裡呢。

  只是從此人生應當改道罷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

  街道的對面唯有那家壽司店亮著喧鬧的燈光,最後這樣了,最後這樣的共同存在,與她們,或與這件隊服。明天,明天不再如此,離別時唯有喧囂。

  第二天差點睡過了頭,起床後忙碌了一番,她走出陽臺,昨天曬上的誠凜網球隊隊服已經幹了,正在明媚的陽光下左搖右擺。

  隊服被她取了下來,凝視一會兒,輕輕發出微弱的喟歎,也不指望再穿上了。便將它放在衣櫃的最裡側。

  籃球和網球,還真是不一樣。同樣是比賽的區域,在這裡,好像身邊聚集的都是一些隱忍待發的野獸。每個看似蓄力待發的朝氣少年,他們就一定都是蓄力待發的朝氣少年,每個看似慵懶無謂的球員,他們就都是大神。他們屯著一團氣,爆發起來往往比野獸還可怕。

  好比說現在,這個人。

  就在剛才,他還正懶懶的吃零食。然後其中一袋美味棒不小心掉到地上,他彎腰欲撿,恰這刻,她前腳就踏上,在他雙眼陡睜之時,不偏不倚踩了下去。

  伴著那令人心碎……令他心碎的「哢擦」聲,腦神經立刻炸開了。

  「喂,你這傢伙!」

  一隻大手赫然扣住了她的腦門。

  她最高也只能看見這個人的胸膛位置,好高。眼睛上瞟,看到她陰森的臉爆滿青筋。

  「好痛。」她此時是這個感覺,好像腦子快被捏爆了。

  當真是,野獸啊。

  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忽然冒出了一個勸架的,他頭髮遮著一隻眼睛,右眼還有一顆淚痣。

  他一開始說:「快放了人家啊,那是無心的。」

  紫發男左手拎著那袋包裝乾癟了的美味棒,很不爽的說:「室仔!這傢伙可是踩碎了我的命啊!」說著右手又用力了。

  「痛!」白繪想推開他的手,奈何再怎麼用力都推不動。

  真是……跟女人這麼計較,莫名火大啊!

  「陽……陽泉的?」她勉勉強強開口。

  「那又怎樣?」紫發男眼睛死死瞪著她,

  「哦,沒什麼,我只是發現我剛剛的想法出了錯誤。」

  「什麼錯誤?」淚痣男有些好奇的問。

  白繪機械般的複讀想法:「每個看似慵懶的球員內心都屯著一團氣,要是爆發起來比野獸還可怕。」

  嗯,這說的就是紫原了。然後淚痣男不解:「錯在哪?」

  白繪側了下頭,作死的回答:「你們都輸了不是嗎,還屯什麼氣呢?」

  「……」

  「……」

  我說,剛剛冰室還想為你求情呢。

  「敦,捏爆她算了。」瀟灑轉身。

  「死丫頭,捏爆你啊!」背後仿若炸開了一室火焰。

  「痛痛痛!!」壓根掙不開,而且他的力道又因憤怒而大了幾分。要是她的腦子真的就此爆開了,那場面可就好看了。

  從休息室走出來的少年將這一幕都看在眼裡,時候掐得恰到好處的出現。

  他許是內心有些無奈,可從不會表現出來。

  「放了她吧。」

  這句話說得平平淡淡,沒摻雜任何感情在裡面。好像他說這句話的含義就只是:放了她吧,不然擋了我的路。

  緊接著紫原怔了一下,好像沒剛才那麼大火了,冰室也微覺訝然。

  大手陡然放開,紫原說:「赤仔的話,我一定會聽。」繼而轉身離開。

  冰室回頭看了一眼,跟著離去。

  白繪揉了揉疼痛的額角,适才有的激憤、不悅,在那個聲音響起的時候都瞬間冷卻下來。

  「謝謝。」她一邊從他身邊走過,一邊說。

  「不用。」他也從她身邊擦過。

  兩個人的步伐一致,只是朝反方向罷了。

  她輕微的歎了口氣,不過突然想起了初次見面時,他救她一命的時候。那個時候她沒說「謝謝」,他也沒說「不用」。因為那個時候,心緒是有溫度的存在。

  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了吧。


第十八話

  今天這一場就是總決賽了,誠凜和洛山打。每個人都懷著相當激動的心情,要入場的時候簡直擠得要命。

  也不知道跟著人流擠到哪裡去,索性中途出來找了個沒人的入口,是在會場的二樓。

  於是從門進去的時候,她後悔了,後、悔、了!

  心情何等鬱悶,看彼此的表情就知道。

  紫原眼睛翻成了白眼,額上一枚清晰的十字路口。一見到她,他就想起那盒早夭的美味棒。

  冰室背後是幽幽的怨,一見到她,那句話就回繚在耳邊:你們都已經輸了,輸了……

  白繪滿頭細汗,略感不好,想撤,發現這個會場除了這裡也沒地方可以再站得下人了。

  算了,還是好好相處吧。

  她走上去,點了點頭:「你們好。」

  紫原火更盛,看見她這麼若無其事的,更想揍她!!

  除去身邊的人物不說,這裡還算是個不錯的位置,可以清楚的看見賽場上的情況。

  她先看到的是火神,因為他一頭火紅色的頭髮以及高大的體格很是醒目。其次是赤司,方才不久才有接觸的人。最後是黑子哲也,他正在帶護腕。

  比賽是漫長而又激動的時間流駛,在這段時間內,觀眾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分析戰況、判斷人性、為之加油——青池白繪在這一刻選擇做的事情是——拿出包裡的薯片,撕開包裝,吃。

  嚼薯片的雜音在她嘴裡咂咂響起。

  冰室辰也忽然打了個寒噤,他看見身旁的夥伴正在全身顫抖,一雙拳頭攥得死死的,慍怒的聲息從他喉嚨裡發出來,嘴角抽動,快要咬碎銀牙。

  她發出來的那個聲音,仿若一根根刺,悉數往紫原的逆鱗上紮。

  冰室再看看白繪,她依舊很淡定的吃薯片。然後他想,她是腹黑屬性的麼?

  終於等到她了結了那包東西,紫原的怒氣才減緩了一些,輕呼了口氣,拳頭不再緊握。冰室也慶倖般的松了根弦。

  可緊接著,「撕拉」,又是一個撕開包裝的響聲。

  冰室全身都毛嗖嗖的打了個顫,斜眼發現,紫原這一次眼睛都快冒火了!而她……悠閒自若的吃著巧克力。

  「這個傢伙,絕對是不要命的存在……」冰室得出結論。

  紫原的不爽一直持續到了白繪啃完所有零食後。

  可因為這件事,之後白繪一做出什麼舉動、發出什麼聲音,紫原都會條件反射地敏感起來,以至於,很容易炸毛。

  那場炸毛是到了比賽最高峰階段。

  比賽達到最高峰。球員們大汗淋漓,濕熱與強勁的氣息彌漫了整個會場。

  在場的所有人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次跨越時間的內心搏鬥,面部表情瞬息萬變。火神君也不知開了幾次zone大門。

  然後有人開始大聲喊「加油」,為誠凜加的油。

  她不認識那個人,不過貌似是黑子同學相識的人,因為她看見了黑子臉上的淚。

  隨之而來的,那個黑皮君,黃瀨,眼鏡蘿蔔君……呃不,沒記錯的話那個人應該是超級星座控的三分大神綠間真太郎。皆紛紛喊了加油的話。

  她的心裡亦被氤氳出波動,相當動容的握拳,結語:赤司,你的RP值怎麼這麼低?作為奇跡的隊長,奇跡世代沒一個為你加油的!痛哉痛哉……

  於是她的目光落到了紫原身上,很想知道最後這個人開口會為誰。

  冰室問紫原:「你不一起嗎?」

  紫原扭過頭「嘁」了一聲。

  所以?他開口就只是……「嘁」?

  「傲嬌!」兩個字鏗鏘有力的從她嘴裡吐出來,她沒想到自己揪著心等那麼久居然只是等到一個「嘁」!簡直失望!

  然後紫原又一次炸毛了,大手再度扣住她的腦門:「閉!嘴!!你這個臭丫頭!!!」要知道,這次炸毛包含了許多東西,更包括了她當著他的面啃零食時隱忍不發的悲憤!

  冰室眼望勢成水火的兩人,雙手撫額長歎:「現在是在比賽呢……」還有,他心底又講了一次,這個傢伙絕對是不要命的存在。

  白繪第二次承受這種痛楚,已經,見怪不怪了。

  「喏,」她淡然的又從包裡摸出一袋薯條,「最後一包了。」

  「……」

  結局,以一包薯條收買了炸毛了的紫原。

  冰室:「……」結果剛剛都沒注意到賽情!

  比賽的時間在走倒計時,她由始至終都沒那麼激動。她知道,黑子哲也一定會贏,以及他的籃球。這種「相信」,就好比當初黑子看到那本書,便絕對相信那張書卡會在裡面一樣。

  這一次,她仍舊沒有信錯。

  不過當最後那聲口哨落下定音時,她依然是刹那間驚呆了。

  足足驚了十餘秒。

  隨即,全場驚人一致的爆發了喝彩、驚呼!

  是的,贏了,誠凜。

  他們贏了。

  誠凜的球員們紛擁在一起,帶著汗水與淚。

  歡愉、喜悅、榮譽,在一霎間,斷了弦,決了堤,湧滿了他們的心頭。

  她有些吃吃的笑了,她第一次體驗到這種喜悅,雖然不是她搏來的,她所搏來的那一次,她沒體驗到。因為那一次,她即刻被送去了醫院,所以她沒經歷過含淚相擁、沒經歷過一起站在獎臺上拿著第一名的獎盃,也沒和大家捧著獎盃對相機勾肩搭背、笑彎了眼大喊著:「太好了!」

  屬於她的那一次,她沒經歷到,以後也不會再有。

  而這一次,她的心是活躍地在跳動的。她確實開心,那開心名為感動。因此眼角都溢出淚花。

  黑子哲也在眾人的簇擁中看到了她,她眉笑顏開豎起拇指,多久以前他和火神才曾這樣給過她信心。汗水緊貼著他的髮絲滾滾落下,他的回敬,便是一個燦爛的笑容。

  興許白繪自己都不知道,她被他們的意志改變了多少,被誠凜改變了多少。本就應該這個樣子,在面對那些令人傷心至極的事情時,不能改變的話,那就一笑置之。在一條路上彌漫了遮障迷霧,你便覺得孤單,可是風吹散了霧,你回顧四周,會發現一條路上走的不止是你一個人。只是大家都不知道,彼此就在身邊。

  冬季杯徹底落下帷幕。

  走出體育館的時候,寒夜已降臨。冷風嗚嗚,外面的行人像平日裡一樣的在約會、逛街。

  這一冷,恍若隔世。

  她雙手插在衣兜裡,呵了口氣。左右眼望一下,看一眼手錶,還是站到了一旁比較沒人的地方。鞋跟頓了頓地板,她在等人。

  她驀然想到了一件事,腦海裡閃過一個人的臉,是剛才在比賽快接近尾聲的時候。

  很奇怪,在那個時候,她看見赤司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似乎變得熟悉了、回到了曾經,她誠是驚訝,仿佛那個時候才是她與他在某種意義上,真正的重逢。

  白繪搖了搖頭,輕笑一下。可是,已經過去了,沒什麼好想的。

  不到一分鐘,她就驚覺身側幾步之內也有人站著。抬眸一看,方才腦海中的那張容顏,現在就站在那裡。而且,好像已經站了很久。

  「很吃驚麼?」他斜眼一瞥。其實,挺氣結的。他可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感會和黑子一樣弱,以至於就連所謂的「初戀」,到現在才發現他。期間,他還看見她自己一個人做了一串複雜的神情反應。

  而現在是,驚嚇。

  驚嚇地說著:「……沒有!」

  真是悲劇啊,白繪別過頭,為什麼要讓她遇到這麼尷尬的情況?!

  她現在走也不是,站也不是。能做的只有且聽風吟。

  「青池。」他開口,明明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脫口而出卻十分自然,就像念過很多次一樣,一點不生澀。

  「啊?」

  他遲疑了一會兒,有些什麼話咽回了喉嚨裡,「沒什麼。」

  「什麼啊……」有種被耍了的感覺。

  又沉默著不知過了多久。

  目視著街道上來去的車輛,也有騎著自行車回家的學生。視線再定格於停在門口的暗黑色賓利。

  她睜大了眼,心想有錢人就是好。

  赤司走了上來,左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拿了那個髮夾,「這個東西,還是你比較適合。」他二話不說的將那個髮夾戴回她的頭髮上。

  白繪一怔,下意識取下來看,是久別重逢的東西呢,看它光鮮依舊,可是:「這個,不是已經到了高橋月乃手中了麼?」

  他沒料到她會說出這句話。停足遠處看了她一會兒,聲音依舊清冷:「我沒將它給過任何人,除了你。」說著,轉身朝那輛賓利走去,上了車。

  很意外,父親也在車上面。剛剛,都瞧見了。

  「那個女孩不是月乃。」

  「嗯。」

  他們的對話向來如此簡單,作為父親的男人也不會再問什麼。他向來相信自己這個兒子做事情的分寸,只不過是這次的失敗讓他有點大跌眼鏡而已。看來,他這個兒子還是太年輕,光靠自己是不足夠的,有些事情,還是得他這個做父親的多加幫襯。

  車子開動了,赤司又看了一眼寒風中的白繪。他想起了那天在甜品屋,只是先去結帳,回來卻見到那枚髮夾讓高橋月乃私自戴了上去,他想也沒多想的就冷凝了臉,命令她:「拿下來。」他說:「那不是你的東西。」也不應該屬於第二個人。

  青池白繪望著那輛車消失在視線中。眼眸低垂,靜靜看那枚躺在手心上、水晶發著暗光的髮夾,聳聳肩:「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轉了個身,見到了稍遠處有個人,看著這一切看得愣神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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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話

  白繪頗為驚喜的走上去:「你還沒走?」

  「呃……啊,是啊!」黃瀨回過神來,她已經走到自己眼前了。

  他的目光卻仍然盯著她早已經蜷起來的手心。

  他們這算是……舊情複熾了麼?

