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Chapter11.終之抉擇（上）
在羅斯洛立安，時間變得沒有意義。
雖然從沒人催促她要往哪裡去，要做什麼，伊爾碧綠絲卻覺得她沒有永生的生命可以揮霍，總想抓緊時間尋找什麼。
這天睡前，她恍惚看到一道白影從那個無比巨大的梅隆樹邊走過，就像是卷起一片白雪的風那般清冷。
不知什麼力量驅使，她起身從帳篷裡張望出去，看到繩梯下面走過的是凱蘭崔爾。她沒有帶華麗的額冠，只穿了一件白色絲質長袍，隨著她走動，裙裾在身後擺動，帶來如夢境般的效果。她晶瑩的裸足踏過的地方，也仿佛要湧出清澈的泉水。
伊爾碧綠絲覺得自己也像在做夢一般，不由自主地跟上她。不知前途何處，但仿佛只要跟著凱蘭崔爾，一切就有了答案。
她一路沿著白色的梯子而下，走到卡拉斯加拉頓的南坡，一個隱秘的花園裡。園子裡沒有梅隆樹，夜晚的星辰照耀其中，像一個深綠色的低谷。一側有一個銀色的噴泉。凱蘭崔爾坐在那個噴泉旁，月光為她鑲上了一道朦朧而又清冷的光暈，她用手指輕輕撩動水潭，顯得那麼蒼白而孤獨，不知為何，那畫面令她覺得很憂傷。
那股噴泉從樹根下湧出，流滿了整面牆，像是一面大鏡子，水影晃動。有一瞬伊爾碧綠絲以為自己看見了什麼，再定睛看去又什麼也沒發現。
凱蘭崔爾看著她，並不意外她跟來，淡淡的說道，「即便衣食無虞，即便無人催促，你還是不滿足。」
「我滿足！」伊爾碧綠絲慌忙澄清，在這麼美的地方天天吃飽喝足曬太陽，她還不滿足，就太不知好歹了。
「那為何要跟來？」女皇冷澈的藍眸犀利的注視她。
「我……」語塞了。
凱蘭崔爾緩緩替她接續，「你想要答案。」
「對。」垂下頭，她知道什麼都瞞不過凱蘭崔爾，「我是時光之咒的攜帶者，我想我有權知道答案。」
女皇的表情顯得有點冷酷，「即便答案你無法承受？」
「為什麼？」她反問。
凱蘭崔爾微微一歎，「人類，總是為滿足好奇而不顧一切，可是真相往往是他們不能承受的。」
「我願意試試。」她微微挺直身子。
凱蘭崔爾卻不再說話，反而環顧四周，片刻後才問，「你……喜歡這裡嗎？」
提及羅斯洛立安，伊爾碧綠絲的臉上綻開歡笑，「當然！這裡簡直美到我無法想像。我想即便我離開後向別人描述這裡，也沒人會相信，若不是親眼所見，誰也無法相信……」
「如果我告訴你，」凱蘭崔爾打斷她，冰冷而無情，「羅斯洛立安會覆滅，會消失。」
「什麼？」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臟如同爆裂般的難受，就像那次咒文被強行引出一樣。她頭一次領略樹民女皇那強大的力量，甚至不必刀劍，就能讓人體會到徹骨的疼痛。
「你帶來的咒文宣告這裡終將會消失，會被歷史的洪流沖刷殆盡。」陛下繼續冷冷的說。
「不，不，這不是真的。」她止不住的淚流滿面，「我無法想像世間再無羅斯洛立安！再無這陽光金葉，再無甯若戴爾河，銀光河，再無安羅斯之丘，卡拉斯加拉頓……我不要這麼美的地方從中土消失！」她走到她面前懇求，「告訴我，陛下，我能做什麼，我願意做任何事！」
凱蘭崔爾看著那張淚顏，藍眸多了一絲溫度，「任何生靈都無法阻擋歷史的洪流，即便是我。不過，請不要太過擔憂，那可能是千年以後的事，你有生之年是看不到的。」
伊爾碧綠絲搖搖頭，「不！女皇陛下，這樣並不會讓我好過多少。後世的人，再也沒有機會看到這樣的森林，那該是多麼遺憾的事！」
