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話
桐森一到教室,就扯開嗓子吆喝:「大家大家!!都來看看喲!!」
她向來會給同學們帶來新鮮東西,所以這個時候,大家都好奇的湊上去,只見她拿出一個粉色小袋子,從裡面倒出了一大堆蝴蝶結發繩髮卡,緞帶極美精緻,樣式也繁多。
「怎麼樣?不錯吧?都是我自己做的哦!」
大家聽了都詫異佩服地「哇」「哇」叫。
看到大家這些很不錯的反應,桐森雙眼發亮,開始了終極目的,兩隻手舞擺著推銷起來:「如何如何?要不要買?絕對白菜價!」
這些都是學校很常見的現象,有些同學如果自己做了一些小東西,就會帶來學校賣,賺點零花錢。前一陣子流行的是發簪,但那類東西雖漂亮,可是又貴又不常用,所以「商家」們帶來大多是讓人觀賞用的,能賣出去的沒多少。由於復古風走不通,近來這些「商家們」便轉變了政策,改成賣流行發飾,其中最多人賣的就是蝴蝶結。
不過總會有不滿的。
同學A就來說:「桐森,你這些怎麼賣這麼貴?人家前幾天隔壁班那個糙漢子來咱們班也賣這個,人家就賣得很便宜,也都是自己做的咧。」
桐森說:「放屁!他做得哪有我好?緞料一看就知道是二手貨。」
A說:「誰說的?!人家家裡就是開緞料店的,用的緞料都是最好的。」
桐森說:「放屁!家裡開緞料店的,那他幹嘛不直接賣緞料?!」
A說:「他……他想鍛煉女子力嘛……」
曉得咯,這A定然跟隔壁漢子關係不淺,想幫人家打下廣告,確實有幾個妹子手挽手要去隔壁班看一下。
桐森氣得要死,直想和這個砸場的撕逼。恰好這個時候,白繪站了過來,支唔著:「那個……我想買……」
桐森瞬間停止發作,一把推開A,笑嘻嘻的來向這第一個光顧她的「上帝」做介紹。
白繪已經從桌子上那些蝴蝶結頭繩中選出了幾個比較鐘意的。她一開始的目的只是想換掉現在口袋裡那條松垮垮的頭繩,不過現在好像覺得有好幾個髮卡也是很受看的。但她又飛快地瞟了一眼自己瘦骨嶙峋的錢包,「唉」了一聲,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買了一個最便宜的米色櫻花圖案頭繩,她平時不綁頭髮,任烏髮披肩(純粹是懶),運動的時候卻是要紮起來的,所以總會放條頭繩在口袋裡以備不時之需。
下午最後一節課,天空開始昏昏沉沉,學校要求每個班級都要對教室進行大掃除。
應B班勞委「合理完美」的安排,身高極佔優勢的火神君——掃地,身高比較……咳咳,的黑子同學——擦窗戶。
照黑子君的海拔來說,自底往上加上踮腳尖擦個三分之二的高度還可以,更上去一點就不行了,就不必說還有天窗。
戳痛處戳得你看不見聽不著。
勞委是故意的麼?忽然覺得好沮喪,心好累。
於是,黑子君孤單的站在走廊上,手抓抹布,凝望天窗,目視一半水津津乾淨和一半佈滿灰塵的玻璃板們,迷茫。
勞委站在講臺上,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勞動者們,以水壺狀姿勢使喚這個使喚那個。仿佛每人都要忙得跟小蜜蜂一樣團團轉,她才能松根弦。
「青池同學!青池同學!」勞委大力拍了拍講臺桌,「你在發啥呆啊!」
每個人都已然成為嗡嗡作響的小蜜蜂,其中還有一個桐森一面做小蜜蜂一面極力推銷她的產品,卻只有白繪一個人站在中間好像沒事幹一樣。
「我已經擦好桌子了啊。」
勞委順著她所指之處看去,的確發現課堂裡的每張桌子俱已晶晶亮。籲了口氣,拿過一把乾淨的拖把。
「既然如此,你把這個拿給黑子同學吧。」勞委語重心長的加了一句:「讓他擦窗戶,真是為難他了。」
「呃……」白繪語塞,接過拖把,嚷著「黑子君——」拉開窗戶。
「嘩——」
忽然,迎面一臉盆水。水珠兒嘩啦啦的從她頭髮上以及拖把上的布條跳下來,冷風一呼,冰得,就差沒凝成小雪珠。
全班頓時驚呼,隨即陷入迷之沉寂。只剩下以下幾個聲音:
水滴答滴答的聲音。
以及。
「買嘛買嘛!只剩最後幾個了,妥妥的白菜價!」
「拜託,桐森,日本的白菜又不便宜……」
待她體內散發出來的熱氣快要變成發燒的徵兆,她才開口問滯凝了半天的黑子:「黑子同學……你在幹嘛呢……」
「……洗窗戶。」
因為擦不掉天窗,所以只能拿一臉盆水來,以他極佳的臂力潑上去,淋濕這一大片玻璃板們。但黑子實在沒想到,因之存在感薄弱症,會使得青池沒發現他的意圖舉動而打開了窗戶,迎面便是一身透心涼。
對此,親媽作者只想對白繪妹子說,然後你害得人家窗戶都沒洗到呢!!
