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跡部回憶裡的故事
因為忍足的母親已經回到了國內,所以忍足家父子必須要選一個日子去輕井澤的療養院看一下她。他們走之前,忍足瑛士問涼宮,「小越,你……要不要一起去?」
涼宮想起之前忍足惠裡奈那針尖一般的眼神,急忙搖頭說,「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於是忍足瑛士也沒有多說什麼,溫柔地笑著摸摸她的腦袋,「那好吧,那今天小越就好好在家休息。父親和哥哥明天一早就回來。」
送走了父親和哥哥,涼宮百無聊賴,只好坐在院子裡看書。
已經是春天了,院子裡幾棵櫻花樹上已經三三兩兩開放了櫻花。陽光很好,照得人暖洋洋的,涼宮一邊看書,一邊卻隱隱有了些睡意。
不經意間抬起頭看,就看見院子外面一位美貌的貴婦在向她這邊張望。於是涼宮連忙站起來走過去,「您好,請問您找誰?今天我父親和哥哥都不在家。」
美貌夫人青灰色的眼睛看著她,聲音輕柔而低沉,「我就找你。」
涼宮並不認識這樣一位夫人,但是還是打開門讓她進來了。
坐在花園裡的椅子上,優雅美麗的貴婦端起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開口說,「我是景吾的母親……」
於是涼宮立即惶恐了,站起來向貴婦鞠了一躬,「啊,對不起對不起,剛才我失禮了。」
「不,」跡部由美輕笑著擺擺手示意她坐下,「你很有禮貌。」
涼宮被人誇獎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後腦勺,還是坐下了。到底還只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心想自己和跡部現在都是未婚夫妻的關係了,竟還是第一次見到跡部的母親,於是便問了出來,「跡部伯母最近都不在國內嗎?為什麼之前一直都沒有見過呢?」
跡部由美點點頭,「之前一直在歐洲,已經很久沒有回這裡了。」
「誒?這是為什麼呢?」
跡部由美卻將目光放得遠遠的,也不知道看向哪裡,良久才輕聲說道,「我年輕的時候,狂妄叛逆,做過一件很大很大的錯事。這件事情,讓景吾永遠也不會原諒我,而我,也再也沒有挽回的可能。」
涼宮聽見跡部由美說「永遠」和「再也」,猜不到究竟是什麼樣的錯事,能造成這樣嚴重的局面。她努力看著這位美麗優雅的夫人,想從她的臉上找出些許昔日狂妄叛逆的痕跡。可是,她找不到。
她的腦子裡轉著好幾個念頭,想到原來驕傲不可一世的跡部景吾,原來也是媽媽不在身邊的孩子。這種滋味她懂得,她是因為身邊還有一個溫柔親厚的爸爸,最終才能成長成這個樣子。
而跡部,在他成長的過程中,陪在他身邊的又是誰呢?
她不知道跡部由美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她只知道自己呆呆地坐在原地。心裡的有一種東西卻開始膨脹,膨脹著叫囂著要爆炸。
猛然間她站起來,就朝門口飛奔而去。
管家婆婆從屋子裡追出來,「三小姐,你要去哪裡啊?」
涼宮頭也沒有回,她跑得很快,聲音被揚起的風送到了管家婆婆的耳邊,「我要去一趟跡部家。」
跡部家離忍足家並不遠,涼宮憑藉著腦海中的記憶,輕易地就找到了綠樹掩映之中的歐式別墅。
門口的女僕看見是她,沒有多問就引涼宮去了後院的網球場。
跡部正在打網球,三台發球機同時發球,球場上的跡部如閃電一般就把三個球帥氣而果斷地打了回去。
涼宮怔怔地站在場邊,並沒有開口叫他。因為剛剛奔跑,她大口大口地喘氣,但目光卻緊緊鎖住跡部,一刻也捨不得離開。
跡部練習完了,擦著汗水從網球場出來。看見站在場邊的涼宮,頓了一下,「你怎麼來了?」
「我……」涼宮想開口說話,卻突然失語。
該怎麼說出口?我不過只是想見你一面。
跡部見她不說話,也沒有多問,放下球拍就往屋子裡走,「既然來了,就在本大爺這裡吃了飯再回去吧。」