「曾經有太多文明被歷史的車輪碾壓。中土的後代也只能從我們的歌謠和文字去緬懷和想像這裡了。就像現世的人們去瞻仰遠古的遺跡一樣。」凱蘭崔爾的語聲雖然無奈，可也透露出了堅韌，「那麼，你還要知道答案嗎？」
她沉默良久終於下決心，「即便痛苦至深，可能無能為力，可是，我還是想要知道。是的，我要知道答案。」
凱蘭崔爾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但同時輕輕歎了一口氣，撩動水花的手抬起，輕輕往瀑布那邊一揮，「看著噴泉。」
伊爾碧綠絲好奇的問，「我會看什麼？」
碧空般的眼眸靜靜的注視她，雪白的手指輕輕在噴泉上劃過，頗具深意，「你想看到的。」
水流斷掉，又被接續起來，波光抖動中，瀑布裡映出一片漆黑。伊爾碧綠絲並不明白她怎麼會從水裡看到一片漆黑，但是她就覺得自己仿佛在注視一個幽深、黑暗、無星無月的夜空。
這時，一片漆黑之中，就像迷霧散開的夜空開始變得清澈，出現一點點柔和的金光和一道道柔和的銀線。
接著，出現兩株巨大無比的參天古木。一株是金色的，兩股粗壯的樹幹扭纏在一起。另一株則是銀色的，葉片發暗。是這兩株古木發出那聖潔而柔和的金光和銀線。
即使不是親眼所見，但想像如果站在樹下仰望，一定會有說不出的敬畏。
凱蘭崔爾並沒有回頭去看那景象，但是映在伊爾碧綠絲眼中的一切都仿佛清晰的映在她的腦海裡。
「這是維林諾的雙聖樹，銀色的泰爾佩里安和金色的羅瑞林。」凱蘭崔爾輕輕的解釋。
「可是，」伊爾碧綠絲詫異的看著女皇，「我以為我能看到我的過去。」
凱蘭崔爾那清澈又蘊含深邃回憶的藍眸垂下，再抬起時，她的聲音直接抵達她的腦海。
——那就是你的過去。
瀑布上映出兩棵樹轟然倒下，地面一片廢墟，伊爾碧綠絲的心裡莫名的發出低泣的悲慟。然後出現一個金銀雙木繞成的小小的嬰兒籃。
伊爾碧綠絲竟然不敢注視那個嬰兒籃裡。
——聽到了海的那一邊、被黑暗籠罩太久的中土精靈的祈禱。瓦爾妲用凡人之胎裹精靈之魄，注入她的光芒，將時間與召喚符文封印在她身上，以雙樹之藤做搖籃，再附以神的祝福，順著貝烈蓋爾海漂來，終於抵達中土的海港……
「等，等等……」伊爾碧綠絲終於忍不住出聲阻止腦海中的聲音。
「就是你，伊爾碧綠絲。」女皇的聲音重新傳回耳朵。
「這麼說，我……」她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腦中一片混亂，「其實是來自維林諾？」
凱蘭崔爾靜靜坐在水潭旁。聲音依然從頭腦中傳來。
——來到中土後，生長至現在的年紀，符文使你不會老去，亦不會再成長。期初，在瑟丹王的魔法下，時光之咒並沒有起作用。或許是巧合，大約也是必然，當你離開去尋找精靈王，遭受攻擊，咒文便開始運轉，同時也引來邪惡的覬覦。他們奉黑暗之力量要毀掉你，讓資訊不被傳達。
伊爾碧綠絲慢慢地明白了，「那麼，是維拉派我來的，我的任務是傳達瓦爾妲的訊息給中土大地的精靈……」
凱蘭崔爾續道，「……是時候重返海外了。」
「呵，」伊爾碧綠絲終於展顏笑了，心情開始從穀底急速攀升。原來，她從來就是屬於這個美麗的世界，屬於這群智慧美麗的生靈。她也不是孤獨的局外人在旁觀著，「我……我是精靈。」
「還不是。」凱蘭崔爾平靜的道，「應該說你凡人的體內有一個精靈的魂魄。」
「那麼，為什麼維拉不讓我身為精靈？」她困惑。