  可是,她之前說過了,已經不再想了。小青池,也不會是這麼沒出息的人。

  那是自己想多了吧?嗯,就是這樣沒錯。黃瀨點了點頭。

  「你在發啥呆啊?」

  「沒什麼,應該是我要問你為什麼站在這裡才對吧?」他反問道。

  「這個啊……」白繪撓了撓頭發,「櫻子那個傢伙咯,我一直以為她今天會有來,結果讓我在這裡白等那麼久也沒見到人。」還碰上了那麼尷尬的場面。說起來就氣,櫻子這個傢伙總改不了放人鴿子或是嚴重遲到的習慣!

  「你呢?怎麼這麼晚?」白繪戳了戳他的肩膀。

  黃瀨皺起了眉頭:「我也有點莫名其妙,突然被小紫原攔截下來索要了一袋美味棒。」

  「……」白繪顫了一下。上次是青峰,這次是紫原。黃瀨的荷包到底被她間接坑害了多少……

  是時,誠凜籃球部的大家們也出來了,一大夥人笑談著要去哪裡慶功。

  白繪看見了他們,穿著誠凜隊服的他們,站在國立體育館的這個大門口,他們的愉悅像這個冬夜的暖風一樣蔓延,也吹拂了她。

  「咦?青池同學,你也在這裡啊!」相田麗子這時發現了她,向她揮了揮手,「還有,黃瀨君。」

  「是呢。」

  相田麗子小跑上來,拉著她的胳膊問:「既然碰到了,那就一起去慶功宴吧,黃瀨君也一起吧!」

  「啊?我就不了吧,笠松隊長他們還在等我呢。」黃瀨推辭說。畢竟作為第四名的一員,參加第一名的慶功宴,好生心塞!

  另一端的黑子哲也靜默的望著談話的三個人。

  「喂!你早被拋棄了好吧!海常的其他人早就搭車回酒店了!」火神在遠處的人群中冒出頭,不耐煩的囔囔。

  黃瀨,滯。好像,有點兒那麼感覺。

  不是吧……

  他立馬打了個電話給笠松,一開始還笑意盈盈的,後來,笑容愈發僵硬。話罷,泫然欲泣:「真是過分啊!!竟然真的丟下我!我好歹是個王牌吧!!」

  該怎麼解釋呢,當時笠松眼見自家王牌要被那個紫發大高個兒擄走,一腔激憤的要上去搶人,結果冰室卻把他拉到一邊,低聲說:「請原諒,誰讓敦的美味棒被黃瀨君的女朋友給踩碎了呢?」冰室也只是曾經見到黃瀨和白繪兩個一起看比賽,如是猜測罷爾。

  然而笠松當時的感覺就是……what?!這小子居然有女朋友了?!回想自己身為海常籃球隊的精神支柱,忙忙碌碌高中三年,至今仍是單身狗一枚!黃瀨這小子生得這幅好面皮身懷一身好絕技有著籃球好天賦,竟然還瞞著大傢伙兒交了女友?簡直是不能忍的人生贏家!

  當即,憋了半天怒火,背著挎包說:「那請務必幫我們結果了他吧!民那桑!人齊了!畜生就不用管了!打車!回酒店!」

  白繪捂著嘴,撲哧一聲笑出來。低聲念著:「真是自帶二號屬性的傢伙。」易丟易忘易遺棄。

  「總之,現在就都一起啦!」相田麗子朝黃瀨說著,一邊拉著白繪走。

  白繪問:「這次,該不會又是比賽吃肉吧?」聽說他們上次就是這樣。

  「哈?誰透露給你這些的啊?咳咳……才不是呢,這次絕對不是!」

  ……

  黑子今天晚上一臉幸福,東西也吃得特別多。

  坐在他對面的黃瀨與白繪這樣想著。

  因為那邊的桌子坐不下了,所以他們三個湊一張。

  黃瀨侃道:「國中的時候小黑子就是這樣呢,每次比賽贏了周身都會閃著bling bling的星光。」

  就像現在這樣。

  「嗯,說起來。」黑子哲也一邊往嘴裡送壽司一邊應道:「那個時候黃瀨君總是得控制食量。」

  「當然啦,當模特就是這麼麻煩!又不能太胖又不能太瘦……」

  他的抱怨還沒完,黑子就一臉無邪的問:「那個時候,黃瀨君不是為了追女孩子嗎?」一句話立馬戳破。

  像被提起了什麼不堪的陳年往事,黃瀨呆滯三秒,「……」即刻握拳反駁:「當然不是啦!追女孩子哪裡需要這樣……」

  然後他略感哪裡不妥,下意識的看了一下白繪,她饒有興致的抓了抓臉:「黃瀨的女朋友——們嗎?好想知道。」

  黃瀨無語臉:「喂……我說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八卦啦!」

  「有什麼關係啊!」

  正說著,黃瀨點的餐就上來了。

  當那份飯往桌子上一擺,白繪的臉色,瞬間青化。

  白繪頂著僵青的臉似笑非笑:「你故意的?」

  「亂講。」黃瀨吃了一勺烤扇貝:「我本來就覺得扇貝挺不錯的,是小青池對扇貝攻擊得太過分啦!從沒想過扇貝卑微短暫的人生啊!」

  白繪一腔怒火正欲發怒,於是乎自己點的餐也上來了。

  黃瀨將扇貝嚼著嚼著,滯住:「倒是你,嗯?你別告訴我你愛上鰻魚了?」

  白繪一邊啃著鰻魚一邊說:「是黃瀨君對鰻魚的要求太苛刻啦!只是被魚骨頭卡到一次就一味否定人家,從沒想過鰻魚卑微短暫的人生啊!」

  「= =……」

  黑子,繼續吃東西,沒覺得什麼奇怪的。對,應該沒什麼奇怪的。

  這場慶功宴,除了,某些人的飯菜。幾本上是過得很開心很熱鬧。結束後,大家樂呵呵的從店裡走出來,一個搭著一個。這是到了,分別時刻。

  「那麼,我們走這邊咯。」

  「我們是,走這邊……」

  其他人都各有相對的路線回家。

  白繪和黃瀨是同一條路。

  黑子和火神同一條路。

  「那麼,後天見了,青池同學。」黑子哲也告別。

  「後天見。」白繪揮手。

  同一時刻轉身,分道而行。

  他們踩在冰冷的石灰路上,向自己應該有的方向走。

  幾步之後,黑子哲也不禁回眸,那兩個人的身影很契合的,按著統一步伐朝同一個方向前行。

  他為什麼會突然想回眸?不知道。可以確認的是,這也並非什麼很越界的感情,說是有些特殊倒並不為過。

  在這樣的一個晚上,興奮過、激動過、一起歡樂過的一個晚上,這個時候他腦海裡像受刺激一樣的想起很多東西。想起籃球、想起帝光、想起誠凜,想起那本書、想起那張書卡、想起那架書卡飛機從天臺飛下來的那一刹那。回憶忽然翻滾,繼而逐漸停息。

  「喂,你站在那裡幹啥啊?」火神叫了一下黑子。

  「啊,沒什麼。」他望了一眼夜空,毫無星辰。

  不過,這才是,彼此正確的軌跡。黑子微笑,轉頭前行,如是想。

  然後又剩他們兩人一起走了。

  夜色更濃烈了一點,那些星子都掩在了黑滾滾的雲層底下。月亮,也不見了。

  臉上還有剛才熱鬧過的燙暈縈繞,讓風輕吹,涼涼的。

  「聖誕要到了啊。」她先開口說。

  他答:「是啊。」

  也不知道是哪一天起,兩個人都不能夠隨心所欲的暢聊。並不是沒話講,而是覺得有什麼東西變得奇怪。

  「聖誕那天,我們學校要舉行冬日祭,到時候,來看看吧?」她瞥了他一眼,注意看他的表情變化。

  他思量了一會兒,說:「好。」

  於是她感到有些不安。難以言說的不安。在她原有的印象裡,這場對話,應該是她隨意說一下誠凜那天冬日祭,然後他開始興致勃勃的握拳囔著:「那我一定要來!!」

  變得這麼平靜是怎麼回事?疏遠了還是親近了?

  但是在這之前,她確實不知道,他還能夠是一個成熟的少年呢。

  風又卷過來了一圈,快凍僵了。

  他其實一直忘不了之前赤司幫她戴髮夾的那股畫面啊,明明沒什麼,卻忘不了。並且心情是,相當的不爽!

  「青池。」他停下了腳步,嘴唇囁嚅了一下。他叫的是「青池」,沒有帶「小」。

  「嗯?」她奇怪,到處都是不對勁。他這是又想幹什麼?

  可是,眼前的人是白繪啊。不是別人,會那個樣子嗎?像自己所想的那樣。如果自己說了奇怪的話,一定會讓她不安。

  他撇開原有的想法,明媚的笑:「說好了哦,聖誕要一起過。」

  僅僅是這樣,便足夠了吧?

  她怔愣了半秒,貌似,釋然了。就應該這樣,一起走在同一條路上,沒什麼是需要不適和不安的。

  「當然了。」她唇角彎起笑弧,「聖誕的時候,就一起過~」


第二十話

  日子又恢復細水長流。

  她偶爾會去網球部走走,但沒有再參加任何訓練。不過可以專心的寫文學社的文章了,像「電梯遲到論」那種令人無語到咂舌的東西也很少再出現。課餘時間多出了一大把——當然不會拿來讀書。她拿去參加歌唱團、參加戲劇表演,有空還會畫畫。

  她想,唱歌、寫作、畫畫,都是綠川一家三口擅長的。她原本能夠在這一家子中聊以自我安慰的網球技能,沒了。現在唯有朝他們的腳步追奔。

  就這樣過著,畢竟右手臂還沒失去,便忘記它實質的存在。然後等待耶誕節那天到來。

  某一天真的下起了雪。在大家被冷得都已經不期待雪花來臨的時候,它們就突然紛紛揚揚的下來了。

  此後不知道還會下幾天,若能維持到聖誕,那一天還能堆雪人呢。

  她踏在堆積起厚厚綿雪的小路上,每踩一步就會出現一個腳印。回頭一望,這條小路,她的腳印已經綿延了好長,最尾端的那些已經再度被薄雪覆蓋。只有她一個人的。

  社區裡鋪上了銀裝,那些路燈在冰霜包裹中散出溫暖的光度。

  白繪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圍巾,雖然帶了手套,手卻依舊凍冰了一大片地方。

  回家一定要泡熱咖啡喝。她低喃。

  那個女生就站在她家樓梯口,裹著粉色的羽絨服,圍了一條大圍巾,加之戴著米色的針織帽,便看不清她的臉。雪花靜靜的下,那個女生就站在那個地方,也許是在等人。

  白繪以為是不相干的人,但走過去時還是好奇的看了她一眼。

  只看了那一眼,便擰起眉毛:「是你?」

  她也是呆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你在這裡幹嘛?」

  「我……?取暖,這裡,比較暖和。」她有些尷尬的說道。

  可能是因為冬天,高橋月乃的臉就顯得白了一些,然而映著這傍晚散出不濃不淡的餘暉,倒是更顯得蒼白憔悴。

  白繪靜了一會兒,說:「那,上去坐一坐吧。」

  「……誒?」

  「上去,再說吧。」

  窩裡明顯暖和很多,落在身子上的霜寒之氣漸漸融化退散。

  「請先坐會兒。」她像招待一個普通客人一樣招待高橋月乃。仿若她們之間不曾有過什麼,她不曾打敗過她,她也不曾毀了她。

  高橋月乃坐在沙發的一端,冷得往帶著手套的手上呵了幾口氣。她開始打量這個屋子,不大、但五臟俱全,溫暖且精緻。三個人以下一起住再合適不過。

  白繪泡了兩杯咖啡出來。高橋月乃本來不習慣在傍晚以後喝這類東西。可是現在,她還有什麼資格排斥這些?

