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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火影)夏祭》作者:蓉島【完結+番外】

《(火影)夏祭》作者:蓉島【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19784個瀏覽者
文案:

那時自來也還沒開始寫《親熱天堂》,綱手和阿斷正被紅線牽引著,大蛇丸雖然開始扭曲但仍然忠誠木葉。
水門還是一個夢想著要成為火影而努力著的小鬼,玖辛奈依然非常討厭自己的紅發。
而旗木朔茂也還是被大家信賴並尊敬著的超級天才。

木葉這個地方啊,即使在戰爭的陰霾籠罩之下,依然可見溫情脈脈。

CP旗木朔茂不動搖= =+

內容標籤:火影 穿越時空 靈魂轉換 天作之合
搜索關鍵字:主角:加藤夏子 ┃ 配角:加藤斷,三忍,旗木朔茂,等等 ┃ 其它:火影,第二次忍界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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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如果可以選擇,下一世你想做什麼?

  ——做只考拉吧,20個小時睡覺,2個小時吃東西,2個小時發呆,多逍遙。

  ——沒新意,這種話一聽就是從網上COPY的。

  ***

  再世為人。

  我睜開雙眼的那一刻,只覺頭頂蔚藍色的天空美麗得無可比擬。

  晨曦如金,由遠及近從天邊一層層鋪灑過來,宛若金色碎沙,染氳了大半個天際。

  大抵天堂也不過如此。

  前一秒從一萬多米的高空急速墜落,就算是到了天堂也不足為奇。

  很溫暖的風拂面而來,濃濃的血腥味充斥著四周,嗅覺被麻痹。

  這裡一定不是天堂,我想。

  天堂裡不會有血腥。

  頗費力氣坐了起來,我看著撐在地上的手,十指纖細,指尖有乾涸了的血跡。

  比我的手小上一圈,卻有力得多。

  但是現在,這纖纖十指完全受我所控,伸縮自如。

  再愚鈍我也知道這不是我的身體,古籍中有借屍還魂一說,看來並非無稽之談,古人的見識與智慧絕不輸今人。

  Jacob常說魂魄和軀體可分可離,魂魄有時並不一定隨軀體灰飛煙滅。我當初不以為然,笑他堂堂一個科學家竟迷信至此,怪力亂神之說怎可當真。

  當時他反駁說,知不知道為什麼需要科學家,就是因為這世上還有太多太多東西不能用科學來解釋。

  他是對的。

  如今我看著自己這副完全陌生的身體,竟然還有心情想,如果有機會再見到Jacob,一定要為他的真知灼見鼓掌三分鐘。

  這當然是「有機會」以後的事情了。

  環顧四周後我不禁倒抽一口冷氣。荒野黃沙,遍地橫屍,乾涸的和未幹的血跡融混在一起,交織成一地斑駁的深深淺淺的紅色。

  如果說第一眼所見是天堂,那麼這一眼所見之境絕對可比地獄。

  旁邊是剛才壓在身上,被我推開的「重物」,這時看清楚了,才發覺那是一個人,不,應該說,是一具屍體。

  十幾歲的稚嫩面龐,雙眼大大的睜著,沒有焦點。右肩處空蕩蕩的,血肉模糊。胸口上插著一把苦無。

  滿眼都是這樣冰冷殘缺的屍體。

  這般陣勢,要不是戰爭,要不就是家族恩怨,遭人滅門。無論是哪種,都與我一直以來生活的和平世界天差地別。

  真是「生」不逢時。

  感覺喉嚨有異物,咳嗽兩聲,五臟六腑居然撕心裂肺地痛,仿佛要將這具軀體撕裂成碎片。

  口中猛然吐出一口鮮血,我卻覺得一瞬間舒服了許多。這副軀體接收了我的魂魄,五感知覺也變得異常清晰。

  突然一隻白色的腦袋湊到我眼前,還未來得及驚訝,便見他扭頭向身後大喊道:

  「這裡還有一個活著的小鬼!」

  聞聲而至的有兩個人,風塵僕僕卻颯爽凜凜,我從不知道人類的速度竟能達到如此境界,簡直就像空間轉移。

  黑髮金瞳的男人往地上掃了一眼,目光最終落在我的手臂上,開口說道:

  「是木葉的忍者。」

  異常沙啞的聲音。是Jacob夢寐以求的,說是昭顯了男人的誘惑性感的那種嗓音。

  我低頭看,左臂上纏著一個護額模樣的東西,上面刻有螺旋狀向中心環繞的圖案,就像抽象派畫家筆下的樹葉。

  「我們是來支援的木葉忍者,我是醫忍綱手。你傷得很重,我先為你治療吧。」

  我抬起頭,只來得及恍恍惚惚看見她垂至我臉頰的雙馬尾,便眼前一黑,在他們「喂喂」的叫喊聲中知覺漸無。

  ***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我盯著白茫茫的天花板想了很久,腦子裡幾亂如麻。

  忍者。

  飛鳥,奈良,平安,鐮倉,南北朝,室町,戰國,安土桃山,江戶。

  這裡到底是哪一個時代?

  撐著手臂坐了起來,左手背隱隱作痛,原來是扯動了針口。

  很現代化的病房,而且還有靜脈輸液,不像是古代的日本。

  病房門突然被大力推開,來人身形快如閃電,我還未看清他的臉,便陷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然後聽見耳邊有道聲音歎息著說:

  「夏子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是那種劫後餘生,失而復得的唏噓語氣,帶著顯而易見的小心翼翼。

  夏子。

  原來這副身體名叫夏子。

  他鬆開了手臂,揉了揉我,或者應該說是夏子的頭,苦笑著說:

  「哥哥就只有你一個家人了啊,夏子。」

  是個很清秀的男子,二十來歲的年紀,目光很溫柔。

  和我父母看我的目光如出一轍,愛惜,包容,如視珍寶。

  我在心裡說,你錯了,你已經沒有家人了,和我一樣,沒有家人了。

  我是異世的遊魂,不是你妹妹夏子。

  但是怎麼忍心說出口,面對如此酷似父母的目光,怎麼可能不貪戀這樣的溫柔。

  活生生地扼殺別人的希望,連主都不會原諒。

  於是我說:

  「我沒事了,你放心吧。」

  就當是夏子和他說,沒事了,請放心。

  門外有人走進來,那人身穿白大褂,應該是醫生。走近病床後拍拍夏子哥哥的肩膀說:

  「幸虧綱手他們及時趕到,記得要好好感謝人家呐,阿斷。」

  他的相貌與夏子哥哥有幾分相似,只是發色差異甚大。這醫生發黑如墨,而阿斷的發色則是不多見的淺藍色。

  他看向我,微微一笑,說:

  「歡迎回來,夏子。」

  「還有,恭喜你成為上忍。」

  對此前發生的一切我一無所知,實在無法應答,只好抿唇望著他,默不作聲。

  這個世界的人如何對待借屍還魂者我不得而知,只是我確實不敢冒這個險。

  無論哪一個世界,對於遊魂野鬼這類東西,總不會是善待。

  死過一次的人,或多或少都會對生命有一種執著的依戀和敬畏。

  他見我不說話,愣了一下,似無奈地扯出一個笑容,說:

  「怎麼不說話?難道是傷到連信一哥哥都忘記了麼?」

  然後語氣很緩和,似乎帶著幾分勸解的意味繼續說:

  「這傷,恐怕要休養半年呐。但是,能活著回來已經是再好不過的了。」

  「你昏迷的時候,小春老師也來過了。」

  「別想太多了,好好養傷吧。」

  上忍。

  小春老師。

  還有這名叫信一,自稱哥哥的男子。

  有關夏子的一切我開始一點一點地接觸,在他們眼中,夏子就是我,我就是夏子。

  成為另一個人的感覺並不好,但對於重獲生命這件事我仍心存感激。主已待我不薄。

  回想到前一世,飛機受氣流衝擊的時候我和所有人一樣驚慌失措,只覺絕望鋪天蓋地一般湧來。但墜機的那一刻卻莫名平靜了下來,得知救援無望後反而能夠坦然地迎接死亡。

  我還記得旁座的少婦輕拍著懷中大哭不止的嬰兒,輕聲柔語:

  「寶寶別怕,主在召喚我們呢。」

  母親的聲音一向有鎮靜撫慰作用,大概是這名年輕的母親感染了我。

  我的上一世安分守己,沒做過什麼窮凶極惡的事情,偷摸拐騙也沒有。父母已逝,我是獨女,未婚無男友,所以也無牽掛。唯一覺得遺憾的是,已經答應了好友一起觀賞下個禮拜的月全食,如今註定了要食言。

  目前就我所知來猜測,醫生信一應該是夏子和阿斷的堂兄或表兄。

  曾經聽人說過,若論相貌,則是表姐妹相似,堂兄弟相似。

  所以我猜,信一多數是這兩兄妹的堂兄了。至於事實如何,日後自會知曉。

  我不急。

  父母賜予我的那生命已因意外而消逝,現在以夏子之名活著的日子,是上天多給的。

  所謂苟且偷生,我不知道能否用來形容這處境。

  好好活著吧,不管夏子的魂魄會不會在有朝一日忽然歸來,這條鮮活的生命我沒理由不珍惜。

  盡人事,聽天命。這是我一直以來的人生信條。

  幾日後我轉到了普通病房,同房的是個和夏子年紀相仿的女孩,黑色長髮,丹鳳眼,說話的時候連眼睛都在笑。

  阿斷看我安置下來後,囑咐了很多好好休息之類的話,才收斂了擔憂離去。

  聽信一說他很忙,但即使再忙他也記得時常照顧妹妹。

  阿斷是一個很疼愛妹妹的兄長。

  等到病房裡只剩下兩個人時,鄰床的女孩探過身子,很認真地對我說:

  「謝謝你,夏子。」

  我一時怔住,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大概是夏子曾經幫助過她。

  這些過往並不為我所知,便只好笑笑,當作接受她的道謝。

  她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歪著頭,有點失望地說:

  「夏子你不認得我了?我是和你同時畢業的宇智波美樹,現在又同時成為上忍,我們真有緣分呢。雖然說,同屆生中也只剩下我和你了……」

  話音漸漸低了下去,她的眼神黯淡而哀傷,複又一本正色地說:

  「謝謝你在危難之時幫我擋住了那兩個砂忍。」

  我無言以答。

  是說「不用客氣」,還是「那你欠我一個人情」?

  夏子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孩子?我對此仍然知之甚少,也沒打算此後模仿夏子的性格小心翼翼唯唯諾諾地過活。

  兩個完全不同的人,無論怎麼模仿都會有破綻。

  阿斷是夏子的至親,但這幾日相處下來,我發覺這兩兄妹並非親密無間的,至少他並沒有覺得現在的妹妹表現有任何異常。

  他對我,盡了一個兄長對胞妹所能做到的最好。

  忍者這個職業,想必本就是與家人聚少離多,當然無法像普通家庭成員那樣,事無巨細,熟悉到骨子裡去。

  他一直不知道,妹妹這具軀體裡,早已換成一個陌生人。

  窗外蟬鳴聒噪,聲聲更迭沒完沒了。

  「今年的夏天好像特別長呢。」

  美樹說。目光中閃爍著嚮往與懷念之色。

  「如果不是因為戰爭,木葉正是舉行夏日祭的時候呐。」

  我轉念一想,試探著說:

  「京都的袛園祭每年火樹銀花,美不勝收。」

  「京都?」她一臉疑惑。

  「也有人叫平安京。」我說。

  她宛然一笑,說:

  「是風之國的城鎮嗎?」

  「夏子你在風之國潛藏了兩年,很熟悉那裡呐,幸虧如此,不然我們這次也沒命回來了。」

  我頓時心下了然,雖然這裡的人說的是日語,卻不是我前世所熟知的日本。

  京都,古稱平安京。這裡沒有京都,也沒有平安京。

  風之國。

  更是從來沒聽過這個國家。

  有腳步聲出現在門口,病房門被拉開。

  美樹的視線從我身上移過去,畢恭畢敬地叫道:

  「門炎老師,小春老師。」


第2章

  進入病房的是約莫三十多歲的一男一女,他們朝美樹點點頭,走到了兩張病床中間。

  那女子看我的眼神並不如夏子的兩位哥哥那樣溫柔疼惜,卻也從眉梢眼角流露出濃濃的關切之意。

  美樹叫她小春老師。

  這大概就是信一所說的,在我昏迷之時來探望過的小春老師了。

  「按照之前說的,從今以後你們就是上忍了。」

  被稱為門炎老師的男子緩聲說道。

  「既然能夠在砂忍的包圍中活下來,也證明了你們的實力已經到達上忍的級別了。」

  「養好傷,木葉還有很多需要你們的地方。」

  「是!門炎老師。」

  美樹滿眼閃爍著興奮而激動的光芒,目光灼灼地仰頭望著他。

  我卻一陣錯愕。

  上忍。

  之前醒過來的時候信一也說了句——恭喜你成為上忍。

  現在門炎說,活下來就證明了擁有上忍的實力。

  但是夏子並沒能活下來,她的魂魄或許已消散或許和我一樣飄到了未知的世界。

  實力這種東西,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絲毫不能含糊。

  也許夏子的實力就不是上忍這個級別的。

  何況是我。

  我對忍者的最初認識始於很多年前的一部動畫片《忍者亂太郎》,念書時倒是在歷史課上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有關忍者的歷史,但除此之外再沒有更多了,更不用說使用忍術執行任務。

  這些天被阿斷和信一照顧得太好了,居然忘記了我並不熟知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

  等傷好了之後,我是不是要回歸到夏子原來的生活軌道?

  忍者受雇於人,刀光劍影出生入死,我拿什麼去對抗未來的不可預知的對手?

  「夏子。」

  「夏子?」

  頭頂有一把女聲在叫「夏子」,我從突如其來雜亂的思緒中回過神,抬起頭只見那女子疑惑而擔憂的臉,眸光柔和。

  這般關切,一定也和夏子關係匪淺。

  不知道日後會不會看出些端倪。

  「我明白了。」我說。

  她嘴唇動了動,似欲言又止,和門炎相視一眼,才又轉過頭來看著我說道:

  「忍者的宿命本來就是為國為村而戰,幸二和宗助犧牲在戰場上,也算是死得其所。你無謂太過傷心了。」

  我自然不知道幸二和宗助是誰,但聽她的口氣,大概是和夏子一起執行任務卻沒能回來的同伴了。

  對於忍者來說,或許悼念犧牲了的同伴也是多餘的?

  這並非不能理解。當年教我日本史的老師就說過,忍者任務至上,被俘時自盡死不留屍。

  這當然和我一直以來所接受的教育和道德準則格格不入。雖然社會學家一直在說,我們的社會變得如何如何冷漠自私,如何如何世態炎涼。可任何長輩都會教導孩子要尊重和愛惜生命。

  但如果這是這個世界的規則,那由不得我不遵守。我也不是從小自蜜糖罐裡長大的公主大小姐,認為全世界都理應按照自己的喜好觀念來運轉。

  「老師也不為他們傷心嗎?」

  這麼一句話衝口而出,我除了錯愕,更多的是震驚。

  身為陌生人的我怎麼會說出這種哀傷重重的話。

  是夏子。

  是夏子遺留在這具身體裡的本能,支配了那一瞬間的語言能力。

  她直至死都記掛著自己的同伴吧。

  面前叫小春的女子被學生這樣質問,也不惱怒,反而很心平氣和地說:

  「這場戰爭不知會持續到什麼時候,還有很多比傷心更重要的事情在等著我們。」

  她的神情認真無比,甚至帶著某種不可動搖的堅持和信仰。

  「我記得我教過你,忍者心得第七十一條,不可因任何事情而放縱自己的情緒。」

  「夏子你是個聰明的女孩子,應該清楚目前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接下來的話字字清晰,一字一頓。

  「此時此刻,所有人,我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就是守護木葉。」

  對我來說,目前最重要的是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學會安身立命。

  而對夏子來說,則是在戰火中守護好她的家園。

  這場戰爭,也許和歷史上許許多多大大小小的戰爭一樣,不過由統治者的一句話、一個心思便引發至此。

  但夏子是一名忍者。說的不好聽,忍者就是作為統治者工具的存在。

  因為不知道生命會在何時被終止,所以他們是沒有權利去奢求未來的人。

  那麼我呢,接收了夏子身體的我,是不是也不能夠去奢求未來?

  守護木葉。

  如果說要我代替夏子去愛她的村子,愛她的家人和同伴,我做不到。

  這裡畢竟不是生我養我的地方,他們也不是與我有著無數快樂或悲傷回憶的人,我無法去愛一個沒有歸屬感的地方。

  但是,如果要我為這個村子而戰而犧牲,如果我有這個能力,我會去做的。但凡夏子該做的事情,我都會願意替她去做。

  況且,無論是夏子還是我,在這樣的環境之下,都沒有選擇的餘地吧。

  人是不能只為自己,只憑自己而活的。所謂率性而活,需要極大的勇氣和極其優厚的資本,要抵得過可畏的人言和不被理解的孤獨。

  在原來的世界裡我尚且不能全憑自己的性子來過活,何況在這個不屬於我的世界,用的還是別人的身份。

  我望著小春,也是很認真地,重複了和剛才一樣的話:

  「我明白了。」

  她終於露出一個笑容,眉目像一下子舒展開來,頗有幾分英氣的樣子。

  我這才發現她長得很像以前我看過的一部中國戲劇中,扮演穆桂英的那個女演員。

  或許同是理智剛強能夠獨當一面的女子也說不定。

  「你可以理解,我就放心了。」她說。

  ***

  自那之後到我可以下床走路,我就再沒見過她和門炎,連阿斷都很少見。

  從信一和護士的隻言片語中倒是得知,這場自今年年初開始的戰爭,已經越演越烈,參戰的國家和忍村也越來越多了。

  窗外陽光明媚,生長至三層樓高的大樹葉子蒼翠欲滴。

  前線明明戰事吃緊,村子裡卻是平靜安寧得有如世外桃源。

  是假像吧。

  戰火一起,從來沒有哪個國家哪個村子能夠置身度外。

  在我學過的歷史裡,就算中立富饒如瑞士,也有過一段深受戰爭摧殘的雇傭兵時代。

  美樹是一個很好的話伴,和她同在一個病房絕對不會有覺得沉悶的時候。

  她說話時喜歡尾音微微向上揚起,帶著這個年齡段的女孩子特有的生氣和俏皮。

  看來忍者的生涯並沒有磨滅她的純真。但這種事情,向來因人而異。即使境遇相同,由此磨練出來的性情也會各有各異。

  不知道夏子是一個怎樣的女孩子。會不會也像美樹一樣樂觀活潑?還是像我如今所表現的那樣木訥寡言?

  我十幾歲的時候生活簡單而平靜,有過的煩惱也不過是大考小考前的緊張,和喜歡的男生不表白,表白的男生不喜歡。

  夏子和美樹經歷的顯然要比我殘酷得多。戰爭與死亡,前者曾經離我很遙遠,而後者我已經歷過父母的逝去和自己的遇難。

  從美樹的話語中,我知道她和另外兩個已犧牲的同伴是門炎的學生,而夏子和幸二、宗助則是小春的學生。

  火之國,我現在所在的國家叫火之國,和風之國的最近一場戰爭就是一個月前,夏子那一屆的所有中忍作為前鋒深入風之國的砂忍村,目的是擾亂對方的陣腳。

  木葉的上級說這也是一場上忍考核測試,能夠活著回來的人就晉級為上忍。

  所謂前鋒,其實不過是用來擾亂敵人視線的誘餌吧。真正的戰鬥力應該是後援的那一批上忍。

  我記得初醒來時遇見的那三個人,那個綁著雙馬尾的女子說:

  「我們是來支援的木葉忍者,我是醫忍綱手……」

  夏子、美樹和她們的同伴,那些孩子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能夠活下來的機會微乎其微了吧。而他們對這個世界最後的印象,大概是從自己、同伴,或者是敵人身上飛濺四射的赤紅的鮮血,和一張張熟悉或陌生卻不會有機會再見的臉。

  美樹靠在床頭看書,我從筆記本上撕下一張紙折起了紙鶴。

  十來歲的時候班上的女生突然興起了一股折紙鶴和幸運星的熱潮,我家中的書房裡一直留著當年興致滿滿折好的一大瓶幸運星。

  醫院的窗臺空蕩蕩的,我把紙鶴放在上面,映襯著外頭蔚藍色的天空顯得格外渺小和孤零零。

  遠方有老鷹一掠而過,這只小小的紙鶴會不會也期待著有朝一日能夠展翅高飛?

  這樣想著,有風拂面而來,窗簾的下擺輕輕揚起,紙鶴真的飛了出去。

  我從窗臺探出頭去,下面是醫院的大門,有人出去有人進來。

  八月的陽光照得人昏昏欲睡,樹木枝椏的陰影投落到地上,光影交錯。

  那只紙鶴不知飛到了哪裡,連蹤影都消失得乾乾淨淨。

  我重新坐回病床上,美樹已經合上書,好奇地看著我的舉動,然後問:

  「要不要下去走走?」

  ***

  這是第一次,我用夏子的眼睛去主動觀察這個世界。

  和之前一直以來的被動接受關於夏子的點點滴滴不同,這一次我是完全自由地,用自己的意志,將所見的景色默記於心。

  說是渴望也不然,我只是想好好看清楚身邊的一切。

  醫院不大,來往的大多是戴著同樣護額的忍者。也許是戰爭初期的緣故,傷患並不多,或者說,還不多。

  整個醫院的佈局和設施非常現代化,甚至有一些出乎我常識之外的治療手段。

  比如說查克拉治療。

  這段日子信一一直用查克拉為我治療,那是一種淡青色的光團,縈繞在整個手掌周圍,和皮膚接觸的時候很溫暖很柔和,仿佛有股暖流從傷口處蔓延開來。

  而我上世所知的關於查克拉的知識,習自我的瑜伽老師,與印度的一種哲學理念有關。

  這個世界真是充滿了無法預知的驚奇。

  下到二樓時美樹說要去探望一個同在住院的遠親,我想了想,說道:

  「那我隨便走走。」

  她點點頭:

  「好,我待會兒去找你。」

  我朝著和她反方向的走廊慢步而行,身上的傷口隱隱作痛。應該慶倖,這是活著才有的權利。

  經過一個房間時有護士推門而出,我看見裡面坐在醫生前面的是個男人,赤.裸著上半身,背上有一條長長的傷痕從肩膀延伸至腰間,十分猙獰可怖。

  醫生帶著責備的語氣說:

  「即使是你,也太亂來了。」

  他似乎是笑了笑,突然回頭看向門外,唇邊淺淺的笑意未褪。

  是一個很英俊的男人。

  五官似被造物主刻畫得恰到好處,臉龐輪廓優美分明。

  尤其是,薄唇之下,他的下巴弧度極其好看。

  我收回目光,繼續向前走。

  都說薄唇性感,我上一世的好友玲奈卻獨愛厚嘴唇的男人。但是我想,接吻時沉醉享受與否,在於你愛那個男人有多深,而非他的嘴唇形狀是薄是厚。

  樓下的院子裡種著我叫不出名字的花草,瓢蟲在莖上一動不動,花壇邊緣有蝸牛慢慢蠕動。

  三三兩兩個病人在家屬的攙扶下眯著眼睛曬太陽。

  我繞過花壇,走到一棵大樹下,頭頂有雛鳥「啾啾」在叫。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感覺到身後有人尾隨而至。

  還沒想好要怎麼做,夏子的身體就率先做出反應。脈絡中似有一股能量在源源湧動,身體竟從樹幹穿過,繞到那人的背後,右手不由自主地朝著他的背部揮掌而出。

  我的,或者說夏子的手掌在半空被一隻有力的大手穩穩擋住。

  那人已轉過身,雙眼眯了眯,說:

  「靈化術?你是加藤一族的人?」

  我至今仍不知道夏子和阿斷姓什麼,只好抿唇不語。

  他卻笑著放開手,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

  「以後,可不能隨便向同伴出手。」

  我也收回手,還未從這具身體竟能自主地運用忍術的驚訝中緩過神來。

  他的目光平靜無瀾,看來並不認識夏子。

  想了想,我說:

  「我沒遇過偷偷摸摸跟在別人身後的同伴。」

  他愣了一下,目光中流露出一絲無奈,然後伸出另一隻手,攤開在我面前,說:

  「你的紙鶴。」

  我看見剛才飛走的那只紙鶴靜靜立在他的掌心之上。


第3章

  陽光跳躍在他的銀髮間,宛如白沙灘上一閃一閃的水晶碎片。

  是我剛才在二樓見到的那個男人。

  雖然他已衣著整齊,大半張臉遮掩在灰色的面罩之下。

  但憑著這一頭造型奇特的銀髮和雙眸,我仍能一眼便認出他。

  是那個有著很好看下巴弧度的男人。

  我從他手心中取過紙鶴。和他的手對比起來,夏子的手纖細了不止一圈。

  我在夏子這個年紀時,曾經很迷戀被這樣寬厚而紋絡分明的大手包裹著在手心的感覺。無可救藥地憧憬有一個男人能這樣握著我的手到地老天荒。

  如果是那時的我,一定會愛上這個男人的皮相。

  面容五官,精緻到無可挑剔。

  可惜我一早就過了會愛上男人相貌的年紀。

  「謝謝。」我說。

  院子的另一邊有人叫著「夏子」,小跑過來。

  是美樹。

  她受的傷不重,已經可以適當運動了。

  不像夏子,身上內臟多處受損,我走起路來還隱隱作痛。

  她微微喘著氣,像剛剛才發現旁邊的男人,聲音驚訝地叫道:

  「朔茂前輩。」

  叫朔茂的男人向她點點頭,掠過我一眼,便轉身離去了。

  「夏子你認識朔茂前輩?」

  美樹問。話音一落她自己就笑開了,接著說道:

  「在木葉恐怕沒人不認識旗木朔茂吧。」

  旗木朔茂。

  大概是個很了不起的人物吧。可惜我是肯定不認識的,可能夏子認識也說不定。

  我對於這個男人的印象,除了他英俊雋秀的臉龐,就只有他背上那道猶如蜈蚣般的猙獰的長長疤痕。

  人說傷疤是男子漢的功勳,不知道他會不會也以此為傲。

  ***

  紙鶴被禁錮在手心裡,蔫蔫地耷拉著翅膀。

  回到病房後我把它隨手夾入筆記本中,倚在床頭閉目養神。

  只不過是在樓下走了一圈,現在便覺一股倦意自四面八方襲來,疲憊得不想動彈。夏子的這副身體果然是受損甚重。

  忽然聽到美樹驚呼一聲:

  「夏子你傷口流血了!」

  我慢半拍才睜開雙眼,低頭一看,病服的腰腹處不知何時染上一片紅色,有鮮血源源而出,那溫熱的液體使我有片刻的怔仲。

  動了動,頓時感覺到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我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淚水從眼角溢出。

  「夏子你別動了,我去找醫生!」

  美樹說著,急急忙忙沖了出去,連門都忘記了關。

  我痛得冷汗直流,想起旁邊的櫃子裡還有信一留下的止痛藥,便伸手過去摸索。

  不知是水杯還是什麼跌落到地上,乒乓哐當地響。

  大半個身子懸空在病床之外,我還是沒有找到止痛藥。傷口處像被人用刀插入身體裡旋轉,除了翻天覆地的痛楚,再也感覺不到其他。

  不知道該說這具軀體與我的靈魂相契得不好還是太好。

  過了好半晌,疼痛感才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鎮定平靜的暖流,緩緩蔓延至全身。

  仿若又在鬼門關前晃了一圈,終於回到人世間。

  我緩過神來,抬手抹了一把冷汗,才發現旁邊多了幾個人。是美樹,信一和兩名護士。

  信一手掌上的淡青色查克拉覆蓋在我的傷口上,似一團無窮無盡的溫暖源。

  「你用了查克拉?」他問。

  想起先前脈絡中湧動的那股能量,我點了點頭。

  他的聲音中帶著微微的責備和無奈:

  「你的身體至少有三個月不能使用查克拉。」

  「太急躁了,夏子。」

  我卻仍在想,夏子的身體竟能自主地使用忍術,是一時的意外,還是身體自身的記憶?

  如果是後者,這具身體還遺留了多少原主人的意識?

  但這並不是壞事。至少對於對忍術一竅不通的我來說,這種情況並不壞。

  只是在自己的村子裡,夏子的身體神經仍然緊繃到一發現可疑人物便做出攻擊,她以往究竟是生活在怎樣一個緊張嚴峻的環境裡?

  據說她在敵國潛藏了兩年,十幾歲的女孩子,背井離鄉,身負任務,她連朋友都不能交,只得小心翼翼唯恐身份被識破。整整七百多個日日夜夜,她是依靠著怎樣的信念度過來的?

  一直到戰死沙場,她心中除了對村子的忠誠,對同伴的牽掛,還會不會有些許暗藏在角落裡的怨恨。

  與這個世界接觸得越多,我就越想知道,夏子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女孩子。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呢,夏子。」

  頭頂信一的聲音似百般無奈地說。

  這些天相處下來,看得出他是一個很照顧弟妹的好兄長。

  我借著夏子的身體,又是傷患,這就不說了。他平日也時常叮囑阿斷要小心行事,受了傷要及時治療之類的。

  「我有在聽。」我說。

  他伸手在我額頭上按了按,掌心仍帶著查克拉的溫暖,很輕柔地說:

  「不要讓大家擔心了。」

  我突然記起很多年前,正處在叛逆期的時候,不知道是因什麼小事和父母大吵一架,然後認為自己很了不起地賭氣離家出走。

  那時我們剛搬回日本不過半個月,人生路不熟,我抱著背包坐電車一路南下,窗外陌生的風景令我感到一陣新奇和痛快,漸漸地卻是止不住的恐懼。我為什麼要離開自己最熟悉最能依賴的父母,因為一點微不足道的理由而胡亂坐上一輛通往無限陌生之地的電車?

  最後父母在九州的車站裡找到我,爸爸一臉倦容,摸著我的頭,就是很輕柔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你已經長大了,不要再讓爸媽這樣擔心了好嗎。」

  父母逝去之後,很多次我想起爸爸的這句話,都會忍不住鼻子一酸。

  親人之間的關懷,又怎麼會只是嘴上說的擔心那麼簡單。

  爸媽對我,信一對夏子,大概都是想對方無論如何都要安好無恙吧。

  我點點頭說:

  「我知道了。」

  雖然我不能保證夏子的身體是否會再次不顧傷勢使用忍術,但至少,在我可以控制的範圍之內,我不會令她的身體增加負荷。

  即使是借屍還魂,我也知道要愛惜人家原主人的身體。

  再說,外頭是戰爭,這種時候要是再給別人添麻煩,那就是罪過了。

  ***

  翌日下午,我從午睡中醒過來,迷迷糊糊看見窗臺旁站著一個男人。

  花了幾秒才擺脫掉剛才占滿我腦海的夢境,定睛一看,那男人瘦削的身軀側對著我,目光落在窗外。

  我從床上坐起來時,他聽到聲響望了過來,一雙眼睛奕奕有神。

  銀髮,面罩。

  可不是我昨天才見過的旗木朔茂麼。

  說起來,夏子身上的傷口裂開,與他並非全無關係。

  他猶豫了一下,才走到我的病床旁,似乎有些局促地說:

  「美樹說你在折紙鶴……打擾了。」

  櫃子上零零散散放著幾個就算再振翅欲飛也飛不起來的紙鶴。

  美樹出去的時候我的確是在折紙鶴,後來不知不覺就睡著了,被夢境纏繞,連他進來都不知道。

  「抱歉呐,如果我當時在後面叫你一聲就好了,你也就不會以為是偷襲者了。」

  他滿眼歉意地說。

  我本來還對他的莫名到來抱有疑惑,現在則是明白了。

  原來他是因為我的傷勢復發而心懷內疚。

  然而下一秒我卻想到——他怎麼知道我因為使用了查克拉而導致傷口裂開了?

  仿佛看出我的疑惑,他笑著說:

  「信一也是我的主治醫生。」

  「他說堂妹夏子竟然傷勢未愈就使用查克拉,實在令人擔心。如果他知道我是那個罪魁禍首,想必會在我的傷口上插多一刀吧。」

  我聽著也笑了。

  信一今早來換藥時那恨鐵不成鋼的眼神,讓我汗顏了好久。

  他對這個重傷卻不聽勸告的妹妹打不得罵不得,唯有向旁人吐吐苦水了。

  聽旗木朔茂的口氣,他和信一應該是關係還不錯的朋友吧。

  「是我太魯莽了。」我說。

  一般人在自己的村子裡都不會在未弄清情況之前就做出攻擊吧,夏子的身體神經繃得太緊了。

  「夏子。你是叫夏子吧。」

  他的眼神似是有猶疑,仿佛是斟酌著說:

  「加藤一族能夠使用靈化術的也只有你和斷君了,但是……恕我直言吧,你現在的身體要使用靈化術還是太勉強了。」

  靈化術。

  聽他這樣說應該是夏子的家族獨有的秘術了。我記得昨天脈絡中查克拉湧動的時候,身體竟能在一瞬間變得虛無,徑直從堅固的樹幹穿透而過。

  真是神奇。

  在我以前的世界裡,能夠穿牆過壁的大概只有幽靈吧。——這當然是個玩笑了。

  只是他為什麼會突然和我說起這些?

  我抬起頭看著他,有風從視窗吹進來,他的發梢向著同一個方向擺動。

  雖然很不禮貌,但是說實話,真的很像一把掃帚頭。

  他繼續在說:

  「戰爭伊始,小春老師大概會很忙。」

  「信一拜託我,在你傷好之前指導你修行。」

  我一愣,不是才說要好好養傷嗎,怎麼轉眼又拜託了別人指導我修行?

  經此一事,信一一定是以為我即使受傷也不允許自己鬆懈,迫不及待地要恢復修行了。他是怕我再出意外,才會想出這樣一個辦法——讓信得過的朋友來看著我吧。

  這回輪到我開始無奈了。雖說有人指導是好事,但我對這個世界的忍術修行知之甚少,萬一不小心被人看出端倪,都不知道要如何辯解如何自圓其說了。

  於是我說:

  「信一桑說,我的身體至少有三個月不能使用查克拉。」

  面前的男人卻笑道:

  「忍者的修行又不是只有提煉查克拉。」

  我頓時無言以對。

  所謂說多錯多,還是見步行步吧。

  門口有響聲,又有人拉開門進來。

  我看過去,是小春和門炎,還有一名我沒見過的,與他們年紀相仿的男人。

  他頭戴一頂大大的斗笠,上面寫著一個「火」字。

  我聽見旁邊旗木朔茂出聲叫道:

  「三代目,小春老師,門炎老師。」

  然後小春看著我說:

  「夏子,關於砂忍村的詳細情報,三代目有些問題要問你。」

  我不禁心中一跳,一下子就怔住了。

  什麼砂忍村情報,我根本就是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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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三代目火影。

  據說這個村子所有忍者的最高首領被稱為火影,現在是第三代。

  看來這個村子建立的時間並不長。日後我要在短時間內瞭解這裡的歷史文化風土人情,起碼不用吃力查閱大量有如磚頭般厚的史書。

  但目前還不是慶倖這個的時候。

  砂忍村情報。

  就算再絞盡腦汁我也編造不出關於砂忍村的什麼情報。

  那個完全陌生之地,這裡的任何一個人知道的都比我多。

  根本不可能僥倖蒙混過關。

  況且,現在戰爭時期,夏子曾經是木葉派到敵國的間諜,竊取的情報事關重大。說錯一句話,說不定就會連累了由此被派遣任務的人。

  人命關天,不能亂說話。

  我心中開始忐忑不安,十指蜷曲又鬆開,鬆開又蜷曲。

  旗木朔茂告辭著欲離去,火影開口說:

  「留下來一起聽吧,朔茂。你下個任務也要潛入砂忍村。」

  小春走到我面前,遞給我一個護額。

  銀色的漩渦圖案上有乾涸了的暗紅血跡,不知是夏子的血還是敵人的血。

  我拿在手上,翻過背面,只見工工整整刻著「加藤夏子」四個字。

  「我們在你護額的夾層發現了這張地圖。」

  她說著,攤開一張紙,上面畫有十幾種符號,標注著居民區,風影辦公室,資料室,審訊室,地下監獄等等字樣。

  另外三個人也走了過來,目光一齊落到地圖上。

  火影指著紙張中間一處塗滿黑色卻沒有標注任何字樣的圓圈,問道:

  「這裡是什麼。」

  與之挨得極近的是風影辦公室。

  我除了抿緊雙唇還能做什麼。

  夏子沒留下隻言片語關於她自己的記錄,目前為止我對她的所有瞭解,全是來自她身邊親友的話語和我自己的猜測。

  兄長,同伴,老師。

  我所知道的夏子,是他們眼中的夏子。

  如果連他們都不知道那個黑色圓圈代表什麼,我又怎麼會知道。

  「宗助曾經說過你發現了砂忍村很重要的秘密,是和這個有關嗎。」

  說話的是門炎,他的神情嚴肅得一絲不苟,令我想起中學時的國字臉班主任。

  雖然平日裡不苟言笑,對學生要求十分嚴格,但不可否認他是一位極其有責任感的好老師。

  從美樹平時的話語裡可知,門炎也是這樣的好老師。

  但是我依然無法作出任何回答。

  情報也好,秘密也好,大抵只有死去的夏子才知曉的吧。

  如果一開始,我從一醒來就說失憶了什麼都不記得了,是不是就能避免如今這般進退兩難的境地?