女皇起身，身影顯得異常高大，「避開黑暗的耳目是原因之一，但是，我想，維拉是想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
「選擇？」
「時光之咒是你的天命，你無從選擇。所以在你任務完成後，維拉要再給你一個機會。」女皇望著那月光照耀的粗大梅隆樹。
伊爾碧綠絲雖單純但不愚蠢，「讓我自己決定在中土做人，還是精靈。」
女皇頷首，「你可以脫去這身肉身凡胎，釋放精靈魂魄，在羅斯洛立安可修成精靈的身體。但我必須警告你，這非常的艱難，你要經歷很多的磨難和試煉，或許會死亡。但在你面前還有另一條路，可能是條更為舒適好走的路，人類稱之為捷徑。」
以前，她根本都不必考慮，但是現在不知為何她猶豫了。她已不是灰港小村的無知少女，看過了這個世界，清楚種族的差異和等級的差別，在精靈世界裡她畢竟無父無母，無族人亦無朋友，在這裡，她並無任何根基。
「不必馬上回答，但考慮的期限不是永久的。因為時間已經在你身上流轉，人類的凡胎使用的越久，你就越難成為精靈。你不能在二者之間搖擺，你只能擇其一，且走到底。不能後悔亦不可回頭。」
伊爾碧綠絲仰頭望著凱蘭崔爾女皇，「可是，我找不到我存在的意義，在這個世界，在這個中土大陸，我是誰，要做什麼？如果我找不到，人類的幸福，還是精靈的永生於我來說又有何意義？」
她輕輕地懇求，「陛下，您是我見過最美麗最睿智也最無畏的生靈，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我眼前的這位也很美麗、勇敢而善良啊。」凱蘭崔爾微微笑了，溫暖著她的心，「記住，永遠不要讓別人替你做出選擇。否則，你可能會為錯誤的選擇付出高昂的代價。」
她雪白的手指撫上伊爾碧綠絲的額頭，「即便是再渺小的生靈，也有生存的使命和安身立命的所在——勇敢的去尋找吧，瓦爾妲之光，再遵從你的心！」
第14章 Chapter11.日耀梅隆
沒有告訴任何人，她悄悄的離開羅里安，背上自己的弓，披著斗篷，一路向西騎去。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她只是在找，找一個可以讓她停下腳步的地方。
這天，她來到一大片的草原，這裡是洛汗的地界。黑暗時代之後，遊牧民族建立了自己的國度。洛汗人以擅長馴養馬匹著稱。時常看到漂亮的馬兒悠然在草原上吃草閒蕩。而這個別號驃騎之國的女人果然也如傳聞中的善騎馬，可以無懼任何目光在草原上任意馳騁。
站在那片與羅里安完全不同、廣漠而荒涼的冬日草原上，耳畔傳來凱蘭崔爾低沉緩慢如詩句般的話語。
「生為人，你可以犯錯重來，可以改變主意，可以有很多選擇，可以遇見很多人。不會被指責追求不斷變化的東西。可以瞬間愛上，也可以選擇遺忘。」
後來洛汗國流傳著這樣一個傳說，有那麼一天，從東北邊來了一片霞光，一個全身籠罩光芒的絕美生靈出現了。她美若天邊的晨光，清新如潺潺的溪水，騎著一匹如神駒般的馬來到驃騎之國。
「你可以擁有平凡微小卻短暫幸福的一生。帶著維拉的祝福和精靈的美貌，人人都會拜倒在你的裙下，爭相奉上人間極品只為博你一笑。」
洛汗的人們用好奇又友善的目光打量她，圍觀她的坐騎——精靈豢養的馬匹。她在遊民的帳篷中和他們一起吃喝聊天。人們用純粹直接的人類語言讚美她那人間罕有的美貌。甚至有青年採摘地上的野花獻給她，大聲唱情歌給她聽。