  「發生什麼事了麼?」白繪一邊啜著咖啡一邊問。

  眼前的人,除卻那樣貌,竟沒一點像高橋月乃的地方。她的盛氣淩人,她的自負自滿,總是一臉勢在必得的神情。現今,眼睫低垂、皸裂的唇瓣緊抿,眸中沒有色彩。像一隻曾經飽受寵溺的貓,如今被主人趕了出來。

  她或許與她之間有著很深且抹之不去的過節。但是這一刻,高橋月乃什麼都不想,靠在沙發上,歎了口氣,聲音微帶嘶啞:「我被父親趕出來了。」

  白繪一時間停住了所有動作,陷入沉默,繼續聽她講。

  高橋月乃盯著白色的天花板,敘道:「冬網賽被你打敗後,他就已經對我失去了信心,一直冷漠相待。前幾天,他接到赤司伯父的電話,赤司伯父跟他說,當年我和赤司指腹為婚啊定娃娃親啊什麼的,不過是伯母在世時隨口許下的,而今伯母已逝多年,那種東西,早該不存在了。」這確實,是令人意料不到的事情。照理說這件事情對她打擊會特別大,可她現在卻平淡地在講述著,似是講別人的故事,「我父親聽了之後,把電話摔了,然後發瘋一樣的大吼大叫,說我沒用,叫我滾,我這樣的人,不配做高橋家的人。」講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她才開始有些變聲,情緒起了變化。

  高橋月乃把視線移回來,落到白繪身上,嘲弄般的笑了笑:「你可能不知道,我父親他,一直想著利用赤司家在日本財閥界中的地位,來光復家門呢。」

  高橋家曾經也是有名的財閥世家,但在高橋月乃沒出生前便破產了。她爺爺跳樓自殺後,她的父親、一位網球界的天才,開始極力和各界名流打好關係,想著有朝一日復興家業。其中一直竭力與世交赤司家保持深切聯繫——說直白點,就是死死抱住他們的大腿不放。

  「然後呢?你就跑來了東京?」白繪將還有餘溫的半杯咖啡捧在手心裡,赤司的一切,和她沒什麼太大關係,她始終沒什麼驚訝反應,「你不是應該去找沙知嗎?怎麼會到這裡來?」

  高橋月乃淡淡道:「這才是最諷刺的呢。我當然是去找過沙知了,可是她沒有理會我,一直避開我。」

  白繪這回就覺得有些奇怪了,皺了下眉。

  高橋月乃喝了一口咖啡,那股熱流暖遍她渾身血液,濃褐色的液體倒映在她黯然的眼瞳裡:「赤司伯父,其實是想和青池家結親呢。應該會,讓赤司和青池家的女兒訂婚。」她先撇開沙知不說,而講起這個。

  回想起來這是多麼可笑的事情,那些年她得以炫耀的身份、有著令人羡慕的青梅竹馬。在那些不敢靠近赤司的女生們嫉妒與豔羨的目光下,得意洋洋的緊跟在他身後。縱然她知道赤司從沒喜歡過她,但那些,依舊是這麼多年來最珍貴的東西,而一瞬間,全不屬於她。

  高橋月乃臉上還有幾道淡淡的痕跡,常人看得出那是眼淚留下的記號。今年冬天很冷,她拖著行李走在空蕩的白色大路上,一個人迎著風雪,然後,就哭了。一路上流了好多次淚,大聲的哭泣,靜默的落下淚水。現在,還能在意什麼?

  她自己都不明白,真的不明白,為什麼會讓她突然之間失去那麼多。親情、愛、友誼。

  外面起了大風,風撲打在窗戶板上,無論怎麼努力都闖不進來。兩個人都很長時間沒再開口出聲。白繪不好說什麼,而她則是噤聲歇一口氣,把喉嚨那股疼痛感忍回去。

  她接著道:「沙知一直以為她定然會是那個未婚妻的人選,所以,可能是再也瞧不起我了,打電話給她的時候,她口氣很冷淡,也不想跟我見面。」

  高橋月乃沒有顏色的唇角扯出一抹苦笑。自己真是失敗啊,她這樣想,連所謂的「友誼」也這麼的虛偽可笑。後來她就四處流連,住便宜的賓館,至今身無分文,只能找暖和的地方取暖過夜。

  「那個女人向來這麼噁心。」白繪直言不諱。她對柏紀沙知的厭惡,從未減過一分。

  「可是她不知道,」高橋月乃凜了眉毛,「那個未婚妻的人選絕對不會是她。」

  不是她?那會是誰?青池家的女兒不是麼……

  白繪一觸,看見高橋月乃正直勾勾的盯著自己。

  「她哪有那個價值呢?」高橋月乃說。柏紀沙知頂多只能當花瓶當擺設,憑著樣貌楚楚憐人的優勢和一點小心機過日子罷了,「那個人選一定會是你,青池白繪。」

  並且高橋月乃現在也更寧願會是白繪,唯有輸給她,她才心甘情願。她也很想瞧一瞧,柏紀沙知那虛榮的美夢破碎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想太多。」

  看見她不信,高橋月乃急急解釋:「相信我,絕對會是你。因為……」

  「就算是又怎樣?」白繪打斷她的話,翹起二郎腿張揚地靠在沙發上:「我早就和青池家脫離關係了,我有必要再去做他們生意場上的犧牲品嗎?」十六年前,已經犧牲過一次了,她可不是軟柿子,任人揉捏擺佈。

  高橋月乃睜圓了眼:「可你不是……」

  這時,手機鈴聲的響起岔開了一切,櫻子給白繪打來了電話,白繪說了聲「抱歉」,就出去陽臺通電話。

  月乃自己端坐在柔軟的沙發墊上,身心頗為倦困。過了一會兒,白繪接完電話進來了,而那張臉,就像是佈滿了陰霾一般,十分陰沉。

  月乃張了張嘴,本想問「發生什麼事情?」但白繪一個字都不說,只是把手機緊緊握在手裡,指關節顫顫泛白。良久,嗓音異常清冷:「既然你無家可歸,那就先住在這裡吧。」之後又簡單講了一下食物在哪、日常用品在哪、浴室怎麼用什麼的。總之,先收留了她。

  回到房間,白繪一個人躺在床上的時候,怎麼都睡不著。方才她和櫻子的電話內容一直徘徊在她腦中。

  她先前拜託櫻子拿的一罐藥膏已經拿到了。

  櫻子便問:要這個藥膏做什麼呢?

  她說:黃瀨前幾天又在郵件裡哭嚎他的腳好疼,加上天氣又這麼冷,一定很難受,我又聽說你故鄉的這種藥膏很有效,就拜託你買了。

  櫻子聽完後靜了好一會兒,才弱弱地開口:有件事情一直忘記給你講……

  白繪問:嗯?什麼事情?

  櫻子說:那天,我不是走錯會場,去看了籃球比賽嘛?我經過休息室的時候,聽到柏紀沙知的聲音,她在裡面和一個叫什麼「灰崎君」的人在講話,她說「灰崎君,其實當年那個女孩啊,是黃瀨君有意這樣的……」什麼之類的話。起初我也沒在意,不過是國中生時代的女朋友之爭什麼的嘛,雖然很狗血但又很正常的樣子。可是後來他們開始比賽了,我看見,那個「灰崎君」,就狠狠踩了黃瀨君一腳……

  刹那間,白繪就僵住了,呼吸變得重了起來,如果她照鏡子,一定會發現自己臉色鐵青。她記起之前班上的人回味冬季杯。火神無意間說出的一句話:「黃瀨那小子啊,雖說當時他的腳已經不能再承受更多負荷了,但如果不是那個傢伙踩了他一腳的話,也不會傷得那麼嚴重。」

  所以,事情,是這樣子?她這麼想著,咬緊了牙,一股怒火湧上心頭。


第二十一話

  整個青池家籠罩著一層令她感到噁心的氣息。也許是名利金錢與虛榮的味道,在別人眼裡看到的是豔豔的羡慕,而她,則是打心底生起的濃濃厭惡。

  她這一次來,是那個名義上為她父親的人做出的邀請。然後她答應了。

  白繪先是聽青池先生的話待在樓上,靜靜的聽他與赤司先生在樓下談論。她就像古代深閨的女子,躲在閨閣內偷聽父母給自己安排的婚姻大事。然而她沒有暗喜,沒有憂慮,有的只是淺淺的厭。

  商場上的語氣,她著實理解不透,不過有幾句話倒是聽得清楚。

  赤司先生說,關於和高橋家的那些事,不過是當年內子隨意說笑罷了。比起來,犬子似乎更喜歡您的女兒。

  我去,他哪裡看出來的?白繪記得,她連這個「世伯」的面都沒見過吧!

  她自然是不知道冬季杯結束的那個晚上,她這張臉早就讓赤司先生起疑。

  之後兩個人的話她懶怠細聽,也聽不懂。反正,就是將她當作一件商品似的在做交易,而商品本人就存放在樓上靜待出售。

  再後來,交易成功,迎上樓來的,便是青池先生堆著笑意的臉,跟她和顏悅色的,美其名為「談心」。

  她之前一直以為這個父親老是擺著高冷范兒是因為他有獨特的氣質,雖然冷血是冷血了點,但是對於其他人來說,卻不無魅力。如今看來,有些人果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爸爸這一切也是為你的將來好啊。」他這麼說著。

  他在心裡盤算著還要打多少親情牌能勸服這個女兒。

  始終淡著一張臉的白繪終於開了口:「好。」她答,「我答應。」

  青池先生還來不及露出天大的驚喜表情,見她又說:「但我有個要求,讓柏紀沙知給我滾。不是滾出青池家,也不是滾出東京,而是滾出日本。」只要出了這個國度,沒有青池家的照應,再有錢她也是舉步維艱!

  青池先生兩條眉毛突然擰了起來,「白繪。」他有些為難的叫著她的名字。這件事情,於他來說雖然有些詫異,但是並不會有太大感覺,重要的是青池太太。

  她又怎麼會不知道?她就是想一次報復任何疼愛沙知的人,「我嫌她噁心,髒我的眼,不行嗎?」

  白繪以為青池先生還會再遲疑一陣,但沒有。因為他是一個優秀的商人,極其會衡量利益。他最終點頭,說:「好。」

  到了下午的時候。青池太太來鬧了一陣,指著白繪說了些「你怎麼這麼惡毒?!原來綠川一家是這麼教你的麼!」她渾身顫抖,一雙手將頭髮撩了好幾次才撩上去。

  「我不會讓沙知走的!我不同意!你休想得逞!休想!」她毫無章法的揮動雙手在房間裡走著胡亂的步伐,已經完全忘了眼前的這個人才是她親生的女兒。

  白繪任其鬧了一會兒,沒多久青池先生就來將其斥了回去。

  青池白繪一直在那個房間坐到傍晚,就像以往那樣,在青池家,她除了坐在房間裡,哪裡都嫌惡。

  她答應了什麼亂七八糟的訂婚,那又怎樣?反正赤司又不是真喜歡她,到時候找他解決就好了。或者,大不了出爾反爾,這些都先不想。重要的是,她只要一想起沙知誘使灰崎祥吾做出那樣的事情——最關鍵的是那事情傷害到了重要的朋友,想起這個,她就忍不下這口氣。承一個口頭諾言,就能讓她滾蛋,很划算。

  這個季節,天暗得很快,她直直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快要麻木的手腳。

  該回家了,一定不會在這裡過夜。

  她和沙知在樓梯上撞見。沙知的眼睛腫得跟杏仁一樣,一看就知道哭了很長時間。大概是太太那裡哭一哭,先生那裡哭一哭。至於哥哥青池光樹,他這幾天正好去演出,不然指不定又來把白繪罵成什麼樣子了。

  沙知見到白繪,眼裡一瞬閃過恨意,很快又消失掉,化為忍著痛苦的悲傷。咬著唇,不敢吭聲,從她身邊走過。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伴隨一聲刺耳的尖叫,沙知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她倒在地上,捂著腰,疼痛得呻/吟。她驚駭、惶恐,她沒想到青池白繪真的,會做這樣的事情……也許剛剛,她是想過要這般偽裝,可是青池白繪卻是刹那間狠狠朝她小腿上勾了一腳!