他的背影修長而勻稱,因為剛剛打完網球,他後背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濕了。涼宮剛想快走幾步跟上他,就聽見跡部摀住嘴巴發出幾聲咳嗽。
「你感冒了?」涼宮連忙追上,關切地詢問。
「一點小事。」跡部皺著眉,不以為然地說。
「這怎麼能算是小事呢!」涼宮有些急了,「現在是流感高發季節,不注意的話會是大事的。」
跡部側過身子,看見女孩晶亮的深藍色眼睛因為焦急而顯得水氣氤氳,「知道了啦,囉嗦!」雖然他是這麼說,但是回過頭來時,卻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嘴唇,輕輕笑了。
夢裡是不見天日的雨天。
跡部坐在祖母的病床前,看著自己父親因為公司負債纍纍而焦頭爛額,來來回回地走動著。記憶裡他從未見過這樣焦慮的父親。
他覺得病房裡很壓抑,便推開門自己走了出去。外面在下雨,天好黑,他沒有傘,只能硬著頭皮走出去。忽然,淋在頭髮的雨點沒有了,他抬起頭來,是跡部由美為他舉起了一把傘。
他們母子兩人長得十分相似,尤其是一雙眼睛,簡直一模一樣。跡部抬頭凝視這樣一雙眼睛,冷聲問道,「這樣,你滿意了嗎?」
跡部緩緩睜開眼睛,看見的是自己房間的天花板。天已經黑了,他坐起身子來的時候有些頭暈眼花,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良久都沒有動。
已經很久沒有再做那個夢了,沒想到這次意外的發燒竟又勾起了他最不願提起的回憶。
跡部站起身來,走出房門。華麗的房子裡很安靜,有燈火在廚房那邊亮起。跡部沒有開口,自己下了樓,往廚房走去。
涼宮正在廚房裡忙碌著,哼著不成曲調的歌,背對著他在煮著什麼。
在這樣一個生病之中噩夢之後的夜晚,有人為他亮著燈,有人為他煮著食物。跡部看著那個背影,忽然從內心裡湧出巨大的溫暖。
涼宮回頭,看見跡部站在那裡,連忙跑出廚房來,踮起腳尖去觸碰他的額頭,「你醒了啊,忽然一下就發燒了,嚇我一跳!」
跡部抬起手來抓住她的手,緊緊握在掌心,「你在做什麼?」
涼宮看著他,笑了,「我在幫你煮粥啊,已經快好了。」說完,一個轉身又回到了廚房,關了火,開始往碗裡盛粥。
跡部在飯桌前坐下,看著涼宮端著粥和一點青菜出來,放到他面前。他用小勺舀了一勺放進嘴裡,充分過了火的米粒入口即化。
吃了東西,涼宮又捧著幾粒藥片過來,「吃過東西,可以吃藥了。」
「這東西太不華麗了。」跡部看了看,皺著眉說,「本大爺不吃。」
「生病了當然就要吃藥吶。」涼宮蹲下來,從下往上看著跡部的眼睛,笑盈盈地說,「不吃藥不會那麼快好的。」
「囉嗦……」跡部說著,還是接過涼宮手中的藥丸和水杯,一股腦地吞下。
涼宮在一旁看見跡部皺著的眉頭,又伸手去探了探他的溫度,「你還有一點發燒吶,再去睡一覺吧。」
生病發燒也讓跡部昏昏沉沉的,再次躺到床上時,他看著旁邊的涼宮問,「你要回去了嗎?」
涼宮坐在他床邊,忙他蓋好了被子,「我不走,你快點睡吧。」
看著跡部纖長的眼睫輕輕扇動了幾下,又漸漸平靜了下來。涼宮坐在一邊,把頭湊到他臉邊,細細看著他英俊非常的眉眼。
不知怎麼的,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初次見到他的樣子。君臨天下的他被包圍在人群的中心,但是一眼望去,輕易地就能找到他。
原來,從她一眼見到他開始,就一直這麼深刻地記著他。
第二天清晨,跡部從一夜好夢中醒來,竟然發現涼宮趴在他身邊,沉沉地睡著。
她漆黑的頭髮有一縷貼到了他的臉頰上,呈弧形散開的睫毛隨著呼吸起起伏伏。跡部看著看著,伸手點了一下她的鼻尖,忽然,不可抑制地笑了起來。
☆、新學期的人事變遷
吃了藥又睡了一覺,加上跡部本身就有的好體質,小小感冒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涼宮笑得眉眼都彎彎的,問他,「你想吃些什麼?」