  可惜已經太遲了,要全身而退實在是太難了。

  再說,失憶那種藉口,怎麼看怎麼難以令人信服。

  大概是我沉默的時間有點長,小春在旁邊叫了一聲「夏子」。

  我抬起頭,卻見火影露出一個安撫似的笑容,說:

  「大傷未愈,記憶可能會有點混亂。」

  「不用急,好好想想。」

  想不出來。

  我當然不是記憶混亂,關於上一世的林林總總我記得清清楚楚。

  我是根本就沒有那樣的記憶呐。

  這也許是夏子拼死要帶回村子的情報,如果不能被完全解讀,她是否會死而有憾。

  在我想著即將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右手竟然自己動了。

  我微微瞪大著眼睛,只見它猶如通了靈性,從櫃子上拿過一支筆,在紙上寫起字來。

  一筆一劃,寫得極其認真流暢。

  【風之祭壇,法器鹿角盅,守鶴。】

  很秀麗的字。

  都說字如其人,或許夏子就是這樣一個秀麗婉約的女孩子。

  「果然是一尾嗎。」

  門炎驚訝中卻帶著幾分意料之中地說。

  小春比他更為平靜,沉吟道:

  「看來砂忍還沒找到合適的人柱力來封印一尾。」

  火影不知道在想什麼,突然轉頭問道:

  「朔茂你怎麼看。」

  旗木朔茂指著地圖說:

  「風之祭壇有風影在坐鎮,要奪取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木葉要在砂忍找到合適的人柱力之前速戰速決才是上策。」

  然後火影又問了幾個問題,紙上的字漸漸增多。

  是我的手,不,是夏子的手在回答他。

  最後旗木朔茂問了一句:

  「負責對抗木葉的砂忍隊長是誰?」

  夏子的手握著筆緊了緊,停頓了好幾秒才寫下一行字。

  【傀儡師,千代之子。】

  這行字和剛才的字比起來,明顯要用力得多。

  筆劃淩厲,墨蹟幾乎要穿透紙張。

  戰爭中,處於對立陣營的兩個人一見相惜,英雄惜英雄的情況並不少見。

  但更多的恐怕是目睹自己的同伴一個個被殺而悲痛憤怒,恨不得將對方置之死地而後快的仇敵了。

  我在想,這個人會不會就是夏子生命的終結者。

  「是嗎。」

  旗木朔茂喃喃道。

  「果然是他啊。」

  他看向我的目光瞬間多了幾分肯定和認同,說:

  「能夠從他手上活下來,夏子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小春也歎息著說:

  「難怪我們派出去的中忍小隊幾乎全滅。」

  「千代那傢伙有一個很強的繼承人呐。」

  火影又說了幾句好好養傷之類的話,便帶著門炎小春和旗木朔茂離去了,只是臨走前似是有些無奈地笑著說:

  「夏子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不喜歡說話啊。」

  原來如此。

  難怪我一直默不作聲,唯有夏子的手在紙張上沙沙寫著字,他們也不疑有他。

  想必以往夏子在他們面前就是一個極其沉默寡言的女孩子吧。

  美樹還沒回來,病房裡只剩下我一個人,定定地盯著右手手心發呆。

  紙張和筆就在手邊,而夏子的右手卻不像剛才那樣自主動彈。

  我嘗試著動了動手指,將手掌抬起又放下,翻來又覆去,完全控制自如。

  此時這副軀體與我的意志契合得如此完美無缺,根本看不出這原是屬於別人的東西。

  我有時會想,如果當初夏子沒死,或者我重生於另一個人的身體,那麼此刻我所面對的又會是怎樣的光景,更美好或更糟糕?

  枕頭旁護額的一角閃著銀光,我眼角的餘光裡「加藤夏子」四個字清晰可見。

  無論是昨天的忍術還是今天的對答,憑藉的全是夏子遺留下來的意識啊,她的魂魄會不會也殘留在這具身體裡?

  我用右手握著筆,對著它輕輕叫了好幾聲「夏子」。

  病房裡靜寂到連針落的聲音都能聽見,我幾乎是屏息在等待。

  一秒,兩秒,三秒。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沒有反應。

  我等了好久,右手一動不動地垂放在被子上,沒有任何反應。

  松了鬆手指,筆就滾落到一旁了。

  我籲出一口氣,忽然感覺疲倦無比。

  ***

  沒幾天美樹就出院了,我的傷口仍未痊癒,每日一個人在病房裡百無聊賴,絕大部分時間在睡覺,等待換藥和折紙鶴中度過。

  說是要指導我病中修行的旗木朔茂,自那日跟隨火影走後就再也不見蹤影。

  那時火影說他下個任務要潛入砂忍村,我想起初次醒來所見的滿地黃沙和橫屍,不禁寒毛直豎。

  那是個莫名就令人心底發寒的地方呐。

  不知道夏子的地圖有沒有派上作用。

  想到這裡我抬起右手,在眼前翻來覆去,完全看不出有絲毫特別之處。

  這些天我每次活動雙手,都期盼著會再出現那日的異樣。

  夏子有沒有什麼要告訴我,或者有沒有什麼要我轉告別人?我一直渴望著,夏子能夠告訴我應該做什麼和怎麼做。

  可惜我沒有得到任何提示。

  這右手自那之後就貼貼服服地按照我的意志來行動,宛如我自己的手一般安守本分。

  每每失望過後,我都會懷疑自己所記得的那天的事情是否是一場幻覺,也許根本就沒有什麼火影來過,夏子的右手也沒有出現過什麼異常。

  但枕頭旁的護額卻時時刻刻提醒著我那些發生過的真實。

  傷好之後,我應該做什麼?

  修行還是投入戰爭,或者是又會被派遣到別國執行間諜任務?我突然對不可預知的未來感到恐懼。

  一個沒受過訓練的普通人,究竟要如何適應忍者的生活。更何況,於我而言這是個全然陌生的世界。

  戰爭。

  我信誓旦旦地想過會代替夏子為她的國家和村子而戰,就算她的身體仍然保留著戰鬥的本能,我能否過得了自己心裡那關還是個未知數。

  上戰場不比做飯逛街,那可是要去殺人。

  捫心自問,我是否已經做好了殺人和被殺的準備。

  戰場上無兒戲。

  戰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這些我都懂。

  但懂是一回事,能不能從善如流又是另一回事。

  任何一個從和平法治社會成長的普通人,就算再明白殺人不過頭點地,也不會覺得那是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情。當然了,窮凶極惡的罪犯不算在普通人的範疇內。

  一想到在這個世界的未來,就會感覺到一片無邊無際的迷茫。

  如果有人能告訴我應該踏踏實實地做些什麼就好了。

  然而這也是一種過分的奢求了吧。

  信一來給我換藥的時候,看著櫃子上滿滿的紙鶴笑了笑,然後望著窗外蔚藍的天際說:

  「真是個好天氣呢。」

  我也轉頭望出去,應了一聲:

  「是呢。」

  「要不要去外面走一下?」

  聞言,我驚訝地看向他說:

  「我可以出院了?」

  是否連考慮的時間都沒有了,就要回歸到夏子以前的生活軌道。

  「不。」

  他笑著搖搖頭,看我的眼神多了幾分理解和寬容。

  「你可以出去走一下,一個小時之內回到病房。」

  「說起來,夏子你回來到現在,都沒有機會好好看看木葉呐。離開村子兩年多,很想念吧。」

  我低頭不語,在被子下交握起雙手。

  夏子恐怕是永遠沒有機會再看她的村子了,而我卻能用她的眼睛來看到這裡的一切。

  撇開未來不談,已經是慶倖萬分了吧。

  不知道她離家在外或者是臨死前有沒有特別懷念的東西。

  「去吧。」

  頭頂信一拍拍我的腦袋,不忘叮囑道:

  「這次可不能再亂來了。」

  我笑了笑,這次應該沒有第二個旗木朔茂跟在我身後了吧。


第5章

  八月末的天氣,炎熱已經開始漸漸消退。

  算起來,我來到這個世界也將近一個月了。

  無所謂習不習慣,日子倒是有條有序地過著,幾場虛驚下來,慶倖大過安心。

  如果能夠切切實實知道應該做些什麼和怎麼做就好了。

  木葉的街道算不上繁華,和東京根本無法相比,就連以寧靜著稱的京都也要比這裡熱鬧得多。

  我走在行人稀少的街道上,也許是戰爭的緣故,兩旁的店鋪開門做生意的並不多,大部分是店門半掩著,裡頭有細細輕輕的人聲。

  平靜中夾雜著蕭條。

  原想著夏子會不會有想去的地方,就像使用忍術和回答火影問題一樣,她的身體會脫離我的意識自主行動。

  但是沒有。

  我剛才站在醫院門口猶豫了好一會兒,感覺不到這副身體的任何異常,才朝著有小販吆喝聲的方向走過去。

  反正不識路,隨便逛逛曬曬太陽也不錯了。

  路邊有章魚燒的香味向四周飄蕩,嫋嫋升起的白煙間可見小販在忙碌,幾個孩子圍著他,仰著腦袋眼巴巴地在等待。

  旁邊的店鋪掛著拉麵圖樣的招牌,可惜沒有開門。

  突然有個物體急速從天而降,伴隨著一聲響徹天際的慘叫,「嘭——」的重重砸在地上,塵沙四起。

  我仔細看過去時,才發現那是個男人,一邊用手撓著白色的腦袋,一邊呲牙裂嘴地站起來。

  他臉上有一個很清晰的腳印,左眼淤青了一圈。

  正在等待章魚燒的孩子跑到他身邊,嘻嘻哈哈地叫嚷著:

  「自來也偷看女浴池又被綱手姬發現了!」

  他卻像習以為常似的抽著眼角,沒好氣地嘟囔著:

  「真是的,你們這些小鬼……」

  是我來到這個世界後,見到的第一個人,或者說,是見到的第一個活人。

  我記得他,還有那個黑髮金瞳的男人和綁著雙馬尾的女子。

  說起來,應該是他們將我帶回村子的吧。

  如果當時沒遇到他們,我孤身一人拖著夏子這副重傷的身體,無枝可依,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個角落裡了。

  說是救命恩人也不為過了。

  他走過來,雙手抱臂看了我兩眼,煞有介事地說:

  「小鬼,你傷癒出院了?」

  ……小鬼。

  他剛才就是這樣稱呼那些取笑他的孩子。

  他看上去和阿斷年紀相仿,不過二十歲左右,而夏子約莫也有十六七歲,應該是同輩了。

  我記得那名綁著雙馬尾的女子叫做綱手,剛才孩子們叫他自來也。

  之前和美樹聊天的時候,她曾經無意中提起過,火影有三名學生——綱手,大蛇丸,自來也。

  在以前的世界,名導師帶出來的學生往往比普通導師帶出來的學生更容易受人認同。

  先不談學生的資質和天分,一般情況下,導師的地位直接左右著學生在眾人眼中的地位。

  在醫院的這些日子,我見過不少醫生護士和其他病人或探病者,從他們的態度可以看出,因為小春和門炎的緣故,夏子和美樹在同輩忍者中地位並不低。

  而從美樹的話語中,顯而易見她對火影三名學生的敬仰。

  是了,還有一位旗木朔茂。

  美樹說,在木葉無人不識旗木朔茂。

  不知道他又是哪位大人物的學生。

  「喂喂喂,我在和你說話呢!」

  自來也皺著眉叫嚷著,複而又用我足以聽清的聲音喃喃自語道:

  「難怪取風桑說小春老師有個悶葫蘆學生……」

  我一怔,原來夏子的沉默寡言已是眾所皆知。

  好在我性格不算活潑,不然一定會因突然之間的性情大變而遭人懷疑。

  「醫生說可以出來走動一會兒。」我答道。

  他點點頭,轉身將要離去。

  我想了想,還是叫住了他,說:

  「自來也……前輩,謝謝。」

  美樹和我說起火影的學生和旗木朔茂時,一直都是稱他們為前輩。我跟著這樣稱呼,應該沒錯吧。

  他像是不耐煩地揮揮手,漸行漸遠了。

  我繼續往前走,樹葉飄落到肩頭,顫抖兩下,又飄飄然落到腳下。

  抬頭向上望,樹枝間有一個鳥巢,雛鳥小心翼翼地探出小小的腦袋朝樹下張望。

  都說春天是生機勃勃的季節,其實夏天也不差。縱然已接近長久以來被形容為蕭瑟的秋季,大自然生生不息的景致仍隨處可見。

  無論是醫院樓下的院子裡還是道路旁,不知名樹木的枝葉間總有雛鳥在嗷嗷待哺。

  生命的成長並不因季節的更迭而懈怠。

  不是麼,即使在嚴嚴寒冬,也會有梅花傲然怒放。

  木葉的天空,遠比東京要空闊蔚藍。

  時不時有烏鴉成排飛過,叫聲響亮。繁華的大都市才不會有這般景象。

  少了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還真的會覺得心境也隨著無邊無際的藍天漸漸開闊豁然。

  身後有人叫了好幾聲「夏子」,等我反應過來是在叫我時,她已經跑到我面前了。

  是個眉清目秀的女孩子,忍者護額規規矩矩地戴在前額上。

  她皺起眉抱怨著說:

  「叫了你好久了,夏子。」

  我仍沒能做到聽到夏子的名字就如同聽到自己名字那樣的敏感,當著我的面叫「夏子」還好,若是在背後,即使我聽見也要花費時間來反應。

  「抱歉。」我說。

  她卻一下子鬆開眉頭不在意地擺擺手說:

  「早就想去醫院看望你了,可是任務一個接著一個根本脫不了身。」

  「你的傷沒大礙了吧?」

  我不知道她和夏子的關係有多熟稔,只好點點頭便不再說話了。

  依目前所知的關於夏子的性子,大概沉默少言才是最正常的表現吧。

  她和我並肩慢步而行,嘴裡絮絮在說著話。和美樹不一樣,她給我的感覺少了分溫柔細膩,而多了分大大咧咧不拘小節的爽朗。

  中學時,無論男生女生,都會對這種女孩子心生好感。

  她說了很多村子外面的事情,戰爭的事情,還有她心目中的天才英雄的事情。

  近些年來木葉光芒最盛的兩個天才忍者,一個是火影的學生大蛇丸,一個是旗木朔茂。

  她眉飛色舞地說著新聽來的關於他們的故事,眼睛裡閃著仰慕的光。這種亮光我曾經在美樹的眼睛裡也看見過。

  無論在哪個世界,偶像的魅力總能令人雙眼發亮。

  「不知道朔茂桑面罩下的臉是什麼樣子的呢,會不會像亮君說的那樣是兔唇齙牙呢。」

  她滿臉好奇地說著。

  都說少女心中的英雄偶像是完美無瑕的,她卻不介意擅自猜測偶像的不完美。

  我是見過旗木朔茂那張臉的。

  和她猜測的正好相反,那人有著一雙薄唇和很好看的下巴。

  但經她這麼一說,我倒忍不住想像著那張俊臉上長著兔唇齙牙,頓時啞然失笑。

  她轉過頭驚訝地看著我,眨眨眼睛說:

  「夏子你是在取笑朔茂桑嗎?」

  我臉上笑容一僵,遲疑著說:

  「不……我只是……」

  卻見她哈哈哈地笑開了,邁步走到我前面一米處,雙手背在身後,轉身倒退著走。

  「夏子你放心啦,朔茂桑是不會計較這種小事的。」她笑道。

  我無奈地扯扯嘴角,說對方可能是兔唇齙牙的不正是她麼。

  無意間一抬頭,寫著「木葉圖書館」字樣的銘牌赫然入目。

  我心中一動,與其每天在病房裡無聊地折紙鶴,不如趁著空閒增加些有關這個世界的知識。

  也許我作為「加藤夏子」的所有未來都會與這個世界這個村子息息相關了。

  「我到了。」我說。

  她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建築,又看了看我,說:

  「圖書館?」

  話音剛落,便了然地笑道:

  「也是,夏子你一個人在醫院,又不能修行,悶壞了吧。」

  「那,我先走了啊。拜~」

  我望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轉角,才想起我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

  一直到傍晚時分,我捧著幾本書走出圖書館,沿來時的路回醫院。

  夕陽西斜,天邊余霞成綺,煞是好看。

  突然間聽到前方阿斷的聲音頗激動地說著:

  「我認為應該給每個小隊配備一名醫療忍者,以減少任務中的傷亡!」

  「怎麼能夠眼睜睜地看著還有生存希望的同伴,因為延遲治療而死去!」

  他背對著我,和幾個忍者站在一起,像是在拼命說服他們。

  而他們神色嚴峻,沉吟片刻後,其中一人開口說道:

  「你的提議並沒有錯,但就如三代目所說,木葉的醫療忍者少之又少,不可能給每個小隊配備一名醫療忍者呐。」

  另一個人也說:

  「你也知道的,斷君,培養一名醫療忍者要比培養一名普通忍者困難得多啊。」

  阿斷仍想據理力爭:

  「但是……」

  卻被人打斷,那人拍拍他的肩膀說:

  「當務之急是贏得第二次忍界大戰的勝利,醫療忍者的事情要從長計議,等戰爭結束後才說吧。」

  說完,他們紛紛散去。

  只剩下阿斷一個人站在原地,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

  餘暉落到他身上,直挺的背脊尤顯孤單。

  他歎著氣回過身,見我站在他身後不遠處,愣了一下才叫道:

  「夏子?」


第6章

  我小時候曾經慶倖沒有任何兄弟姐妹。

  沒有人來搶我的玩具,瓜分我的零食,與我比相貌比性格比成績,分享父母的關心和疼愛。

  我曾一度覺得自己有一個猶如童話一樣美滿的童年。

  作為家中獨女,享盡長輩的寵溺。

  爸爸去世後,媽媽重病住院,我中斷了國外的學業回來照顧她,沒日沒夜地陪她一起浸泡在消毒水刺鼻的氣味裡。

  有時她要在夜裡輸液,我就整夜在病床旁守著,以防藥液用盡血液回流。一天清晨她醒來後說了這麼一句話:

  「如果你有兄弟姐妹就好了,自己一個人太辛苦了。」

  我愣了愣看向她,只見她蒼白憔悴的面容上浮現著一抹內疚。

  其實我並非沒有想過的。

  隔壁病房的病人有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兄妹三人輪班照顧母親,雖然忙碌但有條不紊,路過時甚至能夠聽見裡面傳出陣陣笑聲。

  不像這邊,由始至終冷冷清清只有我一個人在媽媽身邊。

  如果我有兄弟姐妹,至少可以有人和我分擔照顧媽媽的責任。

  媽媽一定是這樣想的。

  她覺得對於孤零零的我來說,她是我過於沉重的責任。

  我卻只覺心酸不已。

  年幼時嬌縱任性,身後永遠有父母為我收拾爛攤子。

  每一次生病,媽媽都是徹夜不眠照顧我。

  而我從來沒有覺得內疚過。

  從來不會認為,啊,給父母添麻煩了實在是心中愧疚呐。

  但是媽媽卻會覺得內疚。

  她在病中時常說:

  「等我也走了,你孤孤單單一個人,沒有家人相互愛護相互扶持,多麼淒涼。」

  在我來到這個世界之前,確實是過了好幾年孤單無依的生活。

  朋友也好,戀人也好,最終他們都是要回去自己的家。

  我常常羡慕他們能夠與家人共餐歡笑,當我一個人對著空蕩蕩的屋子吃晚餐的時候。

  之所以想起以前的這些,是因為阿斷在跟我說著他和夏子的父母。

  「父親和母親一直教導我,要好好照顧和保護妹妹。」

  「當初只有美樹一個人帶著傷回村子,說你們中了砂忍的埋伏時,我真擔心夏子你再也回不來了。」

  「幸好後來遇到自來也他們……」

  「夏子你還記不記得,我說過成為火影是我最大的理想。」

  「我一定要保護好身邊所有的人。」

  我們坐在樹下的木椅上,夕陽的餘暉從枝葉間稀稀落落灑下來。

  我看見阿斷的眼睛裡滿是堅定和毅然。

  夏子和我是不同的。

  她還有很珍惜很愛護她的兄長。

  我不知道「火影」的稱謂在這個村子的人們心目中意味著什麼,除了忍者的最高首領,或許還有別的更深層的意義也說不定。

  阿斷說他的理想是成為火影。

  究竟是成為火影的責任就是保護身邊所有人,還是為了保護身邊所有人才要成為火影?

  那麼夏子呢。

  那一刻我突然很想問他,你知不知道你妹妹夏子的理想是什麼。

  會不會夏子的理想也是守護她的村子和同伴。

  然而很多事情是無法祈求天隨人願的,所珍重的一切,不是說想保護,要保護,就能夠保護得了的。

  就算阿斷現在很堅定地說要保護好身邊所有的人,也改變不了夏子已經香消玉損的境況。

  雖然他並不知曉。

  「夏子。」

  我抬起頭,卻見他拿起我放在一旁的書,神情有些猶豫,仿若小心翼翼地說:

  「我知道你一直是個重視同伴的孩子,哥哥也理解你的心情。」

  「但是,逝者不可追,他們想必也不希望你沉耽在悲傷中。」

  這話聽得我一頭霧水,目光在他和他手上的書之間流連,卻又不能將不明所以表現出來,只好抿著唇,低頭看地面。

  他突然說這些話,是不是和這兩本書有關?

  我從圖書館借來的書,一本是《木葉正史》,一本是《各國風情物語》。

  不知道這兩本書背後又有著怎樣的故事。

  他伸手揉揉我的腦袋,臉上扯出一個頗無奈的笑容,輕聲說道:

  「幸二君常常史書不離身,而《各國風情物語》是宗助君最喜歡的書。」

  「只有你喜歡畫畫,說文字太厭煩了呐。」

  「為了誰都好,放下悲傷吧,夏子。」

  人生真是無巧不成書。

  我借那兩本書的時候,又怎麼會想到夏子和她的同伴還有這麼一段過往。

  幸二和宗助,這兩個我只會在別人口中聽說的名字,對於夏子來說,大概是她最珍視的朋友吧。

  可惜他們和她一樣,在還沒來得及展望未來之際便魂斷戰場。

  再美好的生命,再美好的年華,都輸給了戰爭。

  放下悲傷吧,夏子。

  阿斷這句話,信一對我說過,小春也對我說過。

  他們都是那樣的言懇意切,怕觸到我心中的傷痛卻又不得不提醒著我要面對現實。

  如果是夏子本人,會不會為了不讓大家擔心而強顏歡笑?

  做不到的吧。

  儘管我不是夏子,卻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為了不讓長輩擔心而假裝若無其事,即使是笑著也會淚如珠落。

  阿斷說夏子喜歡畫畫,也許以後有機會看到她曾經的筆下之境。

  我雖然不懂藝術,卻仍祈望通過畫作猜想她執筆之時的心情。

  「放心吧,我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話音一落,我在心中暗罵自己真是虛偽。

  說的容易,只是實情如何自己最清楚——明明就不知道應該做什麼,明明就是在迷茫地被動接受著成為「加藤夏子」後所發生的一切。

  真不知道說出這句話的瞬間,底氣從何而來。

  街道上有年輕的母親在喊孩子回家吃飯,遠處夕陽已經沒入地平線之下。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不由得暗道糟了——信一讓我一個小時之內回病房,現在都什麼時候了。

  不知道回去以後會不會被禁足呢。

  ***

  木葉建村尚且未滿三十年,所以史書並不厚。

  但無論哪個世界哪個時代,過於嚴肅的正史自然遠不如野史有趣耐讀。

  《各國風情物語》已經看完好幾天了,而《木葉正史》每次讀來頗費精力,字裡行間仿佛藏匿著令人昏昏欲睡的瞌睡蟲。

  如果這是我的啟蒙書刊,也許我也會和夏子一樣對文字產生厭煩。

  《木葉正史》的封面背後夾著一張借書卡,借閱者名單欄的首位寫著「山本幸二」,第二位是旗木朔茂。

  我拿著薄薄的卡片,一個個名字看下來,再也沒有認識的了。

  正想著別的事情,窗臺上忽然有龐然大物遮擋了陽光。

  抬眸望過去,只見一名年輕男子似青蛙狀蹲在窗臺上,咧嘴一笑亮出一口白齒,抬起手掌說:

  「喲,夏子。」

  「惠那傢伙和我打賭,看誰先到達你這裡。哦呵呵,她輸了喲。」

  我怔了好幾秒,看著他在那裡獨自得意洋洋,一時無語。

  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更別說他口中的「惠」了。

  正疑惑著,房間內「嘭——」的一聲響,那青年似乎被人在背後踹了一腳,以臉朝地的姿勢從窗臺上重重砸了下來。

  緊接著,一名女孩子從窗戶跳了進來,拍拍手掌挑眉看他。

  「把後背亮給對手,你實在是太鬆懈了,亮君。」

  她幸災樂禍地說。

  是前些天我在街道上遇見的那個女孩子。

  亮君。

  那時她說起旗木朔茂,也提到過這個名字。

  青年拍著身上的塵灰站了起來,搖搖頭說:

  「再打一個賭吧,惠。」

  「這麼粗魯,我賭你一輩子嫁不出去。」

  原來她叫做惠。

  女孩子立刻一個橫腿掃過去,腿風淩厲。

  青年的身手也不差,躲閃間進退有度,從容不迫。

  一時間,挑釁聲,鬥嘴聲,不依不饒。不大的病房裡頓時鬧騰了起來。

  被忽視得徹徹底底,我坐在病床上看著他們打鬧,真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歎氣。

  雖然彼此嘴上不饒人,打架也打得很利索,但輕易便可看出他們感情極好。

  再八卦一點,倒可以說是一種打情罵俏的方式了。

  只是不要將醫生和護士驚動過來才好。

  才這樣想著,門就被推開了。

  來人看見他們,也愣了一下,而後笑著說:

  「真是有幹勁呢,阿亮,惠。」

  銀髮,面罩。

  不是醫生護士。

  是說完要指導我修行便消失了蹤影的旗木朔茂。

  現在已經是九月中旬了。

  阿亮和惠停止了打鬧,前者很熟稔地一手搭在他肩膀上,後者瞪了阿亮一眼,老老實實叫了一聲「朔茂桑」。

  病房安靜了。

  風吹進來,把櫃子上的紙鶴拂落到地上。

  惠撿起一個拿在手上看了看,好奇地問:

  「夏子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玩這種東西?」

  而後搖頭撇撇嘴說:

  「要不就畫畫,要不就折紙鶴,夏子你能不能有些活潑點的愛好?」

  「你的青春啊,實在是太安靜太無趣了。」

  我還沒說話,阿亮即刻取笑道:

  「這才是正常女孩子該有的愛好吧。」

  「哪像你,最大的愛好是對別人拳腳.交加。」

  她一記眼刀過去,咬牙切齒地說:

  「……你還是去死一死吧。」

  然後兩個人又鬧成一團了。

  這大概是我來到這個世界以來,最熱鬧的一個下午了。

  我倒無所謂,只是對這三個人如此巧合地同時出現在我病房裡感到莫名其妙。

  忽然之間一幅卷軸伸到我眼前,我轉過頭,旗木朔茂不知何時走了過來。

  他目光往我手中的史書上掃了一眼,拿著卷軸的手動了動,示意我接住。

  我一低頭,首先注意到的是他手腕上結了痂的血痕。

  是了,他是去執行任務,受傷也是家常便飯吧。

  不知道他背上那道猙獰的傷痕是否已經痊癒了。

  大概是見我久久沒動作,他略顯無奈地從面罩之下吐出一句很簡短的話:

  「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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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已經有兩三年沒練習瑜伽了,工作雖然不算忙碌,但一直靜不下心。

  每日空閒時便對著電腦流覽網頁,滑鼠的點擊聲一下一下輕微作響,沒什麼特別想看的,也沒什麼特別不想看的。

  連好好為自己做一頓豐盛的晚飯都懶得動手,哪有以前那種靜坐冥想的興致。

  不過是在得過且過的生活中消耗時間。

  這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而現在作為加藤夏子,從目前尚算平靜的休養生活間,已經隱隱可見日後的波濤暗湧。

  我在翻看旗木朔茂給我的卷軸時,想像著忍者有如苦行僧一般的修行。

  這幅卷軸上的修行方法看上去並不艱難,大概是他念在我傷勢未愈的緣故吧。

  第一項居然是打坐。

  脫離喧囂的繁華都市,要重拾安安靜靜打坐冥想的心思應該不是難事了。

  我倒是能夠每天堅持,除了前幾日不小心睡著了。

  阿亮和惠這對冤家隔三岔五就出現在我的病房裡,一樣是打打鬧鬧相互吐槽。

  醫院內禁止喧嘩,好在病房的隔音效果頗佳,不然他們早就被醫生護士趕出去了。

  信一看見後卻無慍色,只是笑笑說別打擾了其他病人休息。

  我是不介意他們在旁邊鬥嘴鬧騰的,因為他們不會只將我當成病人一般說著好好休息不能這樣不能那樣。

  阿斷和信一是關心擔憂過頭了。

  期間從他們的話語中我總算得知了阿亮和惠的全名——邁特亮和川本惠。

  聽說阿亮的體術是全木葉第一。他自己說的,說這句話的時候被惠一腳狠狠踹在臉上。

  村子外戰爭未息,阿亮時常抱怨說火影不派遣他出戰,他英雄無用武之地吧啦吧啦的。

  惠斜眼損他說,大蛇丸他們一個頂十個戰力了,他這種小嘍囉當然沒有出場的機會。

  是了,大蛇丸是惠的偶像,據說是天才中的天才。

  還有旗木朔茂,美樹和惠都說過他是木葉難得一遇的超級天才。

  可惜我在見識到他的實力之前先見到了他身上觸目驚心的傷痕。再天才又怎樣,受的傷流的血也不比別人少。

  上帝在賜予他的子民苦難這一點上,向來都是很公平的。

  聽惠說,戰爭開始向木葉有利的一面傾斜。

  但還要持續多久,沒有人知道。

  一天信一來檢查我的傷勢,看見一旁攤開著的卷軸,便笑著說:

  「朔茂是一個很認真的男人呐。」

  「看來我沒有拜託錯人。」

  認不認真我就不知道了,那傢伙把卷軸給我之後又消失無蹤了。

  所謂指導我修行,不過是讓我照著卷軸上的方法自己練習吧。

  我倒沒什麼不滿的,只是先前白忐忑了一番。現在這樣更好,在還沒有人察覺之前儘快熟悉忍者的修行方式,以免日後被人看出端倪。

  再說,作為「超級天才」,應該忙著執行重要任務腳不沾地才對。

  我說了一句「想必朔茂前輩正忙得不可抽身」之類的話,信一就笑了,說:

  「不是喲,他舊傷復發,和你一樣被禁止使用查克拉了。」

  我愣了一下,眼前浮現出他背上蜈蚣般的傷痕和手腕上的血痕。

  是不是在砂忍村的任務中受了傷?不會是夏子的地圖出了什麼差錯吧。

  低頭看了看右手,沒任何異常。

  連死後殘缺不全的魂魄都惦記著為村子探取的情報,夏子她已經盡力了。

  「朔茂前輩也住院了?」我問。

  「他才沒有那麼好說話。」

  信一搖搖頭說,一臉的無可奈何。

  「說什麼沒必要占著個床位,執意要回家休養。」

  「誰知道是不是躲在家裡不顧醫囑偷偷修行呢。」

  看他擔憂卻習以為常的神色,這種事情顯然是沒少發生了。

  不是說超級天才麼,受著傷都不能偷懶。再好的資質和天分,如果沒有日復一日刻苦的努力作為後盾,最終也只會成為一句「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笑柄而已。

  只有不懈努力的人才會有未來。

  看來以後打坐時想睡覺就要下狠手去掐自己才行。

  「對了,過幾天你也能出院了。」

  信一走到門口,像是突然想起這件事,回頭說道。

  「回家好好休養吧。」

  話音一落又立刻補充道:

  「不准偷偷使用查克拉修行!」

  我知道他意有所指旗木朔茂,便笑著應道:

  「遵命。」

  不知不覺都十月份了,距離回到夏子原先的生活軌道又近了一步,心中依然忐忑不定。

  回家。

  不知道阿斷會不會來接妹妹出院,我總不能問別人,你能不能詳細地告訴我,我家怎麼走吧。

  ***

  出院那天阿斷任務未歸,倒是阿亮和惠又來了,一人一句說著「為了慶祝夏子出院,我們晚上去吃回轉壽司/拉麵」,然後為了吃壽司還是拉麵爭執不已。

  從醫院出來,他們朝著和我上次閒逛相反的方向走去。我慢吞吞地跟在他們後面,打量著這全然陌生的街道。

  四周一派靜謐,只聽得見前方那兩人的笑鬧聲在半空蕩漾開來。路旁人家的院子裡有樹木的枝椏探出牆來,沉甸甸的果實長相喜人。

  「夏子你走那麼慢,該不會是連回家的路都不認得了吧。」

  惠一邊和阿亮打鬧,一邊回身倒退著走,打趣著說。

  阿亮也笑著附和:

  「該不會是讓我們在前面帶路吧。」

  還真的讓他們說對了。

  而我居然沒有做賊心虛的感覺,依然慢悠悠地走著,看著自己的影子在地上徐徐移動。

  片刻才抬起頭對他們笑著應了一聲:

  「是喲。」

  他們自然以為我在開玩笑,大笑著繼續打打鬧鬧往前走。

  其實很多時候,說真話反而會比說謊更容易令人覺得不可信。

  夏子的家在街道的盡頭,再往前走就是望不到邊際的田野了,在門口便可聽見不遠處小溪潺潺的流水聲。

  前院的門沒上鎖。據我一路觀察下來,這個村子裡屋子前院的門大多沒有上鎖,茂盛的藤類植物在柵欄上攀爬蔓延。

  我推開門時,一朵淡黃色的花凋落到腳下,花瓣上有小小的瓢蟲在爬來爬去。

  阿亮他們遇見昔日的隊友,被招呼著喝酒去了。我還在忌酒忌使用查克拉的時期,再加上很多和夏子有關的事情還只是一知半曉,便不跟著去了。

  一個人在夏子的家裡熟悉環境,也樂得輕鬆。

  阿斷和夏子兩兄妹相依為命,整個屋子雖大卻顯得空蕩蕩的,乍一看,就像我以前那個了無生氣的家。

  然而仔細觀察,不難可發現其實細枝末節間蘊藏著無盡的溫馨。

  像那只寫著夏子名字的杯子,被拭擦得乾乾淨淨擺放在茶几上。據說夏子離開村子兩年多,而佔據著她身體的我被帶回木葉就一直住在醫院裡,但夏子的杯子卻是如此乾淨地擺放在顯眼的位置,仿佛一直在孜孜等待著主人回家。

  阿斷在家的時候,一定無微不至為妹妹打點好了一切。

  這個家,無論夏子什麼時候回來都不會覺得陌生。

  可惜她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我找到夏子的臥室,在她父母的臥室的隔壁,再隔壁是阿斷的臥室。

  打開窗子後可望見遠處泛著金黃色光澤的田野,映襯著蔚藍無雲的天空,美好如畫。

  臥室內東西收拾得整整齊齊,床頭櫃子上擺著一家四口的照片。

  阿斷和夏子像他們的媽媽,臉龐姣好,眉清目秀。

  上一世曾有相士說我的面相不好,是薄命之相。

  我在鏡子中細細端詳過夏子的面容,雙眉首尾豐盈,秀麗而長,有如新月,按理說應該是福相了。

  可她在十六七歲的花樣年華便命喪戰場,而我卻以另一種姿態仍然活著。

  怎麼能不令人唏噓。

  窗邊的風鈴被風吹著叮噹叮噹響,風鈴旁懸掛著一個晴天娃娃,圓團上畫著一張笑臉,看上去陳舊得有些久遠了。下擺處似乎有一小塊污漬,我取下來近看才發現那是一個繡上去的圖樣。

  很像一把團扇。

  我記得在美樹那兒也看見過這樣的圖案,她說過是她們家族的族徽。

  大概是夏子的哪位宇智波朋友送的吧。

  窗外一片空闊的好視野,有日頭掛在高高遠遠的天際,深秋的陽光稀稀疏疏,使人覺得莫名的薄涼。

  我出到後院時正好看見一名□歲的男孩子從外面翻牆而入,他見到屋裡有人,愣了愣,尷尬地撓著後腦勺說:

  「那個……我們在玩捉迷藏……」

  話音未盡,圍牆的另一邊響起女子高聲的呼喚:

  「繩樹!」

  「你再不乖乖跟我回家,以後別指望我教你忍術!」

  我頓時心中了然,看著他不好意思地囧著一張臉,似笑非笑。

  捉迷藏?