  她看見白繪沉著一張臉從樓梯上一步一步走下來,眼神像一把把尖刀在她身上刺出千萬個洞。

  白繪走到她身邊停下,深色的眼眸盯著她的驚慌與不安,字字有力:「你要是再敢耍那種心機,我就打斷你的腿。」

  天空就像一塊暗黑色的玻璃,似乎隨時會破碎。青池大宅裡的路燈相繼亮起暖白的光。

  青池光樹從車子上下來,穿著一套深藍色的西裝,溫和地對要幫他拿小提琴的女傭說:「讓我自己來吧。」

  他剛剛從外地演出完回來,家裡面的事情,不知道清楚多少。

  但是,在他抬頭瞧見青池白繪的時候,委實有那麼一霎吃驚。可也瞧見,白繪看他的神情,依舊是冷得蝕骨,就似這地上還未融化的雪。她不僅僅不像在看自己的哥哥,連看一個陌生的普通人都不是。

  他們本可以就這樣安無聲息的擦肩而過,誰也不去招惹誰。

  然而青池光樹還是在那瞬間開了口:「天黑了,」他側眸睨著她蒼白無色的臉,「不吃完晚飯再走嗎?」

  「不了。」她何必承他的好意?若他知道家裡發生的一切,現在哪有那麼好臉色。她雖然面無表情,可她覺得自己凍得快裂開的臉側上,那曾經兩個已故的巴掌還在熱辣辣的跳動。

  青池光樹料到她會這麼直接的拒絕,不過彼時還是有些不舒服。他伸出手想拉她的手腕:「你……」

  如果不知道那些事的話,他一見到她,開口便不是叫她留下來,而是會問「你為什麼在這裡?」可她不知道。

  白繪下意識排斥性的閃開,毅然說:「我走了,再見。」

  心尖似乎有一道細細長長的痛散開。

  沒人會知道他們是兄妹,骨子裡流著相同的血,本不該是這樣的。

  高橋月乃窩在沙發上,目不斜視的盯著手機螢幕,暗了,再點亮。

  「通話記錄而已不是嗎。」白繪斜瞥了一眼。

  「可是是他打來的啊。」她照樣看得聚精會神,「再怎麼說,這都是他第一次打電話給我。」

  這話讓白繪聽在耳裡為她感到心酸。

  「說什麼了嗎?」

  「可能知道了一些什麼吧,問候了一些話。」她露出很少見的純真笑容:「以前我高高在上的時候,他才對我那麼冷淡。現在我變成這樣,他就會關心我,這樣的他,真好。」

  「是很好。」白繪回答。

  「不過,我只是告訴他我出去玩了而已,沒把其他事情跟他說。我想,他還不知道赤司伯父為他安排的事情。」高橋月乃的聲音逐減。

  白繪目望她:「為什麼不說?你怕他不同意『未婚妻』的事情?」白繪頓了一下,接著道:「也是,誰願意老是當人偶任人擺佈呢,他會不爽是一定的。但是你呢?將喜歡了這麼多年的人放棄了,不心酸嗎?」如果他知道這些事的話,一定會不樂意吧,說不定會反抗。

  她眼中泛起失落,攤攤手:「能有什麼——辦法。」最後兩個字哽咽的吐出來。

  白繪歎了口氣,轉頭看向窗外凍成一片一片的濃墨色雲層。她昨晚半夜起身去客廳喝水,路過客房的時候,聽到裡面嗚嗚咽咽的哭泣聲,不知道她是在夢裡哭還是在夢外哭。

  青池先生跟白繪商議,讓沙知去美國留學。

  留學?這待遇未免好過頭了吧?

  「我倒認為她應該去修道院學學怎麼做人。」白繪直言。停了一下,複加一句,「我認真的。」

  黃瀨寫信來說那罐藥膏已經收到了。剛塗上去的時候涼涼的,隨即是一片灼熱,之後便是散熱出來。效果還不錯,塗幾次後疼痛就好了呢。不然這個冬天真不知道該怎麼過。

  疼倒是其次,不能打球簡直比死還難受。

  白繪看到後覺得很開心,好像做了有意義的事情,又或者是做了對他有意義的事情,回信又寫了一大堆。

  是的,兩個人最近用寫信溝通。

  白繪的理由是,和短信差不多價格的郵票可以寫一大堆東西。

  黃瀨的理由是,好像很好玩的樣子,而且在學校收發室裡看到有人給自己寫信,感覺很棒啊!

  於是收發室是她最近無論上課下課都會走動地方。

  櫻子總是一臉狐疑的盯著收到信件後笑盈盈如春天花開的白繪,問:「拜託,你這就是在戀愛吧!」明明坐個地鐵也就幾十分鐘的事情都要拿來寫信!

  「才沒有的事!」每次都是條件反射的退了好幾步,連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臉蛋泛赫都不知道。

  「死不承認!」櫻子撇撇嘴,不然這究竟是算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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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話

  桐森一到教室,就扯開嗓子吆喝:「大家大家!!都來看看喲!!」

  她向來會給同學們帶來新鮮東西,所以這個時候,大家都好奇的湊上去,只見她拿出一個粉色小袋子,從裡面倒出了一大堆蝴蝶結發繩髮卡,緞帶極美精緻,樣式也繁多。

  「怎麼樣?不錯吧?都是我自己做的哦!」

  大家聽了都詫異佩服地「哇」「哇」叫。

  看到大家這些很不錯的反應,桐森雙眼發亮,開始了終極目的,兩隻手舞擺著推銷起來:「如何如何?要不要買?絕對白菜價!」

  這些都是學校很常見的現象,有些同學如果自己做了一些小東西,就會帶來學校賣,賺點零花錢。前一陣子流行的是發簪,但那類東西雖漂亮,可是又貴又不常用,所以「商家」們帶來大多是讓人觀賞用的,能賣出去的沒多少。由於復古風走不通,近來這些「商家們」便轉變了政策,改成賣流行發飾,其中最多人賣的就是蝴蝶結。

  不過總會有不滿的。

  同學A就來說:「桐森,你這些怎麼賣這麼貴?人家前幾天隔壁班那個糙漢子來咱們班也賣這個,人家就賣得很便宜,也都是自己做的咧。」

  桐森說:「放屁!他做得哪有我好?緞料一看就知道是二手貨。」

  A說:「誰說的?!人家家裡就是開緞料店的,用的緞料都是最好的。」

  桐森說:「放屁!家裡開緞料店的,那他幹嘛不直接賣緞料?!」

  A說:「他……他想鍛煉女子力嘛……」

  曉得咯,這A定然跟隔壁漢子關係不淺,想幫人家打下廣告,確實有幾個妹子手挽手要去隔壁班看一下。

  桐森氣得要死,直想和這個砸場的撕逼。恰好這個時候,白繪站了過來,支唔著:「那個……我想買……」

  桐森瞬間停止發作,一把推開A,笑嘻嘻的來向這第一個光顧她的「上帝」做介紹。

  白繪已經從桌子上那些蝴蝶結頭繩中選出了幾個比較鐘意的。她一開始的目的只是想換掉現在口袋裡那條松垮垮的頭繩,不過現在好像覺得有好幾個髮卡也是很受看的。但她又飛快地瞟了一眼自己瘦骨嶙峋的錢包,「唉」了一聲,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買了一個最便宜的米色櫻花圖案頭繩,她平時不綁頭髮,任烏髮披肩(純粹是懶),運動的時候卻是要紮起來的,所以總會放條頭繩在口袋裡以備不時之需。

  下午最後一節課,天空開始昏昏沉沉,學校要求每個班級都要對教室進行大掃除。

  應B班勞委「合理完美」的安排,身高極佔優勢的火神君——掃地,身高比較……咳咳,的黑子同學——擦窗戶。

  照黑子君的海拔來說,自底往上加上踮腳尖擦個三分之二的高度還可以,更上去一點就不行了,就不必說還有天窗。

  戳痛處戳得你看不見聽不著。

  勞委是故意的麼?忽然覺得好沮喪,心好累。

  於是,黑子君孤單的站在走廊上,手抓抹布,凝望天窗,目視一半水津津乾淨和一半佈滿灰塵的玻璃板們,迷茫。

  勞委站在講臺上,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勞動者們,以水壺狀姿勢使喚這個使喚那個。仿佛每人都要忙得跟小蜜蜂一樣團團轉,她才能松根弦。

  「青池同學!青池同學!」勞委大力拍了拍講臺桌,「你在發啥呆啊!」

  每個人都已然成為嗡嗡作響的小蜜蜂,其中還有一個桐森一面做小蜜蜂一面極力推銷她的產品,卻只有白繪一個人站在中間好像沒事幹一樣。

  「我已經擦好桌子了啊。」

  勞委順著她所指之處看去,的確發現課堂裡的每張桌子俱已晶晶亮。籲了口氣,拿過一把乾淨的拖把。

  「既然如此,你把這個拿給黑子同學吧。」勞委語重心長的加了一句:「讓他擦窗戶,真是為難他了。」

  「呃……」白繪語塞,接過拖把,嚷著「黑子君——」拉開窗戶。

  「嘩——」

  忽然,迎面一臉盆水。水珠兒嘩啦啦的從她頭髮上以及拖把上的布條跳下來,冷風一呼,冰得,就差沒凝成小雪珠。

  全班頓時驚呼,隨即陷入迷之沉寂。只剩下以下幾個聲音:

  水滴答滴答的聲音。

  以及。

  「買嘛買嘛!只剩最後幾個了,妥妥的白菜價!」

  「拜託,桐森,日本的白菜又不便宜……」

  待她體內散發出來的熱氣快要變成發燒的徵兆,她才開口問滯凝了半天的黑子:「黑子同學……你在幹嘛呢……」

  「……洗窗戶。」

  因為擦不掉天窗,所以只能拿一臉盆水來,以他極佳的臂力潑上去,淋濕這一大片玻璃板們。但黑子實在沒想到,因之存在感薄弱症,會使得青池沒發現他的意圖舉動而打開了窗戶,迎面便是一身透心涼。

  對此,親媽作者只想對白繪妹子說,然後你害得人家窗戶都沒洗到呢!!

  「十分抱歉。」黑子哲也幾隻蔥白的手指遮住了雙眼:「但比起這個,青池同學還是快去換身衣服吧……」

  幸而頭髮只濕了劉海,大部分還是依舊乾爽的。她擰乾了頭髮上的水分,再拿了條乾淨的毛巾擦了擦,這種程度,待會讓風吹幾下就幹了。

  在更衣間換好衣服後,她看著鏡子裡狼狽的自己,眉毛化作波浪號,眼睛化作等號,歎了好幾口氣。頭髮非常散亂,拿出口袋裡的蝴蝶發繩要紮起來。在一束馬尾上繞了兩圈後,發繩啪噔一聲,斷了。

  看著手心裡的蝴蝶結屍體,白繪有種被奸商坑了的感覺。

  算了!

  她咬著牙在心底吐出這兩個字。

  劉海仍是濕沉沉的。她在自己的儲物櫃裡拿了一件存放著的外套穿。在外套的口袋裡,摸出了黑色髮夾,順勢將劉海夾上去。

  出了更衣室,被冷空氣侵襲後她打了個哆嗦,凝目望天,灰蒙的網罩住了青空,雪珠又開始點點落下。她有了個想法,趁這個忙裡偷閒的時候,去便利店買熱飲暖暖身。

  一邊往便利店走去,一邊想著過會兒要找那個奸商怎麼商談。

  雪悄無聲息的降下,像鵝絨虛無縹緲的輕搖緩擺,落進土壤裡融化、堆嵌。

  不到一會兒,校園的道路兩側就又撒上了薄薄的鹽粉似的雪點,一塊一塊的。

  她看見了站在大門口的那個人,裹著羽絨服,靜然凝望。

  他在看著什麼?想著什麼?

  白繪詫異地小跑過去確認,確實是那個人沒錯。

  「你,怎麼會現在來?耶誕節……還沒到……」她輕輕的喘著氣,話說得急了,一口氣就喘不順。

  黃瀨的瞳仁掠過一絲神色,輕開口,剛要發出第一個音節。但是緊接著,眼睛看見了一樣東西,就回想起了什麼,眸色逐漸冷下來,合住唇瓣。冷硬的表情有幾分凜冽之氣。在白繪還沒搞清什麼情況的時候,他突然伸手將白繪頭髮上的髮夾取了下來。

  哢嗞——

  白繪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

  他是突然……怎麼回事啊?!

  「你幹什麼!」她身上從他手上將髮夾奪了回來,回到她手上的,已經是殘肢破體。

  他就這樣把它捏碎了,一絲猶豫都沒有。

  白繪有些火大的看著黃瀨,並不是說因為他捏碎的這個髮夾是她珍愛多年的重要東西、這個她曾經差點丟了命而保護的東西。而是他這麼突如其來的,反常,實在讓她有點兒無所適從。

  但是她的表情,在他眼裡,滿滿都是怨怪與心疼的模樣。

  「你果然很在意啊。」他的唇角掛著冷笑,而眼中卻堆積著苦澀。自然會這樣,他這麼想,那畢竟是重要的人送她的東西。

  「什麼……」她茫然不知。

  「當然了,因為,是他送的東西。什麼『已經忘了』,都是騙人的話。」他盯著她此刻還裝作無知的雙眼,這些話每個字都冷到極度。

  「你在說什麼呀——」白繪蹙了蹙眉,然後低下了頭,盯著自己的鞋尖,嘴唇翕動半晌,「我真的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突然間這樣——」她有些害怕與不安,這種陡然襲來的隔閡感:「到底是發生什麼了?」

  發生什麼?她為什麼還能好像很無辜似的?