跡部看著她,面無表情地下命令,「本大爺要吃魚。」
「又吃魚啊?」涼宮怔了一下,「你好像很喜歡吃魚呢。」
涼宮又怎麼會知道,跡部哪裡是想吃魚?他想吃的,不過只是她親手挑進他碗裡的魚眼睛。
門鈴響起的時候,涼宮剛把一桌的菜上齊。因為涼宮事先都讓僕人們去休息了,所以她連忙用圍裙擦了擦手,匆匆跑去開門。
看見門外站的是宮詩詩,兩人皆是一愣。
宮詩詩沒有想到來開門的竟是涼宮,咬著嘴唇後退一步。但是涼宮卻已經反應過來了,笑著招呼她,「詩詩呀,快進來吧。」
宮詩詩過了很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說出口來依然生澀難聽,「我聽說景吾生病了,就過來看看他。」說著,衝她揚揚手中的水果籃,尷尬地笑著。
涼宮笑著引她到了餐廳,跡部正坐在餐桌前,看見來的人是宮詩詩,眉頭有些不悅地輕皺了起來。
「啊,我還燉了湯呢!詩詩你既然來了,就在這裡吃飯吧。」涼宮說著,走進了廚房,體貼地把空間留給了兩人。
涼宮走了之後,兩人都沉默了很久。宮詩詩把手裡的東西放在桌子上,苦笑著開口,「景吾,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在英國念小學的時候?我總是跟在你後面。後來到日本來念國中,我依然老是跟著你……」
說著說著,她自己的聲音就低了下去,眼淚湧了上來。
這時跡部才打斷她,「宮詩詩,有話就直說。」
宮詩詩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卻仍然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眼睛紅紅地望著他,「景吾,我一直以為,驕傲的你會一直頭也不回地往前走。所以,一直跟在你身後的我,會是離你最近的那個人……」
她頓了頓,淚水終於還是如雨而下,「但是,我怎麼也想不到,一向高傲的你,怎麼會讓一個女孩走在你的身邊?」她自覺有些失態,抹了把眼淚笑了笑,「抱歉……我很失禮……」
跡部看著她,淡淡地說,「宮詩詩,你會煮魚嗎?」
「難道就因為這個?」宮詩詩愣了一下,眼淚落得更凶了,「難道就因為這個我不如她?!我是不會,但是我可以為你去學……」
「有些事情,刻意而為之就會變得毫無意義。」跡部搖搖頭,「宮詩詩,你總會遇上比本大爺更適合你的男人。」
宮詩詩已經哭得連話都說不出,她退後了幾步,也倔強地搖了搖頭,然後轉過身去,哭著跑出了跡部宅。
這時,涼宮才端著湯從廚房走出來。看見餐廳裡空空蕩蕩只有跡部一人,不禁問,「詩詩呢?不是說好留下來吃飯的嗎?」
跡部晶亮的青灰色眼睛斜著掃了她一眼,並不說話。
但是涼宮已然領會,把手上的碗放到餐桌上,輕聲說,「你又把人家女孩子弄哭了吧。」
又是一陣沉默。
餐桌上,雖然因為剛才宮詩詩的到來而顯得氣氛更加沉悶。但是涼宮還是像往常那樣,將自己的碗靠近跡部的,然後仔細而小心的,將魚眼挑進了他的碗裡。
只是這次有些許的不同。等涼宮昨晚這一系列動作後,跡部挑眉,依著涼宮的樣子,也把另一顆魚眼挑進了她的碗裡。
多年以後,當涼宮再問起跡部為何對魚眼如此執著的時候,跡部笑了笑,還是沒有把那個魚眼的故事講給她聽。
陰差陽錯的故事,這才得以交織出五彩斑斕的人生。
新學年開始了,涼宮作為上學期年級第15名,被分在二年級A班。新同學大都不認識,但是大家都「小越」「忍足桑」的,叫得很親熱,倒也沒什麼不好。
這個一切未卜的新學年裡,冰帝學園新來了一些人,自然,也就走了一些人。
涼宮站在分班一覽表下仰頭尋找了半天,但是怎麼也找不到【籐原靜香】這個名字。她終於意識到,那個總是溫柔笑著的美麗女孩,真的已經走了,走到了她看不到的地方。
學生會依然由她擔任會長,加上她這位會長一共才三個人。但是她已不想再招人,一些位置,空著的就讓它空著吧。
第一天上課,全班都籠罩在一種莫名的興奮之下。涼宮並不懂這種躁動,只安安靜靜待在自己的位置上看書。