  大概是犯了什麼錯,要被家人逮回去進行教育了吧。

  「我數到三聲,再不出來就別怪我不留情了。」

  女子的聲音繼續在說。

  「一。」

  「二……」

  他認命似的耷拉著腦袋,三下兩下爬上牆端,朝外面喊道:

  「知道啦,姐姐!」

  左腳的鞋子卻不小心掉落下來,滾到了池塘旁。

  他雙手攀著圍牆的邊緣,瞪大眼睛懊惱地看著自己的鞋子,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我總不能若無其事地在一旁看小孩子的笑話吧,於是走過去撿起鞋子遞給他,笑著說:

  「拿好了,小鬼。」

  他鬆開一邊手接過去,卻氣鼓鼓地說:

  「我才不是小鬼。」

  「我是將來要成為火影的千手繩樹!」

  和阿斷一樣的理想啊。

  不知道他要成為火影的原因又是什麼,是為了保護身邊的人,還是單純覺得「火影」的名號很威風?

  庭院外女子的聲音數到「三」。

  他一躍而下,沒了蹤影。


第8章

  我在夏子的家裡待了兩天,第三天就忍不住出來走走了。

  阿斷還沒回來,屋子裡的東西除了必要的,其他的我也沒怎麼動。

  那到底是別人的家呐。

  即使被人「夏子」「夏子」地叫著,卻也無法理所當然地隨意翻看她臥室內的物品。但我總得瞭解關於夏子的一切。

  正值秋高氣爽,大街上黃葉散落一地,被涼風卷著四處飄蕩。

  我走過長長的坡道,眼前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稻田,很遠很遠的地方群山連綿,如若飄浮在雲端。

  這裡應該是木葉的郊外了吧。

  循著嘩啦啦的水聲走過去,穿過兩旁種滿銀杏樹的小徑,果不其然看見一道瀑布傾流直下,水珠四濺。

  有一人站在瀑布前的大石塊上,手執一柄短刀,眼睛閉上又睜開,目光專注於手中的刀,錚錚而立。

  我卻感覺一股涼意直上背脊,一抹莫名的恐懼倏地撞上心頭。

  怎麼說呢,縱然我沒切身經歷過忍者血雨腥風的兇險人生,卻也知道那一瞬間從那人身上散發出的氣勢名為殺氣。

  他甚至還沒有動作,已經叫人心生懼怕。

  這般氣場,猶如頃刻間鬼門大開,惡靈叫囂著洶湧而出,令人心怯控制不住腳步想要後退脫逃。

  只怕沒有身經千百次殺戮都難以成形。

  我扶著樹幹的手一緊,指甲劃過粗糙的樹皮,指尖上的肉被刮得陣陣生疼,恨不得立刻轉身跑開。

  畢竟是在和平時代成長起來的人,被靜好的歲月嬌生慣養,哪裡感受過這樣純粹的赤.裸.裸的殺氣。

  以前所有有關殺戮的認識,始於書籍和影視,也止於書籍和影視。

  然而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這些東西是遲早都要面對的呐。

  身為加藤夏子,總有一天,要面對著自己要殺的人和要殺自己的人。那時可不會有機會退縮。

  我咬著下唇,逼迫自己定定地站在原地,目不轉睛望著前方的人。

  他已經揮舞起手中的刀,踏水翻躍,一招一式錯落淩厲,刀鋒劃破空氣呼呼地響。

  饒是像我一般對刀術一竅不通的人,也看得出那刀風駭人得很,全然不同於昔日電視播放的武術世錦賽上華而不實的舞刀表演。

  不知道他的刀曾經沾上過多少人的血,結束過多少人的生命。

  水波蕩漾,水中的倒影朦朦朧朧看不清楚,他的身形一閃一晃有如憑空閃電,看得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突然之間一躍而起,手起刀落,竟然將那道懸掛的水簾從半空生生切斷!

  我瞪大雙眼,如何也無法掩飾自己的驚詫。

  抽刀斷水。

  原來真的有人能夠抽刀斷水。

  這時我才看清楚,刀刃上泛著一層白色的光,凜凜使人感覺寒意襲身。

  是查克拉吧,忍者的能量之源。

  這個世界還有多少未知的驚奇?我忽然有了些期待。

  期待並忐忑著。

  一套刀法盡,他收起短刀,捂著胸口調息,沒戴面罩的臉龐呈現著病態的蒼白,雙唇泛紫。

  那副舊傷復發的身體,到底是太勉強了吧。

  信一說他應禁止使用查克拉,看來醫囑對他來說不過耳邊涼風,果然是躲起來偷偷修行了。

  我想起之前身體自主使用忍術導致傷口裂開,痛得死去活來,不知道他會不會重蹈我的覆轍呢。

  調息完畢,他幾個跳躍便回到了岸上。腳步稍嫌虛浮,但臉色倒是好了許多。

  「早。」他說。

  剛才那股迫人的氣勢已經褪盡,此刻的他神情淡然,周身氣度謙謙溫和。

  完全判若兩人。

  我暗暗松了一口氣,才發現指尖被樹皮刮出一道道細小的血痕,慢慢滲出的鮮血混合著樹木的細屑,隱隱作痛。

  「早。」我應道。

  想起沒帶手帕,可傷口的污垢總不能放著不理,便走到瀑布下的河流旁,掬水清洗。

  冰涼的河水浸過傷口,疼痛感似乎緩緩減弱。

  一方乾淨的手帕遞到我面前,我愣了一下,偏過頭看見他在我身旁蹲下,眼神裡帶著幾分歉意說:

  「抱歉,一開始沒發覺你在旁邊。」

  他大概也猜到我被他舞刀時的殺氣駭住了。

  這是第二次。

  第二次他向我道歉,而我一共也只見過他四次。

  其實根本不是他的錯。

  第一次是夏子的身體太過警惕繃緊了。這次則是我自己的問題,是我還對踏入忍者的世界準備不足,尚且依賴著以前那個和平世界的規則和習慣。

  未來的某一天,在那樣殘酷的殺氣面前,我是不能夠像剛才這樣只做一個旁觀者的吧。

  恐怕在眨眼間就已命喪黃泉,那時可不會有人再向我道歉了。

  我接過他的手帕,小心擦乾傷口旁的水跡,說:

  「是我該說抱歉才對。」

  「打擾了你修行。」

  他不在意地笑了笑,目光轉過去落在水面上。沉默了一會兒,問起我的修行。

  我這些天一直按照他給的卷軸上的方法練習,有沒有效果還不知道,只是當然不會告訴他剛開始時頻頻在修行中睡著。

  有選擇地答了幾句,我將話題轉到他的傷勢上。

  「啊,沒事。回程時遇到岩隱的人,不小心牽扯到以前的傷。」

  他用一句話輕描淡寫過去,沒有再提及其他。

  土之國的岩隱忍者村,看來不是夏子的情報有差錯。

  我頓時放下心來。

  然後他說起村外的戰爭,木葉的情況和最近的形勢。

  我在一旁聽著,有些從阿亮和惠那裡聽說了的,就應和兩句。不熟知的,就默不作聲聽他說。

  他說話的時候目光依然落在不遠處的水面上,話裡重點很明顯,基本上沒有累贅的用詞,語氣也很平淡,最多偶爾帶上點無奈,就好比一潭無波無瀾的靜水。

  不像阿亮,常常嬉皮笑臉,說話時語調隨著內容起起伏伏,就算是很普通的事情由他說來都會倍顯有趣。

  我看著水中倒映著的夏子的面容,心中思緒紛紛雜雜。

  不是說不好看,阿斷和夏子長得都不差,只是全然不見十幾歲女孩子獨有的青春和朝氣。

  我從這張臉龐上感受不到美樹那樣的青春活潑。

  人說相由心生,大概是我已經離小女孩的年紀很遠很遠了。

  「朔茂前輩。」

  我突然開口叫道。

  他轉過頭來看向我,我抬眸直視他的眼睛,說:

  「你覺得這場戰爭還要持續多久?」

  他怔了怔,目光又轉回去看著前方,半晌才答道:

  「誰知道呢。」

  接著就是一陣沉默,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往那波光粼粼的水面。河水很清澈,只是從這個角度無法看見是否有魚。

  過了好一會兒,見他沒有再開口的打算,我站起來告辭離去。

  走了幾步卻聽見他在身後叫了一聲「夏子」。

  我回過頭,只見他神色有些猶豫,虛咳了兩聲才說:

  「我修行的事情……就不要告訴信一了。」

  我一愣,想起信一提起他時的無奈,便笑笑點了點頭,算是答應。

  就算我不說,以信一對他的瞭解,其實一早就猜到了。

  走了很遠之後我抬起手將被風吹亂的頭髮攏在耳後,驀地發現手中還拿著他的手帕。

  反正都髒了,洗乾淨以後再還給他吧。

  ***

  阿斷回來那日天空陰沉沉的似暴雨即至,我在後院收起晾乾的衣服,轉身就看見他倚在回廊的木柱上,望著院子裡晾衣物的繩索,眼神中滿是懷念。

  「以前每逢下雨前夕,我們都會搶著幫媽媽收衣服,爸爸就坐在回廊上看著我們忙碌,自己和自己下棋。」

  他突然微笑著說起我並不知曉的往事。明明只是一件很普通很不足一提的家庭瑣事,他的樣子卻像在訴說著最珍貴最溫暖的記憶。

  我走過去後被他大手一抬揉著發頂說:

  「現在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了呐。」

  「一轉眼,夏子你都成長為好姑娘了,爸媽如果能夠親眼看到,一定也會很高興。」

  他的語氣中流露著顯而易見的遺憾,我一時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又或許是心虛,便垂眸別過頭,不再看他。

  是只剩下你一個人了,夏子她也許已經和你們的父母團聚了。

  我在心裡這樣默默說道。

  這偌大的屋子,如果只有他一個人守著往日的回憶,一定會很孤單很孤單。

  稍晚些時候一同吃飯,從他不經意的話語中,我才知道原來那日是他們媽媽的生日。

  ***

  阿斷在家,時不時會指點我的修行。原本還擔心他對至親家人的敏銳會發現些什麼異樣,但他看見旗木朔茂給我的卷軸後,沉吟片刻說:

  「雖然和你平時的修行有很大差別,但我也認為朔茂君的方法更適合現在不能使用查克拉的夏子你。」

  我試探著問多兩句,得知這幅卷軸上的方法是為受傷期間被禁止使用查克拉的忍者量身編寫的,這樣一來,忍者即使是在休養中也不會太過耽誤了修行。

  「村子裡熟讀的卷軸能夠直追三代目的人,也只有大蛇丸和朔茂君了。」

  阿斷笑著說。

  大蛇丸和旗木朔茂。

  我已經不止一次聽見身邊的人將他們兩個相提並論了。同為天才中的天才,同樣是年紀輕輕便才華橫溢。前者是名師門下的高徒,後者我雖不知他師從何方,但當日他舞刀時的那身殺氣,我現在想起來都覺得驚悸。

  火影的三個學生,大蛇丸,自來也,綱手。後兩人我有確切的印象,那麼大蛇丸應該就是我第一天所見的那個黑髮金瞳的男人了吧。

  「就算是不習慣也要按照卷軸好好修行呐,夏子。」

  「不要枉費了朔茂君的一番好意。」

  阿斷拍拍我的腦袋說。

  從他的話語裡我還得知了旗木朔茂常常不吝好意地關照同伴,無論是在任務中還是在平日的修行中。

  我曾經翻看過夏子床頭的那本忍者心得,一百多條規則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彰示著——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忍者誓死以任務至上,違者視為廢物。

  在任務中還會分神照顧同伴,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我想起那日旗木朔茂傷勢未愈便偷偷違背醫囑修行,或許他就是我學過的歷史書裡那種不吝于照顧同伴,卻吝於照顧自己的短命英雄也說不定。

  我不是在詛咒他,但願他英雄不短命吧。


第9章

  十一月的時候我已經可以使用查克拉了,修行也恢復了夏子以前的方式。

  卷軸和手帕找了個時間還回給旗木朔茂了,他傷勢似乎還未痊癒,不知道是不是和他的不注重休養有關。

  好幾次在醫院複查時遇見他,在辦公室裡被信一數落著,目光中有歉意卻沒有悔意。

  信一說過木葉的醫生最頭疼的有兩個人,一個是阿亮,一個是旗木朔茂。這兩個人每次受傷都不肯乖乖聽從醫生的囑咐,即使嘴裡答應著,轉過身後又會拋諸腦後,依然如故。

  阿亮平日吊兒郎當沒個正經的,醫生也拿他沒辦法。旗木朔茂聽說平時倒是好脾氣好說話,唯獨在這種事情上我行我素。

  「你不用向我道歉了,我也沒對你抱什麼希望。」

  一天我在門外聽見信一這樣對他說,歎著氣頗為無奈。

  他很不好意思地撓著那頭銀髮,又說了聲「對不起」。出來的時候向我點點頭說:

  「見笑了。」

  裡頭信一的聲音沒好氣地說:

  「進來吧,夏子,別近墨者黑了。」

  他笑了笑沒有反駁。

  可以使用查克拉之後,我對著夏子書櫃裡的一堆卷軸怔了好久。

  所幸的是上面的每一個字我都認識,不幸的是組成這一串串句子我就一頭霧水了。

  有時阿斷問起我的修行,我只好含含糊糊地答應兩句,在心底苦笑。

  這種無力感就像很久之前念書時面對著無論如何也學不好的生物和化學,由衷覺得自己是個此生與理科無緣的笨蛋。但後來我竟然去學了醫。

  真該感慨世事難料。

  在房間裡看卷軸看到天昏地暗,院子裡菊花悄然綻放,不知名樹木的果實只有大拇指一半大小,紅通通掛滿枝頭,遠遠看去仿若一樹紅色繁星。

  藍天白雲倒映在池塘裡,鯉魚吐出的泡泡冒上水面蕩漾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附近的人家不多,一派靜謐。

  如果一直待在屋裡不出去,很容易便忘記了現時正是戰爭期。

  小春來過一次,帶來一個嶄新的忍具包和全套忍具。夏子的忍具包早在戰鬥中就不知道掉落在何處了吧。

  她問過我的傷癒情況後,指點起了我的修行。雖然某些專業名詞我仍是一知半解,但好歹是明白了目前階段應該注重的方面。

  夏子最薄弱的是幻術,擅長的是家族秘術靈化術和水遁系忍術,體術中等偏上,對付同一等級的忍者勉強可算優勢,可如果面對高一級的忍者就危險了。

  我尚未清楚這個世界衡量忍者實力的標準是什麼。但按照他們所說,「夏子」是因為從上次的任務中活了下來才晉級為上忍,那很明顯她的實力仍未及一般上忍。

  因為活下來的是我。

  「這段時間就先練習以前的忍術吧,新術的修行不宜操之過急。」小春說。

  我見她面前的杯子裡茶水一滴未碰,只顧提點我種種事宜,臉上的關切之意清晰可見。

  是那種長輩對疼愛的晚輩殷切的關心和期待。

  她看上去都有三十七八了,卻仍是孑然一身,未曾嫁人,無兒無女。不知道是不是潛意識中已經習慣把學生當成自己的孩子。

  說到底,她是夏子的恩師,然而夏子是不是她最得意的學生就不得而知了。

  臨走前她突然拍著我的肩膀說了一句:

  「你雖然不是我最出色的學生,卻是我僅剩的惟一的學生了。」

  我愣了一下,看見她的神情忽然落寞了下來,離去的背影顯得消瘦孤獨。

  夏子的枕邊有一個很精緻的雕花相框,裡面是他們師徒四人的合照,看樣子應該是好幾年前的了,四個人那神采飛揚的笑容令人過目難忘。

  夏子一直被說性格沉默寡言,那時的笑容卻是燦爛得勝過千言萬語。

  ***

  我在之前路過的那道瀑布旁修行,從高高的斷崖上飛流直下的水流沖刷著河流中央的大石頭,層層水花濺起又落下,水清無魚。

  寅—未—巳—寅

  結印時十指靈活得出奇,我還沒來得及細想每個手勢代表的含義,雙手在瞬間已經結好印。就像當初它執筆回答火影問題那樣的通透靈性。

  水流頓時凝聚成一具與夏子外貌一模一樣的人形,在水面亭亭而立。

  水遁·水分.身之術。

  不過是個C級忍術,不多時就瓦解如初了。

  我將查克拉集中在腳下,經過這麼多天的摸索修行,這一舉動做來已經不會吃力了,踏水行至河中央。

  瀑布的水珠飛濺到頭髮上,順著髮絲一滴一滴落回水中。

  我閉上眼睛,試著結了個A級忍術。

  寅—醜—申—卯—子—亥—酉—醜—午—戌—寅—戌—寅—巳—醜—申—卯

  水遁·大瀑布之術。

  刹那間旁邊的瀑布從底部憑空騰起,飛越過頭頂,遮天蔽日,而後異常兇猛地鋪天蓋地砸下來,一時間如若地崩山摧,四周的景色搖搖晃晃模糊不清。

  滿眼都是水,水,水。

  令人窒息的水。

  我感覺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個難以呼吸的空間,身體沉重得如同通體灌滿了鉛金屬,連掙扎都變得徒勞,不可抑止地慢慢向看不到光的深淵墜落。

  再往下,應該離死亡不遠了吧。

  真是的,好不容易才有了新的生命,好不容易才再次看見了鳥語花香的世界,能夠活著笑著的時間竟然如此短暫。

  一個忍術就足以將一切摧毀。

  也許我會令夏子被說是木葉第一個死在自己的忍術之下的忍者。真是抱歉了,夏子,即將要令你背負著這樣可笑的名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提著我的衣領將我從水中抽離,空氣和光明重新降臨。

  幾個跳躍後我被放在地上,一邊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氣,一邊猛烈咳嗽將肺部的積水吐出來。

  又如重獲新生。

  旁邊的那人說:

  「你是在找死嗎。」

  我緩過氣來抬起頭,只見一名穿著綠色忍者馬甲的男人居高臨下地看過來,黑色的長髮對比著過分蒼白的肌膚,金瞳裡看不出是怎樣的情緒。

  我記得這道獨特的嗓音。

  火影的天才學生大蛇丸。

  不知道是否受了旗木朔茂的影響,我脫口而出一句「對不起」。

  如果不是他及時出現,恐怕此時我已經屍沉水底了。

  沒想到一個A級忍術的威力竟是如此強大。

  我曲腿坐在地上,轉頭環顧四周,才發現這裡是河的對岸,大片大片的灌木林間雜草叢生。

  有涼意從林中深處蔓延出來,光線昏暗,陰陰森森,和另一邊的河岸截然不同。

  我看到不遠處有個男人平躺在灌木樹旁,全身.赤.裸,腹部有一道皮肉翻開的大口子,腸肺等內臟被掏出整整齊齊放在一旁。

  樹根上的血液早已凝固,暗紅可怖。

  我頓時覺得胃裡一陣不適,倒不是驚恐,初醒來時入眼的就是遍地血肉橫飛的修羅場,現在這般景象雖殘忍噁心卻也還遠比不上最初所見。

  再說,前世學醫,雖沒真正操刀上過手術臺,但解剖的場面也不少見了。

  只是有些意外罷了,居然有人在郊外的荒林裡進行人體解剖。

  大蛇丸見我視線落在他身後,也知道我在看什麼了,淡淡瞟了一眼過來說:

  「岩隱的忍者。」

  說完,走了過去繼續掏心挖肝,動作熟練利索。

  是了,在這個世界,無論如何處置敵方忍者都是被允許的。

  周圍安靜得只聽得見瀑布嘩啦嘩啦的水流聲,深秋的微風中已帶上寒意,吹到被河水浸泡過的身上,不禁打了個寒顫。

  我站起來,向他道謝過後走到對岸,沿原路回去。

  在這邊的樹林裡我回頭望瞭望,洶湧而下的巨幅水簾浩蕩如故,看不見另一邊的風景。

  回到門口時碰見正要外出的阿斷,大概是我的樣子有些狼狽,他愣了愣,說:

  「去修行了?」

  我點點頭,他拍拍我濕答答的頭髮,笑著說:

  「快去洗個熱水澡,別凍著了。」

  然後走向在一旁等候他的朋友,朝我揮手道別。

  收拾妥當後我蜷縮在浴缸裡泡熱水澡,水汽朦朧,肌膚被燙得透紅,卻意外地感到安心。

  比起剛才冷冰冰的河水,現在才能感覺到心臟在平穩、有規律地跳動。

  差一點。

  差一點又要向死神報導了。

  我有時會想,如果再一次死去,靈魂還會不會依附到其他人身上,會不會像上一次一樣,一閉眼一睜眼,又是另一個新的世界。

  但是這種事情終究太玄虛了啊,誰知道是不是主的一時興起呢。

  說不定哪一次閉上眼睛,就真的沒有知覺不會再睜開了。

  我還沒有自信到認為上帝對我寵愛無盡賦予我永生的靈魂。

  還有一件事情。

  這個身份現在是上忍,除我之外沒有人懷疑名叫「加藤夏子」的人上忍的實力。但我怎麼能夠自欺欺人,明明在使用A級忍術時是那樣的力不從心。

  如果要去執行上忍的任務,如果面對著確確實實有著上忍實力的敵人,很可能就凶多吉少了。

  我到底要怎麼辦。

  將身子全部滑入滾燙的水中,我捂著臉頰心中歎息。

  現在已經是十一月下旬了,傷癒後肯定要被派遣任務,時日不多了。

  我雖然不怕死,卻強烈地渴望生,無比眷戀著能夠與人一同行走一同歡笑的鮮活的生命。

  活著就總會遇見未知的美好。

  灌木樹旁那具被解剖的屍體忽然從眼前一閃而過,我心中一緊,如果我死在任務中,夏子的身體是否也會遭到那樣的對待?

  大概也不能倖免吧。

  然後眼前掠過的是一個男人膚色近似死白的臉,那雙金瞳裡與其說是無情無緒,倒不如說是情緒捉摸不透更為恰當。

  他蹲在屍體旁擺弄著掏出來的內臟時,那瞬間我居然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協調感,仿佛他這個人就異常適合和死神一起面對屍體。

  醫生也時常要面對各種各樣的屍體,但他給人的感覺與醫生相差甚遠,而是更傾向於身懷得天獨厚的才華並有著某種執念的的狂熱信徒。

  對了,人人都說大蛇丸是個幾十年難得一遇的天才,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和我一樣的感覺。

  我甚至想起了艾略特的一句詩——

  去年你種在花園裡的屍首,它發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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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2月31日晚上,夜色闌珊,阿斷和我坐在屋頂上說著話。冬天的夜晚寒意逼人,前一句話呵出的白氣還未散去,後一句話的白氣便緊接著嫋嫋而升。

  「我們兩兄妹很久沒有這樣坐著好好聊天了呐。」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目光從頭頂的浩瀚星空中轉到我臉上,笑意淺淺淡淡,但在這寒夜裡卻顯得格外溫暖。

  他和夏子有多長時間沒有像這般促膝而談了我不知道,從我來到這個世界,大概有四個多月了吧,在醫院也好,在家裡也好,即使他是個很疼惜很照顧妹妹的好兄長,也一直只有零零碎碎的時間是和我待在一起的。

  外頭是戰爭,他不是外出執行任務,就是和同伴聚在一起商量策略。

  如果我不是有傷在身,以夏子的身份,應該也是過著和她兄長一樣忙碌的生活吧。

  我看著他扯了扯嘴角,又轉過頭來望著前方黑茫茫的人家的屋頂,用呵出的白氣搓著手取暖。

  夜空中繁星一閃一閃,甚至隱隱可見從天際東邊跨越到西邊的銀河。

  明天一定是個晴朗的好天氣。

  阿斷有一下沒一下地說起很多東西,話音輕緩得有如沿著竹筧流淌著的山泉水,並非有多麼要緊的事情要告知我,而是像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一如所有普通兄妹之間忙裡偷閒聊著家常和生活。

  他說了一些他和夏子小時候的事,父母的事,近幾年的瑣碎,還有村外正在如火如荼進行著的戰爭。

  以前,現在,和期盼著的未來,都有談及。

  「在風之國的兩年多,很不容易吧。」

  他冷不防說了這麼一句話。有風將他的髮絲吹拂過肩膀,與夏子極其相似的眉目雖是舒展著的,卻亦盡顯關切。

  這樣的神情令我想起很多年前我獨自前往異國求學,暑假回到家中,吃飯的時候父母常常邊說著「一個人在國外,不容易啊」,邊不斷給我添飯夾菜。

  大概家人之間的羈絆總是很相似,阿斷對待胞妹,就像我父母對待我。

  夏子十三四歲被派往風之國,那時戰爭還沒起,只是木葉和砂忍村一直交惡,潛入對方腹地的間諜忍者從不欠缺。

  就算沒有年初開始的這場戰爭,兩個村子也不會和睦相處。木葉建村未滿30年,不算厚的史書中光是記載與砂忍村的宿怨就花費了不少紙張。

  白氣聚攏在我交握著的雙手掌心裡,不一會兒就消散了。

  我在想,如果是夏子,會怎麼回答他。

  「是任務呐,大家不都是一樣嗎。」我說。

  誓死效忠的忍者,尤其是在戰爭時代的忍者,有誰是活得容易的?

  初醒時見到的那些戰死了的年輕孩子,他們連活著的權利都沒有了。僥倖存活下來的人,又有多少人會在這戰亂的世道已經或者即將經歷家破人亡的悲劇。

  不過是在盡自己的微薄之力艱難地掙扎著罷了。

  「是啊。」

  阿斷歎息著應了一聲。

  他這種自小便接受嚴格苛刻的忍者訓練,從殺戮中一步一步踏著血跡走過來的人,自然要比我更理解忍者世界的無奈。

  然而他的下一句話卻出乎了我的意料。

  他微微笑著說:

  「大家都在很努力守護著村子呢。」

  平靜中帶著不可動搖的希冀。

  仿佛堅信著戰爭過後的木葉會有一個很光明很美好的未來。

  仿佛堅信著黑暗過後一定有光。

  那一瞬間他的目光比天上的繁星還要閃亮。

  「我想保護努力守護著村子的大家。」

  「所以啊,成為火影的理想一定一定不會放棄。」

  「我相信你喲。」

  這一句話脫口而出時我並沒有感到意外。或許這其中有夏子對她兄長的信任和支持,對於我來說也由衷地為他高興。

  有理想總不會是一件壞事。

  何況他有一個英雄式的理想抱負。

  他愣了一下,而後彎起眼睛,說:

  「謝謝你,夏子。」

  遠方突然傳來一下一下的鐘聲,在靜寂的夜裡稍顯突兀。

  我站起來,朝鐘聲響起的方向望去,蒼茫的夜色下,只見遠處街道旁路燈散發著暈黃模糊的光芒。

  身旁阿斷也站了起來,和我望向同一個方向,莞爾道:

  「新年了啊。」

  我這才後知後覺地記起,現在已經是這一年的最後一天了。

  鐘聲敲到107下,我忍不住屏息以待,連天上的星星都顧不上眨眼了。

  第108下鐘聲盡,阿斷道了一聲「新年快樂」。

  入鄉隨俗,按這裡的日曆來說,現在是——

  木葉30年1月1日。

  在這個尚算陌生的世界過的第一個新年,沒有火樹銀花,沒有饕餮大餐,和上一世相比,欠缺太多繁華喧囂。

  但是,卻也並不孤單。

  ***

  忍者學校在村子的北邊,與夏子在村子南邊的家有很遠的一段距離。我晨跑到這裡,幾乎跑過了大半個木葉村。

  晨跑的習慣是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才養成的。一來這副身體需要鍛煉,二來還有什麼比繞著村子跑圈更快熟悉周圍環境。

  至少幾個月下來,我走在大街上已經不會迷路了。

  一月下旬,路旁樹木的枝幹已經光禿禿得可比某些中年男人的頭頂。地上落葉被寒風卷著飛舞,距離新葉抽出還有個把月。

  忍者學校後山的小樹林裡倒是不太顯蕭條,葉子暗綠中染上些許枯黃,卻仍穩穩當當掛在枝頭。風一吹,卷起的只有砂石和塵灰。

  小樹林外有三個人憑空出現,兩男一女,前額戴著別村的忍者護額。

  是瞬身術吧,我記得卷軸上有記載。

  他們拿出一張折疊著的紙,展開後在上面寫寫畫畫低聲商量著什麼。

  從我所在的位置聽不見他們的話音,單憑口型也辨別不出說話內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樣鬼鬼祟祟潛入別人的村子,除了刺探情報,總不會是來旅遊觀光的吧。

  總而言之,大戰當前,來者不善。

  在我前方幾步之遙有一個小男生,身體躲在樹幹後,探頭窺看樹林外的三名入侵者。

  那三人中的女忍者伸手指了一個方向,我望過去想了想,那個方向的盡頭是火影樓。

  小男生終於沉不住氣,腳步一動就要衝出去。

  我在他離開樹幹之前就移動到他身後,一把按著他的肩膀。

  他頓時一僵,轉過頭來仰著臉看我,大概是因為突然被人阻止,眼睛裡由驚訝漸漸轉為不忿。

  是和阿斷有著同樣理想的千手繩樹。

  「你幹嘛?!」

  他壓低聲音忿忿地說。

  我看了看外面那三名仍在對著紙張指指畫畫的外村忍者,低頭看了他一眼,說:

  「別衝動了。」

  他一個看上去未滿十歲的小鬼,如何和三個成年人對抗?況且對方還是忍者。

  「那三個可是敵人啊,怎麼能讓他們繼續前進!」

  他擰著眉頭說,雙眼瞪得大大的,裡面閃著憤怒的光。

  「我一定不會讓他們在村子裡有機可乘!」

  我並不是故意要潑他冷水,只是見他身上沒戴著護額,便說道:

  「你畢業了嗎?」

  如果連忍者都不是,這樣貿貿然沖到敵人面前,除了送死還能做什麼。這個世界貌似沒有以人道主義優待俘虜一說。

  他似乎被噎了一下,眼神閃了閃,不知道是不是心虛,仍然一臉倔強地說:

  「我下下個月就畢業了!」

  那就是沒畢業了。

  縱然戴著夏子的忍者護額,可嚴格來說我也不算是忍者,這幾個月來的修行成效如何還是個未知數。

  耳邊風吹著樹葉沙沙作響,我抿著唇猶豫不決,一時之間只覺進退兩難。

  是直接出去擋住他們,還是轉身回去告知小春和火影?

  前者我沒信心能夠以一敵三,何況身旁還有一個還不是忍者的小鬼。後者于我而言雖更為安全,但誰知道一眨眼他們又會藏匿在村子的哪個角落裡呢,留著這樣一個隱患,小春和火影會不會懷疑我居心否測。

  其實最好的方法是我出去拖延著他們,讓繩樹回去搬救兵。

  但是如果我撐不到救兵來的那一刻呢?