「你會嫁與一位英雄或人皇，在深宮之中養尊處優，從此富貴權勢與你相伴，痛苦煩惱再與你無關。老去的時候頤養天年，死時也必是幸福滿足的。」
她微笑感謝他們一切讚美和贈予，然後告別這些平凡善良的人們，沿著樹沐河，走過剛鐸的地界，穿越甯若戴爾迷失的白色山脈。可是無論走到哪裡，無論他們對她有多好，她還是沿著安都因大河的河岸重新回到了羅里安，就像是那裡始終有什麼在吸引她。
數十天前，一無所知的她就在這裡登陸，來到中土精靈國度的核心。可是為什麼就這麼短短的一段時光，回想起來竟然恍若隔世。
望著陽光照耀的那片巨大的灰色森林，凱蘭崔爾的聲音又響起。
「但永生之路註定是孤獨的。那些你曾喜歡的東西，你都要看著它們走向終點。」
她做得到嗎？曾經喜愛的東西，她能眼睜睜看著它們都一點一點的走向滅亡，就像羅斯洛立安的覆滅。
「必須放下作為人類時所有的情緒，那曾經讓你痛徹心扉的愛與恨，笑與淚，還有那一切一切的索求和願望。」
女皇的話她完全明白，因為甘道夫也講過類似的話。不割捨作為凡人的一切，她根本無法像精靈那樣永生。但跳脫生老病死的痛苦，她也就再無法體味新鮮變化的美好。
現在，她只剩一個問題需要答案了。
*
一路騎馬回到卡拉斯加拉頓，有精靈過來牽馬，她忙問萊戈拉斯今天是否在城內。答曰今天殿下剛好休息，沒有離開羅里安。
她連忙下馬去尋，但遍尋不見。問了木精靈們，才知道他在安羅斯之丘——整個羅里安她最喜歡的,也是世間唯一一處即便是在冬天也有暖風與金葉的地方。
她穿過外圈的白樹，到了內圈高高的梅隆樹下，在帶著香甜氣息的風中，她仰頭一棵一棵的找尋過去，才在一棵粗壯的梅隆樹杈上找到他。
萊戈拉斯穿著一件刺繡精美的淡綠色絲袍，金髮垂肩，帶著一個綠葉編成的頭冠。他坐在樹杈上，是個真正的林間精靈。
她已經見過很多極美的生靈，可只有看到他清澈的臉孔時，就不由自主的露出微笑，心也像瞬間被最甘甜的泉水洗滌一般。
陽光在他身上跳動，風在他身邊輕舞。他晃著雙腳，卻托著腮望著遠處發呆，不知在想些什麼。
怎麼會有這樣一種生靈，將淘氣與安詳巧妙地結合在一起？
她從來沒有見過比他更宜靜宜動的生靈。兼具強健而柔韌，敏捷又靈慧。行動間飛揚灑脫，沉默時寧靜悠遠。
「殿下。」她仰頭喚他。
他垂下頭來，一時有些恍惚眼前的人是誰。陽光樹蔭中的少女擁有非凡的美貌，仰著頭看他時流露出羞澀動人又甜美之至的笑容，眸光也像是能流出兩泓清泉。
然後，他對她笑。
「你在做什麼？」他在樹上問。
「我……在找你。」雖然我知道，你不是在等我。
「有什麼事？」他口氣很隨意很輕快。
「我只是，嗯，我，開始學精靈語了。」她不想以後還聽見他用她聽不懂的語言歌唱。
「好啊。」他又微笑了。
「人類的社會似乎也比較能接納我了。」
「很好啊。」
「我想，我應該要離開了。」凱蘭崔爾女皇說她不能一直搖擺下去。
他點點頭，「珍重。」
他沒說再見……她想。
他的回答雖然簡短，但是神情沒有絲毫不耐。因為他的本性就是如此善良，就算覺得麻煩，也從來沒有甩下過她。但那並沒有特別的意義。他甚至從來沒像對待亞玟公主一樣對她。
聊天似乎有些進行不下去了，他們從來也沒有多少共同話題，但她知道她必須說點什麼，否則她就必須悄然隱退，在他漫長的生命裡不留下任何痕跡。
她輕輕道，「在我離開之前，有一句話，想要問你。」
他垂頭看著她的雙眸，等她的問題。