  昨天那個叫柏紀沙知的去找他說了一番話,他當時一個字都不信。可今天一早,青池家與赤司家宣佈長久合作的新聞便成了報紙頭條。那個時候,他便開始有點難受。

  來這裡,見她。而她頭髮上,卻依舊帶著那個髮夾。他想起了冬季杯結束那晚的那個畫面。

  「夠了。」他什麼時候陷進去的已經不重要了,但他不能沉淪。不知不覺的在意上了,甚至是,喜歡上了,心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會隨著對方火熱跳動。而發現這種感覺,並且能夠相信的時候,卻是胸口疼痛的時候。

  他雙眼中最後一絲火焰也化作冷灰枯燼,他說:「希望你被稱作赤司太太的那一天,能一直幸福下去。」

  白繪聽到這句話後,瞬間呆滯在原地。她應該說一些什麼的,可是,到底要說什麼?一句話都說不出口,腦袋一片空白。

  她輕抓住他的衣角,他甩開,轉身很決絕,目光停留的地方是雪堆壓斷了一株小芽苗。

  這個地方是誠凜中學的大門。

  那個時候,他與她在兩個人都沒回想起彼此的情況下,第一次重逢的地方。

  他說了最後一句話作為終了:「既然從這裡開始,那就從這裡結束吧。」


第二十三話

  已經走了。

  在她渙散的雙眼恢復神色的時候。幾輛小車在街道上疾馳而過,然後是一個女人騎著自行車緩慢駛去。道路又複空蕩。枯枝殘葉,冬日的肅殺在這一刻愈發明顯起來。

  白繪回過步伐,身體乾冷僵直得像灰,仿佛被抽空了氣。

  「喲!青池同學!你在這裡啊!」桐森抱著那個粉色小袋子,旁邊跟著櫻子。

  她們樂呵呵的跑上來,櫻子抓著白繪的手激動的說:「小白啊,你都沒告訴我,原來今天……今天……」她邊說邊喘,一句話都無法敘述完整。

  桐森沒讓櫻子說完,不耐煩的搶步到白繪面前,把手中那個粉色袋子遞給她,雙眼晶晶發光:「剛剛喲,黃瀨君去班上找你沒找到,然後看見我這些蝴蝶結,就全部買下來了,說是送給你,祝你生日快樂!」

  「是呀,我都不知道呢。」櫻子眼神刻意表現得委屈,怨怪道:「你竟然告訴他都不告訴我……誒?!白繪!你去哪啊~」

  她突然間怎麼了?就這樣轉身沖了出去,不知道跑去了哪兒,連看門的大叔都奇怪地出來問這是怎麼回事。

  她也沒帶傘來遮雪,便如此擺著手臂向前一股勁兒的奔跑。雪粒刷刷打在她臉上、手臂的袖子上。行人都嚇得為她讓開了路,撞到路人也只急急說一聲抱歉,卻不停下。

  他這樣是算什麼啊?忽然說了一大堆傷人心的話,又不聽人解釋一下,之後又叫人送了什麼生日禮物,他又是怎麼知道她的生日的……

  感覺心很慌,不知道是否又有東西要失去,很想快點找到他。現在還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但是見到了,一定會有一堆話像倒珠一樣的傾盤而出。

  他看似走得不急不緩,可每個步伐都很大,既想著離開,又想著停留。他過了電車的軌道前去,沒有一絲一毫的滯留意思。

  她與他中間,好長一段路,還橫著那條軌道,只要再跑快點,跨過去,就行了吧。

  但她無論怎麼努力都追趕不上,無法追趕上他的步伐。

  大雪拉棉扯絮似的絢麗飛舞,道閘落下了杆子,伴隨著列車轟隆而來的聲響,她竭盡全身力氣對那頭的身影喊:「涼太!黃瀨涼太!」

  這六個字響徹淩空,只可惜列車的聲響更為震耳,驚得風搖枝擺,也澆涼了她的心。

  她的臉跟雪地直接接觸,此刻地上的雪已經有了厚度,這一跤,摔得雪泥濺起,蟄疼了臉。喉嚨像千根針紮過,數不清吞了多少雪碴子,很痛。

  急促的呼吸在空氣中翻滾,身體就像要被雪地凍起來了,腦子昏沉迷糊。臉部漸漸發燙,一陣一陣的暈眩。直到列車過去以後,眼前只剩雪路與道路兩側的枯樹幹,空無一人。

  她眼波粼粼顫悠,眼淚啪嗒啪嗒掉進雪壤裡。

  她沒看見他當時帶著淚水的雙眼,也沒看見他聽到那個聲音時停頓了一下的身影,更沒看見他回頭後,見到轟隆而過的電車,即使透過車窗也沒看見人影,便笑了一下說自己傻,然後冷下心離去。

  就同他不知道他所自以為是幻覺的這一切,都是真的。偏偏彼此都不知道。

  近來一段時間,好多所學校皆舉辦了周年校慶,兼之送了學生許多禮品,學生們的博客以及論壇上滿滿都是校園內書法賀卡吉祥物的照片,附加接連串的好評。這搞得誠凜的校長也心癢癢的,遂誠凜也舉辦了一場五周年不到的校慶= =……

  知名人士是請不到一個了,因為壓根沒有……書法賀卡吉祥物什麼的,出於資金問題,都讓相應部門的——在校學生們製作。這些讓人無奈又不知從何吐槽的事情,大家都選擇性無視之,因為,畢竟比起讀書,眾人一致覺得校長這個巨大的槽點丟的好!丟得妙!反正學生們打的就是一個原則,玩!

  可是這一大清早的,白繪就躺屍在家裡。因為前天被黑子同學潑了水,後來又在雪地裡爬了一遭,這兩天是發燒感冒肚子疼連帶的,昨天還滾去醫院耍了一趟。今早,其實好得差不多了,但是她想睡懶覺,所以直覺性的認為自己生病還沒有好,嗯,絕對是這樣的,明明生病還沒好,要多休息……

  讓被窩綁架了一個大上午,她總算是與被窩歹徒搏鬥成功,挪富士山一樣的把自己從床上挪了下來,費了好大的力氣。

  頭還有點兒疼,不過沒什麼大礙了。

  現在也差不多是午休過去的時間,下午不知道是哪方面的校慶內容。出於部分好奇心,她還是打算去學校看看。

  但是校慶嘛,總歸是無聊的。

  在學校,只看見大家都成群抱團在操場或是班級裡玩自己的,任班級裡的小電視播放學校各個領導氣度超大的演講。

  「第一隻……紅心3……好爛的牌啊!第二隻……黑桃6……什麼啊!順子和同花就沒了,而且這麼小……第三只是……是……梅花3!!對子啊哈哈!!」櫻子的表情進行了各種複雜的演變,最後抱牌狂蹭狂笑,「也不算最小啦!」

  真是的,只滿足於3對了嗎?追求要不要這麼遠大?火神的額上滴下了一顆汗。

  「抱歉,我是同花。」火神閉目,唇畔微勾,將手中的三張牌敞在課桌上,赫然入目紅豔豔的三張紅心。

  「誒?!火神君怎麼這麼好運啦!我要被打了嗎!!」櫻子抱起胳膊往後一縮。剛剛她叫牌可是說輸了要打5下誒!然後又跟了5下……又跟了5下……到火神君這裡又跟了一次……已經是,二十五下了!!

  她的雙眼頓時左右顫動,啊!火神君的力氣……可不是一般人能扛的啊……我的手,會廢掉嗎……!!

  火神君看了一眼黑子:「你的呢?翻開看看。」

  黑子哲也默默翻開自個兒眼前的三張牌,「很抱歉……2,3,5,依舊是最小。」

  「呃——為什麼這種事還能說得這麼淡定啊!」火神黑線。方才黑子傻傻的念著「我跟」「我跟」「我跟」,已經跟了三十下了吧……

  「話說黑子同學怎麼每次都是這麼小啊……」不過櫻子還是打心底有了個安慰。

  火神朗笑一聲,拿起課桌上專門打人的白色大扇子,「我知道了,交給我吧!」

  「別搞得跟什麼神聖的任務一樣啊!!」櫻子哀嚎,手已經開始抽痛了。還記得瀨戶那次嗎?這把紙扇會散掉的吧!!

  驀然,一個幽幽如鬼魂般的聲音悠上來:「喂……還有我呢……」

  火神和櫻子大驚,差點忘記,不,是竟然忘記了,還有白繪……

  可能是她現在的這個樣子,額上一抹大大的退燒貼,臉色青白不堪,眼睛渾濁的像攪墨水,以及背景那好重好重的怨氣(明明是感冒了的病氣),這分明就一僵屍出土即視感,讓人有點不忍直視啊!

  她翻開了第一張牌。

  火神和櫻子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翻牌,一同在心裡念著:第一張……黑桃A……MD!好大!

  眼睛更大了一圈,還加顫抖:第二張……紅心A……不是吧!!

  火神倒吸了一口冷氣,捂住自己砰砰跳的心,冷靜,要冷靜!起碼沒了同花和順子……只要最後一張不是……

  他的美好想法還沒完整的貫徹完——

  接下來最後一張是,梅——花——A——

  就被殘酷的現實打斷了。

  火神君已下線。

  「哈!」白繪來了精神,哈哈一笑:「豹子,翻倍!你們現在應該是幾下呢?30?40?還是50……60……」

  櫻子登地揪頭髮驚嚎。

  火神抓著黑子狂搖:「80?90?啊啊啊啊!!不帶這樣的啊!!!」

  白繪心內大汗:我說……我就一個手廢的殘疾人,你們有什麼好怕的= =……

  呼~天臺就是最舒服的地方~

  玩了一節課左右的時間,白繪就懶懶不想打人了,負罪感太重的她,爬上了天臺果斷倒地。

  今天天氣還不錯,雲朵與湛藍的天空分明,心情總算是,有點兒舒暢了。

  可惜,也只是有點兒。

  哦對了,記得今早,朦朧之間,高橋月乃突然出現在她床頭,把她嚇了一個大跳,以為這姑娘想不開要昇華成百合。結果她是拿出了一張看不懂的單子,說:「我今天就走咯,接受了這個青年集訓……和父親打過電話了,雖然,他的語氣還是很冷淡,但是也同意了呢……」

  原來是這樣啊。白繪松了口氣,隨便應了兩聲,才被嚇走的瞌睡蟲又一群群跑回來,躲進被子裡,又要睡了。

  高橋月乃後面說的話她都沒聽清,依稀記得的是:「好過分呐你,打敗了我之後,都不給我反擊的機會了,即使再怎麼努力,我也無法雪恥啊。不過,謝謝你了——我會替你一起努力的,再見——」

  從床上醒來之後,她走了。

  白繪有了一陣失落,不是捨不得高橋月乃終於是追求了自己的人生了。去打自己喜歡的網球,脫開束縛的生活。

  可是她,至今仍然對生活不溫不火,沒有放棄,但也沒有,追求好像什麼都等著生活自己來,而不是她去追尋。

  學業,網球,包括感情也是。這些,從未去正視過,失去了才發現它們曾經是重要的存在。

  「青池同學。」

  青池白繪陡地睜開眼睛,差點兒睡著了。

  黑子哲也低頭看著她,「感冒了,就不要躺在地上了。」

  白繪無賴打滾,「可是躺著很舒服啊,不想起來。」

  黑子歎氣:「失戀了麼。」

  「……」糟糕,好像戳痛處了。白繪抽了抽,迅速打滾:「幹嘛說的那麼直接啊!!分明都不覺得有開始戀好吧!什麼嘛,突然間搞得像我被甩了一樣,也不知道自己難受個什麼勁!!」一口氣說完這些,累了,停止滾動。一翻身,還是平躺著望天:「可是,為什麼呢……」


第二十四話

  靜默了好一會兒,浮雲在她的瞳眸中遊動。羽睫輕輕合上,她站了起來,拍拍身子上的微塵,體膚傳進了地板的冰涼,還是很怕再感冒。

  天臺經過學生的清洗,所以沒了雪的痕跡。而眺望遠處,幾乎沒有一絲綠色的乾冷風景中,仍有未融化的銀白。

  「我不懂。」然後黑子哲也良久後說了這三個字。

  冷靜下來後白繪覺得好尷尬,「抱歉!扯了一堆奇怪的話……」好像還造成了對方的困擾。

  「不是說這個。」

  「誒?」

  在同一個時間裡,會有很多畫面同時上映。

  也許是天臺上好無聊的兩個人,也許是現在滿臉囧然苦手於玩撲克玩不到豹子的火神大我,也許是海常籃球館內,那個發洩一般不斷投籃扣籃的身影。

  他們每個人的心情,苦澀的、鬱悶的、沉重的,也可能讓一切思維停止,不去想不去回憶,只是在某個突然的瞬間腦海中閃過最念念不忘的那一幕,平穩下來的情緒就又起伏了。

  「青池同學相信冬天會有螢火蟲嗎?」黑子哲也忽然很天然的這麼一問。

  話鋒這麼一轉,白繪一時停滯,便很正經的回答:「螢火蟲?夏天才有的吧,冬天應該還只是幼蟲。」

  黑子哲也微翕了一下嘴唇,原先準備的話語被另一句替換:「這麼說也是呢。」

  他微笑:「青池同學,還是適合坦白一點啊。」

  她愣,坦白,她呢。

  「連黑子同學也這麼覺得啊……」白繪低下頭,輕輕挪動腳尖,低囔著:「可是有些事說了很尷尬啊。」

  黑子哲也沉眸望著遠處的黛山,「這麼說,也沒錯。但是沒告訴對方的話,對方永遠不知道你在想什麼,那就會僅憑自己的猜測,而認定那是事實吧。」

  「有時候會以為,對方總該想到事實上去吧……」她確實有抱過這樣的想法。也不只是她,很多產生了誤會的人,以為對方會自己知道真相,可到頭來也只是以為而已。誤會照樣存在,反而會因為彼此的不溝通而讓關係冷卻。