忽然前排的女生回頭來朝她眨眨眼睛,「小越,你知不知道,聽說我們班要轉來一位新同學,是一位年輕的英國伯爵哦!」
涼宮淺笑著點點頭,對於這個,她一向不大在意。
沒想到旁邊的女生也加入進來曖昧地笑笑,「小越有跡部SAMA這樣的未婚夫,又有忍足SAMA這樣的哥哥,怎麼還會去看別的男生呢?」
涼宮愣了一下,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幸好這時班主任老師推門進來,原本嘈雜的教室瞬間安靜了下來。
跟著老師進來的,還有一位金髮碧眼的高挑少年。他的五官較亞洲人要深刻許多,卻又精緻無比,笑起來就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涼宮被他這個明晃晃的笑容晃到了眼睛,怔怔地在心裡想:聖經中的天使,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了吧?
「你們好,我叫米迦勒西維爾,請多多指教。」不大正宗的日語帶著好看的笑容,頓時讓全班同學對這個新來的身份尊貴的同學充滿好感。
涼宮將他的名字默念了幾遍,忽然笑了起來。
用大天使長米迦勒的名字當作自己的名字,真是與自己這個涼宮公主有異曲同工之妙吶!
但忽然的,她發現自己這個笑容有些失態了,連忙收起笑容端正坐好。
不過已經晚了,米迦勒蔚藍色的眼睛一眼就望到了她,嘴角彎起的弧度,剎時詭異了起來。
米迦勒個子高高的,自然被安排在後座,與涼宮隔得遠遠的。只不過他一路走下去,目光始終詭異地盯住了涼宮。旁邊的女孩都發現了,湊過來小聲問,「小越,你們認識嗎?為什麼他這麼看著你?」
涼宮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此時老師已經走上講台開始上課了,於是涼宮連忙收拾好心情認真聽課。但是,卻一直覺得後背涼涼的。
下課,米迦勒拿著社團報名單走到涼宮身邊,笑容溫和卻又深不見底,用生硬的日文說,「班長說你是學生會會長,叫我直接把報名單給你。」
涼宮點點頭,伸手想從他手裡拿過來。卻沒想到米迦勒並不鬆手,兩人就這麼尷尬地僵持著。
「西維爾同學?」
米迦勒定定地看著她,勾起的笑容讓人莫名其妙覺得有些妖異,「你可以叫我米迦勒。」隨後,他一俯身,那張精緻無比的臉頓時就來到了涼宮眼前。
「Are you the princess?」他慢條斯理地說,「你就是跡部景吾的未婚妻?我真的,很有興趣。」
涼宮有些懵,直到下午放學來到學生會辦公室時依然怔怔的。
許久不見的阿淺和由裡圍了上來。
「會長會長,聽說新來的英國伯爵轉校生要勾搭你哦?」阿淺大眼睛閃著光芒,口無遮攔地說。
涼宮愣了一下,不解地問,「阿淺我們不是一個班的吶……」
「消息傳得很快的!」由裡也湊過來笑著說,「到處都在說什麼跡部SAMA的強大情敵出現了。」
涼宮聽了,想了想然後說,「與其說他對我有意思,倒不如說他對跡部有意思。」對這點,她倒是心如明鏡似的。
她整理了一下今年新生的資料,米迦勒加入網球部並不是什麼讓人驚訝的事情。光環圍繞著的網球部,只會越來越耀眼。
☆、你若無心我便休
忙完了學生會的事情,涼宮匆匆感到網球部找哥哥一起回家。到了網球部卻發現大家都走光了,只有跡部還在。
「忍足今天有事先走了,本大爺送你回去。」
涼宮聽了,只能點點頭。
與他一前一後走在放學後頗為冷清的校園裡。涼宮努力想找點話題來聊,卻又想不到什麼好聊的。正糾結著,忽然聽見跡部說,「米迦勒那傢伙是不是在你們班?」
涼宮愣了一下,回答道,「是啊。」
「他要是找你,你不要理他。」跡部淡淡地說,「那傢伙和本大爺從前有些過節。」
聽他這麼一說,涼宮倒是來了興致。正想問究竟是怎麼樣的過節,忽然,走在前面的跡部停住了腳步。
涼宮不解地從跡部背後伸出腦袋來看前方到底是什麼擋了路,忽然一下也呆了。她看了看跡部,眉頭擰了起來。
站在他們面前的美貌貴婦,一雙青灰色眼睛水光淋漓,不是跡部由美又是誰?