她仰著頭，她在這裡，而他……那樣的距離，仿佛永遠也觸不到的遙遠。
「你可不可以，先下來？」
話還未說完，一道光閃過，他已經立在她面前了。那道光引起了她的回憶，像是在哪裡見過。
「什麼話？」他站在她面前溫和的問。
「嗯？」要問話的人還在發呆。
「你說要問我的話。」
「哦……」
待他站在她面前，更覺那修長勻稱的身軀渾身上下散發著尊貴的氣息，金髮華光流動，肌膚泛著玉瓷色的光澤，那雙冰藍色的雙眸更像是卷起能讓人溺斃的漩渦。
她心如搗鼓，鼓起全部的勇氣，因為她知道她有生之年，她再也不會，也不敢問了。
「……萊戈拉斯，告訴我，你會愛我嗎？」
萊戈拉斯明晰的眉線下那屬於暗夜的美麗雙瞳籠上了一層黎明的薄霧，語氣裡也充滿疑惑。
「愛？」
「嗯，愛。就像，」她雙頰微紅，有些慌亂的補充，「瓦爾妲之於曼威，露西安之于貝倫，甯若戴爾之于安羅斯那樣……」
冰藍的雙瞳困惑卻依然安靜的注視她。
「不，不是過去，也不必是現在，或許，或許將來的有一天……」
梅隆樹葉的金色映進她燦若星辰、充滿希冀的雙瞳，悄聲而堅決的問。
——「那麼，你會愛我嗎？」
這一問，竟像破曉的晨曦，午後的甘泉，令沉寂千年的心湖泛起漣漪，一圈圈的蕩漾開去。但漸漸的，波紋終究會消散，幽深的湖水又再度回歸沉靜。
萊戈拉斯的雙瞳像霧氣消散的夜空一般清澈。然後，這位高貴的精靈王子平靜的望著她。
「不會。」他靜靜的回答。
風依然吹過無邊無際的梅隆樹，發出沙沙的響聲。
空中依然飄浮著金色和白色的花瓣。
陽光依然照耀在即便在冬季也依然翠綠的青草上。
但世界在她眼前崩塌。
在風送來海水氣息、裝點著伊拉諾和寧芙瑞迪爾的大片綠草之上，在這世間罕有的陽光與金葉的美景之中，在這擁有遠古回憶，從未被玷污的世界中心——
他告訴她，他不會愛她。
那一瞬，月影中開弓躍下的身影，星光下病重時溫暖的懷抱，暮靄中林谷宮殿前石橋上的輕輕一笑，月色下甯若戴爾河畔的歌聲，還有晨曦裡安羅斯之丘前的那句「勇敢點」……
全部化為灰燼。
一切的一切，霎時，萬物烏有。
她不知道在那裡站了多久，風吹起了梅隆葉漫天飛舞，灑遍她一身一地。她依然一動不動。
他默然從她身邊走開。
她不知道花費了多大氣力才重新拼湊起自己，勉強找回破碎的聲音，「為什麼……」
為什麼說這麼殘忍的話時他的表情依然那麼平靜溫柔，無情無緒？為什麼連一個希冀都不肯給她？
為什麼？他揚起頭，像是在回想著什麼。儘管萊戈拉斯還是個很年輕的精靈，但是他的記憶對她而言也像上古一樣久遠。
人類是善變的，他們的愛像流星一樣炫麗而轉瞬即逝。但精靈之愛更像恒星般平淡而綿綿不絕，永生不變。不輕易愛上亦不輕易遺忘。
他看著密林外的人族出生又死去，他走過的地方繁榮又湮滅。當世間的萬物都走向終結，而他依然存在時，凡塵的一切再也引不起心湖的波瀾。
能陪伴他的，只有亙古不變的事物。他所追尋的，也必然有永恆不變的意義。
他緩緩答道，「幽暗密林的五百次楓葉染透，不過是我眼中的一場焰火。人類短短數十載的壽命，對我而言只在朝夕之間。如果明朝就會失去它，你還會傾盡生命去追尋去喜愛嗎？」
他的話在葉動鳥鳴中美如樂詩，而她的心就像死去那般寂靜。
「所以，就如同人類永遠不會愛上浮游一樣，」
不是輕視，也沒有抱歉或安慰，來自暗夜的精靈王子只是靜靜的陳述——
「……不，我不會愛你。」
to be continued……