「十分抱歉。」黑子哲也幾隻蔥白的手指遮住了雙眼:「但比起這個,青池同學還是快去換身衣服吧……」
幸而頭髮只濕了劉海,大部分還是依舊乾爽的。她擰乾了頭髮上的水分,再拿了條乾淨的毛巾擦了擦,這種程度,待會讓風吹幾下就幹了。
在更衣間換好衣服後,她看著鏡子裡狼狽的自己,眉毛化作波浪號,眼睛化作等號,歎了好幾口氣。頭髮非常散亂,拿出口袋裡的蝴蝶發繩要紮起來。在一束馬尾上繞了兩圈後,發繩啪噔一聲,斷了。
看著手心裡的蝴蝶結屍體,白繪有種被奸商坑了的感覺。
算了!
她咬著牙在心底吐出這兩個字。
劉海仍是濕沉沉的。她在自己的儲物櫃裡拿了一件存放著的外套穿。在外套的口袋裡,摸出了黑色髮夾,順勢將劉海夾上去。
出了更衣室,被冷空氣侵襲後她打了個哆嗦,凝目望天,灰蒙的網罩住了青空,雪珠又開始點點落下。她有了個想法,趁這個忙裡偷閒的時候,去便利店買熱飲暖暖身。
一邊往便利店走去,一邊想著過會兒要找那個奸商怎麼商談。
雪悄無聲息的降下,像鵝絨虛無縹緲的輕搖緩擺,落進土壤裡融化、堆嵌。
不到一會兒,校園的道路兩側就又撒上了薄薄的鹽粉似的雪點,一塊一塊的。
她看見了站在大門口的那個人,裹著羽絨服,靜然凝望。
他在看著什麼?想著什麼?
白繪詫異地小跑過去確認,確實是那個人沒錯。
「你,怎麼會現在來?耶誕節……還沒到……」她輕輕的喘著氣,話說得急了,一口氣就喘不順。
黃瀨的瞳仁掠過一絲神色,輕開口,剛要發出第一個音節。但是緊接著,眼睛看見了一樣東西,就回想起了什麼,眸色逐漸冷下來,合住唇瓣。冷硬的表情有幾分凜冽之氣。在白繪還沒搞清什麼情況的時候,他突然伸手將白繪頭髮上的髮夾取了下來。
哢嗞——
白繪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
他是突然……怎麼回事啊?!
「你幹什麼!」她身上從他手上將髮夾奪了回來,回到她手上的,已經是殘肢破體。
他就這樣把它捏碎了,一絲猶豫都沒有。
白繪有些火大的看著黃瀨,並不是說因為他捏碎的這個髮夾是她珍愛多年的重要東西、這個她曾經差點丟了命而保護的東西。而是他這麼突如其來的,反常,實在讓她有點兒無所適從。
但是她的表情,在他眼裡,滿滿都是怨怪與心疼的模樣。
「你果然很在意啊。」他的唇角掛著冷笑,而眼中卻堆積著苦澀。自然會這樣,他這麼想,那畢竟是重要的人送她的東西。
「什麼……」她茫然不知。
「當然了,因為,是他送的東西。什麼『已經忘了』,都是騙人的話。」他盯著她此刻還裝作無知的雙眼,這些話每個字都冷到極度。
「你在說什麼呀——」白繪蹙了蹙眉,然後低下了頭,盯著自己的鞋尖,嘴唇翕動半晌,「我真的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突然間這樣——」她有些害怕與不安,這種陡然襲來的隔閡感:「到底是發生什麼了?」
發生什麼?她為什麼還能好像很無辜似的?