  坐在地鐵裡,她快要打瞌睡,略略渾濁的空氣令腦部稍覺缺氧。

  幾乎每個人都是安靜無話,所以稍有一些聲音,都能聽得清楚。

  一個男人翹起二郎腿,報紙翻得沙沙響。

  「神奈川這幾天竟然下雪了呢。」

  旁邊的女人說:「是麼?沒料到呢。」

  「聽說還下得不小,真少見啊,在神奈川這樣的地方。」

  白繪悄悄瞥了一眼報紙一角,下雪後的神奈川出現了罕見的美景,照片刊登出好幾個。

  她的心陰陰的,一個不常下雪的地方下了大雪,似同于一個原本熱情的人變得冷漠。

  她回味下午黑子哲也跟她說的話。

  他叫她要坦白,要追逐。不願放棄的東西就應該追逐,若是追逐一次失敗了,便放棄掉,那也不能算追逐過。

  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比起堪堪看著希望流逝,還不如加緊追上它的步伐。縱然無果,也不會後悔。

  他鼓勵她:「我相信,青池同學一定能做到,去嘗試吧!」

  她睜了睜眼,心思便被動搖。默然思忖,最終下了決定:「那麼,我去了?」

  「嗯。」

  她笑著說「謝謝你」,抱著尤為亢奮的心情跑了下去,這一跑,全無猶豫,是沖著直接奔去地鐵站的。

  那個時候,黑子哲也站在天臺上,莞爾,將一直半蜷的手掌心慢慢敞開。熒綠色的光悠悠飛舞起來,緩緩的,悄悄的飛去遠方。這是冬天的螢火蟲,它的確存在。

  「真可惜,本來想給你看的。感覺冬天裡,它的存在能激勵很多人。」他覺得這個女孩的心不能一直是死的,要有人令她復蘇。而這個人,在她的心裡早有影子。還有一點就是,雖然遲了一些,但還是得說一聲,生日快樂。

  白繪上一回來神奈川的時候,是誠凜組團來和海常比賽的。那時是夏天,槐綠榴紅夏蟬鳴叫的,視覺上就很有清透感。當下一刻呢,觸目一片雪白銀霜,以及,無數穿梭其中裹得和維尼小熊一般模樣的人們。

  這一次,是自己一個人來,所以——

  「不會迷路……我一定不會迷路……」

  她將地圖紙邊捏得皺巴巴的。最終認命,好吧,迷路了,這個路癡。

  白繪想打電話給黃瀨,但這傢伙這兩天手機莫名關機,也不上網,就跟和世界隔絕了似的,聯繫不到。

  然而去海常高校的路,她現在靠自己的記憶是找不到了。

  一路盯著地圖,一路問著行人,也才勉勉強強走過幾個似曾相識的地方。

  期間,白繪見到熟悉的身影,一時間心熱了,差點熱淚盈眶,默默的擠掉一個又一個路人去追趕他,追進巷子後,就不見了人影。

  她被某個意外出現的少年堵在巷子口的時候也沒人發現。

  她乍一看,這個少年就是前不久也轉學他處的瀨戶。沒想到他居然轉到了神奈川。他不愧為沙知的腦殘粉,一度內心活動頻繁,反復掙扎:沒有沙知,心靈是多麼的空洞,曾經虛偽著自己,跟著虛偽的女人交往,天真的以為能用其他感情來矇騙麻木自己,呵……到頭來,還是騙不過自己的真心啊!

  於是當初他果斷選擇離開誠凜那個傷心地。

  白繪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倒楣到在這裡碰到他,這個傢伙怎麼偏偏轉來了神奈川?當然,如果她知道了以上原因,一定會認為自己是不是走錯了片場。

  瀨戶邁出步子,向她逼近,瞳仁中映出了怒意,嘴角是一絲冷冷的譏笑:「青池白繪,是你?我沒想到你還敢再出現在我面前!」

  「抱歉,這只是巧合。」倘若她能預知未來,也絕不願意玷污雙眼。

  瀨戶斂去了冷笑,怒斥道:「我從來沒想過你的心會那麼骯髒!」

  他言辭激烈,又一副大義淩然的模樣,讓白繪真的差點以為,他改行當正義騎士了。

  其實還真的是騎士,只不過是「護花騎士」。那日柏紀沙知來神奈川找黃瀨涼太「小小提醒」一番後,悲傷離去,湊巧就遇到了瀨戶。瀨戶一看見她,本是存著七分抹不去的迷戀,卻同時還有三分她那時轉眼不認人的氣憤。然而美人一哭一落淚,他那三分氣早散到雲霄之外。

  沙知這麼一哭訴,他該知道的事也知道得差不多。後來,沙知淚目爍爍的揮袖離別,他是又疼又恨,疼的是沙知,恨的是白繪。現在看見了青池這張臉,簡直牙癢癢。

  他開始義正言辭,豎起眉毛指著她:「你知道她那天哭得多讓人心疼嗎?她可是一直把你當親姐姐看啊!你怎麼能夠對天使一樣的沙知下手!」他看見白繪並沒露出很痛悔的表情,甚至連任何表情都沒有,就像沒聽進去似的。一股惱怒的火氣竄上來,面露猙獰:「我今天一定要教訓你!」

  他霍然伸手扼住白繪的脖子,另一隻手揮拳就要打她的臉。她頓時瞪大了眼,掙扎著,很難受。她的手受傷以後,早就沒先前的力氣,現今的這個力道,根本擋不過一個正常男生的,也掙脫不開。

  她剛反應過來可以踹他一腳,那一拳就逼近了。

  刹那間,瀨戶的後衣領被人扯住,向後狠狠一拽,瀨戶慘叫一聲摔了好幾步遠。他向後跌倒在冰雪地裡,這一摔可真夠把他疼的,臀骨都要斷裂的痛感。

  瀨戶抬頭,瞧見那個人穿著風衣,眼中的怒氣不亞於剛才的自己,甚至完全壓過。

  從那個人的嗓音裡只吐出一個字,擲地有聲:「滾!」

  瀨戶也不是沒見過這個人,但是不知道他黑化起來那麼可怕,當下連疼痛也顧不得,立馬爬起身來,踉踉蹌蹌的跑走。

  雪巷,留著一個人逃走的蹤痕,以及他與她。

  白繪在怔忡過後,眼淚悄聲無息的流下來。

  黃瀨抬手輕輕替她擦掉眼淚,那些方才的戾氣已消散。有一些,驚喜,更多的是一些心疼。

  「……你怎麼來了?」

  她用手背擦著停不下來的淚水,略哽咽著音:「來找你——有些話——要說清楚——」

  青池白繪在步入15歲以後,第一次在別人面前哭了出來。即使是綠川涼,她都沒再在他面前哭過。最軟弱的一面,毫無保留的展現給了這個人。

  他看著她哭的樣子,壓抑住心中的澎湃,只怕她現在的狀態,說句話都會喘不過氣的難受。他另一隻手也幫她擦拭眼淚:「不需要說,我都知道了,是我不對。」

TOP

第二十五話

  告訴他整件事情的那個人,也是今天下午才走的。那個人現在已經去了網球青年集訓營。

  他知道了這件事情,沒錯,是他太衝動了,沒去瞭解。可是仍然感到沉迷,更深的思考。他、她、他的事。

  誰讓一個地方,他是最後到達者。

  今天晚上看到了流淚的白繪。他從沒見過她哭,甚至連較為軟弱的一面也沒見過。硬要說起來,第一次見面,還會以為她是一個沒心沒肺的電波系女生。但這次她哭了,還是因為自己。他確實動容,卻又選擇再次狠心。

  黃瀨帶著青池白繪,一條路一直走,他告訴她:「你所認識的那個赤司,你的初戀,他真正的回來了。」路走到盡頭,就是車站。他送她去車站,他說赤司每年聖誕和春節都是會回東京過的,現在去找他,就能見到了。

  他不是故作矯情,但是他怕她只是受了赤司的傷害而胡亂編排自己的初心。他有必要讓她知道事實,原先並不是那麼一回事。這是最後一次,讓她自己選擇,自己確認。

  可是離開車站後,黃瀨就後悔了。他在心底說:我真想揍你一頓,黃瀨涼太。

  這一次,根本就是傷透了她的心吧?

  他望著墨藍色的天空,雪點兒又呼呼的下,教堂的鐘聲敲響起厚重的沉音,裡面傳出青少年女吟唱的優美聖歌。

  這個皚皚雪路沒有清掃,雪積的好厚,路上沒有行人,只有兩旁擺好的聖誕樹,上面的彩燈亮著暖光。

  今晚是平安夜啊。

  他耳邊回繞起那句她說的話:耶誕節,一起過吧。

  平安夜,本應該溫馨的夜晚,他指關節泛白:「我竟然留她一個人在車站……」她在等車的時候,看見的會是什麼?其樂融融的一家人,恩愛的情侶,和懷著激動的心情準備坐車回家合聚的人。而她自己呢?一個被丟在那裡的,孤身一人的。他想像著那樣的畫面,停下了腳步,真的,很想追回去。

  這個想法立即篤定,黃瀨驀然轉身。

  「唔!」

  一個人兒就這麼撞上來。

  他吃痛的嘶了一聲,隨後看清了來人,激動、顫抖:「你……你怎麼會……」耳根霍地紅了起來,雙眼瞪得大大的,看著不遠處那綿延的腳印。因為她在這片厚雪地裡行走得很艱難,所以就踩著他的腳印跟著。

  太過專注于眼下的路了,因此他陡地一個轉身,才會撞上。

  黃瀨的心突然暖了。他本來試想過很多情況,她已經坐著車走了,或者還留在原地,可是打心底恨起了他。又或者,她不知道自己一個人神遊去了哪裡。但是沒想到,會跟在他後面,踩著他的步子。他欣喜得發顫,最後一面牆也被徹底擊垮。

  「你居然留我一個人在車站……」她揉了揉額頭,這語氣平白多了撒嬌意味。

  「對不起……」他的手替她揉了一下額角。

  「你不怕我會迷路嗎?」

  「對不起……」他又說了一次。他的內心早就卷起了波瀾,不,是巨浪,平靜不下來,她惹起的。

  白繪從挎包裡拿出了那個粉色的小袋子,裡面是桐森做的蝴蝶結們:「喏,這些,你送的,我不知道哪一個適合我。」

  黃瀨吃吃的看了一會兒,才說道:「它們不好看,都不適合。」他在風衣口袋裡取出一個精緻的紫絨小盒子,小盒子上還綁了一條緞帶。

  盒子裡面,是一枚銀金色純金屬的髮卡,上面的花紋精美細緻,還綴有一隻銀絲翅膀的蝴蝶,雪夜裡,它金閃閃的發光,栩栩如生,好像真的會飛起來。

  「這個才適合你。」他輕輕將它別到她頭上。那只銀絲蝴蝶,好似在她烏順的髮絲上輕顫翅膀。

  她還沒來得急欣喜,還沒來得急說謝謝。

  他雙手捧起她的臉,觸不及防的吻住她的唇瓣,稍微啄了兩口。像是品嘗到了布丁,軟糯糯,甜甜的。只是怕嚇到她而沒敢多停留。

  離開後,只見她驚詫的大眼睛眨了兩下,一張臉刷地紅了個透。

  隨即,軟塌塌的把臉埋進他的胸膛,兩隻小手抓著他的衣角。魂都不知道飛去哪裡了。

  黃瀨將她緊緊抱住,下巴靠在她的發頂,心裡頭一陣甜。

  後來,她仍舊是緊跟在他身後,踩著他的腳印走,而與他十指牢牢相扣。

  有時候兩個人的在一起就是這麼莫名其妙,沒有哪個人先向哪個人表白,也沒有哪個人先喜歡上誰。若彼此真心相應,便是誰都不必說什麼,就知道不想和對方分離。

  她好不容易讓砰砰亂跳的心稍稍作止,勉強開口:「你……這幾天手機怎麼都關機?」

  「手機麼?因為一直盯著手機分神,所以被隊長沒收了——」也就是那個下午,訓練期間,他盯著手機蠻以為能夠看見白繪的短信啊電話啊什麼的,訓練一點不專心,結果笠松一個猛踹。

  剛好那個時候,白繪發了高燒,根本連拿手機的力氣都沒有……之後打電話就是一直關機。

  她又問:「那,你又怎麼會知道我生日的?」

  他將她的手抓得更緊了點,掌心的溫度傳遞溫暖:「那個啊,是你哥哥發郵件告訴我的。」

  「哥哥?」她腦海裡閃過兩個人,青池光樹和綠川涼。前者既不知道她的生日也不認識黃瀨涼太,明顯不可能。自然是後者綠川涼了。

  然後她瞬間大吃一驚!紅著臉湊上去問他:「你們關係進展到這種地步了?什麼時候的事情?」

  他好像明白了什麼,想起她房間裡那數本美少男封面的雜誌以及枕頭底下的bl小黃書(才沒有亂翻!),爭辯道:「喂!不要把我想像成奇怪的人啊!」

  「我不信!」

  「不信?」

  「不信!」她堅定的搖了搖頭。

  他轉過頭來飛速地在她臉上啃了一口。看著她陡然間又一次熟了個透頂的臉,黃瀨得意的笑了,繼續走。

  白繪把紅得跟蘋果似的臉默默埋進圍巾裡,才剛回來點兒的魂,又飄走了……

  冬日祭。聖誕慶典。

  學園祭永遠是學生們最幸福的日子。誠凜高校建立不久,舉辦內容豐富的活動最有利於招生。校門口就站著幾個漂亮的女學生,但凡看見國中生來訪,就會笑著說歡迎的話,同時遞上誠凜的校園簡介。

  在祭典中,每個班級、社團部門都準備了有特色的活動,並且有那麼幾個供人調戲的擺設,分別是:火神大我裝扮成的聖誕樹、日向順平裝扮成的聖誕樹、木吉鐵平裝扮成的聖誕樹、以及,其他人裝扮成的聖誕樹。

  除了木吉前輩一臉笑呵呵的做一棵盡責的聖誕樹以外,火神與日向等人無一不是咬牙切齒的想咬死學生會會長。

  日向順平在想,他堂堂一個籃球隊隊長,居然全身裹得綠油油的任國中生調戲!