「景吾。」她輕聲叫了他的名字。
跡部的目光十分陰沉,並不吭聲就邁開步子與她擦身而過,看上去不想理睬她。
跡部由美沒有再叫他了,甚至沒敢回頭去看他一眼。涼宮走到她面前,從衣袋裡掏出一張面巾紙遞給她,原來她早已滿臉的淚水。
涼宮抬頭見跡部已經走遠了。她有些為難地又看了看跡部由美,最終還是快走幾步跟去追跡部。回頭看時,跡部由美仍站在原地,低下頭去摀住自己的臉在哭泣。那微微顫抖的背影,看上去那麼落寞無助。
坐上跡部家的轎車後,跡部仍然陰沉著臉一聲也不吭。涼宮有好幾次偷偷觀察著他的臉色想要開口,剛要說的話卻總被跡部的臉色嚇得退了回來。
終於,忍足家到了。涼宮下了車,站在外面吞吞吐吐地說,「跡……跡部,你也下來好不好?我們談一談。」
讓司機開著車先回跡部宅,兩人就圍著社區裡的一個小公園在散步。並肩一起走了好長一段時間,涼宮深吸一口氣,終於鼓足勇氣說,「跡部,你……還在生你母親的氣嗎?」
跡部忽然頓住,目光再次掃向她的時候,就已經像寒冰一樣了。
涼宮被這樣的目光嚇到,但是話既已說出口,就要把它說完,「你為什麼不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呢?也許她當年真的有什麼不得已的隱情所以才離開你的……」
「忍足越。」跡部瞇著眼睛忽然開口了,「你不要以為你成了本大爺的未婚妻就可以插手本大爺的事情!」
涼宮倒吸一口氣,竟被他渾身氣勢震得直直後退了幾步。
「你自己心裡清楚,本大爺是因為什麼才跟你聯繫到一起。」跡部接著說,「你最好擺正自己的位置,好好當本大爺的未婚妻,不要多事,本大爺自然也會扮演好你未婚夫的角色。」
在這樣清晰得近乎殘忍的話語裡,涼宮悄悄紅了眼睛,低下頭去,漆黑的劉海垂下來遮住她的半張臉。
「我……不是想要插手你的事情,只是,不想你將來會後悔……」
聲音低低的,已經帶上了哽咽。涼宮深呼了幾口氣,忽然抬起頭來。於是跡部就看到,女孩深藍色的眼睛裡已經有淚水在打轉了,但是嘴角依然倔強地翹起。
「我以為……我們好歹應該是朋友。」涼宮被眼淚模糊了雙眼,但是依然逼迫自己露出笑容,「謝謝你,提醒我要擺正自己的位置。」
說完,便轉身狼狽地跑開了。她跑得那麼快,甚至連跡部都來不及伸手去拉她。
一切都太突然,就連跡部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他皺著眉,垂下來的雙手不自然地緊握成拳,指尖深深掐進掌心。
「跡部景吾,你衝她發什麼脾氣!」
涼宮一路跑回到忍足家,但是在家門口,她卻又停了下來,躲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仔仔細細把自己臉上的淚痕擦得乾乾淨淨。
眼睛還火辣辣的,大概還很紅,所以涼宮沒有急著回家。
她吸了吸鼻子,拍拍自己的臉頰低聲取笑自己,「忍足越你這個傻瓜,有什麼好哭的?還不趁著沒有徹底陷進去之前趕快把心收回來,不然吃虧的會是你自己!」
又站了一會,涼宮這才去按自己家的門鈴。
忍足已經回家了,站在門口迎接妹妹,看見涼宮有些怔怔地走進來,頓時就覺察到了一絲不對勁,「跡部呢?他沒有送你回來嗎?」