昨天那個叫柏紀沙知的去找他說了一番話,他當時一個字都不信。可今天一早,青池家與赤司家宣佈長久合作的新聞便成了報紙頭條。那個時候,他便開始有點難受。
來這裡,見她。而她頭髮上,卻依舊帶著那個髮夾。他想起了冬季杯結束那晚的那個畫面。
「夠了。」他什麼時候陷進去的已經不重要了,但他不能沉淪。不知不覺的在意上了,甚至是,喜歡上了,心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會隨著對方火熱跳動。而發現這種感覺,並且能夠相信的時候,卻是胸口疼痛的時候。
他雙眼中最後一絲火焰也化作冷灰枯燼,他說:「希望你被稱作赤司太太的那一天,能一直幸福下去。」
白繪聽到這句話後,瞬間呆滯在原地。她應該說一些什麼的,可是,到底要說什麼?一句話都說不出口,腦袋一片空白。
她輕抓住他的衣角,他甩開,轉身很決絕,目光停留的地方是雪堆壓斷了一株小芽苗。
這個地方是誠凜中學的大門。
那個時候,他與她在兩個人都沒回想起彼此的情況下,第一次重逢的地方。
他說了最後一句話作為終了:「既然從這裡開始,那就從這裡結束吧。」
第二十三話
已經走了。
在她渙散的雙眼恢復神色的時候。幾輛小車在街道上疾馳而過,然後是一個女人騎著自行車緩慢駛去。道路又複空蕩。枯枝殘葉,冬日的肅殺在這一刻愈發明顯起來。
白繪回過步伐,身體乾冷僵直得像灰,仿佛被抽空了氣。
「喲!青池同學!你在這裡啊!」桐森抱著那個粉色小袋子,旁邊跟著櫻子。
她們樂呵呵的跑上來,櫻子抓著白繪的手激動的說:「小白啊,你都沒告訴我,原來今天……今天……」她邊說邊喘,一句話都無法敘述完整。
桐森沒讓櫻子說完,不耐煩的搶步到白繪面前,把手中那個粉色袋子遞給她,雙眼晶晶發光:「剛剛喲,黃瀨君去班上找你沒找到,然後看見我這些蝴蝶結,就全部買下來了,說是送給你,祝你生日快樂!」
「是呀,我都不知道呢。」櫻子眼神刻意表現得委屈,怨怪道:「你竟然告訴他都不告訴我……誒?!白繪!你去哪啊~」
她突然間怎麼了?就這樣轉身沖了出去,不知道跑去了哪兒,連看門的大叔都奇怪地出來問這是怎麼回事。
她也沒帶傘來遮雪,便如此擺著手臂向前一股勁兒的奔跑。雪粒刷刷打在她臉上、手臂的袖子上。行人都嚇得為她讓開了路,撞到路人也只急急說一聲抱歉,卻不停下。
他這樣是算什麼啊?忽然說了一大堆傷人心的話,又不聽人解釋一下,之後又叫人送了什麼生日禮物,他又是怎麼知道她的生日的……
感覺心很慌,不知道是否又有東西要失去,很想快點找到他。現在還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但是見到了,一定會有一堆話像倒珠一樣的傾盤而出。
他看似走得不急不緩,可每個步伐都很大,既想著離開,又想著停留。他過了電車的軌道前去,沒有一絲一毫的滯留意思。
她與他中間,好長一段路,還橫著那條軌道,只要再跑快點,跨過去,就行了吧。
但她無論怎麼努力都追趕不上,無法追趕上他的步伐。
大雪拉棉扯絮似的絢麗飛舞,道閘落下了杆子,伴隨著列車轟隆而來的聲響,她竭盡全身力氣對那頭的身影喊:「涼太!黃瀨涼太!」
這六個字響徹淩空,只可惜列車的聲響更為震耳,驚得風搖枝擺,也澆涼了她的心。
她的臉跟雪地直接接觸,此刻地上的雪已經有了厚度,這一跤,摔得雪泥濺起,蟄疼了臉。喉嚨像千根針紮過,數不清吞了多少雪碴子,很痛。