  手臂被人戳了戳,我低下頭,繩樹滿臉認真地看著我說:

  「我要去阻止他們。」

  話音剛落,一團火球從前方直沖過來,不偏不倚地落在我和繩樹所在的位置。

  千鈞一髮之際我拉著他往旁邊一跳,險險避過那突如其來的攻擊,手心冷汗直冒。

  真是少一分警惕都不行,稍一猶豫便被發現了蹤影,連最初敵明我暗的優勢都消失殆盡。

  不能這樣躲著坐以待斃了啊。

  我盯著正向樹林逼近的三個人,把繩樹往後一推,說道:

  「我先拖著他們,你去通知其他忍者。」

  再猶豫恐怕連搬救兵的時間都沒有了,作為加藤夏子如果我此時臨陣脫逃,日後一定難以在木葉立足,卻也實在不想作為一具屍首被人在哪裡哪裡發現。

  希望跑步不是繩樹的弱項吧。

  誰知那小鬼竟然一臉不情願,握著拳頭說:

  「我是不會拋棄同伴自己走掉的!」

  「我絕對要和同伴並肩作戰到最後!」

  又有火球在樹林裡飛速竄動,順著風勢呼呼而過,我拉著他在樹梢間跳躍躲避,心中不斷催促自己趕緊採取對策。

  ……所以說小孩子真的很令人頭疼。

  他們單純,固執,初生牛犢不怕虎。但又不能放任不理。

  像現在這樣,我要是讓他留下來,很大的可能就是我們兩個都生死難蔔。只有他去找來支援的忍者,才能真正轉危為安。

  可是哪裡還有時間向他細細說明。

  眼看著那三個人就要來到跟前,我鬆開他,結印。

  寅—巳—寅—巳—寅—巳

  水遁·水陣壁之術。

  一道水牆擋住前方,暫時迫使他們停下腳步。

  幸好我記得樹林附近有一條河流經過。

  我正苦惱著如何三言兩語向繩樹說明當前利弊,忽然一道人影瞬身出現在旁邊,就聽見小鬼驚喜地喊了一聲:

  「朔茂桑!」

  我怔了怔,轉過頭,只見男人的背影修長挺拔,手執一柄短刀,刀刃上泛著白色的查克拉。

  忍者學校的後山附近有一個地形獨特的練習場,信一曾經說過那是村裡的上忍們最常去修行的場地之一。

  幸好今天遇上了旗木朔茂在那裡修行。

  那三名入侵者已經越過水牆,他回頭看了我和繩樹一眼,目光淡然地說:

  「你們先走吧,這裡交給我就好了。」

  我想了想,點點頭。

  繩樹這次倒沒有執拗地嚷著要和同伴共同進退了,兩眼汪汪地閃著崇拜的光,乖乖跟著我離開樹林。

  果然有地位的人說話就是不同呐。

  ***

  事情的後續我沒有特意去探聽,隱約知道最後那三名別村忍者全部被活捉,似乎還從他們嘴裡探出了不少情報。

  一月底的時候,火影召開上忍集會。

  我站在眾多上忍中間,聽著火影神情嚴肅地發表了一番關於外頭戰爭的演講。大概內容是:原本有利於木葉的情況被打破,好幾個忍者村結成同盟,聯手對抗木葉。

  這場戰爭的勝負開始變得撲朔迷離。

  木葉針對目前的戰況採取緊急措施,由一批上忍組成若干個小隊,即日起領取任務,奔赴戰場。

  門炎在火影旁邊宣讀各個小隊的人員名單。

  我仔細聽著,阿亮和惠分到了一個小隊,後面陸續聽見了美樹和旗木朔茂的名字。

  「第十一小隊,大蛇丸,日向修,加藤夏子。」

  「隊長,大蛇丸。」


第11章

  【潛入雲隱村,抹殺名單上的忍者,燒毀其即將運上戰場的支援物資。】

  我從大蛇丸手上看完任務卷軸,還沒來得及為未知的兇險而忐忑,便聽見他若無其事地說:

  「回去準備一下,一個小時後在村子大門集合出發吧。」

  連和新隊友的寒暄都省去,只是在馬不停蹄的趕路中簡短地向對方自報姓名便算是招呼。

  「日向修。」

  「加藤夏子。」

  雲隱村隸屬于雷之國,而雷之國位於火之國的東北方向,中間隔著湯之國和月之國。

  當初我看《各國風情物語》的時候,為了避免日後出現常識性錯誤,可是下了一番苦功連同世界地圖一起背誦熟記於心。

  大蛇丸選的是陸路,經過的絕大部分路程是偏僻的樹林和山地,雖然很不好行走但隱蔽性極佳,對於隨時需要掩蓋行蹤的忍者來說確是再適合不過了。

  夏子這副身體的腳力不差,至少我能夠跟得上他們的步伐。周圍的景物掠影一般映落在眼角的餘光裡,耳邊一路有風呼嘯而過。

  一直到出了湯之國的邊境才停下來稍作休息。大蛇丸雙手抱臂輕閉雙目,日向修在大口大口地灌水,我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倚著岩石研究著手中的兵糧丸。

  這樣小小的一顆藥丸,據說足以抵上一天的飯量。只是不知道吃多了會不會有副作用。

  我放了一顆入口中,咀嚼,咽下,饑餓感頓時蕩然無存。

  但真的很難吃。

  有人的腳步聲、說話聲漸行漸近。大蛇丸睜開眼睛,向我和日向修使了個眼色,我們便跟著他躍至樹上隱去身形。

  是路過的一個商隊,其中老人、女人和小孩占了人數的一半,沒有忍者護送。

  很普通的拖家帶口的商隊,估計運送的也不是什麼貴重物品。

  一個年輕女人唱起了歌,調子輕快悅耳,她的聲音很好聽。

  小孩子拍著掌圍著她轉圈,仰起臉嘻嘻哈哈地笑。

  然而下一秒歌聲戛然而止,她的頭顱倏地飛了出去,鮮血像岩漿一樣噴湧而出。一把大刀橫空飛過,刀刃深深陷入旁邊的樹幹裡,鮮紅的血珠從刀身滴落到地上。

  時間仿佛滯止在那一瞬間,這突如其來的血腥使周圍的人驚呆在原地,一動不動,反應過來後一聲聲尖叫聲在山谷上空回蕩。

  幾名男人從樹林裡竄出來,使用忍術像切蘿蔔似的將商隊的人打得死死傷傷。這些手無寸鐵的普通人哪裡是他們的對手,再掙扎也只是砧上魚肉,任人宰割。

  眨眼間道路上一片模糊的血肉,濃濃的血腥味刺激著嗅覺,異常噁心。

  整個過程我都在樹上看著,直到感覺呼吸難受才驀然發現不知不覺間竟屏息良久。右手緊緊攀在樹木的枝幹上,有痛感傳來,低頭一看,原來是左手不知何時攥得死緊,指甲陷進掌心的肉裡。

  不同於當時我在一片死屍中醒來,這是我經歷的兩個世界以來,第一次,第一次親眼目睹活生生的人瞬間被殘殺。

  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一切快如魔術。

  這是永遠不可能恢復原狀的魔術。

  樹下的慘叫聲餘音未散,大人被殺害後,小孩子哭喊著憑著本能奔跑逃生。

  大概是慌不擇路,有個小孩一頭撞上了我所在的大樹樹幹,重重跌坐在地上。

  他抬起頭,我看見他稚嫩的小臉上除了驚恐就是絕望,無邊無際的絕望。

  這裡的樹木枝繁葉茂,與木葉那些幾乎落光了葉子的樹木截然不同,令人意外的仿佛全然不受冬日的蕭條所影響,枝葉盤旋交錯,層層疊疊。

  不知道他是否也看見了我,原本空洞的大眼睛刹那間閃過一絲亮光,朝著上方伸長了小手,像是在絕境邊緣拼命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喊了一句:

  「救我!」

  還未步入變聲期的童音卻似夾雜著沙子一般嘶啞,淒厲得令人動容。

  進行屠殺的男人一步一步走了過來,我咬咬牙,十指開始結印。

  突然雙手動彈不得,手腕被一條濕滑的小蛇緊緊纏繞,使不上力,印契被迫中斷。

  我愣了一下,轉頭望向旁邊樹上的大蛇丸。

  他金色的眸子裡不起一絲漣漪,似眼前所見不過一件平常瑣事,卻隱隱透露出一股冷漠和威懾。

  我明白了。他不贊同我正要做的事情。

  只這一耽擱,樹下忽然沒了聲響。

  我一低頭,只見小孩脖子上插著一支苦無,衣襟上仍然有血液在緩緩流動著。手臂垂了下去,卻依然保持著仰著頭的姿勢,瞪得大大的眼睛仿佛一不小心眼珠就脫眶而出。

  他最後的目光定格在樹上的方向,清晰可見裡面飽含著恐懼,絕望,還有怨恨。

  我不禁打了個冷顫,心底一陣悲涼。

  對不起。

  男人皺著眉往樹上張望,我摒去氣息,小心翼翼地從樹葉的縫隙間觀察他的神情。

  隱藏身形和氣息是忍者最基本的修行,我配合著夏子身體殘留的意識練習了好幾個月,總算能夠無差無錯地應付。這其中當然是身體的忍者本能功不可沒。

  小蛇離開我的手腕,順著樹幹爬了下去。

  那男人看了它一眼,神情不以為然地大步邁過小孩的屍體,走回正在搜尋商隊值錢物品的同伴之中。

  箱子一個個被翻倒在地,貨物和死去的商人的家當七零八落。十幾具屍體形狀各異地倒在路上,他們當中有好些人均是死不瞑目。

  強盜們看起來收穫不大,罵罵咧咧地一邊分著贓物一邊散去,不一會兒就沒了蹤影,說話聲也漸漸遠去直至消失。

  我從樹上跳下來,落地的位置離那孩童的屍體只有一步之遙,腳跟一軟險些就站不穩了。

  屍體我並不少見,但從未像現在這樣感覺到心跳不安。就連很多年前第一次跟隨教授進入解剖室,也要比現在鎮定得多。

  是真的看見了我也好,是驚嚇過度無意識地呼救也好,那孩子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的的確確是向著我求救了。

  如果我當時毫不猶豫地朝他伸出手,那支苦無就不會落在他脖子上了吧。

  可我卻是個見死不救的糟糕的大人。

  糟糕透了。

  「走吧。」

  大蛇丸神色如常地說了一聲,轉身繼續往雷之國的方向趕路。

  日向修臉色淡淡的,顯然也不覺得剛才發生的一切是多大的事情,一言不發緊跟其後。

  我最後看了那死去的孩童一眼,閉了閉眼睛,跟上他們。

  忍者見慣了生生死死,是不是連感情都冷卻了。

  醫生也是見慣了生生死死的人,可我仍見過有醫生會為挽救不了病人的性命而痛哭。

  我讀了八年醫,卻沒做過一日醫生,現在正在努力學著當一名忍者。

  ***

  第二次途中休息是在月之國境內,與雷之國接壤的一個小鎮。

  黃昏將近,天色漸漸呈現出一大片的橘紅,雲朵都被堆到了遠處的天際。

  大蛇丸說,夜幕一降就進入雷之國。

  休息的地方依然是一片樹林,有小溪潺潺而過,水面上漂浮著還未融化的冰塊。

  我坐在溪邊的大石塊上,只覺這深幽的好景色也無法叫人心境靜謐。

  腦海裡不斷迴旋著那孩子凸出來的大眼睛,和他眼中的絕望怨恨。

  即使是一路狂奔也沒能擺脫掉那張稚嫩的面容。

  樹後有蛇蜿蜒著爬行出來,吐著信子纏繞上大蛇丸的手臂,貼貼服服溫馴如鴿子。不仔細看,很容易便會誤以為是一隻青棕色的手鐲。

  我想起剛才纏上我手腕的小蛇,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總覺得手腕到現在都是涼颼颼濕答答的。

  就是它打斷了結印呐。

  我看向大蛇丸,那名傳說中的天才忍者看蛇的目光絕對比看人的目光要親切。

  人說高處不勝寒。是不是對於習慣了站在高處的天才而言,普通人就微不足道得如同螻蟻。

  而對忍者來說,是不是除了自己國家自己村子的同伴,其他人的性命就全都無足輕重。

  所以才會在面對事不關己的殺戮的時候冷眼旁觀。

  「要解決幾個流浪忍者的確是輕而易舉,但這種時候還是無謂節外生枝。」

  沙啞的聲音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他的目光依然落在手臂的蛇上。

  聞言,在溪邊裝水的日向修也轉過頭來,就著這個話題說:

  「眼下各國交戰,流浪忍者倒是趁亂頻繁搶掠商隊財物。」

  原來那些強盜是流浪忍者。

  書上有記載,無隸屬忍者村的非正統忍者,游走於各國之間並偷學別人的忍術,多從事些偷雞摸狗殺人越貨的勾當。

  這和盜賊匪徒有什麼差別。

  可如果目的只是為財,何必要將整個商隊包括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婦孺全部殺光殺絕?

  戰爭期間,各忍者村皆無空暇接受與戰爭無關的非本國商隊的委託,流浪忍者欲趁機大發橫財也無可厚非,只是為什麼非得用無辜人命做鋪墊。

  「一切與任務無關的感情都是多餘的,特別是可笑的憐憫和同情。」

  大蛇丸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倒是轉到了我臉上,金瞳裡又是剛才那樣的冷漠和不以為然。

  被他的目光看著,總覺得我也是一具死屍。

  孩童的臉又浮現在我眼前,揮之不散的絕望表情。

  「有些人完全沒有喪命的必要。」我說。

  他嘶嘶笑了起來,像蛇一樣的聲音,莫名令人毛骨悚然。

  「你是第一天當忍者嗎。」

  唇邊的嘲諷隨著上揚的弧度越發尖銳殘忍。

  「在戰爭中死去的人不計其數,哪些是必要的,哪些是不必要的?」

  「但凡被奪去性命的人,皆因自身太過弱小罷了。」

  天光漸暗,太陽的餘光已經消盡,月亮還未露面,整個天際空蕩蕩的任憑黑暗從四周蔓延。

  是時候進入雷之國了。

  我跟在大蛇丸後面,突然聽見旁邊的日向修淡淡說了一句:

  「忍者的宿命是執行任務效忠村子,不是做救世主。」


第12章

  雷之國多山,山路崎嶇險峻,縱然星月璀璨,那光芒落到地上也只剩一片朦朧的慘白。

  連夜趕路到達鄰近雲隱村的一個城鎮,大蛇丸忽然停了下來,手一抬,說:

  「在這裡過個夜,天快亮的時候再進入雲隱村吧。」

  我和日向修均是一愣,相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解。敵村已經近在咫尺,不是正好趁著月黑風高入潛執行任務麼,為什麼要等到天亮?

  夜色深沉,離晨光降臨還有好幾個小時。

  他走向街旁的一個旅館,頭也不回地說:

  「正好和你們說說我的計畫。」

  旅館門口的霓虹燈閃著旖旎的光,街道上冷冷清清,除了我們三個人,就只有流浪貓狗在牆角下搶吃。

  他在前方走著,突然身形一晃就變成了另一個人。長髮變短,比原本的他要矮一點,微微佝僂著背脊,宛若拖著一副疲倦的身軀。

  日向修跟了上去,體形倒是沒什麼變化,只是那雙日向一族獨有的白色眸子變成了隨街可見的普通黑眸。

  變身術。

  如今不是在戰場上光明正大地戰鬥,而是要偷襲人家的忍者村,任務完成之前自然是要隱藏身份伺機行動了。

  大蛇丸是前幾年便名揚各國的忍者,日向修的家族血繼白眼也是聞名遐邇,他們使用變身術是必要之舉。然而夏子只是一名普通忍者,我之前從小春口中得知,夏子一直以來執行的都是和風之國有關的任務,幾乎沒和其他國家的忍者交過手。所以這裡應該沒有人認識她。

  那我使用變身術是不是就多此一舉了?

  正猶豫著,走到旅館門前的大蛇丸轉過身來掃了我一眼,說:

  「你還在磨蹭什麼。」

  我一把摘下纏在手臂上的護額,小跑過去。

  剛踏入大門,只聽見上空「轟隆——」一聲巨響雷鳴,閃電的白光在眼前掠過,豆大的雨珠傾盆而下,落到地上嗒嗒嗒嗒響個不停。

  毫無預兆的大雨,來勢洶洶,如同暴君喜怒無常的脾氣,發作得叫人措手不及。

  據《各國風情物語》記載,這也是雷之國的特產之一。果然所言不虛。

  原本在櫃檯上昏昏欲睡的老闆娘臉上堆滿笑容迎了上來,絮絮說著今晚的雨下得有點遲。

  大蛇丸和日向修已經踏上二樓的木樓梯,腳步落在木板上發出很清晰的「咯吱咯吱」的聲響,就像完全不諳忍術的普通人一樣。

  外頭雷聲震耳欲聾,仿若天神的怒吼。

  這樣的夜能有多少人睡得安穩呢?

  但老闆娘神色似乎是習以為常,一點兒也不覺得這陣陣驚雷會擾人清夢。

  我的房間是二樓的倒數第三間,往下是日向修,大蛇丸在最盡頭。

  有一條纖細的蛇從我腳上爬過,三兩下就滑進了大蛇丸的房間。我跟了過去,果不其然看見日向修也在,桌子上攤開著一張地圖。

  「我們分頭行動。我負責抹殺名單上的忍者,你們負責燒毀那批戰用物資。」

  「任務完成後在村口集合。」

  大蛇丸的指尖在地圖上一劃而過,說道。他的神情太過從容平靜,就像隨口述說著今天的天氣如何,明天的天氣如何。

  名單上有七名目標,五名上忍兩名特別上忍,在人家的村子裡抹殺人家的骨幹忍者,其難度和燒毀物資相比可謂是天差地別。

  大蛇丸這樣的安排,不知道是對自己太有信心,還是對身為同伴的我們太沒信心。

  日向修顯然也認為不妥,皺著眉頭斟酌著說:

  「就算是你,一個人對付七名上忍和特別上忍也太危險了,大蛇丸桑。還是讓我或者夏子跟你一起吧。」

  「不用了。」

  他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抬眸掃了一眼過來,金瞳裡不帶任何情緒,像是在陳述一件眾所周知的事情:

  「你們會妨礙我的。」

  日向修被他一噎,訕訕地轉過臉來,神色中倒沒有不服或不甘心。

  大蛇丸以往的隊友是自來也和綱手,據說火影的學生在忍界皆赫赫有名,論實力和默契都不是我和日向修可比的。

  我低頭看地圖,心中竟默默松了一口氣。

  這樣的安排就很好了。

  如果讓我跟著大蛇丸去暗殺敵人,可能我真的會拖他後腿。

  在木葉村安穩待著的時候,每當想到充滿著未知兇險的未來,我總是安慰自己說船到橋頭自然直。可現在看來,才覺自己對這個世界還真是無知天真得很。

  懷著怨恨死去的孩童,凸出來的眼珠猙獰地看著活著的人。

  有些東西可能永遠被堅守在心底,也很可能抵不過大環境的同化,慢慢消逝直至被遺忘。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裡,窗子大開著,雨珠飛濺進來,打到臉上生生作痛。

  夜已經過去了一大半,淩晨的天空黑漆漆的一片,烏雲遮住了星月。天與地之間也只剩下一幅用雨珠串起的水簾,和不遠處街道旁模糊的路燈燈光。

  徹夜無眠。

  ***

  大蛇丸不知在什麼時候離開了旅館,我和日向修則在天光將亮未亮之時潛入雲隱村。

  和木葉相比,這個村子給人的感覺並不舒適,也可能是海拔較高的緣故,位於高山上的村子雲霧彌漫,隱隱有一種沉重而冰冷的壓抑之感。

  這裡比木葉更能感受到戰爭的氣息。

  不過這種感覺或許是我自己心底不可抑止的緊張和忐忑所致也難說。

  地圖上所標注的街道和建築物並不齊全,隨處可見的溫泉形狀幾乎一模一樣,嫋嫋上升的白氣使視線前方的景物變得模糊不清,一不小心就會繞回到剛才走過的路。

  根據情報只知道存放戰用物資的倉庫在村子東邊,具體位置還要進一步確定,有多少人在守衛也是未知。

  雲隱村的溫泉地形就像一個不知道會在哪條岔路被逼進死胡同的迷宮。幾番兜轉過後,我們連自己在村子的哪個位置都不知道了。

  日向修往四周觀察了好一會兒,最終放棄道:

  「不行,白眼能夠看到的範圍內都是一模一樣的溫泉,一模一樣的樹木,根本無法確定哪條路是通往倉庫。」

  「現在只能先朝著東邊走再做打算了。」

  說著,他掏出一個指南針,片刻後臉色突然變得很不好看。

  「怎麼了?」我問。

  「這村子裡設置了結界,連指南針都分辨不了方位。」

  我湊過去一看,只見那根細細的磁鍼在不斷轉動,時快時緩,卻久久停不下來。

  要是不知道確切方向就亂走,估計不用多時就被人發現了吧。

  清晨的陽光從遠方灑落,稀稀疏疏也不溫暖,此時卻格外令人覺得親切。

  原來已經到日出的時候了。

  我抬起手指著右上方說:

  「這邊。」

  日出於東。

  再強大的結界也改變不了太陽升起的方向。

  難怪大蛇丸昨晚不趁著夜色入潛,雷之國特有的隨時隨地的暴雨是原因之一,現在看來,大概他也是考慮到雲隱村的地形和結界,在沒有太陽的情況下極難判別方向吧。

  二十分鐘後我終於看見前方不同於其它建築的屋頂,應該就是這次任務的目標倉庫了。

  正要繼續往前走,從兩旁樹林裡吹來的風令身體忽然緊繃起來。

  不知道是我的直覺還是夏子身體的直覺,那風中仿佛帶著一抹殺氣。雖然不及當初旗木朔茂舞刀時那般駭人可怖,卻也足以令人感受得到了。

  日向修壓低聲音說:

  「我們被盯上了。」

  他用白眼掃過四周,接著說:

  「左邊的樹林裡有四個,右邊的樹林裡有三個,實力大概只有中忍級別。」

  「解決掉吧。」

  話畢,瞬身進入左邊的樹林。

  解決掉吧。

  這樣輕飄飄的一句話在我聽來當然不像他那樣從容輕鬆。

  就如大蛇丸所說,強者存弱者亡是這個世界裡無可厚非的法則。但即使我明白,做不做得到卻是另一回事。

  何況,對日向修這個木葉正宗上忍來說,幾個中忍可能不足為患。然而「加藤夏子」這個不純粹的「上忍」在三個中忍面前能不能算是強者還很難說。

  這副身體的實力究竟能到什麼程度?越是接近謎底就越是感到不安。

  但是無論如何今天都免不了要和敵人正面交鋒了。

  我走進右邊的樹林,枝頭的葉子上還有殘存的露珠,滴落到肩膀上打濕衣衫,微微有冷意。

  對方三名中忍同時使用雷遁,亮藍色的查克拉和我擦身而過,將旁邊的樹木劈成兩半,枝葉燒焦,滋滋作響。

  幸好閃避及時。

  我躍上枝幹,連慶倖的時間都沒有,就見他們第二波的攻擊即將到達眼前。

  後退結印,用水遁抵擋住他們的攻擊,躍至其中一人身後,將查克拉聚集在手心,揮掌,那人雖快速躲避卻還是受了傷。

  做這些動作的時候我腦子裡其實是一片空白的,大腦的意識根本跟不上身體的意識,一招一式靠的是夏子這副身體從以前的實戰中殘留下來的本能。

  在戰鬥的是夏子,不是我。

  我就像一個開了上帝視角的旁觀者,清清楚楚地看著對方被打傷,自己被打傷。手臂被苦無劃破一道口子,鮮血流到手背上,卻沒有感覺到疼痛。

  果然修行和實戰是完全不同的。

  平日修行的時候我明明可以控制自己的動作,明明可以感受得到身體每分每毫的變化。再不濟,我也知道下一步要做什麼。結印,跳躍,或者揮腿,出掌,這些都是出自我自己的意志。

  但是現在的實戰卻全然不是這樣。我對這副身體下一秒會使出什麼招式完全預測不了,更別說要控制了。

  此時此刻才強烈地感受到一直以來漸漸要被忽視的事實——這不是我的身體。

  這種感覺在戰鬥的時候清晰得可怕。

  「咳……」

  口中咳出鮮血,我抬起手擦了一下唇邊的血跡。不戰鬥的時候倒是能夠隨心所欲地行動。

  面前的三人也是血跡斑斑狼狽不已,仍然在問著「木葉的人你們潛入村子有什麼企圖」之類的話。

  我一直沒有開口說話。一來是沒什麼好說,我總不能如實回答他們,我們是來暗殺你們的忍者燒毀你們的糧草。也沒有必要編造些連自己都信不過的藉口,說是來旅遊觀光的不是在白費口舌麼。二來我怕一分神說話,就更加跟不上身體的意識了。

  手臂上的血依然緩緩流下來,掌心撐在地上,我努力調穩因打鬥而變得繚亂急促的氣息。

  前方突然沒了聲響,一抬頭就看見那三名忍者被扭斷了脖子,臨死前的表情滿滿的全是驚愕。

  明明前幾秒他們還在厲聲厲氣對我說著話。

  再往上看,殺死他們的男人我也是認識的,正一步一步朝我走過來。

  是日向修。他身上的衣服整整齊齊乾乾淨淨,毫髮無損,看向我的目光有些奇怪和疑惑。

  半晌,我聽見頭頂他的聲音說:

  「幾個中忍都能把你逼到這種地步,你真的是上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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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我不是。

  雖然很想這樣回答,但後果恐怕會比硬撐到最後戰死在任務中要糟糕。

  先別說我這個從異世來的人至今還適應不了忍者世界的法則,單論他們最看重的實力來說,這副身體就確實不具備稱得起「上忍」名號的實力吧。

  小春曾經說過夏子以往每一次任務都能出色完成。可那時她還不是上忍呐。

  對中忍的任務遊刃有餘,能否代表擁有圓滿執行上忍任務的實力?

  書籍中給出的答案是否定的。

  現在已經不是紙上談兵了,與雲隱村三名中忍的實戰就是最好的證明。

  如果日向修沒有過來,我大概也能猜得到這場戰鬥的結果。

  ——必輸無疑。

  剛才身體的移動明顯慢了下來,使用的忍術威力也不及一開始,大概查克拉也所剩不多了。

  之前養傷期間的修行不能說沒有效果,只是很多東西不是在短時間之內就能夠獲得的,比如說這個世界崇尚的力量。

  就算再怎麼有決心怎麼努力,也不可能在短短幾個月間完全脫胎換骨,實力突飛猛進。

  也許天才可以吧,但據我所知,夏子並不是大蛇丸旗木朔茂之類的天才。

  這次幸好有同伴及時支援,如果以後要自己一人孤身面對所有險境,不知道慈愛的主會不會一次次庇佑我逢凶化吉。

  「看守倉庫的大約有五個人,我去引開他們,你趁機燒毀物資。」

  還在樹林的時候,日向修這樣說道。

  目前最重要的是完成任務,他也不追問我連三個中忍都解決不了的原因了。我卻沒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倒不是擔心他秋後算帳回去打小報告,只是自己心知肚明,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總有一天會質疑。

  想要在這些從戰火和殺戮中浴血過來的人面前蒙混下去,才是最最愚蠢的行為。

  濫竽充數在這個世界似乎是行不通的。

  簡單包紮了一下手臂上的傷口,我看著日向修將看守倉庫的忍者引開,才躍至倉庫門口,結印。

  巳—未—申—亥—午—寅

  火遁·豪火球之術。

  火團順著風勢洶洶而去,「轟——」的一聲巨響,面前的房子頓時被烈火蔓延,劈里啪啦燒了起來,火光沖天。

  殺人放火。

  現在的我是前者未遂,後者已然。

  前世覺得那是多麼罪大惡極的事情,如今做來竟沒有半分猶豫,結印的雙手動作靈活而自然,全無一絲遲疑。

  和剛才不同,這個印是我自己結的,不是身體的自主反應。

  此時此刻,我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有一股強烈的殺氣從後面湧來,伴隨著一聲厲喝,長刀險險擦過我的耳際。

  若是閃避遲鈍半秒,可能我的耳朵就只剩一半了。

  對面的男人神情猙獰,仿佛氣憤得要將我剝皮拆骨,雙手握著一把長刀,手背上青筋突起。

  也是,任何人遇見家園的入侵者,臉色肯定都不會好看。

  日向修落到我身邊,忍者馬甲上沾著大片鮮紅的血,臉上倒是無異色,只是像運動過後浮上一層薄汗。

  看來不是他的血了。

  「最後一個了,儘快解決掉去和大蛇丸桑會合吧。」

  話畢,身形一閃就沖了上去和對方打纏在一起。

  這個男人的實力和剛才那些中忍明顯不是同一層次,招招狠絕俐落毫不拖泥帶水。揮動長刀時帶起的氣流呼嘯著發出刺耳的聲響,刀刃所到之處樹幹應聲而斷。

  被這把刀碰到的話只怕連骨頭都會折斷吧。

  就算我們以二對一也難以佔據優勢。

  倉庫依然被熊熊大火燃燒著,紅光漫天。

  這樣的大動靜應該已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了吧,如果不能速戰速決,等他們的支援趕過來,我們也就別想脫身了。

  不知道大蛇丸是否已經在村口等待了。

  正僵持著,突然有小孩從旁邊的樹林裡跑了出來,大喊一聲:

  「父親!」

  十來歲的年紀,前額上也戴著雲隱村的忍者護額,因劇烈跑動而急促喘著氣。

  對戰的男人身體一僵,轉頭瞪圓著雙眼朝他怒吼道:

  「快走,笨蛋!」

  「居然還有個小孩在附近……白眼的死角嗎。」

  日向修低聲喃喃道,卻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將稍一分神的男人往倉庫的方向狠狠打飛了出去。

  那一拳看得出是用了十二分的力度,拳頭周圍還泛著靛藍色的查克拉,男人連同他的長刀一齊被火海吞噬,只剩下他最後一聲慘叫的餘音在半空中回蕩。

  「父親!!!」

  孩子撕心裂肺的喊聲在那一瞬間蓋過了四周所有的聲響,親眼目睹父親的死亡,大概憤怒已經取代了理智。他咬著下唇,紅著眼睛沖了過來。

  離他比較近的是我。

  身體自然而然地做出行動,向旁邊退了一步,將查克拉集中在手掌上。只要朝著他的脖子一記手刀劈下去,一切就該結束了吧。

  但是刹那間我對上了他死死盯著我的眼睛。

  憤怒,恐懼,絕望,憎恨。

  這些對一個孩子而言太過沉重窒息的情緒,在他眼中清晰地交織在一起,迸發而出的光芒刺眼得令人不忍直視。

  不應該是這樣。

  這些東西一旦在孩子心中生根發芽,日後會徹底毀了他。

  然而我現在想這些又有什麼用,我也是殺死他父親的仇人之一,有什麼資格去同情和憐憫這個被我們奪走父親生命的孩子。

  別惺惺作態了。

  以前一直根深蒂固賴以生存的觀念和做法,並不適應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

  還繼續堅守下去,有意義嗎。

  拋棄掉吧。

  將過往的一切都拋棄掉吧。

  我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咬牙抬起被查克拉包裹著的手掌,一落而下。

  恐懼,絕望,怨恨。

  之前在路途中死去的孩童的臉又浮現在我眼前,和跟前的這個孩子重疊在一起,一模一樣的目光。

  只是看著就覺得萬分揪心。

  直到感覺一陣疼痛從腹部傳來,我才發現手掌不知何時停在了那孩子的脖子旁,沒有落下去。

  在最後關頭還是猶豫了呐。

  我低頭一看,腹部插著一支苦無,衣衫頃刻間被染紅一片。

  小孩的手還握著苦無,顫抖著抬頭望我,然後向後一退就把苦無拔了出來,跌坐在地上,小臉上滿是驚嚇過度的神色,哆嗦著嘴唇。

  他一定是覺得自己也要死在這裡了吧。就算刺傷了我,他也來不及逃跑了。

  「你到底是在做什麼!」

  將我的理智帶回現實的是日向修氣急敗壞的怒斥。

  我捂著傷口,仍止不住鮮血從指縫間源源流出,幾乎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

  嘈雜的聲音由遠及近,聽起來人數不少,正往我們的位置逼近。

  「他們支援的忍者來了!」

  說著,他架著我的肩膀,朝村口飛奔而去。

  按常理來說,流血過多會使頭腦變得昏昏沉沉。但我此刻的腦海中卻異常清晰,甚至還有心情扯著嘴角苦笑自嘲——和我一同執行任務的日向修實在是太倒楣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會在心中想著,成為這傢伙的同伴真是太倒楣了。

  ——對不起,給你添了那麼多麻煩。

  ***

  我們到達村口的時候,大蛇丸果然已經在了。

  偏頭淡淡掃了一眼過來,他放下抱臂的雙手說:

  「你們太慢了。」

  「走吧。」

  然後無波無瀾的目光在我傷口處停留一秒,再落到我臉上,說道:

  「你可以撐到回到木葉吧?」

  我點點頭,傷口的血在倉忙中已經止住了,雖然走動時會清晰地感覺到疼痛,但還是可以忍受。最多回去以後再在醫院躺上十天半個月吧。

  其實說起來,我來到這個世界後過得最安穩最輕鬆的一段日子,就是在醫院養傷的那段時日。

  不用赤.裸.裸地直面前世所依賴的法則和如今這個世界的法則之間的矛盾,不用艱難地以拋棄某一方為代價做出抉擇,不用真正認識到在陌生環境下無能為力的懦弱的自己。

  這樣被照顧著,可以自欺欺人到忽視外頭戰爭的日子,不會再存在了。

  下一次任務,如果再因為自己而拖累了同行的人,那真是太糟糕了。

  無論如何也不可饒恕了。

  夏子要是得知,一定會寧願屍體腐爛也不願被我連累她的同伴和村子。

  回程途中,日向修一路面沉如水不發一言,卻會在我疲倦站不穩的時候扶我一把。

  即使心存不悅和責備,也無法將同伴棄之不顧嗎。

  在這次任務中,我身上不屬於忍者的異樣行為估計他也覺察到了吧,我當然不指望他會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那樣,對「加藤夏子」的異常絕口不提。

  我這半年來所觀察到的,信一也好,阿斷也好,或者是阿亮和惠,身為忍者的他們,對自己的村子除了忠誠,還是無盡的熱愛。

  日向修大概也是這樣。

  正因如此,任何有可能會對村子對任務不利的因素,哪怕只是很細微,也絕對不會熟視無睹。

  被質疑,被斥責,我也有心理準備了。

  我和大蛇丸說著話,不知道是說到了什麼,他的視線掠過我身上不止一處的傷口,說:

  「卑微的弱者,即使是死去也不足一提。」

  「只有強者才能永遠屹立於世。」

  永遠……嗎?

  無論是以前的世界還是這個世界,那些曾經強大到能夠站在雲霄之上的人,有誰是能歷經千百年仍然存活著的?

  如果要說永遠……只有一點,那就是——人是永遠無法敵得過自然衰老和死亡的。

  任何有生命的個體,從出生的那一刻就開始邁向死亡了。

  我笑著看向他說:

  「沒有人能夠永存於世啊,大蛇丸前輩。」

  「多麼強大的人都好,總會有燈盡油枯的一天。」

  「是嗎。」

  他低低笑了起來,不置可否。

  但從他的語氣中仍可聽出對此的不以為然。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突然說了一句:

  「這個世界最值得稱讚的地方,就是任何事情都沒有絕對。」

  我看著前方他的影子被夕陽的餘暉拉得很長很長,好半晌都不明白他真正要表達的意思。

  難不成,他會認為世上真有強大到能夠長生不死的人嗎。


第14章

  回到木葉後我在醫院待了兩個星期,信一檢查過後說:

  「沒有傷及到要害,但刀口很深,再加上之前處理得過於倉促,流血太多了。」

  他又照例叮囑了幾句好好休息之類的話,便帶著護士離去。

  房門關上那刻我翻了個身閉上眼睛,腦子裡想要考慮的東西很多,卻只覺幾亂如麻,始終無法一一理清。

  最先要考慮的應該是這次任務的後續吧,雖然負責向火影提交報告的是隊長大蛇丸,但和我一起行動的日向修不知道會對他說些什麼。

  連三名中忍都沒辦法收拾。

  居然被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刺傷。

  這兩點對於一名上忍而言可以說是無法理解的事情了吧。尤其是後者,無論怎樣大意,都不可能會犯下這樣低級的錯誤。

  然而這時清晰地躍上我腦海裡的卻是另一件事,原本散落開的記憶片段頓時從四面八方聚攏,組成一幅完完整整的畫面。

  是上個月月初的事情了,那天我在街口的丸子店門前等阿斷,裡面有幾名忍者在歇息,其中一人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對這場戰爭的見解和預測吧啦吧啦的。

  後來有一個人插話向旁邊的人問道:

  「上次那個孩子,你放他走了?」

  有個我並不陌生的聲音回答說:

  「嗯,任務裡沒說要殺他。」

  滔滔不絕的那人停了下來,倒是另一道聲音帶著不贊同的語氣說:

  「那孩子天資稟賦,日後一定會成為木葉的強敵,應該趁早斬草除根才對啊。」

  其他人也跟著附和道:

  「再過幾年他成長起來,恐怕我們的後輩中也沒幾個是他的對手吧。」

  「你太過仁慈了,朔茂。」

  暗藍色的門簾被風吹著一晃一蕩,我回過頭,剛好看見那名銀髮青年向同伴笑著說道:

  「木葉也不乏天資聰穎的孩子,相信我們的後輩吧。」

  他說的那樣自然,好像堅信著無論敵人有多強大,也阻擋不了木葉有著燦爛光亮的未來。

  我突然想起這些,不知道是不是想安慰自己其實沒有做錯。這種想法不免包含著幾分自欺欺人的意味,但我越發覺得自己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好像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令自己變成「加藤夏子」應該成為的模樣。

  當初想著只要是夏子該做的事情我都會替她去做,如今看來也許是我太高估自己,太過不自量力。一遇到與以往觀念相抵觸的情況,就會猶豫不決躊躇不前,卻無法估計和掌控自己的遲疑將會帶來的後果。

  在醫院的第二天出乎意料地看見日向修前來探望,離去時他握著門把背對著我說:

  「雖然這些話不該由我來說,但是夏子……」

  「在任務中心慈手軟是忍者的大忌。我認為你應該重新熟記忍者心得。」

  我盯著白茫茫的天花板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就算將一百多條忍者心得倒背如流,我也不能保證自己就能夠像一名忍者那樣去戰鬥。

  然而總不能什麼都不做,任由自己成為別人的包袱。或許他說的對,不管有沒有用,我的確應該好好熟記那些忍者世界裡至關重要的規則。

  無論是前一世還是這一世,我最討厭的就是成為別人的包袱。

  ***

  從戰場上送回醫院的傷患漸漸多了起來,病床不夠用,一些傷勢不太重的忍者就只得躺在走廊的地板上接受治療。

  和信一商量過後,我提前出了院。儘管每天換藥時看見腹部的那個血窟窿都會覺得觸目驚心,但和那些在戰爭中撐到無法戰鬥的最後一刻,渾身是血被送回來的忍者相比,我的傷口根本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阿斷一直任務未歸,我自己一個人在屋子裡,將夏子床邊櫃子裡的忍者心得抄寫背誦默寫,直至完全映於心中。

  但是心裡卻越發急躁,就像有許許多多的烏鴉在聒噪地啼叫,如何也安靜不下來。

  其實我自己是最清楚不過的了,現在的我最欠缺的東西,除了打心底裡適應並接受這個世界與往昔生活所相沖所矛盾的一切,還有就是——力量,大蛇丸讚不絕口的成為強者的力量。

  哪怕不能成為強者,至少不要淪落為弱者,尤其是會拖累別人的弱者。

  有天在街上遇見繩樹,咧著嘴笑的少年指了指前額上的忍者護額,下巴一抬很是驕傲地說:

  「我畢業了,已經是一名忍者了!」

  那神情就如同做了了不起的事情正等待大人誇獎的小孩子。

  如果單純的誇獎就能讓一個孩子高興,這麼簡單的事情又何樂而不為呢。於是我笑著說:

  「真厲害,恭喜了喲。」

  他臉上洋溢著喜悅和自豪,雙眼亮晶晶的猶如閃著光的黑曜石,笑容雀躍地又說道:

  「大蛇丸老師是我的指導上忍哦!」

  導師是木葉兩大超級天才之一的大蛇丸麼,難怪興奮成這個樣子。

  都說名師出高徒,繩樹日後說不定真能成為如火影一般厲害的好忍者。

  ***

  阿斷和夏子住著的屋子是加藤家的祖宅,地下室裡有一個專門存放家族卷軸的房間。我曾經跟著阿斷進去過,也有那個房間的鑰匙。

  倚牆而建的書架上滿滿的全是卷軸,可能是多年不通風,陽光也無法到達的緣故,房間裡冷森森的,隱隱約約可以聞到一陣陣紙張發黴的氣味。

  我翻閱著加藤一族的秘術卷軸,上面記載著要熟練運用這些忍術至少也要修行個三五年,多的則要十年八年。

  都是以年為單位計算的。

  欲速則不達的道理我明白,但現時是戰爭,哪裡還有大片大片的時間只供修行。

  不用三五八十年,照我現在這樣的情況,只怕一兩年內就已經死在任務中了吧。

  我歎息著合上卷軸,目光一偏就看見了角落裡有個被灰塵籠罩著的木箱子。走近了才注意到箱子的頂部鑲嵌著一塊銅制的銘牌,上面刻著兩個字——

  ——【禁術】

  ***

  小春來找我的時候已經是四月份了,村子的道路兩旁滿樹櫻花飄然綻放,在半空中形成一團團美不勝收的粉紅花雲。

  我等了她很久,從上次任務回來就一直在等她找我。

  夏子是她的學生,她不會袖手旁觀的。我在等著她會質疑我那徒有上忍虛名的實力,和任務中的遲疑不決當斷不斷。

  大蛇丸的任務報告書上寫了些什麼我無從得知,但日向修應該會和火影他們說起那時的異常吧。

  如果令她覺得失望,我只能說抱歉。對她也好對夏子也好,我很抱歉。

  意外的是她並沒有提及雲隱村任務的事情,而是跟我分析目前戰爭的形勢和木葉傷患太多戰力不足的問題,然後她說到不久前忍者學校的一名老師被入侵者重傷而無法繼續工作。

  「忍者學校的教學不能中斷,但如今也沒有多餘的教員忍者可以派遣給學校了。」

  「夏子你傷勢未愈不能執行涉及到戰鬥的任務,就暫時頂替他擔任教員的職務吧,只有等過段時間找到合適的人選再作安排了。」

  我怔了一下,思量過後覺得這樣的安排對我來說可謂是有喜有憂。

  喜的是暫時不用赤.裸.裸地面對著戰場和殺戮,而憂的是我不知道自己能夠教給那些孩子什麼。

  他們是村子未來的支柱,我怕我這個遵循著異世信念的人一不小心就誤人子弟了。

  而且,我也不知道要怎麼以一名老師的身份去和孩子溝通。

  忍者學校的老師一般是中忍,有的是在教育方面有特長的特別上忍,有的則是不適應殘酷的任務而申請留在學校裡任教。正常情況下任職前都會經過培訓和測試,及格者才有資格去教導有著無限未來的年幼的後輩。

  而現在戰爭時期就自然另當別論了,木葉的戰力緊缺就是一大問題,哪裡還有充裕的人手和時間去組織教員的培訓和測試。

  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即使是前線吃緊也要保證後方的教學秩序不被擾亂,這樣的村子讓我心中頓時敬佩不已。

  「夏子你認為如何?」小春問。

  我點頭說:「是。」

  這時已經是開學的第二周了,我將他們的教科書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只覺和我上世所受的教育相差甚遠。

  實戰課占了七成的比例,而理論課只占三成。

  不過也不難理解,畢竟這是一個崇尚力量和強者的世界。

  上課前的一個小時火影把我叫到辦公室,裡面除了他和小春門炎三個人,還有一名紅頭髮的女孩子,大約六七歲的年紀,大眼睛,面容清秀,有些緊張地絞著雙手。

  「這孩子今天轉到你所帶的班上,就拜託你照顧她了。」

  未滿四十的火影笑起來莫名地令人覺得慈祥,安撫似的拍拍她的肩膀對我說。

  女孩子睜著大大的眼睛打量我,我望過去時她又立刻低下頭。長長的紅發隨著她的動作從耳畔滑落,遮住了大半塊臉頰。

  能夠讓火影特地找我來說「拜託」和「照顧」,這名小女孩肯定來歷不簡單了。

  雖然疑惑但我也不會多問,總之火影說什麼我照做就是了,再看門炎和小春臉上一副異常嚴肅的表情,我也明白他們沒有說的就是我不應該知道的,於是只應了一聲「是」便不再做聲。

  好奇心害死貓。我是屬於好奇心不旺盛的那類人,所以不會成為那只倒楣的貓。

  上課時我看著講臺下一張張稚嫩卻散發著朝氣的臉孔,心裡不禁想像著這些孩子日後長大的模樣。

  他們都不算幸運,小小年紀就要面對著戰爭的威脅,家裡父母兄姐當忍者的,恐怕都要在戰場上出生入死。

  但他們有一個即使面臨戰爭也沒有將他們遺忘的村子。前方硝煙彌漫,他們仍可以安然待在長輩們為他們擋下戰火的後方。

  「我是代課老師加藤夏子,會帶你們班直至新老師到來。」

  朝站在門口的女孩子使了個眼色,她右手攥著胸前的衣襟走上講臺。

  我扶著她的肩膀向下面的孩子說:

  「這是從今天開始轉來和大家一起學習的同學。」

  然後想起火影似乎沒告訴我她的名字,便低頭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她暫態抬起頭目光炯炯地看向她的同學,清脆的聲音很響亮地說:

  「漩渦玖辛奈。」


第15章

  「說說你們將來的夢想吧。」

  我的學生時代沒少被問到這種問題,從國小,國中,到高中,甚至大學,幾乎每次新生入學的第一堂課,除了自我介紹,就是老師笑眯眯地站在講臺上說,每個人說一下自己將來的夢想吧。

  當時說過什麼我已經不記得了,只知道後來的生活確確實實是與夢想無關。倒也不是遺憾,出到社會上才漸漸明白,很多時候夢想這東西是供孩子仰望的,越是通曉世故人情,越是無能為力。

  坐在下面的孩子們眼睛裡閃爍著成年人一早被現實同化得黯淡的光芒,猶如這個時節汲汲吸取陽光雨露奮力生長的植物那樣的生機勃勃。

  看著那樣的目光,原本準備翻開教科書的手指頓了頓,我忍不住就說了:

  「說說你們將來的夢想吧。」

  「就從玖辛奈開始好嗎?」

  女孩子仰著臉驚訝地望著我,似是猶豫了好一會兒,攥著前襟的手握成拳頭,下定決心似的轉向她的同學,仿佛給自己打氣一樣大聲說道:

  「我要成為木葉第一位女火影!」

  我一下子就愣住了,剛才火影和我說,這孩子是從別國來到木葉修行的。我想著她有朝一日會回去自己的國家,沒想到她的夢想居然是留在木葉當火影。

  怎麼說呢,初來乍到就說出這樣令人驚訝的話,不知道是該說她大言不慚還是該稱讚她勇氣可嘉。

  不過,那真是個很美好的夢想。

  迄今為止,她是我遇見的第三個說夢想是成為火影的人。

  下面的孩子們在一瞬間鴉雀無聲,然後哄堂大笑,有的甚至很誇張地笑到從椅子上滑下來。

  女孩子漲紅了臉,鼓起腮幫憤憤地看著他們,卻沒有為自己辯解。

  「好了。」

  我拍拍手掌讓他們安靜下來,向女孩子點頭說:

  「坐下吧,玖辛奈。」

  「下一個。」

  「我的夢想是成為老爸那樣的忍者!」

  「我的夢想是成為朔茂桑/大蛇丸桑那樣的忍者!」

  「我的夢想是為木葉而戰鬥!」

  ……

  ……

  「我要獲得村子裡大家的認可,成為一名偉大的火影。」

  男生站在座位上彎起眼睛笑著說,右手握著拳頭貼著心臟的位置,像宣誓一般虔誠並自信的模樣。

  金色的頭髮使他在班上十分顯眼,臉龐看起來更偏向女孩子的柔和清秀,卻也俊俏標緻得令人無可挑剔,假以時日成長起來一定不知會俘獲多少好姑娘的芳心。

  第四個。

  我低頭看了一下座位表,指尖停在他的名字上。

  ——波風水門。

  「水門君的話,一定能夠做得到的哦!」

  班裡有女生紅著臉卻大膽地站起來對他表示支持。

  男生們也紛紛朝他笑著附和道:

  「是啊,水門的話一定沒問題的!」

  「我們看好你啊未來的火影大人!」

  「就是就是,如果我們的同學是火影,說出去多威風啊!」

  看來這孩子不僅相貌佳,人緣也好得出奇呐,男生女生都為他說話。

  他有些羞赧地撓撓後腦勺,笑呵呵地說:

  「謝謝了,大家。」

  玖辛奈盯著他半晌,不服氣地扭過頭去,低低地「切」了一聲。

  「那就不要辜負了大家的期待喲,水門君。」

  「要成為火影的話,就要比一般人付出更多更多的努力呐。」

  我笑著說,示意他坐下來。然後目光轉向另一邊臉色不豫的女孩子,說道:

  「玖辛奈也是喲。」

  他們是班上唯二兩個有著同樣夢想的孩子。

  兩個孩子對視一眼,玖辛奈很快就撇開眼睛,倔著鼓鼓的包子臉應了一聲「是」。

  相比之下水門就自然得多了,湖藍色的眸子裡滿是認真,卻很大大方方地笑著說:

  「我一定會的,老師。」

  成為火影的具體條件是什麼我不清楚,但是有一點我想無論在哪裡都一樣,要想實現某種目標,機遇和運氣雖然也很重要但可遇不可求,唯一可以緊緊抓在手裡自己掌控的就是努力的程度。

  比別人更努力,每一天都比昨天的自己更努力,這樣一直一直不懈怠,終有一天會發現自己已經比以前更加堅不可摧,更加接近夢想。

  這其實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是能夠做到的人只有很少很少。可能是因為熬不過其中的艱苦和寂寞,或者是別的什麼原因,中途放棄的人漸行漸遠直至變成另一番模樣,日後提起自己最初的夢想,也只能唏噓地感歎著當初是如何如何艱難,不得不選擇了另一條路。

  這些孩子和那些即使心有不甘也向現實妥協了的成年人不同,他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還有機會為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努力,還會眼睛閃著亮光大聲說出自己的夢想。

  這樣面對著他們,忽然之間就覺得這個世界其實也沒有那麼令人無奈。

  真是慶倖。

  幸好我還能夠被這些孩子眼中的勃勃生氣所感染。

  ***

  上課比執行任務自然要輕鬆很多,雖然我常常對著教科書備課到半夜,但好歹和你死我亡的險境沾不著邊。

  沒課的時候當然也不會閑著,就算作為教師也只是暫時性的,等找到合適的人選我就要回到原先的崗位上。所以在此期間最不能忽略的還是修行。

  從地下室拿出來的卷軸看上去年代很久遠了,字跡有點模糊但是不影響閱讀。長方形的卷軸缺了一個角,邊緣枯黃炭黑,有燒焦過的痕跡。可能是曾經落入火中又被搶救了回來吧。

  就這副卷軸的性質來說,即使有人想一把火燒了它也無可厚非。

  不修行的時候我把卷軸收好放在夏子房間的櫃子裡,不像之前那樣無所顧忌地隨意擺放或攤開著。要是被阿斷看見就麻煩了。

  玖辛奈在班裡和其他孩子相處得不能說不好,只是這個年紀的小男生還未懂得對女孩子溫柔體貼,再加上她是從外村來的人,又曾經發表過「要成為木葉第一位女火影」的「豪言壯語」,大家就不免抱著一種調侃的眼光去看待她。

  男生們時常取笑她為番茄,大概是因為她的一頭紅發和圓乎乎的臉蛋。

  其實是個挺可愛的稱呼,但離鄉別井內心敏感的女孩子應該會覺得困擾吧。她倒是由著同學們這麼取笑,看得出是很努力想融入這個陌生的班級。

  火影吩咐過我照顧她,我也想過要不就安排她坐在好人緣的水門旁邊,但是這種想法一萌生就立刻被我否決了。

  事實上我讀書的時候的確有很多老師是這樣做的。優生和差生,文靜的和調皮的,受歡迎的和融不入集體的,這樣的搭配並不見得在任何時候都能起作用,處理得不好還很容易適得其反。

  雖然男生們屢次對玖辛奈做惡作劇,比如說從後面揪她的長髮,把小蟲子放進她的抽屜裡之類的,但是女生們對她還是很和氣的,平時課間說說笑笑也不會排斥她。

  如果無緣無故把她調到水門旁邊,恐怕很多女生都會不樂意吧。

  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留意著班上的情況,就算火影說過要照顧她也不能照顧得太明顯。

  孩子們的世界如果大人硬摻一腳的話是會擾亂秩序的,同學們是否真心接納她是要靠她自己而不是其他人。

  初來乍到不熟悉木葉的事情就慢慢來好了,現在又不是什麼生死攸關要速戰速決的關頭。

  有天下午放學後我和其他老師閒聊了一會兒,回去得有點遲了,路過學校附近的小樹林時看見玖辛奈站在幾個平時經常欺負她的小男生面前。

  正想著男生們不會那麼惡劣,放學後還把人家女孩子堵在半路欺負吧,這樣就不能不管了,卻見玖辛奈突然像小宇宙爆發似的,跳起來將那幾個男生揍了一頓。

  女孩子紅色的長髮飄舞起來,異常惹人注目。男生們被揍得措手不及,哭喊著四處跑開了。

  她臉上怒氣未息地撿起地上的書包,卻不想一轉身就看見我站在她身後不遠處,不由得瞪大眼睛愣了愣,才叫道:

  「老師……」

  小臉上的餘怒一下子就全退了,浮現出一抹顯而易見的忐忑和不安。

  是擔心被責駡吧。畢竟是在人家的村子裡。

  我走過去幫她拿下頭髮上的落葉細屑,若無其事地說:

  「走吧,玖辛奈,我送你回家。」

  剛才的事情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即使不是火影的原因,我想我也會這麼做。這名女孩平日也忍讓得不少了,被取笑被戲弄的時候都沒有還手,今天大概是怒氣積累到滿值,忍無可忍了。

  況且幾個男生加在一起都打不過一名女生,那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其實說起來,受到欺負時懂得反抗的女孩子比平時雖憤憤不平卻忍氣吞聲的樣子更加可愛。

  第二天上課,最調皮的幾個男生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安安靜靜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低著頭沒有半分嬉鬧。

  班上有人幸災樂禍地捂著嘴偷笑。

  玖辛奈昂著頭端端正正地坐著,打開書握著筆儼然一副好學生模樣。

  水門倒是很關切地問他們發生了什麼事,可惜得不到回答。

  我拍拍關心同學的好少年的肩膀,笑著說:

  「不用擔心哦,水門君。」

  「說不定他們只是不小心同時摔倒了而已。」

  好心的少年將信將疑地打量著他們,問:

  「是這樣嗎?」

  「是啊是啊,就是老師所說的,不小心摔倒了而已……」

  幾個男生點頭如搗蒜,估計也不好意思說是在一名女生手下遭了殃,多多少少會覺得丟臉吧。

  幾天後我聽見玖辛奈有了新的綽號——血紅辣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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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無論在哪一個世界,小孩子對枯燥無聊的理論課大概都是抱著「哎呀怎麼還沒下課好困好想睡覺啊」的心態吧。

  我看著下面一大片耷拉著腦袋的小鬼們,有的在玩自己的指甲,有的昏昏欲睡,有的甚至已經睡著了。

  陽光從窗戶外斜照進來,灑落到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酣的孩子的側臉上,柔和靜謐得猶如上一世教堂裡的天使壁畫。

  很美好很令人為之動容的一幅畫面,如果我不是正在講臺上講著課的話。

  撇開我也當過學生也在課堂上睡過覺這一點不談,說實話,還真是有一點點打擊和挫敗。

  好歹我也是辛辛苦苦備的課啊,這群小鬼要不要那麼自覺地如同沐浴在催眠曲中。

  戰爭未息,木葉的小幼苗這樣鬆懈真的沒問題麼。

  我將書本翻到下一個知識點,猶豫了一下,又翻回剛才的頁數。

  有個睡著的男生伸了伸被腦袋壓麻了的手臂,換了個睡姿,眼睛依然沒有睜開,卻不小心身子向旁邊一傾,滑落到過道的地板上,一下子就驚醒了,睡眼惺忪地低呼著「好疼」。

  沒有睡著的孩子竊竊笑了起來,神色中的幸災樂禍太過明顯。

  其他睡得津津有味的孩子也被這一動靜吵醒,揉著眼皮好奇地左右張望。

  我等他爬回座位上,才稍稍提高了聲音,笑著說:

  「翔太君做了什麼好夢嗎。」

  男生站了起來,眼神不躲不閃,神情很坦然地說:

  「對不起啊老師,我昨晚修行到忘記了時間,睡晚了。」

  他睜大著眼睛,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真誠可信。就像說了謊的人為了不讓別人看出心虛,特意挺直腰杆一樣。

  「這樣啊。」

  我也配合著表現出一副相當信任並讚賞的模樣,目光掃過他鄰桌的少年,又說:

  「下午的實戰課翔太君請務必讓我看看修行的成果喲,啊,對打練習就和水門君一組好了。」

  「水門君這次也請全力以赴喲。」

  「啊?!」

  他像一隻受到驚嚇的兔子,立刻扭頭看了一眼水門。對方向我回答了一聲「是」,然後很友好地沖著他燦爛一笑。

  那笑容卻令他瞬間扁著嘴垂頭喪氣,喃喃低語道:

  「一定要手下留情啊水門……」

  從其他老師口中我得知水門是這一輩中最被看好的天才,平日的實戰課上也可見,較之其他孩子他確實是天資稟賦得令人驚訝。

  不僅是忍術,戰術也十分出色有效。平時三四人為一組的模擬任務練習中,常常是他帶領同組的孩子第一個完成任務,事後還能將當時的形勢利弊分析得頭頭是道。

  對打練習中總是輕鬆獲勝,卻很體貼地不會令同學難堪和受傷,不過也看得出他並沒有竭盡全力。不是說這樣不認真不尊重對手,相反他是一個對同學很溫柔的好孩子,而且從不輕視實力比自己低的對手。

  班上的孩子想必比我更熟悉他,即使打輸了也只是露出意料之中的懊惱,一眨眼又嘻嘻哈哈地和他有說有笑。

  當你超過別人一點點,別人會妒忌你;當你超過別人一大截,別人就會羡慕你。

  這句話說得一點兒也不假,而水門無疑就是超過別人一大截的那類人。再加上性情溫和謙遜,時常熱心助人,在同輩中擁有很高的人氣。

  才六歲就有這番修養,那孩子以後一定前途無量。

  ***

  有時我一個人在拉麵店裡吃晚餐,遇見同樣是一個人的玖辛奈。

  正在發育期的女孩子胃口很好,一頓可以吃完三大碗拉麵,大大咧咧地抬起手用袖子擦嘴的習慣很像這個年紀調皮的小男生。

  我和她說「要注意女孩子的形象啊」的話時,她努著嘴不屑地「切」了一聲,說只有那個女生女氣的傢伙才會時刻隨身帶著小手帕。

  呵,那個女生女氣的傢伙,說的是水門。

  不知為什麼,玖辛奈一直不像其他孩子那樣喜歡並羡慕著水門,她倒是覺得「那傢伙看起來就不可靠」,「是沒有希望當上火影的」,即使實戰課上從未打輸過也沒什麼了不起,她還不是一個人就能把那些男生打得落花流水。

  我笑了笑,拍拍她的那頭紅發說:

  「是啊,血紅辣椒不就是這樣來的。」

  她立刻轉過頭來瞪著大眼睛,氣鼓鼓地說「老師好討厭」。

  吃拉麵的時候玖辛奈說起她的鄰居,是個比她大四歲的女孩子,很溫柔平日很照顧她,今年三月份剛剛從忍者學校畢業。

  和繩樹一樣剛踏出學校就要踏上戰場的孩子麼,不知道會不會在面對著遍地屍體的時候感到害怕。

  玖辛奈沒怎麼說自己的事情,而是說了很多鄰居的女孩子如何如何好相處,如何如何關照她,眉飛色舞地說著她來到木葉後的第一個朋友。

  她笑起來的時候其實和水門有點像,只是水門的笑容很純粹溫和,而她的笑容則是像要刻意說服自己和別人,她在這裡生活得很好一點兒也不想家。

  真是個要強的女孩子。

  「美琴說有空就教我做料理。」

  她彎著眼睛說。

  鄰居的女孩子叫宇智波美琴,我頓時想起了去年和我同一個病房的美樹。真巧,都姓宇智波,不知道是不是一家人。

  上次的上忍集會散會後,美樹拉著我說任務回來約個時間一起吃飯吧,可自那之後我就沒見過她了,不知道她執行的是什麼樣的任務呢。

  說起來,她上次好像是和旗木朔茂一個小隊的?後者我也很久沒見過了。

  戰爭是一個敞開著大門的地獄,誰也不能保證自己是否還會有歸期。

  ***

  阿斷回來了,和我一樣是被同伴扶著送進醫院的。渾身是血,信一說肋骨斷了好幾根,最糟糕的是還中了毒。

  ——可惜綱手姬外出執行任務了,一時半刻都不會回來,只能用傳統的方法一邊動手術一邊解毒,風險很高,家屬做好準備吧。

  護士滿眼認真地對我這樣說道。

  我愣了好久,反應過來後才發覺指甲陷入掌心的肉裡,十指顫抖。

  什麼準備?

  做好接下來的日子裡悉心照顧病人的準備?

  還是做好聽醫生宣佈搶救無效的準備?

  腦子裡頓時像有一窩蜜蜂在飛,嗡嗡嗡叫個不停。我仰著臉靠在牆壁上,只覺心裡仿佛有幾千噸的大石從天而降,壓抑得難受。

  如果一定要說這個世界有什麼令我感到無盡的熟悉和溫暖,就是阿斷看我的時候和我父母極其相似的目光。

  珍惜,愛護,包容。

  無可取代的至親血脈。

  哪怕我曾經為自己不是真正的夏子而心虛過,卻無法不貪戀這樣的溫暖。有好幾次,在他的目光中我差點脫口而出叫了「爸爸」。

  明明他只有二十歲,和他說話的時候,我卻時常有一種那年輕的臉龐與我記憶裡父親的面容重疊在一起的感覺。

  但是就相貌來說,他和我父親長得並不像,一點兒也不像。

  阿斷動手術那天我要上課,小春說過忍者學校的教學秩序不能被擾亂,而如今教員極度欠缺的情況下當然沒有人有空幫我代課。

  我一邊講著課,一邊頻頻抬頭看牆上的掛鐘,心中越發不安穩。

  距離阿斷的手術還有二十分鐘,十五分鐘,十分鐘,五分鐘……

  秒針滴答滴答在行走著,原是很細微很規律的聲響,彼時在我聽來卻猶如一個空闊的房間裡一下一下越來越快的鼓鳴聲。

  下面的小鬼們難得的一本正經聽著課,沒有玩指甲的也沒有睡覺的,就連平日最懶散的幾個小鬼也在認認真真地打開書做筆記。

  如果不是實在提不起心情,我想我一定會在課堂上對他們大加讚賞。

  後來水門和我說,那天我緊繃著一張臉的嚴峻表情,很像那個他們見得不多卻都很畏懼的團藏大人。

  我是在他說了這句話一個星期之後才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團藏大人」的,那男人站在火影旁邊,單憑氣勢就能夠將小春和門炎比下去,我忍不住就看多了兩眼。

  怎麼說呢,他就像大人們常常嚇唬調皮的小孩說「再不聽話就會有狼來把你叼走」這類話裡的那只很有威懾力的狼。

  阿斷的手術很成功,據說是綱手臨走前配製的新藥效果顯著。

  信一說他脫離生命危險時我大大松了口氣,也終於不再繃著水門他們說的「團藏大人那樣的臉」。

  每天最主要的事情除了上課和修行,還多了一項照顧病人。當初我住院的時候阿斷對我的照顧可謂是盡心盡責,如今我也很應該投桃報李,盡到夏子對她兄長應有的關切和愛護。

  唯一讓我覺得不恢復原狀會更好的,就是那群小鬼的課堂表現。

  自從「團藏大人的臉」瓦解後,下面一大片又開始睡覺的睡覺,玩指甲的玩指甲。

  真是一些令人不省心的小鬼。

  週末不用上課,我在阿斷的病房裡待了一整個上午,聽他說著當下風之國的情形。

  就是那個夏子曾經被派遣去潛伏了兩年的風之國。阿斷上次任務的目的地就是那兒。

  似乎是還沒進入砂忍村,只是在距離村子很近的小鎮上便被發現是木葉的忍者而遭到圍攻。本來是可以全身而退的,但是很不巧又遇上了另一批從戰場上回來的砂忍,腹背受敵。

  阿斷身上的毒就是對方的傀儡師所致。

  我想起夏子筆下的那個「千代之子」,不知道和這個傀儡師是不是同一個人,正準備發問,「叩叩叩」的敲門聲突然響了起來。

  我起身走過去,指尖剛剛觸到把手,門就從外面被推開了。我的視線裡不期然映入一個男人的下巴,灰黑色的面罩勾勒出姣好的輪廓弧度。

  他愣了一下,後退一小步說:

  「我是來找斷君的。」


第17章

  枝椏的影子被陽光投落到窗扇上,宛如玻璃上的印花,卻隨著輕風搖搖曳曳。

  旗木朔茂問了很多關於那個砂忍傀儡師的事情,阿斷很認真地一一作答,偶爾還會在不十分確定的時候看向我,問一句:

  「對吧,夏子?」

  夏子是對那裡的人和事很熟悉,可我所瞭解的僅有書籍中記載的和道聼塗説的,只好模棱兩可地「嗯」一聲,不敢多說。

  他們的言談間透露著不同尋常的凝重和沉鬱,使病房裡的氣氛漸漸變得格外壓抑。

  窗子明明大開著,陽光卻徘徊於窗框邊緣,怎麼也不肯進來。

  看來是一名很厲害的人物呢,那個傀儡師。

  令阿斷身受重傷,還很可能是奪走夏子性命的人。而且從旗木朔茂對他的在意程度來看,大概是個極其棘手的對手吧。

  一直到醫生來換藥,旗木朔茂才起身說告辭。阿斷一邊配合著護士解下繃帶,一邊轉頭微微笑著對我說:

  「夏子也回去休息吧,我沒事的了。」

  這樣說著,醫生把黑色的藥粉撒在他傷口上,隨即與血水和肉混溶在一起,十分猙獰的一大片。他抿緊雙唇,額上有薄汗滲出,眼神倏地就變了,看得出是在拼命忍耐著痛楚。

  他一定是不希望妹妹看見自己這番隱忍痛苦的模樣,一定不想家人為他擔心。

  我點頭說好,就和旗木朔茂一同離去了。

  下樓梯時遇見信一,他的白大褂上沾著未幹的血,臉上的倦意很明顯,但腳步卻是倉倉促促的,好像很忙碌的樣子。

  「阿斷也該是換藥的時候了吧?」他說。

  我點點頭說醫生已經過去了,正在換。

  他雙手插.在白大褂兩邊的口袋裡,神色頗無奈地歎著氣說:

  「你們兩兄妹都不能令人放心。」

  然後掃了一眼我旁邊的旗木朔茂,又加了兩句:

  「朔茂你也是。」

  「你們都孜孜不倦地為醫生增加負擔。」

  旗木朔茂和我相視一眼,他的眸底也有和信一一樣的無奈,卻無話可反駁。我想我也是這樣。

  來到這個世界將近十個月,我最熟悉的地方就是木葉的醫院。

  身後有人在叫著「信一醫生」,信一朝我們揮揮手後就走遠了。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不知為什麼就脫口而出一句「醫者父母心」。

  旗木朔茂也應了一句「是啊」。

  其實不僅僅是信一,其他曾經為我治療過的醫生也總是很溫和很耐心地叮囑我要事事小心,切忌大意輕敵。

  戰場上是沒有醫生的,很多受了重傷的忍者並不是絕對無法醫治,而是撐不到被同伴送回村子醫院的那一刻。

  因為耽誤了治療而犧牲的忍者不在少數。

  醫生們想必十分清楚這一點,也許他們也有親屬在戰場上以性命為賭注戰鬥著,所以才不厭其煩地叮囑一個個有幸接受治療的傷患。

  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因為不知道和對方是同路還是就此分手,就不約而同停下了腳步。

  「我送你回去?」旗木朔茂說。

  我想了想,問他:「順路嗎?」

  「不。」

  他笑笑指著另一個方向說:

  「我家在那邊。」

  「那就不麻煩了。」

  我也笑著說。

  「再見。」

  這時我聽見不遠處有一道清脆的聲音叫「夏子老師」,望過去便看見玖辛奈在路旁的一棵大樹下朝我笑著招手,噠噠噠小跑過來。

  她望瞭望旗木朔茂遠去的身影,仰起小臉雙眼亮晶晶地問:

  「那是老師的男朋友嗎?」

  眸子裡的好奇與八卦蠢蠢欲動。

  我伸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在她叫嚷著「哎呀好痛」後才說:

  「不是。」

  她一邊揉著自己的前額,一邊跟在我旁邊說:

  「很帥的男人啊真是可惜呢嘚哇喲。」

  「……嘚哇喲?」

  女孩子臉色訕訕地解釋道:

  「我從出生開始只要說話快了就會帶上奇怪的口癖……平時已經刻意去克制了,但還是時常不小心就說了出來……」

  然後耷拉著腦袋很不好意思地說:

  「對不起啊,老師。」

  「這種事情不需要道歉啊,玖辛奈你又沒做錯什麼。」

  我揉了揉她的頭發笑著說。

  「大半張臉都被面罩遮住了,你從哪裡看出那是個很帥的男人。」

  「感覺嘛,即使戴著面罩也仍然給人一種很帥的感覺啊。」

  她蹦跳到我面前,倒退著行走,長及腰間的紅發在身後一晃一晃的。

  「是嗎。」

  我想想笑道:

  「說到帥,我倒覺得水門君才是你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最應該稱讚的啊。」

  她頓時就皺起眉頭鼓著包子臉說:

  「那傢伙一看就不可靠嘛!」

  無論別人怎麼說,她似乎一心認定了水門以後不會有什麼大作為,說要「獲得大家的認可成為火影」也不過是個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我拉著她的手聽她一路說著水門哪裡哪裡不可靠,鄰居的美琴執行完任務回來告訴她村子外面的什麼什麼事情,琵琶子夫人是個如何如何溫柔的人……

  這些瑣碎從她嘴裡說來格外繪聲繪色,仿佛那都是多麼有趣的事情。

  忽然之間就覺得,其實小孩子是一種很容易快樂很容易滿足的生物。

  ***

  我和那些孩子相處了一個多月,正漸漸適應了這種被蓬勃的朝氣圍繞著的生活。

  五月最後一個星期五下午,我在從學校回家的路上遇見小春,她與我並肩走了一段路,才問道:

  「你身上的傷好了嗎?」

  我如實回答說:「上個月就好了。」

  她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告訴我已經找到合適的新老師了,下週一就由新老師上課,我不用再去學校了。

  我愣了好一會兒,只覺得這個消息太過突然,就像好端端在走著路,前方卻憑空豎起一塊木牌說此路不通請繞道行走。

  我甚至沒能和那些孩子正正試試地道個別。

  不知道他們會不會也在新老師的課上睡覺玩指甲呢。

  我倒是想過要不就這樣留在學校裡當個教員,遠離那些使我感到矛盾和驚險的任務。只是後來又仔細想了想,恐怕並不能如願呐。

  現時戰火紛飛,木葉的戰力本來就不充足,又怎麼會讓一個上忍退居二線躲在後方呢。

  中忍可以做到的事情,是絕對不會浪費上忍去做的。要不是那時我受著傷不能執行任務,小春他們也不可能叫我去忍者學校代課。

  這些天我一直在想,如果去年木葉和砂忍村的那次戰爭不是附帶著上忍測試,或許「加藤夏子」現在就只是一名中忍,而非有苦說不出的虛名上忍。

  那樣的話,我的日子是不是就會好過一些呢。

  可惜啊,從我一來到這個世界,既定的事實就像牆壁角落裡的蜘蛛網一樣穩固,能夠改變的只有自己,只有這個抵擋不住大環境的同化的自己。

  也許是心底尚有一絲不切實際的掙扎,我最終還是向小春說了:

  「如果可以,我想留在學校裡繼續當老師。」

  她怔了怔,微微笑了起來卻很堅定地搖搖頭說:

  「不行,夏子。」

  「此時此刻,你有你應該做的事情,不是作為一名老師。」

  果然呐。

  很早之前她就曾經和我說過,每個人都有自己應該做的事情。無論心中想不想,是否樂意,都不得不背負起自己的責任。

  而忍者唯一的責任就是為村子效力。村子需要你做什麼,你就應該做什麼,絕對不可縱容自己的情緒。

  也許對忍者來說,情感也好情緒也好,都是些不必要的累贅,最後能夠成功完成任務才是最最重要的。

  大概是我臉上失望的神色太過明顯,小春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

  「放心吧,夏子。終有一天你也會有自己的學生。」

  「就像我一樣。」

  她說的是每個上忍到了一定的時候都會作為指導老師帶三名下忍,有點像上一世我所熟悉的研究生導師之類的角色。

  但是也有不少指導上忍,是要親眼目睹朝夕相處的學生一個個在任務中死亡的。

  小春就是最好的例子。她的學生,或許曾經異常偏愛曾經為之驕傲,皆沒有一個逃脫得了戰死沙場的悲劇。

  沒有一個。包括她所以為的倖存下來的最後一名學生夏子。

  如果我看著自己在意的學生一個個早逝,不知道還能不能像她一樣堅守著最初的信念。

  ***

  有新老師任課的星期一,火影召開了上忍集會。

  是關於對砂忍村的又一次戰爭。

  火之國和風之國的邊境問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似乎最近惡化得不可交加。

  火影大概是想集中戰力重點對付砂忍,能一舉殲滅就最好,只是不太現實,所以目標是令他們元氣大傷,短期內無法和木葉叫板。

  據說砂忍有個老奸巨猾的用毒高手,火影派出了自己的學生自來也和綱手,至於大蛇丸,好像有別的任務,這次的上忍集合都沒有出席。

  是了,他還是繩樹的指導上忍來著。

  接下來討論的是迎擊砂忍對木葉特戰小隊的人選,聽說特戰小隊的隊長就是那個很有名的傀儡師,死在他手下的木葉忍者不計其數。

  很可能夏子就是其中之一。

  大概實在是棘手得很,火影吸著煙斗沉吟了半晌都沒有結果。小春和門炎也是緊蹙著眉頭一臉凝重。

  「讓我去吧,三代目。」

  旗木朔茂的聲音在我右上方響起,沉穩,不帶一絲猶豫。

  我抬頭看過去,只見他筆直的背脊很像忍者學校附近的樹林裡最挺拔的那棵柏樹,經歷過很多次猛烈的狂風暴雨後依然分毫不偏不斜。

  火影沉思片刻,又和小春門炎商量了一會兒,塵埃落定似的開口說:

  「第三小隊,旗木朔茂,加藤夏子,夕日慎也,笹原春奈。」

  「隊長,旗木朔茂。」

  突然被點名,我的目光從旗木朔茂身上轉到火影身上,思量著這次的任務似乎遠比上次艱難兇險。

  那幅卷軸究竟能不能將我或者說夏子的實力提升至足以應付的程度了呢。

  然而下一秒我便如同置身於孤聳入雲的山峰之上,腳下是望不到盡頭的深淵。

  有人在說——

  「我認為加藤夏子不具備上忍的實力。」

  聲音凜冽薄涼得猶如初冬時節深夜裡下的雨。


第18章

  日向修的聲音一落,一時間四周靜寂得連針落的聲音都能聽見,不必環顧也知道有多少道打量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被人探究著注視的感覺非常糟糕,不知道我的身體看上去會不會顯得過分僵硬。

  上次任務之後,我一直想著他不會為我刻意隱瞞這件事,只是沒想到他是在這種場合說出來。

  難堪肯定是有的,還有自知之明的心虛。

  要怎麼做?

  反駁還是承認?