第15章 Chapter12.始於雙樹（END）
當天魔王魔苟斯摧毀了巨燈之後，維拉締造雙聖樹來照明埃爾達。為了說服精靈來到維林諾，維拉領三位精靈使者來瞻仰這兩棵巨大的參天古木，讓他們受到神之感召。於是，精靈們紛紛渡海前來。
然而魔苟斯和大蜘蛛再度破壞了雙樹。維拉只來得及搶救聖白樹泰爾佩里安的最後一朵花和黃金樹羅瑞林的最後一枚果實。維拉用花創造出了月亮，而果實創造出了太陽，並派次神邁雅守護。從此，埃爾達不會再被黑暗淹沒。在日月升起前沐浴過雙聖樹光輝的精靈，便稱為高等精靈或光之精靈，反之則稱為暗夜精靈或暗之精靈。
諾多族精靈王子費諾，亦是諾多第二任至高君主，被認為無論是身心、勇氣、毅力、容貌，還是理解力、技能、力量以及細膩，皆是伊露維塔的子女中最出色的一位。他打造了三枚精靈寶鑽，將雙聖樹的殘存光芒封存其中。正是這三枚寶鑽引起了魔苟斯的覬覦，並引發了日後天魔王與精靈慘烈的珠寶之戰。
雙聖樹對世間起源還有精靈一族有源遠而至深的影響。
*
這一天，卡拉斯加拉頓的王之謁見廳裡，精靈們依然伴隨著流水聲彈著豎琴唱歌，一派歌舞昇平的景象。
樹民之王凱勒鵬看著卻在垂首沉思的凱蘭崔爾，她靜默的時候，總是帶著一種哀傷的味道。
「我願用一顆精靈寶鑽來換取光明之女現在的想法。」凱勒鵬道。
金髮柔順的貼服在幾乎變得透明的白皙而美麗的臉頰邊，凱蘭崔爾的藍眸抬起，望了他一眼，似乎在說，你哪裡會不知道我在想什麼。
一起度過太悠久的歲月，兩人之間，不必語言，甚至連眼神都不必要，就能瞭解彼此想法，凱勒鵬明明就是故意一說。
凱勒鵬因妻子的眼神笑了下，又重新肅穆道，「你擔心那個咒文。」
「從東部崛起的黑暗，會再度籠罩大地……」凱蘭崔爾喃喃重複著，「我族已經遭受太過深重的戰爭創傷。我不想向黑暗與邪惡低頭，亦不想看到再多流血與犧牲……」她的聲音漸弱，又陷入了悠久的深思中。
「有光明就會有黑暗，有正義就會有邪惡。就如同有強權就有反抗，這是世間不變的真理。但即便有流血與犧牲，痛苦和磨難，」凱勒鵬伸掌將她的手握住，「我族依然會渴望光明，嚮往自由！」
「你……」凱蘭崔爾只是搖了下頭沒有說下去，隨即望了一大廳，似乎沒有精靈注意到他們的皇帝正握著女皇的手。
凱蘭崔爾微微沉吟，「瑟蘭督伊……在黑暗時代只是個年輕的辛達王子。而如今，已經擁有如此廣大的疆土和一顆深不可測的心。」
凱勒鵬立刻會意，「你是說，他派自己的兒子做信差，還送那個人類到這裡來。還有他對於上古昆雅文字究竟瞭解多少？」
說著，凱勒鵬微微回想了一下，「不過，那個年輕的瑟蘭督伊之子倒是令我印象深刻。哈爾達隊長也曾提過。一身的本事，還有壯志與豪情，假以時日必不可小覷，可惜黑暗時代已過，若生在遠古，或可成為一位流芳百世的精靈王。」
凱蘭崔爾卻微微一笑，「即便生在現世，萊戈拉斯也終將會被後世永遠銘記。應該說，他就是應這個時代而生。只是，那個人類的女孩，那女孩……」說著，微微一歎，再也沒有接續下去。良久，才悠悠的傳來一句，「人類的心，才是最不可測的……」
正在此刻，有人走入了大殿的中心。精靈們停下琴音和歌聲，悄聲的議論著。凱勒鵬和凱蘭崔爾也停止交談，看著來者。
走入大廳的，卻是他們剛剛才談論到的伊爾碧綠絲。她沒有穿著精靈的衣服，而是尋常人類的衣服。走到了階梯之下，彎腰向兩位陛下行禮。抬起頭時，整個大廳的精靈都不由得為她那超越凡人的美貌和她臉上堅決的表情所震懾。