急促的呼吸在空氣中翻滾,身體就像要被雪地凍起來了,腦子昏沉迷糊。臉部漸漸發燙,一陣一陣的暈眩。直到列車過去以後,眼前只剩雪路與道路兩側的枯樹幹,空無一人。
她眼波粼粼顫悠,眼淚啪嗒啪嗒掉進雪壤裡。
她沒看見他當時帶著淚水的雙眼,也沒看見他聽到那個聲音時停頓了一下的身影,更沒看見他回頭後,見到轟隆而過的電車,即使透過車窗也沒看見人影,便笑了一下說自己傻,然後冷下心離去。
就同他不知道他所自以為是幻覺的這一切,都是真的。偏偏彼此都不知道。
近來一段時間,好多所學校皆舉辦了周年校慶,兼之送了學生許多禮品,學生們的博客以及論壇上滿滿都是校園內書法賀卡吉祥物的照片,附加接連串的好評。這搞得誠凜的校長也心癢癢的,遂誠凜也舉辦了一場五周年不到的校慶= =……
知名人士是請不到一個了,因為壓根沒有……書法賀卡吉祥物什麼的,出於資金問題,都讓相應部門的——在校學生們製作。這些讓人無奈又不知從何吐槽的事情,大家都選擇性無視之,因為,畢竟比起讀書,眾人一致覺得校長這個巨大的槽點丟的好!丟得妙!反正學生們打的就是一個原則,玩!
可是這一大清早的,白繪就躺屍在家裡。因為前天被黑子同學潑了水,後來又在雪地裡爬了一遭,這兩天是發燒感冒肚子疼連帶的,昨天還滾去醫院耍了一趟。今早,其實好得差不多了,但是她想睡懶覺,所以直覺性的認為自己生病還沒有好,嗯,絕對是這樣的,明明生病還沒好,要多休息……
讓被窩綁架了一個大上午,她總算是與被窩歹徒搏鬥成功,挪富士山一樣的把自己從床上挪了下來,費了好大的力氣。
頭還有點兒疼,不過沒什麼大礙了。
現在也差不多是午休過去的時間,下午不知道是哪方面的校慶內容。出於部分好奇心,她還是打算去學校看看。
但是校慶嘛,總歸是無聊的。
在學校,只看見大家都成群抱團在操場或是班級裡玩自己的,任班級裡的小電視播放學校各個領導氣度超大的演講。
「第一隻……紅心3……好爛的牌啊!第二隻……黑桃6……什麼啊!順子和同花就沒了,而且這麼小……第三只是……是……梅花3!!對子啊哈哈!!」櫻子的表情進行了各種複雜的演變,最後抱牌狂蹭狂笑,「也不算最小啦!」
真是的,只滿足於3對了嗎?追求要不要這麼遠大?火神的額上滴下了一顆汗。
「抱歉,我是同花。」火神閉目,唇畔微勾,將手中的三張牌敞在課桌上,赫然入目紅豔豔的三張紅心。
「誒?!火神君怎麼這麼好運啦!我要被打了嗎!!」櫻子抱起胳膊往後一縮。剛剛她叫牌可是說輸了要打5下誒!然後又跟了5下……又跟了5下……到火神君這裡又跟了一次……已經是,二十五下了!!
她的雙眼頓時左右顫動,啊!火神君的力氣……可不是一般人能扛的啊……我的手,會廢掉嗎……!!
火神君看了一眼黑子:「你的呢?翻開看看。」
黑子哲也默默翻開自個兒眼前的三張牌,「很抱歉……2,3,5,依舊是最小。」
「呃——為什麼這種事還能說得這麼淡定啊!」火神黑線。方才黑子傻傻的念著「我跟」「我跟」「我跟」,已經跟了三十下了吧……
「話說黑子同學怎麼每次都是這麼小啊……」不過櫻子還是打心底有了個安慰。
火神朗笑一聲,拿起課桌上專門打人的白色大扇子,「我知道了,交給我吧!」
「別搞得跟什麼神聖的任務一樣啊!!」櫻子哀嚎,手已經開始抽痛了。還記得瀨戶那次嗎?這把紙扇會散掉的吧!!