「送了送了。」涼宮連忙解釋到,「他先回去了。」
忍足皺著眉,沒有再說話。但是敏銳如他又怎麼會發現不了涼宮眼角尚未完全褪去的點點粉紅?不過涼宮不說,於是他也不問。
今天忍足瑛士也回來吃晚飯了,最近忍足集團似乎有大動作,他忙得整日整日都不在家。一見到寶貝女兒,卻彷彿滿心的疲倦都飛得乾乾淨淨。晚飯時,一個勁地往涼宮碗裡夾菜。
幾天沒有見到父親,涼宮也有些想念,於是也微笑著為父親夾菜。
晚飯後,她便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忍足在客廳裡坐著,目送著她上樓,始終還是有些不放心,於是便也起身跟了上去。
他伸手敲了敲涼宮房間的門,「小越,我可以進來嗎?」
於是涼宮便跑來開門,依然還是笑盈盈的,「哥哥,你有什麼事嗎?」
忍足也笑了笑,伸手去摸她的頭髮,「小越今天是不是不開心了?」
涼宮的笑容忽然僵在臉上,頓了頓,眼睛裡漸漸的又有水霧騰升了起來,「哥哥,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可以麼?」
「說吧。」
「父親當年就是因為家族聯姻才錯過了我媽媽,為什麼現在又要安排我去聯姻呢?」涼宮伸手,用衣袖擦擦眼裡的淚水,「我真是怎麼想都想不明白……」
「因為,你和跡部不一樣啊。」忍足輕聲地解釋,「你的幸福當然才是父親心中最重要的事情,跡部是個很可靠又值得依賴的人,你難道覺得他這個未婚夫還不夠好嗎?」
「他很好。」涼宮搖搖頭說,「只是……我總是覺得牽扯進了金錢利益,感情婚姻什麼的就不會再那麼單純了。」
忍足微笑,有些無奈地看著自己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清澈的深藍色眼睛裡真是容不得一點沙子。不過,既然她會想到這件事,想必是跡部說了些什麼傷了她的心。
於是第二天部活結束之後,忍足就找到了跡部,「跡部,你到底跟我妹妹說了什麼?」
跡部正在擦汗的動作停了一下,背過身去,看不清他的表情,「本大爺還能說些什麼?」
「好呀,那你就繼續彆扭著吧!」忍足冷哼一聲,「心結已經打在那裡了,再不去解,你就等著將來後悔吧!」
☆、初吻是被誰拿走的
一整天,涼宮都提不起精神來做任何事。下午到了學生會辦公室,面對滿桌的文件也老是在發呆,阿淺和由裡都已經感覺到了涼宮的低氣壓,時不時抬起頭來擔憂地看她。
「涼宮,你今天不去網球部嗎?」終於,由裡還是忍不住叫了她一聲。
於是涼宮終於從失神之中回過神來,看看牆壁上的鐘,時候的確已經不早了,再不去哥哥就要等她了。但是又是什麼,讓她動作磨磨蹭蹭的,慢慢吞吞地朝網球場走去。
球場上人聲鼎沸的,一點也不像部活即將結束的樣子。
涼宮正在好奇著,忽然從背後跑來兩位同伴的女生,一把拉住她就往人群裡鑽,「小越你怎麼還在這裡吶?聽說米迦勒SAMA找跡部SAMA挑戰了呢!」
越過了重重的人牆,三個小女生總算才來到了球場邊緣。比賽已經開始了,忍足坐在裁判席上,神情有些嚴肅。
涼宮並不大懂網球這項貴族運動,但是來來回回看著球場上的兩人打了幾個回合,心也漸漸揪了起來。
這無疑是一場異常激烈的比賽!