  抬起頭時看見火影的臉色已經由最初的愕然轉為為難,門炎也推推眼鏡看了過來,神情嚴肅得猶如面對著疑難雜症的醫生。

  臉色最不好的是小春。她的雙眉幾乎要擰成一團,緊繃著的臉令眼角的皺紋比平日更為明顯。

  不過也是,學生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質疑,作為老師當然不可能置身度外。

  最先打破這片沉默的是門炎,他的目光轉到日向修臉上,緩緩說道:

  「修君,夏子通過了上忍測試這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事情。」

  明明應該是緊張尷尬的氣氛,我卻在聽見這句話的一刻,嘴角不可抑制地彎起了一個細小的弧度。自嘲地想著夏子也許早就踏入下一個輪回了,大家「有目共睹」的只是一副被上帝疏忽而殘留下來的軀體。

  說實話,我至今仍不知道為什麼本該死去的自己會來到這個有著諸多不可思議的世界。

  我保持著靜靜站立的姿勢,一言不發。

  不反駁也不承認,這樣做確實是很無賴,但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何況,他們評估上忍的標準似乎並沒有一個絕對確切的界限,不像紙張上的考試,卷面成績60分及格,哪怕是59.9,不及格就是不及格。

  其實這次的上忍測試也算是殘酷的毫不含糊了,「活下來就是上忍」這樣的判斷的確是比其他方法更為客觀和直截了當,但誰能想到會出現借屍還魂這種說出去也沒人相信的大BUG呢。

  「但是……」

  日向修剛開口,就被火影揮著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火影看了一眼小春,後者雖然仍蹙著眉,但臉色已經較起初緩和了不少。

  「你怎麼說,夏子。」小春沉聲說道。

  我要怎麼說呢。

  他們總不會因為日向修一個人的話就要我重新接受上忍測試,木葉似乎也沒有將上忍降為中忍的先例,再說戰爭時期村子內部也不允許因為這種事情節外生枝。

  但看火影的意思,仿佛是雖然對突如其來的忍者之間的質疑感到驚訝,卻並不一定要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也不因夏子是小春的學生而有所偏袒。

  我低頭想了一下,說:

  「我聽從老師和三代目的安排。」

  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不容易出差錯的回答。

  火影和小春門炎相視一眼,再抬眸時目光徑直落到我的右上方,開口說:

  「既然夏子現在是第三小隊的隊員,那就由身為隊長的朔茂來判斷她是否具備上忍的實力吧。」

  然後目光一轉掃過我和日向修:

  「修君和夏子你們認為如何?」

  日向修看了看旗木朔茂,一臉認真地說:

  「我相信朔茂桑的判斷。」

  我也點頭說「是」。

  偏偏頭看向旗木朔茂,他的側臉輪廓分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正在說著話的火影,雙手很自然地垂在身側,從集會開始至今都是一模一樣的姿勢。

  他的事蹟我聽得不少了,雖然不算熟絡,卻也清楚那是個絕對不會放水的男人。

  我低下頭看自己的掌心,昨天修行時不小心劃破的傷口已經結痂,將交錯著的紋路從中截斷。說不準是凶兆還是吉兆,唯一能做的就是盡人事聽天命。

  而且我也想知道按照那幅卷軸修行後的實力到底是什麼程度。

  ***

  散會後我和美樹一邊說著話一邊走出會場,在門口處碰見剛好也走到這裡的日向修。

  他抬眸對望上我的眼睛,仿佛是遲疑了兩秒,不太自然地別過頭,從門的另一側走了出去。

  我也若無其事地轉過頭來和美樹繼續說話,她正說到剛成為下忍的妹妹美琴和鄰居的玖辛奈。

  大概是同屆生和夏子曾經幫過她的緣故,她對我表現出的友好和親近格外明顯。

  我在門口的櫻花樹旁停下腳步,對她說:

  「美樹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事。」

  她往陸陸續續有人走出的會場望了一眼,黑眸裡浮上了然的神色:

  「等朔茂前輩?」

  我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火影讓他判斷我有沒有上忍的實力,包括日向修在內的其他人似乎也覺得如果是他的話,無論怎樣的結論都能夠令人信服。我不知道他判斷的方法是什麼,便想著等他出來問個仔細吧,畢竟過兩天就要前往風之國執行任務了。

  美樹和我道別後就走了,剛走出兩步卻忽然回過身輕輕說了一句:

  「夏子,我相信你。」

  大眼睛裡不見平日常常閃爍著的笑意,卻莫名令我感覺到一陣溫暖。

  我不知道她的這句話是不是帶有安慰的成分,或許是她原本就心地善良隨口說說的,但對於此時的我來講,終於真真切切地覺得有了些許心安。

  沒多久旗木朔茂就出來了,雙手插.在褲兜裡,看見我時並不意外,很自然的就走了過來。

  「我正要找你呢。」

  他笑了笑說道。然後轉身。

  「邊走邊說吧。」

  我在他旁邊跟著走,不知道他要去哪裡,也沒問。就這樣配合著他的步伐不急不慢地走著,聽他偶爾說兩句這次任務的困難之處,絲毫不見他提及剛才的事情。

  是全然不當一回事還是已經心中有數?

  從他的神態語氣中無法猜測。

  五月末櫻花早已落盡,街道上空也不似三四月時盛開著一團團粉色的花雲那樣燦然奪目,並不枝繁葉茂的櫻樹在無邊無際的蔚藍蒼穹下顯得異常孤寂。

  路旁的野生胡枝子倒是生長得蓬勃茂盛,雖然離花期還有兩三個月,可那陣勢很容易就令人誤以為花朵會在一夜之間競相綻放。

  頭頂他的聲音叫了一聲「夏子」,接著就聽見他莫名其妙地說了句:

  「不用緊張。」

  我偏頭瞟了他一眼,不以為然地說:

  「我沒有緊張。」

  他眼中流露出很細微的無奈,笑開了。

  說來奇怪,雖然他大半張臉都被遮掩在面罩之下,但笑起來的時候只需看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在笑。

  而且,和阿亮總喜歡發出「哈哈呵呵」的笑聲,或者是大蛇丸那種仿佛徘徊在喉嚨裡的笑聲不同,他笑著的時候很少發出聲響,但並不難令人感覺到他的笑意。

  已經有不少於五個人和我說過,旗木朔茂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

  「再用力就會傷及到筋骨了。」他說。

  我愣了愣,不明所以地沿著他的目光低頭一看,不禁嚇了一跳。

  我的右手緊緊握在左手手腕上,鬆開了才發現被握著的地方不知不覺間淤青了一片。

  這是我以前遇到難以抉擇的情況或感到緊張忐忑時的習慣,現在無意識地就自覺做出了這樣的動作,卻沒想到夏子這副身體的力量不同於以往的我,一不注意控制著力度就差點把左手手腕攥得骨折了。

  ……還真是謝謝他及時提醒我,如果他可以說得再委婉一點的話。

  有一名五十多歲的老婦人牽著三四歲的孩童迎面經過,和旗木朔茂打過招呼後也沖我慈祥地笑著,然後抱起小小的孩童教他要向長輩問好。

  那孩子歪著頭圓溜溜的眼珠轉啊轉,鬆開含著大拇指的嘴唇,清清脆脆的童音叫了一聲:

  「叔叔和姐姐好。」

  我一下子就笑了,身旁的那位「叔叔」也笑著輕輕拍了拍孩子的小腦袋。

  旗木朔茂和夏子相差不過幾歲,但在孩子的口中卻是相差了一個輩分。我想如果那孩子叫他「哥哥」恐怕他會更加彆扭吧。

  左拐右彎後走著走著就聽見了流水聲,淙淙悅耳仿佛就在身邊,環顧四周卻沒有看見任何水源,只有一片平坦的被銀杏樹林圍繞著的砂石地。

  「這裡是……忍者學校的後山附近?」我問。

  這兩個月來忍者學校是我最常去的地方,卻從不曾越過學校來到後山附近。大概這裡就是傳聞中頗受上忍青睞的練習場了。

  他站在我面前不過幾步之遙,眼睛裡此刻是真的看不見笑容,宛如黑曜石般的瞳仁光華迫人。上一刻的溫潤謙和瞬間消逝得如同錯覺,眨眼間周身散發著淩厲尖銳的氣勢。

  不似去年十一月那次無意中撞見他舞刀時駭人可怖的殺氣,卻也明明白白地傳遞著他不是在開玩笑的決絕。

  短刀出鞘,白森森的寒光晃得眼睛一陣刺痛,刹那間刀刃上泛起一層白色的查克拉,凜凜地像水紋一樣湧動著。

  他雙眼定定地看著我說:

  「打一場吧?」

  兩個人之間的對打的確是檢驗對方實力的最有效率的方法。

  戰爭迫在眉睫,可沒有什麼觀察期或上忍實習期。

  我退後幾步,閉了閉眼睛回想著卷軸上的招式,頓時感到一股源源而溫暖的能量在脈絡中湧動著,連身上的毛孔都叫囂著充滿幹勁。

  不甘示弱地與他對視,我將查克拉集中在手掌上,隨時準備應戰地說: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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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如果說之前所瞭解的旗木朔茂有多麼多麼厲害都是道聼塗説,那如今交過手後我只有一個感覺——幸好他不是我要面對的敵人。

  十分鐘。

  從我說「好」到他的刀抵著我的脖子,僅僅過了十分鐘。

  砂石依然紛紛揚揚在半空中旋轉飛舞,宛如雨滴一般落回地上,濺起塵灰無數,仿佛剛剛經歷了一場來勢兇猛的沙塵暴。

  腳下鋪滿翠綠色的葉子,離我們最近的一圈銀杏樹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淒慘地指著天空。

  明明樹葉遠比砂石輕盈,可樹葉落地時砂石卻仍在半空中旋轉,這根本就不符合物理學常識。就和曾經見他用這把刀斬斷奔流而下的瀑布一樣,不可思議得令人驚歎萬分。

  不得不再次感慨查克拉真是一種神奇的東西。

  而能將查克拉運用到這種程度的旗木朔茂從某種角度來說也真是一個可怕的男人。

  幸好他不是我要面對的敵人。

  脖子上一輕,他收起刀,白森森的光澤在前方劃出一道淺淺的弧線,我才發現剛才抵著我脖子的是刀背。難怪我仍然毫髮無損。

  雖然沒有放水,卻也是手下留情了。

  而我確是盡力了。這段日子以來的修行成果明顯得連我自己都感受得到,比起上次執行任務時完全依靠這具身體的本能,現在我使用的忍術憑藉的是自己的意志,威力也比先前所能使出的忍術強大了不少。

  可以真真實實感受到力量握在自己手裡。

  這般轉變當然不是因為我或夏子天資稟賦,在短時間的修行後能夠進步如此,百分之九十的功勞應當歸於我從地下室帶出來的那幅卷軸。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明知兇險難測也有那麼多人千方百計想走捷徑。用比別人少的時間就可以收穫比別人多的成果,哪怕一不慎就會跌入萬丈深淵,也總有人願意賭上一切去冒險。

  如今我也成為了行走在深淵邊緣的冒險者之一了。

  然而實力和面前的這個男人相比還差得遠。

  大概是見我一直盯著他的刀背,旗木朔茂笑著說了一句:

  「我不會用刀刃對著同伴。」

  此時的他已經收斂起那種咄咄逼人的淩厲氣勢,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一名溫潤謙和好性情的青年,就聯手上握著的刀也像只是一把無害的裝飾道具。

  一個人怎麼能在刹那之間有如此截然不同的氣息變化?像是經過了千錘百煉後自然沉澱下來與骨髓融為一體的本能,令人畏懼不已,可他實際上也不過二十來歲。

  聯想起身邊所見的與他年紀相仿的阿斷大蛇丸等人,我不禁暗暗尋思這個村子的人究竟是從小過著怎樣的生活才會成長如斯。

  「修君怎麼會懷疑你沒有上忍的實力呢。」

  他輕聲說道,眼睛裡浮上一抹疑惑。

  我抿著唇無語了一陣,見他不像是隨口說說,便開口說道:

  「這是委婉的反諷?」

  十分鐘的時間就能夠遊刃有餘地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可看不出這所謂的「上忍實力」有哪一點值得他認同。

  他愣了一下,隨即無奈地耷拉起眼皮笑了笑:

  「當然不是。」

  「夏子怎麼會這樣想呢。」

  然後斂斂笑意正色說:

  「雖然是上忍偏中下的實力,修君的說法有失偏頗了。」

  「不過……」

  他眨眨眼睛像是在回想什麼,黑眸裡有著遲疑和不確定:

  「你所用的術我似乎見過在哪幅卷軸上有提及……」

  「是最近修行的新術吧,你使用時並不算非常熟練呐。」

  我頓時心中一跳,手指不自覺地蜷曲著緊了緊,努力使自己表現得若無其事,穩了穩心神才故作平靜地說:

  「是家族秘術。」

  聞言,他果然沒有再問下去了,只是點點頭告訴我集合的時間和地點,又說還有事就先走了。

  我靠著樹幹,仰起頭看乾淨得空蕩蕩的晴空,萬里無雲,連烏鴉都不見蹤影。

  很久才籲出一口氣,低頭一看手心的傷口果然又滲出血來了,胸腔裡十分不舒服,猶如被人緊緊揪住心臟。

  過了好一會兒這種難受的感覺才緩和過來,我想起書籍裡被當作反面教材的為追求力量不惜代價的昔日忍者,他們全都沒什麼好下場的。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想著想著就不禁自嘲地笑了起來,現在的我不是也正在往那條死胡同裡走麼。

  但是有些時候,有些事情明知道不是正道,也會閉上眼睛走下去。連小小的飛蛾都有勇氣為追求一瞬間的光芒而撲火,何況是有著曲折複雜心思的人類。

  不說什麼身不由己,能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夠了。

  ***

  木葉和砂隱村的主戰場在河之國和風之國接壤的邊境,幾乎一個城鎮大小的荒山野林,無人居住無人管治,翻過最高的那座山就是風之國一望無盡的沙漠。

  兩個村子各據一個山頭對峙著,即使是短暫的休戰時段也可感覺到一股劍拔弩張的氛圍籠罩著整個陣營。

  我們到達的時候幾近黃昏,雲霞似錦,天空瑰麗如畫,映襯著地上一灘灘暗紅的血跡,反差得觸目驚心。

  一名黑髮黑瞳的年輕忍者迎了上來,熟絡地跟旗木朔茂打著招呼,又朝我叫了聲「夏子」,才轉向慎也和春奈說:

  「我是取風小隊的宇智波真。」

  看來是認識夏子的。

  我在村子裡的時候倒從沒見過他。

  前面的帳篷裡有不少忍者在歇息,即使閉眼假寐手中也緊握著自己的武器。

  繃帶和藥品放在最顯眼的地方,有幾個受傷的忍者在清理包紮自己的傷口。戰場上是沒有醫生的,醫療忍者也只有寥寥幾個,傷患太多根本無法一一顧及。

  旗木朔茂問起當前的戰況,從開戰至今將近一年來,雙方打打停停,停停打打,一直相持不下。雖然木葉的實力和財力比之砂隱村更勝一籌,但木葉的敵人也比其多得多。

  「自從砂忍的傀儡師重返戰場以來,這半個月我們的傷亡人數驟然上升。取風老師正在和大家商量對策呢。」

  宇智波真指著不遠處的一個帳篷說。

  一名少年剛好從那裡出來,往這邊看了幾眼,便飛跑過來。跑近了我才發覺他也是黑髮黑瞳,面容和宇智波真有六七分相似。

  「阿真大哥。」

  他站在宇智波真身邊,向我們微微鞠躬後,目光停留在旗木朔茂身上,說:

  「取風大人說,如果朔茂前輩來了就請立刻去找他。」

  旗木朔茂點點頭,對我和慎也春奈說了一句「你們三個先去熟悉一下這裡的環境」,便轉身朝那個帳篷走去。

  落日的餘暉從枝葉間跳躍到他背後的刀上,將刀柄鍍上一層橘紅色的邊。那頭造型奇特的銀髮也被染上淺淺的橘紅色,不知為什麼我突然想起以前曾經養過的銀狐犬。

  「讓富嶽帶你們在周圍走走吧,距離下一次開戰最多不會超過十五個小時了。」

  宇智波真一手搭在少年肩上,對我們說道。

  忽然又笑了笑,將少年往前一推:

  「忘了介紹,這是我堂弟宇智波富嶽。」

  宇智波美樹,宇智波美琴,宇智波真,宇智波富嶽。

  真不得不說宇智波家族人才輩出,難怪被稱為木葉第一大族。

  ***

  入夜,值班的忍者打著手電筒在附近巡夜,還有不少忍者隱藏在各處的大樹上,大概是觀察著遠處的動靜吧。雖然道義上開戰之前要先向對方宣戰,但自從有戰爭以來,被兵家奉為制勝之策的卻是趁其不備偷襲敵人。

  帳篷裡沒有點蠟燭,只能憑藉著月光的清輝辨別事物,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後也不覺困難了。忍者的視力一般比普通人好,用夏子的眼睛去看夜色下的景物,確實是比以前的我看得更為清晰。

  草叢裡有螢火蟲忽明忽暗,才六月的第一天就出來活動了,這種蟲子可真耐不住寂寞。

  旗木朔茂被取風叫去至今不回,慎也和春奈靠著帳篷閉目休息,不知道有沒有睡著。

  我是一絲睡意都沒有,睜著眼睛漫無目的地張望。四周靜寂得只聽得見青蛙與各種和我一樣睡不著的蟲子的鳴叫,一聲一聲和著從卷起的門簾下吹入的微風,沁人心肺。

  我看了一眼旁邊連姿勢都不曾變過的春奈和慎也,起身走出帳篷外。

  外頭竟然是滿天繁星,如同一顆顆碎鑽灑落在黑色的大幕上,連月亮都比了下去。

  明天一定是個好天氣。

  只是不知道臨近的這場戰爭又要有多少人犧牲。

  俗話說人死了之後會變成星辰升上天空,難怪越是接近戰場,越是星光燦爛。

  「有沒有看出星象預示了什麼。」

  旁邊突然響起了一道聲音這樣問道。我轉過頭,只見旗木朔茂不知從哪裡走了過來。他也像我剛才那樣抬起頭遙望滿天的星辰。

  「朔茂前輩認為這星象預示了什麼?」我反問道。

  好半晌他都沒有出聲說話,仿佛真的是在認真觀察星象。

  「木葉必勝。」

  他說,又笑著補充了一句:

  「我一直是這樣認為的。」

  我看了他好一會兒,也扯扯嘴角笑了:

  「那我相信你。」

  凡是說戰爭會很快結束,夏子的村子會取得勝利的話語,我都願意無條件去相信。

  應該說,我正祈求如此。

  「夏子。」

  「不用緊張。」

  又是這句話。

  我依然是瞟他一眼,說:

  「我沒有緊張。」

  他這次倒是直接伸出手來硬拉開我緊握在左手手腕上的右手。他的手指修長有力,溫度比我略低,雖然指腹上有薄繭卻不會令人覺得粗糙。

  「把手腕捏斷了的話可結不了印了。」他說。

  說著放開了手,我的手自然而然落回身側。

  遠方不知是什麼鳥雀傳來一聲淒厲的啼叫,像一把尖利的匕首劃破長空。

  有忍者從樹林裡跳躍過來,落地後隨即說道:

  「砂忍那邊有行動了。」

  話畢就瞬身消失了。

  「那我們也走吧。」 旗木朔茂說。

  我一轉頭,發現慎也和春奈不知什麼時候也站在了我身旁,他們的眸子裡清醒得仿佛一直不曾入睡。

  鳥雀的啼叫比剛才更淒厲,遠處星光下夜色蒼茫。

  我忍不住又想用右手握著左手手腕,才一動,還是努力克制住,蜷曲起手指乖乖放在身側。

  把手腕捏斷了的話可結不了印了。

  我才不想成為戰場的天空上的星辰。


第20章

  遠方的天空泛起一抹魚肚白,頭頂的星辰肉眼已經看不見,雲層從四面八方以異常緩慢的速度聚攏過來。

  樹林裡不斷傳來鳥雀撲哧著翅膀飛離樹枝的聲響,葉子上的露水偶爾滑落到肩頭,在衣裳上暈染開來。

  天光漸漸蔓延,太陽還在地平線下睡懶覺。

  我們在叢林間穿梭而過,清晨泥土和草木的氣息令感官變得格外敏感,即使一夜未眠也不覺得困倦。

  周圍的野草長勢茂盛,約莫有半人高的樣子,棲息在草叢中的蟲子難得的沒有鳴叫,目之所及一派死靜一般的深綠。

  森林的早晨不應該是這樣。

  旗木朔茂停了下來,雙目輕閉微微偏著頭,似專注傾聽。

  片刻後睜開雙眼,黑眸中神采奕奕,低聲說了一句:

  「我們被包圍了。」

  很平淡自然的語氣,就像在談論著最普通不過的一件瑣碎事,絲毫沒有身陷敵人埋伏的緊張和不安之感。

  「西面和北面有7個。」慎也說。

  春奈緊接著:「東面有3個。」

  原來是統計敵人的人數麼。

  於是我也跟著說:「南面有5個。」

  15比4,我們的人數處於劣勢呐。

  春奈最先結印,憑空出現的數十把暗器分別朝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飛射而去,「嗖嗖」的破空聲像石頭從很高的地方掉入深潭中打破了這片不尋常的靜寂。

  風吹著草莖齊齊晃蕩。

  有生物跳躍又落地鞋子踩踏砂石的聲音。

  一,二,三,四,五,六……十五。

  不多不少,果然是有15名敵方忍者包圍著我們。

  「要儘快和前方的大部隊會合呐。」

  旗木朔茂說著,眼眸中寒光一閃,掃過四周手握武器對著我們,嚴陣以待的砂隱忍者。

  他甚至連刀都還沒拔出,十分從容不迫,不同于隊長對隊員的命令,而是用前輩指導後輩的那種口吻說:

  「除了南面左數第一個是隊長級別的上忍,其他人大概只有中忍的水準。」

  「一人應付一邊,沒問題吧?」

  「放心吧,朔茂隊長。幾隻雜魚而已。」

  慎也輕笑著說。而後聲音一凜,氣勢逼人:

  「幻術·樹縛殺!」

  北面敵人的身後頓時有數棵大樹拔地而起,藤條飛舞將敵人緊緊纏繞在樹幹上,慎也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原地。

  春奈酒紅色的眼瞳中閃爍著躍躍欲試的光芒,燦然一笑說:

  「那我也要上了。」

  「剛好檢驗一下最近修行的新術。」

  說著,朝西面一沖而上。

  「別愣著了,夏子。速戰速決吧。」

  旗木朔茂拔刀沖向南面,身形將動之際拋下了這麼一句話。

  我一抬眸只見他泛著白光的刀在半空劃出的弧線一閃而過,有鮮血濺落如風吹著櫻花瓣,一名敵人瞬間倒地。

  然後我聽見那邊傳來對方的一聲驚呼:

  「木葉白牙?!」

  沒來得及看仔細,我的注意力被迫轉移了回來。東面的三名砂忍向上躍起,貼著起爆符的苦無紛紛落到我腳下,劈劈啪啪的爆破聲轟然而起。

  說起來,我最討厭節日期間調皮過頭的小孩子往路邊行人的腳下扔沙炮了。

  我跳離起爆點,和他們周旋著。夏子的體術勉強算中上,在雙方均不使用忍術和幻術的情況下,單純的拳腳相搏以一敵三雖不佔優勢卻也不會輕易喪命。

  但如果只滿足於這種程度,我何必還冒著那麼大的風險去修行那個術。

  三個月前我在雲隱三名中忍的圍攻下束手無策,不知道現在能不能改變那種挫敗得深感無力的困境。

  一腳蹬在樹幹上,借力躍開幾步,結印。

  長滿尖刺的藤枝從地上、樹根上飛竄而出,頃刻間將敵人的四肢以一種很怪異的姿勢纏繞捆綁,我甚至聽見了骨頭折斷的哢嚓聲。

  他們剛要開口慘叫,纖細卻堅韌的藤枝倏地鑽進他們口中,如同蛇一般往更深處蠕動。可能是喉嚨被穿破,他們發不出聲音,雙眼的眼珠像青蛙一樣突兀地瞪著,眼眶裡流出了血。

  大概內臟已經被硬如鋼條的藤枝絞碎了。

  三個砂忍頭一偏,沒了氣息。

  真是個異常殘忍的術。

  而修行了這個術的我恐怕也是一個殘忍的人。

  旗木朔茂和慎也春奈他們那邊也各自收拾妥當了,這一帶的樹林裡除了我們四人,就只剩下.體溫逐漸冰冷的十五具屍體。

  他們神色如常,仿佛剛剛發生的事情不過是路過時不小心踩死了幾隻毛毛蟲。

  是了,戰爭中,敵人的命不是命。

  ***

  我們繼續往前趕路,直到前面出現了兩條分岔路。

  路旁的樹木和花草幾乎一模一樣,這樣望下去既望不到盡頭也無法預測路途中會有什麼。

  旗木朔茂在分岔路口皺著眉頭思量著,我們在一旁等他的決定。

  須臾,他轉身面對我們開口說:

  「我們分開行動吧。慎也和春奈一組,我和夏子一組,在前方的大部隊那兒會合。」

  慎也和春奈點頭齊聲答「是」,腳步一轉就朝左邊的道路飛奔而去。

  我跟著旗木朔茂走往右邊的道路。

  兩個小時過去了,這條路像是沒有盡頭似的不知通往哪裡。

  目前為止途中沒有再遇到敵人,也沒有遇到同伴,更別說前方的大部隊了,連人影都沒一個,只有不時從草叢裡跳出來,見人就受驚的野兔。

  天已經大亮了,太陽還是沒有出來。

  從今早淩晨到現在,我們已經不停不歇走了六個小時的山路。

  雖說終點是趕上在最前線的大部隊,但旗木朔茂選擇的路徑無一不是曲折迂回的,似乎是專挑敵人有可能埋伏的道路。

  難道取風給他的任務是掃蕩隱藏在樹林裡的敵人麼。

  「休息一下吧。」

  經過一條小溪時他終於停下腳步說。

  我蹲在溪邊洗了把臉,看著水面上的倒影才發現脖子上沾了一小塊血跡,袖口上也有幾道血痕,應該是剛才打鬥的時候從敵人身上濺過來的。

  眼前驀地浮現出他們死時猙獰的面孔,被折斷的四肢和流著血的眼睛。

  然後後知後覺地醒悟——啊,那是我殺的人啊。

  雖然是夏子的手,夏子的身體,卻真真實實是我自己的意志。

  不再遲疑躊躇不再心慈手軟,從一開始就是這樣想著的——死吧,凡是阻礙著的敵人都給我消失吧。

  明明以前連一隻雞鴨都不敢殺,明明以前每次從屠宰場外路過都會捂住耳朵不敢聽裡面被宰殺的家禽的慘叫。

  才過了多久,居然可以睜著眼睛殺人,居然可以在殺完人後若無其事地走開。

  以後我還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會不會有朝一日在不知不覺間連曾經的自己都毫不留戀地拋棄了呢。

  突然之間我非常害怕和厭惡這樣的自己。

  右手被一股不輕不重的力道拉開,我低頭一看,左手的手腕上竟紅腫了一圈,瘀血和五個指印均清晰可見。

  拉開我右手的是一隻男人的大手,手指修長而骨骼分明,是不知什麼時候也蹲在旁邊的旗木朔茂。

  「這個習慣可不好。」

  他說。

  「忍者最應該避免受傷的就是一雙手了。」

  水中夏子的臉龐蒼白得出奇,我抿著唇,如何也壓抑不住心底排山倒海般湧上的恐懼。

  剛才不是還若無其事麼,原來現在才知道後怕。

  原來殺了人並不是毫無感覺的呐。這是不是可以說明,無論觀念和意志被淪陷到什麼程度,至少心還沒有麻木到對死亡無動於衷。

  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啊,主所賜予我的多出來的未來,卻要用來奪走別人鮮活的生命。

  而最不幸的是,即使知道是罪過,也要閉著眼睛走下去。

  對於我來說,夏子的家人和同伴的確是比其他人更為重要。

  「夏子。」

  旁邊的男人鬆開了手,眼神裡頗有幾分猶豫的意味,卻還是繼續說了:

  「你用的那個術,我後來記起了。」

  「是禁術吧,對施術者身體的負荷可是無法控制的呐。」

  我知道。

  那個禁術最終的奧義就是用自己的壽命去換取對方的生命。

  所以我才怕被阿斷看見,他打心底裡一直珍視著、無微不至照顧著的妹妹,不應該做出這種會令兄長傷心的事情。

  夏子估計不會像我這樣任性。

  上世曾經聽人家開玩笑說,死過一次的人重生後會活得比以前更肆意瀟灑,無拘無束。

  看來終究也只是一個玩笑。

  在這個世界有意識有知覺以來,我從不曾有一日過得不拘謹。

  「朔茂前輩就請當做不知道吧,拜託了。」我說。

  他和信一的關係令我不無顧慮,信一也是夏子的兄長呐。

  他別過頭,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沉默地看著潺潺流淌著的溪水。

  過了好一會兒,才仿佛歎息著說:

  「好自為之吧,夏子。」

  又過了半晌,他的目光落在我左手的手腕上,輕聲說道:

  「你剛才的樣子,很像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

  我心中頓時咯噔了一下。

  而後又想到,他們這些從小就接受苛刻的忍者訓練的人,也會因為第一次殺人而感到害怕和不安嗎。

  這樣想著,就聽見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地說了一句:

  「我殺的第一個人,是當時同在一個小隊裡的同伴。」

  十幾年前他從忍者學校畢業的時候,第一次忍界大戰還沒有結束。

  和現在一樣,年紀輕輕的忍者被送上戰場,在硝煙和殺戮間以自己的軀體為盾,守護著身後的家人和村子。

  一次任務中他的隊友被敵人控制了心智,手握苦無對著自己的同伴。他也只能被迫與之對峙著,即使是戰鬥也要注意著不能下重手。但是這樣一來,任務就沒有辦法繼續執行了。

  後來那孩子憑藉自己的毅力奪回了片刻的清醒,卻是異常誠懇地殷殷請求他說:

  「殺了我吧,朔茂。木葉的情報絕對不能從我口中落到敵人手裡啊。」

  「殺了我之後繼續去執行任務,村子裡的大家都在等著呢!」

  「如果你真的重視我這個同伴,就不要讓我成為木葉的罪人。」

  ……

  ……

  「所以你最後還是殺了他?」

  我問道。

  其實答案他剛才已經說過了,可我還是忍不住想要再次確認。

  一直以來從別人口中聽到的都是旗木朔茂如何如何重視和照顧同伴,沒想到這背後還有這麼一段被亮麗衣裳遮蓋著的傷疤。

  就像他後背上那道真實的觸目驚心的長長傷疤一樣吧,只要不暴露於人前,在大家的眼中他依然是無往不勝的超級天才忍者。

  「是啊,他握著我的手,把刀插.進自己的心臟。」

  「雖然事後我也一直在想,也許還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呢,可是逝去的同伴卻再也回不來了。」

  我不知道那時年少的他到底經歷過怎樣的掙扎,才一邊痛苦著一邊眼睜睜地看著同伴死在自己的刀下。

  他說著這些事情的時候,儘管已經刻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猶如輕描淡寫,但若是看向他的眼睛,便可不費力地察覺出他的心中其實並不如語氣中那樣的釋懷。

  應該說非但沒有釋懷,反而是仍舊耿耿於懷。

  「所以啊,自那之後我對著慰靈碑上他的名字發過誓,以後一定不會再讓同伴死在我面前。」

  我看見他的眼睛裡有著某種堅定得即使地崩山摧也不會倒塌的東西,宛如最虔誠的教徒心裡永不湮滅的信仰,比日月還要光芒萬丈。

  不是說那種照耀到大自然萬物上的光,而是只需看著,就會覺得自己也被感染著,充滿著希翼和堅定,直達人心底裡並情不自禁地為之動容的某種奇妙的東西。

  我也實在說不清那到底是什麼。

  「和你說了這麼多無關的事情真是抱歉了。」

  「可能慎也和春奈已經到達大部隊了,我們也走吧。」

  我跟著他站起身來,正要繼續趕路,卻見他腳步一邁,走到我前面,右手抬起握著背後的刀柄,沉聲說道:

  「小心,有敵人。」

  這般如臨大敵的樣子與剛才遇見那批敵人時截然不同,看來這次會是很厲害的敵人呐。

  樹林裡有東西一步一步走了出來,為數不少,那種奇怪而陰森的感覺不像是人類。

  等到完全暴露於日光之下,才看清楚那些東西的模樣——像人一樣有四肢軀體腦袋和五官,但也確確實實不是人類。


第21章

  從樹林裡走出來的人形傀儡面容相貌不一,粗算之下大概有二三十個,踏著機械而有序的步伐繞著我們圍成一個圓圈。

  整套動作整齊劃一毫無一絲紕漏,即使比起受過正規訓練的軍隊,也可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傀儡的嘴一張一合,發出「嗒嗒嗒嗒」的響聲,詭異的面容似笑非笑,陰陰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

  是了,我記得砂忍有個很厲害的傀儡師。

  旗木朔茂拔.出刀,身形一轉背對著我,背脊繃得筆直筆直的,曾經見過的冷冰冰的殺氣從他身上一寸一寸蔓延出來,卻只專注于前方的傀儡。

  他的背後幾乎不設防備。

  要是敵人突然從背後攻擊,就算他再敏銳也不一定能夠全身而退。這般鬆懈,連非正宗忍者的我都覺得難以理解。

  我盯著他的背膀輕聲說:

  「忍者心得第七十九條,任何時候都不要輕易把後背暴露給別人。」

  當初從雲隱村回來後,我可是把一百多條的忍者心得反反復複抄寫直到能夠倒背如流。

  而此時此刻他這番舉動,比我更不像忍者。

  他卻不以為然地偏頭笑道:

  「同伴可不是別人。」

  在戰鬥中把後背交給同伴代表著絕對的信任。

  我知道「同伴」這個詞在他心中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甚至是可以託付生命的物件。

  但他這樣也太亂來了,如果我實力不濟或貪生怕死呢,說不定就顧不上他防守最薄弱的背後了。

  再者,他又如何確定我這個「同伴」一定會為他守住後方呢。

  都說旗木朔茂沉穩可靠,這一刻我卻覺得其實他比任何人都膽大妄為。

  忽然間地上的砂石被一陣勁風卷著在半空翻騰,果然有傀儡朝著他的後背如離弦的箭直沖過來。

  想想也是,這麼明顯的攻擊機會,稍微有些戰鬥經驗的敵人都不會放過吧。

  我盡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快速度移動過去,與他背靠背站著,十指結印。

  藤枝從地下破土而出,張牙舞爪地纏上飛沖過來的傀儡,將它的身體猶如五馬分屍一樣扯裂。

  我側著臉,不滿地低聲說了一句:

  「您太亂來了。」

  雖然用的是敬語,但我此時可沒有敬佩他的意思。

  萬一我遲鈍一秒半秒,恐怕他後背上如同蜈蚣般可怖的傷痕就要成雙了。

  他卻還有心情輕笑出聲來,語氣中透露著一絲贊許說:

  「夏子你這不是做得很好嘛。」

  這種篤定的意料之中的口吻讓我不禁一陣無奈,歎了歎氣後決定不再分神說話。

  大敵當前,還是一心一意將注意力集中在敵人身上才好。

  傀儡人的攻擊看似雜亂無章,實質上一招一式皆瞄準我們之間的薄弱點。

  明明是沒有生命的物體,我卻有一種被緊緊追逼著的感覺,它們的攻擊無論從角度、速度還是力度方面都遠遠勝過剛才遇見的砂忍,甚至要比他們狡猾靈活得多。

  看來隱藏在暗處的傀儡師真是一個不得了的人物。

  我正和右側的傀儡糾纏著的時候,左側驀地有傀儡齜牙咧嘴地緊貼過來。

  來不及做出充足的防禦,只好本能地抬起手臂想要暫時抵擋它的攻擊。也已經做好骨折的準備,卻見白光一閃,旗木朔茂揮刀將它重重打飛了出去,腦袋和四肢嘩啦啦散落一地。

  短刀在半空中劃過一條半圓長的弧線,泛著白色查克拉的刀刃殺氣逼人,即使是離刀刃還有幾公分的傀儡也被這股氣勢震落得支離破碎。

  「不要直接觸碰這些傀儡,有劇毒。」

  經他這一提醒我才發現,每一個傀儡縱然外形不同,但它們身上均時隱時現著相同的紫黑色光澤,不仔細看還以為是白日光線的反射所致。

  我竟然忘記了令阿斷生命垂危的就是那個傀儡師的毒。

  半晌,所有的傀儡都被肢解得七零八落,完全看不出最初的模樣。

  樹林裡又有腳步聲漸行漸近,一隻大手撥開橫生的枝椏,始作俑者終於大大方方地出來了。

  和玖辛奈一樣鮮豔的紅發,眉目極其清秀,從那雙褐色的眼眸裡甚至可以看見淺淺淡淡的笑意,連嘴角都是彎著的。

  沒想到赫赫有名的傀儡師居然是個看上去斯文無害的俊秀青年。

  果然人不可貌相。

  就像若是單看旗木朔茂的相貌,也不會覺得他是自小便從戰場上磨練出來,經歷過千百次殺戮的人。

  傀儡師身後的枝椏動了動,一名深棕色長髮的年輕女子走到他身旁,臉上的笑容和他的一模一樣,聲音很溫柔地說:

  「遇到對手了吧,阿娜達。」

  「是啊。」

  傀儡師笑著應道,目光卻不曾從旗木朔茂身上移開。

  「木葉白牙,真是久仰了。」

  旗木朔茂也笑著說:

  「彼此彼此。」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英雄惺惺相惜麼。

  明明是想要奪取對方性命的敵人,明明連殺氣都不屑於掩飾,竟然可以笑得如此真誠,如同相知相交了很多年的摯友。

  我突然想起忍者心得的第八十一條,任何時候都不要將自己的真實想法暴露在敵人面前。

  喂,你們都違反了忍者規則了呐。

  「以彼此的性命為賭注決鬥吧。」

  傀儡師說。

  「一對一,就我們兩人。」

  說著,他的指尖上出現很多條細細長長的查克拉線,將地上散落的傀儡殘骸聚集起來重新拼湊,頃刻間傀儡便恢復如初。

  旗木朔茂執刀橫於身前,應了一聲:

  「好。」

  這場戰爭最後誰勝誰負都好,他們能夠和自己認同的對手一決高下也不枉此行了。

  就算死在對方手裡也不覺遺憾和怨恨。

  現在的他們兩人就是給我這樣的感覺,令我不禁疑惑起來,忍者不是應該不擇手段任務至上的嗎,他們怎麼會渴望和對方進行一場堂堂正正公公平平的決鬥呢。

  我抄寫忍者心得時可沒有發現有這麼一項。

  「真好呢,阿娜達終於如願以償了。」

  女子笑得眉目彎彎,目光一轉落到我臉上說:

  「男人之間的決鬥我們就不參與了吧。」

  「我們也有自己的事情哦。」

  說話間,她的指尖也出現了和傀儡師一樣的查克拉線,操縱著重新拼湊起來的傀儡。

  我看向旗木朔茂,後者微微笑著朝我點了點頭。

  潺潺的溪水波光粼粼,倒映著一個燦爛的大圓盤。太陽不知什麼時候居然悄無聲息地出來了。

  我跟著女子走到小溪的另一邊。

  ***

  大概打了三十分鐘?四十分鐘?或者是更多。

  在我們依然相持不下,無論如何也不能從對方手裡佔據優勢的時候,女子突然腳步一亂,驚呼了一聲「阿娜達」,慌張急切地三兩步躍過小溪,連手臂被我的苦無劃破都無暇理會。

  我轉頭望過去,原來那邊的決鬥已經結束了。

  旗木朔茂握著刀的右手垂在身側,刀刃上的血跡正一滴一滴滑落到地上,滲入砂石和泥土裡。

  傀儡師在他前方幾米處,單膝著地,捂著胸口的手被血染紅,指縫間源源湧出的鮮血沿著小臂流至手肘,最後滴落到腳下。

  周圍是零零散散死氣沉沉仿佛再也無法拼湊的傀儡碎片。

  這場決鬥,旗木朔茂贏了。

  我也躍過小溪,站在他身旁,等他的下一步指示。

  女子蹲下.身攬著傀儡師,眼睛裡噙滿淚水,一聲一聲喊著「阿娜達」「阿娜達」,溫柔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悲愴淒切。

  傀儡師艱難地抬起頭,望著旗木朔茂,清秀的臉龐上滿是痛苦的神色,卻愣是生生扯出了一個笑容,說:

  「我輸了呐。」

  那個笑容,怎麼說呢,意外的真摯和誠懇,不因落敗而卑微,不因死亡而恐懼。

  旗木朔茂沒有說話,曲著手臂,把刀舉過頭頂。

  我曾在書籍中看過,在忍者的世界裡,這是向對手致敬的意思。

  ——向你致以我最真誠的敬意,我的對手。

  傀儡師低頭不停地咳嗽,咳出來的血比他胸口流出的血顏色更深,呈現出一種生命幾近虛耗殆盡的暗紅。

  女子將他扶起來,緊緊環著他的背,往樹林裡飛奔而去。

  橫生的枝椏也染上了血跡,在陽光的照耀下異常刺目。

  追不追?