驀然,一個幽幽如鬼魂般的聲音悠上來:「喂……還有我呢……」
火神和櫻子大驚,差點忘記,不,是竟然忘記了,還有白繪……
可能是她現在的這個樣子,額上一抹大大的退燒貼,臉色青白不堪,眼睛渾濁的像攪墨水,以及背景那好重好重的怨氣(明明是感冒了的病氣),這分明就一僵屍出土即視感,讓人有點不忍直視啊!
她翻開了第一張牌。
火神和櫻子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翻牌,一同在心裡念著:第一張……黑桃A……MD!好大!
眼睛更大了一圈,還加顫抖:第二張……紅心A……不是吧!!
火神倒吸了一口冷氣,捂住自己砰砰跳的心,冷靜,要冷靜!起碼沒了同花和順子……只要最後一張不是……
他的美好想法還沒完整的貫徹完——
接下來最後一張是,梅——花——A——
就被殘酷的現實打斷了。
火神君已下線。
「哈!」白繪來了精神,哈哈一笑:「豹子,翻倍!你們現在應該是幾下呢?30?40?還是50……60……」
櫻子登地揪頭髮驚嚎。
火神抓著黑子狂搖:「80?90?啊啊啊啊!!不帶這樣的啊!!!」
白繪心內大汗:我說……我就一個手廢的殘疾人,你們有什麼好怕的= =……
呼~天臺就是最舒服的地方~
玩了一節課左右的時間,白繪就懶懶不想打人了,負罪感太重的她,爬上了天臺果斷倒地。
今天天氣還不錯,雲朵與湛藍的天空分明,心情總算是,有點兒舒暢了。
可惜,也只是有點兒。
哦對了,記得今早,朦朧之間,高橋月乃突然出現在她床頭,把她嚇了一個大跳,以為這姑娘想不開要昇華成百合。結果她是拿出了一張看不懂的單子,說:「我今天就走咯,接受了這個青年集訓……和父親打過電話了,雖然,他的語氣還是很冷淡,但是也同意了呢……」
原來是這樣啊。白繪松了口氣,隨便應了兩聲,才被嚇走的瞌睡蟲又一群群跑回來,躲進被子裡,又要睡了。
高橋月乃後面說的話她都沒聽清,依稀記得的是:「好過分呐你,打敗了我之後,都不給我反擊的機會了,即使再怎麼努力,我也無法雪恥啊。不過,謝謝你了——我會替你一起努力的,再見——」
從床上醒來之後,她走了。
白繪有了一陣失落,不是捨不得高橋月乃終於是追求了自己的人生了。去打自己喜歡的網球,脫開束縛的生活。
可是她,至今仍然對生活不溫不火,沒有放棄,但也沒有,追求好像什麼都等著生活自己來,而不是她去追尋。
學業,網球,包括感情也是。這些,從未去正視過,失去了才發現它們曾經是重要的存在。
「青池同學。」
青池白繪陡地睜開眼睛,差點兒睡著了。
黑子哲也低頭看著她,「感冒了,就不要躺在地上了。」
白繪無賴打滾,「可是躺著很舒服啊,不想起來。」
黑子歎氣:「失戀了麼。」
「……」糟糕,好像戳痛處了。白繪抽了抽,迅速打滾:「幹嘛說的那麼直接啊!!分明都不覺得有開始戀好吧!什麼嘛,突然間搞得像我被甩了一樣,也不知道自己難受個什麼勁!!」一口氣說完這些,累了,停止滾動。一翻身,還是平躺著望天:「可是,為什麼呢……」
第二十四話
靜默了好一會兒,浮雲在她的瞳眸中遊動。羽睫輕輕合上,她站了起來,拍拍身子上的微塵,體膚傳進了地板的冰涼,還是很怕再感冒。
天臺經過學生的清洗,所以沒了雪的痕跡。而眺望遠處,幾乎沒有一絲綠色的乾冷風景中,仍有未融化的銀白。
「我不懂。」然後黑子哲也良久後說了這三個字。
冷靜下來後白繪覺得好尷尬,「抱歉!扯了一堆奇怪的話……」好像還造成了對方的困擾。
「不是說這個。」
「誒?」
在同一個時間裡,會有很多畫面同時上映。
也許是天臺上好無聊的兩個人,也許是現在滿臉囧然苦手於玩撲克玩不到豹子的火神大我,也許是海常籃球館內,那個發洩一般不斷投籃扣籃的身影。