黃色的小球在球場上高速移動著,看得人有些眼花繚亂,一場拉鋸賽,讓人膽顫心驚的。
這一局還是被跡部拿下了,看樣子米迦勒似乎處在不太妙的位置上。交換場地時米迦勒餘光一掃,竟然就看見了站在場外的涼宮。於是他朝她揮揮手,亮出笑容大聲喊,「honey~」
四周的目光頓時就詭異了起來。涼宮有些窘迫地站在這樣的目光裡,不知所措。
忽然跡部的眼睛也看向了這裡,帶著一臉寒意,「honey?」他小聲地又重複了一遍,抬起頭來看向米迦勒時,雙眼已經瞇了起來。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讓所有人都有些不敢置信。跡部竟用十五分鐘就結束了比賽,米迦勒完全沒有還手的餘地。
忍足哭笑不得地從裁判席上下來,捂著嘴巴輕聲說,「這傢伙,小宇宙爆發了麼……」
比賽結束,雙方走到球網前握手表示對對手的尊重。米迦勒雖然輸了球賽,但是看上去似乎並不怎麼在意,相反,跡部的臉色依然不大好看。
「跡部景吾,加上這次,我已經輸給你7次了。」米迦勒笑吟吟地說,「每次我都覺得自己在進步,總有一天,你會是我米迦勒的手下敗將的!」
跡部淡淡地說,「那麼,本大爺就等著這一天的到來。」
少年們的手握到了一起,汗水在夕陽之下閃耀著最耀眼的光彩。這是他們共同用一腔熱血和努力的汗水換來的最華美的樂章!
涼宮在場邊,不自覺地就被這樣的場景震撼到了。
夕陽下,俊美的跡部眼角眉梢卻有隱隱的笑意。與金髮碧眼的米迦勒站在一起,耀眼得讓人不敢直視。
雖然知道,在網球這個領域上,他永遠也不可能攀登到頂峰。因為在這之前,作為跡部家的唯一繼承人,將會有沉重得難以想像的責任壓在他的肩頭。
但是,只要他還在,只要跡部景吾仍然站在球場上,他便是光芒萬丈的帝王,君臨天下的霸主。
球場上,米迦勒與跡部握完手,便揚著笑容不懷好意地向涼宮走去。跡部回到自己的專用休息位置上,挑眉望著他。
在他眼皮底下勾搭他的未婚妻,這小子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一點。
涼宮看見走過來的米迦勒,神經反射就要往人群裡躲。但是已經晚了,米迦勒來到了她的身邊,笑容十分燦爛,一雙蔚藍色眼睛閃著妖異的光彩。
「honey,你也來看我的比賽麼?」
涼宮在心裡歎一口氣,勉強支起笑容,「米迦勒,你好吶。」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裡吸引,大家都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忍足走到跡部身邊,沒有任何意外地看見他陰沉的臉色,拍拍他的肩,「喂喂,你再不登場的話,我妹妹就會被人拐到英國當伯爵夫人了~」
跡部抿抿嘴唇,依舊不做反應。忍足當然是明白自己好友的,只好歎口氣,到涼宮那邊不著痕跡將她摟到自己身邊,很好地為她解圍,「妹妹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是早點回家吧,請問米迦勒君還有別的事情嗎?」
然後便摟著她,來到了跡部那一方。
涼宮一接近跡部就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這種悚然的情緒讓她好想回頭趕快逃跑。可是不經意間一抬頭便看見跡部目光淡漠神情冷漠的模樣,耳邊迴響的,通通是他在說,「你最好擺正自己的位置……」
她再低下頭去時,雙眼卻已湧起了無限的悲涼。她會擺正自己的位置的,除了一個未婚妻的虛名,她什麼也不是,什麼也不是。
涼宮在心裡這樣提醒著自己,飛蛾撲火的女孩她不是沒有見過,那麼美好的宮詩詩都是其中之一,涼宮什麼地方都不如她,所以,她不要當第二個宮詩詩。