  尤其是某個純真無知的小妹妹拉著一個大姐姐指著他的頭笑嘻嘻的說:「姐姐,他頭上長著綠草。」

  日向順平炸毛!誰頭上長著綠草呢!還有星星呢!你沒看見星星啊!

  火神大我更更更不爽!不是頭上長著綠草也不是被小妹妹調戲,而是,奇跡的世代居然也跑來竄悠了?!喂,他剛打敗了他們,也給留點光輝的形象好不!現在變成一棵樹是怎麼回事啊?!那就算了!剛才還一臉不耐煩任桃井五月生拖硬拽的青峰,居然在眼睛瞥到他的那瞬間,整瓶汽水噴了出來!然後捂肚子狂笑!

  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眼前的綠間真太郎,拿著一隻小馴鹿,更是一本正經的對他說:「嗯,今天獅子座的幸運色是綠色。嗯,真的……」可是明明看見了他盡力克制住的笑意了!!

  再過了一會兒,他又聽到了某個聲音:

  「誒~~室仔說有很多美食我就來了~~~」然後紫原用兩隻大手,果斷把那棵急忙轉過身去的聖誕樹轉過來:「可是這個東西好像更好玩~~~」

  「咦?!是大我!」冰室超級驚訝。然後,真的真的有點想笑……

  火神君很憤怒!!!「fuck!老子不幹了啦!!!」

  而黑子哲也同學,依舊是一張不溫不火的表情,穿著一身,馴鹿裝。

  於是身旁多了一堆學姐們,拿著手機滿眼愛心「好可愛啊!」的狂拍照。

  青池白繪抱著把劍,穿的是劍客服裝。因為戲劇社的搞了一出幕府時代的舞臺劇,她是客串。本來穿著這身衣服是很帥氣的,加上面部沒什麼表情,可是說是女性眼中最迷戀的冰山啊!

  但是在這個時候,遠處突然有個傢伙揮著手很開心的喊著:「小~青~池~」

  「咦?白繪你腫麼了?腫麼臉忽然這麼紅?」櫻子搖了搖突然間顫抖反常的她。

  「沒什麼——」可是心中的小鹿是這樣子的!上串下跳!

  「原來你在這裡!」黃瀨跑到她面前,直接欺上臉去,兩張臉離得超級近。

  白繪的臉騰地又跟火燒了似的,只差沒冒煙。

  天啊!好奇怪!只不過是因為昨天的事情,她現在見到他就要心跳加速臉發紅是怎麼回事啊!!

  也不知道腦子迷迷糊糊了多久,回過神來的時候,櫻子已經跑掉了,黃瀨拿著他的手機說:「呐,我今天打開手機後發現裡面有好多你的未接電話和短信,短信裡都寫著什麼呢——」說著就要點開一條。

  白繪忽然意識到!危險!撲上去搶手機:「沒!沒什麼好看的啦!!」


第二十六話

  這次的學園祭,很多人拜託白繪幫一點忙,她自然是相當樂意,但讓人特別不能理解的是,讓她一個路癡當迷宮的引路人是怎麼回事?!

  這個迷宮是A班設的,設在操場的很大一個角落。裡面都是隨便用木板啊泡沫板搭建成的,然後幾個學美術的在上面隨隨便便畫點兒畫。

  說實話沒什麼好看點,誰讓A班是學霸班,只會讀書,玩的東西只能想出這麼點兒層次?但是照樣有很多人去嘗試,因為規則上寫了,能走出迷宮的,有豐厚的獎品喲!許多學生看見這一條都紛紛去挑戰。但是他們忘記了,A班是學霸班嘛,那設置的迷宮自然是難度為五顆星星的。說不定你還得利用點什麼物理定理啊地理位置什麼的才能找到正確路線。因此很多人在裡面卡殼了,大呼不行啊,出不去!這個時候,就要亮出手上的燈,靜候一個內部人員來為其引路。

  而白繪,就是其中一個內部人員。

  不過幸好,她至今都沒為哪個人引過路,不然一定轉得更死了。

  但是她不知道,此刻學校門口發生了騷動。

  很多人,尤其是女孩子們,都被那個氣場很強大的人給震懾到了。紛紛退到一邊睜大了眼巴巴看著,又不敢靠近。

  其實,這樣子讓從沒參加過這種活動的赤司感到有點兒……奇怪……

  然而他最奇怪他自己,本來是剛從琴行那兒出來要回家的,只不過湊巧經過了誠凜。忽然間想起了,很久以前,好像有個人去帝光找過他。然後他就鬼使神差的,踏進了誠凜的校門。

  他與前幾個人一樣,下意識的盯著某棵聖誕樹看了一會兒。

  火神聖誕樹已撞牆,他真寧願現在赤司一把剪子剪死自己算了。

  他漫無目的的在這片熱鬧的土地上走著,其實潛意識裡並不是漫無目的。好像在期許,能夠湊巧碰上誰。不過,他湊巧碰上了掛在黑子小馴鹿身上的黃瀨,碰上了被桃井五月抓著逛來逛去的青峰,碰上了橫掃各個美食部的紫原,碰上了採購幸運物的綠間真太郎,都沒湊巧碰上誰。

  倒是讓他碰上的那些人,都各個瞪大的眼,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居然會在這種場合上看見赤司。然後又都各自心裡暗叫糟糕:隊長!冬季杯沒給你加油絕對不是故意的!!

  不過想要輕而易舉認出熟悉的誰真是有點難度了,玩cosplay的同學們在校園內走來走去,穿的都是奇裝異服,有的連臉都遮起來。碰到木乃伊和僵屍就已經感到很語塞了,最無奈的是還有索尼手機蹦來蹦去,真懷疑那個裝成索尼手機的人是不是廣告商派來的。

  而赤司可以很確認的一點就是,倘若那個誰是那些人裡面的其中一員的話,那還是當他沒來過吧……

  後來他走到了A班迷宮入口,他看見規則板上寫了好多東西,大致內部結構如何,區域幾有內部人員。眼睛一瞥,就看見了區域c處的負責人員是青池白繪。

  進去迷宮的時候,入口處的女學生激動的叫他拿上小手電筒一枚,泛著桃花眼顫顫巍巍遞到他手上。

  此時在迷宮裡的劍客白繪快要睡著了,在這裡站了不下三十分鐘,她人生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的存在價值。根本就沒人需要讓她領路好吧!先前有幾個走到這附近卡殼的人,亮了手電筒大喊:「出不去啊!」

  然後一看到領路的是她,都癟了臉說一句「我還是自己摸索吧……」

  之後就走到了下一個區域,再度亮手電筒大喊:「出不去啊!」

  白繪:「……」

  她見到亮著手電筒的赤司的時候,差點把劍都掉到了地上。有好多問號蹦出來,這個人怎麼會來參加這種活動?怎麼會來誠凜?怎麼會來走這麼無聊的迷宮?怎麼還迷路了……?

  而這時,他已經淡若無事的說了一句:「抱歉,我迷路了。」

  「你確定……要讓我帶路?」

  「這裡,似乎只有你啊。」

  「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幫你叫別人,b區離這兒很近,從那個路口拐過去就是……吧……那裡的那個學姐叫……」

  赤司沒想到她話那麼多,早知道就不該說那一句,無奈扶額,「是,請你帶路。」

  她愣了愣,然後說:「好吧,請跟我來。」

  上天保佑,求她還記得路線。其實她之前演練過幾次,那幾次能找到正確出路。但是由於真的沒一個人來找她帶路,所以基本又忘了個光。而她沒想到,讓她再次看到自己存在價值的,會是他,感覺上那點存在價值都是施捨的。

  因為,她真的忘記了路線。

  她著急啊,帶他出不去就算了,豈不是自己也要卡在裡面?內部人員還叫內部人員來帶路,那多丟人啊!

  但是更丟人的事情發生了,那就是,她最後是由赤司帶出去的。

  白繪在覺得自己丟死人的同時,還確認了一點想法,沒錯,這個迷宮就是為學霸而設的。

  白繪在給他帶路的時候,一直與他保持著一段距離,走在他前面。她沒什麼話講,他更沒什麼話講。

  兩個人都一句話也不說。

  她心裡揪著,找不到出口,實在著急的要死。即使繞了好多彎路,他也是一言不發。

  是到了最後,他才擦著她的身側,走到她前面,說:「還是我帶你出去吧。」

  白繪覺得好丟人,那被施捨來的存在價值,都沒了。

  赤司先走到了出口,守在出口的學長就如入口那個學姐相同的反應,顫顫巍巍的把獎品遞給赤司。只是學長沒泛桃花眼。

  出去以後,是一條很安靜的道路,兩邊是枯得一點兒不剩的櫻樹。

  出來之後還覺得挺冷的,他看了一眼那個獎品——一個聖誕老人的工藝品,兩隻手掌剛好捧住身體的大小,肚子是水晶球,水晶球裡面,有著一座童話鎮。如果搖一搖的話,底下的泡沫就會在水晶球裡的液體飛舞,很有飄雪的效果。

  「這個——」他轉身,話還沒說出來,就發現她依舊是離他遠遠的。感覺好奇怪。他走上去,把聖誕老人水晶球遞給她:「這個送給你。」

  青池白繪頓了頓,她的確很喜歡這個東西,很漂亮。可是,疑惑:「這是您的獎品啊。」

  「您」這字眼顯然不是很受聽,赤司照樣語若浮冰:「別誤會,我只是覺得這種東西,更適合女孩子。」

  靜緩了片刻,她露出了「我明白了」的表情,雙手接了過來,「那謝謝了。」

  赤司轉身接著向前走,她依舊保持著一定距離跟著。

  好似幾年前也是這樣的,在帝光的時候,他在前面為她帶路,在誠凜的時候……也是。

  在帝光的時候,她一路一直看著他的背影,而如今,她一路一直看著那個聖誕老人……然後好奇的搖著一遍又一遍的雪花。

  他突然問:「你好像,很不樂意見到我啊。」

  她一愕,抬頭看了一次他的背影:「沒——」是沒有很不樂意見到他,但是見到了很尷尬。這種情況下,她只是更希望不要見到。

  「那就好,要知道,我還得在東京過年呢。能夠見面的機會,還有很多。」

  他很快就回去了,因為「湊巧」遇到了白繪之後,真的是漫無目的了。與其讓學校裡的學姐學妹們拿著手機狂拍,還不如早早撤離這裡。

  有什麼變得不同了麼。他在車上這樣想著,手撐著下巴,手肘擱在車窗上,看著窗外開始移動的景色,開始移動的校園。那熱鬧的氛圍,很快就隨著肅殺的冬景消失殆盡。

  明明什麼都沒有變,無論是什麼方式,都沒有變。可是,就是不同了。這種無意識間的變化,而且還知道,永遠挽回不了。

  就像他剛離開了誠凜,白繪就被人撞了一下,那個聖誕水晶球老人「砰」的一聲掉在了地上。頓時化作了殘渣碎片。

  她盯著地上的碎片看了好久,聖誕老人沒了,水晶球破了,童話鎮碎了。才得到的美好,還沒捂暖呢,就在眼前支離破碎。

  她真的看了很久,久到旁邊的聲音都和她無關。然後竟然想伸手去撿,這時手腕就被人扣住:「別撿了。」

  他只是叫她不要撿了,凝視了一會兒,什麼都沒問。沉凝的臉,對她微笑。

  她看到他的時候,微微張著嘴唇,那滴不經意出來的淚已經滑到了下顎。

  黃瀨牽著她的手放進自己的衣兜裡,「真是冰啊~」

  「嗯……」她點了點頭,拭去方才臉上劃過的冰涼。

  白繪聽見了身後幾個學生會的學生歎著可惜,然後叫人掃掉那些碎片。她沒有再回頭看,也不敢再回頭看。

  僅僅是跟著黃瀨走,手讓他在衣兜裡緊握著,讓他的溫度,來融化自己的寒冷。

  「你不怕讓人看到嗎?」她問。

  他側頭,笑著回答:「不怕。」而且,更想讓你溫暖。

  忙碌完了這一天鬼慶典,卸下樹裝的火神終於對自己的光輝形象找回了信心。便超級激動的要和奇跡那幾個傢伙打籃球。

  但是——

  綠間:「今天不宜打球。」其實只是懶得打。

  紫原:「可是吃得好飽~~~」其實只是懶得打。

  青峰:「雜誌店要關門了,得趕著去買小麻衣啊。」其實只是懶得打。

  冰室:「抱歉,大我,我不是奇跡的。」他說的是實話。

  火神君要瘋了!真的不幹了啦!赤司早走了,黃瀨也不知道跑那裡去了。拜託,誰會想要在美好的節日裡裡整天和你打球啊!!