「伊爾碧綠絲，」凱勒鵬道，「吾等以為你已經離開羅里安了。」
「我的確是的，陛下，」她道，隨即淒然一笑，「可是我改變主意了。請允許我作為一個人類，或許是最後一次的任性善變吧。」
「那麼，告訴吾等，你的心願吧。」凱勒鵬微微抬起右手道，「是選擇人世的紅塵，還是人人都渴望的永生。你已經決定好了？」
「是的，陛下。」她道。
聽了她的回答，大廳裡的精靈們又開始悄聲議論，不可避免的出現鄙夷和不屑的神情。
伊爾碧綠絲卻不為所動，也不再多說，只是靜靜望著凱蘭崔爾。
凱蘭崔爾依然聲色不動，只緩緩起身，下了臺階，道，「跟我來。」
隨即她用眼神制止八個守衛精靈的跟隨，反而對亞玟公主點了下頭。
於是，伊爾碧綠絲和亞玟一同隨著女皇，來到卡拉斯加拉頓北坡。這裡伊爾碧綠絲從未來過。眼前有大片的梅隆樹林。女皇抬手一揮，梅隆樹自動分開，她們站在一條長長的樹通道的盡頭，遠處是一個從未到過的大花園。
伊爾碧綠絲呆呆的站在路的盡頭，不敢置信那裡有一株金銀雙樹正佇立在花園當中，樹枝在風中微微的擺動，散發著聖潔而古拙的金色和銀色光芒。和她在瀑布水鏡中看到維林諾的雙樹略有不同。這棵樹並沒有那麼高大參天，樹幹較細，並且是金色與銀色的兩株樹幹扭纏在一起的。
凱蘭崔爾已經當先而行。
「這是……」伊爾碧綠絲遲疑問道，「雙聖樹嗎？」
亞玟示意她跟上，答道，「是的。」
亞玟的聲音委婉動聽，伊爾碧綠絲原本以為這樣美麗脫俗的公主殿下一定高高在上，卻沒想到她是這樣的可親。她邁開腳步，「我以為，雙樹最後的果實和花朵已經化作太陽和月亮。」
亞玟和她一起走了過去，「那是雙樹被毀之後。在那之前曾經有三對果實和花朵被三位精靈使者保留了下來。點亮星辰者瓦爾妲用其中一對在維林諾重塑雙樹。還有一顆黃金樹果實不幸在渡海時被毀，只剩下一枚聖白樹花朵，便是現在剛鐸的聖白樹。在這裡的也是其中一對。」
除了美麗無匹的容貌，亞玟公主亦有廣博的見聞和學識，她身上畢竟流著凱蘭崔爾還有愛隆王的血脈。
「這世間的一切光明，還有罪惡，都始於雙樹。」凱蘭崔爾的聲音幽幽傳來，「這一對花與果實是我從維林諾帶來的，我想在中土重塑雙樹，讓中土的精靈也可沐浴雙樹的聖輝。我花了數百年尋遍中土，終於在這裡找到了適合培育的土壤、空氣和水源。雖然這裡的雙樹並不能生長的像維林諾的雙樹那樣高大而光芒普照萬物。但只要這株雙樹還在，就能確保羅斯洛立安永遠光明。」
凱蘭崔爾站在雙樹下微微仰起頭，亞玟和伊爾碧綠絲站在她的身後。三位世間罕有的美麗生靈都靜靜的站著，沐浴著聖樹的金銀光芒。微風卷起她們的裙裾與髮絲，光芒凝聚在她們雪白的臉龐和手臂上。
親眼所見這株樹，讓聖潔的光芒照在臉上身上，除了敬畏，伊爾碧綠絲心裡還有種說不出的熟悉和親切。
凱蘭崔爾低緩的道，「當星辰之後瓦爾妲在維林諾重塑雙樹時，那裡的環境已大不相同，為了穩定樹核，亦為了延續稀缺的凡雅精靈血脈，她用凡雅精靈的魂魄孕育樹中，注入她的光芒，隨樹生長，直至近萬年雙樹漸漸穩定，精靈才得以誕生。瓦爾妲便將其裹以凡人之胎，用雙樹做籃，送入中土。」
伊爾碧綠絲會意，深吸了一口氣，再歎道，「……是我。」
亞玟轉頭看她，微微一笑，「所以，你的締造者就是瓦爾妲，而你的父母，可以說就是維林諾重生的泰爾佩里安和羅瑞林。」
伊爾碧綠絲垂首，淺淺一笑，「我是……凡雅族的精靈。」一直以來對精靈莫名的親近有了解答，這時她的表情同心情一樣恬淡而平靜。