  我正想問身旁的男人,不料忽然肩頭一重,踉蹌了好幾步連忙伸手扶著他。

  前一秒還好端端的人,就這樣毫無預兆地倒了下來,雙眼半闔著,大半個身子的重量壓在我肩上,甚至連站都站不穩了。

  旁邊他手中的刀跌落到地上。

  「朔茂前輩?」

  我試探著叫了一聲,沒有回應。

  原來不是誰輸誰贏,而是兩敗俱傷。

  我把他扶到岩石旁坐下來,見他眼窩處有一抹奇異的紫黑色,說了一句「失禮了」,然後扯下他的面罩。

  臉色蒼白如紙,沒有半分血色,嘴唇也是泛著紫黑色。

  果然是中毒了。

  前世學醫,急救的知識雖豐富,此時卻完全派不上用場。

  這個世界的醫術和我所熟知的醫術全然不同,尤其是醫療忍者那種神乎其神的治療方法。

  我沒有帶解毒的藥丸,便急忙去翻他的忍具包,裡面藥丸倒是不少,只是不知道哪一顆才有解毒的功效。

  「砂忍傀儡師的毒是沒有現成的解藥的。」

  他終於睜開眼睛,聲音很低很沙啞地說。

  氣息極度不穩,仿佛每說一個字都異常艱辛。

  該死。

  我咬著下唇暗罵了一句,早知道剛才就不該讓他們離開的。

  也許從一開始旗木朔茂說和我一組就是最大的失誤。如果他是和慎也或者春奈一組,可能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早就發現他中了毒,才不會讓傀儡師他們輕易離去。

  而我卻是遲鈍得一無所知,直至如今才來束手無策。

  「對不起。」我低聲說道。

  他泛著紫黑色的薄唇輕啟著正要說什麼,遠處響起「嘭——」的一聲爆破聲,那邊的天空上出現了一個樹葉形狀的圖案,火花一閃就消逝了。

  是木葉的信號。

  大部隊在那邊。

  那裡一定有醫療忍者。

  我攙著他的手臂想將他扶起來,卻被他輕輕推開。

  他喘著氣,很艱難的,慢慢說道:

  「我現在動不了,你帶著我恐怕要走上一天一夜都到不了。」

  我皺起眉看著他,既然他對「同伴」這個詞有著特殊的執著,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任性不配合。

  難道不願同伴死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他麼。

  難道只有他才知道保護和珍惜同伴麼。

  「夏子,你自己去吧。」

  「再把醫療忍者帶過來就好了,我暫時還死不了的。」

  的確,這樣即使我一去一回也比帶著他上路要快。

  可是留下他一個人,這個樣子的他要是遇到敵人就一定必死無疑了。

  萬一傀儡師他們去而複返呢?

  萬一又出現新的敵人呢?

  我猶豫不決著,他似乎是歎了一口氣說:

  「你帶著我的話,恐怕還沒見到大部隊我就死在途中了。」

  語氣中居然隱隱有笑意。

  這個玩笑開得一點兒也不是時候。

  我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說:

  「朔茂前輩。」

  「你真的不擅長開玩笑。」

  「被你發現了啊。」

  掙扎了一會兒,我終究還是被他說服自己去大部隊找醫療忍者。

  走出幾步後我回過頭,想了想才開口說:

  「朔茂前輩。」

  他抬頭望了過來,眼眸裡因痛楚而無精打采。

  「你一定要等我。」

  請你一定要支撐到我將醫療忍者帶回來。

  你還有村子和同伴要保護,不能死在這裡。

  他愣了一下,慘白的臉上萬分艱難地扯出了一個極淺的笑容。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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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那麼容易就被幾個傀儡放倒,太丟臉了吧,超級天才。」

  綱手挑著眉調侃旗木朔茂的時候,我在一旁看著他的臉色由一片死白漸漸浮現出些許血色。細細碎碎的陽光落到他肩上,映襯著那雙正逐漸恢復光彩的黑色眼眸,唇邊的笑意看上去也終於不再顯得牽強。

  是解藥生效了吧,綱手那「最強醫療忍者」的稱號果然名不虛傳。

  我在村子裡聽說過不少關於綱手姬的傳聞,撇開初代火影的孫女、現任火影的學生這些身份不談,她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倒是醫術、怪力和美貌。

  出身顯赫,天資優異,憑藉著自身的努力而實力強大。

  難怪被譽為木葉的公主。我曾經不無好奇地想過,這樣優秀的女子,究竟要怎樣的男人才能與之班配?

  也許是和她一起成長過來的自來也或大蛇丸,大概也有可能是同樣頗受讚譽的超級天才旗木朔茂。

  不過也難說,說不定越是優秀的女子,反而越是會傾心於雖不算特別出眾卻令人倍感安心的男人。

  當然了,木葉公主的婚戀大事還輪不到我一個無干係的旁人來操心。

  都說八卦是女人的天性,若真是八卦心理作祟,我想我更應該在意的也是阿斷將來的妻子會是一個怎麼樣的女子。

  但當下戰爭肆虐,每個人都忙著保護自己的家園,哪裡有餘暇揮霍在風花雪月兒女私情上。

  視線內突然出現一隻白色的後腦勺,我愣了愣往旁邊退開兩步,只見原來是自來也俯下.身湊到旗木朔茂面前。

  他一手叉著腰一手摸著下巴,神色中透著幾分嚴肅,眼睛一眨不眨地仿佛要將旗木朔茂的臉盯出一朵花來,片刻後又煞有其事地抿唇點點頭,開口說道:

  「原來你解下面罩是這個模樣的啊。」

  「村子裡有傳言說你之所以整天戴著面罩,是因為在年少時的一次任務中被毀容了,大家都很好奇可又不敢直問呢。」

  我忍不住就輕笑了一聲。

  旗木朔茂臉上閃過一秒的愕然,而後十分無奈地扯扯嘴角笑道:

  「讓你失望了真是抱歉呐。」

  說著就要站起來,臉色雖然好轉了不少,腳步卻還是稍嫌虛浮。

  綱手露出忍無可忍的神情一拳揮向自來也,後者也不躲避,似乎是很配合地用胸膛挨了那重重的一拳然後被揍飛到溪流的對岸,落地時哇哇大呼著「好痛」。

  這般以打鬧為樂趣的相處模式讓我想起阿亮和惠,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未嘗不是感情好的一種體現。能夠擁有這麼信任並依賴著的朋友和同伴,其實很是讓人不自覺地便心生羡慕。

  我並非在抱怨自己在這個世界沒有如此親近可依的朋友,不過是偶爾感慨一下,就當是身處異鄉的人遇見任何可勾起往昔溫暖回憶的事情都不禁唏噓一番吧。

  有時候感情太過細膩敏感也是一件麻煩的事情。

  就算夏子還在世,她也未必能夠擁有像阿亮和惠,綱手和自來也那樣全心信賴著對方的朋友或同伴,與她一起成長過來的幸二和宗助可是都犧牲在戰場上了呐。

  「慎也和春奈都和大部隊會合了吧?」

  旗木朔茂轉頭問道。

  一雙薄唇已經由劇毒的紫黑轉為泛白,氣息尚未平穩如初,卻也不似之前那樣吐字艱難了。

  我點頭答道:

  「據說他們早就到了。」

  原來慎也和春奈走的那條路才是通往木葉前線陣營所在地的捷徑,他們看見我之後說了句「好慢」,往我身後張望了一會兒才疑惑地問:

  「朔茂隊長呢?」

  那時我急著尋覓醫療忍者,未來得及向他們解釋便邁步跑向綱手。本來他們也要跟著過來的,被綱手喝了一句「別離開大部隊!」只好停住腳步滿臉擔憂地望著我們離去。倒是自來也無視綱手的怒氣不依不饒地跟了上來。

  「當時夏子那糟糕的臉色,我還以為你這個天才已經不濟到被.幹.掉了呢。」

  綱手站在旁邊的大岩石上,雙手抱臂斜眼說。

  旗木朔茂笑了笑,說了聲:

  「抱歉了。」

  然後目光往大部隊所在地的方向眺望過去,鬱鬱蔥蔥的樹林仿若一片翠綠的海,唯有遠處的山頭露出半個腦袋。原本縈繞著的雲霧也被陽光驅散,天空澄淨得如同可以一眼望到底的清澈湖面。

  「我們也趕緊回去吧。」他說。

  不料還沒走出兩步便腳下一頓,蒼白的臉色在枝椏斑駁的陰影下忽明忽暗,微彎著背脊捂著胸口調息。

  看起來仍然是很難受的樣子。

  綱手跳下岩石,掠過他一眼說:

  「別逞強了,木葉那麼多忍者死在他手下,千代老太婆那繼承人也算是個人物。」

  「就算是你,一時半刻還是不要強行使用查克拉為好。」

  旗木朔茂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抬眸問:

  「千代那邊怎麼樣了?」

  我也想起了綱手和自來也是特地被派來對付砂忍千代的。

  回答他的是安然無恙從溪流對岸跳躍回來的自來也:

  「上當了,情報有誤。那狡猾的死老太婆根本就沒上前線,估計還在砂隱村好好待著養老吧。」

  說著,他拉起旗木朔茂的手搭在他肩上攙扶著走,忽然之間笑得不懷好意:

  「賣你一個人情好了,下次在女浴池蹲點時你給我作掩護吧。」

  話音未落,走在前面的綱手回頭瞪了他一眼:

  「下次再被我發現偷窺就打斷你十二根肋骨。」

  旗木朔茂輕笑,狀似低頭思慮了片刻,作勢要收回自己的手,說:

  「如果是綱手的話,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你這人情我可還不起……我還是自己走吧。」

  自來也翻了個白眼哼了一聲:

  「切,真是個無趣的男人。」

  「居然被綱手那個怪力女嚇唬到實在是太沒用了。」

  我跟在他們旁邊走著,聽綱手和自來也一路來不停的鬥嘴互損。旗木朔茂不知道是不是依然身體不適的緣故,大多數時候也只是安靜地聽著,偶爾摻和一兩句「公道話」,聽上去義正言辭,可仔細一想卻總能發現其實並非如此。

  自來也也總是好半晌才回味過來,大聲叫嚷著「喂喂喂什麼意思啊你!」

  ***

  剛到達大部隊的陣營就看見有受傷的忍者陸續被送回後勤營地,慎也和春奈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迎了上來,面露擔憂:

  「朔茂隊長沒事吧?」

  旗木朔茂微微笑著應了一聲「嗯」,收回被自來也搭在肩上的手臂,環顧一圈後收斂了笑意,神色嚴肅地皺起眉頭問道:

  「休戰了?」

  戰場上的醫療忍者鳳毛麟角,不可能一一顧及到所有傷患。一旦開戰,除非傷勢極重才會被送回後勤營地治療,不少忍者都是在前線簡單地包紮一下又帶傷上陣的。

  說起來,這也是戰爭中忍者的死亡率居高不下的原因之一。

  阿斷曾經為了這件事和其他忍者爭執過,可惜連火影都認為目前戰事緊迫的情況不允許對一直以來奉行的原有體制大動干戈。

  一名傷患被攙扶著從我身旁走過,額頭上纏著白色的繃帶,臉色稍顯暗淡但看上去傷勢並不十分嚴重。

  有空暇仔細照料這種程度的傷患,是在休戰時期才會發生的事情。

  我也覺得困惑,原本還以為和砂忍的戰爭會是一場還將持續好一段時間的惡戰,沒想到這麼快便又進入休戰階段。而且看周圍忍者的神態,似乎是木葉佔據著優勢?

  縱然對忍者世界的戰爭瞭解得還不夠透徹,亦可隱隱感覺到一股不對勁。

  慎也眉頭緊鎖著,臉上浮現出一抹疑惑和不確定,回答說:

  「砂隱的忍者突然全部撤退了,取風老師懷疑是陷阱,讓大家先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聞言,綱手和自來也相視一眼,幾個縱身躍上前方高聳的山峰上,身形如風,我只來得及看見他們的衣角從眼前一掠而過。

  旗木朔茂本也想和他們一起過去,只是身體一晃就猛烈咳嗽不已,在剛才的路途中重新戴上的灰色面罩有鮮血浸出,沿著下巴的弧度暈染開來。

  一使用查克拉就咳血,看來他離「沒事」還有一段距離呐。

  「朔茂隊長!」

  慎也和春奈急聲叫道。

  一左一右站在他身旁,伸出手想要扶著他,卻被他揮揮手擋開。

  「我沒事。」他說。

  哪裡像是沒事的樣子。

  春奈扭過頭神情無奈地對我說:

  「夏子也勸勸朔茂隊長吧。」

  我往山峰上兩個挺立的身影望了一眼,陽光下那兩人周身仿若籠罩著一層璀璨晶瑩的金紗,這樣仰視著竟不自覺地生出了「那應該是很可靠的人啊」諸如此般的莫名感覺。

  便回頭看著旗木朔茂,想了想輕聲說:

  「朔茂前輩還是先休息一下比較好吧,這裡還有綱手前輩和自來也前輩呢。」

  忽然有「哈哈」的笑聲從身後漸次漸近,爽朗得如同烏雲一下子被日頭推開,在這陰暗肅穆的戰場前線顯得尤為突兀和不合時宜。

  來人走到旗木朔茂身旁,拍拍他的肩膀並索性把手掌搭在他肩頭上,燦然笑著說:

  「夏子的意思是現在的你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啊。嘛,別給大家添亂了,受了傷的朔茂桑。」

  最後那句敬語的稱呼顯然是有心調侃。

  我辯解一句:

  「亮君想多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旗木朔茂也不惱,習以為常般輕笑著斜他一眼說:

  「你怎麼會在這裡。」

  對於突然出現在這裡的阿亮,我倒不覺驚奇或好奇。

  忍者本來就是按命令列事,無論出現在哪裡都會有必然的理由。

  「任務喲。」

  阿亮拖著長長的調子說。

  「又沒有哪條規定說只有你們小隊才被派到這裡。」

  然後目光往周圍掃了一圈,眼睛半眯起,有點出乎意料的語氣說:

  「不過現在看來,好像已經不需要支援了呐。」

  說話間,綱手和自來也回來了。前者顰眉緊蹙的樣子讓人覺得仿佛事情不妙,而後者雙手扣在腦後慢悠悠地走著,只是臉上的神色可一點兒也不悠哉。

  「蹊蹺啊蹊蹺。」

  自來也搖搖頭說。

  「砂忍那邊居然一下子沒有了動靜。」

  「真是越來越詭異了。」

  在並未顯露敗跡的情況下突然毫無預兆地撤退全部兵力,這種事情確實令人感覺不可思議。

  大概是沒想到為之頭疼多時的對手會有這番舉動,木葉的反應似乎更為謹慎,不貿貿然緊追不捨,而是一邊靜觀其變,一邊趁著這段停戰的時間治療傷患。

  但是這樣突如其來的未知的等待更令人難受,即使說是休息也沒有人鬆懈半分。

  到底是陰謀還是陷阱?

  不少人心裡其實是惴惴不安的吧。

  「諸位前輩。」

  宇智波富嶽從遠處飛奔過來,額上的汗珠都顧不上擦,粗喘著氣說:

  「取風大人請前輩們立刻過去。」

  「戰況有變?」慎也問。

  少年的臉色變得遲疑:

  「前往敵營探取情報的忍者回來了,好像說是……」

  「砂忍對木葉特戰小隊的隊長……死了。」


第23章

  帳篷裡的氣氛一派嚴肅,連最常笑得沒個正經的阿亮都隱匿了笑意。

  桌子上攤開著一幅地圖,勾勾畫畫了一些符號,取風分析完當前的形勢,話題又轉到據說已經死亡的砂忍特戰小隊隊長身上。

  那個傀儡師……終究還是死了啊。

  「已經確定死亡了嗎。」

  「會不會有詐?」

  自來也說,雙手環臂站在綱手旁邊。

  旗木朔茂沉吟片刻,抬眸斟酌著說:

  「如果對方沒有像綱手那樣級別的醫療忍者,大概也是活不成的了。」

  「既然千代老太婆不在前線,應該不會有錯了。」

  綱手也接著說。目光在旗木朔茂身上略一停留,又轉向取風。

  「畢竟我們第三小隊的隊長也幾乎丟掉半條命。」

  傀儡師這一死,確實削弱了砂隱村的不少戰力。但若要說是因為傀儡師的死而導致對方急速撤回所有忍者,那也說不過去。

  風之國作為五大國之一,其忍者村的實力並不至於僅僅依賴一個傀儡師。

  更何況,砂忍這次出戰的總隊長是一名叫海老藏的忍者,據說在老一輩的忍界也是赫赫有名,實力不亞于他姐姐千代。

  砂忍突然做出這令人詫異的舉動,應該是另有玄機吧。

  「夏子,你在風之國潛伏了兩年,想必比我們更清楚那邊的情況吧,你怎麼看?」

  突然被取風點名提問,我心中驀地咯噔了一下。

  要回答些什麼呢,我根本就是毫無頭緒呐。夏子所經歷、所熟知的一切,於我而言不過是另一個人的陌生的過往。

  一直以來都擔心被直接問及看法啊什麼的,就怕自己為趁一時之便胡編亂造,日後都不知道要如何疲於奔命去圓謊。

  即便是再愚鈍的人都知道,謊言是個駐紮著一隻貪得無厭的魔鬼的無底洞。

  我低頭思忖了片刻,只覺太陽穴一陣一陣隱隱作痛,便緩緩開口說:

  「抱歉。我在風之國的時候,並未發現任何異常。」

  「不過現在已經過了將近一年,一切都難說呐。」

  這種沒有紕漏也沒有確切價值的話我越發說得順口,只是不知道他們聽起來會不會覺得這是敷衍和推卸責任的表現,可我確是無力改善這種局面。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對於我來說能夠做到這樣就已經很知足了。

  雖然都說戰爭是孕育出英雄的最好煉爐,如果夏子還在世,說不定經過努力真能成為一段巾幗不讓鬚眉的傳奇。但我一個異世外人,還是不要妄想在這個充斥著殺戮和血腥的世界建立一番什麼宏圖偉業。

  我有這一點的自知之明。

  取風他們的臉色倒沒什麼變化,似乎也不覺得我的話有哪裡不妥或失實。對此我慶倖地默默松了一口氣,將四散的思緒集中起來認真聽他們繼續對戰局的分析。

  若是時常這樣緊繃著神經事事如履薄冰,恐怕夏子這副身軀不消多時就未老先衰了。

  散會後取風把綱手、自來也和旗木朔茂三個人留了下來,我跟著其他人走出帳篷,才發現竟然不知不覺間已經是黃昏了。

  午飯和晚飯都沒有吃,再加上先前的戰鬥消耗了大量體力,難怪會有一種前胸貼後背的感覺。

  正準備將從忍具包裡取出的兵糧丸放入口中,旁邊突然傳來一道笑聲:

  「你打算就用這種東西當做晚餐?」

  我動作一頓,轉頭問道:

  「有什麼不對嗎?」

  說起來,食用兵糧丸也是入鄉隨俗基本中的基本吧,雖然這東西比壓縮餅乾還要難吃得多。

  他又笑了笑,像是隨口說:

  「夏子你以前可是很討厭兵糧丸的呐。」

  小小的藥丸在我的拇指和食指間幾乎要被捏碎。

  心底就如一湖被石頭擾亂了平靜的水,驚訝著,忐忑不安著。

  就算是阿斷和信一,也鮮少說起夏子的喜惡,更別說其他人了。惠倒是曾經說過夏子喜歡畫畫這件事,可除此之外就別無其他。

  我從身邊人的嘴裡所瞭解到的夏子,規規矩矩平平淡淡,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也沒有討厭的東西,不固執,不任性,如何也看不出是一個擁有著十幾歲最青春朝氣年華的女孩子。

  但是現在旁邊的這個人,竟可以如此自然地說出「夏子討厭兵糧丸」這樣的話,甚至仿佛連想都不用想便脫口而出。

  我知道他原本就是認識夏子的,但他對夏子究竟是瞭解到什麼程度呢?

  如果是淡淡之交就好了,如果他只是曾經無意中發現夏子的某一項喜惡,我就安心了。

  可能這麼說有點自私和殘忍,可我確實由衷地希望,除了阿斷和信一這些親人之外,除了幸二和宗助這些死去的摯友之外,再也沒有和夏子親近到彼此知根知底的人了。

  我正要說話,少年疾跑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快要到我們跟前時聽見他喊了一聲:

  「阿真大哥。」

  「怎麼了,富嶽?」宇智波真低頭問。

  富嶽伸手指著來時的方向,年少的臉上愣是擺出了一副老氣橫秋的表情:

  「放置醫療藥品的帳篷出了點問題。」

  宇智波真望過去,那帳篷離這裡隔著上千米的路程,樹木環繞,枝葉層層疊疊,根本連帳篷的影子都看不到。

  他朝富嶽點點頭說:

  「知道了,我和你過去看看。」

  離去之前他的目光一度越過我,在我身後不知什麼地方停留了很短暫的時間,然後不知道是對自己說還是對我說:

  「明天就該有結果了。」

  明天就該有結果了。

  如果真的如他所言就好了。

  遠方的天空呈現出一片連綿的桃紅色,晚霞似火。

  周圍樹梢上、草叢中昆蟲窸窸窣窣的聲響夾雜在忍者的說話聲走動聲間,竟是意外的融洽。

  我走到從山腰間往外延伸出來的大岩石上,暮風飄瑟,雖說是初夏,卻感覺到一股涼意爬上背脊,叫囂著要蔓延至心底。

  眼底下是崎嶇的山壁,和遠處望不到盡頭的茫茫黃沙。

  說來也真是奇怪,明明山的這一端是滿山坡鬱鬱蔥蔥的樹林,一棵棵樹木枝繁葉茂亭亭如蓋,蟲鳥穿梭流連處處可見,一派生機盎然。

  可另一端卻是寸草不生死氣沉沉的荒漠,滿眼沙石被風卷著翻滾,像藍天一樣無窮無盡不知伸延到何處,只是看著都倍感悲涼。

  這樣的戰場,即使血流成河,也會很快便被黃沙覆蓋吧。

  荒漠之下究竟藏著多少屍骨呢,恐怕沒有人能夠數得清呐。

  正想著些紛紛雜雜的事情時,有人也躍上岩石走到我旁邊。

  我偏頭看了看,是春奈。

  她沒有說話,身姿端正地站立著,和我一樣眺望著天際與荒漠交接的遠方。

  視線之內風沙在半空中旋轉出一道道弧線,整個沙漠看上去沒有半分生命的跡象。

  朝著這個方嚮往前行走數十公里,就是夏子那屆中忍除美樹之外全部喪命的地方了。夏子也是喪生者之一呢。

  稍晚些時候,日頭漸漸沒入地平線,只剩下半個腦袋無神地望著空闊而寂寞的藍天黃沙,橘紅色的暉映也一點一點從天邊褪下。

  我和春奈走回自己小隊的帳篷,卻見一名褐色短髮的女孩子在門簾前徘徊踱步。

  女孩子看起來比夏子小三四歲的模樣,緊抿著唇,雙手端著一個裝著黑色液體的碗。

  「你在那裡做什麼?」

  春奈冷不防就出聲問道。

  女孩子似是嚇了一跳,差點一個趔趄打翻碗裡的液體,慌慌張張地抬頭望了我們一眼,又低頭咬著下唇,臉頰上莫名飛上一抹紅潮,煞是可愛。

  我伸手扶了扶她的肩膀,待她站穩後才鬆開手說:

  「需要幫忙嗎?」

  她又重複了抬頭低頭的動作,眉眼間盡是十三四歲的小女孩應有的嬌羞,卻忽然把那裝著黑色液體的碗塞到我手裡,聲音細細地說了一句:

  「這是朔茂前輩的藥。」

  然後就匆匆跑開了,那纖細的背影很像一隻膽小害羞的小兔子。

  我看了看手中那碗因女孩子的動作而幾乎要濺出來的黑色藥湯,有點反應不過來地轉頭看看春奈。只見她也是愣了一下,而後就無聲笑開了。

  這時,阿亮的聲音帶著笑意從身後傳來:

  「哦呀真是令人羡慕呢,朔茂那傢伙總是豔福不淺。」

  嗯?

  我看向春奈,她忍著笑朝帳篷的方向使了個眼色,低聲說:

  「那孩子也是朔茂隊長的仰慕者吧。」

  ……也。

  再看他們的神色,大概這種事情以往也不少見吧。

  我心下明瞭,低頭看手上的藥湯,笑了笑說:

  「我好像做了多餘的事情呐。」

  阿亮哈哈笑著,邊掀開門簾走入帳篷邊擺擺手說:

  「不要緊喲。」

  「反正朔茂那傢伙是個木頭,對女孩子的心意總是遲鈍未覺呐。」

  帳篷內已經有人在了,是旗木朔茂和慎也,聽見聲響後不約而同轉頭望了過來。

  「我又怎麼是木頭了。」

  當事人的眸中流露出無奈。

  阿亮聳聳肩,仍然不依不饒地取笑他說:

  「察覺不到女孩子心意的男人都是木頭喲。」

  這下不只是春奈,連慎也都把虛握成拳的手放在嘴邊遮掩著笑意。

  旗木朔茂微微皺著眉頭,虛咳一聲,也不知道面罩之下的俊臉是否有不好意思的神色。

  「別亂說了。」

  他語氣認真地說。

  「有這種閒情還不如想想在任務的空隙如何不耽誤修行。」

  阿亮倒是知道見好就收,立刻閉嘴不再調侃他,卻轉身在他看不見的角度用口型向我們說了一句:

  「真是個無趣的男人呐。」

  我笑了笑,這句話自來也也說過。

  將手上的藥湯伸到他面前,見他眼中露出疑惑,便解釋道:

  「女孩子的心意。」

  他愣了愣,在阿亮的悶笑聲中有點窘迫地看了我一眼。伸手接過時指尖不經意地擦過我的手背,有微涼的觸感。

  吃東西的時候刻意不發出聲響是忍者的基本修行之一,但旗木朔茂速度飛快地一口氣灌下一大碗藥湯竟然也是無聲無息。

  面罩被扯到下巴之下,清俊的臉龐因疲憊而血色不足。

  雖然習慣戴著面罩,但他似乎並不介意別人看見他的臉。

  我想起之前回大部隊的途中,攙扶著他走的自來也開玩笑地抱怨說:

  「明明沒多少人見過你這傢伙的模樣,就連傳聞也是不討好的,為什麼還會有那麼多女孩子傾慕你呢?」

  說著就搖搖頭裝模作樣地感慨:

  「女孩子的心思真是難猜啊。」

  「難道我以後也學這傢伙戴張面罩增加神秘感會比較好嗎。」

  自來也的話,縱使是戲言但其實也不無道理。

  強大的實力和神秘感,的確是容易贏得女孩子青睞的重要因素。

  況且,每個女孩子的成長中,總不免會有一段崇拜並仰慕著英雄的青春時期。

  正想著這些,旗木朔茂已經將空空如也的碗放在桌子上,對上他的視線時我才發現原來自己竟不自覺地一直盯著他的臉。

  連忙尷尬地移開視線,偏頭一看卻見慎也和春奈也是一臉好奇地盯著他的臉。

  阿亮掩嘴笑著不怕死地又調侃他說:

  「怎麼樣,女孩子的心意,有沒有甜入心頭?」

  帳篷裡頓時響起幾聲輕笑。

  他仿若未聞,看似從容不迫地戴好面罩。

  大概是見我們的目光帶著揶揄還停留在他臉上,便遲疑了一下,別過頭,語調比平常略高:

  「好了,你們幾個。」

  這樣和阿亮他們說著話,沒過多久,夜幕就將天與地籠罩得嚴嚴實實,漆黑一片的蒼穹死氣沉沉,不見星月。

  因為還不知道砂隱村的那番舉動出於什麼目的,取風增加了巡夜忍者的人數,但山林間依然靜寂得只聽得見蟲鳴。

  帳篷裡的燭火被吹熄,我坐在春奈旁邊閉目休息。

  雖然身體疲倦不已,腦子裡卻是異常清晰,將今日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梳理了一遍,只覺這一天是我來到這個世界以來過得最漫長的一天。

  漫長到仿佛今天一過完,我就已經是滿頭銀霜的老太婆了。

  明天……但願會有個好結果吧。


第24章【倒V】

  上午十點,前線的所有上忍都集合取風的帳篷裡開會。

  和探取情報的木葉忍者同時回來的,除了三名砂隱忍者還有一紙薄薄的停戰協議。

  ——以風之國大名的名義,向火之國發出的兩國停止戰爭、和平共處的請求。

  真是異常令意外。

  連經驗老道的取風都始料不及。

  暫時安置好砂忍的使者,木葉的情報忍者道出了原委——前天風之國發生政變,大名的弟弟弑兄奪位。

  新大名一即位就請求停戰其實也無可厚非,畢竟由他引發的內亂尚未平息,國內的情況仍然不穩定,如何還有精力去應付與別國的戰爭。

  而且,大概於他而言,鞏固自己的位置比外戰更加重要更加迫眉睫吧。

  這樣至關重大的事情取風是沒有辦法做決定的,當即派出兩個上忍小隊,分別將消息和協定文書送往木葉村和大名府。

  不知道是要趁勢繼續戰鬥還是與風之國簽署和平協定呢。

  表面上來看確實是木葉佔據著上風,但開戰至今,和砂忍的戰爭中木葉這方也損失了不少忍者。如果非要和對方鬥得魚死網破,背水一戰的砂忍狗急跳牆起來,恐怕最終木葉也很難得到什麼好處。

  況且,木葉的敵可不只有砂隱村一個。

  派往大名府的是綱手和自來也,而旗木朔茂這一隊則被派回木葉。

  取風這樣的安排,多多少少是考慮到旗木朔茂的身體需要回村休養吧。其實阿亮說的沒錯,現的他戰場上並不能成為如平日那般強大而令生畏的戰力。

  臨行前一旁收拾忍具包,阿亮走過來煞有介事地壓低聲音說:

  「雖然這麼說有些奇怪,但是夏子,那傢伙就拜託多看著點了。」

  停頓了兩秒,他的眼睛眯成一條線,扯著嘴角說:

  「也知道,那傢伙總喜歡亂來。」

  「看似很可靠,但有時候卻比任何都要固執。」

  他突如其來的這番話讓不禁微微驚訝了一下,轉頭往旁邊一看,只見「那傢伙」正和慎也說著話,沒有注意到這邊。

  阿亮很少這樣一本正經地說話,何況是說這些擔憂著別的話。

  但是無論怎麼說,旗木朔茂都不至於需要「多看著點」吧。

  大概是見表現出驚訝,他食指彎曲著抵著下巴,又說:

  「別緊張,只是突然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預感?」

  用懷疑自己聽錯了的語氣反問道。

  他豎起食指指著上空,又恢復了平日裡吊兒郎當的笑容:

  「男的第六感喲。」

  頓時不知道應該擺出何種表情。

  是事先收到什麼不確定的情報麼。

  「夏子,走了。」

  春奈朝這邊叫了一聲,答應著邁步過去。

  走出兩步後想了想還是回頭對他說:

  「知道了,亮君。」

  「信一桑也說過,朔茂前輩和一樣喜歡亂來。」

  片刻後才聽見他的聲音從身後遠處傳來,山林裡回蕩著:

  「和朔茂那木訥的傢伙才不一樣喲。」

  走旁邊的旗木朔茂腳步頓了頓,回頭望了一眼,而後偏著頭對說了一句:

  「背後說壞話可不好。」

  並非惱怒,只是口吻有些無奈。

  不散發著殺氣的時候,他一向是個溫和寬容好說話的男。

  「可沒說的壞話,亮君也沒有。」

  「是嗎。」

  他的眼神將信將疑。

  「那木訥又是怎麼一回事。」

  樹木的掠影從眼角的餘光中接連不斷地閃過,沒有使用查克拉的旗木朔茂居然也能跟得上把查克拉集中到腳上疾奔的們的步伐。不知道他有沒有感覺吃力,但從一開始就吩咐過們不要減緩速度。

  他說話時氣息並不見繚亂,也就安心了不少。

  便笑了笑說:

  「放心吧,朔茂前輩。」

  「有關『女孩子的心意』那種事情,們是不會背著亂講的。」

  不厚道的可不只一個,春奈和慎也都輕笑出聲來。

  春奈甚至還幫襯著說:

  「夏子怎麼可以取笑朔茂隊長。」

  她漂亮的紅色眸子裡噙著笑意,瞟了過來。

  「們才是不要誤會,沒有取笑朔茂前輩。」

  身旁有虛咳了兩聲,語氣忽然變得嚴肅而認真起來,但若細心聽,仍可發現那宛如大提琴般的低沉聲線中潛藏著一絲細微的窘迫:

  「們三個,給專心趕路。」

  「是……」

  山路崎嶇,枝葉大團大團簇擁著橫生半空,視線之內滿是盎然的翠綠,偶爾有不怕的鳥雀撲哧著翅膀從耳邊飛過。

  頭頂的天空被交錯叢生的枝椏截成小小的不規則的一片一片,六月初的晴空藍得剔透。

  走和旗木朔茂前方大約一個身位的慎也和春奈忽然慢了腳步,頃刻就停了下來,周身氣息瞬間凜然,背脊緊繃。

  望過去,只見前面狹窄的山間小徑上幾個傀儡一字排開,阻擋了去路。傀儡身後一名女子亭亭而立,深棕色的長髮被風吹著紛紛揚揚,姣好的臉頰卻面若死灰,雙唇白中泛著淡淡紫青,置身於枝葉層疊的陰影下猶如陰間女鬼。

  是和傀儡師一起的那個女子。

  明明昨天所見還有著溫柔清淡的笑容,即使是敵也不覺厭惡,與現這般全身被消沉的氣息纏繞著的她完全判若兩。

  她右手小臂上被的苦無劃破的地方纏著白色繃帶,卻鬆鬆垮垮,染著一圈暗紅。

  目光悲愴卻堅定,雙唇輕啟一字一頓地說:

  「木葉白牙,請與一戰。」

  是要為死旗木朔茂刀下的傀儡師報仇麼。

  風之國已經請求停戰,她這麼做恐怕是罔顧命令呐,就不怕會受到村子的責罰嗎。

  無論是哪一個忍村,對違逆命令的忍者總不會寬容姑息。

  或者說,她是做好了決一死戰的覺悟才站這裡的?