第二十七話

  白繪對著鏡子中穿著劍客服裝的自己犯花癡。自從小學五年級偷了綠川涼cos浪客劍心的服裝之後,她就沒再穿過這麼符合自身有待研究的性別氣質的服飾了。

  然後她開始覺得自己頗為英俊瀟灑,看那帥氣的高馬尾,看那英姿颯爽的身姿,簡直可以秒殺黃瀨了嘛!雖然這件事情極有可能是事實,但是,考慮到可能會打擊黃瀨的自信心,她只好淚目的、依依不捨的,將衣服換下來。

  事實證明,她明顯是多心了。比如說,她今天雖然收到了很多女生們的好評,卻遠遠沒有像黃瀨現在這樣的、被那些青春期騷動的少女們圍得水泄不通。

  那些卸了妝的妹子們,一個個拿著紙啊筆啊的要簽名。當然,跟黃瀨一起的話,這都是常發生的事情,要習慣!

  她鬱悶的是,這些妹子們早幹嘛去了?!黃瀨都在這兒待一天了好吧!現在才來圍堵!擺明瞭是自個兒吃飽飯了還來讓人挨餓啊!

  妹子們欲哭,之前把自己裹在機器人啊鐵甲小寶或者是索尼手機等盔甲裡面,誰能看得清楚那是黃瀨君啊!期間還被一個——看過球賽的知道那是赤司,沒看過的則覺得是突來來襲霸氣側漏疑似總裁風範的帥哥,目光像磁極互動一樣的給吸引住了。如今卸了眼影的眼睛揉了三遍、四遍、五遍,呀!那不是本期週刊封面的黃瀨涼太嘛!於是悔而跺腳,怒撲之!各個就跟搶飯搶菜似的,食堂空無一人,有的一邊嘴裡咬著麵包就沖過來擠。

  正如古人所說,淡泊明志,寧靜致遠。白繪認為此時此刻,就應該安之若素的先填飽肚子再說,等到肚子飽了,妹子自然就散了。於是她點點頭,覺得自己的想法很有道理,便坐在樹下,拿起大衣外套裡的特價麵包開始啃,一邊盯著人群中心的黃瀨。 黃瀨面容痛苦的看了下她,但是表情很快就由泫然欲泣而變成眼皮子一跳,緊接著想要咬死她的一個眼神。

  白繪凝思,恍然大悟,哦,他可能本以為可以換得她可憐同情與安慰的目光,但是居然發現她在啃麵包,並且啃麵包就算了,還啃著黑子哲也給他的麵包,因為她突然想起來身上披著的這件大衣是他的,而現下咀嚼於口的特價麵包,是在她所認識的人當中只有小黑子能搶購到的貨。

  她頓時羞愧於心!實在不該如此,人家饑腸轆轆的,面臨著可能要再次簽名簽到手軟的境地而痛苦掙扎著。然而她居然在他面前啃麵包!悔之,悔之!所以她果斷選擇,咬著麵包去先把劍客服還了,讓他不要再目睹殘忍的事情。

   劍客服拿回去還給了戲劇社,佔用了一天真是不好意思,並且還沒付租金。因為學園祭上大家都穿成了異類,她若沒這麼穿,就搞得自己好像是異類了。

  她回到原處的時候,嗯,很好,妹子們終於散了。可是,黃瀨那個傢伙也不知道哪裡去了。

  白繪慶倖妹子危機已然化解,卻又對黃瀨的不知所蹤而感到失落。或者是她又全部理解錯了,妹子們只是擁著他轉移陣地而已,但是鑒於此舉動工程量太大,耗費人力太多,為事實的幾率幾乎為零。

  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靠之!黃瀨死哪去了!

  不爽得咬他的大衣,簡直想跺腳。

  只是她還未實施將他的名牌大衣啃碎的計畫,腰就被人從背後抱住,而且明顯帶著報復意味的將她托起來。

  如果那個人是想嚇她,那麼他成功了,白繪頓時:「啊!!!」的叫起來,當然驚悚了!此人居然有如此神力能將她的體重托起來!

  這一嚇嚇得不小,以至於她被放下來後狂錘黃瀨的肩膀,揪起身旁的花花草草扔他。

  黃瀨抓著她的小拳頭說:「你剛才倒是很悠閒誒,我一個人那麼辛苦?」

  「辛苦嗎?我看你很享受啊。」她撇撇嘴。

  「你在吃醋?」

  「吃你個頭!」

  「……好好,很享受~」

  「享你個頭!」

  「你,」

  「你個頭啊!」

  「我還沒說話呢!」

  呃,對哦,那她在幹嘛?聽說陷入情感會使人白癡,白繪覺得自己現在就挺白癡的,臉發燙心亂跳的胡說八道。

  他一把將她拉過來,中間空著的那大段距離一下子沒有了,兩個人近乎於要貼在一起。他說:「呐,你剛剛吃了我的麵包?」

  「是是是又怎樣?」離得太近了,她都能聞到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反應又開始不自然。

  他意味深長的笑著:「沒怎樣啊,可是我都還沒嘗到味道呢。聽黑子同學說那可是吃了以後不管戀愛什麼的都能得心應手的呢。」瞬間,再度眼若小羔羊的裝可憐:「可是你竟然獨吞了?」

  「不然怎樣,我都吃了你還想怎麼嘗?」她盡力的想擺開他的雙手往後縮去。

  「啊,怎麼嘗呢?」臉越逼越近,唇瓣相貼。在她以為又要接吻了的時候,他輕輕將唇擦了過去。比蜻蜓點水還點水的吻。

  可是僅僅只是這樣,她就又不好了。心臟狂跳,雙頰若蒸鍋,她總是被他吃豆腐,欲哭無淚。

  之後,他順其自然拉起她的手。才沒碰一會兒,她的手就又冰冰涼涼的。

  「那個,從後門出去吧?」她看見黃瀨牽著她的手要往前門走,急忙遲住腳步。

  「為什麼?怕被人看到?」黃瀨知道她的這個「怕」不是因為學校還是什麼,而是他相當清楚這個女孩,有事沒事總愛考慮得太多,無非就是因為他是模特,怕待會被拍照了啊,然後人氣下降了之類的。

  她沒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想也沒想,就說:「你現在從正門出去,會被火神攔著要打籃球。」這個理由對黃瀨實在太具有說服力,他痛定思痛,表示接納。

  「……那還是從後門吧。」

  這個點數,天再過不久就會暗下來。預知一切的路燈恰到時宜的亮起。街上的許多店面都擺著墨綠色的聖誕樹,掛著聖誕彩燈,玻璃窗上用噴著圖案。

  城市難得的熱鬧一次,亮起了溫暖的橘黃燈光,整座城市被各種溫馨的歌曲籠罩。

  他們做的也是普通的事情,七點的時候教堂在做彌撒,而他拉著她去看電影。以往她總覺得看電影要買票好貴的,況一個單身狗做甚享受此等土豪待遇?如今黃瀨帶著她看電影,又加之以往他的各種款爺行徑,白繪只想抱著他的手臂邊蹭邊說:款爺~~求傍~~~

  看了一部純愛劇,好似心靈都被淨化得美美的。除了電影院內必然會看到的小情侶們各種嘴不停休就差直接辦事的情景以外。而且他們有的還只是國中生,就這麼大庭廣眾之下挑戰左左右右血氣方剛的少年們,實在有些欠揍。當時黃瀨抓著她的手,掌心溫度一度高升,其實當時白繪在想,他這麼激動做甚?然後有些怕他真受不了直接上去開揍了。她只是什麼都不懂。

  小情侶身後一位單身大漢實在羞憤難當,最終爆米花往地上一砸,抹了抹眼睛,含淚離場。白繪看到這個場景直接笑噴。

  看電影、散步、逛街。他陪她做著這些以前她都自己一個人做的事情。

  白繪近段時間一直陷入迷茫,只追求三蟲一體的生活目標被打破了,好像有時候覺得不真實,虛幻,很怕淪陷,又怕失去。因此時常不知所措,自己給自己一堆亂七八糟的思想施壓。但是現在,他只是拉著她的手,陪她做著這些事情,她就很開心了。她總歸明白,人生不長,起碼她現在擁有著,真正意義上的幸福。

  可能因為之前沒有幫綠川涼買到限制級的書,所以白繪身上一直有一種負擔感。即使綠川涼已經去了英國了,她現在仍舊存在著得買一本限制級書的意識。

  但是當她站在雜誌櫃面前,卻再也找不到她一見鍾情的小麻衣。誰讓她目光太高,小麻衣在這類品牌內,那等銷量,不可以世人眼光衡量之。

  不過她聽店員說,其實這次小麻衣進貨只有十本,其實這十本今天下午都是讓同一個人買了,其實這個人皮膚很黑。瞬間,無語凝噎。

  然後這個時候,店員姐姐的神色開始出現了不正常的跡象。她先是雙眼一瞪,嘴巴一張,緊接著往後退了兩步,抱起一本雜誌,指著黃瀨顫抖。

  這還不算什麼,但是她脫口而出的卻是另一句話:「這個……那個……霧崎秋實?」這句話是對著白繪問的。

  「霧崎秋實?」白繪拿了本當月的青春言情雜誌,指著封面那個田園中兀自隨風飄逸的少女:「你說她?」

  店員姐姐愣了愣:「你不是?」

  「當然不是了!」就霧崎秋實那個一米五幾的個子,能跟她一米六幾的比嘛啦!

  不過初中的時候,倒是有人說她挺像這個被譽為「青春玉女」的同齡模特。但是畢竟她只有在初中的時候,才符合那少女小清新的特質。上了高中那心態一變,外表仍頂著妹子形象,內裡實則是個一邊翹著二郎腿一邊抽煙的大叔了。

  「啊!可惜可惜!以為今天那麼有幸能同時見到金童玉女呢。」

  噢,對,而且當時霧崎秋實和黃瀨涼太時常合拍封面,基本都是封面情侶,所以都榮獲「金童玉女」的稱號了,這稱號雖說是一些小少女們非官方評定的,但風靡網路的影響力實是頗大,官方有次銷量不佳就找他們兩個做了期訪談也在標題上扣了「金童玉女」,結果那期的銷量,簡直如某類品牌中的小麻衣,不可以世俗眼光衡量之。

  可是後來,這位「玉女」不知道犯了什麼事情,被經紀公司徹底封殺雪藏。當初皆讓少女扼腕歎息於看不到心愛cp,宅男失落苦逼于沒有意淫對象。

  這一次再作雜誌封面,卻不只是讓一本雜誌有個人模人樣的面皮,下面還有一行特色大字:霧崎秋實複出!背後有何故事!

  她還頗具好奇的想等黃瀨講些什麼,也特想知道那年的玉女到底是犯了啥子事情的。

  可是黃瀨蹙眉看了一眼,沒有再講話就帶著白繪走了。

  好了,結果她的限制級又沒買成。

  途遇麵包店,她想買兩個麵包當明天的早餐。恰逢特價,順道買了兩個長相精緻的小蛋糕,於是她大度的送給黃瀨一個:「呐!本殿今天吃了你的麵包,現在送你一個蛋糕當作補償了!」

  黃瀨,嗯,他在想著一個月只有一次的遇到節假日還不打折的並且誠凜才有的特別麵包和隨處店面可買的並且打起折來跟不要錢似的奶油小蛋糕,到底要怎麼成為等價關係?

  這一天過得好快,快得感覺跟沒過一樣。轉眼的他就把她送到社區樓下了。

  鑒於上回有好幾個鄰居大媽已經盯住了黃瀨涼太這張臉,這次實在不好意思再叫他上去坐坐。

  但是沒想到,她居然因此,收到了人生中,第一次的,告白。

  情況太混亂,她無法面不紅心不跳的以抽煙大叔的心態回想了。回到家後回憶起來還會在床上卷著被子打滾。

  只記得那個時候,她說,那,到了,走了。

  他靜默了一會兒,說等一下。

  寒風滾滾,天氣冷得要死人。因為樓梯口比較暖,她一張臉紅彤彤的,有著平時不常見的可愛。

  他僅是走近了,又不說話。

  她只覺得心像有螞蟻在爬,又有蘆葦在撓,癢癢的。

  「你不說話,我可要……」走了,兩個字還沒講出來。

  他在她額上吻了一下,循序漸進的,鼻樑,又流連到鼻尖。她心臟突突地跳,不敢動,僵僵的沒反應。他的薄唇又下移,不知怎麼回事,她下意識躲閃了,原本的吻,吻在了她耳根上,並且耳鬢廝磨了兩下。

  後來他抱著她,說:「我喜歡你,我們交往吧。」

  她呆了好久好久好久,才說:「我沒談過戀愛……不會……」

  「沒事,我可以教你。」

  「異地戀好辛苦的……」

  「我不介意,如果你也不介意的話……」

  「我我我這個人,比較麻煩,會喜歡粘人……」

  他笑:「這個,更不介意。」摟得更緊了。

  那她,沒話講了。

  他望著她紅撲撲的臉蛋,又吻了她的唇,這次還啃了幾下。

  白繪回過神來後羞而淚奔,捂臉跑上了樓。

  然後,貌似就這麼開始了,她的戀愛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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