他們每個人的心情,苦澀的、鬱悶的、沉重的,也可能讓一切思維停止,不去想不去回憶,只是在某個突然的瞬間腦海中閃過最念念不忘的那一幕,平穩下來的情緒就又起伏了。
「青池同學相信冬天會有螢火蟲嗎?」黑子哲也忽然很天然的這麼一問。
話鋒這麼一轉,白繪一時停滯,便很正經的回答:「螢火蟲?夏天才有的吧,冬天應該還只是幼蟲。」
黑子哲也微翕了一下嘴唇,原先準備的話語被另一句替換:「這麼說也是呢。」
他微笑:「青池同學,還是適合坦白一點啊。」
她愣,坦白,她呢。
「連黑子同學也這麼覺得啊……」白繪低下頭,輕輕挪動腳尖,低囔著:「可是有些事說了很尷尬啊。」
黑子哲也沉眸望著遠處的黛山,「這麼說,也沒錯。但是沒告訴對方的話,對方永遠不知道你在想什麼,那就會僅憑自己的猜測,而認定那是事實吧。」
「有時候會以為,對方總該想到事實上去吧……」她確實有抱過這樣的想法。也不只是她,很多產生了誤會的人,以為對方會自己知道真相,可到頭來也只是以為而已。誤會照樣存在,反而會因為彼此的不溝通而讓關係冷卻。
坐在地鐵裡,她快要打瞌睡,略略渾濁的空氣令腦部稍覺缺氧。
幾乎每個人都是安靜無話,所以稍有一些聲音,都能聽得清楚。
一個男人翹起二郎腿,報紙翻得沙沙響。
「神奈川這幾天竟然下雪了呢。」
旁邊的女人說:「是麼?沒料到呢。」
「聽說還下得不小,真少見啊,在神奈川這樣的地方。」
白繪悄悄瞥了一眼報紙一角,下雪後的神奈川出現了罕見的美景,照片刊登出好幾個。
她的心陰陰的,一個不常下雪的地方下了大雪,似同于一個原本熱情的人變得冷漠。
她回味下午黑子哲也跟她說的話。
他叫她要坦白,要追逐。不願放棄的東西就應該追逐,若是追逐一次失敗了,便放棄掉,那也不能算追逐過。
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比起堪堪看著希望流逝,還不如加緊追上它的步伐。縱然無果,也不會後悔。
他鼓勵她:「我相信,青池同學一定能做到,去嘗試吧!」
她睜了睜眼,心思便被動搖。默然思忖,最終下了決定:「那麼,我去了?」
「嗯。」
她笑著說「謝謝你」,抱著尤為亢奮的心情跑了下去,這一跑,全無猶豫,是沖著直接奔去地鐵站的。
那個時候,黑子哲也站在天臺上,莞爾,將一直半蜷的手掌心慢慢敞開。熒綠色的光悠悠飛舞起來,緩緩的,悄悄的飛去遠方。這是冬天的螢火蟲,它的確存在。
「真可惜,本來想給你看的。感覺冬天裡,它的存在能激勵很多人。」他覺得這個女孩的心不能一直是死的,要有人令她復蘇。而這個人,在她的心裡早有影子。還有一點就是,雖然遲了一些,但還是得說一聲,生日快樂。
白繪上一回來神奈川的時候,是誠凜組團來和海常比賽的。那時是夏天,槐綠榴紅夏蟬鳴叫的,視覺上就很有清透感。當下一刻呢,觸目一片雪白銀霜,以及,無數穿梭其中裹得和維尼小熊一般模樣的人們。
這一次,是自己一個人來,所以——
「不會迷路……我一定不會迷路……」
她將地圖紙邊捏得皺巴巴的。最終認命,好吧,迷路了,這個路癡。
白繪想打電話給黃瀨,但這傢伙這兩天手機莫名關機,也不上網,就跟和世界隔絕了似的,聯繫不到。
然而去海常高校的路,她現在靠自己的記憶是找不到了。
一路盯著地圖,一路問著行人,也才勉勉強強走過幾個似曾相識的地方。
期間,白繪見到熟悉的身影,一時間心熱了,差點熱淚盈眶,默默的擠掉一個又一個路人去追趕他,追進巷子後,就不見了人影。
她被某個意外出現的少年堵在巷子口的時候也沒人發現。
她乍一看,這個少年就是前不久也轉學他處的瀨戶。沒想到他居然轉到了神奈川。他不愧為沙知的腦殘粉,一度內心活動頻繁,反復掙扎:沒有沙知,心靈是多麼的空洞,曾經虛偽著自己,跟著虛偽的女人交往,天真的以為能用其他感情來矇騙麻木自己,呵……到頭來,還是騙不過自己的真心啊!