米迦勒挑眉看見女孩在跡部的懷裡慢慢低下了頭,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最終仍然深不見底地微笑著,「我只是想說,這個週六我就回英國,想請忍足同學去送一送我,畢竟,我在日本就只有她這麼一個朋友。」
涼宮根本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成為了米迦勒這麼要好的朋友了,只好沉默以對。忍足有些哭笑不得,自然是也不答話。
最後就只剩跡部和米迦勒仍然在對峙著。良久,跡部冷哼一聲,扯開嘴角笑了,「哪裡,這是應該的,我們一定會去。」
他著重強調了【我們】,一雙青灰色眼睛閃著變幻莫測的光芒。
於是,米迦勒終於是心滿意足地笑著走遠。涼宮在他離開之後,終於覺得自己這樣很不禮貌,只好勉強抬了抬頭,彎了一下嘴角。咬咬嘴唇,她有些拘謹地笑了,「跡部,你好。」
跡部看見這笑容,刻意造作的痕跡那麼明顯。他從沒有想到,一直笑語盈盈的女孩竟也會這樣生硬地與他打招呼。他沒有說話,雙手背在身後捏成了拳頭。
涼宮太不會假裝,想要躲避他的意圖太明顯了。她連忙拉著忍足說,「哥哥我們快回去吧,時間不早了。」
忍足躲在眼鏡之後的深藍色眼睛來回瞄了瞄氣氛尷尬的兩個人,暗自歎息,伸手去摸妹妹的頭髮,「好啦,回家了。」
開學不過一個禮拜而已,竟然又要轉學回英國。不得不說,這位年輕的伯爵實在是任性得可以。
此時,涼宮正僵硬地坐在機場大廳裡的椅子上,忍足坐在她身邊,而跡部和米迦勒,正在用看上去十分和諧美好的姿態在聊天。
「小越,你真的跟他是好朋友麼?」忍足扶了扶眼鏡,笑著問。
涼宮苦笑了,「誰知道呢……」
飛往英國倫敦的飛機馬上就要起飛,米迦勒起身,身後跟著自己的執事,站在登機口處笑瞇瞇地向涼宮招手,「小越小越,你過來一下~」
涼宮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旁邊的跡部和忍足。
忍足笑了笑,並沒有發表他的看法。相反,跡部瞇著眼睛說,「你去。」但是那語氣,分明就是「你敢上前一步你就試試看!」
涼宮沒有辦法,只好慢慢吞吞地走上前去。
米迦勒一看奸計得逞了,笑得更加妖嬈。他看了看面前的涼宮,她的一雙深藍色眼睛也怔怔地回視他。於是他抬頭朝不遠處的跡部說,「跡部景吾,我米迦勒總不會樣樣都輸給你!」
說完,一低頭,就吻上了涼宮的嘴唇。
所有人都呆住了。涼宮只覺得唇邊濕濕熱熱的,大腦是一片空白。
幾秒鐘的僵死之後,忍足第一個反應過來快跑上前去拉開米迦勒,那神情看上去也有些不悅了,「米迦勒,你差不多一點就行了!」
跡部卻是拉著涼宮,氣得連眼睛都紅了。什麼話也沒有說,抬起手就用衣袖狠狠地去擦涼宮的嘴唇。
外套的粗糙布料加上跡部驚人的力氣,這一擦讓涼宮的嘴唇立即紅腫了起來。涼宮抬頭來眼淚汪汪地看著他,「跡部,很疼啊……」
然而罪魁禍首此時是十分的得意。米迦勒看著他們倆,一路放肆地大笑著,就這樣進了登機口。
跡部聽見這笑聲,氣得渾身都在微微顫抖。忽然,他一咬牙,下定決心之後便也俯身下去,銜住了涼宮的嘴唇。
世界就此靜默無聲。跡部的擁抱,跡部的吻,甚至他身上帶著的淡淡玫瑰花香氣,讓涼宮頓時失去了意識。涼宮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所能有的感覺,就只有雙唇上溫暖而溫柔的輾轉。
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有不少的旅客都忍不住往這邊張望。忍足在一旁,有些無奈地扶一扶自己的眼鏡,忽然,開心地笑了起來。