凱蘭崔爾道，「你凡人的體內擁有第一紀元前就在雙樹中孕育的高等精靈的魂魄，也是現今中土大陸最後一位遺世的凡雅精靈的魂魄。這就是為何你身上的咒文是以昆雅文字寫成。而那些精靈的魔法和結界對你都形同虛設。」
「為何您不一開始就告訴我？」伊爾碧綠絲問道。
「若你不選擇這條路，這一切緣由說來又有何意義。」凱蘭崔爾答。
她不由道，「您說的一點不錯。」
隨後，凱蘭崔爾的手向雙樹微微一抬，長長的衣袖臨風飄散。伊爾碧綠絲走到雙樹前坐下，靠在樹幹上。亞玟端上一小杯清澈而不明緣由的水，伊爾碧綠絲接過問也不問就一飲而盡。
看她決絕的模樣，亞玟美麗的臉孔帶著關切，「在整片中土大陸，只有這裡的水、空氣還有陽光最接近你生長的維林諾雙樹，也最適合你修養。你可能會沉睡很久，久到能讓一個王朝興起又覆滅。我們甚至沒有把握你還能蘇醒。但即便你能覺醒，往後的路，」亞玟說著，再度輕歎，「……也充滿磨難和試煉。」
伊爾碧綠絲微微點了下頭。
凱蘭崔爾道，「你真正的使命必須在通過王之試煉後，封印才能解除。這試煉……」說著，竟然也頓了一下，「從黑暗時代前，就沒有生靈選擇並通過。」
片刻，伊爾碧綠絲輕輕應了一聲。
亞玟欲言又止，遲疑了一下，再度開口確認，「你真的……決定了嗎？」
即使被人類排斥厭棄，被精靈輕視誤解，她依然會選擇舍去塵世的一切，那人間的聚散悲歡，凡人的笑淚情傷，還有那所有的奢望索求，和所謂的幸福一生。
她不曾解釋，亦不替自己辯白，只是閉上眼睛，靜靜的道——
「是的，我要永生。」
在凱蘭崔爾低緩悠揚的咒文聲和亞玟關切的注視中，她安詳的躺在那裡，沐浴在聖潔而溫暖的光芒裡，覺得是那樣的熟悉又安心，就像胎兒在母體中一般。接著她的身體漸漸被雙樹覆蓋包裹了起來。
世間的一切，光明，罪惡，愛憎，皆源於雙樹，然後歸於雙樹。
……而如今，又再度始於雙樹。
——第一部終——
作者有話要說：
***
連載近一個月，六萬多字一口氣寫完。愁兒很少填坑如此勤奮，在這裡謝謝大家的催，咳咳，支持。
伊爾碧綠絲：那麼，大家是否好奇我變成凡雅精靈是什麼樣嗎？在中土的使命是什麼，最重要的是與綠葉王子還有什麼糾葛？敬請期待，暗葉晨光第二部——屌絲逆襲！（被砸）。好吧，難道你們喜歡鹹魚翻身？（砸）還是捲土重來？（砸）別砸了，別砸了。（頂鍋蓋速下）
凱蘭崔爾：第二部將會有更加華麗的陣容，更多人物的登場，還有許多傳說與故事即將展開。是的，聽說這是作者愁兒最喜歡的手法-大場面。但是她一向以挖萬年巨坑不填著稱。
愛隆王（興奮的搓手）：終於到我了！第一部的故事只是短短幾十天。但第二部要跨越千年的時間，有相當的發揮空間。其中四大精靈王，三位巫師將悉數登場。還有很多妖怪炮灰，不，是群眾演員。當然這個你們可以忽略。
瑟蘭督伊：你們繼續沉醉在本王美貌中吧。我的目標是——虐死女主！
甘道夫：除了時間跨度，地域縱橫也很大，從貝烈蓋爾海，冰封海灣，艾辛格，瑞文戴爾，一直會跨越到密林，末日火山，當然也有炎魔復蘇，聖白議會和五軍之戰等大場面。所以，請諸位盡情期待吧。
亞拉岡：更有人皇鼎力加盟。亞玟，親愛的，等我。
亞玟：你是誰啊。
亞拉岡：千年之前，我還不是我。千年之後，你依然是你。
亞玟：你到底是誰啊。
萊戈拉斯（走遠）：這第二部似乎沒我什麼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