  情高於規則。

  也許她確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女子。

  來到這個世界以來逐漸形成的、上次雲隱村任務中矛盾著加深的對於忍者世界裡命令條規高於一切的認識,這一次的任務中幾乎要被土崩瓦解。

  好不容易才默記於心的規則,短短的兩天之內眼睜睜地看著它們一條一條被打破。當發現自己的自以為是毫無徵兆地被推翻之後,隨之而來的迷惘和猶豫便像數不清的麻線一樣糾纏不休。

  旗木朔茂,傀儡師,還是面前的這名女子,他們仿佛是和大蛇丸日向修完全不同的另一類忍者。

  大蛇丸不會執著於堂堂正正的決鬥,日向修也不會因個情緒而罔視忍者規則。

  看來對這個世界的認識果然還處於一知半解的程度。

  但是一對一的決鬥也要看情況。

  無法使用查克拉的超級天才其實也不過是個比較厲害的普通而已。

  總算明白阿亮說的「多看著點那傢伙」是什麼意思了。

  旗木朔茂腳步才一動,伸手去按住他的肩膀。現可不是表現英雄氣度的時候。

  即使身為隊長也並非要事事挺身而出,他一直說著同伴有多麼多麼重要,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懂得適當的時候也要依賴一下同伴。

  而且,所謂同伴,信賴不應該是互相的麼。

  大概和有相同想法的兩個跨過一步擋他身前,苦無握手中,微弓著身子擺出應敵的姿勢。

  「不好意思,們拒絕。」

  春奈高聲對前方的砂忍女子說。

  而後側著臉,紅眸中光芒閃耀,聲音柔和卻堅決地說:

  「朔茂隊長。」

  「這次,就讓們來保護吧。」

  慎也倒是沒有回頭,卻也似胸有成竹地說著:

  「就放心站們身後看著好了。」

  又來了。

  忍者心得中可沒有這種溫情脈脈的話語。

  感覺到旗木朔茂似乎輕輕歎了一口氣。

  ***

  回到木葉後們便各自散去,向火影報告任務成果是隊長旗木朔茂的事情。

  分岔路口道別時慎也叮囑著春奈前往醫院,後者肩膀上被傀儡所傷的地方已經不再流血了,但仍然高高腫起,即使隔著衣服和繃帶也想像得到那底下的肌膚遭受了怎樣的損傷。

  已經過去兩天多了,估計砂隱的忍者也發現那女子的屍首了吧。

  她死去的時候神情居然沒有一絲怨恨,目光仿佛透過上空的綠葉看見了什麼美好的東西,甚至露出了初見她時那種和傀儡師一模一樣的、淺淺淡淡的笑容。

  和所有被斬殺而死不瞑目的敵不同,生命的最後她是自己慢慢閉上眼睛的。

  由始至終目睹著這一切,胸口中似有難言的情緒像水紋一般蕩漾開來。

  她根本就不像是抱著務必要殺死對方的心態來報仇的,而是更像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讓自己死去。

  殉情麼。

  希望三途川下她來得及追上傀儡師。

  然而對於忍者而言,殉情也是一種懦弱的不被原諒的行為吧。

  木葉的街道旁有小販叫賣著章魚燒,經過時一陣引食指大動的香氣撲鼻而來。這幾天全靠兵糧丸解決吃飯問題,真怕味覺都變得遲鈍了。

  宇智波真說夏子是很討厭兵糧丸的,卻沒再說她喜歡什麼,也無從得知他對夏子究竟瞭解到什麼程度。

  一直走到加藤宅門前都想著這件事,咯吱一聲推開前院的門,門邊的胡枝子搖曳著拂到小腿上。

  感覺到有一道視線投落過來,偏偏頭,就看見圍牆的拐角處探出一個紅色的腦袋,一雙大眼睛眨啊眨,原本就圓乎乎的面龐鼓起包子臉,煞是可愛。

  「玖辛奈?」

  她沒有應聲,也沒有要走出來的意思,就只是抿著唇鼓著臉目光灼灼地望過來,有點像正鬧彆扭的貓咪。

  想了想,將半開的門又合上,朝她伸出手說:

  「去吃拉麵嗎,請客哦。」

  她歪著頭猶豫了一下,終於噠噠噠地小跑過來,白嫩的小手放的掌心中。

  拉著她往拉麵店的方向慢步走去,熟悉的街道此刻看上去格外親切,戰場上繃得緊緊的神經不自覺就放鬆了下來,連空氣的流動都仿佛令心曠神怡。

  這裡已經不是一轉身就會看見黃沙和血腥的戰場了啊。

  走了一會兒,她突然抬頭皺著細細的眉說:

  「老師是不是以後都不會再教們了?」

  「大概吧。」應道。

  其實說實話,教書育這種事情還是讓有此般特長的來做會比較好吧。

  雖渴望安安穩穩待遠離戰場的後方,但目前的形勢下不能如願以償的事情一定不止這一件。

  她「哦」了一聲低下頭就不說話了,紅色的長髮垂臉頰旁,看不見表情。

  拉麵店裡只剩下兩個空座位,正準備坐下,旁座的男似是無意間轉過頭來,看見時愣了愣,夾著麵條的筷子停半空,麵條便又滑落回碗中。

  也不禁怔了一下,果然見到他時並不能完全心無芥蒂呐,也許並不像自己以為的那樣大度寬容,回過神後才扯扯嘴角向他打招呼說:

  「真巧,修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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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倒V】

  這餐拉麵真可謂是食不知味。

  雖說進食不語是好習慣,但這種尷尬的沉默還真能令食欲大減。幾乎是一條一條數著吃,只覺味如嚼蠟。

  玖辛奈大概也感覺到這股詭異的氛圍,有別於平日的活潑,十分乖巧地安安靜靜低著頭進食,吮吸麵條時刻意放緩動作,只發出很輕微的聲響。

  無關是否天真爛漫,小孩子其實也是一種很懂得察顏觀色的生物。

  左右兩邊響起筷子輕輕放碗沿上的聲音,偏頭看了看,玖辛奈和日向修都吃完了,碗筷端端正正擺面前。

  說起來,玖辛奈那孩子的食量和食速是同齡男生的兩倍,不知道是不是生命力旺盛新陳代謝特別好的緣故呢。

  低頭看見自己的碗中還剩下大半碗麵條,卻不覺饑餓,就也放下筷子,付帳離去。

  門口和日向修道別,他皺著眉頭遲疑了好一會兒,才直直看著的眼睛說:

  「夏子,之前的事情,沒有針對的意思。」

  「只是戰爭不可有疏忽,實力不足而勉強的話……會死的。而且,任務中的失誤,說不定會給村子帶來難以估量的損失。」

  他的神情和語氣異常誠懇認真,就像中學時嚴謹到一絲不苟的班長盡職盡責地告誡調皮的學生要安分守己不要拖班裡的後腿。那種優等生的派頭雖然令不爽,但為大局著想的心卻是不得不認同的。

  相比於的安危,大概他更擔心的是如果是個半吊子,會有多大的幾率任務失敗,而那樣的話會給村子造成怎樣的損失。

  是個完全絕對把村子的利益放第一位的好忍者呢。

  他的確並非故意針對「加藤夏子」這個,而是不能容忍有可能會給村子帶來未知損失的隱患。

  從這個角度來看,其實他是一個眼睛裡容不得半粒沙的。他所認為的正義是基於是否對村子有利這一標準,對是非的判斷也是如此。

  這種覺悟才是忍者世界中最正統的思想吧。

  「……」

  花了好半晌心中組織好語言,剛開口,卻被他一下子打斷話音。

  他的目光從臉上移開片刻,不知道是看路邊的野花還是看屋簷上的麻雀。再次直視的眼睛時仍然是那副誠懇認真的神態,緩慢而清晰地說:

  「但是,相信朔茂桑。」

  「既然他認為有作為上忍的資格,那也沒有異議了。」

  此刻才發現,原來旗木朔茂村子裡被認可的程度比想像中的還要高。

  作為同輩忍者的日向修對他的信賴和敬重讓不禁詫異了一下。綱手他們村子裡也是頗受崇拜的,可畢竟他們的老師是火影,要說與此一點兒關係也沒有那不可能。

  那麼旗木朔茂呢,倒是一直沒聽說過他的出身和師承,總不會是個從底層打拼過來的草根英雄之類的物吧。

  如果真是那樣,實是令不得不敬佩了。

  日向修走後,原地想了好一會兒事情,幾乎忘記了玖辛奈還旁邊等著,直至一道響亮的童聲五十米開外叫道:

  「是夏子老師和玖辛奈啊。」

  回過神來轉頭望過去,只見水門似是剛從火影樓走出來,彎著眼睛和唇角朝們揮手,和他一起走著的是旗木朔茂,大概是任務已經報告完畢了吧。

  「老師和玖辛奈是要去哪裡嗎?」水門問。

  望瞭望天邊將要沒入地平線的日頭,說:

  「正要回家呢。」

  低頭看看旁邊今天異常安靜的女孩子,不由得心生歉意。

  雖說和她來吃拉麵,卻一直想著別的事情,直到現都是心不焉的,幾乎沒能和她好好地說說話,也沒能聽她聊及這段時間以來自己的事情。

  倒是她,很懂事地什麼也不多問,也沒有表現出不悅。

  「這樣啊……」

  水門笑眯眯地說著,朝玖辛奈伸出小手,很有男子漢氣概地說:

  「那送回家吧。」

  才想起這兩個孩子的住處是同一個方向。

  旗木朔茂輕笑著揉揉水門那頭金燦燦的發,卻是對說:

  「三代目讓送這孩子回家呢。」

  當下明瞭,揶揄地睨了水門一眼,也笑開了。

  這小鬼真懂得討女孩子歡心,明明自己還要大送回家,卻不忘同齡小女生面前表現出沉穩可靠的樣子。

  後生可畏呐。

  「不要。」

  玖辛奈想都沒想就斬釘截鐵地拒絕,朝他做了個鬼臉,繞到的另一邊緊緊攥著的手,大有離他遠點的意思。

  看來她依然不怎麼待見水門呢。

  以前她就常常撅著嘴一臉蔑視地說:

  「明明看上去就是個靠不住的傢伙,卻總是說著要成為火影之類的大話,太輕浮了。」

  被嫌棄的少年也沒露出沮喪的神色,仿佛毫不介意的樣子,大大方方地收回手,仍舊眉目彎彎,語調輕快愉悅:

  「可是們回家的路是一樣的呀。」

  玖辛奈「哼」了一聲扭過頭不看他,雙手拉著的手臂搖啊搖。

  「那就一起走吧。」

  旗木朔茂笑著說,和水門先走前面。

  兩大約走出十步的距離就停了下來,回頭望過來,也不催促,只是像耐心地等待。一大一小的身影被夕陽的餘暉拉出長長的影子,路邊顏色鮮豔的野花一簇一簇盛開著。

  低頭看玖辛奈,她仰著頭鼓起圓乎乎的臉,嘴巴撅得老高,大眼睛生氣勃勃地圓瞪著,很不情不願似的原地磨蹭了好一會兒,才拉著慢吞吞地走過去。

  一步一步地以慢動作走著,披散著的長髮光線下呈現出一種暖紅色,與天邊的顏色相映襯。

  笑了笑,果然是小孩子心性。

  一開始是水門旗木朔茂身邊,玖辛奈拉著的手遠離水門的另一邊這樣走著。

  然後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起,兩個孩子前面並肩嬉鬧,一言一語說著話,比賽看誰把腳下的小石子踢得更遠。

  而和旗木朔茂則落他們身後不遠不近的地方跟著。

  「贏了哦,玖辛奈。」

  「不算不算!重來!」

  這樣的對話住宅區安靜的街道上反反復複重演著,無論玖辛奈如何不服氣耍賴,水門都是一臉笑呵呵地好脾氣全盤接收。

  少年的側臉比女孩子還要秀氣,笑起來的時候連陽光都黯然失色。

  就算玖辛奈固執地說他有多麼多麼不可靠,仍不可否認他的資質同輩的孩子中確是萬里挑一。

  看著前方的兩個小小身影,不禁莞爾感歎了一句:

  「年輕真是青春活力啊。」

  旁邊的男頓時失笑,目光柔和有如這天邊的暖色,偏著頭說:

  「說什麼呢。」

  「夏子也還很年輕啊。」

  是了,夏子這副身軀也才十七八歲,正是如同罌粟花漫山遍野綻放著的美好時節呢。

  而身邊不過二十出頭的旗木朔茂,不也是剛剛踏入風華正茂的年華嗎。

  還有很多這樣的,被戰爭的陰霾遮掩之下,依然像寶石一般熠熠生輝。

  ***

  自那之後過了兩個禮拜,一邊修行著,一邊等待下一個任務。

  那個術是運用得越來越得心應手了,但身體也是一日一日變化著,越來越容易感覺到疲倦。

  前幾天一直咳嗽,開始以為是普通的傷風感冒,阿斷也說了好幾次不如去醫院看看吧,推拖著說醫院裡現傷患滿患,一點兒小病怎麼好意思去佔用醫療資源。

  他笑笑就沒堅持了,大概也認為如此吧,只是叮囑要多注意點身體,有什麼事情不要一個逞強。

  後來午夜醒來劇烈咳嗽,胸腔裡撕心裂肺地痛,竟然陸陸續續咳出血來,便心中有數那並不是什麼傷風感冒之類的小病小痛了。

  果然越短的時間內能夠掌握的禁術,對身體的反噬就會越迅速。

  這樣一來就更加不能去醫院了。而能夠抑制禁術反噬的方法和藥物,據卷軸上的記載,是沒有的。

  自作孽,不可活。但並不後悔,也很平靜地沒有感覺到恐懼。只是面對著阿斷的時候總不免生出一陣心虛和歉意,畢竟糟蹋的是他妹妹的身體呐。

  那日樹林裡修行,咳嗽聲夾雜瀑布嘩嘩的水流聲中,像是被水流沖刷得煙消雲散。

  咯血的次數一日比一日多,顏色也由鮮紅漸漸變成暗紅,真不知道這副身體還能撐多久。

  如果是戰爭中犧牲了還好,要是死家中,日後阿斷自己一個面對著那陰森森空蕩蕩的偌大的屋子,往日與家的回憶一湧上心頭,該會是怎樣的悲涼和寂寞。

  有從瀑布的對岸踏水過來,正捂著胸口靠樹幹上調息,嘴角的血跡還來不及擦去。

  他站離五米開外的地方,喑啞的聲線樹林裡顯得格外低沉,仿若地獄裡的魑魅魍魎般讓感到涼意陣陣。

  「枯藤生荑之術的反噬麼,沒想到居然修行了這樣的術啊。」

  「真想知道被這個術反噬後的身體會腐朽到什麼程度呢。」

  抬起頭,只見他金色的眸子裡閃爍著興致勃勃的光,近似死白的肌膚樹木的陰影下尤為可怖。

  「大蛇丸前輩。」

  他勾起一抹笑容,目光裡仿佛有著什麼流轉,卻是令一瞬間想到腐屍爛骨之類的東西。

  「呐,要不要和做個交易。」


第26章【倒V】

  村子裡待了一個多月,七月下旬的時候身體已經好了不少,即使日日修行也不會再咯血了。

  偶爾有輕度的咳嗽,並不覺像之前那樣的難受,也就沒有太意了。

  大蛇丸的藥果然有效呐。

  連卷軸上都說沒有辦法的事情,他卻能夠做得到,該說真不愧是天才中的天才麼。

  他提出的那個交易……雖然覺得對不起阿斷和夏子,但還是答應下來了。

  無論以後落得個什麼樣子,最重要的畢竟是現。迫眉睫的事情可容不得半分舉棋不定。

  想起第二次遇見他時那具被掏心挖腸的屍體,五臟六腑就那樣成為別的玩物,即使是死後都難以安息呐。

  心底的涼意蔓延開來之際被強行壓抑到角落裡,告誡自己不要去想那些空洞的窟窿和冷冰冰的內臟。與其擔憂死後屍體會被怎樣殘忍地對待,不如趁著心臟還跳動之時好好珍惜這具溫熱的身體。

  說起來,大蛇丸的嗜好這個世界還真是罕見。不,就算是原來的世界,他那股狂熱的執著也已經趨向變態的程度,有如那種會為了獲得更多的實驗材料而濫殺無辜的危險分子一般。

  曾經實習的醫院裡,有個頗有名望的醫生被揭發私自培植違禁的致命細菌,並病不知情的情況下通過輸液注射入他們的體內,當做實驗品一樣觀察後續反應。

  他被逮捕那天也圍觀的群中,只見他仍穿著一身乾淨的白大褂,臉上沒有一絲即將被起訴被判入獄的恐慌,而是很滿足很安詳地微笑著,仿佛高高上的天神俯視著卑微的類。

  他那時的目光,同和談起交易時的大蛇丸如出一轍。

  不過說到底,那個交易對而言並不壞,至少不是最壞的狀況。

  阿斷這段時間外出執行任務,自己一個家也就懶得買菜做飯。

  有時餐館遇見同樣是一個的旗木朔茂,一起吃飯時不免會被他說教挑食是個壞習慣吧啦吧啦之類的,那套「不吃胡蘿蔔就會長不大」的理論幾乎和媽媽一模一樣。

  是從小到大都不喜歡吃胡蘿蔔的,原先那個世界不也是成長得好好的。

  不知是哪一個話題,無意間說起家裡的事。他說著他父母犧牲第一次忍界大戰中,家裡已經沒有其他親了的時候,扒著飯的筷子不由得一頓,抬眸見他若無其事地端起杯子喝茶。

  褪下面罩的臉上神色淡淡的,看不出異樣。

  然而和當初他說起第一次殺那時一樣,再怎麼刻意地輕描淡寫也掩蓋不了眼眸中不自覺流露出的悲涼。

  年少時失去至親的哀痛明白,那是無論日後時光如何變遷,內心歷練得怎樣強大都無法抹去的傷痕。並非腐爛於血肉,而是銘刻骨頭上。

  他所表現出的將消極情緒隱匿起來的泰然,令想起卓別林的默劇,看著不覺什麼,一低頭細想就會油然生起說不出的蒼涼與落寞。

  村子裡受戰爭所累而失去親,孤單伶仃的不少數,夏子也是只剩下一個胞兄和一個堂兄。如果硬是要說,阿斷真真正正的親倒是只有堂兄信一一了。

  但是木葉,讓感覺到無盡溫情的除了親還有恩師。就好比小春,她是真真切切把夏子當做自己的孩子來照顧和教導。而聽美樹說,門炎也是一個像嚴父一樣的老師。

  思忖了半晌,問起他的老師是否也是個很厲害的物。

  他愣了愣,隨即淺笑著輕聲說:

  「之前一直教導的是父親,父親死後就照著他留下的卷軸修行。」

  「和們有點不同吧。」

  一時沉默了下來,他笑笑將一塊蝦卷夾到碟子上,說:

  「別亂想了。」

  「木葉的大家都是如同家一樣重要的同伴呐。」

  正午的陽光從窗臺爬到地上,盛夏來臨得悄無聲息,待後知後覺地發現時,街道兩旁樹木的葉子已經蒼翠欲滴,猶如塗滿了翠綠色的顏料。知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沒完沒了地鳴叫,聲聲更迭聒噪得要命。

  奇怪的是,這般光景竟然異常令安心。就像小時候熙熙攘攘的街上,左右兩邊被父母牽著手,不必擔心會岔路走丟。

  餐館的老闆娘走過來低聲詢問今天的料理合不合口味,目光落碟子旁挑出來的胡蘿蔔絲上,語氣中帶著幾分關切幾分責備地說著:

  「哎呀夏子醬,挑食可不好呢。不吃胡蘿蔔的孩子永遠長不大哦。」

  又聽到這番熟悉的話語,朝她訕笑了一下,毫無悔改之意地埋頭扒飯,蝦卷酥脆的外皮和鮮嫩的肉結合得恰到好處,教不禁嘖嘖稱歎。

  眼角的餘光裡旗木朔茂笑著夾起胡蘿蔔絲,神色中大有「看吧,前輩的話不可不信」的意思。

  餐館裡有些嘈雜,旁邊桌子的幾個三十多歲的普通村民高談闊論家裡孩子的教育問題。

  ***

  八月初,木葉連著下了好幾天的暴雨,雨水將天空沖刷得宛如打磨過的藍寶石,仿佛一抬頭便可倒映出的影子。

  門邊的胡枝子經過洗禮後精神抖擻,即使花瓣被暴雨打落一地,依然昂著頭驕傲地朝行搖曳著枝莖,雖說平時路過這條街道的行稀少得略顯寂寞。

  生氣蓬勃的除了胡枝子還有小孩子。

  大蛇丸村子裡,作為他學生的繩樹自然是跟隨他身旁了。親身體驗過戰爭的少年較之以前果然成長得非常明顯,至少不再動不動就把「將來要成為火影」掛嘴邊,每天清早可見少年的身影繞著村子一圈一圈奔跑。

  大概是戰爭令他明白,行動比語言更重要。

  他晨跑的路線與所差無幾,偶爾會放緩腳步和並肩慢跑一段路。提及的話題大多關於外頭的戰爭,和他老師大蛇丸。

  十來歲孩子眼裡的戰爭當然沒有阿斷旗木朔茂等分析得那般理智通透,不過是從最直接的感受去詮釋他所見到的殺戮。憤慨,恐懼,不忍,忐忑,還有一抹若隱若現的……興奮。只是不知道這一抹血腥的興奮是因著本身的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襲自教導他的大蛇丸。

  阿斷和旗木朔茂那些自小就從戰爭中成長起來的忍者倒是沒有這種對殺戮的興奮。

  大蛇丸也是成長自戰爭,但他和他們顯然不是同一類。

  一天常去的樹林裡修行,頭頂的烈日被枝葉遮擋著,只有稀稀疏疏的陽光散落下來。無風,也沒有鳥雀啼叫,平靜得有點異常。

  忽然幾把苦無從身後飛來,破空聲尖銳刺耳。

  心中一凜,轉身,結印。從地面破土而出的藤條交錯飛舞著將苦無如數揮落。

  這樣毫無預兆的攻擊……是入侵者麼?

  緊繃著神經定睛一看,從樹幹後走出來的讓頓時自心底涼到腳底。

  腦海裡唯一的念頭就是:糟了。

  竟然是小春。

  她雙手背身後,陰沉著臉。

  「小春老師。」

  她沒有應聲,慢步過來,目光直直盯著的臉,壓迫感猶如千斤大石一寸一寸逼近。

  良久,她的目光終於從臉上移開,掃了一眼地上的苦無,然後垂下眼簾,一字一頓地說:

  「果然是修行了那個禁術。」

  語氣中夾雜著痛惜,失望,不解……以及其他的一時之間說不清的情緒,聽著就令十分難受。

  的注意力卻全被一個詞吸走了。

  果然。

  她說「果然」。

  這樣說來,那些苦無就是有意的試探了。

  那一瞬間心中千回百轉,是誰告訴她的?

  見過使用禁術的除了砂忍的敵,就只有同一小隊的那三和大蛇丸。慎也和春奈似乎不知道那是禁術,所以不可能是他們。

  那麼就只剩下兩個了。

  是大蛇丸還是旗木朔茂?

  但是無緣無故他們怎麼會和小春說起這件事情?

  頃刻間只覺心亂如麻,不知道應該從哪一端開始梳理。

  「什麼時候開始的。」小春問。

  一時遲鈍,茫然地「嗯?」了一聲。

  她頗有耐心地把話挑明:

  「禁術的修行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幾個月前……」

  「大概是今年二月末的時候吧。」

  她偏頭想了一會兒,輕聲問:

  「為什麼。」

  「記得很早之前就告誡過們不要染指禁術。」

  因為想要符合這個上忍身份的力量。

  因為不想被質疑拖後腿。

  真正的原因當然不可能告訴她,甚至連敷衍的原因都覺得不必要。

  低聲說了一句:

  「對不起。」

  她歎了歎氣,很久都沒有再說話,身旁沉默著不知想什麼。

  直至準備開口說些什麼,才聽見她的聲音歎息著說:

  「太亂來了。」

  這句話中責備的意味雖顯而易見,但更多的卻是擔憂。

  怔了一下,後面她的數落也不覺難堪,而是很心甘情願地靜靜聽著,斂眸默不作聲。

  至少有一件事是無需置疑的,不管怎樣,她總不會希望夏子過得不好。

  這樣就夠了。

  後來一度想問她,究竟是誰告訴她禁術的事情,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知道了又能如何,難不成還能找他算帳麼。

  太陽落山之前回到家,門口的銀杏樹旁站著一個,雙手抱臂倚著樹幹,銀色的發總令想起以前養過的銀狐犬。

  他眼眸一抬,從面罩下飄出一句話:

  「有任務了。」


第27章【倒V】

  腳踏著成山的屍體,感受著鮮血手中苦無的起落間飛濺到臉上,沿著臉頰的輪廓滑落將衣裳染紅,才真正感覺到戰爭的氣息猶如嚴冬的寒風無孔不鑽地入侵至身體的每一個毛孔。

  靈魂也好,心靈也好,不可抑制地瑟瑟發抖著。

  原來前幾次任務不過是和戰爭輕輕擦過邊,當初目之所及那一片片黃沙與血腥的悲涼,此刻想起只覺飄渺得不足一提。絲毫不及踏過不知是同伴還是敵的屍體一心只想著往前沖,周遭響徹天際的呐喊聲和慘叫聲中毫不遲疑地手刃敵來得更具真實感。

  有著這些體會的時候,已經木葉和雲隱村的戰場上雙手沾滿著鮮血了。

  這個位於雷之國東南方的海濱小城鎮對來說並不陌生,第一次前往雲隱村執行任務時就曾經路過此地。雖然比不上大城鎮的十分之一繁華,但印象中隱約記得這裡的們生活安詳而寧靜,樸素得美好。至少曾經是。

  沒想到會成為兩國交戰的戰場。

  更沒想到一夜之間便被毀壞成血霧彌漫的修羅場。

  居民們逃的逃,死的死,除了木葉和雲隱尚戰鬥廝殺著的忍者,幾乎找不到一個活著的了。無數房屋的牆壁、大門、屋頂皆看不出原來的模樣,冒著黑煙的大窟窿如同一張張猙獰的血盤大嘴,將往日的安詳和寧靜吞噬殆盡。

  就連這個城鎮最引以為傲的大海英雄的石頭雕像都倒塌地上,碎裂得不成樣子。

  這個城鎮的生命、信仰和努力均被戰火湮沒,漸漸消亡廢墟中。

  就算戰爭結束之後,有多少願意重建這片被摧毀得如此徹底的土地。那些逃亡避難的居民,多少還會回來面對他們慘不忍睹的家園。這樣一年一年隨著時間的飛逝,還會不會有記得這裡曾經也是一個鮮活的城鎮。

  現時的天空陰暗得仿佛已經將光芒耗盡,就像城鎮的未來,即使翹首眺望也望不見半分生機。

  十來天前從旗木朔茂那兒接過任務,參與到這場幾百對幾百的名符其實的殺戮中來,終於體會到這才是實實稍稍一不留神就會喪命的忍者的戰爭。

  說是任務,其實根本無需向上級報告成果。謹記於心的只有一件事,要做的也只有一件事——凡敵者,殺。

  無論以前是否相識,有著怎樣的恩怨情仇,刀刃相見,非死即亡。

  說是一個個殺機器也不為過。

  忍者那可悲的宿命不正是如此麼。

  殺。殺。殺。

  殺戮中沉淪,目標是成為戰場上的魔術師,頃刻間將活變成死屍。

  管他明天的朝陽是否也被抹殺血泊中,反正雙眼早已被鮮血蒙蔽的根本看不見紅色以外的東西。

  生命的信徒這片血紅的煉獄裡已經匍匐死神腳下。

  看著敵方的忍者一個一個面前倒下,溫熱的血液宛如噴泉裡高高濺起的水花,視線內綻放著美麗得不可方物。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不知道殺了多少,唯一的意識就是手上的苦無插.入敵的軀體裡,血肉撕裂的聲音刺激著感官,說不清從身體的哪一個陰暗角落傳來一種令不禁顫抖的快感,仿佛殺戮中看見了天堂。

  那是一種變態的,扭曲的,像吸食了高純度海洛因一般的快感。

  原來殺戮真的會使上癮。

  道義和理智極度的瘋狂面前根本就渺小得可憐,這一刻終於理解為什麼無論法律如何健全,都無法社會上完全消除殺狂這種變態扭曲的生物。

  類的心理防線竟然意外的脆弱。

  即使心底殘存的一絲理智掙扎著叫嚷著「停手,快停手」,卻一瞬間便被猶如海浪般席捲而來的殺戮的痛快感所淹沒,腦海中滿滿的全是將迎面的敵殺個片甲不留。

  雖然不願承認,但比任何時候都清楚,自己是享受著這種由殺戮帶來的痛快感。

  這樣想著,倒是有一抹抹難以啟齒的羞恥隨之而來,卻依然是一直一直停不了手。

  於是開始自暴自棄,是已經無藥可救了嗎,那就這樣墮落沉淪血海中好了。

  突然有用力扯著的手腕後退,腳下坎坷不平的路使得步伐淩亂不穩,手腕上的痛楚令理智漸漸回籠,一個激靈後徹底清醒了。

  清醒地知道自己所做過的每一件事情,知道自己像一個瘋子一樣殺了很多,聯手上的血都還是鮮熱鮮熱的。

  這種感覺,就像是沉浸自以為是的幻境中幡然醒悟過來,原來自己竟是做了那樣齷齪的事情。

  被扯著疾奔了好一會兒,忽然手腕一松,腳步停了下來。

  回過神來環視四周,才發現這裡離戰場已經很遠了,陡峻的山地一副荒無煙的模樣,只感覺得到和身旁那的氣息。

  不知道他為什麼把扯離戰場,心裡因剛才的殺戮而亂糟糟的壓抑得很,背靠著石壁,控制不住身體滑落到地上,疲憊地叫了一聲「朔茂前輩」。

  他也靠石壁上,卻是穩穩當當地站著,聲音從頭頂傳來:

  「剛才叫了好幾聲都沒反應呢。」

  停了片刻,才接著說:

  「已經停戰了。」

  「撤退的信號也早就響過了。」

  愣了好久才消化完他的話,嘴角不禁彎起一個自嘲的弧度。

  原來理智和注意力都喪失到顧不上周遭一切的變化了麼,除了殺之外都感覺不到其他了麼。

  如果當時旗木朔茂沒有拉開,那樣繼續下去是不是就會完全變成一個喪心病狂的殺機器。

  只是想著就覺得後怕。

  當初第一次殺後還會知道不安和害怕,現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不全是為了自保,居然享受著殺戮的刺激感和痛快感。

  怎麼會墮落到這個地步。

  這樣的自己讓不由得厭惡和恐懼起來,萬分不情願去承認和面對,甚至想著要是自己剛才死戰場上就好了,消失這個世上就好了。

  一直以來為活著所做的一切努力此時看來好像毫無意義,對於這樣雙手沾滿著別鮮血的自己感到由衷的羞恥和厭惡。

  「知不知道……」

  緩緩開口說,卻沒有辦法繼續說下去了。

  就算對方是那個很溫和很寬容的男,也沒辦法剖開陰鬱而醜陋的自己向他傾訴。

  這個世界沒有神父,所有的罪惡都默默留心中吧。

  ——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以前的自己是那樣清清白白的一個,現的自己根本不敢回首去遙望。

  十米開外有一條河流,右手撐石壁上站起來,越過旁邊的男走過去,縱身跳入河中。水流漫過頭頂,胸腔內的悶氣從嘴裡吐出,咕嚕咕嚕形成水泡四散而去,心境慢慢慢慢平靜了下來。

  逃避也好,自欺欺也好,倒覺得要是腦袋進水了那也不壞。

  他沒有阻止,也沒有說什麼,大概心裡會對做的蠢事感到無奈吧。

  約莫過了大半個小時,從水裡出來,一身濕答答的如同暴雨天氣不打傘的行,不用照鏡子也可知有多狼狽。

  旗木朔茂也像剛從什麼地方回來,走近了大手一揚,幾釐米厚的灰色東西輕盈地被拋過來。伸手接住,棉質布料的觸感,原來是一套普通家的衣裳。

  「雖然是夏天,還是把濕衣服換掉不要感冒了才好。」

  他說著,背過身走到石壁的另一邊,直至看不見身影。

  換上幹衣服後問他這裡的位置,以及其他忍者的去處。

  他用樹枝生好火,一邊烤著魚一邊慢條斯理地說道:

  「這裡嗎,離木葉營地大約五公里的荒野山地。」

  「其他大概都營地了吧。」

  然後笑了笑,抬眸看了一眼,語氣中卻聽不出有笑意:

  「剛才那個樣子,可不敢帶回大部隊。」

  抿唇不語,低頭盯著那兩條死不瞑目的烤魚。

  他的意思明白。

  沉浸殺戮中的,有如覺醒了心中的惡魔,一不小心就會傷害到身邊的。

  是怕連分辨同伴和敵的理智都沒有了吧。

  殺戮真是一隻能夠侵蝕心的魔鬼。

  那一刻很想問他,他們那些身經千百次殺戮的忍者,是否也曾經被鮮紅的血遮蔽了雙眼,歧途路口掙扎徘徊過。

  但是真正問出口的卻是這樣的話:

  「朔茂前輩。」

  「去哪裡找來的衣服?」

  他總不會有隨身攜帶普通女孩子衣裳的怪癖吧。

  他似乎是有點尷尬地笑笑說:

  「那邊村落的村民有些大概是急著逃亡,來不及多作收拾,空無一的屋子裡倒是剩下不少器皿和衣物。」

  「就隨便借來一套了。」

  「借?」

  屋主都不知道逃亡到何方了,他向誰「借」的。

  「桌子上留下了紙條和錢。」

  他一本正經地說,眼神正直無比。

  然而這樣的亂世,家園被戰火摧毀到這種程度,逃亡的屋主估計是不會再回來了吧。留下紙條和錢什麼的,怎麼看都覺得多此一舉呐。

  還有……他該不會堂堂正正地紙條裡署上自己的名字吧……

  不確定地想著,莞爾說了一句:

  「朔茂前輩真是個老實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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