於是當初他果斷選擇離開誠凜那個傷心地。
白繪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倒楣到在這裡碰到他,這個傢伙怎麼偏偏轉來了神奈川?當然,如果她知道了以上原因,一定會認為自己是不是走錯了片場。
瀨戶邁出步子,向她逼近,瞳仁中映出了怒意,嘴角是一絲冷冷的譏笑:「青池白繪,是你?我沒想到你還敢再出現在我面前!」
「抱歉,這只是巧合。」倘若她能預知未來,也絕不願意玷污雙眼。
瀨戶斂去了冷笑,怒斥道:「我從來沒想過你的心會那麼骯髒!」
他言辭激烈,又一副大義淩然的模樣,讓白繪真的差點以為,他改行當正義騎士了。
其實還真的是騎士,只不過是「護花騎士」。那日柏紀沙知來神奈川找黃瀨涼太「小小提醒」一番後,悲傷離去,湊巧就遇到了瀨戶。瀨戶一看見她,本是存著七分抹不去的迷戀,卻同時還有三分她那時轉眼不認人的氣憤。然而美人一哭一落淚,他那三分氣早散到雲霄之外。
沙知這麼一哭訴,他該知道的事也知道得差不多。後來,沙知淚目爍爍的揮袖離別,他是又疼又恨,疼的是沙知,恨的是白繪。現在看見了青池這張臉,簡直牙癢癢。
他開始義正言辭,豎起眉毛指著她:「你知道她那天哭得多讓人心疼嗎?她可是一直把你當親姐姐看啊!你怎麼能夠對天使一樣的沙知下手!」他看見白繪並沒露出很痛悔的表情,甚至連任何表情都沒有,就像沒聽進去似的。一股惱怒的火氣竄上來,面露猙獰:「我今天一定要教訓你!」
他霍然伸手扼住白繪的脖子,另一隻手揮拳就要打她的臉。她頓時瞪大了眼,掙扎著,很難受。她的手受傷以後,早就沒先前的力氣,現今的這個力道,根本擋不過一個正常男生的,也掙脫不開。
她剛反應過來可以踹他一腳,那一拳就逼近了。
刹那間,瀨戶的後衣領被人扯住,向後狠狠一拽,瀨戶慘叫一聲摔了好幾步遠。他向後跌倒在冰雪地裡,這一摔可真夠把他疼的,臀骨都要斷裂的痛感。
瀨戶抬頭,瞧見那個人穿著風衣,眼中的怒氣不亞於剛才的自己,甚至完全壓過。
從那個人的嗓音裡只吐出一個字,擲地有聲:「滾!」
瀨戶也不是沒見過這個人,但是不知道他黑化起來那麼可怕,當下連疼痛也顧不得,立馬爬起身來,踉踉蹌蹌的跑走。
雪巷,留著一個人逃走的蹤痕,以及他與她。
白繪在怔忡過後,眼淚悄聲無息的流下來。
黃瀨抬手輕輕替她擦掉眼淚,那些方才的戾氣已消散。有一些,驚喜,更多的是一些心疼。
「……你怎麼來了?」
她用手背擦著停不下來的淚水,略哽咽著音:「來找你——有些話——要說清楚——」
青池白繪在步入15歲以後,第一次在別人面前哭了出來。即使是綠川涼,她都沒再在他面前哭過。最軟弱的一面,毫無保留的展現給了這個人。
他看著她哭的樣子,壓抑住心中的澎湃,只怕她現在的狀態,說句話都會喘不過氣的難受。他另一隻手也幫她擦拭眼淚:「不需要說,我都知道了,是我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